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并非退队 第二章 并非虔诚 第三章 这肉干是多么滴美味 第四章 你供的是谁? 第五章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第六章 我任命你为大主教 第七章 这一定是一场梦。 第八章 巴恩男爵 第九章 未来的打算 第十章 诺纹妲此生难忘的一夜(上) 第十一章 诺纹妲此生难忘的一夜(下) 第十二章 冒险者协会 第十三章 招募不利 第十四章 自助 第十五章 待会儿有的是你们惨叫的时候 第十六章 没万一了 第十七章 教会区的传说 第十八章 你有这么多工作? 第十九章 没文化真可怕 第二十章 贪婪 第二十一章 招待 第二十二章 你不要过来啊 第二十三章 汤圆,嗯,是汤圆 第二十四章 洛文最爱的食物 第二十五章 都别活了 第二十六章 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第二十七章 Yes,my lord 第二十八章 喜新厌旧,方能维持进取之心 第二十九章 待那时光开出腐朽之花 第三十章 我与你不同 第三十一章 你笑什么 第三十二章 背叛,刻骨铭心的背叛 第三十三章 最后一个疑点 第三十四章 一回生,二回熟 第三十五章 对方智商太低,无法确定您的意图 第三十六章 祂 第三十七章 answer 第三十八章 烫手的山芋 岩石在浦茜米亚面前迅速地融化,为祂让开一条足以逃出生天的通路。 浦茜米亚不时地回头,确定自己身后是否有追兵赶来。 没有,没有。 这里没有岩浆,没有硫磺味儿,没有焦枯的草,更没有数之不尽的恶魔追兵。 这里是人类位面,并非是一千三百年前的炼狱。 没事的,没事的。 浦茜米亚不时地安慰自己,并加快逃亡的速度。 祂在向着地面一路前行,即便是被尊主惩罚,祂也一定要将自己得到的情报带回天界。 只要说出那个人的存在。 这或许会是浦茜米亚自一千年前接替了前代审判天使权印以来,立下的最大功劳。 在成为至高天使的这千年中,浦茜米亚一直急于拥有一个能够证明自己身份含金量的机会,祂多希望能够像前代一样死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证明自己对尊主的绝对忠诚与虔信。 但很可惜,从那场战斗之后的几次神战都只是小打小闹,更像是尊主用来发泄的借口。 而自从第七次神战结束后,尊主便将自我封印于光之海,不再给至高天使下达任何命令,甚至任由自己的信仰在人类世界不断糜烂、腐化。 浦茜米亚不希望如此,身为最后一批从千年前的战争中活下来的权天使,身为现在忝居审判之剑一席的至高天使,祂像祂的前辈一样拥有极强的正义感,祂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原本纯洁朴素的孩子们变成只知道享乐和敛财的渣滓。 现在祂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尊主一旦知道那个人还活着,一定会重新振奋起来。 啃食教廷的蜱虫将会被清扫,圣教将会重现千年前的荣光!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 浦茜米亚调整了飞行的姿势,确认自己是向上飞向天空的。 虽然刚刚的恶魔强行关闭了神界通路,导致祂的体力在不断衰减,但身为一名至高天使,祂今天就是硬向天空飞也得飞回神界。 那个东西没有追上来,自己很安全,而且距离始终是向上飞行的。 但是这里到底距离地面有多深?我飞出来了多久? 为什么飞了这么久还没有到达地面? 眼前只有岩石被圣光不断融化的光景,重复的模样浦茜米亚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 就好像她身处于地下数千米的深渊——不对,就算是数千米,自己这么长时间的飞行也该见到地面了才对。 岩石,岩石,岩石,重复的岩石。 终于,在一成不变的声音中,浦茜米亚听到了如同雏鸡破壳一般的异响。 这代表了祂面前的岩层十分薄弱,背后是空的。 祂终于到达地面了。 天使的双眼燃起了希望之火,祂奋力挥动翅膀,以狂暴的风压轰开了尚未完全融化的残余石块。 轰隆一声,在至高天使的力量面前,石块直接湮灭成粉,而石块背后的空间并不是天使想象中的陆地。 出现在祂面前的,是一条向着黑暗无限绵延的通路。 幽邃,黑暗,仅有周遭的微光提供照明。 这些攀附在通路上下的微光纯白而洁净,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就好像是浦茜米亚之外的另一位天使开拓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 浦茜米亚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令祂错愕。 更让祂不解的是在那通路中,站着一位满头银白长发,佩戴着破裂的漆黑王冠,妖娆而美丽,性感而妩媚的混沌系神祇。 那就好像一位等候在祂终点的死神一样。 —————————————————— 你听说过倒转错觉吗? 哦,也有的人将之称呼为空间定向障碍。 举个例子来说,就像是一个驾驶着航空艇在海面上飞行的舵手,因为长时间看惯了海天一色的光景,进而分不清天空与海面,觉得自己在倒飞,甚至觉得自己在朝向海洋飞行。 这是由于在长期飞行的环境下,高压和疲劳导致人的感官对缓慢变化的加速度变得不敏感。同时缺乏足够明显的参照物让大脑逐渐对重复的光景麻木。 在明亮开阔的海面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满是岩石的地下呢? 一枚蓝色的圆球从浦茜米亚的脑袋上头落下,滚落在地。 诺纹妲走了到浦茜米亚的脚边,用那写着温答名字的储物袋垫着手,将蓝色的圆球收纳了回去。 浦茜米亚并未对这名随时可以弹指秒杀的下位混沌系神祇采取任何动作,祂只是保持着飞出来的姿势,悬空停留在原地。 巨大的蓝色沙漏在至高天使的头顶倒转,祂的时间已经被从人类位面剥离。 即便是圣光神最得力的手下,也无法抵抗与祂的尊主同等位阶的时间之力。 这一次浦茜米亚依旧没有察觉祂在飞行中被一枚小小的蓝色圆球砸中过头顶,正如之前的一百二十六次一样。 “还好这次不用再把祂搬向另一个位置了。毕竟这儿已经没有洞可以给祂打了。” 诺纹妲嗤笑一声,回头看向身后的空间,在她身后,是被无头苍蝇花了2个小时,乱撞出来的岩石隧道。 铺上铁轨,倒是个不错的地下避难所了。记住这个坐标,以后利用起来吧~。 心情不错的诺纹妲静静地等候了二十秒。 时间一过,沙漏溃散,至高天使噗通一声跌倒在地面,祂的六对翅膀好像再也无法挥动。浦茜米亚匍匐在地,张开嘴巴呕出来了一口发黑的血液。 “你……你用了什么卑劣的魔法,困住了我……” “不是魔法哦~我擅长的只有快速传送术。困住你的是伟大的时间之力,以及简单的人类常识罢了。” 诺纹妲得意地欣赏着那不可一世的至高天使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感觉。 再次强调,复仇之后真的很爽,很欢愉。 她抬起脚,用脚尖挑起了天使的下巴。 “是不是感觉浑身酸软无力,使不上力气,圣光不再回应你的呼唤,回荡在你耳边的颂歌声也渐行渐远。脑袋晕乎乎的,很冷,很凉?” 天使的声音已经不再是颂歌齐奏发出的共鸣,而是很普通的,从声带里面挤压出的声音。 “为什么……” “你太紧张了,以至于你忽视了自己一直在发生的变化。看看,这是什么?” 诺纹妲弯下腰,从储物袋里面掏出来了一枚白色的结晶。 浦茜米亚很陌生地看着那寄宿着纯粹圣光能量的结晶,祂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谁会闲着没事掏出来自己心脏看看是什么样呢?” “我的……心脏?” 浦茜米亚的大脑昏昏沉沉的,祂不明白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跑到一个下阶混沌神的手里。 不对,那自己胸腔中怦怦跳动着的是什么? 支撑着自己依旧行动的动力源是什么? 浦茜米亚支撑起上半身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一个恶心的肉瘤以半露出的状态,卡在了它的胸腔里面。 那肉瘤生长出血管,扎入了它石膏一样的肌肤,随着每一次心跳般的节奏,祂被尊主所赐予的神圣躯体便被黑血污染一层。 肉瘤周围的血肉已经褪去了石膏色,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柔软,薄弱。 “这是一位恶魔大君的心脏,来自于贵教派地位尊崇的圣女。” 诺纹妲把玩着手里的结晶,即便她是混沌系的神祇,圣光的力量也依旧只是让她感到讨厌,而非像是手上被泼了浓硫酸一样刺痛。 她终于把那烫手的玩意儿送出去了。 “你嘛,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腐蚀,我想你很快会被这颗心脏逐渐同化为恶魔,背弃你最敬爱的尊主,那个泡在圣光大澡堂里蒸桑拿的老太婆。” 诺纹妲游刃有余的蹲在浦茜米亚面前,双手托着腮。 “而我作为复仇与欢愉的女神,虽然看不惯那老太婆,但我也是神,我不能看着另一个神祇的附属被恶魔的力量杀死——所以我给你一条活路吧?” “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区区一头恶魔大君的化身能把你这位至高天使吓成这样?你们以前明明杀过不少吧?你拥有一剑杀死我们所有人的能力,但第一反应却是在仓皇逃跑——浦茜米亚,你到底在恐惧什么?” 第三十九章 复仇 下阶神与至高天使是不同次元的存在,如同蚂蚁和巨龙,潮虫与白鲸。 但同样的,恶魔大君与至高天使比起来,也不过就是把蚂蚁换成了眼镜王蛇,把潮虫换成了剧毒刺豚。 强是肯定强的,但只要至高天使不像洛文一样闲着没事琢磨怎么吃掉自己的敌人,那单杀恶魔大君简直手拿把掐。 更何况薇薇安只不过是一具化身罢了,恶魔大君的本体都没来。 祂为什么会被吓成这样? “别害怕,我有办法帮助你延缓侵蚀,让你活着回到神界,让那老女人治疗你的伤势。” 以上全部都是谎言。 诺纹妲压根就没准备留这个天使的活口,也不指望一位至高天使放下身段,跟蝼蚁一样的下位混沌神做交易。 为了弄死这位至高天使,她一双手都差点报废了,又怎么可能真让他回到神明前面告状呢? 就这样看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使堕落为恶魔,也挺赏心悦目的。 复仇的欢愉洋洋充盈在诺纹妲体内,如果说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不知道那薇薇安藏了什么底牌能把至高天使吓成这样了。 算了,她要真有什么底牌,昨晚还至于老老实实的听话把心脏挖出来,留给自己去对付贼神? “复仇与欢愉的女神……我记得,你叫……诺纹妲,对吧?” 浦茜米亚开口,语气里满是祈求的卑微。 “是了,是我。” 诺纹妲眯起眼睛,只觉得天使的哀求声如此的赏心悦目。 难道说,这位至高天使为了活下去,竟然真的愿意放下身段,跟自己一个下阶混沌神做交易? “我不需要你救我,我也不需要你留我一条命。是你把我转化为了恶魔,我知道。” “哎呀,看来显摆你那颗心脏还是太早了。” 诺纹妲吐出舌头,她当然是故意的。 拜托,复仇成功就要狠狠地骑在敌人头上才爽好不好? 浦茜米亚看着原形毕露的诺纹妲,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应当只有两三百岁吧……甚至更年轻一些……” 左右没想到浦茜米亚会蹦出来这么一句,诺纹妲挑起眉头来:“哦?轻视我的人多了,还是第一个遇到因为年龄歧视我的。” “正是因为你还年轻,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会犯下这样的愚行。不知者即无罪,我不恨你。而且不用你救我,我也会告诉你想要的答案的……” 至高天使的回应让诺纹妲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至高天使死命攥住自己那颗丑陋的心脏,即便手掌已经冒出白烟,祂也不曾松手。 祂看着诺纹妲,双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斥责,没有绝望。 只有希冀。 “听着,混沌侧的幼童——即便寿命短暂,我想你也应当有过一个疑惑……你不觉得,吸取负面情绪的恶魔和你们这些混沌系的神同时存在这件事,很奇怪,不觉得有些重复吗?” “……” “游荡之神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婪’,黑暗女士压抑不住自己的‘嫉妒’,而你的复仇……是否也源自于被欺侮之后的‘愤怒’呢?” 吞了一口黑色的血液,为了让自己说话更加顺畅,浦茜米亚不惜让恶魔化的进度加剧。 “我,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七原罪’的概念——你们敌视我等的尊主,以为那是我们用来控制凡人思维的工具,胡编滥造的存在……但,但,真的,它们真的曾经存在过……” “你应当也好奇,为什么恶魔界没有能与我们……我们这些至高天使抗衡的存在。恶魔大君很强,很多,但不过是……散兵游勇,它们真的能成为神界的威胁,被神界提防这么久吗……” 诺纹妲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这个至高天使是死前想要忽悠自己达成某种目的。但祂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地在说恶魔的事情。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那狗屁经书里写的七原罪是真的!?魔界真的曾经有过七位能够匹敌圣光神级别的恶魔!?” 圣光神的侍奉者会撒谎,但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尊主被侮辱。 可浦茜米亚点了点头:“当……当然。他们很强,不然千年之前,我的前辈……我的恩师也不会死,让我忝列于至高天使之位……却无半点建树。” “你突然扯到七原罪干什么,难不成那个恶魔大君是七原罪的后继者?可圣光经上不是说七原罪被消灭了吗?” “不,不……它们没有被消灭。只是被瓦解了,它们散落的力量污染了神界的生命,诞生了,诞生了你们……” 浦茜米亚的呼吸变得急促,祂咳嗽了两声,强撑着自己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诺纹妲面前。 “如果我的狼狈可以平息你的‘愤怒’,满足你复仇的欲望——我余下的时间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求你相信我接下来的话。” “我的尊主,之所以总是和你们混沌神作对……便是因为你们是七罪的某种延续……但我们从不对你们赶尽杀绝,便是因为以这种形式存在的‘罪’,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如果七罪复苏,它们势必会回收散落在你们身上的力量,再度君临恶魔位面,反攻神界。” “我们不希望魔界的威胁再次出现,而你,一定不希望被七罪抽离了全部力量甚至于神格之后死去。” “我之所以恐惧,是因为我看到了那七罪……”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念,它们一个不少的存在于……存在于我降临的地方。” “一定是‘他’又出现了。” “‘他’那是智慧之神给七大罪设计的陷阱,是一场注定不可能到达尽头的赌局……我没想到‘他’还活着。那七个上当的原罪,竟然还在原地,慢慢地等待着赌局的结束。” “我恳求你,万万不能让这场赌博结束,万万不能让它们复苏。告诉尊主这一切吧。” “我回不去了,我也不想让尊主看到我肮脏的样子,折辱我从恩师手上继承的位置。” 浦茜米亚跪在地上,匍匐在地,用脑袋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 祂放弃了身为至高天使的尊严和荣耀,额头磕破了,污浊的血与纯洁的光一并从肉色的皮肤中涌出。 “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也可以,侮辱我也可以,把我的头切下,装饰在你的神殿里也可以……请把我的遗言传达给尊主——” “‘他’必须被永恒的监禁在生与死的夹缝中——为了我们,为了你们,也是为了人类位面所有还秉持着纯洁之心的赤子!” …… …… “我无法答应你。” 诺纹妲一时间没能消化的了浦茜米亚给予的信息。 但她很确定,让这位至高天使恐惧到扭头逃窜的并不是薇薇安,而是洛文。 自己唯一的信徒,正是这浦茜米亚到现在都不敢直呼其名的‘他’。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念? 除了确实吃东西有些荤素不忌之外,那孩子沾哪一点? 诺纹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而不是继续进行这场折辱上位者的享受。 她只是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有些歉然地说出了一句: “在你转化为恶魔之后,我会出手解决你的痛苦。但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谁都不能知道,尤其是你那位尊主。” “为……什么……你,不怕……死?” “我当然怕死,可是……我也是神,哪儿有神不会保护自己信徒的呢?” “……你说……他是你的……” 浦茜米亚目光黯淡,一刹那,他身体全部的石膏色都退却,像是转瞬之间变成了人类。 “愚蠢……愚蠢,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伴随着希望的火苗被扑灭,浦西米亚的瞳仁变成了蛇一般的绿色。 这象征着他已经在向着薇薇安的从属恶魔转化。 “不行——” 恶魔混沌的声音自天使的喉咙里响起。 浦茜米亚抬头看向上方,祂猛地张开已经褪色的六对翅膀,直直地向着上方飞行。 嘭的一声,他撞了个头破血流,但至高天使尚存的肉身强度让他撞碎了石头。 他不再继续阻止恶魔力量的扩散,而是任由其与残留在体内的神学相互碰撞。 天然对立的两种力量让至高天使强大的身躯出现裂隙,开始崩解。 但两种力量相互抵消释放的热能成功地破开了岩层,让那天使继续以方才的速度升空。 诺纹妲不忍地看着自己曾经最为畏惧的至高天使。 祂的样貌丑陋至极,狼狈至极,祂像是一头瞎了眼的鼹鼠,用丑陋的姿势双手不停地扒拉着上方的岩石。 “尊主,尊主……请聆听我的祷告吧,求求您听到我的声音吧……哪怕只有一个仍存善念的信徒能听到我的声音,转告给尊主也好!” 皮肤不断地剥落,血液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上。 终于,岩层破裂,沙子向下流动。 那浑身是血的瞎眼鼹鼠扑入了沙子中,像是一条绝望的鱼一样奋力在沙海中向上游动。 诺纹妲叹息一声,发动了自己唯一擅长的瞬间传送术。 下一刻,她脚下的地面变成了柔软的沙土。 面前的十米左右,沙漠隆起了一道沙丘,可从那里面爬出来的并不是纯洁的至高天使,而是个怪胎。 他右半边的身体还残留着浦茜米亚模样的石膏痕迹,而左半边的肉身却已经腐化为了恶魔的姿态,头生黑角,面容如同焦枯的岩石一般皲裂,眼如毒蛇,嘴长獠牙。 背后的六对儿翅膀中的一半已经化为了丑陋的蝙蝠肉翅。 祂向着太阳不断飞行,残破的身体不断冒出白烟。 “尊……鼓古咯咯……” 祂说不出话来,残破的喉咙根本没办法发出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 诺纹妲甚至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身躯的凋零。 作为神界的偷渡者,她清楚那段距离有多长。 这残破的天使注定在阳光的照射下孤独的凋零,广袤的沙漠里,不会有虔诚的圣光教徒聆听到这位殉道者想要传达出去的遗言。 …… 真可惜啊。 在你2个小时缩在地底下到处挖洞的时间里,我还做了另一件事。 一件相当符合复仇女神身份的事。 诺纹妲静静的抬头看向天空。 落日的余晖下,狂风掠卷过了沙漠。 一把弯刀映照着日光,自沙漠中席卷而出。 被复仇女神所煽动的神眷者,挥刀抹向了自己仇人的脖子。 …… 是啊,虔诚的信徒不止圣光老女人有。 人家阿卡也有个很忠诚的信徒。 真羡慕…… 诺纹妲轻轻拍掉了脸上的沙子,转过身,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木片。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木片折射出来了微弱的魔法纹路,那是诺纹妲昨晚从皇家马车上拆卸下来的。 上面的魔法是定位魔法,一旦马车被破坏,烙印下魔法的人便会得到马车的位置。 这是皇室为了避免传奇冒险者被教国截杀所做的保险,也是临行前他们赠送马车的目的。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们从王都赶过来了。 拆这玩意本来是打算着万一打不过贼神,最不济还能拖延时间,等待帝国的外援到来。 不过现在嘛…… 迟来的外援成了观众。 他们是这场“嫁祸”的见证者。 第四十章 返程 在恶魔化的天使被贼神的信徒击落之后不久,地下空洞内。 昏迷了多时的洛文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如今已经恢复如初,甚至就连衣服都完好无损。 那对儿琥珀色的眸子轻轻转动一圈,随后,察觉到了后脑勺垫着什么柔软的东西。 抬起头,有两团沉甸甸的东西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面包?” 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洛文眨了眨眼,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抬起手来抓住了其中一个面包,正打算先垫垫肚子再说。此时却听到了同伴的声音。 “您终于醒了,洛文先生。还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痛吗?” “嗯?” 薇薇安的脸从那两个面包后面出现,洛文向来喜欢推己及人,他将另一个面包推向了薇薇安:“你肚子饿不饿,吃点?” 薇薇安笑了笑,她歪了一下脑袋。 “您看您,肚子再怎么饿,吃面包之前也要先把包装纸拆了呀——” “你这个王八蛋在教洛文什么!!!!!” 一记大飞脚踹在了薇薇安的脸上,将这个蛊惑人类的邪恶魔鬼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洛文的脑袋也啪嗒一声磕在了地上。 诺纹妲好悬气坏了。 她忙前忙后的,算计死了一个至高天使,并成功嫁祸给了贼神信徒,可以说是这一战的MVP了。 结果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跟同伴汇合,却发现那该死的恶魔试图偷自己的家。 果然不该信任这头恶魔的。 薇薇安青筋暴露的一把掐住了坏她好事的诺纹妲:“你那不存在的母亲没教过你别在别人兴头上坏人好事吗?” 诺纹妲也不甘示弱地用手死死地掐住恶魔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大骂:“发*了就去爬你们教国特产的有钱秃顶老肥男的床上去,别弄脏了我宝贵的信徒!” 洛文看着很有精神的跟圣女打起来的诺纹妲,虽然不知道两人因为什么发生争执,但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他也没去打扰,反而是扭头走向了一旁边趴在地上的言真。 她是让诺纹妲背回来的,刚刚诺纹妲一个大飞脚踹出去的时候,言真也被甩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位负责单独牵制贼神信徒的史学家直挺挺地伸着两条腿,两只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上方。她的眼镜破了一片,身上也满是泥泞和伤痕,看着惨兮兮的。 想来也是经历过一番苦战。 走过来的洛文正想要嘘寒问暖,躺在地上的言真眼睛一突。 她像是自动答录机一样发出了机械的声音: “洛文哥,咱们上当了,那个杜瓦尔是被天使追杀的恶魔,他骗了我们,想用我们当替罪羊,好在天使把他干掉了。洛文哥,咱们上当了,那个杜瓦尔是被天使追杀的恶魔……” “言,言老师,您没事吧?” 洛文的记忆停留在跟杜瓦尔互殴,结果被石头砸中脑袋那里。 杜瓦尔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然知道,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什么恶魔跟天使的事儿。 “您刚刚是不是摔糊涂了?” 可回应洛文的依旧是言真重复的回答。 “洛文哥,咱们上当了,那个杜瓦尔是被天使追杀的恶魔,他骗了我们,想用我们当替罪羊,好在天使把他干掉了。” 她好像只会说这一段话了。 这自然是诺纹妲的手笔,她知道小队里面洛文最是信任言真这个“脑子聪明”的文化人,因而在把战至脱力的她从沙漠背回来的路上,诺纹妲反复将“故事的真相”告知言真,以便省了跟洛文解释的力气。 可惜这个史学家在背诵东西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 迫不得已,诺纹妲只能用了点教育笨孩子的手段。 言真靠着喉咙的肌肉记忆不断重复诺纹妲教给她的台词,过了半晌,她捂着脸发出了呜呜的哽咽声:“加钱……我要加钱……谈好的工资里没有背课文这一项,加钱……加钱……” ———————————————————————————————————— 等一行人重返地面的时候,营地里面已经满是埃尔文帝国的护卫军。 一名身穿银色重甲,头戴全面盔的骑士打扮的人看到洛文一行,快步走上前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洛文,你们遭受袭击了?!” “呀,这不是银骏骑士吗!?好久不见。有一年多了吧?!” 洛文看到这幅盔甲,十分惊喜地快步走上前来张开臂膀,不由分说地用力拥抱了一下对方。 那骑士明显愣了神,直到被洛文熊抱过后才回过神来,头盔下发出了咳嗽的声音,抬起甲胄往洛文胸口锤了一拳。 “我,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不是好好站着吗?” “哈哈,确实遇到了个企图对我们不利的恶人。不过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现在小队的成员——温答、薇薇安、还有言真老师。” 言真听到自己被点了名,悲戚的呜咽一声,抬起头来机械地重复:“洛文哥,咱们上当了,那个杜瓦尔是被天使追杀的恶魔,他骗了我们,想用我们当替罪羊,好在天使把他干掉了——” “喔,哦……啊?” 银骏骑士听了这段莫名其妙的发言,不解地“啊”了一声。 诺纹妲赶忙走上来捂住言真的嘴巴,并绘声绘色的向银骏骑士将这个贼神企图逃避制裁,但正义的天使降临凡间抹杀混沌神的故事往圆了编。 银骏骑士终于听明白了个大概,他的声音也不由得严肃起来:“看来这里情况很复杂,好了,从现在开始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王国的调查团要接手这里,你们这帮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不要掺和了。” 洛文自告奋勇地举手:“我可以留下来当证人的。” “少废话,快走!城镇外面有一辆马车,告诉车夫一声你要回去,他们会把你带回皇都的。” 银骏骑士的声音显然有些着急,洛文无奈的点头,他也明白对方是职责所在,颇为遗憾地说道: “感谢你的好意——对了,我还欠你一顿饭呢,一直没找到机会。你不是说你老家就在皇都吗?我一直没碰到你,当初组队的时候还想喊上你来着……” “我……” 原本十分着急的银骏骑士听到洛文这句话,如遭雷击地浑身发抖起来,身上的铠甲都发出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诺纹妲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太对,连忙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还没请教,您是?” 眼看银骏骑士还没缓过神来,还站在原地划楞划楞的发抖,洛文连忙为自己的姊妹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好朋友,一位骁勇善战的王国骑士长。我在狮鹫之牙的时候曾经与他合力讨伐过一头独眼巨人。他为人仗义慷慨又善良,是个很高尚的骑士。对了,银骏,我捡了一把漂亮的单手剑,跟你的盔甲很相趁,就当是之前的饭钱,送你了好不?” 洛文很随意地从储物袋里抽出来了一把华丽的银色长剑,剑柄的部分呈现出花瓣的形状,雕刻精细,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诺纹妲看着那把剑,纳闷地皱了皱眉头。 贼神的那把女武神剑被自己给毛了,这把剑哪儿来的?也没见洛文用过啊。 银骏骑士终于缓过神来,套着盔甲的他发出了连连的咳嗽声,用力地挥了挥手。 “不要,不要,快走,别耽误时间了!” 骑士有些焦躁地用力推了一下洛文,洛文颇有些依依不舍地把剑收了回去,转身喊着伙伴们离开。 诺纹妲有些奇怪地瞥了银骏骑士一眼,虽然自己的谎话已经很圆满了,但她没想到这王国的骑士会这么痛快的放他们这些幸存者离开。 洛文的人缘当真了不得啊。 就这样,四个人安然无恙的离去。 银骏骑士站在原地,目送着四人的背影,呼吸愈发的急促起来。 也就在此时,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走了过来,低头问道:“这样……好么?小镇里面没剩下任何活口,那些人都被抽干血液而死,如今人证只剩下洛文先生他们了。教国的调查团也在附近。看到我们私自放走他,恐怕是……” “这是我的意思,如果有任何麻烦……” 银骏骑士摘下了自己的全面盔,一头柔顺的紫色长发从头盔中洒下,显露出端丽的女子容貌来。 “让父皇找我问责就是。” “遵命,长公主殿下。” 老人微微行礼,转身离去。 银骏骑士站在原地,看着洛文等人的方向愣神许久。 待到洛文的背影消失之后,她忽然愤怒地双手抓住自己的全面盔,恶狠狠地用膝盖顶了上去。 “他原来只记住了这玩意儿啊!!” 第四十一章 尾声 新历615年8月15日。包饺子小队因意外而中断了第一次任务,并于今日回到了那位于圣光教堂后院的小谷仓。 在香槟小镇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没来得及对王都造成影响。圣光教堂的人此时并不知道洛文一行害死了一位至高天使,只是一如往常的跟他们打招呼。 回来后,薇薇安也没有跟诺纹妲解释只剩下了半截身子的洛文是如何复活的,他的衣服又为何完好无损,那枚钉在洛文心脏的钉子又是有什么用途。 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在下马车前打扮成了乔安娜的模样,在谷仓门口告别了众人,只身返回了教堂。 洛文好像不记得自己变成半龙人之后发生的事情,而地下空间里那具冰霜巨龙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想到那血液逆流的光景,或许那头龙尸已经化作洛文如今肉身的一部分了吧? 诺纹妲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始清点这次出任务的收获,虽然那笔高额赏金注定没人支付,但随着贼神的死亡,他临死之前掏出来的那几件东西还是有些价值的。 第一件是把能够赋予使用者高阶战士能力的剑,贼神用的十分丑陋,显然没能发挥这把武器的最大价值。只可惜洛文似乎并不需要这把武器来补足短板,小队里面也没其他人有使用剑的习惯,暂且就当个防身用的预案好了。就算将来派不上用场,也可以拿来当礼物刷刷好感。 第二件是颗蓝色的珠子,准确来说是被洛文在半龙人形态下用火焰融化成玻璃形态的时之沙。能够将神明级的单位剥离世界二十秒的效果确实好用,但这东西使用限制很麻烦,必须要直接触碰到对方,自己还不能拿手直接去握,得抽工夫练练扔东西的准头了。 第三件则是一把漆黑的琉璃碎片——这不算回收,这本来就是诺纹妲的东西。 在追杀天使的时候,诺纹妲通过它暂时取回了复仇与欢愉之女神的权能,但在洛文醒来之后,那红色的锁链又一次的把贼神粘好的王冠给打碎了。看来只要洛文还留有意识,自己就注定无法重新戴上王冠。 倒也无所谓了,饱腹之神也不错,除了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它的权能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还有个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第四件的,就是现在放在洛文那边的另一把单手剑。 那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剑,除了雕刻精致,剑刃锋利之外没什么特色。里面没有神明的力量,也没有魔法的波动。 因为实在看不出端倪,诺纹妲也就还给洛文让他拿去玩了,毕竟洛文那把能够随意变形的奇妙锤子被贼神给偷走还没拿回来,总该有把趁手的武器才是。 …… “好。” 诺纹妲将羽毛笔放下,将自己的日记本合上,收回了袋子里。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她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脱下鞋子翻身上床,用被子蒙住脑袋,闭上眼睛,享受着久违的在床上入睡的感觉。 “嘿嘿嘿,咯咯咯,嘻嘻嘻嘻,哈哈哈……” 很可惜,被子外面那该死的笑声依旧没完没了。 哗啦啦的金币声又响了起来,紧跟着是诺纹妲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声音。 “一百零四,一百零五,一百零六~” 又开始了。 是的,日记中唯独没提到的那个家伙并不是似了,而是诺纹妲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她。 言真在这次任务里出色的按照要求,拖延住了当时贼神之下的最强者阿波流特。如果那个神眷者也加入战局,那半龙人状态的洛文能不能跟这俩人周旋还尚在未知。 但这次的事件真的跟这位纯粹为了打工赚钱而入队的史学家没一毛钱关系。 她就纯为了挣钱来的,也是唯一一个在这次任务里赚到了钱的人——洛文担心言真因为没拿到钱不开心,回来的当天特地从自己的卡里面划了五千金币当做她的酬劳。 这笔钱再加上她偷偷干的“私活儿”,估计这次赚的相当可观。 自从回来之后,这个家伙就像一头贪婪的地精,躲在房间里一次又一次的数那些金币。叮叮当当的金币碰撞声都快听得诺纹妲耳朵起茧子了,期间还夹杂着她莫名其妙的欢呼和怪叫。 “吵死了,安静点!!!” ———————————————————————————— 8月18日,埃尔文王国的调查队也回到了王都。并且押送回了杀害至高天使的嫌疑人——贼王阿波流特。 二度被神明抛弃的他被关押在囚车里,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至于那具天使的尸体倒是没看到,反而是王国车队后面跟着一批明显是来自教国的纯白马车。 不过有一点让诺纹妲左右想不通,即便是调查队返回了王都,王国分教堂还是风平浪静,就好像全然不知道浦茜米亚的死一般。 至高天使的陨落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就算官方刻意隐瞒消息,信徒们也应当能多少听到一些风声。 不该是这么平静的才对。 8月19日,贼王阿波流特将要迎来公审的消息被张贴在了王都的大街小巷。 也就是那一天,言真少见的出了门,在外头独自行动了整整一个白天后,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美滋滋的继续回家数钱去了。 8月20日,贼王阿波流特在监狱之中凭空消失,公审被取消了。 没有任何人得知他是通过什么方式出逃的。不过既然人家是贼王,越狱自然是看家的本领,百姓们都没多大意外,只是埃尔文的高层们又要头疼用什么方法应付教国的问询了。 诺纹妲严重怀疑贼王的消失跟昨天言真的出门有关系,至于她是偷偷把人放了还是在监狱里把人杀了,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诺纹妲倒是也没必要去问,毕竟皇室好像也不打算深究贼王逃跑这件事,始终没有进一步的调查结果传出来。 就好像他们压根不关心香槟小镇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8月22日,最近这段时间,闲不住的洛文每天都往冒险者公会跑,他近乎横扫了F级小队能接下的所有任务。 找猫、修路灯、清理下水道,他像个无情的刷单机器一样疯狂出没于皇都的大街小巷。很快就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把【包饺子】小队从F级升级到了C级。 这段时间诺纹妲有空也会出去给洛文帮忙,一方面为了在王国混个脸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防皇室对洛文采取什么举动。 事实证明诺纹妲的担忧是正确的,最近出任务的时候经常十分“偶然”地碰到那个隶属于埃尔文王国的骑士“银骏”,多的时候甚至一天会有四次。 如此密集的频率怕是也就只有洛文不觉得奇怪,还热情洋溢的邀请对方共进晚餐。 除了这位“银骏”之外,那个得罪了洛文的长公主今天也出现过一次。 那是中午洛文带着诺纹妲去路边摊吃烤肉的时候,她大摇大摆的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站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跟洛文说。 但洛文显然还记着她当初嘲讽自己同伴的事儿,如此热爱进食的洛文在看到她的脸厚,竟稀罕地没了胃口,付了餐费起身就走,完全没给长公主争取他好感的时间。 8月23日,薇薇安找到了正要出门扫任务的洛文,说出了自己将要离开小队一段时间的请求。 按照她的说法,近期教国将要举办什么庆典,身为圣女的她必须跟着教国的调查团一同返回教国,出席活动。 在诺纹妲眼里,这是个轻易就能识破的谎言。 这个时候能举办什么庆典,平民不知道,难道高层也真的对至高天使的死无动于衷? 薇薇安此行的真正目的怕是为洛文去教国探听消息,打探圣光教对这件事的反应。 言真自告奋勇地也加入了圣女的队伍,虽然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圣女的安全,但这个财迷疯的真正目的应当是回到教国结清她在香槟小镇干的那几单“私活儿”。 洛文笑着送走了两位同伴,祝福他们一路顺风,但回到家后,洛文少见的没有出门继续做任务。 8月25日,洛文虽然依旧维持着健康积极的生活规律,但是他明显没了几天之前的干劲。 跟洛文相处久了,其实很容易读懂这个总是笑嘻嘻的男人神态上的变化。 言真和薇薇安的离开到底是让他有些不舒服,或许是从狮鹫断牙被踢出去的事情给他造成了一定的打击,让他担忧这一次又会被队友抛下吧。 值得一提的事,随着薇薇安的出发,教国的调查团彻底离开了埃尔文王国。 他们竟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敲一笔埃尔文帝国的竹杠,这不由得让诺纹妲开始怀疑两国之间是不是达成了什么肮脏的皮燕子交易。 这十几天诺纹妲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至高天使的死,也没人试图盘问他们这些从香槟小镇回来的幸存者,这真的很奇怪。 8月28日。 清早起来,已经习惯窝在谷仓里生活的诺纹妲一如既往地去教堂的盥洗室里接水准备刷牙,却看到了洛文站在教堂的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低头仔细看着。 “怎么了,洛文先生?” 诺纹妲含着牙刷端着茶杯,一摇一晃地走到了洛文跟前。 看见洛文的正脸,诺纹妲惊了一下,这个每天只会傻笑的家伙十分罕见地紧皱着眉头,信纸已经被他给捏出了褶皱来。 “哎呀,别急别急,是看不明白纸上的字吗?我念给你听。” 诺纹妲贴心的将纸从洛文手里拿过来,低头仔细看了看。 【展信佳,洛文,将近一个月不见了。不知道你过得如何。】 【我是楠,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恨着当初我提议把你从小队里驱逐出去的事情。】 【请原谅我,但我别无选择。】 【我知道你是个多重视朋友的人,也知道我的做法给你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9月份正是白铃花开放的时节,现如今我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有空和你解释当时发生的一切。】 【如果你还愿意和我聊聊,请来教国找我。我会在摩神节那天,在黑啼街等你。】 【——至少,也请让我有个当面向你道歉的机会。】 …… “楠是谁?” “我以前的队长,也是我的恩人……抱歉,我必须要去一趟教国。这段时间麻烦你看家了。” 洛文拔腿就往外走,动作十分干脆,像是现在就要找辆马车前往教国一样,诺纹妲见状急忙拉住了他。 在这个关口,来自教国的任何邀请都很可疑。那边对至高天使的死到底是什么态度尚未可知,更何况言真也说过,洛文的人头在悬赏榜上名列前茅,很有可能不止浦西米亚一个人知道洛文的底细。 “诶诶,洛文先生,别这么着急做决定啊。既然你以前的队长想要找你道歉,你让她回埃尔文王国找你不就是了?道歉哪还有让别人去的?” “不……” 洛文停下了脚步,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封信不是队长写的。” “啥?” “队长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能在信里说清楚的话绝对不会拖延到教国再说。而且她十分的仔细和细心,安排事情从来都是有条不紊,要约我见面,一定会给个明确的日期和地点,而不会是现在这样。” 洛文的声音很沉,不像是平日里那般积极热情。 不过更让诺纹妲愕然的是洛文刚刚说出的内容。 我的天,还给你分析上了? 这还是我家的5智大男孩吗? “等等,洛文,既然你知道信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去教国?这不是明摆着有坏人想要坑你吗!”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信里面怎么突然提到一句白铃花。那朵花是队长教我辨认的第一种可以食用的花,可它根本不会在9月份盛开。如果这真的是为了骗我去教国,那加上这一句也太奇怪了。” 洛文转过身来,半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搭在诺纹妲的肩膀上:“我脑袋笨,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我只是觉得,万一这封信真的是血影女士写的,那她一定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我知道这么去很草率,可我不能去赌那个万一。” “这,这……” 诺纹妲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的确,信里就属这句白铃花最为突兀,像是莫名其妙加进去的一样。 聪敏如她也想不出来一个好的解释,但现在去教国真的不是明智之举。 “温答,你也一样。” “啊?” “要是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别人给我寄来了这样一封奇怪的信,我一样会主动送上门去。谁让我脑子不好使,只能做最笨的选择呢。” 洛文歉然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上当才拦我的,可我就是这么个蠢人,你别生我气,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 蠢人吗? 的确,明知道是陷阱的概率大于百分之八十还会去踩的人就是个蠢蛋无误。 但自己在魔界当魔王那会儿,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会在关键时刻做出最优选择的“聪明人”了 “洛文。” “啊,在。” “刚刚的话,谷饲之神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将来你敢食言,咱们的神主就会把你驱逐出去,让你一辈子顿顿吃不饱。” 诺纹妲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自己的信徒,扭头走到了洛文的前面。 “收拾收拾行李吧,哪怕咱俩这趟白走一遭,不是还能有机会看看薇薇安在舞台上搔首弄姿的德行么?” 第1章 前面忘了后面忘了,太美丽了教国。 新历615年,8月28日。 大块的云朵排布在蓝色的画布之上,赤色的鱼儿冲开了云雾,自埃尔文王国向教国的方向游动。 那是公国的特产,炼金科技顶端的结晶,诗心龙商会旗下的王牌产品——第三代飞空艇·冈格尼尔号。 时速106千米/时,无视地形,不惧恶劣天气,全副武装的外壳护甲足以抵挡所有飞行类魔物的攻击,且有充足宽阔的甲板为每个乘客提供最舒适的观景体验。 艇上更是为各位乘客准备了充足的娱乐设施,游泳池、浴室一应俱全,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特产等待贵客享用——当然,如果乘客购买的是价值1888公国金币的贵宾票,以上设施全部免费畅享。 诗心龙商会,百年传承,品质保证。 ——————————————————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密集的咀嚼声回荡在贵宾舱内,这是个大概12平米的宽敞空间,正对着门的巨大落地窗外,天空的景色一览无余。 那阵咔哒咔哒的噪音来源于一位灰色头发,神职人员打扮的青年,他正以极快的速度啃食着一种凤梨馅的脆壳小甜饼,神情专注而认真,活像是个巨大号的仓鼠。 惨痛的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在洛文面前提到“免费畅吃”四个字,否则这个穷凶极恶的暴徒真的会在规则的允许范围内让喊出这个口号的人后悔终生。 “六百,六百五……七百,加油洛文先生,咱们已经快要值回票价了!” 诺纹妲对人类世界的情报了如指掌,她很轻松地计算出了洛文吃下的东西有多少价值,并爽爽地吸着从洛文脑袋上面源源不断冒出来的信仰。 “那黑心的商会,仗着自己独占飞空艇技术,竟把利润提到60%以上!贵宾票竟然还没有儿童票!我呸!我才占多大地方呀!” 诺纹妲恶狠狠地攥紧拳头,为洛文加油打气。 “等等。” 并不属于饱腹神教的第三人发言打断了诺纹妲的抱怨。 “那个,好像这趟出行的费用是王国国库承担,没让二位花钱吧?” 说话之人是个即便坐在私人包间里,依旧全副武装地穿着重甲,头戴全面式头盔的骑士。 洛文的好朋友,银骏骑士。 这位埃尔文王国的耳目是本次洛文离开公国的交换条件,他们当然不愿意在这个多事之秋放任洛文去教国自投罗网,但恐怕皇室也不确定自己有足够的手段控制一头……控制一位着急找同伴的传奇冒险者。 所以他们决定以提供飞艇贵宾票为交换,让这位银骏骑士与两人一同出行。 洛文当然没意见,他似乎从未考虑过银骏骑士频繁出现背后的意图,只是单纯的当成好哥们看到自己有难,仗义疏财,对银骏骑士的好感相当之高。 诺纹妲嘻嘻笑了笑,托着腮,眯眼看着这位重装骑士。 “骑士大人,我听说您不是国王麾下的骑士,而是侍奉于长公主来着?” 埃尔文的皇储之争是个藏在王国地下的暗雷,每个有机会的皇储都在和争抢对自己有利的各种资源。 毫无疑问,这次银骏能被选为陪同之人,背后肯定少不了长公主的各方努力。这与野狗撒尿标记地盘是一个道理,为的就是告诉其他皇储,洛文现在是她的人。 银骏愣了一下:“算,算吧……严格来说我效忠的是整个国家。对了,既然聊到了长公主,洛文先生,您觉得长公主是个怎样的人呢?” “嗯?” 洛文急忙吞咽下了嘴巴里的小甜饼,打了个饱嗝,抹了一下嘴巴上的饼渣倒在了嘴里,拍了拍手:“我不熟悉那位公主,没办法全面的下判断。您问这个做什么?” “我……长期侍奉长公主,自然避免不了有些先入为主的看法,因而想听听您的评价。” 银骏骑士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洛文身子后仰,靠在红色天鹅绒的沙发上,他沉吟了一会儿,双手环在胸前:“我确实和她不熟悉,但我记得队长——啊,也就是血影女士曾经跟我提起过。据说她以前曾受到陛下的邀请,担任公主的剑术课老师。” “血影女士都说什么了?” “队长说这位长公主很有古埃尔文人的样子,性子直率,豪爽,要强。像是坚毅的金刚石一样,小时候就展现出能够独当一面的顽强来。这样的脾气经常让她忽略眼前之人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女。或许长大后经历过战场,经过足够的淬炼和打磨,埃尔文皇室遗失的尊严和高贵将会在这位公主身上重现。” 盔甲内传来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那位英雄……那位血影女士真这么说?” “嗯,队长很少这么夸奖人,所以我印象很深刻。来到帝国后,我也听说了关于长公主的不少事迹,保卫王都,剿灭魔兽,曾经单枪匹马收复了一座被魔物攻陷的城池,是个很厉害的人。” 银骏的身上又传来了盔甲相互碰撞的声音,他捏紧了拳头问道:“那洛文先生您相信那些说法么?” “相信,当然,像你这样高洁的骑士都选择追随她了。” 如果不是诺纹妲足够熟悉洛文的脑子,她怕是真的以为洛文有足够的情商说出这番客套话来。 不过既然洛文说的都是心里话,诺纹妲便不解的问道:“诶,之前咱们在冒险者协会的时候,我看你跟长公主不是……” 这个话显然问到了银骏的心坎里,他咔哒一声抬起脑袋,等待着洛文的回应。 “显然,我们见到的那个是冒牌货。” 洛文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能让血影队长如此夸奖的人会是那样一个轻浮的家伙,画着丑陋的妆容,穿着不合体的裙子,像个猴子一样扯着嗓门叽叽喳喳的怪叫。” 银骏呆愣在原地:“猴,猴子……?” “嗯,我怀疑我们那天遇到的是某种山魈,或者是变形怪伪装的长公主。她从好久之前就别有用心地接近我,对着初次见面的男人轻浮地说些肉麻的话。” 洛文遗憾地耷拉下来眉头:“可惜我的确没有证据证明那是个变形怪,让那个冒充公主的人到处招摇撞骗——哦对了,银骏,回国之后你一定要好好调查一下,既然长公主是你侍奉的领主,那你可一定不能让那头怪物猩猩继续败坏她的名望了。” “齁——” 银骏发出了窒息的声音,先是挺直了身板,而后哐当一声向后倒下,沉重的身躯砸在了沙发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 新历615年,8月29日。 公国的飞空艇成功降落于本次旅途的终点站。 这里是整个世界的圣光信仰者心中的圣地,是母神垂帘之所——圣涅洛斯,别称【白冠之城】 从飞艇下来,入眼的就都是各类纯白色的尖顶建筑,正如当初诺纹妲所腹诽的那样,圣光神格外钟爱白色的石制建筑,整个飞艇坪就是一块悬浮于地脉十米之高的,巨大而平整的光明石料。 “呼。空气香香的。” 这是洛文从飞艇走下来后的第一个感受,和埃尔文皇都比起来,眼前所见的一切要更加井然有序,更加洁净无瑕。 “我倒是觉得很吵闹,风里面都夹杂着规劝和循循善诱的声音。” 诺纹妲对圣光神的老巢没一点好印象,没想到自己不光在人家分教堂生活了那么久,如今还蹬鼻子上脸跑到她老窝来了。 多亏那娘们现在在光之海里自闭…… 没由来的,诺纹妲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谷仓里渡过的第一个夜晚所做的梦,她抬头看了一眼洛文,抬起手来用力拉住了洛文的手。 “嗯?怎么了?” 洛文回握住了诺纹妲幼小的手掌,温暖而踏实的包裹感驱散了诺纹妲心中些微的恐慌,她嘿嘿笑了一声,贴近了洛文的胳膊:“这里人来人往的家伙太多了,我怕你走丢呀~牵着你点。” 咔哒咔哒。 煞风景的甲胄碰撞声响起,那个整整两天都全副武装,甚至睡觉都要戴着头盔,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自闭倾向的怪人走到二人跟前。 “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儿,你们两个严格来说都不算是埃尔文国的公民,所以办理手续会有麻烦,我去天穹准入庭那边提交一下说明函,别乱跑。” “这一趟各个方面都受你照顾了,我欠你个大人情。” 洛文对银骏发出了由衷的感谢,这次到教国的旅途如此顺利,全靠这位骑士忙前忙后帮着跑办,这年头能交往到这样一个能为利益无关者尽心负责到这份儿上的朋友真不容易。 洛文十分坦诚地握住了银骏骑士的手:“能与您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有机会报答您的这份善良。” 说罢,洛文想起来了昨晚睡觉前诺纹妲对自己的叮嘱——这位银骏骑士极有可能对长公主怀有恋爱之情,所以才会对她的风评格外在意。 所以洛文急忙补充道:“当然,你我之间的交往和长公主没有任何关系,她是她,你是你。” 刚刚有些高兴起来的银骏听了洛文这话,啪嗒一下甩开了洛文的手,气鼓鼓地拖着沉重的身躯往靠近飞艇坪出口的一栋白色的建筑。 他走后不久,远处传来了一阵像是罐子被狠狠殴打的声音。 洛文看着自己被用力甩开的手,悻悻问道:“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那是当然,领主们为了维持骑士们对自己的信仰,大多都进行了相当的洗脑教育。如果那天在协会遇到的公主是真的,误判的是血影女士的话……你还是尽量把银骏骑士跟长公主分开对待比较好。” 诺纹妲嘴上解释,但心里面却不由得冷笑。 哼,想通过卖几个人情就把洛文拖入你们皇储争斗的浑水?做梦去吧。 心情大好的诺纹妲左右观望,飞艇降落之后,不少人也跟他们一样在等待着手续的办理。草草一数,光是能看到的人就有约莫一千五百多号。 “万恶的公国吸血鬼,飞艇竟然超载了这么多人。” 诺纹妲嘬着牙花子,不光惊讶于公国要钱不要命的底线,也是吃惊于来到此处朝圣的信徒竟然有这么多。 教国规矩森严,每年来到这里朝圣的异乡人都要经过复杂的审核流程,人数也是定额定量的。 如果不是有埃尔文皇室的帮助,像洛文和温答这种合法公民身份都没有的异教徒,想要进入教国怕是只能走偷渡的路子。 “不对,这人也太多了——喂,老伯伯。” 诺纹妲是个行动派,她当即拉着洛文向不远处一个穿着朴素,年龄大约在六十岁左右,一看就是被圣光教义忽悠瘸了,掏空了家底才在飞空艇上买了个硬座儿生生熬过来的人。 老人有些惊讶,但看到诺纹妲后,脸上浮现了笑容。 “小姑娘,怎么了?” “我每次让我哥哥带我来圣涅洛斯,他总跟我说来教国需要经过很严格的审查,一直不肯带上我。好不容易今年带我来了,但这里竟然有这么多人,您给评评理,我哥哥是不是骗我的?” 诺纹妲撒谎那正经的是信手拈来,她故作半分生气,半分撒娇地鼓起嘴巴,同时暗暗捏了一下诺文的掌心,示意他配合自己。 洛文虽然不明白诺纹妲的用意,但对这个明知道有危险还是硬要陪自己来的姐妹,他抱有相当大的信任。 “呃……是,您给评评理。” “哈哈,这可是你错怪你哥哥了。如果放在以前,母神福荫之地自然是不能轻易进来,老夫也被拒签过好几次呐。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是五年一度的咏叹盛典,9月份前后,教皇冕下会特地恩准我们这些信徒前往这里瞻仰盛典,沐浴母神的光辉。” “咏叹盛典?” 诺纹妲一向以自己对人类世界的了如指掌而自傲,但她是当真没听过这劳什子玩意儿。 小词儿倒是整的蛮硬的,还恩准,你老家的国王怕是都没被你这么恭敬地尊称过吧。 “对,五年一次,守护我们的至高天使会发生轮换,在这个月里,守护我们平安度过这个5年的至高天使,会由司掌正义与裁决的浦茜米亚大人轮换成象征着智慧与生命的索菲亚斯大人。在这个月,我们会用鲜花欢送和感谢浦茜米亚大人的守护,以及迎接新一位至高天使的到来。” 守护?放屁。 因为那老女人的自闭,这帮至高天使现在都死死地守护在光之海的外围,除了浦西米亚这个不知死活的外,剩下那俩没有命令谁敢妄动,还指望着他们屈尊大驾来守护你们这些凡人。 诺纹妲眼底浮现了一抹轻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冲着老人行了个十字礼。 “谢谢您,要不然我差点错怪我哥哥了。” “没事没事,对了小姊妹——你身上怎么没有别着花啊?是不是在飞艇上掉了?” 老人显然把诺纹妲也当成了虔诚的圣光教徒,用上了同一个教派的信徒才会使用的“姊妹”这个称呼。他左右看了看,弯下腰,小声地说着:“你刚来教国,应该不知道——公国的坏人会抓住这个机会,把纪念花卖的特别昂贵。所以咱们一般上飞艇之前就自己摘好了……来,伯伯这里还有多的,你拿好。” 说罢,老人就从自己兜里郑重地拿出了一个用丝巾层层包裹好的破木头盒子,他将之打开,小心翼翼地捏出来了一朵洁白的花儿,插在了诺纹妲的头发上。 “愿正直的审判天使能够看到你的虔诚,年轻的小姊妹。” “谢谢伯伯。” 诺纹妲甜甜的应了一声。 那除了道谢还能说啥,总不能说那审判天使就是我给算计死的,凶手还在人家葬礼上戴朵白花跟真人似的,有些过分了。 “这是……白铃花?” 一直不吭声的洛文突然开口,他抬起手,轻轻地用手指抚过了诺纹妲头顶上那朵低垂着的小花朵,眼睛睁的很大。 那种三月份就会盛开,四月份就会凋谢,盛开时漫山遍野,曾为许多吃不饱饭的孩子们味蕾上增添过一抹甜的花儿,竟在这马上要入秋的九月,鲜艳地盛开着。 第2章 英名远播 大约过去了一个半小时,银骏骑士拿着三本白色的小册子回到了飞艇坪,看到两人还如约站在原地,松了一口气。 “给,这个本子在教国行走期间千万不要掉了啊。你们两个的身份非常不好补办,天穹准入庭资质卡的很严格,这次是长·公·主写了亲笔信,才破例办下来的。” 银骏骑士特别在长公主三个字上放慢了语速,其中的用意就连洛文这样的人都听到出来。 洛文郑重地双手接过本子,同时感激地连连点头:“您看,我的猜测果然是对的。我之前我遇到的那头嚎叫丑妆猴怎么可能是正直善良的长公主,必然是假冒的。承你的情,回去我就把它宰了!” “嚎叫……丑……丑妆……猴……” 银骏骑士的盔甲间隙剧烈地相互碰撞,像是一种特殊的响板乐器一样嘎哒嘎达响个不停。 洛文谨遵诺纹妲的指教,并未和银骏骑士在长公主的话题上多聊,他郑重地一巴掌拍在了银骏骑士的肩膀上,瞬间强行停止了那聒噪的声音。 “对了,银骏,你知道黑啼街么?队长信上跟我提到了这个地方,可我刚才问了许多人,他们说都不知道。” 出于对银骏的信任,洛文甚至将那封信递给了银骏骑士,对方拿过了信纸,盔甲里发出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之后平静了下来,用冷淡的语气说道:“当然,这里的人都和我们一样来自异乡,你找他们打听有什么用?” 洛文好像并未察觉到银骏的怨怼情绪,只是颇为惋惜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唉,可惜言真老师提前出发了,她见多识广,又有过在教国的工作经验,要是有她在就好了。” “这……咳咳。” 银骏骑士咳嗽了一声,语气立刻缓和了许多:“其实也正常,教国虽然相较于其他国家的面积小很多,但也相当于埃尔文的一个行省。想要找一条街的确很费劲,如果是在边陲地区,别说外地人,就算长期在教国生活的人也很少有知道的吧。” 说罢,不等洛文开口,银骏连忙补充道:“好了好了,最近赶上了咏叹盛典,教国能够给外地人居住的旅馆本来就不多。我们要尽快找到一间落脚的地方,之后再买一张教国地图仔细找找就是了。” 银骏说的确实靠谱,饱腹神教的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在银骏的后面一起离开了飞艇坪。 银骏的办事效率还挺快,不少人依旧在飞艇坪等待结果无法离开,故而出口处只有寥寥几人能够通过。踩踏着石头台阶从浮空巨石上一步步走下,一条热闹的街道缓缓在几人面前铺展开来。 喧嚣但不嘈杂,拥挤但是有序。 在台阶的最下层,一个身穿金色旗袍,打扮的和言真有些像的金色长发正单手拄着一根巨大的招牌,表情不耐烦地叼着冰棍,用手捏着衣领子扇风,在注意到洛文三人之后,她眼睛亮了一下。 “三位三位!欢迎来到教国!” 那浑身上下都金灿灿的少女主动跑上台阶,正想要伸手帮三个人提行礼,却看到他们仨是空着手下来的,眼睛骨碌碌转了转,金色的眸子迅速从三人头顶扫了一眼,而后咧开嘴,露出了尖尖的犬齿,像是变戏法一样地掏出了一枚盒子。 “哎呀呀!有道是客自远道来,入乡而随俗。几位赶来应当是参加这咏唱盛典的,可是我看这两位先生头上没有佩戴鲜花——诶,你说巧不巧,小妹我这里有啊~” 她打开盒子,一股芬芳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盒子里面摆放着两种鲜花,都是纯白色的,一种是刚刚老翁送给诺纹妲的那种白铃花,另一种花朵要更大些,绽放的也更鲜艳,这种花诺纹妲不久之前也见过。 “白铃花只要10枚银币一朵,浦茜米亚花更是才1金币1盏~您掌一眼,这可是传说中天使降临时才会绽放的鲜花,浦西米亚大人马上要回归天界,今后的5年可再也见不到开的这么好的浦茜米亚咯~不来两朵吗?” 诺纹妲扯了扯嘴角,这要真是浦茜米亚降临才会开的花,那现在已经可以考虑列入绝种植物名单了。 “好贵啊,能不能便宜点?” 诺纹妲也明白眼前这个主动热情,还操着一口东方口音的家伙是老伯之前提到过的公国商人,就为了等外国客人来,在这儿靠着信息差赚一笔呢。 别说,这群公国的吸血鬼是知道自己名声不好,竟然故意打扮成东方人的衣着过来哄人。 1个金币一朵花,真这么值钱我现在就回香槟小镇把那些花都刨回来。 金色的少女看到诺纹妲要讲价,竖一根手指啧啧啧地摇头:“诶~这位小美女。你这样天生丽质的美人儿自然戴朵白铃花都不掩娇贵。可你俩哥哥也是要参加庆典的呀~这样吧,就冲你长得这么可爱,小姐姐我买一送一,一份价钱,两朵鲜花~怎么样?” 口蜜腹剑,典型的公国人做派。 看这浑身上下金灿灿的打扮,以及准时等候在停机坪门口的举动,应当也是诗心龙商会的业务员吧。 这就叫上车下车两头吃啊。 诺纹妲正要继续划价,洛文往前走一步,挡在了诺纹妲面前,一对儿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女的金色眸子。 少女被看的有些发毛,笑容僵硬地讪讪一笑:“我先说好,这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 洛文抬起鼻子,轻轻闻了闻,皱着眉头问道:“你不是人类?” “诶诶诶!!洛文先生,冷静,冷静!!” “洛文,你别别别别!!!!” 诺纹妲和银骏猛地分别架住了洛文的一条胳膊,都慌乱地试图摁住洛文。 那不知死到临头的小姑娘还愣了一下,尴尬笑着挠了挠脸:“哎呀,您眼睛好,的确我有大概三成的血统是先祖遗传的巨龙血统,您看!” 那女孩儿扒拉开头发,露出了一对儿很小的尖角。这是她持有龙族血统的证明,换句话说,她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半龙人。 诗心龙商会本身就是结为夫妻的东方人和金鳞龙两口子在公国创办的,因而在这个商会里面,有巨龙血统的人并不罕见。 这对银骏和诺纹妲而言都是常识,可这事儿太常识,以至于忘了跟洛文提了。 洛文抬起右胳膊,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来诺纹妲的搂抱。 在两人恐慌的目光中,洛文把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两枚金币。 “既然如此就不讲价了。混血种生活不易,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刨根问底的。” 洛文歉意地笑了笑,把金币放在了盒子里,捏起了两朵浦茜米亚花,一朵别在胸前,另一朵顺手插在了银骏骑士全面盔的夹缝里。 银骏骑士松开了手,直挺挺地杵在原地,又跟个小马达一样发出了咔哒咔哒的颤抖声,以及汽笛一样的“喔!喔!!”声。 “爽快啊老哥——既然如此,奉送您一朵白铃花~” 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半龙人小姑娘笑着从盒子里拿起了一朵白铃花又递给洛文。 洛文拿起来,好奇的直接把这价值五十银币的花朵塞进了嘴里,吧嗒吧嗒咀嚼了起来:“嗯?好奇怪,我记得白铃花没这么甜吧?” “嗨呀~我还是头次看到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来当零嘴儿吃的大富豪。” 生意人最喜欢的就是出手爽快的老板,她一边倒退着走下台阶,一边花言巧语地继续推销:“您还有什么需求?问路十银,带路五十,看您爽快给您打八折。要是住诗心龙商会旗下的酒店,提我有优惠。对了,还未请教老板您叫什么名字?” “洛文·塔尔。你可以叫我洛文,姑娘你呢?” “哈哈,老板的名字果然潇……洛文?” 金发姑娘的笑容突然僵硬住,她站在原地,笑容满面地捧着盒子,一动不动。 “是那个……饱腹神教的传奇冒险者洛文先生吗?” 洛文从兜里又掏出来了一把银币:“嗯,哦对了,能麻烦你带我去一趟黑啼街吗?我有个熟人在那里等我,价钱随便开。” “黑啼——” 金发的姑娘如遭雷击,虽然维持着笑容,但额头上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动作机械而僵硬90度弯腰,抬起双手,郑重其事的将自己手里装着花朵和钱的盒子递到洛文手里,随后转过身,后背猛地张开双翼,一步踏出台阶振翅疾飞,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诺纹妲后退一步,冲着洛文连连鼓掌:“好,不愧是你,我活到现在第一次看见有人能让公国人能放下钱跑了的,你是这个!” 第3章 由衷且热烈的欢迎 “您好,我来办理登记手续。那个——刚刚有个金发小姑娘跟我说提她有优惠,但是她没告诉我她的名字。” 洛文是个从不主动去占别人便宜的人,但却不代表他花钱大手大脚,能省钱的机会是一定会用上的。 故而,虽然那个金发小姑娘落荒而逃,洛文还是牢牢记住了她的承诺,来到了这间十分醒目地挂着诗心龙商会标记的旅店。 这间旅店看着就相当有公国的作风,在寸土寸金的教国竟然坐拥三栋连体二十层高楼,在这满是虔诚圣光教徒的底盘插上了他们商会的龙形旗帜。 诺纹妲虽然很不想给那帮贪婪的吸血鬼送钱,但考虑到洛文被教国列在通缉名单上的原因还没调查清楚,选择公国的旅店下榻要远远比教国自己的旅店安全得多。 柜员小姐受过专业的训练,即便是洛文描述的如此含糊,她也维持着最让客人舒服的微笑:“看到您身上别着的花,我想您遇到的金发小姑娘应当是唯唯吧。她今天确实有去停机坪迎客的任务。请放心,诗心龙商会一向注重承诺,请问您有临时通行册吗?” “哦,有的。” 看到洛文把册子交出去,诺纹妲露出有些担忧的表情。刚刚那个混血小姑娘听到洛文的反应太大,她现在是真的害怕洛文遇到自己以前真的偷摸吃过几个诗心龙商会的半龙人。 那可都是人老板家亲戚啊…… 柜员小姐翻开册子,看到了洛文的名字之后,表情也呆滞了一下。 “请原谅我的无礼,再次确认一下——先生,您就是那位讨伐了四天王之一,半龙人科特尔的传奇神父,洛文·塔尔先生?” 让诺纹妲意外的,这位柜员小姐虽然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语气里分明比刚才更多了几分恭敬。 不,不是恭敬。 那眼神已经近乎狂热了。 洛文这个情商低的没有察觉出来,但诺纹妲却能感觉得到从得知洛文身份的那一刻,这个柜员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吓人——抽象点来说,有点像阿卡伪装杜瓦尔时候的眼神。 “是的,我是洛文·塔尔。” “嘶————————” 那个柜员突然长吸一口气,紧跟着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猛地提高嗓音:“把大门关上,挂上歇业的牌子。来人,带洛文先生去客厅喝茶,免费的小饼干给他上五罐!!看住他们别让洛文先生走了!” 说罢,柜员猛地回头跑进了后台,刚刚的那点儿礼貌荡然无存。 诺纹妲目瞪口呆。 不是,这什么反应?洛文到底是吃没吃你家员工啊? 银骏骑士警惕地回头看向关门的两个强壮门卫,那两人对视一眼,右边的门卫指着大厅转角的方向冲着同伴高声大喊:“兄弟,你听说了吗?今天的吧台有免费不限量供应的染霞葡萄蛋挞!” 银骏骑士皱了皱眉头,抬起胳膊碰了碰身旁的洛文:“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感觉很奇怪——洛文?” 他扭过头去,只见刚刚还在自己旁边的洛文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而三十秒后,刚刚门卫指着的方向传来了咔哒咔哒咔哒咔哒的咀嚼声。 诺纹妲气的发笑:“好好好,你们是把洛文玩明白了。” ———————————————————————— 在奢华的旅店吧台里,只有洛文一个人坐在和飞空艇同款的红色天鹅绒沙发上,他不假思索的左右开弓地吃着葡萄蛋挞,动作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一头一尾分别站着两个旅店的服务人员,一个负责往洛文手里递,一个负责将空壳从洛文手里往外拿。 吃个蛋挞吃出了流水线的感觉。 “不是你们疯了!?” 诺纹妲实在蚌埠住,她不明白洛文这个埃尔文餐饮业公认的鬼见愁怎么到了公国这里这么受欢迎。 这蛋挞上面的染霞葡萄可不便宜啊…… “洛文先生,很抱歉是我们失礼了。” 一个微胖金发中年男子一路小跑走进了吧台,他满脸堆着笑容,眼镜下的金色眼珠子渗着不掩饰的贪婪。 又一个混血种,知道这是洛文还上赶着往前走? 只见这个明显穿着和普通服务人员不同的小胖子走到吧台跟前,手里面拿着一杯几乎要沿着杯壁流淌下来的超大号奶油巴菲,恭敬地伸出双手递给了洛文。 “我都不敢想象是我们的服务怠慢到了何种程度能让您这位以好脾气著称的神父左脚进门!” “唔嗯?” 洛文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了奶油巴菲,眼睛闪亮亮地透着光:“这个是给我的?” “当然,当然。” 半龙人胖子拿出手帕擦着额头上跑出来的汗,一脸郑重地说道:“您知道的,在我们公国从来都是以右为尊,让客人左脚进门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 “很抱歉,我是无心之举,我并不知晓公国还有这样的规矩……” “不用多说了,洛文神父。为了向您表达鄙店的歉意。我们为您免费安排了第十层的帝王包间,您在教国期间在本旅店内的一切食宿费用全部免单,三餐会由本酒店聘请的最高级厨师亲手烹饪保证每天不重样。免费!全部免费!” “这……合适吗?” “您和您的两位伙伴会得到我们最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这是我们商会的金卡,如果您对我们的服务满意,下次去诗心龙商会进行任何消费都可以凭借这张卡获得七折优惠。” “唔?” 洛文看着胖子递过来的金卡,十分自然地将手里的巴菲一分为二——直接用蛮力将整个玻璃杯掰开,在巴菲完全没有洒下来的情况下将那半杯递给了诺纹妲。 诺纹妲没有接过巴菲,她只是呆滞地看着这个死胖子。 疯了?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贪婪到骨子里,出门不捡钱就算丢了的公国人吗? 以右为尊?公国那个汇集了全世界各个国家人种,压根没有自己文明的商人国度有个屁的以右为尊? 他刻意留洛文的意图简直不带演的。 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更何况是公国人免费送的东西。 诺纹妲警惕的皱眉看向那个胖子:“您是打算让洛文先生帮什么忙么?” “帮忙?不不不不,我们不会让洛文先生帮任何忙。” 那就是打算用洛文的人头去换悬赏了?那通缉还没撤呢? 不对……洛文的悬赏金再高,也不可能跟这间酒店的营业利润相比。 莫非是教国已经打算对洛文动手? 诺纹妲百思不得其解,她起身对着洛文说了一句:“蛋挞的味道太腻了,我要出去透透气。” 说罢,也不等洛文回应,诺纹妲快步离开了餐厅回到刚刚所处的酒店大厅。 刚推开通往大厅的门,诺纹妲便听到了连续不断的啪啪声。 像是猎人用的火枪……不,火药量没那么大。 循着声音,诺纹妲看到了柜台的方向已经空了,而柜台后方的那扇门敞开着,类似火枪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果然有鬼…… 诺纹妲心一横,走向了那扇通往员工休息室的大门。 反正洛文就在附近,只要自己惨叫的够快,以他的速度足够来救援自己。再不济,还能用时之沙保命一手。 自己一个前魔王还怕这? 刚进门,一枚子弹就正中诺纹妲的眉心——那是个橡木塞子。 紧跟着,大量密集的白色泡沫和葡萄味浓郁的酒水劈头盖脸地呲向了诺纹妲的脸。 那味道是香槟酒。 “呸,咳咳……什么鬼?” 诺纹妲抹掉了脸上的泡沫,睁开被酒辣的红彤彤的眼睛。 只见这通往员工后台的空间里面飘落着金色的碎纸,彩带挂在魔石灯上,墙壁满是被香槟酒呲出来的水渍。 那帮穿着诗心龙商会制服的员工们跟过年一样的拿着彩带礼炮对着魔石灯噼里啪啦地放着。 “大圣来了!大圣来了!!!” “老祖宗保佑,商贸之神保佑!!!” 热闹的气氛像是过年一样,他们纷纷呼喊着“大圣”的名字,一个戴眼镜的会计蹲在角落,像是野狗刨坑一样地飞快用双手刨烂一箱子白花花的纸。 半张纸屑随着风飘到了诺纹妲面前,她拿起来扫了一眼。 上面用公国的文字书写着一段标题。 【圣鳞诗章旅店第二季度食材采购账单】 ……? 第4章 甘馔 员工休息室的氛围太过热闹,以至于无人发现多了一名身穿黑色裙子的小姑娘靠在门边,静静地捡起来地上洒落的几张账单碎片,核对和拼凑着信息。 作为曾经管理整个魔界的魔王,诺纹妲还是看得懂单子上记载的数据的。 毕竟很久之前她也曾希望在魔界发展第三产业,搞个旅游景点,进而开拓餐饮服务酒水住宿等利润更高,就业空间更大的工作,但魔界的自然条件和魔族那只知道内斗和吃人,张嘴闭嘴高等低等的弱智思维完全无法跟上她伟大的构想。 诺纹妲由衷一叹,用后背依靠着房门将至关闭,双手环胸,淡淡地说了一句:“所以你们出那么多血要把洛文留下来,是为了让他给你们平账是吗?” 她此刻终于理解了这几个人口口声声的大圣大圣是什么意思,那是在公国的诸多子公司之间流传的一句话,说是当出现一笔无可挽回,根本没办法向资方交代的烂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过来,把你的生意祸害的一塌糊涂。 虽然这会导致他们损失了一大笔钱,但却可以将损失归于不可抗力,反而可以让他们合情合理地向金主爸爸解释:没办法,刚遭了洛文,你懂得,那可是那位洛文啊。 诺纹妲冷冷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浇灭在场各个员工的亢奋情绪。 他们没注意到诺纹妲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他们认识这个今天跟着洛文一起踏入酒店的小姑娘。眼见目的被戳穿,几个公国人尴尬地低下了头,把香槟和礼炮藏了起来。 诺纹妲摇了摇头:“我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账单,你们为了应对好这次五年难得一遇的盛大庆典,提前准备了许多昂贵的食材。这对于饭店经营而言无可厚非,但看你们现在的反应,莫非说准备的太多了反而卖不出去,导致可能会产生一笔无法向公国总部交代的损失?哎呀……你们是准备了多少啊,竟然亏了这么多。” 她露出充满同情的表情,但眼底却浮现着紫色的微光。 诗心龙商会如何经营,这笔烂账如何产生,诺纹妲并不关心。 毕竟她又不是热心肠和爱管闲事的冒险者。 她只在乎亏了多少钱…… 而对于自己这样一个莫名其妙闯入员工区,阴阳怪气地提问,打扰了他们好兴致的未成年小丫头…… 必然会有不知道自己是洛文同伴的人站起来,说…… “喂,你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来了。 诺纹妲看着主动发言的男人,眯起了眼睛。 “哎呀,吓了我一跳,你嗓门好大——是人家乱跑到这里不对,我马上就喊上洛文哥哥一起离开。” 顿时,房间里面连躁动的声音都没有。 那个自作主张站起来的男人一瞬间承受了房间里所有人的锐利目光,仿若置身于烧红的烙铁之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你……” “我是谷饲之神的信徒,饱腹神教的第二号人物,每天睡在洛文卧室,被他以姊妹称呼的女孩儿~要不要我试验一下,我现在大喊一句‘你们欺负我!’,你猜猜我的好哥哥会不会打穿我左手边的墙壁,直接把我从这里带走——而你们的下场嘛……嘿嘿。” 诺纹妲微微分开双腿,挺起胸膛。 虽然个子很矮,长得也没什么压迫感。但随着诺纹妲话音落下,一股寒冷的恐惧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在场的哪个不是地地道道的公国人,他们在这一刻都无比清晰地明白,眼前这个身高和门把手的位置差不多高的年幼女孩儿并不是能随意三言两语打发走的角色。 看着众人惊恐的目光,复仇女神愉快的扬起了下巴。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恶魔。不打算拦着洛文帮你们平账——可你们也该清楚,请人帮忙要有诚意。和你们的损失比起来……刚刚那个金毛小胖子拿出来的诚意可不够啊。一张不去诗心龙商会消费,就一点价值都没有的金卡……哎呦,别告诉我这就是你们对平账大圣的‘虔诚’?” 同类。 这个该死的丫头身上散发出了他们这些被外人蔑称为吸血鬼的公国人一样的气息……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吞了一口唾沫。 —————————————————————————————————— 一个小时后,诺纹妲舒爽地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 在她的对面,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疲惫的金发男人,颓然地瘫在椅子上。 如果让这位圣鳞诗章旅店的老板用一句话来评价刚刚的遭遇,那就是自己遇到了真吸血鬼了。 这个自称是洛文妹妹的丫头进了办公室就勒令他把所有的采购账单翻出来,在自己跟下属了解情况的时候,以飞快的速度翻阅完了所有残存的账单,并精准地推算出来了酒店的亏损。 有如此天分只能说她是个当会计的好材料,可接下来长达四十五分钟的谈判环节才让这男人感受到了生涯以来的最大挫败。 本以为平账大圣是过来救苦救难的,却没想到人家连吃带拿,硬生生敲走了5%的旅店股权。 明明一张金卡就能让洛文那个智商为5的传奇冒险者心怀感激的帮忙平账的……怎么会冒出来这么一个小吸血鬼? “咯,咯,咯——” “别咬牙切齿嘛,5%的股权损失,和你这个持股店长的位置直接被换,孰轻孰重你应当分得清。” 诺纹妲合着上好的气泡葡萄汁,满意的拍打着手里的合同。 “你获得了饱腹之神的友谊,谷饲之神见证了这场交易——违约的下场你应当清楚吧?科特尔你知道不?也是个半龙人,现在已经被晾成大肉干啦~” 这笔买卖其实双方都不亏,放在生意场上是个绝对双赢的买卖。 只可惜,这位店长似乎并不甘心输给自己一个小丫头,因而诺纹妲进行了必要的敲打。 “洛文先生又不是丧心病狂的食人魔……你少唬我了……” “不怕你咽什么口水?” “这……你……” 圣鳞诗章的店长叹了一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你走吧。希望你能按照合同履行约定。” “当然。毕竟我们要做的工作只有猛猛吃饭而已……不过我还是好奇,账单我看过了。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从飞艇坪的游客数量来看,你们准备的食材数量可以说十分保守,并不算冒进。为什么9月份还没开始,你就已经认定了这是一笔烂账?” 诺纹妲虽然成功狠狠敲了一笔,但说实话她也有点莫名其妙。 这店长悲观的就好像是9月份他注定做不成任何一单生意似的。 “是我的误判,我完全没想到教国竟然宣布会在9月份直接向国境内所有的信徒提供甘馔。那种东西平时只有教国的高层才能享用,不知道今年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魄力……竟然要免费提供,这是彻底要断了我的生路啊。” “甘馔?那是什么?” “教国人人追求的一种被赐福过的食品,你如果最近出门逛街,应当能看到有免费发放的。这个时候会来教国旅游的人本身就是对圣光教极度崇拜的家伙,跟甘馔比起来,就算是帝王蟹和龙虾他们也不会多看一眼的!该死!” 经理谈到伤心事,重重地砸了一下桌面。 “我一直以为那玩意生产成本很高,历年来都是只提供给少量紫衣主教级别的高层的——怎么偏偏到了我好不容易调任到这儿的时候,产能突然提上去了!!凭什么啊!!!” “嚯喔……也就是说上一届的咏叹庆典还没免费发放吗?” “不用说上一届,就算去年过年都还是高层特供,一枚甘馔两万多教国白金币的奢侈品啊!” 诺纹妲捏了捏下巴,放下了二郎腿,身子向后依靠,她眯起了眼睛,暗暗将这个情报记载了心里头。 那什么甘馔产能的提升,花期在3月份的白铃花于入秋时节开放。 这整的跟生命天使真的要下凡似的。 教国高层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第5章 人家的商业头脑,人家的服务 谈判结束后,酒店的领班带领着三个埃尔文王国的来客前往了酒店的第十层。 免费蛋挞吃了个爽的洛文整个人都美滋滋的,而同样大赚一笔的诺纹妲也满脸的喜气洋洋—— 这就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银骏觉得很恐怖了。 整个酒店除了服务人员之外看不到一个客人,进来就十分热情地免费招待他们大吃特吃,经理一反常态地承包了他们住宿的全部费用。 这一切的种种都让银骏觉得透着一股子诡异,可偏偏自己两个同伴好像都挺心安理得的。 路上她不止一次地试图暗示洛文身边那个看上去很聪明的诺纹妲情况不对,但诺纹妲就像是没听见似的。 这孩子吃饭期间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就满脸的喜色……不会中途被调换了吧。 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三人站在了所谓的帝王包间门口。 “请问三位要一起住还是分开?放心好了,帝王包间里面的床铺足够大和宽敞……就算同时睡三个人也没有任何问题。” 领班拿出恭敬到近乎有些巴结的笑容,弯腰询问洛文的意见,显然,他对洛文和其他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误判。 这也不怪这位领班,全程那个身穿重甲的骑士都在偷偷摸摸的拉拉洛文的胳膊,扯扯诺纹妲的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窘迫模样,让这位识人无数的老服务业者隐约猜到了,铠甲之下人可能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强壮男子。 洛文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温答喜欢一个人独处,银骏,咱们两个一块睡吧?” 领班顿时扬起了下巴——你看看!我一早知道神父不近女色是有原因的! 银骏被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地点头,不过很快把脑袋摇晃出呱嗒呱嗒的声音:“不不不,不成。” “嗯?害羞什么?当初我们在雪山上为了取暖,不是还一起在雪洞里睡过一晚上?” “那不一样——总而言之,我跟温答小妹妹一个屋子!” 银骏开口的瞬间就后悔了,他察觉到温答一边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一边偷偷藏到了洛文背后。 “不,不是这样的——这里面有很复杂的原因!” 温答沉着小脸冷冷开口:“原因复杂,你自己住好了,我要跟哥哥一起。反正在老家我们也是天天一个屋的。” “不,不是温答小妹,你听我解释……” “我不管,你身上有味儿,臭臭的。” 温答捏着鼻子,嫌弃的别过了脸去。 银骏如遭雷击地站在原地,又开始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 是啊,这全身盔70斤的重量且不说,光是自己硬撑着全程在飞艇上待的那几十个小时,这没腌出味儿来就见鬼了。 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身边都是糙汉子和下属,他们不敢多说什么。可被洛文当成妹妹疼的小丫头如此嫌弃,银骏的灵魂仿佛从盔甲的每一个缝隙被抽离了出来,化作白色的飞沙飘向天际。 领班识趣地领着银骏走向了一旁的另一间帝王包间,并贴心地吹嘘着自家的沐浴室有多全面。 洛文有些担心地看着银骏:“男人身上有味道很正常的啦……那个长公主身上才是浑身刺鼻的怪味儿,银骏那不比她强多了?” 洛文的本意是为了安慰自己这位倾心长公主的好兄弟不要自惭形秽,他的心上人不会挑剔他的这点毛病。 但不知道为什么银骏像是一头失控的斗牛一样撞开了隔壁包间的大门,跟在身后的领班爆发出了尖锐的欢呼:“资产折旧费也能报销了!!芜湖!!” 洛文横竖听不懂那些公国名词,也不去多想,推开门走进了房间里。 刚一开门,一股淡淡的药草和乳制品的香味儿就扑面而来,分明是白天,但房间里却悦动着五颜六色的微光——那是源自于穹顶玻璃内侧的彩色星沙,这种吉斯洋基人的种族特产深受施法者与药剂师的喜爱,但如今却被奢侈的公国人拿来当做吊顶装饰。 门口通往卧室的走廊十分宽敞,两边悬挂着教皇册封周边国家君主的画像,只怕是外地来的土大款也会狠狠地代入一把,憧憬着自己有幸能够觐见教皇,得到他的封赏——不得不说公国人是把来教国消费的这帮土大款心理给拿捏透了。 穿过走廊,一张位于房间东侧的四柱床掩在圣荆棘编织的帷幔中,那种荆棘提取出的纤维先天带有圣光的能量,不光能驱虫,也能为帷幔内的床铺提供足够的光源。 ……妈的,要么说还是公国人胆子大,诺纹妲仔细分析了一波为什么帷幔要做成有光源的,看了一眼床铺上隐约可见的影子,这下算是明白了。 沐浴在圣光中做那事儿,影子正好会被投射在帷幔上,而床头靠着的墙壁上绘画的是三大至高天使和一众炽天使的画像,画技采用的跟各国分教堂的圣像画是同一种。 等于是给人一种在圣光大教堂里,于诸位天使的见证中,隐秘又公开的进行那啥那啥的感觉…… 啧啧,看看人家这头脑,人家这服务,这想象力。 “哇,温答,那右边的那个天使好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自己不关心的事情从不上心也从不往脑子去的洛文自然认不出三位至高天使,但他却指着审判天使的画像若有所思。 “你当然觉得眼熟,这仨你都该觉得眼熟,你天天生活在教堂里好嘛,我的好哥哥。” “喔,这样哦……” “我去上个厕所,听说公国的马桶都是陶瓷做的嘞。” 诺纹妲生怕洛文想起来什么多余的事情,咳嗽一声,扭头走向了看着像是卫生间的位置。 不出所料的话,这种昂贵的房间应该装配了公国特产的白瓷冲水马桶吧?自己一直想要在魔界普及开来的东西,那玩意是真的卫生又讲究。 推开门,不出所料,厕所也是辉光映彩,五颜六色。芬芳的味道让人根本分不清这里是解手的地方。 在马桶的后面,有一副巨大的壁画正对着厕所的大门。 走进厕所的人很难不第一时间注意到这幅画。 上面绘着一个丑陋到有些抽象,勉强辨别的出来是个人模样的家伙,在圣光女神指挥的冒险家联军面前的抱着脑袋落荒而逃的画面。 两边还给配了一副对联。 【且看那光芒万丈,母神大显神威涤邪佞】 【可叹这魑魅魍魉,魔王丢盔弃甲把家丧】 还有个横批。 【小丑魔王——贺圣光联军大破魔王城元年纪念】 ? 不是。 圣光联军是什么? 人家冒险者联军跟你妈教国有集贸关系啊? 知道你们教国爱偷,这一年都还没过去呢就开始偷了??? 还有…… 诺纹妲看着画像上那顶着饭碗、端着尿盆、拄着拐棍,张皇失措逃跑的小丑,整个人从脖子红到了脸上。 “你***了个***的这帮****的****我********!” 那话脏的把洛文都给吓着了,他急忙跑过来扶住气的浑身发抖的温答,抬头看了一眼厕所里的壁画,瞬间理解了自己姊妹的愤怒。 “唉,消消气消消气,教堂的人平时绘制的都是圣像画,不会画食物是正常的。你看这魔王画的让人一点食欲都没有,搁我我也生气——不值当,不值当。” 第6章 三小时之内杀了你,骨灰都给你扬了 诺纹妲从厕所出来之后就摆烂地攥紧了帷幔里,趴在床上气鼓鼓的。 洛文则等到了他拜托服务员帮忙找的教国地图,走到床边的桌子上仔细研读了起来。 他始终没忘了自己的任务是要去黑嚎街去跟那个自称队长的人碰头,教国的全境地图很大,一张桌子铺不满,洛文只能将其折叠成小块,仔仔细细,一条一条地去阅读。 没办法,酒店的服务员们也不知道那条所谓的黑嚎街的在哪里,他们虽然答应了帮洛文出去打听,但洛文也不想过度占用别人正常工作的时间,因为自己的私事给这些工作者带来额外的负担,所以要来了地图自己寻找。 洛文虽然官方检测的智商只有5,甚至是4。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太大的读写障碍,只是启蒙时间耽误了学习,以至于他要在成年之后慢慢才开始接触识字这件事。 考虑到洛文的特殊情况,服务员还贴心地拿来了一本启蒙字典,以及一本怎样查字典。 洛文静下心来,专注地坐在床边,小心对照着两本参考读物,对地图进行慢悠悠地解析。 很专注,很宁静。 他从来不是厌恶学习和读书的人,甚至说只要空闲下来肚子又不饿,洛文是乐于向身边学识渊博的人请教知识的。 诺纹妲在床上慢慢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从幔帐里探出头来看着坐在床边的洛文。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洛文念书的样子。 书页不停地翻动,洛文的眼睛很认真地盯着每一个字。那并不全是无用功,虽然效率十分低下,但洛文还是慢慢地解读着地图上的每个字。 那种能够精细到街道级别的地图面积必然很大,上面的信息和文字段大概有十几万条吧。 就算是诺纹妲想要精细比对,也要花费上几天的功夫,更何况洛文那个笨蛋。 不知道是他脑子不好使,不清楚这是多大的工作量,还是他压根不在乎。 “唉,好了好了,要定位具体的街道不是用你这样笨拙的方法的——你要从命名的习惯开始着手,比如说有些周围注定就不像是会用‘黑嚎街’这么不吉利的名字的地方就要果断舍弃。” 诺纹妲从床铺爬了下来,走到了桌子旁边,耐心的指着地图上的文字,开始给洛文讲解。 “依据常识判断,我们要把富人区的地图放到最后考虑,优先看平民区——你看这张也不行,它的地区命名很多是以人名来的,黑嚎这个名字更像是形容词,那么我们优先考虑按照圣光经传说命名的地区,亦或是相对封闭,落后的地区……” 洛文耐心的听着,也按照诺纹妲的讲解耐心地找寻。 时间缓慢的流动,两个人都专心致志地在地图上查找自己想要的信息。 诺纹妲看着地图,一边用眼睛浏览着文字,一边也多少被触动到了些许回忆。 在魔王城里的自己没有信得过的侍从,没有会对自己说实话的朋友,也没有耐心听自己教导的信徒。 每次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诺纹妲就会把自己关闭在图书馆里,通过浏览从人类世界掠夺而来的书籍补充知识,拓宽见识,为自己的每一步计划做好筹备。 她总是孤独的一个人坐在一堆书里,那些书堆积的满地都是,这几张地图和那些书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另一个人分享知识,为一个简单到能直接从文字上找到答案的问题去慢悠悠的思考。 翻开地图,诺纹妲直接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坐在椅子上的洛文,感受着身后人的体温,以及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松木香味儿,诺纹妲不自觉的轻轻笑了一下。 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呢? 无所谓了。 即便是枯燥的翻找,诺纹妲也觉得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午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她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咕咕噜的叫声,她自己尚未察觉,倒是洛文抬起了头来,揉了揉眼睛。 “啊,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太阳已经到了西方,正在向着远处的城池缓缓下降,大约已经到了下午四点钟左右了吧。 诺纹妲坐在地上翘着两条腿,用红色的蜡笔在地图上不断地圈画,将关于黑嚎街的有可能错音、有可能是意译、有可能是俗称的“嫌疑点”标记出来。 听到洛文的声音,诺纹妲头也不抬地说道:“饿了你自己就先去吃饭吧,我马上看完这一张了……” “不行,饱腹神教的信徒怎么可以饿着肚子做事,如果谷饲神知道了,祂会……” “好好好,别张嘴闭嘴拿神说事儿啊我警告你。” 诺纹妲放下地图,无奈的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用蜡笔顺手在洛文的脸上画了个叉。 “唔?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警告~你亲口说了人家才是饱腹神教的首席信徒,大祭司,你一个普通成员可不准张口闭口跟我谈论神灵如何如何。” 其实就是顺手画了一下,没那么多的用意。 诺纹妲笑嘻嘻的习惯性胡说八道,可落地窗外传来的声音让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 “好热闹啊。” 刚刚过于投入,以至于嘈杂声还小时两人都没察觉。此刻,窗外的一条宽敞的大街上。一辆在众多身穿白色长袍的圣光信徒的簇拥下缓缓向前行驶的花车在大道的正中央。 花车上面装饰着各类颜色的奇异花朵,距离太远,还看不真切,但那优美而婉转的圣歌声却听的让人十分舒适。 诺纹妲推开窗户,两条胳膊搭在窗户上,托着下巴,闭着眼聆听着这乐曲。 不得不说,很好听。圣光老女人在音乐这方面的品味还是有的,在女子纯净空灵的歌声中,那腻歪而俗套的对圣光女神的吹嘘之词里混杂了叹咏调的特征。 歌好,音色好,诠释的更好。 这或许是那个什么咏叹庆典的活动项目?圣光女神这会儿缩在光之海里又要猛猛地赚一笔信仰了吧。 这也不怪为什么道路两边分明挤满了人,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信徒大声喧哗,打扰这优美的乐曲,也未曾阻挠花车的前进。 直到一声突兀的音色打断了这优美的歌声。 “喂!薇薇安!是薇薇安!” 从十楼的窗户唐突地探出了半个脑袋的洛文热情的对着花车上如同圣女般纯洁的女歌手打了一声招呼。 他嗓门虽然很大,但这里是十楼,那声音传播到地上应该已经很弱了。 但该死就该死在,那原本投入地沉浸于演唱之中的圣女听到了这声音,歌声突然断了一下。 错愕和惊慌的表情在女歌手的脸上浮现。 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会在教国这个地方,看到本应当在埃尔文乖乖避风头的洛文。 周围的信徒们原本也像诺纹妲一样沉醉在乐声中,因为这突兀的一顿而睁开了眼睛。 围绕着花车前进的圣教徒们纷纷对女歌手投来诧异的目光。 察觉到身边人视线的女歌手已经恢复成了礼貌的微笑,她并未慌乱,只是优雅地捏起裙子,对着下方的观众们行了个礼,同时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对着十楼的洛文挥了挥手,满脸都是柔和的笑容。 这很正常,圣女在教国的人气非常大,难免有些人大呼小叫地表达自己对圣女的倾慕,而每每到这个时候,圣女总会礼貌性地停下歌唱,对自己的支持者予以回应。 没人不会赞叹圣女这份宽广的胸襟,也没人会计较那些打断歌唱的粉丝——大家都能理解,毕竟这种比较开放的同好者每天都有。 信徒们没人去看十楼的洛文,圣女的反应礼貌而克制,说明对方也不过是个普通粉丝。 诺纹妲也看出了圣女笑容中保持的距离感,刚想要嘲笑两句,却发现薇薇安突然扭头看向了她。 在花车下方的观众们都看不到的角度,薇薇安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用一种阴沉到恐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诺纹妲,她抬起手指,自楼层的最底部一层一层往上数,最后手指在位于十楼的诺纹妲头上停下。 旋即,薇薇安的脸上再度浮现了笑容,努动着嘴唇。 十楼是公国人倾心推荐的楼层,原因就是当花车从楼下经过时,这里是最好观景点。 所以诺纹妲并不费力地读懂了薇薇安的唇语。 【等着,我下了班就去杀了你。】 第7章 更个大章让兄弟们一次看爽 【颂音巡游】——咏叹盛典的传统节目环节之一。 由教团圣歌班、诵经队、以及从民间挑选而来的孩子们乘上花车,沿着教国的大街小巷进行巡演,将咏叹盛典即将召开的消息传播到大街小巷的活动。 而自从“圣女”这个教国新职业诞生以来,这项活动又多了几分比赛的性质。 花车上一开始并不会准备特别多的鲜花,会特意空出来相当多的地方,留给信徒们向自己钟意的演唱者敬献花朵的。 每一位天使的代表花都不同,而根据最终花朵的数量,代表花色最多的三位歌手将会在最终的庆典上分别扮不同的至高天使,完成最终的迎接与送行。 只不过今年薇薇安的参与让这场巡游诞生了一个难题——不管哪位天使的代表花都会一股脑的被放到她的花车上,真要是按照最大量统计,薇薇安这位超高人气的教国圣女应当在九月末的庆典上一个人扮演三位天使,上演自己在自己的见证下和自己交班的诡异画面。 在长达6个小时的巡游结束之后,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了下来。 浑身已经浸透了花朵香气的薇薇安款款捏着那漂亮的晶沙长裙,从高达三米的花车上款步下来,宛若从光之海中下凡的少女天使一般。 面对这悬殊的结果,心中早有预期的圣歌班和诵经队的工作人员也只好无精打采的给予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而圣女训导班的那些老修女们则热泪盈眶地为这圣女计划开展以来最优秀的一位“作品”给予肯定。 薇薇安并不关心这个结果,她已经唱了整整一个下午,即便是她不免露出疲惫的神色。 更重要的是她在路上见鬼的遇到了洛文大人。 薇薇安此时心乱如麻,她特意回来除了参加这盛典,为的就是打探为何教国对浦茜米亚的死不问不顾,可如今结果还没出来,那该死的女神就带着洛文大人主动在教国抛头露面。 那个亲手用自己心脏杀了天使的家伙是不是红豆吃了相思啊? 面露疲惫的薇薇安向所有的工作人员道谢之后,趁着清点花朵还需要约么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向负责管教自己的修女提出想要独自外出用餐的请求。 没人舍得驳斥这位惹人怜爱的圣女,薇薇安向大伙儿行礼之后,便转身踩踏着不合脚的高跟鞋,不乏匆匆地向圣鳞诗章旅店的方向走去。 可她没走两步远,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却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让原本鞋子就不合脚的薇薇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抱歉。没伤到吧,薇薇安小姐。” 白色的西服袖子伸向了薇薇安,通过那只戴在手上的星芒十字手套,薇薇安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厌恶。 她向后挪动屁股,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物,并未搭理男人伸过来的手,只是保持着礼节地捏着裙子低头行礼。 站在薇薇安面前的,是个穿着绣着金色藤蔓花纹的纯白色枢机主教袍的男人,他长相十分英俊,看着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模样,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发梢残留着未褪尽的烧焦状暗红,身上透着一股子白铃花的香味,棕色的眸子显得他整个人宽厚而仁和。 虽然穿着圣教徒的打扮,但是这男人并非是圣光教派的信徒。他只是通过商业贸易,在教国买了个相当于枢机主教地位的商人而已。 贝文·阿克拉姆。 传闻最有意在当代圣女卸任后争夺归属权的大富商。 阿克拉姆掏出了藏在背后的浦茜米亚花捧,单膝跪在薇薇安面前:“您今天的演出惊为天人,身为教国的一份子,我还未投下我的一票。请你收下。” 薇薇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她敷衍地点了点头,没有收下花捧,也没多跟他寒暄,像是靠开一坨挡路的大便一样绕行了一段路,继续赶往圣鳞诗章。 距离刚刚看到洛文大人的脸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希望在这期间那个找死的神已经准备了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看着薇薇安远去的背影,阿克拉姆的眼神微微阴沉,教导修女连忙跑过来替薇薇安收下花束,刚想说两句好话安抚这位圣女训导班幕后的大金主,却被阿克拉姆一个眼神制止。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什么都没说,双手插入了兜里,慢悠悠地踱步往回走。 不着急,不着急。 才十八岁而已。 还没到花儿最显眼地绽放的时候。 还不到果子最成熟的时候。 我有的是耐心。 那对儿尖长的耳朵常常会让他人误认为阿克拉姆是高贵的精灵种,事实上他也很欢迎别人的这种误解。 身为教国知名的大富商,他很享受漫步在教国街头,享受着这些自诩清高的圣光教徒们向自己投来的复杂目光。 有的人厌恶他一身的铜臭味,但地位却远不如他这位代枢机主教的商人,因而有怒不敢言。 有的人仰仗他制造财富的能力,即便身居高位,也必须同他和颜悦色的说话。 有的人则是单纯的敬仰,用一种看世外之人的眼神看向他。 这些目光让阿克拉姆享受至极,教国的气息是如此的芬芳,空气中满是花朵的味道。 随着咏叹盛典的召开,他又大赚了一笔。 想到这里,阿克拉姆停下脚步,看着路边的一个摊位。 大量面黄肌瘦的底层圣光教徒在一个窗口跟前排起了长队——在从窗口领取到一枚撒着糖霜的纯白面包之后,欢欣鼓舞,感恩戴德的离开。 看着他们将自己的产品——那所谓的“甘馔”捧在怀里,像是捧着生命中最可贵的财富一样的神情,阿克拉姆简直快要压不住嘴角,憋不住笑声。 可笑之人,他们还不明白这份“免费”背后是多大的代价,还不明白自己毕生的努力与虔诚根本得不到他们的母神任何回应。 一群无知的工蚁,一群在炉灶里起舞的大米。 阿克拉姆的心情愈发的愉快,他沿着长龙般的队伍一路前行,在队伍的最末尾处,已经有人因为插队开始打架,有人因为重复排队爆发争执。 吵吧,打吧,在你们口口相传的净土里面,为了吃食而丑陋的暴露出人类最丑陋的一面吧。 阿克拉姆忍不住抬头大笑起来。 在走过一盏路灯下时,因为大笑仰着头,他并未看清道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阿克拉姆下意识的肩膀发力试图晃倒对面如同小鸡仔一样弱小的人类。 随后他就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甩飞出去将近一米远。 “嘶,呃!!!!” “啊,抱歉。没伤到吧,这位先生?” “妈的,谁,不长眼睛吗!!?” 阿克拉姆睁开眼睛,路灯的光很刺眼,那个撞到了自己的人背对着路灯的光看不清面容,只觉得个头很高大。 哪里来的蛮力,这是北部冻土的野蛮人吗? 一只宽大温和的手掌伸到了阿克拉姆的面前。 阿克拉姆并未接受人类的好意,只是嫌恶地一巴掌拍开:“滚蛋,别挡路。” 他正要起身,却感觉到自己甩出去的左手收不回来了。 就好像是卡入了山壁缝隙一样动弹不得。 “对了,问您两个问题,先生——您知道甘馔在哪里能免费领取吗?我的姊妹对这种美食很好奇。” “自己去找,你眼瞎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是了,我第二个问题就是这个。您是哪位?总觉得您很眼熟……” 从刺眼的灯光中,一个张脸凑近了阿克拉姆,并不断地嗅探着。 阿克拉姆看到了那灰色的头发,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 灰发在人类世界里并不算个常见的发色,尤其,最近还有个灰发的家伙刚名声大噪过。 阿克拉姆单手把自己撑起来——因为视线的拔高,他看清楚了对面人的模样。 浑身的血液猛地开始加速泵压,他认出了那个人的脸。 “洛……” 嘭嘭,嘭嘭。 阿克拉姆能听到自己心脏在一次次地撞击他的耳膜。 眼前的画面简直让他无法相信。 “嗯?您想说什么?” “不,我认错人了,你松手!” 阿克拉姆想要挣脱开对面的手,但对方分明只是区区人类,可凭着单手的力量就足以让他动弹不得。 站在灯光下,那高大的神父一只手捏着阿克拉姆的手腕,另一只手探入怀中,他掏出来一本小册子,并且迅速的翻阅。 那如同豹子一般的琥珀色眼眸不断在小册子和阿克拉姆的脸上来回跳动。 阿克拉姆认得那本小册子——魔王城的花名册。 浑身的血液在冰寒和骤热之间交替变温,阿克拉姆感觉自己的肠胃在啸叫,每一根汗毛在战栗。 自从魔王城陷落之后,每天每晚都在折磨他的噩梦画面浮现在眼前。 该死,该死。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手上,但阿克拉姆很清楚一旦让那个神父翻阅到后面几页,自己会面临什么下场。 如同蜥蜴断尾一般,阿克拉姆扯断了自己的胳膊,拼着一条袖子耷拉下来也不顾,低着头疯狂地向着人群最拥挤处跑去。 是的,在那张花名册上有阿克拉姆的名字。 虽然自己如今的模样,那个智商奇低的神父不可能从图画上认出他是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不知道那个神父为什么没有死在帝国最强的杀人专家手里,不知道那个神父怎么找上了门来。 但他很清楚来者不善,自己根本不想看到他。 没关系的,自己的身份是教国的枢机主教。 那个神父从不滥杀平民,甚至伤人都小心翼翼,自己周围有那么多的人质,不怕的。 很快,阿克拉姆确认自己已经甩开了那名从不以速度见长的神父。 他恶心的干呕了一声,抬起断裂的右臂,瘪下去的袖子重新充盈起来,长出了一条胳膊。 该死,真倒霉。 钱已经赚到了,要尽快安排撤离的事宜了。 诺纹妲啊诺纹妲,你这没用的废物。 我本以为你这复仇的女神会向这杀害了你得力干将的家伙完成复仇,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只是为了苟延残喘才逃走的。 到底是神界的懦弱生命。 阿克拉姆回到了自己在教国的临时住所——白冠之喉外务庭。 他很确信那个身份低微的神父没资格进入到这安保严密的所在。 和负责看门的辉盾圣骑士们打过了招呼,阿克拉姆进入了教国特意给自己这位身份特殊的高贵客人安排的房间。 回到屋子里,阿克拉姆跌跌撞撞地走向了浴室。 冰冷的凉水自喷头落下,他哆哆嗦嗦地洗了个澡,以图洗去身上的味道。 都说野兽有在猎物身上留下气味标记的习惯,谁知道那头怪物有没有这个嗜好。 自己曾经亲眼见到科特尔在他手下惨叫连连,绝望的诅咒自己主人赐予的不死祝福的画面。那场景是阿克拉姆一辈子抹不掉的心理阴影。 明明人类方有这种怪物,那声称为了魔界的魔王竟然从未向同胞们透露一丝一毫。 阿克拉姆咬牙切齿,他用浴盆一遍遍盛好了干净的水浇灌在自己身上。 他就好像是个被恶人凌辱了的少女。 终于,在确认自己身上的味道已经完全属于人类之后,阿克拉姆离开了浴室,披上了浴袍。 他的脸冰冷而僵硬。 推开了卧室的大门,他看着自己那微微抖动的床铺。 床上的被子隆起,屋子并未开灯,因而只能隐约看清那被子下面曼妙的线条。 那是今晚教国奉献给他这位大商人的“晚宴”,是一颗成熟的果实,一朵芬芳的鲜花。 瞬间,阿克拉姆再度从被捕食者恢复到了猎人的角色。 看着人类在自己面前等待享用的画面让他恢复了自信,甚至于说,他难得对食物诞生了属于男人的欲念。 感受到下身的变化,阿克拉姆也很意外。 他以前没有玩弄食物的性癖,但或许今天,他需要从一个兢兢战战的羔羊身上获得被人类折辱的自尊心。 是啊,他才是毫无争议的上位者,是食物链的顶点。 “你很幸运,你是第一个得到我临幸的食物。你会在死之前体会到比死亡更极端的快乐,我甚至有可能不会吃你……比起填饱肚子,你现在有更大的用。” 在黑暗中,阿克拉姆的双眼亮起了红色的光。 一阵从对面的窗户吹过来的风撩拨开了他的头发,让那对儿眸子的红光愈发的慑人。 “嘿嘿嘿嘿嘿——” “打扰一下,我不赞同。天底下能有啥事儿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房间里,响起了另一道疑惑的声音。 看来每个魔族都会犯下一个错。 他们都不太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一个本应该密闭的空间里哪儿来的风。 啪嗒一声,房间的灯打开。 一个蠢得挂相的灰毛神父捏着巴掌大的小册子,颇为委屈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不好意思,白天看地图太久了,眼睛有点酸——问一下,你就是科特尔的副官,那个人皮变色龙是吧?” 神父眯着眼,眼眶红彤彤的,因为在黑暗的环境下翻书,他那表情就跟没睡醒一样,又纯又唐。 阿克拉姆怪叫一声,扭头冲向了房间的出口。 他疯狂的拧动门把手——却发现门把手没了。 不,不是没了。 是被攥成了一团。 “我是第一次看到会主动把自己洗干净的食材。哦,对,我记得你会隐身是吧——上个月就是让你这么跑了的。” 他抬起手,用打火石点燃了他刚刚坐着的椅子上的羽绒坐垫。 很快坐垫燃烧出了一缕浓烟,而烟雾触发了公国特制的烟火报警魔法,淅淅沥沥的水花从穹顶喷下,勾勒出房间里每样东西的形状。 “这次我涨教训啦——” 神父将小册子放在怀里,扭头悲悯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 而后,又扭头看着坐在地上,身体痉挛的比那少女更剧烈的阿克拉姆。 虔诚的饱腹神教信徒十分亲善地做出了保证。 “你放心,我不玩弄食物的。你对我最大的用就是填饱人类的肚子。” 阿克拉姆猛地抬头,奋力的砸向了玄关处的报警铃。 砰的一声,铃被砸坏了,却没有任何警报声响起。 银色的头发被巨大的手掌一把扯住。 仁慈善良的秩序侧信徒给予了食物临死前的最后一个答案。 “你这儿的构造跟我那套房挺像的,所以在你洗澡的时候,我毁掉了房间里所有所有可能让你跑掉的机关。” 不是。 为什么? 他不是个……弱智吗? —————————————————————————————— 四个小时后的深夜,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 一个黑影走进了房间,脚底的水声引起了黑影的注意。 屋子里并不是想象的那般漆黑一片,等亮着,整个房间湿漉漉的。 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洒在墙壁、天花板、洗衣间、床铺上面。 一张人皮铺在地上,泡在水中漂浮着,画面颇为恶心。 在灯光下,黑影没有继续维持隐匿的必要,影子散去,露出了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娇小少女。 她面色苍白的双手捧着脸。 “完,完了,来晚一步,人,人还是让吃了!” 她走到那张泡水的人皮跟前,龇牙咧嘴地将之挑了起来。 “不,不对……男人的人皮?不是那孩子的……?” 一阵风吹过,少女抬起头来,看着被砸出了个大窟窿,周围满是血迹的落地窗。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长大了嘴巴。 这里可是二十二楼…… “这,这是想不开……觉得自己罪恶滔天,自,自杀了?” 想到这里,少女气的猛地一跺脚。 “那,那你他妈,让,让我怎么跟温答解释……我,我杀洛文哥的单……是是是谁下的!” 愤怒的史官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心态走到床边,低头顺着破洞的窗户看下去。 瞬间,她看到了令她脚骨悚然的画面。 只见在这距离地面高达六十米的楼壁上,均匀地出现了两排坑洞。 那大小像是直接用拳头轰砸楼壁砸出来的,洞里面还有血淋淋的手印。 很明显,房间里的人并不是跳楼自杀,而是被一头徒手爬楼的怪物从楼底硬生生抓墙壁爬上来,撞破了窗户给直接叼走了的。 “我,我去,那孩子不会,也,也跟着被吃了吧!?这,这让我咋交差!?爹,爹诶!!!咋整啊!!!!” 第8章 洛文爱分享 淅淅沥沥的水淋在皮肤上,女子一把一把的拧着自己紫色的长发。 帝国的长公主伊莱雅·埃尔文花了整整一个上下午的时间把自己的爱甲里里外外刷了个透,终于得了空好好清洗自己的身体。 在这帝皇包间内,浴室内摆放着即便是长公主也未曾见过的东西。 她的第一反应是将那香膏蘸取一点涂抹在脸上,而后在看到瓶子上写的“刷牙用”的标志后,薄荷辛辣的刺痛感让她两只眼睛痛的睁不开。 诸如此类的笑话闹过不少,如果是四妹来一定分得清这些奢侈的东西都是什么用途,可长公主从小就不会打扮自己,让她区分香膏的用途她屁都放不出来一个,让她说说哪家养护盔甲盾牌的精油好,她能拉着人唠上一整天。 她从认为自己有一天需要化上妆,通过容貌去得到其他人的认可——但她也从未想到好不容易自己有心情化上妆去看那个跟自己曾经一个雪坑里睡过觉的男人,对方竟然骂自己是嚎叫丑妆猴!! 那个文化荒漠一样的大脑是怎么想出来这么侮辱人的词儿的!? 如果是其他人,伊莱雅早就当场把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剥皮抽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敢在密闭的空间里脱下盔甲,生怕被洛文发现自己的真容。 “可恶。” 一贯自信而强势的伊莱雅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时候身边人总是夸奖她的美貌,虽然知道这些话里面大多是恭维和吹捧,但这依旧让伊莱雅失去了正确判断自己容貌水平的能力。 难道我长得真的很丑,像是猴子一样? 伊莱雅有些丧气地戳了戳自己的脸蛋,而后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身材。 一米七五,放在女性里面算是稍高的个头,但和洛文比起来还勉强说的上娇小,自己的身体是匀称而标准的。虽然无法品评容貌,但对身材伊莱雅十分自信,她不像是后宫里某些为了讨父亲的喜欢,而故意把自己饿的几乎脱相才勉强穿上束腰裙的女官,她的浑身上下都是最自然的样子。 难不成是这个…… 如果说唯一让伊莱雅也不太能接受的,是自己的肚子隐约出现的腹肌轮廓。对于一名久经战场的重甲骑士而言这太正常了,军营里面那些比自己更硬朗的女士多得很啊!? 怎么就又是猴子又是大猩猩的? “银骏,你睡着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浴室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伊莱雅没好气地嚷了一句:“没睡着!” 旋即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意识到自己办坏了事。 果然,浴室外面传来了洛文纳闷的声音:“奇怪,你屋子里面怎么有女孩儿的声音。银骏兄,你不会在房间里约了……” 伊莱雅知道自己这个长公主在洛文心里的印象分已经很差了,现在要是再让银骏的形象被毁,自己可能再也没办法取得洛文的好感了。 她慌忙的在浴室里面找寻,最后将浴桶抱了起来,套在自己的头上,而后咳嗽一声,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 “你听错了,我在洗澡,哪里有什么女孩?” “哦,嗨。抱歉抱歉——那个什么,最近这几天承蒙照顾,我一直想着答谢你。这不,我给你带了个伴手礼,长公主肯定挺喜欢的,你拿回去给长公主,她肯定高兴坏了,保不准陛下也能给你晋升一下,从骑士长升成大将军呢。” 洛文还是惦记着好兄弟的感情事业,能帮上忙的肯定会帮点。银骏的爵位如果能提升,追求到长公主的概率应该会更大些吧。 “既然你在洗澡,我开门直接放你玄关的鞋柜上了哦。” “好。” 伊莱雅小心翼翼的将后背贴在门旁边的墙上,避免洛文通过模糊的玻璃门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然而洛文显然没那个心思,他只是打开了房门,伸出手将一个布兜子放在了鞋柜上,旋即又关上了房门,并未作太久停留。 洛文的离开让伊莱雅松了一口气,她轻轻推开浴室门,小心看了两眼,确认洛文真的走掉了之后。顾不上擦拭身上的水,扯了一条浴巾裹在身上,喜滋滋地赤着脚走到了玄关跟前。 “你怎么会知道本公主喜欢什么呢~你觉得本公主会喜欢什么呢~~哼哼~” 伊莱雅方才的彷徨被洛文送来的礼物彻底驱散,她喜滋滋的用腋窝夹住浴巾,用两条胳膊拆开那红色的包袱。 然后跟洛文的礼物来了个四目相对。 —————————————————————————————————— “希望四天王副官的军功足够让银骏晋级吧,他的身手不凡,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一直让他当一个区区的骑士长。” 洛文并不是很清楚那颗人头能为好兄弟换来多少军功,不过自己的心意已经尽到了,保不准那喜欢打架的家伙正高兴的在房间里面手舞足蹈呢。 喜滋滋的洛文扛着身上的人,推门而入。 “呀,洛文先生,您回来了?” 站在房间里的薇薇安笑着向洛文表示了欢迎,再次看到离队的队友,洛文颇为感慨而兴奋地点了点头:“我听到你唱的歌了,真的很好听!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薇薇安柔和地笑着,轻轻摸了一下从后耳根划到嘴角的一条红的血印子,摇了摇头:“没事,来的路上被树枝刮的。” “哟,洛文,你回来啦~” 诺纹妲也笑着从房间的一角走了出来:“我领到甘馔了,正等着你回来品尝呢。你那边排队竟然用了这么久啊?” “啊,我排到一半做别的事情了——奇怪,姊妹,你的眼眶怎么青了?” “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 “你们两个都小心着点啊,啊,正好薇薇安回来了——我带回来了新鲜的食材,一会儿咱们吃火锅吧!” 洛文兴高采烈地走到床边,在两个女孩儿的注目下拉开了床边的帷幔,将肩膀上扛着的女孩子放在了床上。 少了遮挡,洛文衣服上那大片大片的血迹暴露了出来。 而床上的那个女孩儿同样是满身的血迹,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像个尸体。 薇薇安和诺纹妲对视一眼,又先是看了看洛文身上那滴滴答答的血迹,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孩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个箭步冲到了洛文跟前,一个抓着胳膊一个搂着腰。 “洛文大人,这可是底线,您是绝对不能突破这一条底线的啊!” “我可不记得饱腹之神有把你教导成这样的孩子——!!!” 第9章 您被人耍了 花了十分钟,洛文总算是向两人解释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你们怎么会觉得我要吃她呢?好奇怪,这位姑娘可是一条鲜活而宝贵的生命啊。” 洛文耷拉着眉毛,一向好脾气的他被同伴们如此怀疑,难免也有些心痛。 诺纹妲抽了抽嘴角:“那我问你……你发现的那条人皮变色龙现在……” “哦,我刚试过,做烤肉是不太合适了。不过那个肉质我觉得涮火锅很不错。” “哈哈。” 诺纹妲干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阿克拉姆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出门竟然碰上了洛文这个货。 不过,这教国现在还真是仗着圣光老女人自闭,什么人都敢往自家招呼啊。 洛文这个什么跟七大原罪有牵扯的家伙就算了,怎么连阿克拉姆那种货色都能混进来? 阿克拉姆来做什么?为科特尔复仇? 别扯淡了,魔族那群信奉弱肉强食的白痴脑子极难诞生同族观念,就算是科特尔的副官,多半也会觉得半龙人剑圣之所以死去,是因为他太弱导致的。 那么这家伙担着被发现的危险潜入教国,总不能是大老远特意来吃个教国女孩儿吧? 寻思着,诺纹妲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洛文从阿克拉姆嘴里救出来的孩子。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脸上还有点雀斑,从肤质来看应当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双手有做农活的人特有的茧子。 长相还算可爱,只是双眼紧紧地闭着,不只是因何而起的痛苦让她的身体微微痉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这样子像是中毒了。” 诺纹妲很快的下达了判断,并将目光投到了小队里的第二位牧师身上。 洛文的解毒能力她在埃尔文之梦已经见识过了,可以说洛文在解毒术上的造诣纯属发出个光来给人个心理安慰。 薇薇安抬手捏住了少女的手腕,闭目轻声念叨了一段祷言,随后疑惑地发出了“咦”的声音。 “为什么,我的圣言术不管用?这里可是教国啊。” 你个恶魔能用圣言术从圣光老女人那里求来力量才见鬼了好嘛。 诺纹妲对着装模作样给人解读的圣女发出了嗤笑声,薇薇安啧了一声,但还是歉然地看着洛文:“抱歉,她中的毒很奇怪,我没办法帮到她,看来要找个药剂师来了。” “啊,很奇怪的毒吗?那我试试。” 洛文活像是自己解毒能力多了不起似的走到了女孩儿的面前,不过他并没有施展那照亮都勉强的解毒术,而是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把小刀,拿起了女孩儿的胳膊。 在诺纹妲隐约有些担忧的眼神之下在女孩儿的手腕上割出来了一个小口子,低下头,长吐出一口气,然后用嘴唇对准伤口,腮帮子猛地缩了下去。 “卧槽!?你以为吃水蜜桃呢?!” 诺纹妲惊愕的看到竟然真的在吸人血的洛文,刚想要上去阻止,却被薇薇安一把拦住。 “喂,怎么回事?” 看到薇薇安的表情,诺纹妲压低了声音询问。显然薇薇安知道了什么。 “是光厌病。有人向她的身体输送了超过容纳限度的圣光能量,导致她晕厥过去……我没办法用解毒术解开就是这个原因。” “这……这么说来,这个女孩儿不是被阿克拉姆抓来的,而是圣光教的人下的手?” “嗯。” 薇薇安微微蹙起眉头:“那个家伙在教国有合法身份,似乎一直在跟高层进行着某些交易。那个诺纹妲之所以失败,据说就是有这个人的贡献。” “什……就他?” “对,说是魔王在最后关头的决策就是他打乱的,我想应该所言不虚,毕竟魔王城陷落之后,他也被擢升为了枢机主教——在高层都知道他是魔物的情况下。” 诺纹妲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失败的原因会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副官身上。 怪不得那天科特尔突然抽风了不去守大门外主力军,而是要跑去跟精英冒险者小队切磋。 阿克拉姆,你他妈死得好啊! 老娘今晚就是忍着恶心也得拿你的肉涮火锅吃! 眼看着洛文吸得满嘴鲜血,诺纹妲又有些不忍心地抬手:“那,洛文这样有用吗?” “那怎么可能有用,圣光能量又不是真正的毒……而且就算是毒,这种土办法也只能在外伤性中毒时发挥作用。” “你不知道你还让他——” “区区一个人类,如果用她的死引发洛文大人的愧疚,让他选择离开教国也是好事。” “你他妈……” 诺纹妲刚要骂街,却见洛文猛地松开了嘴巴,咕嘟一口咽下去吸到嘴巴里的血,擦了擦嘴角。 那本来气若游丝的女孩儿脸上本应当苍白,但却不知为何变得红润,她的呼吸变得有力,甚至是急促起来,表情痛苦的咳嗽了两声,嘴角渗出了丝丝的鲜血。 “薇薇安!” “来了。” 薇薇安赶忙冲上前去,用简易治疗术瞬间恢复了本来就不宽的伤口。她跪在宽敞的床上,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的侧脖颈,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诶?好了?只是轻微失血而已,中毒的迹象消失了?” “哈哈,我就寻思土方治大病!” 洛文开心的抹掉了自己嘴巴上的人血,刚刚被同伴质疑的他得意洋洋地向诺纹妲证明自己的实力:“当初银骏老哥让白鳞蛇咬了的时候,我也是用这种法子给他吸出毒血的!!” 不是哥们…… 算了。 诺纹妲已经放弃了跟洛文计较什么,那他寻思就他寻思呗,正常智商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智商5的人眼里的世界。 在经过薇薇安的简单治疗之后,女孩儿的呼吸明显平稳了下来。 “明天差不多就醒过来了,今天晚上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薇薇安从床上爬下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抬头看着洛文,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却被洛文抢在前头问道:“对了薇薇安,你是教国本地人,你听过黑嚎街吗?” “黑嚎街……” 薇薇安沉吟了片刻,她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您问那种地方做什么?” “啊,我前队长给我寄了一封信,说约我在黑嚎街见面。” “假的,那是威胁信,撕了吧,有人逗您玩呢。” 薇薇安甚至没有看过信,就直接斩钉截铁地回应。 看着洛文不解的眼神,薇薇安理了理太阳穴,她知道自己这位大人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走的,只好慢慢说道: “黑嚎街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地名,它源自圣光经早期版本里面一段如今已经被删减的内容。据说是人死后,灵魂在往生之前所徘徊停驻的街道。” 为了更方便洛文的理解,薇薇安把话说的更直白了些:“有人约你去黑嚎街,就相当于他骂你‘下地狱去吧’,亦或是跟东方人口中的‘送你见阎王’是一个意思。根本不是什么地名,您被人给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