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海 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风平浪静。 海面上停着一只小船。 船很小,却驶出很远,已经看不到岸。 船头系着油浸过的麻绳,一头垂进幽深的大海。 盲眼的男人坐在船尾,以指尖轻敲船舷。 敲击的速度不快不慢,每敲一下,正好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盲眼的男人很享受这种静谧,逃离世外般的寂然,仿佛天地只属于他自己。 “三百息……” 男人停止敲击,几乎在同一时间,水面上出现几个气泡,垂入海中的麻绳一阵晃动。 哗啦声响。 水花一番,海面上冒出一个少年人,他翻身上船,甩散头发里的水珠。 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清秀,身形瘦削,心窝处有一个巨大的疤痕,形似一朵将枯的昙花,触目惊心。 那是被重器贯穿才会形成的伤痕。 “七叔,我能屏气接近五百息,为何每次出海只能逗留海底三百息。” 少年腰间挂着一个小小的螺壳,一边手脚麻利的将麻绳从海里不断拉起,一边发问。 少年名叫云极,来自海边的青鱼村,能够潜水那么久,是因为七叔传授的内息法。 “这里是深海,如果不想被妖吞掉,就在三百息内离开海底。”盲眼的七叔告诫道,语气如常。 “从没在海底见过妖,大鱼倒是不少。”云极环顾海面,说道。 “大地上有妖,天空中有妖,海里自然也有妖,只是大海广阔,海底的妖族故而难得一见。” 七叔讲解道:“海里的妖族也叫海兽,它们通常不会上岸,对我们人族的威胁不算大,不过别忘了,但凡是妖,都会吞吃血食。” 提及妖族,七叔的语气开始凝重。 这是片人族与妖族共存的世界,妖族凶残,可怕的程度远超猛兽,甚至有巨大的妖物如同小山,能撞开城门,践踏村镇,食人如食谷。 妖的力量之大,连身强力壮的大汉也难以抗衡,妖族的尖牙利爪更是夺命的利器,令人难以招架。 虽然妖族可怕,但人族一方也有对策。 各大王朝的大城重镇都修建着坚固的城墙,城内配备重弩火炮,一旦妖族来犯,必将迎头痛击。 除去重弩火炮这些杀伤力极大的利器,人族中还有修行者存在。 修行者是一些以特殊法门来修炼自身的修行之人,他们驾驭飞剑隔空斩敌,飞天遁地来去无踪。 修行者采集天材地宝,熔火铸器,杀妖炼丹,追寻长生之道,一些修为有成的大修士单凭自身之力就能与强大的妖族相抗衡。 在这片遍布妖物的大地上,正是利器与修行者的存在,才让人族一方得以世代延绵。 人以妖炼丹,妖以人为食,千年来,两族世仇从未停息。 “妖……都该死。” 云极按了按心窝处的疤痕,他深知妖的可怕。 云极五岁那年,青鱼村遭遇妖族袭击。 他的父母葬身在妖族爪下,心窝处骇人的伤疤就是袭击渔村的妖族所致,若非七叔,云极早死在当年的灾祸当中。 童年的记忆早已模糊,对妖族的仇恨却刻骨铭心,难以磨灭。 从海底抽回的麻绳绕了足足磨盘大的一圈,云极猛一用力,拴在麻绳尽头的一个竹篓从海里提了出来。 竹篓里困着活蹦乱跳的海虾。 海虾个头很大,每一只都有一尺左右,红壳鱼尾,虾须极长,虾螯开合很是生猛。 “足足十五只龙须虾!这次出海收获不赖。”云极捧着竹篓高兴道。 龙须虾不是妖,而是一种奇特的虾类,栖于深海区域的海底,以泥沙为食,雨天浮出水面吞吃雨水,大的能有一尺长三五斤重。 冒险来深海捞虾可不是为了一品珍馐,而是为了食物。 小船所处的大海看似普通,却有一个令人胆寒的名字。 毒海。 有毒的,不是海水,是海里的鱼虾。 青鱼村外的大海里,所有能吃的鱼虾龟蟹乃至贝类全都带有致命的剧毒,在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可一旦吃下,不出一晚就会暴毙而亡。 至于毒从何处来,什么原因只毒人,鱼虾本身却无事,其中缘由没人知晓。 人们只知道大海里唯一能吃的无毒之物,只有龙须虾。 由于龙须虾在深海才有,几乎没人敢冒险来到这么远的海域捕虾。 “有收获就好,该回去了。”七叔道。 云极点头,一声呼哨响彻海面。 随着哨声,一条水线在船侧出现,速度之快如同利箭。 鱼篓已经被卸下,云极将麻绳一端系成套索,单臂用力,旋转起来。 哗啦! 水线在船头处撞碎了海面,一条通体深蓝的海豚跃空而起,在阳光下划出半圆的弧线。 “回家啦阿霜!” 云极在喊声中套索出手,不偏不倚套在了海豚身上,麻绳崩得笔直,木船在海豚的拉拽下朝着岸边的方向疾驰。 阿霜是七叔所养,有了这条海豚,小小的木船才能抵达深海区域。 船驶得极快,船后留下一条长长的波纹,平静的海面犹如被一刀切开。 盲眼的男人倚在船尾,仰着头,瞎掉的双眼望向天空,不知在回忆,还是在怀念。 晃了晃葫芦,一口烈酒入腹,仿佛要浇灭那些疯狂滋长的念头。 有浑厚的声音飘荡在海风里。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在七叔的诗句里,云极听不出自由逍遥的味道,他听出的,反而是一种淡淡的愁绪。 抓起挂在腰间的螺壳,云极对着海面吹响。 呜…… 悠扬而低沉的螺音传出很远,海豚在螺音中欢快的跃出海面。 云极很喜欢这种悠扬的螺音。 螺壳普通,却是他的幸运物。 九岁时一次潜水,云极被卡在珊瑚丛,筋疲力尽的时候拾到了这个螺壳,靠着螺壳里仅存的空气才挣扎出来,从那之后,小小的螺壳不曾离身。 嗡!!! 耳畔的螺音突然间变成了尖锐的剑啸。 云极的耳边出现无数呼啸而过的剑气,这些剑气形成撕裂耳膜的啸声,直透脑海。 “妖……” 云极痛苦的抓着头,他觉得脑袋要裂开。 耳畔的剑啸声,云极并不陌生。 自从五岁那年险死在妖族爪下,云极就多出了这种古怪的毛病,只要遇到妖,他的耳畔都会出现炸裂般的剑啸。 剑啸只有云极自己能听到,外人即便贴到他耳边也听不出丝毫响动。 螺音一停,海豚阿霜立刻身体发僵,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 如果仔细看去,能发现海豚居然在慑慑发抖,灵动的眼中充满恐惧。 七叔始终悠闲的神态渐渐变了,脸上布满凝重。 不知何时,在海底出现了一片庞大的阴影,就在小船的正下方缓缓移动。 第2章 剑啸 海面上是死寂般的宁静。 小船随着海水起伏,船下方的水面完全被阴影笼罩。 冷汗,顺着云极的脸睱滑落。 耳畔的剑啸声预示着妖族的出没。 尽管看不到那是什么,但云极能十分确定,下方的水底绝非鲸类,而是庞大如山的海兽! 云极第一次遇到来自海底的巨兽,而且距离如此之近,甚至那巨兽不用张口,只要一摆尾,小船上的两人就得葬身于此。 渐渐的,耳边的啸声趋于平静,最终消失。 水底的阴影已然远去。 海豚阿霜恢复了灵动,拽着小船继续游向海岸。 “刚才的黑影就是海族?那么大的块头怕是没人能抵挡,修行者也得被吞掉。”云极心有余悸。 “修行者有强有弱,不能一概而论,虽然海兽庞大,依旧有大修士能与其抗衡。”七叔唏嘘道:“想探索深海,至少要元婴之境。” 天下修士,共有七大境界,如今已知的最高境界便是元婴,其上三境,均为传说。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大乘,七大境界,只有修炼到最后的大乘境方可登天为仙,七叔,做神仙真有那么好么?” 云极提及七大境界如数家珍,得益于七叔传授的内息法,他已经是修行者,在炼气期已然多年。 内息法,便是炼气期的基础法门。 “永生不死,逍遥万世,仙家自有仙家的好,我们凡人的理解只是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七叔感慨道。 “刚才的海兽怕不得要到大妖境,它为什么没吃我们。”云极晃了晃头,耳边还残留着剑啸余音。 相对于人族修行者,妖族也有着对应的等阶划分,分别是低阶妖兽、高阶妖兽、妖灵、大妖、妖王、化羽、妖圣,七大境界。 云极所说的大妖,相当于人族的元婴强者,世上难得一见,每一头大妖出世,对于人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会掀起腥风血雨,被视为最可怕的妖灾。 “为何我们的船这么小,却敢驶出最远的海域。”七叔拍了拍小船,笑问。 “船太大的话,阿霜拉不动的。”云极回答。 “那是其一。” 七叔深吸一口气,道:“天下间的生灵互相制衡,互相依存,狼群横扫草原,却不会去抓蚂蚱,雄鹰搏击长空,却不会去吃土蜂。” 听闻七叔的言谈,云极立刻明悟,道:“只有蚊蝇才敢在狮虎面前飞舞!” 七叔带着和善的笑容,微微颌首。 他面前的这个孩子尽管在修炼上没有太好的天赋,身体在童年时的重创下变得有些孱弱,但心境坚韧,心智聪慧。 “刚才遇到海族的时候,剑啸声差点把我炸聋,七叔听到了么?” 云极想起刚才刺耳的剑啸,他有些期待七叔也能听到那种古怪的声音,结果七叔并未听闻。 至于剑啸声的来历,七叔曾经给他解释过。 以七叔的说法,剑啸声是云极的特殊天赋,一种由于童年所经历的巨大危机而自行开启的灵觉,可当做危险来临的一种提前预示,善于利用的话能避开很多凶险。 特殊的灵觉只能带来妖族接近的提醒,对于云极本身的力量毫无帮助。 太阳落山之前,木船靠岸。 背着竹篓,云极跳下小船,松开了海豚阿霜身上的绳子。 阿霜在水里徘徊不去,时而发出叫声,直至七叔亲昵的拍了拍它的头,才扭头游进大海。 盲眼的男人站在岸边,面向大海,默默无言。 仿佛在目送着海豚远去。 云极没有催促,他知道七叔对于海豚阿霜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七叔名叫韩七,精通医术,十一年前来到的青鱼村。 那时青鱼村刚刚遭遇妖灾,伤亡惨重,正是七叔的到来,让奄奄一息的云极得以存活下来。 七叔曾经是一位修行者,不知什么原因修为尽失,云极知道七叔有过一个女儿,亡故于十一年前。 七叔女儿的名字里,就有一个霜字。 十一年前的七叔究竟经历了什么,云极从未问过,他知道有些事七叔不愿回忆,更不愿提及。 “云哥哥回来啦!好大的虾!” “好长的须子呀!” “是龙须虾!今晚有大餐喽!” 一群孩童从渔村中跑了出来,围住云极,衣衫褴褛却兴高采烈,一个个小脸苍白。 苍白的脸色,预示着这些渔村的孩童食不果腹。 “小心手指。” 云极拍落一个淘气包伸进竹篓的手,笑骂:“你们是想吃虾还是被虾吃,快回去架锅烧火,今晚吃虾藻粥。” 孩童们齐声应是,一哄而散,冲进小渔村准备去了。 青鱼村不大,住着几十户人家,多为茅屋,即便有些泥瓦屋舍也年久失修显得破破烂烂。 阳光消失在大地尽头,天空中布满星辰。 小渔村里,贪吃的孩童们围着架在村长家门口的大铁锅,一个个眼睛放光,直咽口水。 大锅里炖着甘薯块,加上大量的海藻,还有五只被切成小块的龙须虾,这就是村里的孩童们期盼已久的美味,虾藻粥。 一个矮壮的男孩拿着铁勺不断搅拌铁锅,直至虾藻粥粘稠。 虾肉散发着鲜香的气味,令人食指大动。 “储存的甘薯没剩多少了,希望今年的甘薯早些熟。”矮壮的男孩叫做石头,与云极年岁相仿。 “我今天偷偷挖了一颗,已经能吃了。”另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骨瘦如柴,她叫小丫。 “你又去偷吃新甘薯!那可是我们全村今年的口粮。”有的孩童开始指责。 “我才没有偷吃!新的甘薯扔进锅里了!”小丫理直气壮的辩解,一边说一边盯着大锅目不转睛。 少年们的争辩中,苍老的村长笑呵呵的开口。 “放心吃吧孩子们,再过两天我们青鱼村就去收新甘薯了,今年的口粮勉强够用。” 一听口粮够用,孩童们齐声欢呼,连云极的脸上也带着安心的微笑。 海边的渔村,生活困苦。 海边的土地种不了稻谷,海里的鱼虾又有剧毒无法食用,山林里有妖物出没,进山打猎无异于投食送死,很容易一去不归,如此种种,造成了小渔村的越发贫穷。 渔村的食物来源,是临近渔村的一座小山丘。 山丘的向阳一面种植着即将成熟的甘薯,那是全村的希望,大家精心照料着,只有靠着这些甘薯才不至于被饿死。 青鱼村原本隶属武国,并不清贫,至少不必为食物而发愁。 自从多年前青鱼村与周边渔村被划出武国地界,渔村人被取消丁籍,永远驱逐出武国成为罪民,青鱼村才变成如此模样。 牵连多个渔村的缘由,是发生在十六年前,一场举国震惊的双鱼案。 第3章 凶剑魄 第4章 妖物异动 第5章 细雨忽来 天光渐渐放亮,鱼村升起炊烟。 匠人们这一晚没怎么睡,全都顶着黑眼圈,一个个显得风声鹤唳。 “我看还是趁早走吧,耽搁下去能不能回到望海镇都够呛。” “外面有妖,这时候上路不是找死吗。” “总不能住在这里一辈子,早晚得回家啊。” 匠人们很为难,自从昨晚得知外面出现妖物,他们就开始提心吊胆。 妖比野兽可怕得多,这十来个工匠拼了命也难以抵挡一头最低级的妖。 “城里不安生,每月都丢娃儿,我得回家守着儿子,他可是俺的命根子。”匠人林子决定道。 望海镇本就有孩童丢失,如今又有妖物出没,林子担心他那刚满月的娃娃,心里长草了一样,说什么也要赶回去。 几个匠人一商量,大多数赞同立刻出发,夜长梦多,趁着没多少妖物的时候赶紧走,回到固若金汤的望海镇也就彻底安全了。 老村长得知匠人们要走,于是大手一挥,道:“帮咱们渔村年年修墙,大家伙受累了,我找人送你们回去。” 听闻老村长要派人护送,匠人们感激涕零,这要多出十来个壮年汉子,加上这些匠人,即便遇到单独的妖物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至少能拼上一拼。 老村长唤来名叫小丫的孙女,道:“去,找你云哥哥,让他送这些匠人们回镇子。” 小丫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跑远。 “就一个人啊。”林子哭丧着脸,其他的匠人们也大失所望。 十个人都不是妖的对手,一个人能有什么大用呢。 吃过早晚,队伍出发,云极走在最前面带路,翻山越岭,远离了海边。 “云兄弟,这条路你很熟啊。”大壮跟在云极身后,以他的脚力勉强能跟上对方的步伐。 “还好,走过几次。”云极拨开一条垂下的长藤,发出哗啦一声响。 青鱼村与望海镇之间没有官道,只有崎岖的山间小路。 “小兄弟你可小心些,千万别惊了周围的妖啊。”林子被声响惊得一哆嗦,小声的叮咛道。 “没事,通常有路的地方不会有妖。”云极随口道。 “毕竟少有人走,这里还是太偏僻了。”年长的匠人担心道。 “山窝里阴森森的,我们快走吧,翻过山到了向阳的地方就好了……那是什么!”大壮说着说着忽然一惊,他看到路边一人多高的荒草里有个黑影晃动,好像浑身是毛。 匠人们的动作全都停住,一动不敢动,林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大壮的额头渗出冷汗,几个年长的匠人浑身发抖。 云极在队伍最前,他身边就是荒草地,黑影距离他不过丈许。 低沉的吼声从草丛里传来。 腥臭之气扑面。 透过杂草,能看到两只猩红的熊眼。 云极与匠人们一样没动,他面对着杂草中的黑影,嘴角微微翘了翘。 吼声逐渐高昂,熊眼下方支出两颗獠牙。 匠人们听到低吼,惊恐着开始后退,这种时候就算草丛里蹦出只兔子都能将他们吓个半死。 云极的动作与匠人们截然相反,他向着草丛踏出一步,就像送死的猎物。 发现云极的异动,匠人们吓得一闭眼,认为这个渔村少年会被草丛里的猛兽撕碎。 沙沙一阵响,草丛晃动,黑影不知为何退了下去,逃也一般。 周围恢复宁静,山林间鸦雀无声。 没有风,没有鸟鸣,一片死寂。 “走、走了?刚才是什么东西。”大壮惊疑不定。 “可能是只猴子。”云极笑了笑,带着匠人们重新上路。 “吓死个人咧,山里的猴子真是胆大。” “看着不大像呀,有浑身黑毛的猴子吗?” “也许是大马猴吧,快点走,山里实在吓人。” 队伍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匠人们不在交谈,一心赶路。 从青鱼村到望海镇要走大半天的山路,中间需要翻过一座山岭。 山岭名做落凤岭,荒无人烟,山势层叠,路最难走。 来到岭下的一处空地,匠人们在这暂歇,一路疾行可把他们累得不轻,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糟糕,走得匆忙忘带水了,你们谁有水?”林子晃了晃空空的水袋子,口干舌燥的问道。 其他人全都摇头,竟没一个人带水。 “好渴啊,路上怎么不见有水呢。” “要不我们去找找,寻个泉眼啥的。” “云兄弟,山里你熟,附近有没有水源?” 一行人口渴难捱,纷纷将目光望向云极。 “倒是有条小溪,离这不远,你们等着我去打水。”云极起身,道:“这里曾经是乱葬岗,闹过邪祟,千万别乱走。” “放心放心,俺们渴得走不动路,哪有力气乱走。” 匠人们齐声答应,这种荒山野外让他们乱走他们也不敢。 云极看了眼山岭高处的云雾,眉峰不着痕迹的动了动,随后快步赶往水源地。 云极走后,匠人们就在原地歇息。 “还剩一半路程,可别遇到妖啊。” “呸呸你个乌鸦嘴,眼看着到家了,咱们一定顺顺利利。” “回去可得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今年俺是不打算出门了……呀!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个匠人惊呼一声,顺着他的手指,众人看到不远处的树林里长着一颗五叶草,草叶间开着小花。 草与花没什么新奇,山里有的是,但这颗开花的小草与众不同,居然在慢慢挪移,根茎处还系着一根红绳。 “红绳!是山参!” “一定是赶山人养的灵参!这东西值大价钱!” 匠人们全都红了眼,朝着山参围拢过去,结果他们没走几步,那灵参早有察觉竟破土而出,蹦跳着逃远,速度还挺快。 “追!说什么也要抓住它!” “少说上千两银子,快追!” “云兄弟让我们别乱走,这里好像闹鬼,还是别追了。”大壮犹豫着。 “那是灵参!咱们均分都值半辈子工钱,鬼算个球,不追没你份了。” 一听半辈子工钱,大壮不在犹豫,跟着匠人们追了出去,不多时消失在山林深处。 轰隆隆。 落凤岭阴云密布,雷音低沉,细雨淅沥。 一处溪边,云极正打好清水,拧紧水袋。 雨来得突然又诡异。 以溪水为界,一边落雨,一边干燥,宛如完全不同的两处世界。 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岭深处,云极无奈的摇摇头。 “还不老实,真让人头疼啊……” 第6章 气劲 第7章 黑狐 第8章 兄弟 第9章 圣贤说 第10章 凶案 云极口中的玩火自焚,是一种警告。 妖比火,危险得多,连野兽都不会任人摆布,何况是更加凶残的妖。 宣王倒是不以为意,这种手段他用过多次,早已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不过对于云极桀骜的口气,宣王觉得很对脾气,于是报出名号。 宣王本名为姬谷玄,胞妹姬青瑶,此人的野心极大,手腕铁血,已经笼络了军中超过半数的将领,可谓一呼百应,早有了对抗皇帝的实力,否则他也不会当着云极这个陌生人的面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宣王唯独差的,是战力最强的边军,只要拿下边军这最后一步棋,他距离皇位也就不远了。 皇位的更迭注定遍布血腥,这趟浑水,云极可没兴趣。 望海镇虽然暂时无碍,但也不能大意,城外的妖族超过千头,如果攻进城来,不出半个时辰望海镇就得成为死地。 啊!!!!!! 惨烈的哀嚎从城内响起,在静夜里传出老远。 “午夜还没到呢就有人惨死,看来宣王的保证没什么效用。”云极的眸子微微一缩。 “惨叫未必是妖族所致,也许是亡命徒在行凶。”宣王的脸色沉了一些。 “撕心裂肺的嚎叫,除非是喜欢虐杀的亡命徒,否则只能是妖。”云极听得出惨叫声的凄惨程度,绝非被刀剑砍杀那么简单。 “是人是妖,看看便知,阿瑶。”宣王沉声道。 少女点了点头,默默感知,很快指向一个方位,道:“很重的血腥气,在城西。” 女孩有着敏锐的感知天赋,能察觉到血腥气息的存在。 阿瑶带路,宣王与云极一同赶往发出惨叫的地点,随行的还有两个气息绵长的王府护卫。 穿过几条街巷,一行人来到出事地点。 院门大开着,门外围着几个街坊邻居,指指点点,没人敢进去。 到了门口,能闻得出浓郁的血腥气。 里面有死人,而且不止一个。 云极当先迈步走了进去,宣王紧随其后,那两个王府护卫上前阻了一下,结果被宣王以目光屏退。 连一个布衣少年都不怕,他宣王岂能弱于人后。 屋子里倒着两具尸体,血流了满地。 两个死者的模样相仿,年岁都不大,看样子是兄弟,伤口也一模一样都在心口处。 “心没了……呕……” 阿瑶看到尸体后立刻脸色苍白,干呕着躲了出去。 两具尸体的心口是两个空洞,心竟被掏空! “掏心,好狠的手段。”宣王瞥了眼尸体,不为所动,比这更惨的他都见过不少。 “这两人是五岳轩的学子。”云极认出了尸体是五岳轩最后的两个学子,上月他来望海镇的时候还见过这二人。 “伤处为利爪所致,爪分五指,如人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杀人。”宣王用自己的手对照一番尸体心窝的伤口,皱着眉看了看身边的两个护卫,两人微微摇头,一样看不出凶徒的真相。 “狐妖。”云极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宣王诧异,顺着云极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了线索,在尸体的肩头粘着一根细细的毛发。 其中一个护卫上前将毛发捡起,在火光下现出火红的颜色。 “生着长毛的妖物可不少,一根毛发如何辨认出狐妖?”宣王对尸体不在乎,倒是对云极的辨认手法很感兴趣。 “屠户用鼻子能闻得出猪血的味道,熟能生巧。”云极道。 “宰猪无数的老屠户才能以嗅觉辨猪血,莫非你也杀过很多狐妖。”一个王府护卫质疑道。 “狐妖啊,杀过一些,皮毛是真暖和,我们村人手一件狐皮袄。”云极答道。 “野狐狸的皮毛也挺暖和的。”另一个王府护卫更加不信,语气中透着一股轻视。 一村人至少上百口,一张狐皮未必够做一件完整的狐皮袄,算下来得杀掉近千只狐妖才行。 杀千只野狐不难,但狐妖可不是野狐。 哪怕是最低等的低阶狐妖,想要杀掉上千头,以这两个在宣王府地位颇高的护卫都做不到,何况是一个少年练气士。 人家不信,云极也不解释,抱着肩膀望向门外,目光中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忧。 这两个学子死得突然,而五岳轩就在临街。 “可还有尸体。”宣王问道,其中一个护卫立刻出去查探,很快返回。 “后院还有两具尸体。” “去看看。” 后院的尸体是对年迈的夫妻,七窍流血而亡,头骨破裂,瞪着的眼睛里透着莫名的惊恐,不知看到了何种恐怖景象。 “这两人的心还在,若是狐妖行凶,因何只掏那两兄弟的心。”宣王觉得好奇,后院的尸体虽然死状也挺难看,但心口没有伤,心脏还在。 “或许,是为了解恨吧。”云极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就走。 “解恨?谁恨他们?”宣王立刻跟了上去,两个护卫紧随左右。 云极的脚步很快,直奔临街的五岳轩。 他有一个不祥的猜测。 五岳轩的院门大开着,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烛火孤零零的燃着,即将熄灭。 烛油如泪,缓缓滑落。 “五岳轩,好名字。”宣王跟着云极走进书斋,道:“学子死于家中,夫子不见踪迹,望海镇不太平啊,阿瑶。” 少女的鼻翼动了动,随后秀眉紧蹙,走向后院的柴房。 “有尸骨。”阿瑶站在柴房前,语气肯定。 宣王打了个手势,两个护卫破门而入,不多时在柴房深处的一堆木材下翻出了几幅白骨。 尸骨很小,看样子是孩童。 “杀人剔骨,埋尸柴房,看来这里的夫子是个罪大恶极的凶徒。”宣王道。 “不是夫子所为,是妖食人,于此藏骨。”云极想起匠人们所说的镇子里最近时常有孩童丢失,没想到丢失的孩童竟全都藏在五岳轩,而且只剩白骨。 “这么多孩童尸骨藏于柴房,就算是狐妖所为,五岳轩的主人也难逃干系。”宣王笑呵呵的说道,对凶案毫不在乎。 城外的妖是他引来的,而城里的妖,与他宣王就无关了。 “狐妖擅魅,夫子怕是着了道。”云极道。 “人为狐傀,杀生害命,也就成了妖之爪牙,想必云兄弟与五岳轩渊源不浅,若此处夫子与妖为伍,该当如何呢。”宣王饶有兴致道。 “夫子为当世大儒,不会与妖为伍。”云极淡淡一笑,道:“这件凶案,我来了结。” 第11章 荧光 第12章 云与天齐 第13章 刀出鞘 第14章 威压 云极没钱,也没有龙须虾。 但他有一个住在望海镇的好友。 想起古宣兄妹,云极打算连夜进城,抛去交情不说,当初那只玄狐的皮毛应该能卖出不低的价格。 玄狐是云极和古宣两人联手所杀,当时古宣说的清楚,卖掉的狐皮有一半是云极的。 连夜进城的打算被村长否决。 夜晚的山路常有妖物出没,十分危险,即便抵达望海镇,晚上也敲不开城门。 入夜封门,这是许多城镇的规矩,除非有城主令,否则没人能在晚上进城。 没办法,云极只能等到清晨。 这时小丫慌张跑了过来。 “云哥哥,石头醒了,他想见你。” 听闻石头醒了,云极急忙赶过去。 当看到石头的那一刻,云极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石头是醒了,但眼里无光,嘴唇发紫。 他伤得太重,一条胳膊被糟糠氏咬断,腰肋处固定着木板,肋骨几乎全都断掉,一根断骨刺破肉皮,血淋淋的极其骇人。 “猪王,猪王……”石头见到云极,无神的双眼立刻带着期盼。 “猪王死了,死在海里,再也不会来我们渔村了。”云极知道石头要问什么,急忙说明经过。 “好……”石头勉强说出个好字就再无力气开口,沉沉睡去。 云极很清楚,石头这次睡去,未必还能醒过来。 伤药……我会拿到伤药的。 云极暗暗发誓,他要救活儿时的玩伴,石头的体质极好,只要及时救治应该能活下来。 找到七叔,询问一番石头的伤势。 “他伤得最重,我给他用了一些草药,简单的包扎只能勉强止血,但伤口无法结痂,除了伤药,还要最好的止血药才行。” 七叔简单答复,而后提醒道:“以我估计,石头至多能挺到三天。” 三天之后的情况,不用七叔说,云极也知道。 三天一过,石头也就没命了。 幸好望海镇算不得太远,不用一天时间即可往来一次,只要买到伤药,石头还有救。 云极放心不少。 休息了半宿,午夜刚过不久,云极起身离开渔村。 这次没坐牛车而是徒步赶路,以云极的脚程不用半天即可抵达望海镇,这样一来天亮的时候就能进城。 明月高悬,洒下满地清辉。 山路崎岖,林间有月光,还算明亮。 云极走得很急,几乎是一路小跑。 夜间的山路对别人来说十分危险,对他则不然。 耳边的剑啸是最好的预警,又有内息法在身,这两种手段都能让云极避开附近的妖物。 天刚亮的时候,云极穿过山林抵达了望海镇。 与上次一样,出示身份铁牒后顺利入城。 街上人不多,空旷的长街显得更加宽敞。 早晨的空气尤为清新,云极步伐很快,穿过几条长街来到古宣兄妹所住的小巷。 走进小巷的同时,云极忽然抬头望去。 一只苍鹰正盘旋半空,飞得不高,围着小巷,好像在等待着猎物。 城里出现的苍鹰必定有主人,云极一眼看出这只鹰已经被熬熟了,早已失去猛禽的凶悍。 赶到小院的时候院门大开,一伙人正站在院子里,抬着两个大箱子。 这伙人云极很陌生,足有十几号,为首的是个华衣公子,二十岁上下,宽额长脸。 戴着短沿帷帽的女孩独自站在屋门口,娇小的身躯显得孤零零。 阿瑶的脸色不太好,紧紧的抿着唇,眼里含着怒意。 “打开。” 为首的华衣公子随意的吩咐一句,立刻有家丁将两个大箱子打开。 箱子一开,顿时折出五彩缤纷的颜色,里面装的竟全是金银珠宝! “阿瑶姑娘,我这次是诚意十足,放眼武国,能拿得出这份彩礼的人家屈指可数啊。” 华衣公子很是自信,面露得意,原来箱子里的珠宝是彩礼。 “带走你的珠宝,这里不欢迎你们。”阿瑶脸色发白,小小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华衣公子没动地方,笑而不语,一旁候着的一个媒婆立刻上前劝说。 “阿瑶姑娘别急着拒绝,我们少城主年少有为又仪表堂堂,论身份论地位你都是高攀呐,只要你点点头,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何必窝在这种小屋子里吃苦呢,要我说啊,你……” “我不嫁!”阿瑶忍无可忍,指着院门怒道:“你们走!” “你这小姑娘怎么不识好歹,还是年岁小啊,你要是成了城主家的儿媳,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媒婆一张老脸不红不白,依旧喋喋不休,云极实在看不过,几步走到媒婆与阿瑶之间。 “人家说了不欢迎你们,请离开这里。”云极的逐客令说得还算客气,毕竟他不是院子的主人。 “你是哪根葱啊,少来多管闲事。”媒婆被打断后一看云极的衣着打扮,顿时不屑道。 “我是哪根葱不重要,这户人家的主人说了不欢迎你们,赖着不走难道你们是强盗?”云极道。 被说成是强盗,少城主立刻面色一沉,口中看似随意的发出一声哨音,同时抬手指了指云极的方向。 听到哨音,盘旋在院子上空的苍鹰俯冲而下,利爪直奔云极扑来! 果然是被人熬熟的鹰。 云极脚下未动,运转经脉,刹那间真气从浑身各处毛孔散发而出,形成一团笼罩周身的无形气层。 气层完全由稀薄的真气所构成,没有威能,无形无质,却充斥着一股真气所特有的威慑感。 修为越强,真气甚至灵力所形成的威慑力就越可怕,反之则越弱,这种只有修行者才拥有的特殊威慑感能震慑妖族,被称之为威压。 感受到真气威压的出现,苍鹰忽然变得惊慌,在云极面前急转,噗通一声撞在矮墙上。 撞墙的苍鹰七晕八素,一时站不起来,扑棱着翅膀满地翻滚,模样可笑至极。 少城主身后的家丁可没人敢笑,那媒婆更是不敢言语。 都知道少城主喜欢熬鹰,这只鹰更是花了大价钱,用了半个月才熬好。 “没用的畜生。” 少城主脸色阴沉的走到苍鹰近前,一脚踩住鹰脖子,猛一用力只听咔吧一声,苍鹰的脖子直接被踩断。 踩死了鹰,少城主转过身盯住云极,冷声道:“别以为有点修为就能在望海镇撒野,这座城,是我的地盘。” 身为少城主,自然能将整个望海镇当做自家后花园,他明知云极有修为在身却还如此威胁,说明他对低等阶的修行者根本不在乎。 “别以为你是少城主就能在我家撒野。” 这时古宣回来了,进门后瞥着那位少城主,道:“这座院子是我的地盘,朱仔孝,你们可以走了,以后也别再来。” 第15章 梦魇 第16章 祸根 村长的话听得云极一阵诧异。 “他们毕竟是我父母,这仇,必定要报的。” “不,他们应该不是你真正的父母。”老村长犹豫了一下,道:“因为天下间没有任何亲生父母,会忍心活埋自己的孩子……” 老村长的声音犹如一声惊雷。 “活埋……为什么?”云极的眉峰紧紧锁起,心脉中的剑魄随之发出嗡鸣。 他始终认为父母亡故于十六年前的那场妖灾当中,他能忍受孤儿的孤单与寂寞,也能承受父母亡故的悲痛与伤心,但他无法想象被父母活埋的情景。 那太过匪夷所思。 老村长苦涩道:“这件事我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看来早该告诉你才对,云小子,你跟我来。” 老村长用拐杖分开草丛,走向山林,带着云极来到一处朝北的山坳。 这处山坳少有光照,满地落叶,十分荒凉。 老村长眯着眼,找了半晌,指点着一颗歪脖老树道:“就是这棵树,到了。” “村长,这里有什么。”云极不解。 老村长指了指树下,道:“挖开就知道了。” 云极狐疑着用骨刀挖掘,挖了足足五尺深才挖到一物。 是个木盒子,不大,一尺见方,材质极好,里面装的全都是金银珠宝。 “这是……”云极越发糊涂。 “十八年前,一对夫妻逃难到我们青鱼村,带着个襁褓中的孩子,我看着可怜就收留了他们,后来得知这家人是个罕见的姓氏,姓云。” 老村长走得累了,就坐在树下,望着挖出来的深坑,目光复杂道:“他们住进村子后也算安稳,男的勤劳,女的手巧,做些活计养活孩子不难,本以为这对夫妻是本分人,没想到一天夜里……” 老村长的回忆中,当年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那一晚,老村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神不宁,于是打算出门去走走,结果正巧看到抱着孩子提着木盒的云姓夫妻偷偷摸摸离开村子。 老村长觉得奇怪就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无人的山坳,发现两人停在一棵歪脖树下,开始挖坑。 老村长疑惑不解,这么晚出来挖坑,还带着孩子,难不成要藏什么宝贝? 老村长不动声色的藏在一旁,打算看看这对夫妻究竟要做什么。 不多时,坑挖好了,两人先将木盒放在坑里,而后出现了一些分歧,老村长趁着脖子勉强听到几句低语。 “埋了吧,他是个祸根,他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被主家追查到怎么办,我们一样难逃一死。”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主家的人都死了。” “万一还有活的呢,将来找到我们怎么交代?” “我们只是府上的下人,这份重托我们受不起,他活着我们更危险,这些珠宝我们一点没动就当陪葬,也算对得起主家了。” “好……听你的,埋了吧。” 听到最后,老村长恍然大悟,那对夫妻要埋的不仅是珠宝,还有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眼看着两人将襁褓送入坑底,老村长勃然大怒,一声断喝差点把两人吓个半死。 “那是活人!说埋就埋喽?” 老村长走上近前,指着两人怒道:“我知道你们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不问你们出身何处有何仇家,既然住在青鱼村,就得守渔村的规矩,把孩子捞上来,你们不养我养!” 老村长的喝斥,夫妻两人羞愧难当,将襁褓中的孩子从坑里拽了出来,但那木盒却被深埋于此。 从此之后,两人一住就是两年之久,与寻常的夫妻没什么区别,而老村长也从未过问两人的身份,直至那次妖物袭击,两人被黑猪王所杀。 陈年旧事,老村长本打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瞒着云极,因为这种被父母险些活埋的经历对任何孩子来说都是一场可怕的阴影,但老村长没想到云极为了父母的坟墓与黑猪王死斗,这才将当年之事说了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头也不回……”云极怅然自语。 原来并非亲生父母,能活埋孩子的又怎会是真正的骨血。 老村长所讲述的往事也解开了云极心里的一个结,正因为不是亲生骨血,那两人才会在妖物袭击的时候不顾云极,各自逃命。 “祸根,主家,看来我的身世不太普通。” 云极恢复了正常,他的心态远非常人可比,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凶剑魄所磨砺的可不止他的肉身,还有他的心境。 “这么多金银珠宝,又岂能是寻常人家。”老村长抓起两个价值连城的珍珠端详起来,这件事说了出来他也觉得轻松几分。 云极将木盒翻了一遍,从最深处找到一块玉佩。 玉佩斑驳,色泽一般,看起来是最不值钱的一个,配绳倒是精致,以金丝编织而成。 金丝配杂玉,不是这块玉的主人脑子有问题,就是这块玉有着特别之处。 云极将玉佩拿在手里,端详了稍许,点头道:“夜明玉,倒是贵重,上面应该有字。” 夜明玉不同于夜明珠,无法在昏暗中发光,这种奇特的材料有个特质,需要月光方可显现真迹,很容易被不懂行的人忽视,其价值远超珍珠,堪称连城。 夜明玉还有个用处是藏字。 所谓藏字,就是将事先刻画好的字迹隐藏起来。 在夜明玉上刻字,白天无法显现,只有晚上在月光下方可看出字迹。 认出夜明玉之后,云极断定这块玉佩上有字,究竟是什么字,只能晚上月亮出来后才能看到。 “要是心有不甘,就去找找家人,说不定能认祖归宗。”老村长说完又后悔道:“能被称为祸根,怕是受人连累,真要去追寻身世没准会被牵扯到危机当中,遇到些坏人恶人可就麻烦了。” “村长,我又不是小丫,坏人恶人,有那头黑猪恶么。”云极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小子厉害,可是你再厉害,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和小丫一样。”老村长固执道。 云极无可奈何,只好抱起木箱子,搀着老村长,往村里走。 “这笔钱不少,又能修两丈高墙喽。” “这是你云小子的钱财,我才不要。” “墙高了村子才安生,青鱼村也是我的家啊,既然村长不要,那我都留着了。” “你小子耍赖啊,以往都是让两遍,这次怎么让一遍?不成不成,你留一半,另一半修墙。” “好好好,明儿就去雇人,把咱们村打造成乌龟壳,谁也啃不动。” “那才是老夫毕生所愿啊……哎你个混小子,村子成了龟壳我岂不是老乌龟!” 第17章 灵视法 第18章 鱼无灵 碧海晴空,木船破浪。 拖船的霜豚时而跃出海面。 云极走的是海路,绕行半个武国再改为陆路。 有霜豚拉船,走海路的时间要比陆地节省大半。 躺在小船里,云极惬意的晒着太阳,扔一片虾肉到嘴里,慢慢咀嚼着火烈的气息。 “云地相接,极言其远,路程还真是远呐。” 云极感慨着,抬手赶走船舷上的海鸟。 小船行进的路线始终在距离岸边五里之内,白天航行,晚上靠岸休息。 坐船的倒是不累,但拉船的霜豚可无法日夜巡游,晚上必须休息第二次才能继续赶路。 “有一件飞行类的法器就好了,只要真气足够即可日夜兼程。” 平时不觉得如何,真要出远门,云极立刻感受到修炼资源匮乏的弊端。 他的两把骨刀合在一起勉勉强强称得上低阶法器,除此之外身无长物,连灵石都没一块,更别提昂贵的飞行法器。 “人族国度的资源大多掌握在修真宗门手里,看来以后得考虑一下了。” 宗门所掌握着极其庞大的修炼资源,任何想要再进一层的修行者,都难以绕开宗门这座大山。 云极虽然对宗门无感,却无法无视宗门。 每一处大型宗门都有着成百甚至上千年的底蕴,弟子众多,门徒遍布天下,正是一个个规模庞大而理念迥异的宗门,构成了繁华多彩又玄奥莫测的修真界。 白天在海面上赶路,晚上在沙滩旁小憩,云极这一走就是十天。 海路到了尽头,需要折回陆地,否则距离霁云国就越来越远了。 正值黄昏,小船在归岸的途中出现了意外,无意间闯进一场古怪的风暴当中。 风暴形成的突然,几乎是凭空而起,霜豚本以为是阵小风,一头扎了进去,结果狂风越来越大,最后成为龙卷,海水被倒吸上高空,形成龙吸水的奇观。 云极半蹲在船头,保持着重心。 这场风暴出现的怪异,不说距离岸边很近,时机也太巧了一些,就像专门为他这艘小船而来。 木船本就不大,落入风暴后立刻随波逐流,时而被甩上高空,时而沉入海底,在风暴中夹杂着常人无法承受的冰寒气息,亦如深海之底的激流般冷冽。 风暴的威力还在其次,这股冷流才最致命,就连喜欢在寒流中穿梭的霜豚都吃不消。 云极的身上被寒流侵蚀,渐渐铺满冰层,他一动不动,宛若冰雕,只以双手掐着船帮,不让自己掉出船外。 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足顿饭的功夫,狂风消散,龙卷转弱,龙吸水的奇观变成了一场大雨。 雨过后风平浪静。 小小的木船只剩下几片木头,雕像般的身影依旧半蹲在木板上。 咔嚓嚓细微响动,云极身上的冰层逐渐开裂,纷纷落下。 “狂风恶浪终有尽时,风平浪静天地清明……” 站在木板上,云极回头瞥了眼幽深的海面,驾驭霜豚游向岸边。 上岸后天已经黑了。 找来些干枯的树枝升起火堆,就近在海边抓来两条大鱼,用骨刀穿好,一把刀一条鱼,架在火堆上烤,不多时鱼香飘散。 换过衣衫的云极盘坐在火堆旁,一眼不眨的盯着晚餐。 他身后,是黑沉沉的大海。 海浪在夜晚变得尤为响亮,一次次的拍向沙滩,仿佛在诉说着亘古不变的威严。 火堆上的鱼熟了,云极却没动,默默的等待着。 哗啦,哗啦。 夜幕下,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从海中而来,所经之处的沙滩留下了巨大的爪印。 这影子生着四爪,爬行间渐渐人立而起,几步过后成了一个人影轮廓。 沙沙的脚步声走来,云极听到声响这才取下一把骨刀,吹了吹烤鱼,一口咬了下去。 “好香,这一条,能否让给我呢。” 长发的老者坐在云极对面,一身布衣,眼窝略深,手掌很大,面带着微笑。 “随意,这么大的鱼,我吃一条就饱了。”云极嚼着鱼肉爽快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者对刀上的煞气不以为意,抓过骨刀也咬了一口,嚼了嚼,目光略微诧异的看向云极,道:“一条就饱却烤两条,莫非,你知道有客来?” “客分好客恶客,总归得招待不是,可惜没带酒,少了些雅兴。”云极吃着烤鱼遗憾道。 “我这倒是有些劣酒,极烈,不知你敢不敢喝呢。”老者说着一抖长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坛酒来,拍开封泥却没有酒香,竟从坛子里涌出一团火焰。 老者取出两个大碗,倒了两碗,酒液金灿灿,烈焰升腾。 那就不是酒,好似岩浆一般。 老者举起一碗,笑呵呵的敬向云极。 云极满不在乎,抓起酒碗就喝,咕嘟嘟几口喝干,而后吧嗒吧嗒嘴,赞了一句好酒。 老者大笑,同样满饮了一碗。 “居于海外多年,很久没上岸了,今夜倒是痛快。”老者又倒了两碗酒,道:“怎么样,鱼肉,好吃么。” “鲜,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味道从小吃惯了,怎么吃都不腻。”云极头也不抬的说道。 “人食鱼,却不知鱼之苦,同为天下生灵,难道人吃鱼就该天经地义么,如果是的话,那海中强者是否也能走上陆地,以人为食。”老者笑问,但笑容里藏着一股冷冽。 这问题不好回答,因为对方已经占了一个理字。 “鱼苦么?”云极抬起头,大口嚼着鱼肉道:“生灵二字,先有生后有灵,人族生来有灵,为万物之长,自可吃尽天下,鱼儿只有生却无灵,它们神智混沌,愚蒙未化,被吃不该天经地义么。” “你怎知鱼无灵。”老者问。 “鱼可会孝顺父母?可会尊师重道?可会明辨是非区分善恶?它们只知饥饱而已,甚至都不知岁月为何物。”云极答。 “人之中,也有不孝之人,有欺师灭祖之辈,更有大奸大恶之徒,这些人与你口中的无灵之鱼有何区别。”老者道。 “是啊,好像真的没区别,那这些不孝的、欺师的、奸恶的家伙,你就统统吃了吧,留着他们在世上也是祸害,最好烤着吃,比较香。”云极道。 老者哑然,随后大笑,道:“听闻岸上有人牧妖,境界不高,能耐不小,本以为是个只会杀妖的莽夫,没想到是个口舌伶俐的家伙,有趣,有趣!哈哈哈。” 老者心情大好,喝光一坛后意犹未尽,打量着穿鱼的骨刀道:“眉心妖骨打造,煞气是够了,却还差那么点意思,既然你请我吃鱼,我也不能白吃,这两颗小牙脱落多年,留着也无用,送你吧。” 留下所谓的小牙,老者大步远去,走进大海。 “酒逢知己千杯少,下次再叙吧,牧妖人……” 等老者消失在海面,云极挠了挠头,看着面前一尺半长的獠牙,无奈道:“这叫小牙?真是条恶蛟啊。” 第19章 事不可为 第20章 锻刀 灯楼镇只有一间铁匠铺子,位于西街,父子两人经营了几十年,在十里八村很是出名。 尤其老铁匠锻的刀,锋利至极,连边军偏将都大为称赞。 循着叮叮当当的捶打声,云极找到了铺子。 五十多岁的老铁匠正在锻刀,一锤一锤,落得很稳,火花洒落满地。 “还忙呢,不吃喜宴啦,今儿可是你们老牛家大喜的日子。” 有街坊路过铁匠铺,见老铁匠还在忙活于是提醒道。 “不急不急,喜宴不也是一顿饭吗,吃不吃能咋了,误了客人的刀才是大事。” 老铁匠抬头抹了把汗,古铜色的脸庞看起来犹如铁铸。 目送了街坊,老铁匠刚要低头锻刀,看到一个少年人牵扯马站在门口。 “老板,锻刀多少钱。” “要看什么刀了,杀鸡宰鸭的便宜,几十大钱就够,屠猪剔骨的贵一些,要碎银才行,上阵杀敌的最贵,十两纹银起价。” 老铁匠一边说着一边落锤,眼睛看着云极,落下的铁锤不偏不倚砸在刀上,手法娴熟得无需目视。 “十两啊……” 见对方犹豫,老铁匠建议道:“客官身子骨单薄,杀人的刀不适合你,不如锻一把防身的刀,用不上一两银子,便宜耐用,赶路的时候备在身边也安心一些。” “防身的刀我有,嫌它不太锋利,要加些东西进去。” “重铸可就麻烦了,原刀要先融掉,再融掉外加的材料,这其中的火候至关重要,弄不好刀废了材料也白搭,都不如重买一把新刀。” “我这人念旧,用趁手了不大想换,这样,我出二十两银子锻两把刀,借你的铺子用几天,如何。” “十两银子一把刀,也成,但能否成功可不敢保证,锻废的话我可不陪……借我铺子?” 老铁匠疑惑不解,他锻刀几十年,遇到过借刀借剑的,从没遇到过借铺子的。 “借你铺子当然是用来锻刀了,三天差不多,你帮忙拉风匣就行,二十两不够的话再加十两。” 老铁匠笑了,摇头道:“客官说笑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要是借刀借剑大可拿去用,借我铺子锻刀,这不是踢场子么,我在灯楼镇锻了三十多年刀剑,杀人的刀至少锻过千把,整个武国的铁匠中,手艺在我之上的不出三人,我牛老汉的招牌不是那么容易踢的。” 云极也笑了,道:“我也不想自己锻,可是没办法啊,我的刀,你锻不了。” 老铁匠倔强道:“不可能!除非你有神兵宝器,寻常的刀剑没有我锻不了的。” 云极无奈,从身后摘下刀鞘,抽出一把骨刀,递给老铁匠。 “这……”老铁匠伸手去接,结果还未触碰到刀身就觉得指尖传来刺痛。 老铁匠暗惊,急忙收手。 他的手全是老茧,火炉里的煤炭都敢短暂的抓取,碰都没碰到刀呢就觉得刺痛,可见此刀绝非凡物。 “客观稍等,容我锻完这把刀。” 老铁匠神色变了变,急急落锤,很快将手里的最后一把刀打造完毕,扔进冷水中炸起一团雾气。 将云极让进铺子,老铁匠重新打量面前的客人。 容貌清秀,身子瘦削,笑起来人畜无害,怎么看都是个寻常少年。 想起那些神秘的修行者,老铁匠的语气更加恭敬了起来:“客官如果自行打造,无需付钱,我这铺子里的工具随便取用,至于拉风匣,出把子力气而已,不算啥。” “风不够火就不冲,火不冲怎么锻刀,放心,不论成功与否,三十两纹银一分不少。” 云极这番话听得老铁匠喜笑颜开,道:“成!客官原来是个行家,锻刀最主要的其实不是火,而是风,风够劲火才旺,风不足刀不成啊。” 懂行的人,说话也就痛快,老铁匠知道遇上了高人,于是相让道:“犬子今日娶亲,客官若不嫌弃就凑个热闹,吃完喜宴咱们再开工。” “好哇,恭喜恭喜。” 摆宴的地方就在自家大院,位于铁匠铺的后面,总共摆了十多桌,都是街坊邻里,亲朋好友。 拜过天地之后,喜宴开始。 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没什么讲究,大家伙凑在一起热热闹闹,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云极与牛老汉一桌,同席的是一些镇子里的士绅与商户,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岛上最近采买的肉食可不少,那么多肉,一家人能吃得掉吗。” “人家于员外胃口大,无肉不欢,又不欠你家猪钱,管人家吃不吃得完呢。” “那倒也是,于员外可是我们镇上的大主顾,采买东西从不赊欠。” “听说岛上雇佣的仆役伙食极好,每顿都能跟着吃肉。” “可不是么,要不然这些年岛上的仆役怎么没人愿意回来呢。” “家大业大就是好啊,连下人都跟着享清福。” 听着几人的闲谈,云极得知镇子外的湖心小岛是个别院,住着于姓的员外,还雇佣了不少镇子里的人。 “上岛的人,一个也没回来过?”云极问了句。 “说来倒是有点奇怪,赚钱再多,也该回家瞧瞧吧,又没有多远,怎么没听说岛上人回来过呢。” “去的都是穷苦人家,能赚钱又吃得好,谁不想多住个几年。” “没准是人家于员外有规矩,不准下人回家探亲,回来了就别想再去,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得很呢。” “呦,牛大来敬酒了,早生贵子啊哈哈。” 一对新人挨着个给敬了一遍,敬到云极这的时候牛大愣了愣,这桌的都是镇上有头脸的人物,没见过这么陌生的少年郎。 “这位是……”牛大狐疑道。 “贵客,贵客呵呵。”牛老汉简单介绍,他也不知云极叫什么,只能以贵客相称。 云极笑呵呵的说了句吉祥话,自己先干为敬。 杯落之际,漫不经心的瞄了眼新娘子。 新娘子的模样的确好看,长得柔柔弱弱,只是这女子的脸色十分苍白,又涂上了大红的胭脂,看起来有些渗人。 牛大夫妻忙着去别桌敬酒了,云极则把玩着酒杯,看了看地面。 就在牛大夫妻之前所站的位置,散落着几片细小的鱼鳞,不细看很难察觉。 “吃饱了,开工吧。” 云极起身,对牛老汉道:“我锻刀不能停,你一个人拉风匣恐怕不够,让牛大也来帮个忙。” “这个……好。”牛老汉略一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 新婚之夜不算什么,对牛老汉与牛大这种铁匠来说,能见识一番高人锻器才是至关重要。 第21章 大阵 第22章 午夜惊魂(下) 第23章 煮鱼 第24章 住羊圈的人 羊圈很宽敞,四周拴着十来只长毛羊,中间摆着一张小桌,放着一张木床,一个肥胖的中年员外坐在桌旁,胖脸上满是汗渍。 小岛上的宅院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只有胖员外一个活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倒霉啊倒霉,选哪里不好偏偏选这么个倒霉地方,这哪里是宅子,分明是牢狱啊……” “这群鱼妖犯了什么邪,大半夜的也不消停,吃了那么多人还不够,真是贪得无厌……” “不行,这地方不能久留,鱼妖可不是羊,商会里只发下来牧羊铃铛,又没给驱鱼铃铛。” “羊也养得够壮了,趁着商会这次集结得再选个落脚地,否则早晚被这群鱼妖吃了……” 胖员外修为极低,是个刚入门的练气士,却能在鱼妖遍布的湖心岛安然无恙。 云极听得越发好奇,还想再听听胖员外的自言自语,结果羊圈里的长毛羊躁动了起来。 体型健壮的长毛羊一个个抬起头,漆黑空洞的羊眼同时盯住羊圈外的云极,发出的不是咩咩声而是喉咙里滚出来的诡异咆哮,有一只最大的头羊嘴角错动间现出一排尖利的獠牙,口中似有火舌隐现。 那根本不是羊,而是被养在羊圈里的羊妖! 胖员外没发现云极的踪迹,倒是怪羊察觉到了外人的靠近,显现出巨大的敌意。 云极随意的瞥了一眼怪羊,趴在围栏上探出脑袋,对羊圈里说道:“还没睡呢,于员外。” 大半夜的这一句话惊得胖员外直接蹦了起来,肥胖的身体球一样滚到羊群里。 “没、没睡呢,你、你有事啊。”于员外胆战心惊的回话,将云极误以为湖里的鱼怪。 于员外被吓得不轻,怪羊也老实了不少,收起獠牙,底下羊头,不再吭声。 “听说于员外要走,临走前不留点吃食怕是说不过去吧。”云极打趣道。 “没、没问题!天亮我就发告示雇人上岛,这次雇二十个,不!至少雇三十个!一定让你们吃个够。”于员外结结巴巴的说道。 “三十个,怕是不大够啊,湖里大的小的很多张嘴呢,不如于员外一次多雇些,就说你要修房子,弄个几百人上岛,也够我们吃上几天。” “行、行!听你们的,全听你们的,只要别吃我怎么都好说。” “于员外住羊圈不嫌味道大么,不如回房去休息,老邻居了,我们不会害你。” “没事没事,我住习惯了,一天闻不到羊味就睡不着,呵睡不着。” 云极听着对方的谎言,淡淡一笑。 这个于员外是在借着羊妖抵挡鱼怪,难怪小岛上只有他一个活人,其余的下人仆役早进了鱼怪的肚子。 吃不够血食,鱼怪就将目标打在了灯楼镇,这才有鱼怪借小翠之身上岸找寻血食的诡事发生。 推开羊圈的小门,云极直接走了进去,坐在小桌旁。 见云极进来,于员外吓得魂都飞了,惊恐莫名:“你、你怎么敢进来!你不怕我的羊?” “羊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味道有点大,不过没关系,涮一涮味道就好了。”云极玩笑道。 “你有腿!你不是鱼怪?你是活人。”于员外终于清醒过来,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敢作弄于我!” “过路的,来岛上歇歇脚,刚才开个玩笑而已,于员外不会介意吧。”云极笑呵呵道。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于员外似笑非笑道:“我这孤岛地方小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既然你喜欢开玩笑,我也陪你开一个玩笑好了,你看我养的这些羊,它们从来不吃草,却能长得这么壮,你猜它们喜欢吃什么呢。” 于员外说着偷偷晃了晃手臂,从袖子里传出一阵轻微的铃铛声。 听见铃铛声响,四周的羊群顿时异动,怪异低沉的吼声再次出现,羊眼遍布血丝。 “于员外真会开玩笑,哪有羊儿不吃草的,难不成你养的羊喜欢吃肉么。”云极环顾了一圈羊圈,神态天真的说道。 “是啊,它们就是喜欢吃肉,嘿嘿嘿,尤其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咦!” 于员外本以为周围的羊群会发起进攻,结果他摇了半天铃铛,羊群却在云极的一眼之下再次老实了下来,别说吃人,连叫都不叫了,猩红的羊眼里不止有躁动,更多的竟是惧意。 羊在怕什么? 于员外惊疑不定,他养的可不是吃草的羊,而是一群吃肉的羊妖。 难道羊妖在怕对面的少年人? 见对方疑惑,云极直接问道:“不知于员外隶属何处商会,能否代为引荐,我也牧过不少牛羊,这活儿熟得很。” “既然小兄弟也喜欢牧羊,告诉你也无妨。”于员外藏起袖子,不在摇铃,尴尬的笑了笑,道:“天莽商会,为你引荐可以,但好处费可贵得很。” “多贵呢,有命贵吗。”云极道。 “这……倒是没有。”于员外脸色变幻不定。 “那就说说吧,这个天莽商会到底是什么来头。”云极问。 于员外犹豫了一下,他看不出对方的深浅,只好先说实话。 “天莽商会成型于天莽草原,笼络着途径草原的各地行商,加入天莽商会,即可在天莽草原畅通无阻,一路无忧,若是没有商会成员这个身份,想要走过天莽草原可就难了。” 于员外口中的天莽草原是武国与霁云国之间一片无垠的大草原,生活着繁多的妖族,素有蛮人之称的刺匈族就栖息在天莽草原的深处,据说刺匈族拥有妖族血脉,强壮而善战。 “原来是草原商会,看来你们商会与刺匈族关联匪浅喽。”云极听说过草原与刺匈族,深知草原蛮人凶猛如妖,极难对付。 “你知道得不少啊,没错,天莽商会就是刺匈族的产业,我为商会做事,背后也是靠着草原人。”于员外心中大定,他不怕遇到强人,就怕遇到个愣头青,既然对方知道刺匈族就一定知道蛮人的强大与可怕。 云极听完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见他不说话,于员外眼珠一转,道:“小兄弟看来身手不俗,我可以为你做引荐人,毕竟一个人闯荡身单势孤的,靠着刺匈族这棵大树,可是荫凉得很呐。” “那就劳驾了。”云极的脸上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眯眼道:“不知于员外下一步要去何处集结,养着这些赤魔羊到底有何目的呢。” 第25章 害人终害己 第26章 羊的感慨 船停于湖面,云极倚在船头。 取一片虾干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默默的等待。 湖里的水泡越来越少,湖水的温度逐渐降低,斜插于湖底的骨刀终于淬火完毕。 湖面很安静,但羊群开始躁动。 最大的头羊慢慢抬起头,看向船头的少年,眼珠里再度泛起道道血丝。 这头最大的赤魔羊比起其他赤魔羊要强大得多,已然生出神智,它看出于员外已死,牧羊铃铛则落在了一个不会使用的外人手里。 外表是羊,真身毕竟是妖,被人圈养的滋味是妖族最难以忍受的经历,以往碍于牧羊铃铛的存在,赤魔羊只能被禁锢在羊圈,如今铃铛易主,正是重获自由的机会。 错动的獠牙无声无息的酝酿着致命的一击,头羊的口中有火焰在燃烧,只是被它紧闭的嘴巴遮蔽。 赤魔羊,以腹中蕴藏赤烈之火而得名,这种妖兽最危险的地方不是吞食狮虎的獠牙,而是肚子里的妖火。 狡猾的头羊看准了时机,趁着云极嚼虾片的功夫,它忽然张开大口,漆黑的湖面上犹如燃起了火把。 呼…… 喷吐的气息尚未从腹中抵达口部,头羊的长嘴就被一只手猛地捏住,与此同时,寒冰蔓延开来,将羊头整个冻住。 甩起一脚,正中羊头,咔吧咔吧坚冰碎裂,与碎冰同时脱落的还有满口羊牙。 一捏一踢,两个动作过后,云极继续倚在船头,看都没看惊惧呜咽的头羊,将一只手探入湖水。 “差不多了。” 自语了一句,云极目光一沉,侵入湖水的手心爆发出磅礴的煞气。 煞气如潮,形成一道龙卷,从湖面卷至湖底,与骨刀相连。 哗啦一声,骨刀出水,稳稳当当落在云极手里。 煞气消散,云极将骨刀随意丢在一旁,抄起船桨,划向岸边。 十几头赤魔羊聚集在船尾,挤成一团,浑身颤抖,头羊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向云极的目光充满惧意,别说喷火,连咩一声都不敢。 赤魔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之前被关在羊圈,有牧羊铃铛震慑它们无法逃离,不过吃得倒是极好,每天都有肉食。 如今被赶出了羊圈,虽然牧羊铃铛的震慑消失,却来了个更狠的家伙,人家都不用铃铛,以拳脚即可锤死一群妖。 羊心很沉重,忆往昔,无尽感慨。 于员外虽然也不怎么样,至少不缺吃喝,不打羊…… 上岸后,云极将羊群赶到灯楼镇,从井里同样以煞气连接取出第二把骨刀。 铁匠父子战战兢兢等了半宿,见云极回来,立刻围上去询问。 “怎么样了云先生,那鱼怪死没死?” “千万别让它回来了,我们小镇都是普通百姓,斗不过妖怪呀。” 云极笑呵呵的安慰铁匠父子道:“放心,都熟透了,” 听闻鱼怪熟透,铁匠父子终于长出一口气,随后对着云极千恩万谢。 “都熟了?难道小湖里还有鱼怪?”老铁匠半晌才回过味来,惊疑不定。 “怪不得每年都淹死那么多人,原来是鱼怪作祟!”牛大愤慨道。 “多亏先生替我们灯楼镇除妖,先生救苦救难,先生义薄云天。”老铁匠都不知夸什么好了,老眼含泪,哽咽不已。 人家救的可不止是他们铁匠一家,更是整个小镇,如果人家不出手,不出几年灯楼镇怕是没活人了。 “不用客气,又不是白干活,既然辛苦了大半夜,那三十两银子的锻刀钱就免了怎么样。”云极道。 “先生说笑了,您就算给钱我们也不能要哇,牛大去酒楼,定一桌好酒菜,快去!”老铁匠吩咐儿子去定菜,云极也不客气,到了酒楼大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云极打听道:“灯楼镇附近可有江河湖泊,或者其他水域。” “没有,除了几天路程之外的海边,灯楼镇周围半月路程都遇不到水。”老铁匠也曾走南闯北,对附近地形十分了解。 “没有水?那就怪了。”云极微微皱眉。 镇外的小湖是死水,本就不大,正常来说不可能孕育出一湖的鱼妖,除非湖底有水道连接着周围的江河湖泊,才有可能从江河中引来妖族。 寻常的一处死水小湖,出个一两条鱼妖都算罕见,决计养不出那么多的鱼怪。 除非有其他缘由,令湖中鱼类成妖。 云极的目光望向窗外,看向高高的灯楼。 “灯楼多少年没燃过了。”云极道。 “有年头喽,应该近百年没燃过了。”老铁匠也望向灯楼,道:“不过这灯楼建造得十分坚固,风吹雨洒的居然始终存在,也算小镇的一处地标,一些行商经常开玩笑说灯楼镇的灯楼虽然指引不了海船,却能指引马队,远远看到灯楼,就知道到武国了。” 一提灯楼,牛大来了精神,道:“我小时候偷偷爬上去过,不小心弄翻了烛台,也不知铁盏里的灯油流光了没有,那灯油很奇特,居然有一股香味。” “灯楼那么高又年月久远,镇上早就严禁攀爬,你居然爬上去过,真是不知死活!”老铁匠骂了句,牛大也不当回事,嘿嘿一笑,虽然禁止攀爬,但镇子里调皮的孩童大多上去过。 “百年没燃过的灯楼,居然还有灯油?”云极奇道。 “是啊,我当时也纳闷呢,所以弄洒了烛台也没敢对别人说。”牛大歉意的挠头道。 “前因后果。”云极看向牛大,意味深长道:“看来并非是无妄之灾,如果鱼怪是后果的话,而你,恐怕就是前因了。” 云极这番话听得铁匠父子越发糊涂,他们不明白为何鱼怪这种后果会归在牛大的身上。 “吃饱了,走吧,去一趟灯楼。” 云极说着走出酒楼,随意的挥了下手,羊群立刻听话的跟上,都不用吆喝,就好像这些羊会察言观色一般。 铁匠父子暗暗称奇,心说高人就是高人,连赶羊的手法都与众不同,别人用鞭子,人家只是挥手就行了。 牛大在前头带路,老铁匠在一旁相陪,一行三人来到位于镇子边缘的灯楼下。 仰头望着高高的灯楼,云极大致丈量了一番。 接近百丈。 灯楼如塔,以青石砌成,中间是一圈圈的旋梯,直通塔顶。 阳光正媚,可是塔顶的阁楼却显得阴暗幽邃,仿佛藏着鬼怪。 第27章 法术 第28章 岁月安好 倒扣的铁盏里宿着来自深海的鲛人之魂。 这道魂魄残存了不知几百年,怨念深重,已成恶魂。 小湖里的鱼怪虽然死绝,作为根源的灯楼鲛魂不解决,还是会有鱼怪滋生,更严重的是,恶魂已成气候,即将祸乱一方,用不多久整个灯楼镇难有活人。 鲛人恶魂浮在半空,黑漆漆的魂魄里睁开两只绿眼。 呼呼呼……阴风大起! 云极站在鲛人恶魂对面,被吹得眯起眼。 “炼成灯油燃烧数百年,的确令人恼火,我非圣贤,无法度你入轮回,我非良人,也不会劝你向善,我只讲理,冤有头债有主,谁炼的你,你就找谁去报仇,这样公平吧。” 云极所讲的公平,鲛人恶魂明显不认同,绿眼中闪烁起幽幽鬼火,影子般的魂体背后伸展出长长的细发。 细发如丝,每一根都蕴含着浓烈的怨念,披散开来,填满了半个阁楼。 呼的一声,成团的细发狂风般涌动,缠向塔中的活人。 云极没动,也没躲,任凭那些细发将自己裹住。 “我们人族有句老话,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想和你讲道理,你却想要我的命,看来好人难当啊。” 鲛人恶魂爆发出更加强烈的怨气,整个身体扭曲异变,时而是人形,时而是鱼形。 变化的同时,鲛人恶魂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死……死……该死!” “是炼你的人该死,我是无辜的路人。”云极被越缠越紧,他努力撑开裹住自己头部的怨气丝线,对鲛人恶魂道:“到底是谁炼了你,看看清楚,不是我啊。” 鲛人恶魂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神智,心神完全被怨念填满,但它显然能听懂人言,绿眼忽明忽暗,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船……船!该死的船!” 细线轰然大起,将云极彻底包裹。 冰冷的阁楼里,鲛人恶魂慢慢飘向细线形成的圆球,将自己的魂体与圆球融合在一起。 周围安静下来。 强烈的怨念开始在夜幕里弥漫。 云极被包裹在恐怖的怨力当中,鲛人恶魂渐渐附上他的身体,透过鲛魂的双眼,云极看到了残留在鲛人神魂中的一个短暂画面。 画面中,是一艘通体漆黑如墨却又显得晶莹剔透的古怪大船,船上有帆,飘飘荡荡,在无尽的大海上航行。 画面很快消失,细线圆球开始旋转,好似个怪物一样伸展出触角,探向阁楼之外。 圆月当空。 恶魂出,不眠夜。 “看来,你不想报仇,而是想杀人。” 探出阁楼外的细线在一句突然出现的话语中猛地一缩,收回至圆球,其上恶魂的绿眼晃动了一下,眼中有一股疑惑与诧异。 凛冽的风啸声伴着云极的低语在圆球之内起伏。 “你可以将怨恨尽缠我身,但这恶魂,需入地府……” 嗡鸣声大作! 丝线圆球如充气被渐渐撑开,隔着垂帘般的细线,能看到云极安然无恙的身躯。 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云极的身上出现了一副奇异的铠甲。 铠甲如魂,从虚无中凝结,泛着森森寒意,浮着万重煞气,数以万记的妖魂在铠甲中游曳咆哮。 十万护体煞魂,在此刻显现狰狞! 在云极的低语中,魂铠爆裂开来,形成煞魂风暴将鲛人恶魂与怨念之力尽数笼罩。 阁楼里刮起了刺骨寒风。 鲛魂哀嚎不断,疯狂嘶吼,任其怨力惊人,依旧挡不住十万煞魂的吞噬。 宁静的夜晚里,灯楼镇的灯塔上传出类似夜枭的凄厉啼鸣,小镇上的所有人家都能听得真切。 一户贫寒人家,妇人正在织补旧衣,十来岁的少年就着豆子大的烛光捧书夜读。 一户富庶人家,老家主逗弄着胖乎乎的孙儿,满脸是笑。 酒楼的伙计捏着新发的工钱,哼着小调往家走,路上看到老乞丐,丢上一个铜板,听一句吉祥话。 专卖早点的包子铺大半夜的就开始忙活,和面调馅准备蒸笼,要一直忙到早上。 大醉的酒客们互相搀扶着在街上划拳行令,输的要帮赢的找到家门,找不到就一起露宿街头。 咿呀学语的娃娃在母亲的歌谣里渐渐入睡,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可怜又可爱。 灯楼上的夜枭幽啼,没人在意。 岁月仿佛依旧安好。 殊不知,有人牧妖,才让小镇的生机得以延续。 等在灯楼下的铁匠父子抄着手,在夜风里冻得直跺脚。 老铁匠仰头看着灯楼顶,嘀咕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是好兆头啊。” “这么刺耳呢,夜猫子的叫声没这么尖啊?”牛大缩着脖子狐疑道:“该不会灯楼上有鬼吧,以前可没见灯楼里有夜猫子出没,都大半天了,那云先生会不会下不来了。” “小先生是高人,妖魔鬼怪人家才不怕,看着点羊,别丢喽。”老铁匠道。 “哎,放心吧爹,就这么十几只羊,丢不了,说来也怪,这里的青草不错啊,它们怎么都不吃呢。” 牛大对羊群的胃口很好奇,走到最大的头羊近前,搬过羊头掰开嘴巴,道:“怪不得不吃草,牙都没了,这羊也太老了吧。” 牛大没觉得什么,一只羊而已,掰开嘴巴又不会咬人。 但他不知道面前的羊可不是寻常的牧羊,而是妖。 即便没了牙,赤魔羊的危险程度也远远超过狮虎。 怪异的低吼声响起在头羊的肚子里,没牙的羊嘴错动间有火光隐现,不过很快火光彻底熄灭,随着灯楼顶端燃起的灯光,躁动的头羊低下头,恢复了平静。 “爹!灯楼亮了!” “一定是云先生点的烛火。” “还是亮着好,黑漆漆的灯楼阴森森的看着不舒服。” “是啊,亮堂点好,亮堂点好啊。” 熄灭了近百年的灯楼,在今晚重新燃起了烛火。 铁盏里剩余的鲛油重新点燃,鲛人恶魂消失无踪,被十万煞魂撕成了碎片。 云极收起火折子,将铁盏正了正。 残留的鲛油彻底燃烧尽,也就再无鱼怪孵化了。 灯楼镇的这段因果就此结束,不过世间的妖魔鬼怪可不止一处,天下之大,妖族遍布,无数的奇闻怪谈故老相传。 解决一道恶魂,除掉一湖鱼妖,却还有更多的凶魂藏于暗处,有更强的妖魔隐于世间。 云极不是圣人,做不到行侠天下,但遇到了妖魔鬼怪自然不会袖手。 因为他是人族。 “牧妖人,首先,得是个人呐。” 踩着嘎吱嘎吱的旋梯,云极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走向塔下。 “忙活半宿,得好好睡一觉喽。” “睡一觉就出发。” “沙漠,草原,霁云国。” “抓羊,锻刀,卖宝图。” “好困,好困……” 第29章 世上还是好人多 清晨的灯楼镇,炊烟渺渺,渐渐热闹起来。 赶着羊的少年走出了小镇,没引来任何关注的目光,与他来时一样。 但灯楼镇却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 灯楼亮了,旋梯塌了,牛大家的井干了。 铁匠铺子出了两把神兵,一把蒸干了井水,一把煮沸了湖鱼,闻讯而来的刀客大增。 树荫下的孩童们依旧玩着沙包游戏,只是改变了规则,在树下立起一些小鱼形状的木牌子,谁用沙包打倒的木牌最多谁就赢,输的要绕着大树转三圈,而沙包也有了个新名字,叫做‘云先生’。 云先生是谁,孩童们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个名字很厉害,比镇子里最强壮的铁匠大牛都要厉害。 …… 武国边陲,十几只牧羊拉着简陋的木车行走在山间田头,车上的牧羊人慵懒惬意。 嘎吱的车轮,伴着一路歌声。 翻山岗,越大泽。赶牛羊,忙奔波。 阿妹编草鞋呦,皮袄最暖和。 无尽海,鱼虾多。牧羊人,唱山歌。 牛羊过山岭呦,阿哥把酒喝。 小村外,水田里,插秧的姑娘撩起垂下的发丝,清脆道:“赶羊的!别走歪喽,脚下是田呢,踩了秧苗你要赔粮。” 云极在木车上偏过头,笑容阳光道:“放心,走得直着呢,真要踩了苗,人都陪给你。” 插秧的姑娘脸一红,掐着腰啐了一口,望着遥遥远去的羊群,她又有些落寞遗憾。 怎么就没踩到田呢,那么多羊,走得比马儿还直…… 边界的小村庄不多,几天后路边已经荒无人烟。 广阔的戈壁,一望无际,怪石嶙峋。 天色渐黑,羊群停在一块过丈高的巨石下,今晚云极打算在这里过夜。 升起火堆,架上刚打的野兔,烤到外酥里嫩,撒一把盐巴,嚼起来满嘴流油。 云极吃着烤兔,羊群咽着口水。 本是吃肉的赤魔羊,结果一路上逃也逃不掉,肉也吃不着,不被饿死就只能吃草。 展开地图,云极如今的位置已经离开了武国的范围,再往前就是沙漠,越过沙漠便是天莽草原,横穿草原即可抵达霁云国。 进入沙漠之前,还有一处沙漠小镇可以落脚,据此不到两天的路程。 这一路走得可够远。 赶路归赶路,云极还有正事要办。 吃完烤兔,云极拍拍手,将一把骨刀架在火堆上。 “火。” 云极站在一旁,只说了一个火字,一旁的羊群还在闷头吃草。 “妖火锻刀,你们应该听得懂,再装傻不干活,就该烤全羊了。” 话音刚落,头羊第一个跑了过来,其他赤魔羊也纷纷围住火堆,羊口错动,对着骨刀相继喷出一道火光。 十余道火线源源不断从羊口冲出,完全将骨刀包裹,火堆里的木材很快被烤成焦炭。 赤魔羊腹中的妖火威力不俗,比起寻常火焰可强大了太多,很快骨刀表面被融化了一层。 云极等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妖火中的骨刀。 他留着这些赤魔羊的目的,便是锻刀。 寻常的火焰已经无法将蛟牙彻底融入刀中,想要完成蛟牙骨刀,必须寻找更强的火焰。 修真界中有着许多奇异的火。 最适合炼器的要数金丹大修士的丹火,其次为地心火脉中引出的地火,与一些奇物所生的异火,最后则是妖兽腹中的妖火。 妖火炼器,有着巨大的弊端。 火焰温度的不稳定是其一,最棘手的是控制妖兽的手段。 想要以妖火炼器,必须将其驯服才行,否则修士这边炼器呢,那边妖兽暴起直接给人吞了,器没炼成不说,命都得搭上。 丹火要境界达到金丹才行,地心火脉一般情况下只有宗门才有实力从地底引出来供给门人使用,天地间的奇物异火大多罕见,这前面的三点,云极一个也占不上,他只能从妖火想办法,于是赤魔羊就成了最佳的炼器工具。 十几只赤魔羊所喷吐的妖火有限,想要锻刀还差着不少。 一刻钟的功夫过后,除了头羊之外的赤魔羊已经无力为续,喷吐的妖火变得断断续续,有两只最小的拼尽全力也只能喷出点黑烟,火是看不到了。 云极摆摆手,羊群停下妖火如蒙大赦,累得东倒西歪,呼呼喘气。 被融化的骨刀表面很快凝固下来,云极端详了一番,自语道:“最好凑够百只才能正式开始锻刀,十只羊实在太少了,希望商会里的老板们能有更多的羊群。” 要锻刀,就得收集足够的赤魔羊,这也是云极要混进天莽商会的主要目的。 接连赶了两天路,抵达了位于戈壁尽头的一座沙城小镇。 小镇不大,所有的建筑都是沙土构成,镇子外有高高的沙土墙,用来遮蔽风沙。 小镇里的居民很杂。 有脾气古怪的独居猎户,有身残的老兵,有雇佣大批护卫的商贾,有沿街乞讨的孤儿,有发配边疆的罪户,各地的流寇马匪,有草原蛮人,有修行者,有悍妇,有恶男,就是没有几个正常的百姓。 穷山恶水,敢住在沙漠边缘的荒凉小镇里,没几分本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街上人影憧憧,来往行人不少。 一进镇子,就见路边蹲着个乞讨的老妪,佝偻着身子,蓬头垢面。 “可怜可怜吧。” 老妪看到陌生人经过立刻举起破碗乞讨。 叮当,两个铜板落在碗里。 “好心人,别走沙镇,绕路吧,镇子上坏人多。”老妪翻起浑浊的老眼,声音沙哑。 “不怕,世上的好人总是比坏人多。” 云极笑呵呵的走进小镇,执拗又天真,乞讨的老妪望着少年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仿佛被诅咒一样,刚进小镇没多久,云极就被几个坐在街边的汉子盯上了。 其中一人脸上有几道刀疤,看起来很凶,上前道:“羊倌儿,羊够肥的啊。” 这人一语双关,脸上挂着阴笑,挡住了云极的去路。 “还成,喂的好自然就肥了,几位这是有事儿啊。” “没事儿,就是给你提个醒儿,镇上要开煮羊大会,所有赶羊的都得交出一半羊来,不交的话,嘿嘿。”刀疤脸说着比量个割喉的动作,威胁的意味十足。 “这是什么规矩?我的羊是好不容易喂大的,凭什么交出一半,没王法了吗?”云极故作惊讶道。 他这一慌乱,刀疤脸顿时得意起来,与同伴互相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肥羊上钩了。 得意的刀疤脸却没注意到,云极说完养羊的话之后,最大的头羊干呕了一下,吐出一团草来。 “王法?沙漠里只认刀子,没人认王法。” 刀疤脸说着搂住云极的肩膀,道:“算你走运小子,遇到了我们这些好人,跟咱们走吧,带你去个地方,不仅能保住你的羊,还有好看的舞娘呢。” 刀疤脸的几个同伴围了过来,封住后路,几个人嘻嘻哈哈簇拥着云极往一条小路走。 “真的吗?那就谢谢喽,世上还是好人多哦。” 云极眨着天真的眼睛,赶着他的羊,被刀疤脸几人带到了无人之处。 第30章 第三头狐王 第31章 狐夫子 第32章 上品法器 第33章 煮羊大会(下) 第34章 凑合凑合 第35章 不如鸟蛋 茶棚塌了一半,老河摔得仰面朝天,茶客们四散奔逃。 水桶粗的巨蟒就在外边,这时候谁敢留在茶棚里,除非是不想活了或者是逃不出去。 马刀的腿肚子又开始转筋了。 他手里捏着茶杯,手腕哆哆嗦嗦,刚倒满的茶水晃晃荡荡洒了个干净。 咕噜一声,马刀的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脸上的刀疤都在微微颤抖。 由于选的位置太好,就在茶棚正前端,在危机来临之际马刀倒了霉,直面巨蟒,那骇人的妖蟒在他面前缓缓抬起了头,蛇信吞吐差点舔到他的鼻子。 马刀混迹沙镇多年深知这条巨蟒的可怕,被其吞食的高手数之不尽,别说他一个不入流的混混,连罗三那等练气士也不敢轻易面对。 真他娘的倒霉! 马刀心里暗骂,今天先是差点被羊吃了,又被一群人猴子偷桃,本以为看个热闹散散心,偏偏选这么个倒霉的位置,这要被蟒妖吞了,那他刀哥岂不是天下第一倒霉蛋。 强行镇定,马刀打算先跑再说,混进人群才能保命。 “别动,蛇眼不灵光,看不到静止的东西,你不动它就不会吃你。” 马刀刚要逃,就听一旁的云极说话,他没敢动,又不太放心,苦着脸看向云极,那意思是你别骗我,等巨蟒吞过来我可跑不掉了。 看懂了马刀的心思,云极坐在一旁小声安慰道:“放心,我养过些蛇蛙,喂它们的时候扔些死虫子它们是不吃的。” 马刀将信将疑的没敢动,心里七上八下如坐针毡。 摔进茶棚的老河挣扎着爬起来,他摔得不轻,捂着后腰大口喘气。 空地上的其他佣兵遭遇了草原人的凶猛反击,不仅没救下老妪,反而全部落在下风。 仅仅靠着佣兵一方的战力,绝对不是腾蛇部的对手。 罗三显然对于赤兀忌惮不已,并没打算出手,寒松则犹豫不决,他也不想与腾蛇部彻底撕破面皮,如此一来,佣兵一方很快就挺不住了。 “都住手。” 大锅里传来老妪的声音,佣兵一方纷纷撤出战团,不少人挂了彩。 老妪用浑浊的目光看了看狼狈的佣兵,轻叹一声,道:“沙镇以后没有佣兵了,都散了吧。” 首领发话,佣兵们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把头儿救出来可以散,救不出来死也不散!” 老河怒喝了一声,声音极大,吓得马刀一哆嗦,他没心思去骂身后的老河,而是用求助与询问的目光看向云极。 读懂了对方目光里的含义,云极安抚道:“放心,蛇耳朵也不太灵光,你不喊叫,它不会吃你。” 马刀感激的点点头,苦着脸继续面对巨蟒,正好巨蟒的信子喷来,几乎贴到他的鼻尖。 眼又瞎耳又聋,看不见听不到,别吃我别吃我…… 正在心里念叨着呢,马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蛇吃鸟蛋啊! 他不止一次见过蛇吃鸟蛋,掏过鸟窝的都知道鸟窝里不仅有鸟蛋有时候还会有蛇。 鸟蛋不会动更不会说话,甚至都不会喘气儿,比自己不是强得多,这都能被蛇给找到吞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蛇会发觉不到? 活了几十年,马刀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如一个鸟蛋。 尤其对面的不是蛇,是妖蟒! 马刀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努力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不想跑了,也不怕面前的巨蟒了,他现在就想回到小破院里,重新看看那些羊的獠牙到底是天生的,还是被故意磨尖的…… 马刀在纠结,赤兀更纠结。 巨蟒停在茶棚外不动了,这种情况实在古怪。 他这条巨蟒是低阶妖兽中最为凶猛的一类,吞吃练气士都不在话下,可今天巨蟒十分反常,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赤兀目光阴沉的瞄向茶棚,第一眼看的是马刀。 有点眼熟,好像镇上的混混一类。 又看向马刀一旁的云极。 生面孔,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家伙,应该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少年,这时候了还在嗑瓜子。 嘎巴嘎巴。 瓜子皮接连不断。 至始至终,云极都在嗑着瓜子,看着热闹。 周围鸦雀无声,对面就是凶猛巨蟒,他这番嗑瓜子的举动引来无数目光,大多看傻子一样。 在妖蟒面前嗑瓜子,这不是找死呢么。 对周围投来的目光,云极还以善意的微笑,一边笑,一边继续嗑瓜子。 在瓜子皮的清脆开裂声中,巨蟒身形蠕动,竟缓缓退了回去,渐渐远离茶棚。 见巨蟒爬了回来,赤兀更是吃惊,不容他多想,老河已经从茶棚里冲了出去,汇集其他佣兵再次与腾蛇部的人对峙。 “罗三哥,今天你们马帮不出手,明天就是我们佣兵的下场。” 老河说完,罗三依旧无动于衷。 这个罗三哥心思深得很。 之前动动嘴皮子与佣兵和商会联合起来让草原人让步还行,草原人真动了手而且连妖蟒都放了出来,可见赤兀这次来真格儿的,罗三立刻选择袖手旁边。 马帮以劫掠为生,靠的是手里刀胯下马,真要得罪了腾蛇部,马帮在沙镇也就别想混下去了,因为草原人的刀更利,马更快。 罗三属于墙头草,捡不到便宜立刻置身事外,那商会的寒松就不行了,他要不管冯海的死活,一定会被冯元良仇视甚至容易当做替罪羊出气筒。 寒松是个纯粹的商人,同时也是个练气士,只是修为很低,别说对上赤兀,就那条巨蟒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寒松收在袖子里的手捏着一个绑着红绳的铃铛,牧羊铃铛是他最后的一手底牌。 这时人群外一阵骚乱,数百名腾蛇部的蛮人闻讯赶来,全都提着重刀,一个个凶神恶煞,有十几人的手里还牵着大蟒,虽然比赤兀的蟒蛇小一圈,但吞吃牛羊不在话下。 援兵赶至,腾蛇部的人手立刻压过了佣兵与商会,即便加上马帮也仅仅是持平,论起战力的话,草原人一方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大局已定。 罗三彻底没了出手的心思,往后连退十几步,退到人群里,以举动表明他选择旁观。 老河不肯放弃,持刀的手捏得更紧。 大锅里的老妪看出了局面,道:“老河,带他们走吧,各奔东西,自谋出路,以你们的本事不愁混口饭吃。” 老河没动,慢慢的摇了摇头。 “今天没人能救得了你们,等着熟吧。” 赤兀用阴狠的目光盯着佣兵一方与商会一方,招手唤人重新取来火把。 刚拿到火把,天公却不作美,竟下起雨来,大锅下的木材被淋湿。 冯海大喜,道:“下雨了……下雨了!天助我也!点不着火,炖不了我!哈哈哈哈!” 赤兀鄙夷的哼了一声,扔掉火把踢开柴火,吩咐道:“取我的火焰沙来,今天别说下雨,下雪也能把你们炖熟喽!” 一听火焰沙三个字,人群开始交头接耳,都打算开开眼见识见识赤兀的宝贝。 茶棚里,踩着一地瓜子皮,云极站了起来。 第36章 可怜的小舅子 云极起身走出茶棚,直奔铁锅而去,马刀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顺手抢过旁边一人的油伞。 雨下得不大,天地间灰蒙蒙一片。 没有风,静雨如雾。 雨珠儿顺着草原人的重刀滑落,滴滴哒哒散发着森冷杀气。 佣兵一方不肯放弃,打算最后一次亡命搏杀。 马帮在束手旁观,寒松在犹豫不决,看热闹的人群在冷雨中安静了下来。 人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紧要关头,到底是商会的冯海与佣兵头子被杀,还是腾蛇部退让,煮羊大会的结局即将分晓。 压抑与安静的气氛被脚步声塌碎。 如丝如雾的冷雨中,两道身影走了过来。 前边的少年人背着手,闲庭信步,后边的仆人撑着伞,自己被淋湿大半。 脚步停在铁锅前。 一把油伞,分开了雨帘。 赤兀眯起眼睛,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他感受到了一股压力扑面而来,盘踞在身边的碧眼巨蟒一个劲的往回缩,犹如遭遇天敌。 来人借了雨势,仿佛与天地浑然一体。 咔嚓一声,赤兀将重刀插到地面,强行破开雨幕,震开对方携雨而来的‘势’。 “你,又是谁。”赤兀将阴冷的目光盯住对面的少年。 马刀急忙介绍道:“这是我们云老板。” “商会的人?哼,又是一条狗而已。”赤兀冷哼。 “雨这么大,今天看来不宜杀生,赤兀大人,给老天爷个面子可好。”云极笑呵呵道。 赤兀直接愣了。 他旁边的一群草原人也都愣了。 罗三寒松老河与一群看热闹的全愣了。 还以为是个求情的,结果上来就拿老天爷压人,这位的思路实在清奇,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看起来眉清目秀不像傻子啊。 赤兀很快回过神儿来,怒道:“老天爷的面子与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下雨天就不能杀人了?告诉你小子,今天他们两个必死无疑!” 云极摊了摊手,无奈道:“既然不给面子,那就谈谈交易如何,我们走商的只认一个利字,只要肯放人,多少钱我出了。” 云极的口气实在惊人,价都不问,他这句话一出,大锅里的冯海要不是被五花大绑都想挑两个大拇指。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冯海感激得眼圈都红了。 他自救只能出两万白银外加两块灵石,这等出价还是小气了,看看人家,价都不问,这才是真正的大商贾。 从云极的身上,冯海竟看出了他叔父的一身凌人的贵气。 赤兀不以为意,冷冷道:“当我腾蛇部缺钱吗,今天你就算拿来金山银山,锅里的家伙也得死。” “没得商量?” “一锤子买卖没得商量!” 云极故作沉吟,看了看阴鸷狠辣的赤兀,又看了看失望至极的冯海,道:“商之道,无外乎价格二字,价给够了,命也能买,赤兀大人看这样如何,用我的命,买冯海的命。” 一句以命换命,听得赤兀又是一愣。 四周的人群再次哗然,打伞的马刀手一哆嗦,伞差点没拿稳。 赤兀接连两次愣怔,他有些懵,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极,疑惑道:“莫不是个傻子?你为啥要替他死?” “为钱呐,为了两万两白银外加两块灵石。”云极说得直白,看向冯海道:“只要救你出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是这份价格,没错吧,” 冯海都听傻了。 他倒是幻想过替那些青楼里的头牌姑娘去死,但他从没想过有人会为了自己去死。 茫然的点了点头,冯海麻木道:“没错,没错……” “那就好,外债欠了太多,今天只能卖命喽。”云极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气道。 刚才还大气非凡的随便开价,这会儿成了负债累累,赤兀是又气又怒,下意识的追问道:“你欠了多少钱?” “哎,一言难尽呐,百年家业一朝空,旁的不多说,单说我那小舅子一家老小三十七口,都被我抵在了当铺……” 赤兀听完眼角跳了跳。 连小舅子全家都给当了,更别说自己的妻儿老小了,这位也忒狠了,这是欠了多少外债?怪不得命都要卖。 云老板的苦楚,赤兀听着有点可怜,但马刀听完就不是可怜,而是可怕。 连小舅子一家都卖了,他这个刚刚归附的手下,恐怕早晚也得明码标价。 这是人吗?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商贾! “成交!”冯海在大锅里叫道,不管怎样,他只要活命就行。 “不行。”赤兀把脸一沉,疑惑的瞄着云极,道:“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惹我腾蛇部的是他,不是你,趁早给我……呜呜呜!” 赤兀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云极抓起了马刀的手臂,随后抡棒槌一样甩了出去,马刀的手正抓中赤兀的下盘要害。 借人之手,猴子偷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赤兀瞪着眼噘着嘴一脸震惊。 周围的人群全都张大了嘴,不可思议的望着发生的一幕。 那可是赤兀,腾蛇部的头子,沙镇上说一不二的冷血霸主!连赤兀的桃子都敢偷,这真是不要命了。 马刀缓缓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慢慢抬头看了看赤兀的表情,嘴角颤抖着想要道歉,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表情尴尬又绝望。 云极将马刀推到一边,昂首道:“这回能换人了吧。” “换人!给我把这小子扔锅里!”赤兀把怒火全都撒在云极身上,青着脸吼道:“你今天死定了!死定了!” 一招猴子偷桃,云极终于如愿以偿,换出冯海,自己进了大铁锅。 锅里的老妪很是不解,叹道:“年轻人,何苦呢。” “赚钱呐,人为财死嘛,凑合凑合吧婆婆,我们俩同锅共济了。” “你这孩子,死到临头还有心说笑。” 老妪无奈的苦笑,眼底有一丝疑惑,她不认为这少年故意送死,没准是人家深藏不露,在戏耍所有人而已。 冯海得救后急忙躲在商会的队伍里,顾不得换衣服,朝着大锅张望,他要看看那个年轻的云老板会不会真被煮死。 这么一折腾,腾蛇部去取火焰沙的人回来了,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小木盒,好像烫手一样,走路都不敢太快。 赤兀一把抓过木盒,喝道:“开火,煮羊!” “等一下。”云极在锅里提问:“既然是煮羊大会,今天要是煮不熟我,是不是这事儿就两清了?” “没错!”赤兀恶狠狠道:“今天要是煮不死你们,我不仅放你活路,以后你在我面前大摇大摆都行,见面我先称你一声云老板!等死吧!”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话不算王八蛋,赤兀大人这番话我记下了,点火吧。”云极敞亮道。 赤兀不再废话,将小木盒放在大锅的正下方,屈指一弹,盒盖翻开,现出里面十几粒赤红色的沙硕。 “火焰沙!”远处的罗三满眼忌惮,暗暗低语。 “什么东西?那玩意很厉害?”冯海不明所以,没听过这种奇物。 寒松语气忌惮的为他讲解道:“火焰沙是一种特殊的天材地宝,产自沙漠深处的炎热地带,这种沙子蕴含高温,能融化钢铁,烧穿人身轻而易举,用来燃火的话,片刻即可沸腾大锅,锅里的两人今天死定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怜悯望着大铁锅的时候,云极却舒服的抻了个懒腰,躺在锅里泡澡一般。 第37章 实在是高 火焰沙,顾名思义,沙硕里凝聚着磅礴的热量,一粒火焰沙能轻易焚毁一颗大树,通常被修行者用来炼制法器,是一种稀少的炼器材料,价值不菲。 火焰沙不是火焰,所以无惧雨雪,以特质的木盒方可阻挡其高温,一旦木盒打开,十几粒火焰沙的热度将堪比火炉,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煮沸一锅冷水。 四周静悄悄。 人们等待着沸水翻开,等待着两个活人成为两具尸体,而且还是熟了的尸体。 雨不断。 滴滴答答,如时间流逝。 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铁锅冰冷。 一刻钟过去了。 水还没沸。 一顿饭的时间过后。 铁锅里传来鼾声,云极睡着了。 赤兀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不通为何自己的宝贝竟彻底失效。 罗三寒松等人惊疑不定,看不透如今诡异的局面。 老河提着的心放下了几分,他本打算继续拼命救出头领,结果锅里的水毫无变化。 寂静的人群里传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什么火焰沙,糊弄人的吧,这都半天也没见水开喽。” “可能今天太冷又下雨,火焰沙失效了吧。” “腾蛇部的人嚣张多年,今天可算出糗了,烧不开锅,就得放人。” “那位云老板运气不赖啊,这番赌命竟让他赢了。” “要不怎么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进锅里泡个澡,两万白银到手。” “别忘了还有两块灵石呢!据说价格比两万白银都高。” “啧啧啧,真羡慕啊,早知道我也下锅去……” 人们在羡慕,冯海却在后悔不迭,看着铁锅迟迟不开,他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 早知道赤兀的火焰沙失效,他多泡一会儿不就结了,这倒好,两万白银外加两块灵石没了。 世上没有多少‘早知道’。 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不仅冯海破了财,赤兀更折了颜面,偏偏他之前说了大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要是煮不死锅里的两人,不仅放人家活路,见面还得恭称一声云老板。 三教九流汇聚的沙漠小镇,最注重的不是规则,而是脸面。 侯在一边的马刀暗中擦了把冷汗。 烧不起火最好,他就怕赤兀把云老板煮熟后还不解恨,把他这个跟班儿的也给煮了。 包括赤兀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火焰沙失效,唯独同在大锅里的老妪,目光越发复杂。 她最清楚水温。 铁锅里的水此时十分古怪,下边是温的,上边是冷的,而且刺骨冻人。 就如同锅底有烈焰蒸腾,锅内却有寒冰不融! 古怪的感觉,令老妪疑惑不已,她感受到水里一种奇特的寒意,就如同对面的少年人是一块坚冰,而非活人。 四周的嘈杂声中,云极睁开眼。 “水不太热啊,赤兀大人,你的火焰沙看来失效了。” 说罢云极从大锅里站了起来,身上的绳索早已寸寸断裂,落了一地。 没人见他如何挣断的绳索,连赤兀都吃了一惊。 将老妪搀扶出铁锅,云极朝着四周抱了抱拳,道:“运气,运气而已,大家见笑了。” 赤兀冷着脸走到大锅前,他要查看一番是不是火焰沙当真失效。 刚把木盒拿起,赤兀面前伸过一只手,一把抓起盒子里的十几粒火焰沙。 将赤红的沙硕托在手心里把玩,云极微笑道:“火属的东西大多有时效,时间越久温度越低,热度耗尽就成了一盘散沙,这把沙子没用了,不如送我如何。” 火焰沙的威能赤兀十分清楚,别说用手,铁皮都能烫个窟窿,见云极用手抓,他就知道自己的这把沙子的确失了效。 没了灼热的温度,火焰沙除了颜色绚丽一些之外与寻常的沙石没什么两样。 “给你了!”赤兀气哼哼喝道,一把废沙子留着也没用。 “盒子看来不错,如果无用的话也送我可好。”云极笑呵呵道。 “都给你!今天算你走运小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多谢赤兀大人,不知贵部可还有完好的火焰沙?我有两万白银与灵石两块,若是还有宝沙,在下愿意购买一些。” 云极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火焰沙重新装进木盒,随手递给马刀。 那边的冯海怎么听都觉得不是滋味,自己的全部身家这就成了人家的了。 一听云极想要买火焰沙,而且话说得还算客气,赤兀心里的憋闷散了一些,道:“我腾蛇部只有这些火焰沙,没有余备,你若想要,自己到沙漠里去换。” “沙漠里竟有换沙的奇异之地!看来大人对沙漠了如指掌,在下代表商会略备薄酒,赤兀大人可否卖个面子,给我等指点一二。” 云极这句‘我等’刚刚说完,寒松顿时心领神会,几步走到近前,道:“这叫不打不相识哈哈,天莽商会与腾蛇部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我们云老板最是好客,赤兀大人您就赏个脸,我们以酒赔罪了。” 寒松是个老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练就出察言观色的本事,恰到好处的送给赤兀个台阶,自然而然的将云极归为自己人。 赤兀哼了一声,火气明显消了大半,但他还有些不满,目光盯着老妪。 云极先替老妪解开鱼皮网,又对赤兀承诺道:“今后沙镇再无佣兵,这些人我收了,要是他们还敢惹腾蛇部的麻烦,赤兀大人可以拿我们商会是问。” 一句话,收了佣兵,解了恩怨,又把后续的全部责任留给天莽商会。 白纸买豆腐,一推六二五。 连寒松都认为云极是商会成员,赤兀更深信不疑,不过他可信不过那些佣兵。 老妪也是有见识的,见状立刻表态道:“既然有雇主长雇,我们自然愿意效力,老婆子年岁大了,快走不动了,今后只想赚点钱买副棺材喽。” 老河等人齐齐点头,聚在云极与老妪身后,口称云老板。 老妪与佣兵示弱,商会一方又给足了台阶,赤兀的脸色这才好转过来。 始终观察局面的罗三走到近前,笑呵呵道:“今儿这东家我来做!赤兀大人,云老板寒老板,怎么样,给我个面子吧,沙漠里的火焰沙咱也想换个几粒见识见识。” 对火焰沙感兴趣是其一,罗三更抱着讨好腾蛇部与商会的打算。 原本沙镇里四方实力共存,他罗三哥还能左右逢源,如今佣兵一方归了商会,外表看是三足鼎立,但谁不知道天莽商会就是草原人的买卖,再不示好,罗三怕他的马帮也被草原人给吞了。 “好哇!罗三哥既然做东,那咱们现在就走,赤兀大人,请吧。” 云极与寒松等人请着赤兀,罗三在前边带路,几位沙镇上的大佬有说有笑走向最大的酒家,身后跟着一群手下。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一场煮羊大会就此结束。 马刀没挤上前边,跟着商会的人走在最后,他可没想到一场危机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化解了,心说云老板有点本事,关键运气极好,要不是火焰沙失效,恐怕早死多时。 想起火焰沙,马刀随手打开了木盒。 盖子刚开,一股热浪袭面,吓得他急忙合上盖子。 马刀懵了,心砰砰直跳,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雨里。 火焰沙根本就没失效! 冷雨让马刀镇定了一些,他把云极为何能徒手把玩火焰沙的疑惑放在一边,先算了算云极在煮羊大会的举动与收获。 喝了半壶茶。 嗑了一盘瓜子。 看了半天热闹。 偷了赤兀的桃子。 收了百十名悍勇的佣兵。 赚了两万白银和两块灵石。 诓了一把完好无损的火焰沙外加能隔绝热度的木盒子…… 头顶的雷声将马刀惊醒。 闹剧般的煮羊大会,里里外外,所有好处竟都被云极一人收入囊中。 高,实在是高! 马刀小跑着追了上去,手里的木盒子捏得紧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崇拜,对那位年轻的云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38章 火焰沙由来 第39章 送他上路 第40章 玄武大阵 “最早的时候玉舟湖并不大,只是个小湖,由于一场暴雨才形成如今的大湖。那场暴雨下了一月之久,淹没无数村庄,很多人淹死在湖里,玉舟岛就是被水鬼们托起的孤岛。” “孤岛无根,寓意漂泊不定如浮萍断梗,又有水鬼环绕之说,所以多年来玉舟岛都被认为是不祥之地,没人敢去。” 那人讲述了玉舟湖的由来与玉舟岛的传闻,显得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的阅历高人一等。 “什么水鬼,岛上有妖才没人敢去。”古宣对于所谓的传闻嗤之以鼻。 一听有妖,湖边的行商们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踩到湖水引来妖物。 “岛上的妖族应该下不来吧,要不然皇城也不会建在湖边。” 返回车上的时候,云极说出自己的看法。 “玉舟岛上的妖物只栖息在岛上,下水就淹死了。” 古宣边走边说:“即便它们下来了对皇城也毫无威胁,闻名天下的玄武大阵可不是摆设,别说玉舟岛上的小妖,即便大妖来袭,以玄武大阵的威能也可挡上一挡。” “连大妖都挡得住?”云极惊奇不已。 大妖的凶悍除了传说中的元婴强者外无人能敌,堪称浩劫,云极还没听说过有大阵能挡住大妖的袭击。 在十里亭稍做休息,车队赶往龙溪城。 最后的这段路上,云极从古宣口中得知了皇城大阵的消息。 阵法是抗衡妖族的利器,人族赖以为生的手段之一。 为了防御妖族,人族国度的大城重镇均有布置大阵,例如望海镇的护城大阵。 阵法种类繁多,功效各异,所需的材料各不相同,但护城大阵这种庞大法阵中必然有一种材料,那就是妖族兽骨。 越是高等阶的妖兽之骨,对于提升护城大阵的威能越加有效。 于是妖族兽骨的等阶高低,成为了护城大阵威能大小的关键。 以望海镇的规模,护城大阵中至多加入妖灵境的兽骨,某些地势险要的重镇会以罕见的大妖之骨充当布阵材料。 用大妖遗骨设立的法阵,防御能力自然要比妖灵之骨设立的法阵强大,而龙溪城的护城大阵,更是以传说中的妖王遗骸为基础,由无数位阵道大家联手布下,防御能力堪称惊人。 世上有大妖,但大妖之上的妖王,只存在于传说当中。 人们尚未发现活着的妖王,倒是找到过妖王遗骸,龙溪城这座武国皇城,其实就修建在一副巨大的妖王遗骸之上。 妖王之躯如山岳,死后的骸骨依旧庞大,难以挪移,却是布置强大阵法的关键之物。 皇族统御一国,皇城安在,才有一国之秩,所以人族国度的皇城多修建在遗骸上。 武国拥有的妖王遗骸形如龟壳,被冠以玄武之称,龙溪城的护城大阵便叫做玄武大阵,据说有八十一处阵眼遍布城中,完全开启连大妖都难以攻破。 听完这番有关玄武大阵的讲述,车队已然来到城下。 厚重的城墙巍峨雄伟,比望海镇的城墙高出两倍不止,仰头望去,仿佛直入云端。 入得城来,宽街弄巷,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绿瓦红墙处处生辉,好一处一国繁华地,锦绣山水间。 长街四通八达,喧嚣声无处不在。 有那孩童顽皮拔足狂奔,跑得累了也没跑出一条弄巷。 挑担子的行脚商叫卖不断,喊破了嗓子却传不到邻街。 龙溪城之大,远超云极的预料,与这座庞然大物相比,青鱼村就像大海里的一朵水花。 “真有拳头大的糖葫芦!” 透过车窗,云极看到一个装扮喜庆的货车,摆着各种各样的糖葫芦,五颜六色,最大的有小儿拳头大小。 “那是溪山果,产自龙溪山的一种独特山楂,酸酸甜甜个头又大。”古宣说了声等着,跳下车,不多时拿了两串回来。 “一两银子一串,这应该是全武国最贵的糖葫芦了。”古宣将两串糖葫芦分别递给云极和妹妹。 “好甜。”云极尝了一口,道:“你怎么不吃,牙疼吗。” “哥从小就不吃甜食。”阿瑶小口的吃着糖葫芦,解释道。 “那是从小就牙疼吧。”云极说完就见阿瑶吃吃的笑。 “我牙才不疼。”古宣没好气的说道:“我们兄妹从小吃苦,我曾经发誓,这辈子夺不回属于我的家产就绝不吃糖。” 人在苦中以苦为乐,古宣并非厌烦甜味,而是用这种办法时刻提醒自己,要卧薪尝胆,以图大业。 “等你夺回家产,我们吃个够。”云极扬了扬手里的糖葫芦。 “一定。”古宣信心十足。 进了城,车队的目的地就算到了,一行人各奔东西,忙活自家生意。 由于秋狝的时候要充当魏府家丁,云极和古宣还以为要与魏大迁一同回府,结果人家轻描淡写的让两人先去住店,到秋狝的时候再来魏府等消息就扬长而去。 寻了处普通客栈,四人暂时住下。 晚上的时候,古宣要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魏大迁不知靠不靠谱,不会说了不算吧。”云极略有担忧。 “应该不会,怎么说也是个户部侍郎,他若是只动嘴皮子光说不练,就别怪我到处去宣扬他魏大人在望海镇的倒霉模样。”古宣倒是不担心。 当初在望海镇遇到妖族袭击的时候魏大迁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逃下的城墙,这种糗事一位三品大员必定不愿提及,尤其是在皇城之地。 “秋狝的鹿骑需要多少,我们的机会大不大。”云极问起即将到来的秋狝事宜。 “不好说,不会少于五百人,皇家猎场范围极大,驱赶猎物的人手少了是不行的。”古宣道。 “如果都是王公大臣的家丁,身手应该不会太高。”云极道。 “这就未必了,保不准有人与我们一样的心思,想要趁此机会得到皇帝的奖励。”古宣道。 云极听闻后点点头,这种加入金吾卫的机会一定也有人惦记。 “猎场里可有妖物?”云极问道。 “没有,皇帝亲自狩猎的地方怎么敢养妖,不过猛兽可不少,鹿骑很容易成为猛兽的食物。”古宣道。 一听没有妖,云极放心了。 以他和古宣的修为,世上还没有野兽能伤得了他们。 “相比猛兽,暗箭才最危险。”老管家一边布菜,一边道出自己的担忧。 “暗箭?”云极不解。 “何为鹿骑?头戴鹿角帽,身披鹿皮袍,骑矮马,扮鹿驱兽。” 姜老唏嘘道:“鹿骑虽然负责驱赶猎物,却要扮作与野兽一般的模样,每次秋狝都有鹿骑被当做猎物而误杀,少爷和云少爷可要小心呐。” “金吾卫的名额可不是寻常的奖励,怎能那么容易得到。”古宣有些无奈道。 但凡有其他办法,他也不愿选这条路。 “飞矢而已,我们兄弟联手定无大碍。”云极道。 “连妖灵我们都能战胜,何况是一群酒囊饭袋的箭。” 古宣哈哈一笑,恢复了豪迈,朗声道:“那群皇亲国戚除了享福还会什么,比起箭法,让他们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听着古宣的豪言壮语,阿瑶在一边直点头,老管家笑吟吟不停的布菜,刚来皇城的第一顿晚饭,云极吃得很饱很饱。 秋末冬初,天气转凉。 天上飘起细小的雪花。 街上的行人添了衣裳,有钱的人家生起暖炉,即便穷苦人家也开始采买米肉,购置年货。 随着年关将近,一年一度的秋狝即将开始。 第41章 话术 接下来的几天,云极与古宣兄妹将皇城逛了个遍。 阿瑶最喜欢吃一种名叫桂花酥的小吃,五枚铜钱一份,不算贵,酥酥脆脆,十分香甜。 皇城的繁华远非望海镇能及,其中让云极觉得最为深刻的一点,是皇城里的大型药铺。 这里的大药铺,居然有石耳出售! 尽管价格惊人,要百两黄金才能买到一小片,但足以证明龙溪城的繁荣。 秋狝开始的当天,云极与古宣起个大早来到魏大迁的府邸。 入府后根本没见到魏大迁,只是发下了一套鹿骑的装束,由专人领着赶往城郊的猎场。 猎场外有一处马厩,专门养着矮马,足有五百多匹,鹿骑们都要先抵达马厩等待。 这一批的鹿骑足有五百人,聚集在一起却不显嘈杂。 云极没骑过马,青鱼村也没有马匹,但他会骑海豚。 骑乘海豚阿霜所练就的平衡力,让云极轻而易举的掌握了驾驭矮马的技巧,尤其这种矮马格外温顺,不难驾驭。 “这马好像跑不快,养这么多,难不成专门为了秋狝驱兽。”云极低声问身边的好友。 “就是为了给鹿骑用的,这叫排场,皇家的排场。”古宣的语气满是鄙夷。 白白养了一年,就为了秋狝这一天,如此铺张浪费的举动听得云极直皱眉。 武国地大物博,但也有不少穷人,五百匹矮马白养一年,不算人力,单单饲料就是个天价,不知能养活多少穷苦人家。 不多时马厩的管事手提马鞭出现在前方。 “鹿骑的任务你们应该清楚,我不多说,等会儿出了大门你们只管驱赶兽群,表现好的少不了赏赐,准备吧。” 马厩管事示意手下开门,随着大门开启,五百鹿骑陆续涌进猎场。 马厩外就是猎场,一望无际,边缘有卫兵把守,盔明甲亮,挎着的腰刀都带着金边儿。 “守卫猎场的应该是羽林军了吧。”云极在马上问道。 “银甲金刀,没错了,人家那一身银甲可价值不菲。”古宣扫了眼远处的禁军,轻蔑道。 “银甲能有什么用。”云极不解。 比起钢铁,银甲的防御力不堪一击,除非厚重到一定程度,看那些羽林军的甲胄明显是轻甲。 “自然是好看了,还能有什么用。”古宣更是轻蔑。 “银质轻甲,还真是花架子啊。”云极咧了咧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用银质轻甲作为盔甲这是多么愚蠢的决定,别说上战场,一头凶猛点的老狗都能把羽林军的银甲撕碎。 五百鹿骑扇面般散开,彻底融入猎场。 进入猎场的鹿骑分为几十队,多的几十人聚集在一起,少的也有十几人。 在野兽出没的猎场,单独行动等同于找死。 云极和古宣与十多名鹿骑同路,一行人的路线朝着猎场东侧。 “东边是沼泽地,我们不会是去驱赶大鳄吧。”行进路上,一个身形很高的鹿骑少年发问。 “既然是驱兽自然要赶出来一些大家伙,这样我们的陛下才会高兴嘛。想要赏赐还不愿冒险,世上可没有这种好事,我们的目标就是沼泽地带,不愿去的可以现在换路。” 古宣面色如常的说道,俨然成了这一队鹿骑的首领。 一听真要去驱赶凶猛的大鳄,很多人都打起了退堂鼓,又一想到皇帝的赏赐,不少鹿骑立刻忘记了危险。 富贵险中求,能成为鹿骑的家丁,有几个不是为了皇帝的奖赏而来。 大多数的鹿骑都决定冒险,也有两个胆小的,觉得自己的命更重要。 “你们去吧,沼泽实在危险,我不敢去。” “我们换个方向,猎场里兽群众多用不着非得去沼泽冒险。” 两人结伴离开了队伍,他们一走,其他人立刻犹豫起来。 “两个胆小鬼,沼泽都不敢去还指望加入金吾卫?做梦吧,我们走。” 古宣这句话不仅嘲讽了离队两人的胆量,更点出鹿骑们的终极目的。 想到金吾卫的名额,除了两个离队的鹿骑其他人再没退缩,一行人直奔沼泽区域。 一路上遇到过猎食的老虎,飞奔的豹子,成群的牦牛,甚至有鹤群与梅花鹿。 猎场里几乎容纳了山川林地的各种野兽。 难得一见的景致,云极没什么兴致,始终微微皱眉。 去沼泽驱赶大鳄虽然危险,云极却不怕,谁让他要帮这个兄弟争夺家业呢。 但古宣刚才明着嘲讽两个离队的鹿骑,暗中则用金吾卫的名额拴住其他鹿骑的做法,明显用了话术。 一物百拟,行文诡辩。 话术这种语言的技巧,七叔曾经给云极讲解过。 精通话术的人,一句话即可调动起旁人的情绪,甚至能不着痕迹的推动人们的行为举动。 话术运用得好,即可一路青云,是一门很难掌控的技巧。 不过在云极看来,话术终究是在利用人心,如果施展话术的人目的阴险,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了解的加深,云极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位好友。 “人多声势大,那群傻鳄懒得很,人少了根本赶不出来。” 古宣将矮马靠近云极,叮嘱道:“快到了,小心脚下,陷进泥潭立刻弃马。” 听着好友的叮嘱,云极的眉峰渐渐平复。 古宣为了复仇才回到皇城,一个少年在仇恨中长大,能有如今的心态已经不错了。 境遇不同,人心自然会不同。 马不停蹄的奔行,终于抵达了位于猎场最边缘的沼泽地带。 沼泽四周到处能看到野兽的枯骨,其中有一副骨架尤其庞大,应该是象类。 除了枯骨之外,沼泽上浮着很多枯木,大小不一,形状相似,都是一条一条的。 “找些趁手的石头,听我号令。” 古宣当先下马,其他人也跟着寻找起来。 “石头太少了,要不然用这些木头怎么样。”之前那身形很高的鹿骑走向岸边一块最近的浮木。 “也行,只要你不怕死。”古宣头都没抬,继续寻找石头。 少年鹿骑不知所谓,他发现不远处的浮木正在朝着自己缓缓飘来。 “退后,那是鳄,不是浮木。”云极就在不远处,出声提醒那少年。 一听是大鳄,少年鹿骑吓得连连后退,鞋子都掉了一只。 想必是第一次来猎场,没见过栖息在沼泽里的大鳄,云极摇摇头,捡起两块趁手的石头。 这满泥潭的浮木,全都是一种体型庞大的鳄鱼,足有近百头,别看现在一动不动,真要惹怒这群凶兽,迎来的将是凶猛的追杀。 鹿骑们下意识的远离了一些。 来的时候不怕,真看到这么多大鳄汇聚,谁都会心中打鼓。 当然除了云极和古宣。 耳边没有剑啸声说明泥潭里没有妖族,大鳄虽凶,比起妖族还是有所不及。 第42章 极王 第43章 机会 第44章 女将军 第45章 天下第一练气士 第46章 朽木生花 第47章 别懒 第48章 玲珑客栈(下) 第49章 伥鬼 第50章 孵化 等到双头角鹰消失在天边,众人才走出藏身地。 “居然是双头角鹰!” “差点撞上高阶妖兽,真是危险。” “我们还是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大家心有余悸,大多萌生退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里是角鹰老巢,山顶定有鹰蛋。”古宣力排众议,决定登山。 “高阶妖兽太危险,冒这个险不值得。”云极劝道。 皇帝的任务本来就十分儿戏,如果再冒着生命危险去找鹰蛋实在得不偿失。 “那么大只双头角鹰肯定不止一枚鹰蛋,一枚一万两,冒险一次也未尝不可。”古宣决意要登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古宣提及万两白银,不少金吾卫心思大动,云极却微微皱眉。 古宣又用了话术,以毫无根据的猜测拉拢别人一同涉险。 “我们暂时不缺钱,犯不着去冒这个险。”云极将古宣拉到一旁。 “我们是不缺钱,可皇帝缺一些玩物,是兄弟就跟我冒一次险。”古宣决然道。 话说到这份上了,云极只能点头。 冒险倒是无所谓,云极看不懂古宣为何对这次任务如此在意。 难道是为了推着皇帝走上昏君之路? 有云极加入,其他人纷纷赞同,二十人全都决定去山顶一探。 两位炼气第三层的高手在,即便双头角鹰回来也并非毫无退路。 不在耽搁,众人加快速度,不到顿饭的功夫来到山顶,果然发现一个庞大的鸟窝。 鸟窝由树枝搭建,深过丈,底部絮着干草。 在干草上有两颗西瓜大小的鸟蛋,蛋壳灰白斑驳犹如杂玉。 “有蛋!还是两个!”馒头忍不住惊呼起来。 “你们守着,注意防备。”古宣当先跳进鸟窝。 云极紧随其后也跳了下去。 来到草窝中心,两人一人一枚蛋,刚要搬走,就听到身后恶风突起。 “小心有只角鹰!” 小石子的惊呼声刚刚出口,一双利爪已经抓向云极的后背。 闪电般转身,云极避开利爪,反手一刀斩了出去。 要不是耳边剑啸提前大起,云极真就中了埋伏。 偷袭他的是一只普通角鹰,只有一颗脑袋,之前藏在鹰巢外的杂草里。 不是云极大意,而是鹰蛋的存在影响了剑啸的误判。 即便是蛋也是妖兽,也会出现剑啸声,云极自从接近鹰蛋耳边的剑啸始终不断。 斩出的一刀正中鹰身,将其劈得发出怪叫,古宣调头冲来,两人很快将角鹰击杀。 普通的低阶妖兽根本扛不住云极和古宣的全力联手。 两个鹰蛋搬出鹰巢,馒头和一个身形健硕的金吾卫一人背着一个。 众人匆匆下山。 两万两白银算是到手,接下来要赶在双头角鹰归巢前离开这处险地。 尽管下山的速度很快,但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双头角鹰回巢了。 凭着剑啸,云极第一个发现角鹰,立刻示意众人停步藏匿。 不多时双头角鹰掠过树丛,飞向山顶,鹰爪正抓着一头大象。 大象早已死去,尸体被鹰爪贯穿。 等角鹰回到山顶,众人加快了速度。 山顶传来愤怒的啼鸣,双头角鹰再次腾空,围着高山盘旋。 很快双头角鹰发现了目标,急冲直下,将一颗大树几下抓烂,树下的馒头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向另一颗大树。 “分开走!到瀑布集合!” 云极一声断喝,众人分散开来,以大树作为掩体逃往瀑布区域。 飞禽不擅于爬行只能在天空追杀目标,如果是平原地带将十分危险,幸好这里是山林,古树遍地。 以古树作为掩体的办法刚开始还有些用处,随着双头角鹰越来越暴躁,大片的树林被其摧毁。 能轻易猎杀大象的高价妖兽,发起狂来,破坏力惊人。 面对高价妖兽的追杀,金吾卫们一个个无比狼狈,有的连滚带爬。 躲过一次次扑杀,众人终于抵达了山脚,朝着瀑布方向奔逃。 树木只能用来暂避,想要彻底甩开高阶妖兽的追杀必须找到冯大海这位强援才行。 瀑布越来越近,都能听到流水声。 落在后方的馒头满头大汗,开始力不从心。 角鹰蛋看着不大实际很沉,足有四十多斤,负重之下,馒头的速度越来越慢。 尽管周围古树林立,但双头角鹰依旧能分辨出鹰蛋的位置,对馒头连番扑杀。 “鹰蛋给我。” 云极接替了气喘吁吁的馒头,将鹰蛋背在身后。 真气运至脚底,云极以气劲术提升着自身的速度,在林间穿梭,敏捷如豹。 最后这段路程,他有把握一口气冲过去。 瀑布越来越近,愤怒的双头角鹰就在头顶掠过,云极借助一棵古树避开了巨鹰的扑杀。 忽然间,一种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伴着这道声音的还有金吾卫的惊呼。 绕过一块巨石,云极看到一个金吾卫正悬在半空,头上多了两只翅膀,呼扇呼扇的带着他升空。 “翅膀……是雏鹰!” 翅膀不是金吾卫的,而是一只雏鹰正抓着金吾卫飞向高空。 两个鹰蛋,居然在半路孵化了一个! 雏鹰刚刚破壳,身上还粘着一些蛋壳碎屑,锋利的鹰爪贯穿了金吾卫的双肩。 “救命!救命!” 半空中的金吾卫失去平衡,手刨脚蹬,大声呼救,雏鹰飞空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要飞出树顶。 “金砂箭!”云极呼唤好友。 古宣距离云极始终不远,赶到近前二话不说弯弓摘箭。 但是晚了。 一片阴影袭来。 双头角鹰听到了雏鹰的啼鸣,扑下的同时一口将金吾卫咬住。 轰的一声巨鹰落在树顶,一仰头,惨叫着的金吾卫被吞入腹中。 云极目睹了惨烈的一幕。 妖食人,如食谷。 失去同伴的愤怒让云极怒意大起,却无能为力。 除非达到筑基期,否则根本不是高阶妖兽的对手。 “晚了一步,走吧。” 古宣没再开弓,收起金砂箭。 他能射杀雏鹰但无法杀掉双头角鹰,如果雏鹰死掉,双头角鹰必定暴怒,这时候不如趁机逃走。 “他死的不值。” 云极最后看了眼高处的巨兽。 死于鹰口的金吾卫换不来百姓平安,更换不来人族昌盛,唯一能换来的只有皇帝的笑声。 离开树林,云极抵达瀑布区域,已经有大批的金吾卫汇聚在瀑布下。 冯大海正要招呼众人归队,忽然脸色一变,抬头看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