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什么?高考状元! 第2章 落榜生也可以很厉害 第3章 旧信、旧人 第4章 写点什么呢 第5章 要投就投人民文学 第二天刘培德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九点了。 伸了个懒腰,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刘培德不由得反思自己,昨天到底喝了多少,怎么居然还睡上懒觉了呢? 出于对科学的尊重,他决心在最近再来几次定量对照实验,观测一下自己的酒量到底怎么样,嗯,一定要完全掌握自己。 套上了一个海魂衫,下身随意穿一条长裤,刘培德今天打算跟自家大哥商量商量再批点冰棍的事儿。 上次赚了将近一块钱,他已经有点食髓知味,如今过了几日,他早已忘记了当初屁股炸裂般的酸痛,只觉得自己又行了。 此刻大哥并不在屋子里,刘培德转了一圈,却发现了遗留在桌子上的几张废稿纸。上面所写的字句不少都被划掉,但还看得清楚。 大哥写得啥?刘培德满心好奇,摸出眼镜带上,认真看了起来。 “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有点说大话了吧? “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 这段怎么没展开写呢?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写的真好啊!不过这么早就开始总结一生了吗?是因为前两天昏死过去的时候想到的吗? 想到这里,刘培德面色沉凝。 “1965年的时候,一个孩子开始了对黑夜不可名状的恐惧。” 啥啥啥,这写嘞都是啥? 刘培德眉头紧锁的看着眼前的这些写出来又被划掉的句子,很怀疑自己哥哥的精神状态。 而此刻的刘培文,跑到了前院里拉板胡,顺便理理自己的思路。 原以为作为穿越众,前世自己也有相关的知识储备,应当是笔走龙蛇,日更万字,瞬间走向人生巅峰,如今一动笔却发现,就自己这水平,写纯文学真的还差得远。 一看就会,一做就废!这就是嘴炮——唇文学。 刘培文不由得想起网文结构三步。第一步:这有何难?第二步:果然很难。第三步:切了。 “哥!”刘培德循着声音找到前院,手里还拿着那几张废稿纸。 “咋了?”刘培文并没有停止拉板胡的意思,随口回道。 “你这是,写小说?”刘培德扬了扬手里的稿纸。 “嗯,怎么不算呢?” “哦……那咱们明天还去卖冰棍吗,明天孙店又逢集了。”刘培德此刻屁股已经不酸了,又开始巴望着自己的赚钱大业。 “你去吧,本钱你就用,挣了都是你的。”刘培文随口说道。 他现在深深的陷入写作的思考中不能自拔,根本没工夫陪着弟弟玩大屁股裂了的极限挑战。 “不是,哥,你真打算写小说?” 板胡声音戛然而止。刘培文盯着弟弟,“咋咧?不中?” “不是不中,我就是觉得不踏实。” 刘培德是理科生,他本能的抗拒一切以人的创造力为核心的事,一心追求客观的真实。这也是他热爱数学的原因,只有数学不会骗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刘培文心中一动,如果说弟弟这种并不热爱文学的人都能喜欢的作品,是不是更厉害一些?这就是现代版老妪能解了吧? “你也读过不少小说吧?喜欢什么样的?” “说不上来……科研的算吗?”刘培德思考了半天,只能想起自己看过的科研书籍。 刘培文失望地拿起了板胡,顺便朝刘培德摆了摆手。 刘培德识趣地滚蛋。 接下来的七八天,刘培文着了魔似的书写又划掉,人也越来越烦躁。刘培德则按照固定的思路开始屁股爆炸模式,连着跑了三四趟,去了几个集上,终于屁股吃不消了,肿得下不来床,结果刨除损耗,也就赚了五块三毛钱,还不得不去找青舟大大拿了点外敷的药,又掏出去五毛。 对于刘英来说,却是爽翻了,刘培德没卖完的冰棍基本都进了她和李倩的嘴,如果再加一个人,那就是经常去刘培德卖冰棍现场“探班”的田小云。 这天下午,刘全有又来了,他不知听谁说刘培文这两天心情不好,就过来看看。 照例没空着手,提了一个大西瓜。 刘英欢天喜地抱过去放进水桶里,吊进井水里镇了,满心都期待着冰凉西瓜的滋味。 “哥,你这两天是咋了?愁啥呢?”刘全有望着头发乱糟糟的刘培文,有些担忧。 “没事儿,想事情没想明白。”刘培文倒没觉得自己状态很差,接连几天的不断书写,删改,他心中对于写小说的想法渐渐有些清晰了,只是还缺一些灵感。 “可是我听外面传说,说……哥你出去干嘛去?”刘全有话还没说完,就赶紧站起来去拽往外冲刺的刘培文。 “我找你九婶去!” “中啦中啦,这回真不是九婶传嘞!”刘全有用了几分力气,终于是把刘培文重新按回凳子上,才继续说道: “这回是马连才,他说看到你形容枯槁——” “噗!哈哈哈哈!”一旁喝着水的刘英直接笑喷了,洒出的水溅了旁边看热闹的李倩一裤腿。 “刘全有!你好好说话!”刘培文听到这里都气笑了。 原因无它,马连才是个瞎子。 此人擅长搞封建迷信,给人算卦判辞,但毕竟是瞎子,所以至少在业务上应当是不包括相面的。 “心眼!心眼!他说他用的是心眼”刘全有解释道。 “呸,我看他用的是腚眼!” 刘培文直接爆了粗口,“你抓紧说,他传什么了。” 刘全有终于得以继续,“马连才在村南头跟人说,你、树根、小云三个人的命运他早有判辞。他说:树根八字属金,庚金生水,水木相生,所以考上水木大学是命里该然! “又说什么小云五行属土,土生金,商州与金相合,报的又是金钱专业,所以顺风顺水,自然水到渠成。 “至于大哥你,他说你命格乃是炉中之火,成就高低不只在于自己,更看火中之材。以心眼观之,你最近必然形容枯槁、面如死灰、进退维谷……但若是渡过此劫,就相当于是炉中火给一下子点着了,以后必然是大富大贵,妙不可言。” 刘培文闻言,心中暗叹这马连才果然是算卦行业的好手,几句话说得毫无破绽,怎么问都能解释,怎么解释都行。 就连一旁的刘环也开口点评,“连才这算卦的水平有进步了,你看看这几句话说的,滴水不漏,出去一卦咋弄得值一毛钱。” 几人又聊了几句马连才的事,却也没把他所说的什么判辞放在心上,因为大刘庄的人都知道,他这一套所谓紫薇斗数,先天卦象,都是刘培文的爷爷刘尚均当年讲过的。 爷爷说的时候,只是在乡村大会上帮助乡民破除封建迷信,当时就已经言明所谓算卦卜辞如何看人下菜、模棱两可,对未来的预判怎么有回旋余地,当场听到的可是不止百人千人,加之大家一直以来都是接受无神论的教育,所以谁也真不信,只当是听个玩笑。 几人又追着刘全有问了问上次没吃完的“瓜”,这次的瓜也镇得差不多了,刘全抢先去捞西瓜,从灶屋借了刀切开,西瓜豁然脆响,登时顺势裂解,露出鲜红水嫩的果肉。 刘全有先劈了半个,分出十多牙瓜,给大家分了,又给邻居们送了几块,至于屋里趴着养屁股的刘培德,则是让刘英送进屋去。 几人大口吃着瓜,沁凉的汁水顺着喉头淌落,都觉得精神振作了几分。 临走的时候,刘全有又拉过刘培文,说了说过几天去刘璞上坟的事,刘璞当年去世,是在八月下旬,刘全有则是作为干儿子,年年都与刘培文一起去上坟。 “哎,可惜俺干爹死的早,你看现在日子多好。只是……” “只是什么?” 刘全有挠挠头,“当年干爹说希望我好好学习,争取干上大队书记,我怕是做不到了。” “你说这些干嘛?”刘培文向来对刘全有的愧疚不以为意,“他当年救你,又不是为了让你一辈子听他的,那时候说这些,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 “对、对……” 刘全有点头无话,就默默走远了。 刘培文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就知道他虽然看似走了很远,但依旧没有走出去。 回到屋里,他回忆起刚才自己跟刘全有的对话和父亲这些年的经历,再加上自己两世为人的纠结与感悟,一阵阵心酸涌上心头,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思忖半天,他觉得这想法很好,可是自己似乎写不出来? 接下来两天,刘培文忙着把自己关于这个故事的想法的浮光掠影先记录了下来,却并不打算正式动笔,他在记录的时候就明显觉得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完整的写出心中的这个故事。 先写个简单的吧!哪有人能一本书封神的? 刘培文望向书架上的三侠五义。也许,写个侠客的故事,比较简单? 有了新想法的刘培文又细细地想了一天,终于开始动笔。动笔之后就很快,不过三天工夫,小说稿子就写完了。算了算字数,三万多一点。 日更万字,可为斗帝强者。 扔给一旁刚养好屁股的刘培德看,刘培德揉着屁股,连连看了三遍,终于说了个好字。 下午田小云听刘培德说了之后,也跑来借阅,看完之后大为赞叹。 “培文哥?你这篇小说打算投稿吗,投哪里啊?” 刘培文大手一挥,“咱这水平,要投就得投人民文学啊!” 第6章 来电 第7章 上大学 第8章 燕京文学 第9章 这改稿,还不容易? 第10章 计划通 第11章 似是故人来 第12章 钱花的有点快啊 第13章 出神 第14章 得加钱 第15章 组稿要有技巧 第16章 你想留在燕京吗 第17章 谁教你这么写的 中秋节这天,刘培文早早地洗刷一番,抄了一上午的书,终于觉得自己心态趋于平静。到了下午,才骑上自行车,在车把上挂上四盒月饼点心,又把板胡背在身后,开始猛蹬。 本来这次刘培文还打算坐公交车,但是想了想今天还不知道几点回来,也不知道公交车还能不能有,索性还是保险起见,找张德宁借了自行车。 幸亏上次去找刘培德的时候自己坐在车上大概记住了路线,不然从六部口到水木这么远的路,他还真不一定能找得上来。 一路猛蹬,饶是以刘培文的体力,也足足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水木。 到了水木里面,由于跟上次走的路线不同,刘培文就迷路了,打听了半天才终于找到弟弟刘培德的宿舍。 刘培德的宿舍名字很好听,叫做“新斋”,刘培文头一次跟他去宿舍放东西的时候,根本就没注意到。后来才知道这宿舍楼居然是建国前建的,如今已经五十年了,放在后世高低也是个文保建筑。 今天是中秋节,大学里本身就没课,刘培文来到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所以此刻刘培文估摸着刘培德此刻应该在宿舍。 谁知提着糕点到了六楼,敲开616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汗衫的矮个青年。 “同学你好!我找刘培德!我是他哥哥!”刘培文两次来都没见过刘培德宿舍的同学,只好自报家门。 “哦哦,您先进来!您先进来!”矮个青年只看了刘培文一眼,从此眼神就没从他手里的糕点上挪开过。 “我叫高树增——张强!树根去哪啦?”青年一边介绍,一边把刘培文带到屋里。 刘培文倒是认得刘培德的铺,正在宿舍靠里的一排下铺,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手里的糕点顺手放在了桌上。 桌对面正在伏案写字的的青年就是张强,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树增,又从桌上找出来一本日历翻了一眼。 “今天周六、树根现在应该是在广播台吧?” “广播台?”刘培文好奇道,“树根的普通话不咋样啊,能进广播台?” 此刻在宿舍里的三个同学都闻言都哈哈笑了起来。 “刘培德同志的普通话水平,可以说是典型的糟糕。”刚刚提着暖壶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瘦高条故意撇着腔调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对着刘培文笑道:“这话可不是我说啊,是我们院长说的。” “哎?您是他哥哥,也是中原人吧?跟树根一个地方?怎么这嘴里跟树根差这么多?”高树增此刻眼睛终于从糕点上挪开了。 废话,老子前世练多少年呢?刘培文心想。 “我俩是堂兄弟,不过我跟树根成长经历不同,我很小的时候是先学的普通话,再学的方言,所以都还行。”刘培文笑呵呵地解释道。 “树根他啊,被院长开了句玩笑,心里记得可清楚。”瘦高条放好暖壶,抬头跟刘培文说,“我叫李根生,就在树根的上铺。” “树根,根生……你这个名字对自己很不利啊!”刘培文打趣道。 “嗨!要不然我们怎么能知道他这个小名的?您不知道,当时我们宿舍一对名字,这小子笑得可坏了!”李根生说道。 “所以啊,我们仨是616的三棵树!”高树增说道。“我个矮,我是小树,李根生个高,他是大树,树根嘛——” “树根就是树根啦!”李根生总结道。 刘培文笑着点点头,什么年代大学生都离不了起外号和父子局啊! “还没说完呢!”一旁的张强补充道,“树根被院长点评了之后,从此就拼了命学普通话,一开始把我们折腾得够呛,有时候腔调实在是太怪,谁都憋不住想笑。 “后来呢,总算水平有进步了,我们几个人其实普通话也就那样,他觉得还不够好,就干脆每周六蹲广播台,等人家播完了,再去请教发音。按说也快了,四点钟就该回来了。” “我看他啊,说不定是看上广播台的学姐啦!”李根生一嘴没个正形。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刘培德才从外面进来。 “哥!”他早知道刘培文今天要来,所以并不惊讶,倒是看见桌子上的四盒糕点,眼睛都瞪圆了。 “你咋买到这么多糕点的?哪来的票啊?” “找别人买的,买票也花不了几块钱。”刘培文摆摆手,他身在燕京,虽说有介绍信,可是糕点票手里是没有的。这两天买糕点都是让张德宁从社里同事们手里花钱换来的票。 “对了!”刘培文从包里掏出《新英汉词典》,“给你买的。” “哥!”刘培德接过词典,面色严肃,批评道:“挣点钱也不能这么造啊,你这样,回家还能剩多少?” “放心吧你!”刘培文一摆手,心想此时不装,那更待何时? 于是把自己又有一篇小说马上要发表的事儿故作云淡风轻地讲了讲,果然收获了一宿舍的“倒吸凉气”。 “真厉害啊!”刘培德只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所遭受的冲击里面,大学只能排第二,大哥才是唯一真神。 “549+189+30……你这一趟,再花也能省下七百吧?”刘培德赞叹。 宿舍里的几人也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虽然都是各个地方的学霸人物,但是毕竟在这个年代,一个月能赚这么多的钱的人,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几个。 “啪!”张强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来,“我就说写作能赚钱吧!你们还都不支持我!” “哎?我们可没有不支持啊!”李根生第一个出声否认,“你让树根他哥看看你写的东西!这是我们不支持的问题吗?” 张强闻言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刘培文接过来一瞧,是一首诗,嗯,至少形状上是这样的。 “因为心中有梦想 所以行动更有力 同理可证……” 刘培文看了两行就抬起头来问张强,“谁教你这么写的?” 几人闻言纷纷爆笑,张强则红了脸。 “没人教啊,我自己琢磨的。” 刘培文笑了笑,“我看你写的是现代诗的格式,那你平常读诗读得多吗?” 1978年开始,诗歌也迎来了复兴,但随着民间诗刊《今天》在1980年被叫停,现代诗歌特别是朦胧诗的发展其实是受挫的,不过尚不影响此时在大学生群体中的热潮。 况且此时的诗歌还不像九十年代那样衰落、无人问津,在这个激情似火的年代,如果你有才华,真的是一首诗可以换一顿饭的。 “看得不多。”张强摇了摇头。 “我其实懂得也少,就简单说说自己的想法。” 第18章 中秋月儿圆 第19章 前路 第20章 新单位 第21章 大杂院里日月长 第22章 加印!抓紧加印! 第23章 原来是你 第24章 谍战,就你了! 第25章 座谈会现场 第26章 一开口就是暴论 第27章 看球?还看个球啊! “培文,你跟王濛请教这么半天意识流小说的事儿,是不是也有计划写这么一篇?” 张德宁一脸求知的眼神,但刘培文从她的眼睛里,横竖只能看见组稿两个字。 刘培文摸摸鼻子,“是有这么回事。” “那我可先跟你约好了哈!就在燕京文学上发表。”张德宁赶紧发出约稿邀请。 “哎呀,德宁同志,”刘培文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是不是还有个条件没给你提呢?” “啊?” “这篇的稿费……”刘培文捻了捻手指,“能不能涨到10块?” “你这小子!”张德宁气急,其实对涨稿费这事儿她心中早有预期,但此刻听到,还是有几分不爽。 人其实都是这样,遇到事情之前做再多的准备,事情发生的时候依然发现准备不足。 “涨!给你涨!我去求领导!行了吧?”张德宁咬了咬牙。 “哎!这才对嘛!” 看着一脸得意的刘培文,张德宁心想,我这真算是有技巧的组稿吗? “对了,”张德宁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说道,“今天来的有个导演你知道吧?叫谢非的。” “怎么了?” “其实本来没有邀请他,他是听人说起来,自己找过来的,主编说既然是文化届的人士,参与也无妨,就让他参加了。”张德宁道出其中故事,“看来是想把你这个小说改编成电影,来探探情况。” 八九十年代,国内影坛的众多知名导演的著名作品,都是由一些小说改编而来,远的不说,谢缙导演正在筹拍的牧马人,就是改自张先亮的《灵与肉》。 而刘培文前世知道的就更多了,《芙蓉镇》、《活着》都是此类。 “我看他开完会就走了啊,也没找我,是不是没戏了?”刘培文纳闷道。 “这我不知道,也许是你最后发言太激烈,把他吓坏了吧!”张德宁眨眼。 刘培文此刻倒也没放在心上。前世的《黑骏马》其实就是谢非所拍摄的,不过那已经是1995年的事,如今能不能拍摄,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 跟编辑部的人作别,刘培文收拾东西出了文联大楼,却没想到,还有三个人在这里等着他呢。 “培文,快,赶紧的!”程建功已经等不及了。 此刻已经是快一点了,中午几人都没吃饭,看到刘培文下来,饥肠辘辘的程建功是催促得最着急的。 “走,上老邓家去,我亲自下厨!”汪增其此刻心情不错。 刘培文在座谈会上一番言论,很是给他出了一口气,也算是帮他的作品正了名。 这种仗义执言的维护,在他多年的写作生涯中,都是不多见的,更没想到如今竟然出现在一个交往不深,只有二十岁的小伙子身上。 邓有梅此刻已经认命了,骑着车子在前面带路。 从文联大厦所在的六部口到邓有梅家,骑车也就用了二十多分钟。 刘培文此刻坐在程建功的后座,他不断地说好话夸程建功,一时间把程建功吹得神勇无双,程建功心中得意,也不好意思跟他替换着蹬,竟是一个人蹬完全程。 邓有梅家在陶然亭附近的一个胡同里,几人进了屋,家里空荡。 “老邓!嫂子不在家啊?”刘培文随口问道。 “哈哈!那是好长时间不在家了”汪增其被这地狱笑话逗乐了,一旁的程建功也憋得够呛,刘培文还一脸懵。 邓有梅没说什么,摆摆手就去了厨房。 “培文你不知者不罪,老邓啊,他现在是单身老年!”汪增其解释道。 原来邓有梅自从五十年代跟前妻离了婚,至今都是孤身一人。 刘培文这才明白为什么汪增其能提议来他家看电视,这简直就是纯粹的男人天堂。 汪增其解释完了,也去了厨房,程建功跟刘培文坐在那里,边聊天边看电视。 女排的比赛要到傍晚才开始,此刻还有不少余裕。 不一会儿,老汪和邓有梅各端出两个盘子。 “来,这俩是我做的炒疙瘩、塞馅回锅油条,老邓端的那都是下酒菜,培文啊,尝尝我的手艺!”汪增其颇为自得。 刘培文尝了两筷子,不由得大为赞叹。 这炒疙瘩颜色焦黄,还配了绿叶菜,黄绿相间。吃起来又绵软又有劲,越嚼越香。 至于塞馅回锅油条,初尝是油条的酥脆,要到里面是略带汁水的肉馅,外酥里嫩,咸香宜人。 “好吃!”刘培文尝了两口,不由得连连点头。 “老汪今天这可都是拿手菜!来,喝点!”邓有梅从桌下摸出半瓶二锅头。 “怎么就半瓶啊?”汪增其抱怨道。 “你急什么!”邓有梅说道,“喝完再说!” 于是四人倒上酒,就着下酒菜,边吃边聊。 席间,程建功问刘培文他的意识流小说进展如何,刘培文摇了摇头。 “说起来,这个小说比我现在已经发表的两篇小说构思得还要早。”刘培文喝了口酒。 “最早我也没想着用意识流的写法,但构思的越完善,我就越觉得,如果想把故事里十几年积蓄的情感力量和家庭矛盾在24小时之内讲明白,需要的笔力和技巧要求都非常高。” “所以你打算用意识流的方法写这篇小说?”汪增其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拿着空杯朝邓有梅晃晃,邓有梅无奈起身拿酒。 “不全是意识流,还有很多的闪回片段和多视角叙事内容。”刘培文总结道。 “我现在尝试通过两个不同的叙事视角,用把一天内的故事重复讲两遍的方式,展现不同的人物的心理状态和他们的情感变化。” “听着就挺难的。”程建功撇撇嘴,这种在小说叙事结构和方法上的创新他并不擅长。 “不说这个啦!”刘培文转移话题。 正巧邓有梅提着白酒过来,他转头问道,“老邓,之前我跟老汪吃饭,问他知不知道建国前的瞪眼食是什么情况,结果他说你知道,讲讲?” 邓有梅把酒给几人满上,思忖着说道,“我这些年为了写燕京的一些市井生活,认识了一些八旗子弟,很多人当年经历了民国最难的时候,落魄也是常事,很多建国前的掌故都是他们讲的。” “这瞪眼食是老燕京一种底层穷人的吃食,那时候老百姓吃不起肉,就去吃瞪眼食。 “一般呢都是街边上,一口大锅。里面就是卖家从酒楼里买来的一些折箩——就是剩菜、大杂烩——然后加上一些肉块、骨头,拿卤汤炖在锅里。卤汤颜色重,锅里汤又多,食物位置就不明确。 “这吃的时候呢,下一筷子,就得给卖家付一次钱,这一回你能捞起什么,全凭眼力,一筷子捞空了,也只能自认倒霉,捞到大肉块了,那简直兴奋得不行,比吃到嘴里的时候还痛快。” “这东西真有意思,就是不太卫生。”刘培文赞叹道。 他心想,这不就是餐饮版的开盲盒吗?不过盲盒保底还给你点东西,瞪眼食捞不着钱也不退。 “肯定不卫生啊,有时候一卖好几天,东西说不定都馊了,”邓有梅说,“所以有些稍微有良心的贩子还会买点止泻药加进去。” “这不叫有良心,这叫怕挨揍!”汪增其笑道。 程建功此刻喝得飘飘然,忽然想尝试一把。 “哎?趁这会儿还有空,咱们四个试试瞪眼食咋样?” 几人都颇为意动,于是决定把吃了大半的菜都倒进锅里,体验一番。 邓有梅提议自己当卖家,端着盘子进了厨房去准备锅里的东西。 不一会儿,简易版的瞪眼食就准备好了。 “这里面我又加了豆腐、还有刚才的疙瘩、昨天炖汤剩下的鸡骨头,老汪弄剩下的一点肉馅汆了几个丸子,另外还有些姜片,蒜子,还有一块洗干净的雨花石!”邓友梅站在锅边介绍。 “嘿!老邓你可够损的!”汪增其指着邓有梅夸赞。 “少废话!”老邓此刻有一种奸商的既视感,他拿出大勺敲了一下锅边,“一筷子一毛啊!谁先来?” “还要钱啊?”程建功瞪大了眼。 “不要钱?不要钱你能体会到当时的心态吗?”刘培文当了邓有梅的嘴替。 “那我先来!”程建功乖乖交钱,拿起了筷子,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等了半天,他忽然看到了随着热锅涌上来的丸子,不由得大喜,一筷子扎下去往上一提,结果根本没见到丸子,只有筷子尖上扎了个蒜瓣。 然后是汪增其,他也不看,伸进筷子就捞,结果捞到一块豆腐,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刘培文凑到锅旁,看了片刻,发现果然是不容易发现,干脆把心一横,沿着锅边往下一捞,提起来看时,还真有个丸子。 这下程建功气得不轻,他拿着筷子就喊着“再来再来!” 结果第二轮,汪增其捞到一个丸子,刘培文夹起几个疙瘩,程建功这次下筷子夹起个大的,本以为成了,结果拿出来一看,正是那块雨花石。 其余三人直接笑疯了。 程建功却有点上头了,催促着再来再来。 结果几轮下来,汪增其有一次没捞到,刘培文两次,程建功是次次没捞到,最好的一次收获,就是一块连着筋膜的鸡肋骨,把他气得还要重来。 邓有梅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放下了勺子,催促道,“得了,咱们玩玩就算了,赶紧准备看球赛吧!” 看球?我还看个球啊! 程建功此刻完全上了头,非要再来。结果自己又单独花了五毛钱,再来五回,终于吃到了个大丸子。 喜笑颜开之后,想起自己今天花了一块多,才吃了这么点东西,他就又觉得笑不出来。 “建功大哥的体验是最深刻的!”刘培文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道。 “那老邓赚的钱就是最多的!”汪增其哈哈笑。 过了一会儿,几人终于放平心态,结束了这段奇特的体验,围坐在黑白电视前,等着女排的比赛开始。 “开始了开始了!”程建功叫到,“这哪是中国队啊?” “这还不好认?”刘培文指着深色衣服的队伍,“你看这边衣服上写着nippon呢!就是泥轰国的罗马字母,所以咱们支持对面白色衣服的就完事儿了!” 女排今天的比赛非常精彩,此时的比赛与后世不同,采取的是发球得分制。 也就是说赢了对方的发球轮只能赢下发球权,然后再拿发球权发球,赢下来才得分。 所以虽然是十五分制的比赛,每局都拼杀得异常激烈,有时为了一分要反复打多个回合。 最后一局的时候,比赛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所有的运动员都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拦网得分!十六比十五!”电视机里宋指导的声音传来,女排的姑娘们终于在落后两分的情况下奋起直追,接连发球,比分反超泥轰队。 “再拿一分!再拿一分!”程建功咬着牙在喊。 这是1981年的深秋,这是国人三大球运动,距离世界冠军最近的一次! 其实由于赛制关系,在女排赢下前面两局的时候,就已经锁定冠军了,可这是对阵泥轰的比赛啊,谁不想全胜呢? 屋子里的四个人,此刻都屏气凝神,看着女排姑娘们最关键的一次发球。 “现在是十号陈亚琼发球!泥轰队小川,把球传起来,8号进攻——拦网!得分!十七比十五!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屋里的四个男人狂呼着站起身来,为女排的姑娘们喝彩。 全胜战绩夺冠!三大球的第一个世界冠军!所有人都为这极具历史意义的一刻激动不已! “老邓!找酒!” “好!” 一群人又倒了四杯酒。“敬女排!”刘培文说道。 “敬女排!”几人一起喊道,然后痛饮烈酒。 “女排拿了世界冠军,下面应该到男排了吧?男足女足估计也快了!”程建功畅想道。 刘培文没忍心打破他的美梦。 从邓友梅家里出来,已经是晚上,几人作别之后,刘培文与程建功搭伴,继续坐着他的自行车往回赶。 是该买个自行车了,刘培文思忖着。如今他出门不是坐车就是借黄成民的自行车,可一直借也不是个事儿啊。 “培文?想啥呢?”程建功蹬着车子,嘴也没闲着。可是说了半天刘培文愣是没回话,这才问了一句。 “想着买自行车呢。”刘培文把他的情况说了说。 程建功的自行车还是他用这几年赚的稿费买的,当时找自行车票也是求了人,不过此时已经是毕业级学长的他,人脉自然不能与过去相提并论。 “找留学生啊!”程建功一口给出解决方案,“找个留学生,带你去友谊商店,不就不用票了吗? “不过就是得跟人家换外汇券,车子得贵一点,你要觉得行呢,我帮你找一个!” “那太好了!”刘培文大喜。 “不过咱可说好了,我给你帮忙,你得答应我一条件。” 刘培文闻言愣了,他说的好像是我的词儿啊! 第28章 英雄陨落在黎明之前 第29章 这稿子可太勾人了 第30章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第二天,熬了一夜的何其志红着眼来到编辑室,看着他疲惫又兴奋的样子,龙时晖不由得问道:“小何,怎么这么累?” “我这前前后后的,忙了一晚上啊!”何其志双手扶着腰,痛不欲生。 “啊?”龙时晖看他的姿态,不由得笑了,“你年纪也不小啦,这方面还是要节制一些!” “节制?我怎么节制?”何其志不乐意了,“我这都是为了工作!” “这怎么能是为了工作呢?”龙时晖一时间cpu都给干烧了,那方面的事情,跟工作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不是为了工作?”何其志掏出稿子拍在龙时晖桌上,“我一宿没睡,就为了加班看这个稿子!” “哦……加班看稿子啊。”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加班犁地呢。”龙时晖嘟囔了一句,拿起稿子来。 “老孟昨天可是跟我说了,你俩一块看,抓紧审,然后放到明年的第一期发表。” “第一期?”龙时晖顿时不乐意了,“第一期不是上个月底都排出来了吗?” “那我不管,你问老孟去。”何其志扭头回了自己座位。 龙时晖摇摇头,拿起稿子就去了孟委哉的办公室。 等到龙时晖和孟委哉审完稿子,确定重新排第一期的版,已经是下午了。 何其志这一天把《黎明之前》吹得神乎其神,编辑部的其他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可惜就一份稿子,大家干脆开启流水线式的阅读。 结果导致这几天所有的编辑都特别疲惫。 但是每个看完的人,都忍不住想要交流。 “在看到最后之前,我一直想,这个水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多事儿做得奇奇怪怪,结果看到最后,我脑子直接炸了,没想到这么山穷水尽的局面,最后硬是靠着他的布局,直接翻了天!” “要我说啊,这其中的决定性人物,还是刘新杰,故事如此发展,与他个人的个性、资历、情怀都分不开。但凡换一个人,做了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机会最后翻盘。” “可谁让他是刘新杰呢!” “就是,我估计谭忠恕也是这么想的。” 几个看完的人聊着聊着相视一笑,可把旁边没看完的人急得百爪挠心,恨不能把这些剧透的家伙的嘴给撕烂。 朱昌胜最近在忙着对接别的作者,结果他排到了最后。这天下午,他终于偷(摸)空(鱼)看完了整篇小说。 看到最后小说中兄弟二人在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再也不回头的场景,那种大时代的滚滚洪流下个体命运的泾渭分明,让他感慨万千。 纵观全篇,无论正派、反派,全都是有血有肉,有行动驱动力,有自己的情感和选择。这种小说明显脱离了旧有的谍战故事中全都是伟光正主人公与只会酷刑伺候的反派那种一正一反的刻板形象,给了朱昌胜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而通篇内容里,包含着大量对审讯细节的描写、对行为逻辑的缜密推理、对旧时代官员的尔虞我诈的揭露,让他更觉得一切合情合理,身临其境。 而且难得的是,他没有神话任何一个人物,每个人都有缺点,都曾经犯错,这才是让人赞叹的地方。 就是这样的层层铺垫,等到最后出人意料的结局亮出,才能成为理所应当的精彩。 想想写出这个小说的作者今年才二十岁,甚至没上过大学,朱昌胜就觉得震惊。 他知道东北有位姓陈的作家正在写一部谍战的长篇小说,可是还没写完。 但是那位作家如今已经快六十了,光是采访人物、调查资料就耗费了十几年,几经波折。前一阵子他去打听,说是还没写完。 再看看眼前这部《黎明之前》的作者刘培文,二十岁的毛头小伙,两个月的时间,洋洋洒洒二十五万字,质量之高令人惊叹,说出来像假的一样。 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 朱昌胜心中不由得升起这个念头。 在朱昌胜还在摸鱼看稿子的时候,何其志已经去找刘培文了。 这天是周五,学校已经放假了,临近过年,也没什么人来查档案,档案室的工作也变得懒散起来,之前几天难得一见的潘丽丽如今也不往外跑了,几个人都窝在办公室里一页页的整理档案,幸亏黄成民不时跟刘培文逗个闷子,不然这一天实在沉闷无聊。 听到何其志来找,刘培文瞬间精神了起来。这可关系到一大笔稿费,自己能不能过个肥年,全靠它了! 等到刘培文出了办公室,刚走进院子里,就听见何其志的声音传来,“培文,好消息!” 紧接着,何其志就把小说准备刊发在当代明年第一期的消息告诉了刘培文。 “老何,消息确实是好消息,只是你也知道……”刘培文准备开始哭穷。 “培文你别着急!社里知道你是年轻人,身上难处多,我们都替你想好啦!” “啊?”刘培文目瞪口呆。 我还没开腔,你怎么就倒下了? 紧接着,何其志直接把孟委哉安排的那一套说辞给刘培文说了一遍。 这给刘培文的感觉,就好比一套满心期待的大宝剑,还没等你开始挑选,最好的结果已经朝你奔赴而来。一番上下揉捏,几度风停雨歇,然后你就发现,这结果,比你想要的还给力,那还努力个什么劲儿啊,躺平就完了。 “……总之呢就是这样,二十五万三千字、千字10块一共是2530元,年前发稿费单,82年首期首篇推荐——哦对了!还有一条很重要的,如果这一期的读者反馈好的话,最晚一年之内,社里给你出单行本!到时候还会有印数稿酬。”何其志滔滔不绝地说着,仿佛正在狩猎羊羔的豺狼,充满了耐心和精力。 刘培文此刻已经被何其志的努力打动了——没办法,人家可是要钱给钱、要名给名,甚至还许诺帮你解决别的问题,如此充分满足要求的甲方,他前世是真的没见过。 “老何啊,我要感谢你,更要咱们当代编辑部、感谢咱们人文社,你们对于作家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这次轮到刘培文抓着何其志的手猛摇了。 第31章 冬日琐记 第32章 没电也要看电视 第33章 过年(一) 第34章 过年(二) 第35章 路在何方 第36章 听他们讲过去的故事 第37章 喧哗与骚动 第38章 向着死亡滑落 第39章 请把病房还给人民 第40章 黎明之前火了 第41章 你这小说劲儿大 第42章 当代找过来了 第43章 老邓你说句话啊 到了约好采访加吃饭的这天上午,刘培文早早地出了门,一头扎进了黄蒙蒙的沙尘天。 三月的燕京,与其说是阳春时节,不如说是扬沙时节。 在狂风和沙尘里骑车犹如逆水行舟,有时候站起来蹬都不管事,干脆只能下来推着走。 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刘培文愣是骑了快俩钟头,等他到和平门这里的时候,汪增其都站在全聚德门口等他了。 “老汪!”刘培文放下车,使劲儿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又掸了掸头发,才跟着进了大厅。 “我来晚了!”刘培文道着歉,“老邓不会都来了吧?” 说起来,今天吃饭这地方,离老邓家反而最近,离刘培文是远的可以。 全聚德和平门老店,此时是燕京人心中吃鸭子的头等去处,饭店营业面积有上万平米,好几层楼,门口还经常排队等位。 不过刘培文今天不用等位,包间是昨天汪增其来订好的。 俩人往包间走着,汪增其就低声问道,“培文,都是哪三样来着,快,对对词儿!” “一是夸菜,显显老邓的见识;二是夸文,露露老邓的才学;三是夸人,吹吹老邓的长相。这三样顺序不一定,见招拆招。” “对对对,那韩伍燕那边儿呢?” “她那边主要就是未曾婚娶这一条,给老邓提提醒,剩下的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俩人对着主意,走进了包间。 此时包间里是三位女士,两位年纪大一些,一位看起来与刘培文相仿。 “培文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一位是韩伍燕,通讯社的高级记者,在香江也都是很有名气的。” 刘培文随着看过去,韩伍燕看起来是三十多岁的样貌,笑起来端庄秀丽,穿着也极为得体,甚至有几分时髦,想来是经常往返香江的原因。 刘培文跟韩伍燕点点头,笑着说道:“我得批评老汪,他说您四十多岁,我看根本不像!在我们老家,四十多岁我得叫婶,您这样的,我只能叫姐!” 韩伍燕闻言笑开了花,指指一旁看起来有些清瘦的姑娘说,“管我叫姐姐,这个你叫什么,外甥女吗?” 刘培文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白皙的女子,为了掩饰尴尬,他也笑了起来。 “伍燕啊,这位你来介绍吧?”汪增其适时说道。 韩伍燕把一旁的女子往身前引了引,“这位是何晴,外国语学院的高材生,马上就要毕业啦,目前在中国文学编辑部实习。” 韩伍燕所说的外国语学院,就是燕京外国语学院,后来才更名为燕京外国语大学。 “你好!”刘培文打了个招呼,何晴浅笑着点了点头,一双眸子格外黑亮。 “旁边这位是我爱人,施松青,你也叫姐就行!”老汪继续介绍道。 一阵寒暄,几人才重新落座。 “哎?老邓快来了吧?”施松青朝着汪增其问道。 汪增其正要回答,忽然就听把手转动,包间门打开,闪进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高个男人。 “呸、呸呸!” 邓有梅是吐着嘴里的沙子进来的。 这多少让刘培文和汪增其都替他尴尬。 “老邓!来啦!”汪增其又站起来,“来,坐、坐!” 再一遍介绍,不过这次就简略多了,因为邓有梅除了何晴,在座的都见过。 只不过看到笑语盈盈的韩伍燕,他还是顿了顿。 有门儿!刘培文心中一喜,随即把菜单递了过去,“老邓,虽然今天我请客,但我可是第一回来,在座的就是你懂得多,来,今天你来点菜!” 邓有梅闻言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接过菜单,一一介绍起来。 不得不说,邓有梅对于燕京的掌故了解得极为透彻,一边介绍菜品特色,一边把全聚德几十年的情状描述得清清楚楚。众人闲聊着,点了七八个菜,再加上一只鸭子,也是足够了。 “培文你今天可是大出血啊!这一顿饭,比你一个月工资多了吧?”邓有梅打趣道。 “想说我工资低你就直说!”刘培文吐槽一句。 他忽然想起今天还是给邓有梅做局,便压住了玩笑话,转而说道:“我这不是又有机会发稿子嘛,虽说是翻译稿给的不多,但请大家吃饭没问题!” 汪增其一看,接着说道:“说起发稿子,老邓你那篇《那五》马上就要发了吧?” 邓有梅心想你这是闹得哪出啊,我稿子啥样你还不知道?明知故问! 可惜他还没回答,刘培文已经给他捧上了。 “可不是嘛!燕京文学第四期,马上的事儿了! “我说句让各位见笑的话,老邓大哥去投稿那天,我也在场,一看他这稿子写得这么好,我都没敢和他一期发!又拿回去准备再改改,等改到跟老邓水平差不多了,我再去投!” 嘿! 老邓觉得滋味不对了,明明是你自己要改,这会儿怎么又因为我了? 正要辩驳,汪增其的话又插进来了。 “这篇《那五》写得确实不错,篇幅虽然不算长,可是把清末民初八旗子弟落魄之后的样子描写的可以说是淋漓尽致!” “确实!说起来,我这几个月系统地看了看老邓同志这几年的代表作品,得出一个结论。”刘培文说道。 “哦?怎么说?”汪增其适时捧哏。 邓有梅也投来了感兴趣的眼神。 “我觉得老邓目前的写作已经进入了高度成熟的阶段,无论是遣词用句还是文化历史、城市风物都融合得恰到好处,所以我想了一个词儿,专门用来评价老邓。” “这么厉害,什么词儿啊?”施松青好奇道。 刘培文朝一旁老邓那边比划了一下,“京味儿小说的集大成者!” “京味儿小说?好,这个提法好!”汪增其虽说知道刘培文是在替邓有梅吹嘘,但依然觉得这个形容是非常贴切的。 几人说着说着,包间门开,一个小伙子推着小车进了包间。 邓有梅“恰好”坐在下首靠近门的一侧,此刻离得最近。 “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您稍微挪一下位置,我给咱们包间片一下鸭子。” 邓有梅依言挪了挪位置,师傅开始慢慢地片起了鸭子。 就听刘培文又说道,“你看看这厨师的眼神,怎么把老邓还叫成哥哥啦。” “也在理!”汪增其打蛇随棍上,“别看咱们成天老邓老邓地叫,他看起来不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嘛,还带个眼镜,特有文化人的风范。” 邓有梅心想今天怎么俩人都逮着我说起来了? 摸不清头脑的他正暗自生闷气呢,却又听刘培文说,“这师傅片鸭子看起来挺讲究啊,有什么说法没有?” “老邓,你说句话啊?” 说话说话,话都让你俩说尽了!连标点符号的空都没给我留一个! 邓有梅只觉得被人夸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不过还是开口介绍了几句。 鸭子片完,菜也上了几道,屋子里的气氛松弛了几分,大家终于开始吃饭。 刘培文的事儿其实并不复杂,施松青和韩伍燕只是问了几个小说的问题,刘培文大概回答了一番,没费多少功夫,过程中唯有何晴在认真做着记录。 这个过程里,邓有梅则是盯着自己的酒杯。 这家伙,怎么今天喝起酒来,反而没话说了呢? 刘培文心中暗暗替他着急。 老邓,你倒是说话啊! 第44章 害羞的往往是男人 第45章 不解风情与酒品尚可 第46章 打造剧王 再次见到刘培德已经是植树节这天的下午,这天是周五,档案室的工作结束得早,刘培文忽然想起最近忙来忙去,快一个多月都没见弟弟了,这才拐了个弯跑到了水木。 刘培德再见老哥有点激动,无他,哥哥手里提着好吃的呢。 “这是下午买的卤牛肉,你们几个分了吧。”刘培文把牛肉扔到桌上,围坐着的几个小伙子都是口水直流。 “哦对了!”刘培文又掏出一本当代送的样刊。“我听说这一期不太好买,也不知道你们买到没有,送你们一本,树根不爱看你们可以看嘛,省得出去借。” “哥,不要这个样刊,能换顿红烧肉不?” 张强就不同了,捧着自己那本杂志冲到跟前来,就要刘培文给签名。 “哥!签上名!签上名!我这本当代就是水木唯一的签名本了!” 好小子,搞明星收藏是吧?千万别走上黄牛的不归路啊! 刘培文在张强的书上潇洒地写下一行字,又签上自己的名字,递还回来。 “哥,你看看这个!”刘培德递过一张奖状。 刘培文一看,是系里组织的普通话比赛,刘培德居然拿了第一! “行啊树根,这半年没白练啊!” “可不是嘛!”李树生点评道,“现在广播站的学姐看见他都绕着走!” “行!表现不错,改天啊,改天哥请你吃大餐!”刘培文说罢就要告辞。 “这就走?”刘培德急了,“我还寻思晚上一块去看《少林寺》呢!” “你们学校还放《少林寺》?”刘培文咂舌,这才上不久的电影,大学里居然还能弄到胶片拷贝? “专门求来的,也收钱,两毛一个人呢。大礼堂晚上放,你去不去?” “我晚上有个饭局,”刘培文摇摇头,“这样,你今天吃点好的,我给你报销,行不行?” “多少?” “一块!” “行!”刘培德一脸惊喜,别说红烧肉,连看电影的钱都算上,还有富余。 告别了欣喜若狂的弟弟和一宿舍羡慕的眼光,刘培文蹬上自行车,就往市里跑。 这一天天的,动不动就是来回两三个小时,刘培文感觉自己腿都蹬细了。 有钱还是得弄个摩托! 等刘培文到了东来顺,何其志、孟委哉、龙时晖三个当代的编辑还有位不认识的中年男子都已经落座。 不用问,这就是导演王扶临了。 “王导!幸会啊!”刘培文伸过手跟王扶临握了握。 这位王导是一副瘦削模样,黑黝黝的头发往后胡乱梳着,戴一个眼镜,面容和煦,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几人落座,王扶临也没有过多寒暄,他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所以说话也很务实。 趁着菜还没上,锅还没开,他先把话说在前面。 “培文啊,事情相信咱们当代几位编辑也跟你说过了,你的《黎明之前》我反复看了很多遍,感觉很多地方描写刻画的非常细致到位,而且情节也非常精彩,这样的小说,太应该拿来拍电视剧了!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是赞成啊!”刘培文笑道,“就是有一点疑问。” “哦?说说?” 刘培文也不客气,“我听老何说,您这边今年还拍了一部《赤橙黄绿青蓝紫》,如果说这部《黎明之前》能成,打算什么时候拍啊?” “培文你不知道拍电视剧的制作周期,”王扶临笑着说,“《赤橙黄绿青蓝紫》虽然拍得有点慢,但到这个月底就要结束拍摄了,等后期制作完毕,加上审批流程,估计最快三个月,最长六个月就能播出。正好跟咱们筹备时间错开。” “王导说的没错,培文啊,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孟委哉在一旁说道,“前几天,王导还在人民日报上发了一篇《希望有更多更好的电视剧》的文章。广大群众对于好作品是非常期盼的,只要咱们计划好了,拍摄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还有一件事我要问问,”刘培文笑着说,“您去年播出的那个《敌营十八年》一共9集,这部《黎明之前》剧情更长更复杂,您打算拍多少集呢?” “这要看剧本的情况。”王扶临摇了摇头,“现在谈论还早。” “不早了!”刘培文说,“其实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大胆地说!” “我来做编剧,这部连续剧,咱们拍出20集的规模,好不好?” “20集?”王扶临皱了皱眉,“二十集的剧本,光台词文篇幅都要比你的小说长了吧?是不是太长了?” 今天王扶临来之前,还估摸了一下,觉得十集也就差不多了。 “不瞒您说,”刘培文盯着着王扶临的眼睛,“这部小说的很多东西在写小说的时候,删减了一些,可是在电视剧里,可能就是必须的,我觉得20集真不算长。” “这还不长?”何其志叹道,“你看看现在国内,有一个超过10集的吗?” “你说的是没错,”刘培文点点头,“但黎明之前不一样,这里面的内容都是环环相扣的,不必增加什么剧情,光是把整个故事讲完,在我看来,二十集都是最基本的。” “二十集!”龙时晖感叹道,“一集就是40分钟,这么长的电视剧,得花多少钱?” 对话一时间有些僵持,恰好肉来了,于是何其志打了个圆场,“来来来,先吃饭,先吃饭!” 几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开始涮起肉来。 过了半晌,王扶临见刘培文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才又开口诉苦道:“培文,你的想法是很好的,可是现如今,确实有难度。” 他见刘培文放下筷子望着他,又开始说,“你知道去年,咱们全国各个制片厂和电视台,加起来,一共拍了多少集电视剧吗?” “多少?” “128集,平均一个项目,才两集啊。”王扶临苦笑一声,“想拍长篇,拍大项目,谁不想?我还想拍四大名著呢,可是真没这么多经费。” “《敌营十八年》,您花了多少钱拍摄?”刘培文反问道。 “十万。” “《赤橙黄绿青蓝紫》呢?” “六万。” “这就是了,”刘培文点头,“我记得央视的广告部是79年成立的吧?您拍完了《敌营十八年》,再拍这个只有三集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就能拿到比原来多一倍的经费,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您这电视剧,给咱们台里带来的效益远比您花出去的钱多吧?” “这是自然。”王扶临已经明白刘培文的意思,只是还想挣扎一下。 “可是谁也不敢保证《黎明之前》就一定能成功啊,所以经费这件事儿,不是张张嘴就行的,还得看台里的规划。” 刘培文听到这里直接笑了。谁能?我能! “咱们换个思路说,您扪心自问,《敌营十八年》跟我这个《黎明之前》相比,故事情节、逻辑程度、精彩程度,能差多少?” “那确实差得远。”王扶临叹了口气。 《敌营十八年》的剧本是他带着小说原作者唐培林一起写的,唐培林并没有写过剧本,所以整体的完成度虽然不错,但是其中难免疏漏错误,加之内容并未脱离这个时代的藩篱,所以其实作品的质量也没有那么高。 好在此时的观众很宽容,有得看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也是今年《少林寺》这样的精品电影一经上映瞬间火爆全国的原因,因为其制作精良、故事完整,动作精彩程度,哪怕放到十年之后,也是一时之选。 刘培文无疑是想把《黎明之前》打造成一个精品的,一来自己前世如此热爱这部剧,实在不愿意胡乱删改;二来如果这一部戏能够一炮打响,以后自己在影视制作方面,也会有一定的话语权。 毕竟自己前世可以做过编剧,对这一行业的发展还是很了解的。 “我给您出个主意,”他思忖半天开口道,“只这一个主意,黎明之前的效益就能翻好几倍。” “什么主意?”王扶临脱口而出。 “打造剧王!” “剧王?什么意思,电视剧之王?”何其志问道。 “没错!”刘培文点点头,“让台里掏二十集的制作成本,台里肯定是有顾虑,怕赔本嘛,能理解。 “但反过来想,国内第一部二十集的超长篇电视剧,噱头也不错吧?行销百万册的热门小说,噱头也不错吧?您是央视的知名导演,更是品质保证吧?那我们能不能再加上知名演员,知名编剧?甚至还可以海选女主角、片花预热,剧组曝光,映前宣传——” “慢点慢点!”王扶临瞪大了眼睛,他从海选那里就已经跟不上思路了。 “培文啊!”此刻王扶临看刘培文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你这些想法都从哪来的?” “书上!”刘培文不给王扶临质疑的时间,反问道:“您就说,咱们拿《黎明之前》造一个‘年度剧王’,加上我说的那些方法来宣传——哪怕不能都用吧,是不是够有影响力,是不是能成功?”。 “应该……能吧?” “那这么搞,能不能要到经费?” “应该……能吧?” “既然这样,二十集行不行?” “行!”王扶临被逼问到了份儿上,也是把心一横。 这两年他对于电视剧创作的热情高涨,经验也日趋成熟,如果真的让他错过《黎明之前》这样的作品,他内心是不愿意的。 本来他对刘培文所说的“剧王”就很感兴趣,再加上小说确实是精彩。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一定得答应!” 第47章 献给大杂院的礼物 第48章 生活的意义 第49章 我?选角? 第50章 读书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