楔子 浮戏之夜 第一章 初见 第二章 甘枣 第三章 来犯 第四章 出山 第五章 搬石 三人抬头去看御阳的表情,不禁脸上一阵惨白。 御阳哆哆嗦嗦地磕着上下牙,结巴道:“这童……童子在眨……眨眼睛……” 杜若吓得浑身又僵硬起来,上半身动也不动,只拿眼睛斜瞟着慕予,战战兢兢道:“小叫花,你……你不是说……说……”后半句竟发不出声来。 慕予面无血色,显然也被吓到了。她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转头去看那供桌边的童子。 庙外暴雨倾盆,一道道闪电不时照亮庙内狭小的空间。庙中央的菩萨眉目慈悲,嘴角原本温柔的微笑,此时却显得异常诡异。 两个童子的脸一阵明一阵暗,本就栩栩如生的表情被闪电一晃,更显得如同活了一般。 杜衡壮着胆子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童子身边,恐怕自己的脚步惊扰了什么似的。 虽说同慕予只相处了几日,但一路上慕予所展现的博文广识,已经让杜衡对她产生了无比的钦佩与信任之情。只要慕予说此地有阴兵镇守,别的鬼不敢来,杜衡就觉得事情一定是这样。 但这山谷中的阴气和庙中的诡异氛围,还是让杜衡不敢大意。他慢慢靠到童子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查看起来。 那对童子肃穆而立,双手合十在胸前,显得十分虔诚。被御阳蹭出底色的一块,在不时亮起的电光下,泛着莹莹的绿光。庙外投射进来的树影在童子的面上一晃一晃,伴着谷中尖啸的风声,晃得那童子仿佛要跳起舞来一般。 杜衡看着童子面上婆娑的树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这笨蛋,也不看清楚就胡说八道吓唬人,”杜衡揍了一下御阳的后脑勺,“什么眨眼睛,那分明是外面的树影晃的,你被鬼吓得眼花了吧?” 御阳揉了揉后脑勺,一脸委屈。 杜若眯起眼睛仔细看过来,发现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心放下了大半,啐道:“这个呆瓜,果然是石头变的,说话都不过脑子。” 御阳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童子,脸上困惑依旧不减,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继续捡起地上的蒲团拿来生火。 火不一会儿就燃起来了,小小的庙宇顿时便温暖了起来。蒲团虽然不大,但却扎得很结实,很耐烧。 慕予早已靠着供桌睡着了,杜家兄妹也各自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休息,只留下御阳守夜。 御阳把庙里剩下的几个蒲团都拆了,不时往火堆里添蒲草。他瞪着眼睛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然感觉供桌旁的童子,依然在悄悄对自己眨眼。 他吓得一僵,缓缓探出身子,拉过一把蒲草顶在头上,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第二天清晨,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杜衡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脖子,摸出苹果又啃了起来。 御阳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杜衡把咬了一半的苹果递给他,自己又摸出另一个。 几个人出了小庙向谷外走去。 行不多时,远远看见一座小城依山而建。走近了看去,只见城门上书三个大字“合谷城”。 御阳哀怨道:“早知道这里有城,我们昨天就不用那么狼狈了嘛……”话没说完,后脑勺上又挨了一巴掌。 “笨蛋!昨天我们几个要是进了城,夜行游女非把这整座城都端了不可。”杜衡骂了一句,向城门走去。 御阳缩了下脖子,一脸幽怨地看着杜衡。 小城不大,却有一半都建在山上,整座城看上去就像是行到山脚又爬上山去了一般。 四个人行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吃饭,肚子不禁此起彼伏地鸣响起来。 眼下为时尚早,街上的酒楼大多还没有开门。偶尔有一两个挑着扁担的伙计匆匆行过,似乎在为一天的营业做准备。 忽然,御阳停住脚步,抽动鼻子,四下嗅起来。 杜衡一阵警惕,沉声道:“夜行游女?它不是晚上才出现吗?” 杜若眉毛一立,手不自觉地移到了剑柄上。 谁知御阳却突然一脸兴奋,朝着右边的巷子大叫一声。 “面!” 说着转身奔了过去,然而没奔两步又折回来,拉了杜衡的手又继续狂奔。 慕予一脸愕然。 杜若把手从剑柄上拿下来,道:“这呆瓜还算有良心,每次就算有天大的好事吸引他过去,他都不忘自己的使命要守着杜衡。” 慕予低头一笑。 “小叫花,你是不是都饿得不行了?亏你一个凡人还能跟我们一起坚持这么久。走吧,吃面去。” 两个人也跟了上去。 巷子里,面摊上蒸汽腾腾,龙须似的白面条在锅里如游龙戏水。站在一旁的御阳口水都要掉到地上。 杜衡扶了扶额角,拉了御阳坐在面摊的座位上,刚好杜若和慕予也赶来,四个人围坐一圈,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 御阳不怕烫似的,呼噜呼噜,连面带汤一股脑地往嘴里塞。 杜衡敲敲桌子,不满道:“我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吃那么大声,饿死鬼托生的吗?” 御阳头埋在碗里,抬起眼睛看着杜衡一脸嫌弃的表情,把碗往旁边移了移,继续塞面,声音小了许多。 四个人正吃着,巷子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你个老匹夫,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你这店是不是不想开了?!” “齐爷饶命啊!不是小人不听齐爷吩咐,只是小人真的不敢去啊!” “不敢?光天化日的你怕什么?我再给你半天时间,正午时分我来验货,你要是不给我做好了,哼,信不信我连人带店都给你扔出合谷城!” 杜若心头火起,放下碗筷就要站起来,却被杜衡一把按住。 杜衡摇摇头道:“我们此行有重要任务在身,不便插手凡人俗务。” 杜若用力抽出手来,呼出一口粗气,狠狠地坐了回去。 一旁的面摊老板幽幽叹了口气,道:“唉,树大招风,这老石匠就是手艺太好了,才惹上这么个麻烦。” 杜若一听有料,接口道:“此话怎讲?” 面摊老板道:“这齐家啊,是我们合谷城的一个仙门。平日里谁家有什么怪事,都是他们帮忙出面解决。刚开始大家觉得,合谷有仙门驻守,可保一方太平,是件好事。可时间长了,这齐家就自恃能耐,开始托大,城里但凡谁家有手艺,都得做了好东西送给他们。” 杜若道:“哼,仗势欺人。” 面摊老板道:“谁说不是呢?可谁敢不顺他的意啊!齐家整天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要放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到谁家里,谁也没办法。” 慕予忍不住插嘴道:“请问老倌,那齐家究竟想让老石匠做什么?” “嗨呀,齐家就是想让他给雕个石栏。要说按老石匠的手艺,雕个石栏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面摊老板突然压低声音,“只是他们非要让那老石匠,用谷中小庙里那两尊童子当石料。” 四人听闻,脸顿时变了颜色。 面摊老板见几个人神色有异,便放下手里煮面的筷子,拉过一张凳子坐到几个人旁边。 “我看几位客官神采非凡,定不是常人,想必也跟那齐家一样,懂些道行。”面摊老板又凑近了些,“不知几位来时可曾经过那谷,可曾进过那庙?” 杜衡笑道:“怎么,你进过?” 面摊老板连忙摆手,道:“没没没,我可不敢去。我听说啊,那山谷里面,闹鬼。前几日,陈嫂她男人进谷去打柴,三天了都没回来。给陈嫂急的啊,带了几个精壮小伙子去寻。结果还没进谷,就看见她男人蹲在谷口那。人来了也不说话,脸煞白的,谁碰他一下就跟让火燎了似的。唉,好好的一个人,吓疯了。” 杜衡心道,那两尊童子像确是上等石料,姓齐的也算识货。 “那齐家为什么不自己去把童子像搬出来,给老石匠做工呢?”杜衡道。 面摊老板立起大拇指,道:“这位公子说到点子上了,想必啊,那些鬼的道行比他齐家还高,他们自己根本搞不定。老石匠之前因为一点小事得罪过齐家,他们只不过想寻个借口报仇而已。” 杜若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巷子尽头。 杜衡见状,扔下银子便追了上去。 那老石匠正坐在门前台阶上,双手搓头扯发,见面前出现一双脚,便抬起头来。只见杜若抱肩而立,飘逸俊秀,英姿飒爽。眉间一道火红色的兰草印记,红艳如烧。 老石匠几时见过这等形貌的人,惊得几乎跪下来磕头,却被杜衡一手扶起。 老石匠抬起头一看,只见面前的四个人个个俊逸风流,宛若天人,不禁眼中堕下泪来。 “几位神仙!救小人一救啊!”说着又要拜下去,却被杜若抬起的脚尖托住了下巴。 “行了行了,别拜了,”杜若收回脚尖,“他齐家仗势欺人,我们替你管了这事了。不就是几个狗腿子么,打一顿就老实了。”说着就要走。 老石匠连忙起身拽住杜若的裙摆,道:“仙姑莫着忙,您就是打死了他们,也解不了小人的燃眉之急啊!” 杜衡奇道:“这是为何?” 老石匠把手往店门一指,道:“刚才那姓齐的,好像在小人的店里施了个什么法,说是一个时辰之后,那两尊童子若还没有进小人的门,小人这店就得连砖带瓦全都飞出城外去。您要是把他们打死了,这法谁来解啊……” 慕予听闻,走近店门几步,摸摸门框,又回头向杜衡点了点头。 看来这老汉说的没错,这咒不按时解了,恐怕这店真得飞上天去。 杜衡摸了摸下巴,脸上邪邪一笑,一手揽过御阳的肩膀,道:“御阳啊,走,回一趟小庙,帮我把那两尊童子搬过来?” 御阳登时脸就变了颜色,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什么?让我搬那两个鬼童子?我不去!不去!” 杜衡揽着御阳肩膀手紧了紧,道:“哎呀,乖,不要怕嘛,我们都跟你一起去的呀。怎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杜衡的手用力捏着御阳的肩膀,几乎要把那肩膀捏碎。 御阳肩上吃痛,一看没得商量,便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四个人又回到了小庙。 谷中寂静,偶尔有清风拂过,拉动树影斑驳,映在庙内两尊童子的脸上。 御阳一看那童子的眼睛,吓得赶紧别过脸去。杜衡却满不在乎,大步流星地踏进庙里,象征性地用袖子擦了擦童子身上的灰尘,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杜衡头一次对御阳如此客气,但御阳此刻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哭丧着脸道:“公子,就是要抬,我一个人也抬不了两尊啊……” 杜若在一旁差点笑出声。 杜衡脸一黑,仿佛刚刚意识到这个事情,暗道不妙,捉弄别人反倒把自己玩进去了。 慕予走近童子身前,用手抹了抹一尊童子的脸。这一抹,玉色的底便露了出来,显得童子的面容秀美无暇。 她皱起了眉,俏丽的脸上显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杜衡正待要问,回头看见太阳马上就要爬到头顶,便来不及多说话,一把扛起一尊童子,示意众人赶紧离开。 御阳见杜衡先自己一步,不禁有些惶恐,连忙扛起另一尊童子追了上去。 四人两石像在合谷城内穿行,引来了阵阵侧目。那两尊童子像与人同高,是实打实的玉料,少说也有几百上千斤。但这两个身着黑衣的俊美少年,扛起石像却脸不红、气不喘,健步如飞。 所过之处,惊讶之声此起彼伏。 两尊石像一进老石匠的店门,杜衡便感觉到店里似乎忽然凉快了许多,心下了然,必是那咒已解了。 老石匠带领四个人进了后院,将两尊童子像并排躺倒,放在地上。 杜若踢了一脚石像,道:“老石匠,请吧。” 老石匠点了点头,拿起锤子和凿子,摸准了童子的身体便狠狠地砸了下去。 只听见“铮”的一声脆响,老石匠被震得虎口发麻,一屁股坐在地上,工具都被震脱了手。而那石像却纹丝不动,面上甚至连个白点都没留下。 杜若大奇,将老石匠拖到一边,从背上抽出素华,寒白的剑光瞬间照亮小院。 坐在旁边的老石匠双眼瞪得大如铜铃,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神兵,下巴都要被惊掉了。 “哼,斧凿奈何你不得,看我素华剑如何!” 杜若手起剑落,只听见“哐”的一声巨响,素华剑被震得嗡嗡回响,那童子却依然好端端地躺在地上,身上毫无痕迹。 几个人都是大惊失色,杜若更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居然连仙剑素华都不能动分毫,这两尊童子像到底什么来路? 慕予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看看不住鸣响的素华剑,又看看躺在地上的童子像,突然眼睛瞪大,倒吸一口冷气。 杜衡察觉到了慕予的变化,刚要开口询问,不料慕予却一闪身冲到杜若身边,手在素华剑刃上轻轻一划,登时鲜血淋漓。 几个人又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慕予要做什么,只见她又是一个箭步冲到两尊童子旁,一只血掌对准童子像的胸膛,狠狠地拍了上去。 第六章 兰兮 那血掌印在两尊童子的胸膛上停留不过片刻,竟缓缓地渗了下去! “叮!叮!” 随着两声悦耳的清响,那两尊童子身上的玉石,竟化为无数晶莹透亮的碧色粉末。那粉末漂浮到空中,在阳光下炫目耀眼,只晃得小院中的几人睁不开眼睛。 待到粉末散尽,这院中哪还有什么玉童子像,只有两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美少年。 两个少年白衣如雪,负剑而立。修长挺拔的身形似仙山白鹤,肌肤白玉无瑕,眉目如画,美得不可方物,几乎胜过世间所有女子。嘴角勾勒的浅浅笑意恰到好处,少一分便显冷漠,多一分又略显轻浮,直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杜衡从来没见过长相如此秀美的男子,怕是比慕予都要美上几分,竟看得有些痴了。 偏生这两个男子又长得极像,若不仔细加以辨别,恐难以分出彼此。 两个男子灵步轻移,衣袂飘然,走到呆若木鸡的御阳面前,双双施礼道:“谢小哥识我面目。” 略一转身,转到杜衡面前,双双施礼道:“谢公子携我至此。” 又一移步,移至杜若面前,双双施礼道:“谢姑娘以剑相击。” 再一回首,步至慕予面前,双双施礼道:“谢姑娘足智多谋,以血相救。” 老石匠的后院原本逼仄狭小,而两个男子却如踏雪凌波,身形飘动,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四下转身施礼,如临云端,如履薄冰。二人声音如凤歌鸾唱,琴瑟和鸣,美若仙音,妙如天籁。 正当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时,慕予却不动声色,只微一欠身,回礼道:“恭喜两位兰公子,今日得以重见光明。” 杜家兄妹和御阳吃惊不小,猛地回头盯向慕予。 两个白衣公子却一脸平静,嘴角仍是那勾人心神的微笑,款款又施一礼,道:“姑娘好识见,兰籍、兰芜,这厢有礼了。” 司幽兰家! 杜衡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当年正是司幽国兰家行事乖戾,不合常理,被众家族在这谷中围剿覆灭。但兰家的两位同胞公子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百年来音讯全无。 原来,竟是被下了这等邪门的咒法,困在这小庙中。 不过,慕予怎么知道这两尊童子像,就是兰氏兄弟呢? 慕予仿佛读懂了杜衡的心思,缓缓道:“素华猛击童子像后,兀自鸣响不停,似乎在同什么东西相呼应。神兵有灵,它们之间,也同人一样,也有同类相亲,知音相和之感。我去看两尊童子像里,似乎有幽幽蓝光微动。那蓝光空灵有神,除了兰氏兄弟的云旗、云容剑,再无神兵有灵光若此。在小庙时,我见玉童子脸上似有红瑕,像是血咒,血咒必以血解之,我刚才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杜衡心下,对慕予的钦佩之情又加深了一百多层。 兰氏兄弟堪称绝色,连杜衡自己看了都禁不住心驰神往,但仔细看慕予脸上,却依旧是如秋月冰凉,不动声色。神态虽是如水的温柔,却丝毫没有笑意。 接触慕予的这几天中,从来不曾见过慕予笑,似乎这是一个天生不会笑的人。 再去看杜若,还是那副玩世不恭、本姑娘最大的死德性。 这院子里总共就这两个女人,似乎都没有对这两个绝色美男子产生什么兴趣,难不成这两个女子都不喜欢男人? 杜衡心下一凉。 正当杜衡胡思乱想之际,店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喧腾。 “老匹夫!老子来验货了,你狗日的石栏雕好没有?” 那老石匠呆坐在地上,被兰家两个宛若世外仙人的风流美男子深深震撼,对外面的聒噪之声充耳不闻。 御阳拔出龙堂刀,眼里怒火中烧,气势汹汹走到店门外。 门外,一身公子哥打扮的紫衣男子正兀自叫嚷不休,手中一把极长且柔韧的鞭子,随着那男子张牙舞爪地挥动啪啪作响。身后立着一众弟子家丁,也是满面的怒容。 那紫衣男子看见御阳从门里走出,仿佛一头被激怒了的公牛,顿时气势略减,警惕道:“你是谁?敢挡你齐爷的路?” 御阳并不答话,手中狠狠地攥着龙堂刀,怒目圆睁。 紫衣男子见眼前这少年竟不回答自己,有些恼怒。身边的一个家丁见此人竟如此不尊重自家家主,张口便骂道:“齐爷问你话呢!你这小杂种耳朵聋了么?”说着一拳朝御阳的脸上挥去。 谁知御阳并不躲避,抬手一刀,“嚓”的一声,竟把那家丁的手砍了下来! 那家丁痛得大叫,捂着鲜血喷涌的断手,嘴里爷爷奶奶地哭号叫骂。 紫衣男子身形一震,怨毒的目光狠狠扫向御阳,咬牙切齿地骂道:“小畜生!敢动你齐爷的人,活得不耐烦了么?”手起鞭落,直向御阳的头顶抽去。 那鞭子倏地在空中一震,一条紫焰焰的火舌竟从鞭身上燎起,烈烈之声不绝于耳。 鞭上之火来势汹汹,眼看就要贴到御阳的头上,一股焦臭的气息弥漫开来。 突然,一阵雪白的剑光亮起,齐家众人的眼前瞬间暴盲,纷纷抬手挡住眼睛。 吐着火舌的鞭子竟被剑气猛得一冲,从紫衣男子的手中挣脱开去,摔在了十丈之外的货摊上。 剑光收回,杜衡身后跟着杜若、慕予和老石匠,从店内缓缓走了出来。 “瑶华!你……你是甘枣杜家的人!” 紫衣男子有些惊讶,他揉着发红的手腕,斜眼打量着几个人。 等看清来人面貌,那紫衣男子站直了身形,一挥袖,鞭子又被召回手中。 附近做生意的摊贩和路人吓得躲在周边的商铺里,只将脑袋探出门外,远远地瞧着热闹。 “你就是那个姓齐的?我看你修为不浅,何必为难一个平头百姓呢?”杜衡站到御阳身旁,双手抱肩而立,眉间的兰草印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股烧焦的味道飘到杜衡鼻子里,杜衡皱了皱眉,发现御阳头上正冒着黑烟,便吐了口口水在掌心,抹在御阳头上。 齐姓男子眼珠一转,正色道:“我齐昭向来不以强欺弱,只是老石匠答应我在先,我只是来等他履行承诺罢了。” 他看了看躲在杜衡等人身后的老石匠,道:“只要他交出石栏,我定不会再为难他。齐某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个老匹夫跟甘枣杜家结仇?” 杜若上前一步,道:“他若是不交呢?” 齐昭啪地甩开鞭子,道:“那就休怪齐某不客气了。” 慕予在一旁向杜家兄妹低语道:“这齐昭道行一般,只是当心他手中的祝融鞭。” 突然,一道火光从祝融鞭的末梢燃起,迅速蔓延至整个鞭子,而后又向上蔓延开去,最后竟将齐昭整个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 烈焰中的齐昭仿佛一匹火兽,沉声低吼,目露凶光,周身的烈焰劈啪作响,滚滚黑烟直冲云霄。 杜衡等人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身后的老石匠更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抖如筛糠。 杜衡道:“这姓齐的什么来路?还会变身?” 齐昭缓步向众人逼近,双足踏过的地面瞬间化为焦土,只留下炭色的脚印。手中的祝融鞭化作一条吐着火信子的毒蛇,在齐昭手中不断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听说有人在找我们?” 两道幽幽蓝光从店内飞出,速度不甚快,却如渗透之势,半点不容躲避。那蓝光逼到祝融鞭前,竟如同拧麻花似的,将祝融鞭绞了起来。 那祝融鞭化作的毒蛇瞬间被幽幽蓝光缠绕得严严实实,最后竟悄无声息的,化为焦糊的碎屑,随风飞散了。 齐昭重新变回原形,表情扭曲,空空的手掌不住地颤抖着,仿佛不敢相信鞭子已经没有了。 他抬头望着面前两个白衣若仙的男子,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半晌挤出四个字:“你们……是谁?” 兰籍、兰芜明眸互望,忽然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如群燕归巢、万流成河,似是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声势浩大,到耳中却又变得细若蚊蝇,如同软羽轻拂,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我们?我们就是你要找的石栏呀。” 齐昭定了定神,仔细向二人脸上看去,面上一惊:“你们……你们是那庙中童子!” 兰氏兄弟同声道:“是呀,齐公子别来无恙。” 齐昭面如土色,然而不过片刻,马上就换上了一副恭顺的神态,躬身行礼道:“二位仙官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妄想亵渎两位的玉身,实在是罪该万死……” 杜衡一脸鄙夷,想不到这个齐昭变脸变得比狗还快,前一刻还颐指气使,下一刻就变成龟孙子了,还真是难为他了呢。 “不妨事,不妨事哦,”兰籍轻飘飘地摆了摆手,“齐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齐昭一听,如遇大赦,擦了擦头上的汗,赔笑道:“二位仙官真是大人有大量,小人家里还有事,那小人就先行告退啦。”说着便弓着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要走。 “可是,齐公子……”兰芜素手一抬,纤长的白指轻轻一勾。 齐昭刚走出几步,突然衣服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似的,噌的一下又被拖回到兰氏兄弟的面前。齐昭抬起双手在脸上捂了捂,又换上一副谦卑的神态,转身和颜悦色道:“不知仙官还有何吩咐?” 兰芜垂目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指尖,道:“我们在庙中站了这些许年,也陪了庙中的菩萨这些许年,”兰芜抬眼看向一脸猥琐的齐昭,略显碧色的眸子里一片澄澈,“我们兄弟这一走,剩菩萨一个人在庙里孤零零的,这怎么可以呢?” “这……”齐昭汗如雨下,面色煞白,“小人这就去派人再雕两个童子像,替仙官去陪菩萨。” “哦?还要再麻烦老石匠吗?”兰籍歪了歪头。 “不不不不,小人哪里还敢再烦劳‘石’大爷,”齐昭不知老石匠姓什么,只能胡乱地叫着,“‘石’大爷以后就是小人的亲大爷,小人定把他供在家里,好生伺候起来。这童子像,当然是小人来做!我们齐家上下亲自动手,用上等的玉料,再给菩萨做两尊童子,嘿嘿嘿……” 齐昭身后的众弟子家丁听家主这般言语,也都纷纷行礼附和道:“当然是小的们来做,当然是小的们来做。” 兰籍睁大了眼睛,面露欣喜之色:“真的吗?你们愿意来做?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齐昭一众人等点头哈腰,口中不住称是,刚又想退步转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灌了铁、生根了一般,半点也移动不得,就连动一下脚趾也不能够。 第七章 归童 第八章 杀女 第九章 回山 第十章 望槐 第十一章 联姻 第十二章 暴亡 第十三章 求仙 第十四章 流波 第十五章 甘渊 难道这小丫头不是人? 孟琼佩没有察觉杜衡脸色的变化,只是看向荃蕙,皱眉道:“这小丫头是有多久没洗澡了,简直臭死了……”说着捂住了鼻子。 杜衡牵起荃蕙的手,讽刺道:“我们这些农妇民女,自然是比不得仙家姐姐的,像师姐这般世间少有的仙女,连放的屁都是香的。” 孟琼佩只当杜衡是在夸奖自己,双手轻轻顺着长发,傲慢道:“那是当然。”她斜瞟着眼睛,“你们这些乡下来的,入了我流波门,也得洁净洁净,别脏了我们仙山的地。” 杜衡道:“好,我们今夜便洗干净。” “泥土洗得掉,俗气可洗不掉,”孟琼佩手往西边一指,“此去二十里,有一座竹林,林中有一座甘渊。昔者,羲和生十日,浴之于甘渊。新入门的弟子都会到那里洗去凡间污浊,你们这就去吧。” 还没等杜衡答应,孟琼佩便抬起手轻轻一挥,两个人竟如移步换景般的,瞬间就到了竹林里。 “这就去吧”几个字还在杜衡的耳边徘徊,眼前便赫然出现一汪深潭。潭面轻雾迷蒙,香气微熏。潭边竹涛声声,光影重重。潭中碧波荡漾,水光潋滟。那碧潭深处,竹影斑驳,竟白花花一片,有十几个光洁如玉的少女胴体在嬉笑玩闹,溅起水花阵阵。 杜衡一阵目眩,赶紧转过身去,脸直红到耳朵根。 “芳姐姐,你怎么了?”荃蕙拽了拽杜衡的手。 “没,没什么……我我我不喜欢一群人一起洗澡……我晚上再来,你自己洗吧。” 杜衡抽回手,抬腿就要跑,却忽然感到脚下一沉,原来是荃蕙扑在了自己脚上。 “那,那我也不洗了。”荃蕙趴在地上,抱着杜衡的脚,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杜衡。 “你为什么不洗?” “水太热……” “水热?这深山老潭的水,怎么会热呢?”这是杜衡听过的,所有不想洗澡的借口里,最离谱的一个了。 “就是热的!那水还冒热气呢!” 杜衡想起潭面上的轻雾,无言以对。 *** 半夜,杜衡见荃蕙睡熟,便悄咪咪地起身,一个人来到甘渊旁。 一轮满月倒映在潭中,仿佛一个巨大的瞳孔中,有一点小小的目光。 甘枣之主浸甘渊之浴,妙哉,妙哉! 杜衡乐极,几下便除去了身上的衣衫,扑通一声跳进了甘渊里。 甘渊里的水极清,看着似乎深不见底,没想到一跳进去,竟好像脚下有实地一般,深浅刚好浸没大半个身子。 杜衡用脚探去,潭中似乎暗流涌动。冷热两股水势交替冲刷,直有一股劲气从脚底冲进全身,打通经脉关节,说不出的畅快淋漓。似是羲和浴日之时,将太阳的阳刚之力留在了潭中,与甘渊原本的寒彻之力互击互荡,正是个修炼的好所在。洗着洗着,杜衡只觉得周身被两股洪荒之力冲刷洗涤,多年沉淀积攒于血液之中的尘垢,竟被扫荡一空,修为都仿佛增加了许多。 杜衡在甘渊中泡了半宿,眼见着天边泛起鱼肚白,便打算回去,明日再来。他刚上岸,正要去捡衣服,却忽然听见一声尖叫。 杜衡猛地抬起头,发现荃蕙正满脸惊惧之色,盯着自己的两腿之间。 “芳姐姐……你……你那里长了个什么……” 想是刚才光顾着享受,没听见荃蕙的脚步声,真是该死。 杜衡赶紧捡起衣服围在腰间,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忽然意识到,脸上的脂粉也被自己洗掉了。 “你都看见了,”杜衡再不捏着嗓子,而是恢复了男声,“不要说出去哦。” “芳姐姐要杀了我吗?”荃蕙颤声道。 杜衡哑然失笑。 “我杀你干嘛?你只要不说出去就好了,我们还是好姐妹呀。” “嗯!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芳姐姐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荃蕙突然面现疑惑,“芳姐姐……芳哥哥……芳……” 杜衡看着荃蕙手足无措的样子,笑道:“还是叫芳姐姐吧,免得露馅。” 说完,杜衡迅速穿好衣服,涂好胭脂水粉,又转回来,蹲到荃蕙面前,认真道:“丫头,你是人吗?” 荃蕙挠头,道:“芳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骂人呀?” 杜衡笑道:“我没有骂你啊傻丫头,因为我不是人呀。” 荃蕙瘪了瘪嘴,用奇怪的小眼神盯着杜衡。忽然,她眼睛一亮,惊喜道:“那你是神仙吗?是鬼吗?还是妖精?芳姐姐你这么好,一定是神仙。” “神仙就一定是好人吗?”杜衡笑着摇摇头,“我是兰草,山谷里长的,叶子细细长长,开小花的那种。” “香香的!” 荃蕙突然扑到杜衡怀里,咯咯咯地笑。 *** 后来杜衡才知道,流波门四个修为等级的弟子,之间的差距非常大。以杜衡现在的修为,还够不上紫衣,所以才跟没有修为的凡人荃蕙穿一样的衣服。每念及此,杜衡都暗暗心惊,那粉衣的孟琼佩修为到底有多深,而从没露过面的师父贤姱,又会是多厉害的角色。 杜衡和荃蕙每日给全门派的人烧火做饭,只要做好的饭菜放到乾坤台上,那饭菜便会消失,自己派到各弟子的身边。所以,除了孟琼佩偶尔过来指手画脚,杜衡很少能见到门派内的其他人。 杜衡做饭从来不自己动手,都是施几个小法,让那些锅碗瓢盆、菜刀菜板、青菜萝卜自己料理自己,他和荃蕙只消到镇上买菜就好。荃蕙虽然从小在镇上长大,也见过不少会仙术的人,但用仙法做菜的还是第一次见。每次看着那些黄瓜木耳,自己在盆里洗干净躺到菜板上,又自己带着调料飞进锅里的样子,就乐得睁不开眼睛。 这饭一做就是四年。四年来,杜衡除了到镇上买菜,别的时间基本都在漫山遍野地找师父。虽然孟琼佩说,能不能见到师父要看造化,但杜衡一直都深信自己是个造化很深的人,遇到师父肯定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他每日在山上游荡,别说师父,连碰到本门弟子的情况都很少见。 五年之约眼见着就要到了,杜衡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每次孟琼佩来吩咐事情时,杜衡总是各种旁敲侧击,想打听打听她是如何修炼到粉衣的。然而一提到此事,孟琼佩总是讳莫如深,生怕杜衡窃取了什么机密似的。所以,这四年来,杜衡的法力没什么长进,做菜功夫倒是越来越好。 荃蕙由于小时候营养不良,所以看上去十分干瘪瘦小。本来刚见到杜衡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可却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入了流波门后,一日三餐不愁,再加上杜衡偶尔会到山上打几只野味来解馋,荃蕙迅速成长,四年后便出落得亭亭玉立,俨然一个娇俏的美少女。杜衡看着荃蕙日益长大,总是暗自感叹,凡人长得真快啊,自己耗费几百年才能长成的样子,凡人只需要几年。 一日,孟琼佩要吃竹笋,还点名要吃流波山上的,叫杜衡亲自去挖。杜衡虽然不愿意,但又打不过孟琼佩,只好扯了麻布袋到山里去了。 山中四下无人,杜衡便不在装模作样故作娇嗔,而是放浪形骸起来。他口中吹着口哨,将麻袋搭在肩上,手中来回翻着镰刀,两步一跳地往竹林走去。 眼下正值春日,微风和煦,草木萌发,一场春雨后,竹林里春笋数不胜数。杜衡将麻袋敞口,往地上一坐,挥出镰刀自行去收笋,自己却摘下一片竹叶,吹起小曲来。 一曲吹完,杜衡料想笋也收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去捡麻袋,结果发现镰刀不见了。 忽然,一阵“笃笃”的声音传来。杜衡寻声望去,只见那镰刀正在远处兀自砍着一颗大笋。那笋粗壮如树,似乎比人都高。镰刀力小,一时竟砍它不倒,只削掉了一层皮。 这笋这么大,怕是老了。不过,那镰刀被我施了法,按说不会不识得老笋啊,怎么竟如此执着,非要去砍它。 杜衡走近,细看那破损处,发现还真是一颗嫩笋,竟长得这般大。他不待镰刀细磨,反手抽出瑶华,用力朝笋根削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笋便被齐根斩断,留下一个光光的白茬。 杜衡正要弯腰去捡那笋,忽然听见脚下一阵细细的碎裂声。不待杜衡反应过来,脚下那块地面竟开始松动,然后轰隆一声塌了下去。 流波山不能使用飞升仙术,杜衡只能伴着一堆土块碎石滚滚下落,最后轰隆一声摔在了地上。杜衡刚要开口骂娘,却见到眼前一闪,瑶华也剑刃朝下,正对着杜衡的脑袋冲了下来。杜衡赶紧翻身,“铮”的一声,瑶华嵌进了石缝里。 杜衡惊出一身冷汗。 这大笋莫不是什么连地的根脉,怎么斩了那笋,还天塌地陷的。 杜衡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似是掉进了一个天坑中。坑内光线昏暗,地面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腐败的气息。天坑似有数十丈之深,朝头顶看去,方才塌陷的窟窿变成了一个小亮点。 也不知这天坑有没有别的出口,若是没有,岂不是要在这里晾成干尸。 杜衡站起身,向坑内探去。坑内空间很开阔,像是地下的中空层。杜衡发梢微动,似隐隐有风。 忽然,不远处隐约出现一团泛着荧光的东西。杜衡走上前去,发现竟是一片白色的蘑菇。而这蘑菇下面,竟是一具身着紫衣的尸体!那些蘑菇接着尸体的养分茁壮生长,菌丝遍布,甚至有几朵是从尸体的口鼻中冒出来的。 杜衡感到一阵反胃。 “这是哪位师姐不幸掉到这里,给蘑菇当了人肉桩了,”杜衡用剑尖挑起尸体紫色的衣角,“怎么说也是在流波山,那老寡妇如此神通广大,怎会感应不到自己有徒弟死在这里了。唉,也不知是怎么死的。” 杜衡蹲了下来,仔细查看尸体的表面。但尸体已经被菌丝包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是有什么伤口,也都被盖住了。 杜衡摇摇头,叹了口气,却听见一阵细细索索的窃窃私语。 “有吃的啦!”“又有吃的啦!”…… 杜衡一惊,连忙抬头去找,却发现那声音似乎从尸体上传来。 他凑近了脸去看,突然,尸体上的那些蘑菇竟如抬头般的,纷纷抬起伞盖。数以千计芝麻大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杜衡,眼中尽是饥肠辘辘。 第十六章 蘑菇 第十七章 有夔 第十八章 贤姱 第十九章 回家 第二十章 穷奇 第二十一章 暗刀 第二十二章 单狐 杜衡大惊。 慕予不在单狐山?是夕宿那老蛇精在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慕予到底去哪了?? 杜衡气血上涌,忽然感到一阵目眩。 “公子,你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御阳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杜衡手在鼻子上一蹭,满手猩红。 “慕予到底是不是瞿济朝接走的?!”杜衡使劲摇晃着御阳的肩膀,“她到底被你们弄到哪去了?!” “瞿公子确实来过甘枣,他走之后慕予姑娘也不在了……”御阳脸色一阵青白,“公子你快别摇了!我的头都快被你摇掉了!” 杜衡停住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瞿济朝在单狐山吗?”杜衡把脸偏向杜若,声音嘶哑。 “确实有一阵不在了,也不知道去哪了。”杜若道。 想是带出去游山玩水了?那信是怎么回事? “回家吧……”杜衡抄起荃蕙横抱在怀里,朝洞外走去,“丫头身上还有伤……” 杜若愣了下,道:“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杜衡没有回头,“你也回单狐去吧。” 杜若欲言又止,有些扭捏,她想叫住杜衡,却看了看左右的瞿家弟子,没发出声。 几个人走到洞外。 外面的血河已经干了,凝成了道道黑沟。日光强烈,晒得血河散发出阵阵腥气。 荃蕙双手挂在杜衡的脖子上,脑袋依偎在杜衡怀里,像一只听话的小猫。 忽然,杜衡身形一僵,迅速环顾四周。 “芳姐姐,你看见什么啦?”荃蕙仰起头。 “是慕予!慕予在这里!” 杜衡将荃蕙往御阳身上一扔,急冲进树林。御阳忙不迭地赶紧接住,摔得荃蕙哎呦一声叫起来。 只见杜衡化作一道黑影,飞身在山间搜索。几个人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到处都是杜衡的影子,但仔细一瞧却又不知道在哪里。 “小叫花在这?”杜若俏眉一立,转向御阳,“你看见了吗?” 御阳愣了下,又使劲嗅了嗅,摇了摇头。 “连你都没闻到,杜衡怕不是想小叫花想疯了吧?” 不一会儿,杜衡又回到几个人身边,面色颓然。 “我刚才明明感觉到她在这里的……”他喃喃自语道。 “连御阳这狗鼻子都没闻到,你偏就感觉到了?”杜若啧啧几声。 杜衡垂着头,回头望着荃蕙委屈得快要落泪的小脸,忽然神色一凛。 是不是慕予看见我抱着丫头,以为我移情别恋,所以才走的?不过她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走的这么快,难道真的是我感觉错了?不会,绝对不会,我对慕予的存在太敏感了,绝对不可能感觉错。难道,这里刚刚还有别人? 杜若看着杜衡脸上失魂落魄,试探道:“杜衡,你,还回家吗?” 杜衡疑惑地望向杜若,奇怪她怎么不想让自己离开的意思。他见杜若拼命向自己使眼色,又小心翼翼地瞥着旁边两个弟子,仿佛不敢让他们瞧见。 “怎么?你舍不得我?”杜衡道。 谁知,杜若竟忽然嚎叫着扑向杜衡,将他紧紧抱住。 “是啊!我舍不得你啊!能不能再多陪我一下?” 杜衡大惑不解。 这丫头怎么回事,几百年没跟我说过一句软话,今天怎么如此主动?莫不是嫁了人之后,改了性了。 杜衡伸手在杜若背上拍了两下,忽然感到手上一阵冷热。杜若的体温竟不似常人,竟好像有两股完全不同的力量在体内来回乱窜。他用余光瞟着两个瞿家弟子,发现他们表面一派云淡风轻,但手上却又都握着拳头,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这两个弟子有鬼! 杜衡将怀中的杜若紧了紧,俯身在杜若耳边,轻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把这两个弟子除掉?” 杜若拼命摇头。 杜衡抚摸着杜若的肩膀,将她从怀里拉起,大声道:“左右慕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也许久都没见你了,不如我去你家坐坐,咱们兄妹叙叙旧?” 杜若眼中放光,口中却道:“不用啦,不用啦,你还是先去找小叫花吧。” 杜衡抬眼看着两个弟子,道:“找慕予固然重要,但不能因此冷落了妹妹啊!正好我也从来没见过妹夫的面,刚好借此机会拜访一下。亲戚之间也要相互来往嘛,对不对啊二位小公子?” 那两个弟子面现难色,互相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向杜衡行礼道:“恭迎杜君屈尊单狐山。” 杜衡让御阳带荃蕙先回了甘枣,虽然两人都不乐意,但鉴于荃蕙身上有伤,也只得听从。 单狐山上怪石嶙峋,草木甚少,只偶有几株从乱石中钻出来。 四个人在山间走着,一个弟子在前面带路,另一个弟子在杜家兄妹后面跟着。 杜衡一路都在心中暗骂,这单狐山真是个鬼地方,父君当初怎么就能同意阿若嫁到这里来?而且这两个小子前后这么夹着我们走,像是生怕阿若同我说什么似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几个人行到一处断崖之上,下面涛声震天,雪白的浪花翻涌,一条大河浩荡而过。 走在前面的弟子向崖下扔了一枚珠子,顿时,宽阔的河面上掀起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弟子侧身,将手往崖边一送,恭敬道:“杜君,请。” 杜衡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山看着这么寒碜,原来府邸在河里。瞿家原身本是鲤鱼,难怪要在水里住了。只是,我就这么跳下去,岂不是要变成落汤鸡? 杜衡犹豫地望向杜若,见杜若点点头,便一狠心,飞身跳下崖去。 没想到,进入漩涡内,原本看着飞速激荡的水流,在身边竟如此缓和。杜衡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云朵里,耳边柔风阵阵,脚下也是稳稳当当,不一会儿就到了瞿家的仙府。 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立在门口,衣衫之上有金丝绘成的鱼纹,颈上绕着一条狐皮毛领。他肤色白皙,目光如炬,嘴角挂着一丝邪气的微笑。整个人的气质雍容华贵,与瞿济朝的朴实无华迥然不同。 想必这就是瞿君济白了。 那男子见杜衡走近,躬身行礼道:“恭迎杜君驾临寒舍。” 杜衡回礼道:“瞿君客气了。” 瞿济白看着杜衡身后的杜若,道:“阿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给家里写了那么多信,怎么都没有请杜君来家里做客呢?” 杜若脸色一白,唯唯诺诺道:“是是是,是我想的不周到。” “真是不乖,可要受罚的哟,”瞿济白宠溺地勾了一下杜若的下颌,又转身让过杜衡,“在下已设下宴席恭迎杜君,还望杜君不嫌弃。” 杜若浑身一抖。 杜衡大惊。 阿若从小就是个泼辣的性格,整个甘枣没人能争得过她,更别提让她服软了。可她在瞿济白面前,竟像个被打怕了的驴子,半点脾气也不敢撒。这瞿济白到底把她怎么了? 殿内,瞿济白坐在上席,杜衡坐在次席,杜若则低头立在瞿济白身边,不时拿余光瞟着杜衡。 “阿若,哥哥来了,就坐下吧,不要这么拘束啦。” 瞿济白一挥手,一个小坐垫飘到身侧,他拍了拍坐垫,示意杜若坐在自己身边。 杜若咬了咬嘴唇,顺从地坐了下来。 杜衡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也不知我单狐山的饭菜合不合杜君的口味,”瞿济白拿起筷子,“如果还有什么想吃的,尽可跟在下说。” 杜衡低头看了看食案上的各类河鲜,感到有些头疼。他从不吃这些东西的。 “客随主便,瞿君客气了,”他向四周略一扫视,“怎么不见济朝出来一起?是不在家中吗?” “在下这弟弟向来不受管束,喜爱云游四方,已经有好些日子不在单狐山了。”瞿济白笑道,“听说,他看上了杜君的心上人,实在是冒失,在下先在这里给杜君道歉了。” 杜衡面色一尬,敷衍地摆摆手。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杯子里面不是酒,而是茶。 杜若见状,连忙道:“济白,我哥哥他爱喝酒,要不,我给他拿一些?” 瞿济白斜眼望向杜若,目光凛冽,吓得杜若恨不得缩成一团。 杜衡眯起眼睛。阿若提这茬,难道是他瞿济白喝不了酒? “还是阿若了解我,”杜衡笑道,“瞿君啊,我这个人吧,也没什么爱好,就爱平时喝两口。阿若要是不提,我都不好意思主动跟瞿君要,你看……” 瞿济白面色冷了冷,他沉吟片刻,笑道:“既然杜君喜欢,那自然要招待好啦,不过在下不胜酒力,一会儿要是喝多了闹出什么笑话,还望杜君见谅啊。” 不一会儿,酒就端上来了。 杜衡给自己倒满了酒,举杯道:“这第一杯,我要敬瞿君,祝瞿君早日修成正果,能带领单狐瞿家和我甘枣杜家匹敌,也不枉我们亲家一场。”说完,一饮而尽,将空杯底示以瞿济白。 瞿济白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看着手边的酒杯,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杜衡充满挑衅的双眼,便也端起杯,喝了个底朝天。 “这第二杯,我要敬不在场的济朝,要不是他当日将我们几个从夜行游女的手里救出,恐怕我今日就站不到瞿君的面前了,真是要谢谢他呀!”杜衡笑道,“不过可惜他不在场,只好由瞿君替他受我这一敬啦!”说罢,又饮一杯。 杜若将瞿济白的酒杯斟满。 瞿济白面色泛红,瞪了杜若一眼,然而无法推脱,只得再干一杯。 “这第三杯,”杜衡给自己倒满,“我要敬我家阿若,现今的瞿夫人,愿你的郎君能对你越来越好,越来越疼你,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放心哪!” 杜若端起酒杯,犹豫了一下,刚要放到嘴边,不料却被瞿济白一把抢过。 “阿若近来身子不适,不能喝酒,这一杯,我替她喝了吧!”说完,又干了一杯。 三杯过后,瞿济白面色潮红,眼神迷离。一手扶着额头,拄在食案上,另一只手还握着酒杯。他眼睛一闭,竟不说话了。 “瞿君?瞿君!”杜衡轻声叫道。 瞿济白毫无反应。 好嘛!原来这瞿济白是个三杯倒,喝完了跟死猪一样的,怪不得请人吃饭都没有酒的。 杜若轻轻推了下瞿济白,发现他一动不动,便招呼弟子道:“瞿君醉了,快把他扶回房里,我带杜君到客房。” 下面几个弟子面面相觑,看着君主的醉态,便纷纷上前去扶。 杜衡被杜若带着进了一间客房。 他前脚刚进屋,就见杜若跟着闪进房内,头探在外面,左右瞭望着,然后赶紧关上了房门。 “阿若,到底怎么回事?” 杜若没有说话,她狠狠地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脸上忽红忽白,双手紧握着拳头,不住地颤抖着。 杜衡有些被杜若的样子吓到了,还未等再开口询问,只见杜若向自己的腰间伸出手,竟将自己的腰带解开来。 “阿若!你干什么?!” 杜若不答,手上不停,只是细细索索地脱着衣服,不一会儿就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件小衣。她缓缓在原地转了个圈。 杜衡大惊失色。 只见杜若原本光洁的手臂、背上,竟密密麻麻地,被某种黑色的细线缠绕,那些细线似乎还会移动,在杜若的身上打着转地爬行着,不禁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第二十三章 栖凰 “阿若,这,这是什么?!”杜衡惊道。 “我不能说,说了就会……啊!” 杜若话没说完,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她扑通一声跪下,躺到在地上,拼命地打着滚,口中痛苦地惨叫着。那些黑色的细线飞速地移动,有的竟劈啪作响,冒出点点火星。 杜衡跪在杜若身边,伸出手想要去抱她,却被杜若一巴掌打开了。 “别……别碰我……越碰越疼……” 杜衡手足无措,心疼到发抖。 “我去杀了瞿济白!” 杜衡怒极,转身要走。 杜若一把抓住杜衡的脚踝,恳求道:“不……不要去……你打不过他……” “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杜衡大吼,双眼布满血丝,“我已今非昔比,夔牛、穷奇都不在话下,我会不如他一个小小的瞿君?!” 杜若牙关紧咬,疼得满头大汗。她艰难地爬到杜衡脚下,双手死死地抱住杜衡的两只脚,不住地摇头,生怕他离开。 杜衡软了下来,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杜若的头,柔声道:“好好,我不去,你放开我,别弄疼了自己。” 杜若松开手,面朝上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不一会儿,杜若身上的黑线移速渐缓,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 杜衡抹去杜若头上的汗水,拿过衣服盖在杜若身上,道:“我去帮你杀了瞿济白,然后带你回家,好不好?” 杜若摇摇头,道:“他法力高强,深不可测,你虽然修为有所精进,但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就算你真的杀了他,我身上这个,也解不了。” 杜衡拉过杜若的手,心疼道:“阿若……要不,我直接带你走吧?” 杜若坐起身,慢慢穿着衣服,道:“我不能走,我走了,会更疼。此次去蛇巫山,是因为穷奇本就是我杜家的责任,我千求万求,才求来出门的机会。而且……” 杜衡见她欲言又止,急道:“而且什么?你说啊!” 杜若眼中泪光点点,哽咽道:“而且……我怀了他的孩子……” 杜衡愣住了。 这瞿济白到底是人还是畜生?!自己的老婆不心疼,连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跟着一起受罪,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杜衡道。 “当然是想要我们杜家仙首的位子,他知你修为精进迅速,杜家的声望更不容小觑,所以想用我来制衡你。这孩子,对于他来说,大概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那……那怎么办?阿若,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帮你?我不能把你扔在这里不管啊……”杜衡颤声道。 “栖凰山……”杜若声音微弱。 栖凰山?这不是蛇巫山下,那两个野鸡道士的门派吗?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杜若瘪了瘪嘴,道:“我不能再说了,杜衡,等他酒醒了,你要跟他客客气气的,别让他看出什么破绽,然后就走吧。” 杜衡点点头,他揽过杜若的肩,紧紧地抱在怀里。 第二日一早,杜衡就别了瞿济白,离开单狐山。 临走时,瞿济白领了一众弟子将杜衡送到崖上。他彬彬有礼,举止谦逊,脸上依然是同昨天一样的邪气的笑。 杜若立在瞿济白身后,低着头,偷偷瞟着杜衡,眼中尽是恐惧和期待。 杜衡心里一阵绞痛,面上却笑着同两人道了别。 他不知栖凰山在何处,只得先到蛇巫山,再到四周打听打听。 蛇巫山依旧气味难闻。山上的草木因有了血水的滋润,显得黑亮亮的,光彩诡异。 杜衡降落到后山的洞口,发现洞内有人声传出,只见前日在山脚下拦过自己的两个小道士,正在穷奇化作的泥土堆里仔细翻找着。 “定魂珠肯定被他拿走啦!你还不信,搞得老子浑身臭烘烘的。” “我看得很清楚,他只往这凶兽的嘴里扔了两个东西,没往外掏出过东西。这定魂珠啊,肯定就在这堆土里,快找吧!” 杜衡感到有些头疼。 看来这栖凰山弟子智商不太高,对这种骗人的说辞竟如此执迷不悟,很难想象他们能对阿若身上那恐怖的东西有什么帮助。 杜衡眼睛一转,将脚边一块石头挑起落到手中,施了个小法。那石头顿时金光灿灿,照得整个洞穴都亮了起来。 两个小道士猛地一回头,看见杜衡手中发亮的石头,垂涎三尺,连忙跑到杜衡身前,点头哈腰道:“这位神仙,前日小道有眼不识泰山,错把神仙当成来凑热闹的三脚猫,还望神仙不要怪罪。” “不妨不妨,”杜衡摆摆手,“我向来是个大度的人,懒得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我今日来,是怕这穷奇死灰复燃,特意带了定魂珠过来看看。不过,看样子它应该是死透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哎哎,仙君留步!”一个小道士扯住杜衡的衣角。 杜衡瞪了一眼小道士那满是污泥的脏手,吓得那小道士赶紧放开了衣角。 “仙君……”小道士满脸堆笑,“你看,这凶兽确实是死透了,您也用不着再拿定魂珠制它了。仙君您家中宝贝那么多,像定魂珠这么个小小的物事,肯定算不了什么。不如,这定魂珠就赠给我们栖凰山,也算咱们两家结个善缘。” 杜衡心中冷笑,哼,就凭你们这野鸡门派还想跟我甘枣杜家结缘,美得找不着北了吧? “这珠子对我来说,确实没太大用处了,”杜衡拿着石头在两个小道士的眼前晃来晃去,“不过,定魂珠好歹也是我仙家宝贝,就这么白白送人了,总是有些可惜。” 两个小道士不错眼珠地盯着那石头,道:“仙君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小道办得到,小道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杜衡将石头上下抛着,道:“死倒不用,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想见见你们当家的。” “仙君想见我们朝凤祖师?” 杜衡暗道,呸!还朝凤,嘲讽还差不多。 “就这么简单吗?”小道士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对啊,早就听说朝凤祖师神通广大,就是没有机会去拜访,”杜衡心中恶心,面上假意道,“见了你们祖师,这珠子我当面交给他。而且,你们看我这饕餮囊,里面装的全是好宝贝,到时候,也少不了你们两个的好处!” 杜衡拍了拍腰间的小囊包,两个小道士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哎呀,仙君太客气啦!那咱们这就走吧!” 两个小道士前呼后拥,三人驾起云,直往栖凰山而去。 杜衡站在云头向下望去,只见栖凰山遍山梧桐,绿树成荫,也算是没辜负这名字了。只是这凡间的山头,想引来凤凰,若是当家的没两下子,只怕是痴人说梦。 以这两个小道士的蠢德行,估计这朝凤祖师,也不过是个只会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罢了。 三人落到山门前,只见不远处是个颇为雅致的道观,里面钟声杳杳,烟气缭绕,似乎香火十分旺盛。 小道士弓着腰,谄媚道:“请仙君在此稍作等候,容小道进去通报一声。”说着就要走。 杜衡心下着急,哪还等得了通报。他伸手拎住小道士的领子,把小道士揪回来,道:“通报个鬼啊!直接带我进去!” 小道士一脸为难。 杜衡大怒,抬腿照着小道士的屁股就是一脚,吼道:“你还想不想要定魂珠了?!” 小道士惊出一脑门汗,便不再多说话,引着杜衡朝道观里走去。 三人兜兜转转,不一会儿便到了内堂。 “师父!师父!弟子回来啦!”一个小道士叫道。 “清修之地,吵嚷什么?”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只见一个身着杏黄道袍的老道士走出堂门。那老道士身材瘦小干枯,发须极长,像一只海上漂来的、挂满海草的根雕。油光满面,两只眼睛小得几乎注意不到。 那老道刚要骂小道士,忽然看见一个人正朝自己来势汹汹,便住了口。 “你就是嘲讽祖师?”杜衡笑道。 “朝凤祖师,”老道纠正道,“不知这位施主未经通秉,擅闯内堂,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送定魂珠啊!” 话音未落,杜衡拿出石头朝老道的头上弹去。眼见着石头就要打着老道的脑门,那老道居然躲也不躲,倏的一下,石头竟从老道的脑门上穿过去了! 杜衡一惊,原来门口这老道是个幻象,我竟没看出来,看来这嘲讽祖师倒也有些道行。 “这位施主,急躁乃修道者大忌,您一上来就朝贫道扔石头,这就是您的不对啦……” “别装神弄鬼了,”杜衡打断那老道的喋喋不休,“现出真身,我们好好说话。你若不现真身,当心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观!” 黑洞洞的门中一阵轻响,又一个身着杏黄道袍的老道走了出来,跟先前那个一模一样。 “这位施主,莫要寻贫道开心,您拿一块石头冒充定魂珠也就罢了,还要烧贫道的观,这就更不妥当啦。” “石头?”“石头?” 两个小道士对视一眼,大惊失色。 “谁告诉你穷奇肚子里有定魂珠的?”杜衡道。 “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定魂珠在谁的手里。”老道捋了一把胡子。 “哼,我若告诉你,根本没有定魂珠这东西呢。” 杜衡抬手祭出瑶华,一道寒光直逼老道的脖颈,凌厉的剑气将老道的发须尽皆掀起,如群魔乱舞。 那老道突然瞪起小眼睛,惊道:“瑶华!你!你是杜君?!” “算你个老东西有点见识,快说!那浑身缠了黑线的咒,到底怎么解?!” “什么黑线?什么咒?贫道没听说过啊!”老道目光闪烁,慌里慌张,“杜君是不是认错人了?贫道一直在这栖凰山清修,修的是天师正道,哪会下什么咒啊?” “呵,不认账是吧?那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杜衡手掌微翻,瑶华寒光暴起,剑锋对准老道的嗓子眼直刺下去。那老道尖叫了一声,赶紧闭上眼睛。只听“铮”的一声,灰尘四起,瑶华竟钉进了廊前的石柱上。 等到灰尘渐落,只见那剑尖上钉着一件杏黄道袍,老道却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四章 瀑布 第二十五章 大岛 第二十六章 酒楼 第二十七章 孟府 第二十八章 灭门 杜衡整理好衣服,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门,只见院子里黑压压地站满了家丁。那些人举着火把,个个凶神恶煞,站在头前的主母和她三个女儿正满面怒容,瞪着杜衡。 “想不到昔日收服穷奇的少年英雄,竟是个好色的无耻之徒,”主母唾沫横飞,“劝你赶紧给姑奶奶我磕头认罪,这辈子都在孟家当牛做马,不然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杜衡站在廊下,略施一礼,淡淡道:“先不说我根本连碰都没碰过你那两个嫡女,我今日来跟孟家提亲,是想要娶琼佩的。她左右都是我的人,上了我的床也是正常的,怎么能叫坏了清白呢?” 主母被噎得一梗,气鼓鼓道:“我女儿还没过门呢,当然不能算你的人!再说了,就以你这点本事,还想跟我们孟家联姻,真是做梦!” 杜衡暗自感到好笑。就凭你这穷山恶水里的刁民,想跟我们杜家联姻才是做梦。 “我不知这几个女子都是怎么跟你说的,既然你们耍无赖,我也不愿自降身价跟你们辩解。你只消告诉我朝凤祖师的下落,我便不计较你们家这些胭脂俗粉对我投怀送抱,脏了我的衣服。” 杜衡负手而立,正气凛然,眉间兰草熠熠生辉。 “好啊!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看你丢了魂儿还硬不硬的起来!” 一个嫡女从怀里掏出一枚明珠,托在手上。那珠子圆润光泽,被火把的光映得闪闪发亮。 杜衡摸了摸身上,心下了然,想必是那两个女子对我左拥右抱时,从我身上摸去的。只可惜,你们摸错了东西。 “哈哈哈哈……”杜衡仰天大笑。 那女子见杜衡不惧反笑,怒道:“姓穆的,你笑什么?被定魂珠吓傻了吗?” “定魂珠?哪有什么定魂珠啊?你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女子定睛一看,只见手上的珠子竟变得皱皱巴巴,不一会儿,竟化作了一个干瘪的苹果核! “这……白天你明明用这珠子……”那女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说,像这样?”杜衡朝一众家丁挥了挥手。 只见那些擎着火把的家丁忽然眼中大雾四起,如梦游般地到处游荡开来。有的走出了院外,有的用头撞墙,有的甚至开始用火把去引燃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住手!快住手!”主母惊慌地叫喊起来。 但那几个家丁仿佛没有听见,点完了草木,又要去点房屋,吓得主母连忙朝杜衡作揖道:“穆公子手下留情啊!” 杜衡笑道:“伯母,你刚才不是很狂吗?你孟家,家大业大,烧了这点,想必也不算什么。” 几个家丁眼神迷茫,点完了客房,又朝其他院落走去。 主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乞求道:“穆公子我求你了!你快让他们停手吧!我孟家百年基业,不能就这么毁在我手上啊!” 两个嫡女见状,也连忙跪了下来,嘴里哭天抢地喊成一片。 孟琼佩在一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此时突然得意地大笑起来。 “哼!你们去求那个禽兽,不如过来求我,兴许我还能救你们一命。”孟琼佩抱着肩,火光映得她的脸格外狰狞。 “求你?你这小贱人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嫡女讥讽道。 “我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昔日他收服穷奇靠的是什么,是他那股不要脸的劲吗?还不是这个。”说着,从背后掏出一样东西端在手上, 杜衡大惊,一模腰间的饕餮囊,发现竟不在那里了。 “你在找这个?” 孟琼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正是杜衡的饕餮囊! 这个贱女人,竟然趁着跟我亲热的功夫,偷走了我的东西,大意了! 孟琼佩拿起鼓槌,在鼓面上轻轻一敲,只见那些正在梦游中的家丁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如梦初醒似的,全都炸了锅。他们见自己亲手点燃了宅院,不禁大惊失色,连忙东奔西跑地去找水灭火。 主母和两个嫡女见孟琼佩手上拿着宝贝,又纷纷向孟琼佩爬过去,哭道:“琼佩啊,是母亲不好,你今日救我们一救,我们日后定当好好待你,再也不欺负你了!” 两个嫡女的嘴里也是“姐姐、姐姐”地叫着,脸上的胭脂水粉都哭花了,仿佛两只丧鬼。 “哼,一群狗东西,最后还不是要靠本小姐!”孟琼佩转向杜衡,“我刚对你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你当时若答应了,没准我还真的考虑就跟了你了。但你那么狠心,就休怪我无情了!” 只听嗵的一声,孟琼佩将鼓槌狠狠地砸在鼓面上。 杜衡眼前一黑,顿觉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崩裂开来,周身的血管突胀,几乎要爆掉。 “怎么样?这滋味很舒服吧?” 孟琼佩手起槌落,一连串的鼓声咚咚咚响个不停。杜衡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只觉得脑子里有无数个响雷炸开。顿时七窍流血,目眦尽裂,眼前天昏地暗,生不如死。 “别敲了……别……敲……” 孟琼佩大笑,道:“想让我停手?只要你大叫三声‘我杜衡只配喝孟琼佩的洗脚水’,我就放过你!” “你……你做梦……” 杜衡声音断续。 “还真是有骨气啊!不亏是杜家的大少爷!那我就送你去见你的列祖列宗!” 孟琼佩刚要加劲,忽然听见一阵仙乐般的鸟鸣。只见一只鹰从屋子后面飞出,在院子的上空盘旋。 那如鸾凤和鸣般的叫声,将鼓声中和,杜衡瞬间感到周身的血液清凉下来,五脏六腑也各自归位,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他站了起来,擦干了脸上的血,伸出手臂。那鹰扑簌着翅膀落在他的手上,嘴里鸣叫不停。 孟琼佩发狠,使出浑身的劲儿,猛力去敲那夔鼓的鼓面,却发现在那鹰的鸣叫声中,鼓声竟越来越小,最后无论怎么敲,居然都敲不响了! “这……这是什么鸟?”孟琼佩惊道。 杜衡大笑,学着当日孟琼佩同自己说起夔时的语调,细声细气道:“师姐,你可听说过,鲲鹏?” 孟琼佩终于绝望了,她跪在地上,爬到杜衡跟前,双手捧起夔鼓和饕餮囊,哭道:“师弟,这些东西都还给你,师姐这回真的知错了!师弟是天之骄子,得万物中意,师姐不该违抗天意跟你作对。师姐也不敢乞求你的原谅,只希望师弟能留师姐一条贱命,苟活于世。” 杜衡笑了笑,问手上的鹰道:“师姐让我饶她一命,你说呢?” “唳!” 这一声带着愤怒,毫不容情。 “嗯,我也这么觉得,像我师姐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不能相信,留下反倒是个祸害,那就杀了吧。” 杜衡最后几个字说得极为轻巧,仿佛在谈论杀一只鸡。 不等孟琼佩再讲,只听砰的一声,孟琼佩的头仿佛一个爆裂的气球,血肉飞溅,躯干轰然倒地。碎成渣的脑子落在主母和两个嫡女的脸上,吓得三人面容扭曲。 杜衡慢慢走到主母面前,弯下腰,鬼魅一笑,道:“伯母这回可以说出朝凤祖师的下落了吧?” 主母万念俱灰,心知自己必死,竟忽然冷静下来,道:“你究竟是谁?” “伯母,你刚才没听见你那宝贝女儿怎么叫我的么?我叫杜衡呀!” “杜衡?”主母面现疑色。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这穷乡僻壤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可能没听说过我的名字。”杜衡绕着主母转了个圈,“不知你听没听说过甘枣杜家,知不知道仙剑瑶华?”说着,一道冷光闪过,嚓嚓两声,两个嫡女人头落地。 “我的心肝宝贝啊!”主母大叫一声,失声痛哭,“我知道了!你是杜君!” “哈,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识嘛。那还不赶紧交代朝凤祖师的下落?” 杜衡挥剑直指主母的脖颈。 主母浑身一抖,脸色惨白,嘴角忽然露出笑容。而后那笑容渐渐变大,最后竟变成瘆人的狂笑。 “你笑什么?!”杜衡怒道。 “是孟琼佩那小贱人说,我们家同朝凤祖师有交集的?”主母面目狰狞,眼中尽是得意。 杜衡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母一阵哈哈大笑,道:“杜君啊杜君,枉你身为甘枣之主,众家仙首,居然被一个小蹄子骗得团团转!”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呵,我们家同那野道士根本就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名号而已。我连他长什么样、住在哪都不知道,又上哪给你打听消息呢?” 主母说完,又是一阵狂笑。那笑声如怨鬼夜哭,仿佛要把阎王爷都召唤过来。 杜衡气得浑身颤栗不止,他瞪着猩红的双眼,召起瑶华朝主母乱剑刺去,一时间血肉横飞,没一会儿,主母就被刺成了筛子,身上连半块好肉都没。 宅内大火燃烧,房梁屋脊劈啪作响。杜衡如一堵墙一样颓然坍倒在地,任凭身边的鹰“唳唳”地叫着。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终于将一座偌大的宅院烧为了平地。 杜衡坐在石阶上,脸被熏得焦黑,衣服也烧出了几个洞。鹰站在他的肩上,不停地抖着身上的灰尘。 唯一的线索断了,贼老道不知去向。单凭贼老道的一句话就去找葛君,并不现实。阿若还在瞿家受罪,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能不能保住。而我却只能坐在这堆废墟里,什么都做不了。 不远处街上的行人,不时朝废墟里张望,看见杜衡一副罗刹鬼的凶相,不禁打了个冷战,快步而去。 杜衡就这样在废墟之中坐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不知坐了多少时日。期间酷热暴晒,风吹雨淋,他都无声地承受了。肩上的鹰也跟着一起,从来没有挪过地方。 一天正午,杜衡肩上的鹰忽然“唳”的一声鸣叫。一个小孩屁颠颠地跑到杜衡身边,朝杜衡扮了个鬼脸,又揪扯他的头发,然后嘿嘿地傻笑着。 杜衡动也不动,任凭这小孩捉弄自己。 最后那小孩玩累了,往杜衡的手里塞了个纸条,跑没影了。 杜衡的手颤了颤,艰难地展开纸条。只见那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十个字: 寻凤十二月,镜中有沉香。 第二十九章 沉香 第三十章 洞庭 第三十一章 破幻 “丫头!你怎么在这?!” 杜衡好不容易别过一点脸,使劲斜着眼睛往旁边看。荃蕙愣在那里,面红耳赤,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们来找你啊!没想到你真的在这!” “你们?还有谁啊?” 还没等荃蕙回答,杜衡只觉得身边一空,那老道居然又跑了! 杜衡顾不得许多,迫出周身法力挣脱了那女子的怀抱,从床上身上跃起。 那女子哎哟一声,捂着胸口道:“杜君好不温柔,人家不陪你玩啦!”说着卷了地上的纱衣,从窗户飞身出去。 “你看见他去哪了没有?”杜衡急道。 “她?她不是生气走了吗?”荃蕙无辜地睁大眼睛。 “我没问那女子,我问你刚才那个男的,他跑哪去了?!” “我……我没看清……” “哎,你啊!坏了大事了!” 杜衡丢下荃蕙,跑出房门。只见大厅里熙熙攘攘,歌舞升平,看台周围人头攒动,哪还能寻得到那老道的影子! 他双手拄着栏杆,手指抠进头发里,仿佛要把头皮刮下来。 “芳姐姐……你……”荃蕙的手悬在杜衡肩上,想碰又不敢。 “贼老道没了……鲲鹏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杜衡声音干哑。 “怎么会呢芳姐姐,你还有我呀!” “你?”杜衡猛地回头瞪着荃蕙,双眼布满血丝,“你有什么用?你除了会坏我的事,还会干什么?!” 荃蕙的头埋得低低的,抿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刚才不是说还有人跟你一起来吗,谁啊?”杜衡嗓音低沉。 “公子!是我呀公子!”御阳兴奋的声音忽然传来。 “你刚才去哪了,怎么才过来?”杜衡望着大厅中央悬着的巨大花灯出神。 “刚才有个姑娘让我帮她忙,我以为她有什么事……” “什么事?”杜衡顺着话随口问道。 “她说她衣服卡住了……让我帮她脱下来……”御阳的脸红到耳朵根。 杜衡只想拿头撞墙。 御阳这小子,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让仙姬挑逗了都不自知。这些仙姬消息甚灵,再加上我今日这“三人行”,一传十、十传百,我杜家的脸算是丢尽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杜衡站直了身子,神色萎靡。 御阳道:“我们早就出来找你了,但是不知道去哪找,所以就又回了蛇巫山。蛇巫山上找不到就又在周围找,周围找不到又再往外找……” “说重点。”杜衡有些不耐烦。 “哦,我们转了好久又回了蛇巫山,那山下有个镇子。我们在镇上吃饭的时候路过一家胭脂铺子,荃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说从来没用过胭脂,非要去买,然后就进去了。结果那掌柜的对我们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她说,只要跳进她门口的池子就能找到我们想找的东西。” “池子?”杜衡忽然抓住御阳的袖子,“那铺子门口是不是挂了面大幡,上面写了个‘香’字?” “是啊,公子怎么知道的?” 杜衡恍然大悟。 原来那胭脂铺子隐藏在凡间的各个角落,铺子里的掌柜的是凡间和北渚间的导引使者。只要明白这其中的机要,就可以在凡间各地直接到达北渚,还真是方便呢。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在洞庭波的?”杜衡问道。 “公子你忘啦?我会闻啊!”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杜衡大喜过望,转身回到房间里捡起地上的杏黄道袍,甩到御阳脸上,“你快闻闻看,那贼老道去哪了?” 御阳把道袍拽下来,闻了闻,又抬头使劲抽了下鼻子。 “往那边去了!跑得好快!”说着便跑了出去。 三个人飞身冲到街市上,撞得一群人东倒西歪。他们冲到街市的尽头,杜衡看见那小庙还在那里,只是猫却不在了。 这猫估计是又帮谁带路去了,我的鱼怎么办啊! 杜衡在庙旁顿住,转头望见御阳和荃蕙的身影越来越小,冲到边缘忽然不见了。他左右为难,一跺脚,跟上了御阳。 那远处的幻景里有一道气浪,三个人冲出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村庄。杜衡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刚刚似乎是从一口井里钻出来的。 “那贼老道在这儿?”杜衡问道。 御阳嗅了嗅鼻子,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道:“好像在这儿,又好像不在……” “那到底在不在呀?”荃蕙道。 “好像是在前面。” 三个人顺着御阳所指的路走去。天色渐明,小路两侧的民居大多破败不堪,门户歪斜,窗棂上积着厚厚的灰。 看来这村庄已经废弃很久了,那贼老道到这里来做什么? 御阳在一个院子门口停了下来,指着里面的屋子,道:“他好像在那里面。” “好像?” 杜衡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趴在窗户边。他透过破碎的窗户纸,看见那老道正撅着屁股在壁炉里面掏着什么。 荃蕙刚要开口说话,马上被杜衡堵住了嘴。 这回可不能打草惊蛇了,再把他吓跑了,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 那老道在炉子里左拱右拱,终于退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灰白色的齿状物。 杜衡向荃蕙和御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俩从窗户进去,自己则走到门口。他挥了挥手,三个人同时破进屋内,将老道围在中间。 “你个贼老道,这回我看你往哪里跑!”杜衡大喝。 谁知那老道面对壁炉坐着,手中把玩着那两枚齿状物,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三个人。 “嘲讽老道!你聋了吗?!” 那老道站起身转了过来,将齿状物揣进怀里,笑嘻嘻地朝门外走。 杜衡大为惊讶,他猛地朝老道伸出手,想要揪住老道的领子,没想到竟抓了个空。杜衡的手居然如无物般穿过了老道的胸膛,或者说,是老道穿过了杜衡的手! 忽然,有一只小燕子落到窗台上,喳喳地叫着。 糟了!我们三个不是实体!玄鸟把我们当作孤魂野鬼,化作燕子,要把我们收到阴间去了! “快走!回井那里去!”杜衡朝御阳和荃蕙大喊。 两人不明所以,被杜衡的样子吓到了,也不多问便疯了一样地往井边跑。 沿路的院墙上,渐渐落了越来越多的燕子。杜衡感到周身越来越冷,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眼看着井近在咫尺,却怎么跑都跑不到。 “公子……我……我跑不动了……” 杜衡回头一看,御阳已经在自己身后十步开外了。他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缓慢,身影也变得愈发透明。 周围落着黑压压的小燕子,都瞪着猩红的小眼睛。 “丫头你先走!” 杜衡转身往回跑,拉起御阳的手,向井边狂奔。但无奈加上一个御阳,杜衡完全提不起速度。说是跑,其实比走还慢。 “公子……你别管我了,你先跑吧!” “少废话!把你扔下我还是人吗?赶紧给老子使劲跑!” “公子,自从你变强之后,我就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御阳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燕子,“让我再保护你最后一次吧!”说着,手腕一转,挣脱了杜衡,把他向前用力一推。 “不要啊!!” 御阳的身形唰地向后退去,陷入了黑压压的燕群中。 杜衡几乎疯狂,他转过身想要追回御阳,却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往井里拖去。 身边的一切飞速倒转,杜衡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平衡。 再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坐在地上。身边灯火通明,仙姬飞舞,似乎又回到了北渚。 “杜君怎么这么不小心?直接从幻境边缘冲出去了?”一个白衣女子坐在青虹上关切道。 杜衡连忙向身边查看,只见荃蕙正一脸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御阳却周身僵硬地躺着,双眼空洞无神。 “御阳!” 杜衡扑到御阳身边,把他抱在怀里,浑身颤抖。 “唉……还是晚了一步。”白衣女子眼含悲伤。 “是你把我们救回来的?”荃蕙抬头望着白衣女子,“那你能把他也救回来吗?” 白衣女子微抬了下眸子,摇了摇头。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杜衡的脸紧紧贴着御阳的额头,那额头冰凉,硬邦邦的,好像一块石头。 “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先要保住这位小哥的肉身才是,”白衣女子飘到杜衡身边,“没有魂魄,这肉身很快就会恢复成本体的样子,到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我要怎么做?”杜衡抬起头。 白衣女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雕刻精细的小陶瓶,道:“这是魂瓶,可以用来装魂魄,但稍加改动也可以拿来装肉身。” 杜衡接过陶瓶,只见陶瓶的盖子由一群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人构成,小人中间还刻有一些房屋。陶瓶的瓶身朴实无华,没有半点装饰。 他仔细观察魂瓶,发现盖子顶端的一个小人好像是活动的。用手指稍用力一按,竟然把小人按了进去。 “杜君果然聪慧,这么快就发现了机关。” 杜衡想笑笑回应那白衣女子,却没有笑出来。他打开魂瓶的盖子,御阳的肉身化作一道光被吸进了魂瓶中。 “杜君想去哪里,可以跟奴家说呀,何必自己去冲那幻境呢?”白衣女子晃荡着玉琢般的小脚。 “我在追朝凤祖师,他先穿过去的。” “那臭道士身上有扭转乾坤门,杜君可不能随便追的呀!” 杜衡苦笑了一下。是啊,他有扭转乾坤门,这我是知道的啊,我怎么这么傻。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道:“杜君想追那臭道士,这有什么难的,奴家送杜君去就是了。” 杜衡瞪起眼睛,道:“你们不是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信息吗?” “可他出了北渚,就不是客人了呀!”白衣女子面现愠色,脸颊上陡然升起两团红晕,显得楚楚动人,“况且他害得杜君这么惨,这个忙,奴家要帮的!只是……” “只是什么?” 白衣女子忽然娇笑着趴在青虹上,一张清丽的小脸凑到杜衡面前,幽幽道:“奴家都帮了杜君这么大的忙了,杜君就给奴家亲一下嘛!” 杜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感觉脸上落上了温软的一吻。眼前的景象倏忽而变,转瞬间两人竟到了一座大宅子里。 宅内张灯结彩,锣鼓唢呐阵阵,往来的人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似乎是有人在结亲。 远处一对身着喜服的新人立在堂前,正双双朝众人行礼。等两人直起身,杜衡才看清两人的脸,然而这一看差点昏过去。 那新郎官竟是瞿济朝,新娘子竟是慕予! 第三十二章 对质 第三十三章 共浴 第三十四章 劫人 第三十五章 摊牌 第三十六章 出窍 第三十七章 循环 第三十八章 牺牲 第三十九章 浓雾 第四十章 还魂 第四十一章 山贼 看着杜若大到几乎爆开的肚子,杜衡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他一挥手,“哐”的一声,将身边的一个小几震得粉碎。 招摇山地处西南,偏安一隅,不谙世事。但因为招摇山底下藏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玉脉,经济实力十分雄厚,再加上云家的结界对外力冲击有巨大的反弹效果,所以中土各族也没有哪个家族敢去招惹云家。 招摇云家全家上下均是女子,家主云悲怀性如闲云野鹤,对中土世事毫不关心,对合纵连横的巩固手段也不太感冒。杜衡也不知夕宿哪来这么大面子,居然说动了云悲怀同杜家联姻。 然而,云悲怀虽然对争夺权力没有兴趣,却不代表她不要面子。被退婚这种丢脸的事情,即使是云家,估计也要暴走的。 杜衡在杜若的房间门口坐了一夜,任谁去叫他都没有反应。御阳几次想把他扛回房间,都被他一掌掀开,有一次差点把他掀出甘枣去。后来御阳终于放弃了,便坐在杜衡身边,跟他一起坐了一晚上。杜若已经勉强稳定下来,荃蕙在旁边照顾着。 朝阳爬上山头,万道金光洒在甘枣的林子里,将山间的枣树叶照得亮闪闪的。 杜衡的半边脸被映成金色,却没有使他冷峻的神色有丝毫的和缓。 御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着柱子睡着了,偶尔发出轻微的鼾声。 杜衡搓了搓脸,对着朝阳叹了口气。 阿若落到这般田地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无能,为了她,就是云家让我磕头谢罪,我也得硬着头皮跪下去。 杜衡轻轻推开房门,见杜若气息平稳,尚未醒来,荃蕙正趴在桌子上流口水。 没想到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好不容易回到家人身边,却又要离开了。 他谁也没有叫醒,自行离了甘枣往西南而去,杜若还需要有人照顾,他怕御阳又要吵着跟过来。 杜衡只知道招摇山在西南,却从来没有去过,所以招摇山具体的方位他并不清楚。他立在云头上向下望,只见下面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山脉连绵起伏,河流蜿蜒于山间,景色都差不多。 想必招摇山的人都已经把我恨透了,就算我找到了招摇山,在那里的待遇估计跟人人喊打的老鼠差不多,得想个办法才是。 驾云行了两个时辰,杜衡远远地望见天边有一道巨大的光罩。那光罩泛着温暖的黄光,半虚半实地扣在一片青翠的山峦之上。 想必这就是招摇玉璜结界了。 瑶华结界放的是凛冽的白光,看上去坚不可摧,本来杜衡是相当满意的。可当他见了招摇的玉璜结界,顿时便觉得自己的瑶华结界就跟小孩过家家一样,简直就是个水泡泡。 招摇玉璜结界浑圆敦厚,稳重扎实,跟瑶华结界的凌厉锋芒完全不一样。那朴实和暖的金黄光芒,似水柔软,仿佛能将天下的能量都收归己用,饱藏之后的力量反弹无疑才是最可怕的。而瑶华结界似冰坚硬,只能做外力的抵御,时间久了,自然会出现裂痕导致崩坏。 以柔克刚想必就是这个道理了。 杜衡这次出门并没有带着瑶华,而是仍放在祭坛上做结界。杜若的素华剑被瞿济白收了去,还没有拿回来,所以他除了饕餮囊里的一个鼓,基本上属于手无寸铁。 来硬的肯定不行,那只能悄悄的进村了。 艳阳高照,阳光穿过树叶,投下斑驳的树影。一道道光柱从树冠中射出,照在一个白衣公子的身上。那公子手持一把金丝折扇,腰间挂着一个玉坠子,看上去价值连城。雪白的衣服上用金线绣着卷云纹,跟扇子的花饰相呼应。头上的金丝冠上,镶嵌着鸟蛋大的红宝石。那公子面如冠玉,两道剑眉飞入两鬓,双眸漆黑如墨,嘴角挂着邪气的笑容。 这人自然是乔装改扮的杜衡。他本想学兰家兄弟穿白衣服扮得清新脱俗,却怎么也学不来那股超然世外的仙气,便索性搞得再华丽些,活脱一个富家纨绔子弟。 招摇山附近城镇广布,且十分富足,想搞身行头并不难。杜衡隐了眉间兰草,敛了修为,边哼着小曲,边沿着山路朝招摇结界走去。 突然一声大喝响起,紧接着一阵沙沙的响动,从两边的树林里猛地跳出十几个彪形大汉来。 “喂!那小白脸!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本大爷饶你不死!” 为首的大汉擎着一柄大环刀,架在杜衡的脖子上。 招摇山自成经济中心,附近城镇的人估计都会到这里来置办东西。山贼越不过结界,便在结界边来个守株待兔,倒也方便。 杜衡的脑子里飞速转开。把这几个山贼收拾了倒也不难,只是怕留下什么痕迹,引人注意就不好办了。不如先认个怂,打听一下招摇虚实。 “大王饶命啊!”杜衡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人身上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求大王放过小人吧!” “你个脓包,当本大爷瞎吗?!”那大汉指着杜衡的头上和腰间,“那,那,不都是值钱的东西吗?赶紧拿过来!” “这……”杜衡假装被戳穿,“大王手下留情啊!我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这些东西了!我娘说,招摇山的女子长得好看,让我寻一个回家当媳妇。我想着,不穿得好点,人家也看不上咱小地方来的,所以……所以……” 几个大汉相互看了几眼,忽然大笑起来。 “想不到你不仅脓包,还是个骗子!那招摇的女子个个都精得很,你这草鸡就是穿了凤凰毛也还是草鸡一个。不过你小子倒长得水灵,比那招摇的女子也不差到哪去,不如……”那大汉笑容里透着猥琐,“把你带回寨子,给兄弟们快活快活!” 杜衡脸都绿了。 想不到这西南招摇山地区,竟是好男色之风盛行,未免太恐怖了。可是虚实还没有打听清楚,贸然将他们收拾了只会给自己后面的行动带来麻烦。算了,就先跟他们回寨子里,演戏还是要演全套,万不得已的时候,跑就是了,我还能被几个凡人控制住不成。 几个大汉上下其手,将杜衡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抢了个空,然后把他绑了起来。哄抢之中,杜衡感到有好几只油腻而粗糙的大手在自己的屁股上掐了几把,他好不容易才忍住冲动没把那几个爪子给剁下来。 山贼的寨子在一个山窝窝里,由削尖的木头桩子搭成围墙。寨子门口有两个小塔楼,上面各有一个小喽啰站岗。寨子的门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猛虎寨”三个大字。 一个胸口长满黑毛的大汉扛着杜衡进了寨子,像是在扛一头猪。 “哎呦,这是哪抓来的小白脸啊?” “看这皮肤嫩的,这小身段苗条的,啧啧啧……” “屁股倒是肉挺多,哈哈哈!” 杜衡一进寨子,就被一群山贼围住了。那些山贼个个长得尖嘴猴腮、油光满面,毛手毛脚地在杜衡身上摸来捏去。 “快放手!你们这群狗贼,快走开!” 杜衡被扯得头发散乱,他假装娇嗔,在那大汉的肩上扭来扭曲。 那大汉扛得不舒服,忽然伸手在杜衡的屁股上拧了一把,吼道:“别动了!再乱动就把你的屁股拧烂!” “你你你……你要是再捏我的屁股,我就尿在你身上!” 那大汉冷哼一声,不在理睬杜衡,径直向寨子后的一间土房走去。 土房的房顶由稻草搭成,一面墙空着,由一扇齐墙高的木栅充当栏杆,做成一间牢房,木栅门的旁边站着一个挎刀的瘦子。 瘦子打开门,那大汉将杜衡一丢,丢进牢里,像丢下一个面口袋。 “哎呦!” 杜衡假装摔痛,装模作样地大喊一声,然后又一骨碌地爬起来,双手握着木栅,道:“喂!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你急什么?晚上就放你出去!” 那大汉一脸猥琐的奸笑,剔了剔牙,转身离去。 “晚上?”杜衡转向看门的瘦子,“这位大哥,他说的‘晚上’是什么意思?” 那瘦子将杜衡色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今天是我们大当家的生辰,各个分寨都要前去庆贺,你也得去!” “我去干什么?” 那瘦子尖声笑起来,道:“当然是给大当家的做贺礼啊!” 杜衡感到脊背上爬上一层鸡皮疙瘩。 “你……你们,要吃人不成?” “是啊!大当家的最喜欢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 杜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中暗骂,想不到为了处置瞿家的祸端,居然要屡次被男人消遣,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那瘦子看着杜衡那失魂落魄的脸,轻蔑道:“哼,你小子别不知好歹,能被我们大当家的享用,那可是万幸之事,寨子里多少弟兄都享受不了这个待遇。” 杜衡小声嘀咕道:“你们弟兄都长得那么丑,半夜醒过来看见你们还不吓死,哪个敢拉你们上床?” “你说什么?!”那瘦子吹胡子瞪眼。 “没没没……”杜衡连忙摆手,一脸谄媚,“我是说,给大当家的祝寿这种大事,只把我送过去当贺礼,会不会显得太单薄了些?大哥你放我回家,我家里还有好多好东西呢,我一并拿过来给大当家的当贺礼好不好?” 那瘦子啐了一口,道:“呸,你少给老子来这套,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放了你回去,你还能回来?” 瘦子扶了扶刀,又道:“光拿你过去,这礼当然不够,喏,她也得去。” 杜衡顺着那瘦子的眼神看过去,只见这牢房的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娇小的姑娘。那姑娘面容清秀,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正在熟睡。身上穿着一件土黄色的衣服,几乎跟土墙的颜色融为一体,难怪刚才没有注意到。 第四十二章 贺礼 第四十三章 显形 第四十四章 遭遇 杜衡心中暗骂一声,怎么刚搞定一个又来一个,这还有完没完了。 二人定身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散乱、身材瘦削的人站在草垛旁。草垛被火把引燃,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火光映得那人的脸忽明忽暗,呈酱紫色,干瘦的脸细而长,一堆招子炯炯有神,仿佛两团火星在跳跃。 杜衡感到脊背上的毛发有些悚然,好强的杀气。 “你们杀了我义弟,还想拍拍屁股就走了?当我野王是吃素的?”那声音嘶哑干涩却刺耳无比,如同两把生锈的铁钎在使劲摩擦。 “义弟?” “野王?” 杜衡和阿磬两人异口同声。杜衡的声音充满疑惑,阿磬的声音里却透着恍然大悟的恐惧。 “阿磬姑娘,你认识他?”杜衡把头朝阿磬那边凑了凑,小声道。 “我也只是听说过,没真的见过。听别人说,这野王生性残暴,又惯会使毒,恨不得浑身上下都是毒药,旁人挨着就死。“阿磬吞了一口口水,声音有些发颤,”跟你在一起真是倒霉,居然栽在他手里了,这下咱俩谁也跑不了了……” 野王耳朵好使,听阿磬说完便接口道:“呵,小丫头倒也有些见识,这回该知道害怕了吧?” 杜衡假装惊惶,心里却一阵冷笑。 害怕?哼,你这瘦高杆也就吓唬吓唬这些乡野村姑,葛蔓我都不怕,我会怕你?真是笑话。想不到这瘦高杆竟是那穿山甲的大哥,怪不得那个饭桶能当这么多山贼的大当家,原来背后有这么个狠角色撑腰。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来路,而且身边阿磬这丫头也有些碍手碍脚,想要不露声色就把这家伙处理了,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阿磬姑娘,怎么办呐?你神通广大,想个办法救咱们两个离开呀!”杜衡假装没主意道。 阿磬上下打量了一眼杜衡,眼前一亮,然后将杜衡往前一推,朝野王大叫道:“喂!那个野王!是这个人杀了你义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个路过的,你要抓就抓他吧!” “我?我不是……不是我……是她……哎哟!” 杜衡慌乱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身后的阿磬,然而阿磬的手死死地抠着杜衡胳膊上的肉,杜衡疼得叫起来。 “哈哈哈哈……” 野王仰天大笑,那笑声尖锐,比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打鸣还难听。 “你个大男人还想指望一个女人替你拿主意?真是个废物!像你这样的小白脸,我看见一个杀一个!” “大王饶命啊!你义弟真不是我杀的,是她……嗯?” 杜衡刚要回头把阿磬拉出来,却忽然感到胳膊上一松,阿磬居然不见了! 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小丫头也太不靠谱了,只顾自己跑,就这么把我这个患难与共的人扔在这,良心都不会痛的吗?!哼,她走了也好,这样我动起手来也少了许多顾忌。 “大王,她跑了,你不追吗?”杜衡痴呆问道。 “她跑不了,看我先收拾完你,再收拾她不迟!” 话音刚落,野王背一弓,猛地向后发力,突然一条粗壮坚硬的尾巴从他的身后窜出,比身子长两倍不止。那尾巴节节分明,外壳漆黑锃亮,边有刚毛,末梢上一个锋利的弯钩向前挑衅地斜伸着。 杜衡心下了然。 好家伙,原来是只蝎子成精了。还说什么浑身上下都是毒,这蝎子也不过就是尾巴上有些毒罢了,竟被这些乡野村夫传得这么邪乎,真是蛮荒之地的人没见过世面。 野王也不多话,猛地刺出尾巴扎向杜衡的面门。杜衡假装害怕,一偏头,顺势躺在地上,刚好躲过那突如其来的一刺。 “野王爷爷啊!你就放过我吧!” 野王见一刺不中,奇道:“想不到你小子身子倒还挺灵光,竟被你给躲过去了,看我多刺你几下,你还躲不躲得过去!” 只听见嗖嗖数声风响,蝎子尾巴竟如狂风骤雨般地,突突突刺成一片,竟像是有千万个弯钩向杜衡刺来。杜衡假装慌乱,脚上乱踢,手上乱抓,抓起地上的枯枝石头向野王胡乱砸去,但事实上每一脚和每一个丢出去的石头都刚好砸中刺来的尾钩,那暴雨般密集的钩刺竟连杜衡的边都没挨上。 “杀人啦!杀人啦!快来救命啊!”杜衡哭咧咧地大叫着。 野王收回尾巴,警惕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杜衡,怀疑杜衡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脓包。但无奈杜衡装得太像,怎么也看不出破绽,这让野王有些郁闷。 趁着野王愣神的片刻,杜衡心道,这么耗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把这毒蝎子解决掉。 杜衡装作没意识到野王停下动作,继续胡乱丢着石头,顺便把夔鼓也丢了出去。那夔鼓变作石头大小,完全没有引起野王的注意。他手上不停,心里却默默召起夔鼓向林子深处滚去,然后远远地敲了起来。 野王正待再要发力,听见夔鼓的响声,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的尾巴松松垮垮地垂在一边,头上耸立的散碎毛发也趴在了头上。 杜衡坐了起来,静静地盯着野王的脸。他发现野王的表情虽然平静了,但眼中却一会儿浑浊一会儿清明,似乎有两种意识在脑海中搏斗,并不像穷奇那般,听见夔鼓就完全陷入迷茫。 想不到这蝎子竟也有些道行,夔鼓都不能完全蛊惑他。看这样子他还没有完全糊涂,我还是得小心些。 杜衡站起身,慢慢走到野王面前,拍拍他的脸,试探道:“大王,大王!你怎么啦?” 野王嘴唇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眼中忽而起雾,忽而跳动着怒火,此起彼伏,闪烁不定。 杜衡眉头一皱,心中暗暗召着夔鼓将鼓点敲得更密,野王的眼中也随着鼓点的节奏,起雾的时间渐渐长于清明的时间,眼见着就要完全被迷住了。 忽然,天边一道黄光爆亮,杜衡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片刻。然而只这一瞬间,夔鼓的鼓点一顿,野王的神色陡然恢复往常,然后竟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的,居然让他给跑了!”杜衡骂道。 他眯起眼睛,仔细瞧着天边闪过黄光的地方,心头一凛。 那黄光闪过的方向,不正是招摇玉璜结界的方向?那黄光,不正是结界的光芒?难道说,招摇山有难了? 杜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枯叶,伸手召回夔鼓,塞回饕餮囊中,连忙向招摇山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走了半宿,眼见着天色放明,却依然在林子里瞎转悠,怎么也走不到招摇山。 杜衡感到很费解。 印象里,招摇山离寨子也没这么远啊,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遇到鬼打墙了不成?不过也不应该啊,哪个鬼敢打我的墙,不想活了吗? 杜衡刚想腾云,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人声。 “小兄弟,这么早,你怎么一个人在林子里?这里有很多豺狼虎豹,很危险的。” 杜衡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樵夫背着一大捆柴,从林间的小路里走过来。那樵夫一手拿着斧子,一手拄着一根粗棍子当拐杖。脸上笑容灿烂,双眼漆黑,看着十分忠厚老实。 “我……我在这林子里迷路了,大哥你知道招摇山怎么走吗?” “招摇山啊,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啦!”樵夫走到杜衡身边,拍拍杜衡的肩膀,“这林子,天色不明朗的时候,走着就跟迷宫一样,不熟悉这里的人,还真是容易迷路。小兄弟一看也不像本地人,快些去你要去的地方吧,早晨这林子里有瘴气,别迷着了。” 樵夫笑了笑,转身钻进林子里。杜衡定了定神,沿着路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林子里有呼救的声音。 杜衡一惊,是阿磬! 他急忙飞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只见阿磬被拦腰捆住,吊在一个大树上。她乱踢着两条腿,看见杜衡跑过来,大叫道:“你终于来了!快放我下来!” “阿磬姑娘!你怎么吊在这里啊?” 杜衡急忙去解树干上的绳子,慢慢将阿磬放到地上,然后又跑过去帮阿磬去解身上的绳子。 解着解着,那绳子竟像是活了一般,嗖嗖地捆上了杜衡的双手,将他捆了个结实。绳子的两端,竟变成两个蛇头,朝杜衡张开大口,嘶嘶地叫着。 “怎么回事?阿磬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阿磬松开了手脚,笑嘻嘻地朝杜衡吐了下舌头,然后滴溜溜转了个身,竟变成了一条黄鼠狼,噌地窜进林子不见了。 杜衡吃惊不小,他眼见着两个蛇头朝自己的脸咬过来,也顾不上许多,手上运足法力猛地一挣,啪啪几声,蛇身应声断裂掉在地上,又变回了绳子的模样。他蹲下身,想仔细去查看那绳子,竟发现哪有什么绳子,只是几根普通的枯藤罢了。 这闹的是什么鬼?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 杜衡踢了两脚地上的枯藤,继续往前走,忽然又听到阿磬的呼救声。 “八成又是什么鬼叫,休想骗我过去。”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那呼救声却好像从脑海深处传出来,他越不想听,那呼救声就越响亮,最后竟吵得他头疼。 杜衡无法,只得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只见一棵大树下,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大坛子,那大坛子的口上,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阿磬那秀美的小脸。 “你终于来了!快救我出去!” 杜衡心下迟疑,他眯起眼睛,绕着坛子转了几圈,细细打量起来。 阿磬急了,骂道:“你这个笨蛋!看什么呢?还不赶快救我出去?!” 杜衡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猛地朝大坛子砸去。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坛子应声而碎,阿磬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杜衡连忙伸手去扶,口中关切道:“阿磬姑娘,你没事吧?” 阿磬嘻嘻一笑,嘤的一声,竟变成了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地钻进林子里。碎在地上的坛子碎片,竟唰唰地站立起来,化作无数把尖利的刀锋插在地上,把杜衡围了个严实。 杜衡站在刀林之中,郁闷地直挠头。 这到底是犯了什么邪了? 第四十五章 造梦 杜衡抬起双手使劲搓了搓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低头看着立在地上的锋利刀尖,怀疑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刚才两个阿磬都是野兽变的,那变蛇的绳子最后也不过是几根枯藤。难不成,这些都是假的,这刀刃也是什么东西变的?” 杜衡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摸了下刀尖,没想到手指竟被划开一个小口,殷殷渗出血来。 “嘶,这要真是假的,那做的也太逼真了吧?”杜衡把渗血的指尖放进嘴里边吮吸,边自言自语道。 尖刀扎在地上,仿佛一片密密的草丛,范围并不广。 杜衡瞧着不远处的空地,一纵身想要跳出刀丛。然而脚尖正待要落地,那无数的尖刀竟无足自走,瞬间便出现在了杜衡的脚下,吓得杜衡赶紧点了下刀尖迅速弹起到半空中。 就这么弹起的功夫,地上的尖刀已布满在杜衡的身下,让杜衡无处落脚。他心一横,脚上运足法力使劲向下一冲,尖刀轰的一声被震得四散飞溅,戕戕数声插在周围的树干上。 杜衡重新落回地上,只觉得脚底有些凉。他扳起脚板一瞧,发现刚才在刀尖上点的那一下,竟将鞋底戳了个洞。他抬头去看嵌进树干里的尖刀,发现原本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尖,竟变成无数片普通的树叶纷纷落在地上,跟堆积在地上的落叶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了。 “嘿!真是出了鬼了!” 杜衡头大如斗,只想挠头。 忽然,不远处传来阿磬凄厉的惨叫,那叫声瘆人,直摄得杜衡的心像掉进冰窟窿,紧接着,一股焦糊的味道飘进杜衡的鼻子里。 他顾不得这到底是不是幻觉,急忙飞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只见林子尽头的空地上,搭着一座几尺见方的木台,熊熊的烈火燃烧,冒起滚滚黑烟。木台中央钉着一根柱子,阿磬被绑在柱子上,浑身被烈焰包围。 那声声惨叫,叫得杜衡浑身不住地颤抖。他顾不得许多,猛地跃起身子,飞出一脚朝柱子踢去。然而脚心刚刚碰到柱子,杜衡却感到周身一紧。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回事竟被绑在柱子上。熊熊的火舌舔舐着杜衡的皮肤,瞬间一片大水泡从杜衡的皮下冒了出来。 然而,阿磬竟好模好样地立在木台下面,叉着手哈哈大笑起来。她将两只手放在耳边上下摆动,冲杜衡扮了个鬼脸,然后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杜衡浑身剧痛无比,他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挣开捆绑,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捆着手脚的绳子竟似有弹性似的,任凭杜衡如何以法力相迫都无法将绳子崩断。 “难道我杜衡今日要烧死在这里了吗?” 杜衡闭上眼睛,紧紧地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疼痛不让尖叫破口而出。那火舌凶猛,他感到自己的皮肤仿佛已经被烧成裂开的脆片,几乎剥落下去。 忽然,杜衡心中一动。 这感觉似乎有些熟悉,这灼烧感有点像掉进玄鸟群里的那种感觉。难不成,这真的都是幻觉? 杜衡敛住心神,将注意力集中收回到心湖。不一会儿,身上那阵阵灼烧竟逐渐淡了下去,手脚上的束缚感也渐渐松弛了。他屏住呼吸,不让浓烟进入鼻腔,慢慢地,杜衡感到似乎整个身体已经脱离火场,掉入了一个凉爽的地方。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头顶一个小小的圆洞透进些许微弱的光线。他摸摸地面,触感冰凉光滑,像是某种陶瓷的表面。 这是什么地方…… 杜衡坐起身,借助微弱的光亮向四周看去,忽然发现阿磬正斜倚着墙壁,面上毫无表情,两眼空洞出神,呆若木鸡。 “阿磬姑娘!阿磬姑娘!” 杜衡手脚并用爬到阿磬身边,轻轻摇晃着阿磬的肩膀。然而阿磬似乎已经灵魂出窍,对杜衡的呼唤和摇晃毫无反应。 “阿磬姑娘!得罪了!” 杜衡拱手略施一礼,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甩在阿磬娇嫩的小脸上,抽得阿磬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阿磬眼中忽然恢复了神采,她捂着脸,尖声大叫道: “混蛋!你不想活了吗?!居然敢打我!” 杜衡见阿磬已醒,立刻假装委屈道:“我要是不打你,你怎么醒得过来?大不了,再让你打回来嘛……” 阿磬猛地抬起手想要抽杜衡,却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没能打下来。 “哎呀,算了,”阿磬气鼓鼓地摔下手,“你不是被野王抓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野王他……后来就忽然自己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杜衡摸摸脑袋,笑嘻嘻道,“我放心不下阿磬姑娘你,就到处找你,还好找到了,嘿嘿……” “你放心不下我?还到处找我?”阿磬狐疑道。 “是啊是啊!你一个姑娘家,这荒郊野岭的,太不安全了。我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要保护你才是啊!”杜衡拍拍胸膛。 阿磬的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道:“可是,我刚刚把你一个人抛下,自己走了,你不怨我吗?” “不怨不怨!我娘说了,别人不仁,我不能不义,我是个好孩子,是个男子汉,碰见弱女子应该要保护。而且……” “而且什么?” 杜衡眨眨眼睛,笑道:“我娘说,女孩子永远都是对的,无论她们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看上去是错的,但实际上也是对的,错的永远是男人。阿磬姑娘,对不起,是我让你陷入险境的,是我没能保护好你。阿穆在这里跟阿磬姑娘道歉了!” 说着,杜衡作了个大揖,把头埋的低低的。 阿磬见杜衡语出真诚,噗嗤一声笑了,道:“讨厌!油嘴滑舌。” 杜衡见阿磬脸上飞起两朵红晕,让原本娇美的小脸更添风采,不由得心神一荡。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还有,这是什么地方啊?” 阿磬的脸烧得滚烫,她避开杜衡的视线,站起身向四周试探着。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林中碰到了一个砍柴的。我问他有没有看见一个漂亮的姑娘,他给我指了路。之后我又看到了许多奇怪的东西,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到这来了。”杜衡半真半假地敷衍着。 “砍柴的?”阿磬猛地一回头,“你也碰见那个砍柴的了?” “是啊,阿磬姑娘也碰见了?”杜衡忽然想到了什么,偏过头看向自己的肩头,“而且,他还拍了我的肩膀……难道……” 没等杜衡说完,忽然从头顶的圆洞外传来一阵怪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机灵的嘛!” 话音刚落,杜衡的周围忽然明亮起来,一张巨大而丑陋的怪脸出现在两人面前。那张怪脸满脸坑包,两颗大眼珠子鼓胀着,里面布满血丝。旁边,野王那张细长干瘦的脸也凑了过来。杜衡两人在这两张怪脸面前,如同两只小老鼠。 杜衡忽然发现,自己和阿磬竟像是被装进了一个透明的罐子里,被外面的人当成玩物在观赏。 “你你你……你是谁啊?”杜衡指着怪脸的鼻子大叫道。 “我?说出来怕吓死你,我就是招摇山一霸,人称梦王!” “梦王?!”阿磬倒吸一口冷气。 杜衡见阿磬的脸上露出之前见到野王的那种恍然大悟的恐惧,只是恐惧中又带着一点难堪,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来阿磬早先说的那个,浑身是毒,一碰就死的根本不是什么野王,而是这个梦王。想必那樵夫就是梦王变的,被梦王触碰到了就要陷入幻觉,甚至在梦里被折磨致死。阿磬真是个草包,居然连敌人的名字都分不清,还要出来替百姓出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二弟,你说,咱们怎么处置这两个小人儿啊?”梦王狞笑道。 野王冷笑一声,道:“他们两人杀了三弟,不如我们把他们俩烧熟了,放在三弟的灵位前当贡品。” “好啊!”梦王从身边拿过一盏油灯,把火苗放在罐子底部,“就这样,做成焖肉,给三弟的亡灵祭酒!” 灯火迅速将罐底烧热,罐子里的温度也逐渐升高。杜衡二人的脚底发烫,渐渐停不住脚了。 阿磬两只脚不停地倒来倒去,她冲杜衡哭道:“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给那臭穿山甲当贡品!” 杜衡的脑门上渗出汗珠,他瞪着眼睛盯着脚下的烛火,心里明白,这可能只是梦王下的另一个幻觉。他拉起阿磬的手,柔声道:“阿磬姑娘,你别慌,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把眼睛闭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这种小把戏?!” “你相信我!”杜衡握着阿磬的手,紧紧攥住,神情无比坚定,“把眼睛闭上,不要管脚下,静心听鼓声。” 阿磬见杜衡不像开玩笑,便顺从地闭上眼睛,也没有多问什么鼓,哪来的鼓,只是静静地去听那从杜衡身上传来的咚咚的夔鼓声。 两个人手拉着手,闭着眼睛,脑海里一片澄澈,只剩下敲鼓的声音。渐渐地,周身的热量减退,脚下的温度也在降低,随后,一阵微风吹到脸上,两人感到面前一阵清凉。 杜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宽敞的洞穴里,面前的野王和梦王正一脸惊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居然出来了!阿穆你也太厉害了吧!”阿磬高兴地跳了起来。 “呵,想不到,你这小子居然能破了我的梦境,真是不简单啊!”梦王阴笑着,冷冷道,“说!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什么来路?说出来吓死你!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破梦王’!专门治你这种造假梦的妖怪!” “破梦王?世间还有这么号人物,我怎么不知道?” 梦王见杜衡一脸的讥讽,才明白过来杜衡在耍自己,恼怒道:“你这小子,居然敢戏弄本王,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没等梦王手上动作,忽然,洞穴里哗啦啦地涌进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个个身着天青色长袍,上面绣着金丝云纹,头顶的发髻上插着云头金簪,手里拿着玉鞭,气势汹汹。 杜衡定睛一看,发现这队浑身云彩图案的人马,竟清一色的都是些美貌女子,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杜衡的心底腾地升起。 为首的一名女官奔到二人面前,朝阿磬施礼道:“属下无能,让大小姐受惊了!” 杜衡听闻,只觉得眼前一黑,心里一阵冰冷。 大小姐?云鸣琅?! 第四十六章 招摇 第四十七章 石碑 第四十八章 偷窃 第四十九章 玉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