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卧槽!我成严党了! 第2章 严家不养闲人 第3章 奸党难做 第4章 娘们要不要? 第5章 娘们呢! 第6章 愤怒的小阁老 第7章 大明举重冠军撂挑子了 屋内。 严世蕃笃定严绍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并且已经准备了事后要好生教训这等败家逆子一顿。 而严绍庭却是处之泰然,不为所动,神色冷静。 见到屋内安静下来。 严绍庭这才开口道:“爷爷,父亲,我严家为何能独处朝堂二十年而不倒?” 严世蕃冷哼一声:“自是因为我严家能为君分忧。” 严绍庭点点头,却又摇头道:“是也不是。” 严世蕃憋着一肚子的火,冷眼盯着逆子。 屋外,静悄悄的安静极了。 严绍庭轻声道:“陛下从不需要臣子为其分忧,我严家能二十年圣眷独宠,乃是因为严家能为陛下弄到钱,能让大明的财政不曾崩溃。” 他看似是说了一番废话。 而严世蕃也露出不屑的神色。 唯有昏昏欲睡的严嵩,却是点了点头。 严绍庭继续道:“今岁,上天久不降雪,朝野内外局势紧张,其实并非是因为这天气所致。而是朝廷已经入不敷出了,这才有了周云逸午门前一事发生。” 严世蕃愤愤道:“所以你便要将我严家卖了,抵给宫里?便是将我严家全都卖了,也堵不上这个天大的窟窿!” 很显然,严世蕃是清楚当下大明朝的财政状况。 严绍庭看了眼愤愤不平的严世蕃,轻声道:“昨日儿子得三百万两白银,那不是我严家的银子,而是陛下的银子。” “你放屁!” 严世蕃怒声呵斥。 严嵩却是嗯了一声,在严世蕃不解的目光中,沉声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万方九州,大明朝的一切都是陛下的!” 说完之后,老严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儿子,随后又笑着看向严绍庭。 “绍庭继续说下去。” 严绍庭点点头:“如今陛下亦在玉熙宫斋戒祈福,等的就是我等臣子的一个态度。谁愿意为陛下弥补大明的亏空,谁便能得到圣心。” 如果不是严家能为嘉靖搞钱,就凭严家这么多年干的事情,当真还能活的好好的? 严绍庭心里腹诽着,嘴上说道:“可如今,我严家不光要想着陛下希望做的事情,还要想着……若有一天,陛下山河崩,严家在新朝又能如何自处?” 说完之后,严绍庭目光平静的看向严世蕃。 这么些年下来,严世蕃似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退路,只顾着靠老严头在嘉靖面前的情分,在朝中结党营私。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严家不能再为嘉靖搞钱,等到新帝即位,严家的退路又在何方。 “呵呵呵呵……” 然而,严世蕃却是冷笑了起来。 他弹腿走了几步,侧身回头,面上带笑,冷眼看向严绍庭:“逆子,现在是在教我做事?” 严绍庭沉默不语。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严世蕃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严家的将来。 严世蕃这时候冷笑着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 “是在我的肩上担着的!” “你严绍庭有何资格教老子做事?有何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严家的将来?” 瞧吧! 大明朝的举重冠军,自己跳出来了。 严绍庭面色不改,只是看了眼严世蕃,便转身看向严嵩:“父亲,您说错了。” “老子没有错!” 严绍庭平声静气道:“大明朝的两京一十三省,这么多年都是担在爷爷肩上的。” 严世蕃双眼一瞪:“你……” 严绍庭当即开口反问道:“敢问父亲,若是今日陛下驾崩,明日裕王登临大宝,裕王身边有徐阶、高拱等人环伺。我严家,还能斗得过他们吗?我严家,还能安详太平吗?”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屋中,却将所有的躁动都按了下去。 严世蕃瞪着双眼,却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严绍庭转身,朝着严嵩拱手作揖:“爷爷,我严家该是到了考虑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此刻若是再不更变,怕是要落得個抄家灭族的凄凉下场!” 按照原本的历史,等嘉靖四十年一过,严家也就到了倒下灭亡的时候了。 一年的时间。 虽然紧迫,但并非死局。 严嵩抬起头,布满斑驳的脸上,那双浑浊的双眼,闪烁着一丝亮光:“严家如何破局?” 这便是严嵩确实有心改变现状,在将来保住严家的意思了。 严绍庭冷静的开口道:“其一,继续为陛下营造宫宇、添补内帑。其二,不可再生祸乱,弥补国库空虚。其三,示好裕王府,提前布局,以待陛下驾崩之后,严家能于新朝立足。” 随着严绍庭说出法子,严世蕃却是一阵冷笑。 “现如今若是能找到银子,还用你在这里说话?” 严世蕃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昏了头,还在这里听这逆子说了这么半天。 他哼哼道:“当初我家押宝结好景王,便已恶了裕王,现如今伱要我严家和裕王示好,无疑是痴心妄想。” 严绍庭只是平静的说道:“事在人为,若始终不为,只有凄凉下场。” 严世蕃气不过,看向严嵩:“爹!您就看着他这般胡闹?” 严嵩却是皱眉看向儿子,反问道:“严家的将来怎么办?” 这些年,严嵩随着年事已高,渐渐的也不怎么料理朝堂下面的事情,更多是侍奉皇帝。 也正是因此,忽略了严家接下来该怎么。 今天严绍庭的所言所行,终于是激起了自己的危机感。 严嵩也终于是将严家未来,放在了当下最要紧的事情上。 严家的未来如何走? 这成了严嵩此刻摆在自己面前最大的问题。 严世蕃却是愣住了,看着已经明显倾向于儿子的父亲,又看看站在一旁,脸色平静的儿子。 他不由的后退了两步,脸上尽是不满。 “爹!您当真就由着他这般胡闹?” 没有人给严世蕃一个解释。 “好好好。” “闹吧!” “闹吧!” “您老就容着他这般闹吧!” “等闹到我严家千金散去,闹得朝堂动荡,闹得天下大乱。” “大不了,我就陪着严家一起去死!” 严绍庭微微皱眉看向严世蕃,轻声出口:“父亲。” “我不是你爹!” “你是我爹!” 严世蕃怒吼一声,随后怒挥衣袍,看向明显已经心意已决的严嵩:“爹!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让这个好孙儿替你去谋划严家的未来。 那往后就往他随侍身边,陪你一同上朝入阁吧。 开年后的御前财政会议,也由着他陪你一起去吧!” 说罢。 严世蕃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浴火。 重重一声冷哼。 严世蕃便转身,往屋外走去。 “咱们严家的事,老子不管了!” 第8章 下雪啦 接下来几日,按照朝廷的规矩,各部司衙门纷纷悬印封衙,回家过年。 百姓们自是热闹的,只是因为天不降雪,朝廷各部司回家过年的官员们,却没有什么好心情。 随着那日钦天监监正周云逸在午门前,被严阁老家的大少爷打断了腿,朝廷里的风声便紧了不少。 而在严府。 闹了一通脾气,最后在老严头面前放话要撂挑子的严世蕃,真的就不再管外面的事情了。 倒是中间。 严世蕃找到府上的管事,询问自己的那些爱妾,都被卖到哪里去了,准备给弄回来。 管事回了句:“大少爷当时找的商人,都是南直隶、浙江的商人。” 然后严世蕃便没有下文了。 南直隶和浙江的商人,多多少少都是跟徐阶那帮清流有关系的。 要他去找徐阶要娘们? 没门! 便是如此,大明朝的小阁老这个年,一直都在生闷气中度过的。 正月里。 裕王府。 徐阶因为有着裕王府讲读的差事,所以便提着几样不值钱的礼物,上门拜访。 大抵是因为都过年了,还不降雪,周云逸又被打断了腿,裕王府的气氛并不是很好。 王府外面,是热热闹闹的京师百姓们放着鞭炮。 王府却是冷冷清清的,就连宫里赏赐下来的宫女们,走动间都要压着脚步声。 “去年国库亏空,数百万两白银超支,严党却还是一味蒙骗陛下,若是再不加以制止,我大明朝真要亡在他们严家手上了!” 王府大殿内,高拱怒气冲冲的喊着话。 裕王朱载坖(Ji)阴沉着脸,坐在上位,目光在徐阶、高拱、张居正几人脸上扫过。 “国家至此,你们都是我大明肱股之臣,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高拱一直都是火爆脾气。 见裕王问话,他拍着桌子便说道:“倒严!严党一日不除,我大明便一日不得太平,天下苍生便一日不能安宁!” 裕王挪了挪嘴。 若是严党当真能轻易打倒,这些年朝局也不至于如此了。 于是,朱载坖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内阁次辅徐阶。 徐阶会意,拱手作揖,低声道:“眼下最难的事,是年关过了还不曾降雪,加之年前内阁议事,不光是去岁朝廷亏空甚多,今岁的预算也颇为艰难。” 朱载坖眨眨眼,大概是觉得自己问错了人。 这时候。 张居正却是开口道:“严党能受陛下重用,便是这些年严党能一直往宫里送银子。眼下朝廷入不敷出,若想扳倒严党,还得要从银子上着手。若是我等能为陛下寻得一个法子,陛下会如何想?” 张居正的意思很清楚。 严党这个时候弄不到银子,而他们能为皇帝弄来银子。 到时候嘉靖会怎么看严党? 是否还会觉得,朝廷一日不能无严家父子? 裕王朱载坖却是皱眉道:“本王听说,年前严家那位大少爷严绍庭,竟然是将严家的不少东西都给卖了?” 张居正点头道:“确有此事,合共卖了一百万两银子。” 朱载坖脸色一紧:“一百万两银子?严家为何要这样做?他们拿着这一百万两银子,又要做什么?” 张居正这时却是闭上了嘴,目光扫了一眼老师徐阶。 徐阶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开口出声道:“说是严家为了一桩海外的生意,筹措的银两。” 高拱眉头一挑:“海外的生意?严家当真是好啊,朝廷入不敷出,他们严家倒是做起了海外的买卖。” 朱载坖却是心中动了一下:“海外的生意……严家能做,朝廷又是否能做?若是可行,是否又能填补朝廷的亏空?” 此言一出。 原本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徐阶,却是立马抬起头。 “王爷,海上风浪巨大,朝廷若是想做这等买卖,只要一個浪头,就连本钱都要亏掉。”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朝廷不该做海外的买卖。 朱载坖眉头皱了皱,张张嘴,没在这问题上说什么。 他想了想,笑着转口道:“听说这个严绍庭还给严世蕃的爱妾都卖了?” 高拱却是啊了一声:“还有这事?” 朱载坖想想:“那或许真的只是传闻了。” 张居正却是眉头紧锁,半响之后说道:“原本这个严绍庭不过是蒙荫入仕,一直不曾显露什么。却不想年前,反倒是救了周云逸一命。” 朱载坖好奇问道:“他不是跋扈的紧,将周云逸的一条腿都打断了吗?” 张居正却是摇头道:“王爷想错了。当时东厂提督太监冯保,本意是揣测圣意,想要将周云逸杖毙了事,好借此上位。若不是严绍庭出现,抢了冯保的差事,只打断周云逸一条腿丢出宫去,恐怕周云逸那时就将命折在午门了。” 朱载坖目光闪烁着,低声念叨:“原来如此……” 高拱却是火气冲冲道:“甭管他严绍庭是不是真的救了周云逸一条命,都逃不开他是严家的人!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等御前财政会议的时候,看严家怎么补上这些窟窿!” 朱载坖低着头,小声念叨着:“难道就只能这样?” …… 正月初七,夜。 天降大雪。 大明满朝文武,上至道君,下至黎民百姓,人人期待的雪,终于是降下来了。 宫中。 冯保带着人走在甬道内,抬头看着满天鹅毛大雪降下,激动的张开双臂。 “下雪了!” “老天爷终于降雪了!” 激动的念道两声后,冯保看向周围同样激动的内侍太监们。 冯保喝声道:“都闭嘴!等我去给陛下报喜!” 说完之后,冯保便往玉熙宫方向赶过去。 少顷。 玉熙宫外。 冯保高声道:“陛下!大喜!大喜!老天爷降下瑞雪啦!” 嗡。 玉熙宫内,磬声响起,传递出来。 冯保满脸激动,这代表主子爷听到自己的报喜了。 他赶忙谢恩,转身又往内廷司礼监赶过去。 而在玉熙宫里。 重重帷幔垂下,整座宫殿灯火通明,有三清画像。 在那一重重的帷幔中间,是一方道台。 道台上,一道身影双手掐着法诀,身上穿着几件单薄的衣裳。 “当真被严家那小子说中了,年后正月里便会降雪。” 伺候在此处的司礼监太监吕芳满脸憨笑:“这是上苍庇佑陛下,被主子爷进来斋戒祈福感动所致,哪里干严家那小子的事。” 帷幔里的道台上。 道风仙骨,披头散发的嘉靖皇帝朱厚熜脸上露出怪异的涨红。 “朕倒想见见这小子了。” 吕芳在一旁呵呵的笑着,用新鲜的松木桶,为皇帝准备着酒水泡脚。 “主子爷,松柏常青好了。” 嘉靖却是挥了挥手。 “去,将门窗都打开,让雪进来。” 第9章 御前财政会议 嘉靖四十年,正月十五。 朝廷已经停止休沐,各部司衙门也开始正常点卯上衙当差。 宫里头,西苑玉熙宫也即将迎来开年后的第一场会议。 按照过往的惯例,每年的第一场会议便是审核通过上一年的财政情况,制定新的一年里财政预算。 年前辱骂朝堂的钦天监监正周云逸被打断了一条腿,但没有死,而这雪也终于是下下来了。 宫里宫外,都在说着瑞雪的吉祥话。 可是,瑞雪不瑞雪,没人清楚。 但朝廷如今面临的巨大财政危机,依旧摆在所有人面前。 一早。 这满天大雪,依旧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似乎是要将年前拖欠的雪一股脑全都下下来。 西苑玉熙宫。 司礼监的几位大太监,在吕芳的带领下,早早的就等候在宫门下。 严世蕃和徐阶、高拱、张居正四人,伴着一座轿子,到了宫门前。 吕芳等人立马走下台阶,严世蕃也上前掀开轿帘。 他年前嘴上倒是说着不管事了,可到底还是个贪念权力的人。 就如同严家一般。 几十年前的严嵩,还是个充满正气的年轻人。 那时候的严嵩会说出‘奸人当道,在下不堪与之为伍’、‘宁可不当官,也绝不与小人同流合污’这样充满正气的话。 后来,现实给予了严嵩致命一击。 他发现,在权力面前,所谓的正义不值一提。 于是他积攒了数十年的文字功底,终于是屈服于嘉靖皇帝。 而这,也导致严嵩并没有起于地方、经历朝堂的经历,少了和清流文官们打交道的机会,便直接进了内阁。 严嵩的独掌权柄,他的从一开始便不和徐阶等人往来,也成了如今大明朝朝堂争斗的根源之一。 严家是依附于皇帝的。 而徐阶等人,有着属于他们的士绅集团利益。 玉熙宫前,吕芳看着轿帘被掀开。 “阁老,您到了。” 严嵩身着一品仙鹤大红袍,头戴九梁冠,鞠偻着腰身,满脸笑容的点着头:“大喜,大喜啊。” 严世蕃在一旁,亦是面带笑容。 反倒是徐阶、张居正沉默不语。高拱面无表情,眼底甚至于还闪烁着讥讽。 此时还是正月里,吕芳指着天上的瑞雪,笑着说道:“阁老啊,这场雪下了,您老去年八十,今年可就七十九咯。” 众人一团和气的放出笑声。 严嵩更是难得的张大眼睛,用手杵了杵吕芳:“吕公公这是嫌我老喽。”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严嵩这时候却是忽然笑着转口说道:“这雪下的是好雪,瑞雪嘛。可若下的是银子,我也就不用再操什么心了。可以向皇上,告老还乡了。” 现场,气氛不由冷了下来。 吕芳脸色不改,眼底却是流光闪过,赶忙搀扶着严嵩往玉熙宫里走去,一边说道:“皇上万岁,您老百岁,还得为皇上和朝廷再干二十年呢。” 严嵩只是乐呵呵的笑着,往玉熙宫里走。 徐阶等人沉默不语。 倒是严世蕃,面露冷笑:“真要是再干二十年,还不得被人记恨死。” 这话自然没人敢答,但大伙也都清楚这话里的意思。 等众人到了玉熙宫殿门前。 吕芳却是停下了脚步,看向捏个众人。 “去年腊月二十九,那個周云逸在午门外吵吵着天不降雪,是因为朝廷的原因。现如今这雪下来了,可见朝廷也没那么多问题。” 这话其实更多的是在替玉熙宫里的那位说的。 众人自也是点头表示赞同。 吕芳转口道:“只是雪下了,朝廷事情还有那么多,陛下这几日心情终究还不见好。去年朝廷亏空上的事情,今天能过去便过去。” 说着,吕芳双手抱拳,朝着众人拱了拱。 “我还是那句话。” “天大的事,我们可得同舟共济啊。” 见到众人都点了头,吕芳这才领了众人进到玉熙宫正殿。 殿内,严嵩向来都是有赐座。 在他两侧,则是两排早已放好案牍文书的长桌。 内阁一边,司礼监一边。 随着殿后那重重帷幕中,传来一声玉磬声,嘉靖四十年开年后的第一场圣前会议,便算是开始了。 随后,便是严嵩将矛头指向了年前午门闹事的周云逸。 随之便是咱大明朝小阁老严世蕃,开启唇枪舌剑,与高拱呛了起来。 自严世蕃和高拱唇枪舌剑起来。 气氛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争吵不知不觉就进入到了白热化地步,严世蕃一人独抗高拱、张居正。 严世蕃冷眼看向刚刚开了口的张居正:“照你这么说,去年为江浙修河堤,为皇上修宫室,已经把我大明朝修的山穷水尽了?” 张居正当即道:“我没有这样说。” 严世蕃背对高拱,面朝张居正,语调抬高:“那你刚才话中的意思是什么?” 这时。 高拱立马出声看向严世蕃:“那小阁老的意思,是不是今年还要像去年那样亏空啊!” 严世蕃转头斜觎了高拱一眼,随后昂首挺胸看向对面的吕芳。 “吕公公。”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严世蕃转身看向高拱:“高拱是一个!” 随后再转身,看向张居正:“还有张居正!” 高拱顿时气急,上前一步逼向严世蕃:“奸字怎么写?” “是一个女字加一个干字。” “我高拱道现在还是一个糟糠之妻。” “小阁老,就在年前,你已经娶了第九房姨太太呀!” “这个奸字,恐怕加不到我高拱头上。” 严世蕃顿时皱眉,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到这事,他自己都窝心的痛。 严世蕃猛的一挥衣袖:“不要东拉西扯了!” 随后,严世蕃便再提年前周云逸一事。 挥动手臂,怒视左右的高拱、张居正。 “是谁挑唆的?” “怎么?” “敢做不敢认!” 玉熙宫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只有严世蕃气鼓鼓的喘息声。 正在这时。 司礼监的一名太监,顶着雪从外面走了进来,至吕芳身后,前倾身子,小声禀报着什么。 而后,在众人疑惑中。 吕芳看向严嵩、严世蕃父子二人。 随后,他拱手看向玉熙宫那重重帷幕后。 “启禀陛下,锦衣卫千户官严绍庭,请旨觐见。” 第10章 闪亮登场 第11章 张居正竟是严党 第12章 大明人不懂经济学 第13章 坏了!冲我来的! 第14章 公忠体国严绍庭 第15章 在小小的清流里埋下一粒种子 第16章 谁是内奸 第17章 裕王府世子侍读 屋内。 那把价值上千两银子的紫砂壶,重重的砸在了门框上,而后碎落一地。 严绍庭已然是侧过身子,从原本的位置上挪开。 他的目光始终平静如水,面对着愤怒不已、暴跳如雷的严世蕃。 “够了!” 坐在那张蒙着白虎皮椅子上的严嵩,终于是抬脚跺地,冲着严世蕃喊了一声。 严世蕃瞪大双眼,张着嘴,但却没有喊出话,愤愤的喘息了几下后,才默默的闭上嘴。 严嵩长叹一声:“你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吗?陛下要的就是朝堂平稳,国库、内帑充盈。” 严世蕃这才愤懑道:“这些年,我严家何曾短过内帑的钱了?” 严嵩摇着头:“去年国家亏空八百多万两,你严世蕃现在还能为陛下填上这个窟窿吗?” 说完之后,严嵩深深的看了严世蕃一眼。 过去不少年里,随着自己年纪大了,严世蕃确实在内阁帮着自己做了不少事情。 可这些年下来,这个原本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却已经和自己一开始的设想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严嵩哀叹道:“眼下南直隶、浙江增产丝绸行销海外的事情,每年增产五十万匹,提价二十两出售,每岁朝廷就能得银千万两。 如此,才能堪堪填补上朝廷的亏空。 若是让你和下面那些人去做,这千万两银子,你严世蕃又能拿多少给陛下交差?” 道理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严世蕃自然也明白老爷子这样说是指什么,紧闭着嘴显得有些哑口无言。 严绍庭开口道:“让张居正去东南,他们就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打马虎眼,因为他们知道有我们严家在盯着。只要张居正或是他背后的徐阶、高拱等人敢贪墨半分,我严家就能趁机将他们撕碎。” 老爷子说话,严世蕃自然不敢反驳。 可此时严绍庭开口,严世蕃的火气一下子就又上来了。 严世蕃冷哼道:“便是如此,难道你敢保证,他张居正去了东南,就不会借机将我严家在下面的人办了?” 要是张居正真敢这样做,自己倒是要谢谢他了。 严绍庭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声,开口道:“有胡宗宪这个浙直总督在,只要下面人不曾阳奉阴违,他张居正就没有机会插手地方官府。” 严世蕃仍是不服输:“那这功劳……” “这件事,是爷爷提出来的。”严绍庭双眼瞄着严世蕃,淡淡说道:“办好了,我严家自有一份功劳在。若是办砸了,那就是张居正他不行。” 严世蕃冷哼一声,不再看这個将他所有爱妾都弄走的逆子,转而看向靠在虎皮椅上的老爷子。 “爹,您老也是这样想的?” 严嵩抬眼看向严世蕃。 严绍庭在一旁说道:“父亲,严家要为将来做打算了。” 严世蕃见此情形,胸膛猛烈的起伏了几下,然后呵呵的笑了两声。 随后,他朝着老爷子躬身颔首:“爹,既然如今陛下要儿子在工部好生当差,往后这逆子在您身边随侍,您老有什么差事,就让他去办吧。” 说完,严世蕃握紧双拳,转身便走出了屋子。 走出屋子后,严世蕃站在清理过积雪后显得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回头看向紧闭着屋门。 他的眼底闪过几道寒芒。 在他的心中,有一股遭受背叛了的感觉正在滋生着。 严世蕃冷哼一声,小声嘀咕着:“既然如此,老子就让张居正什么差事都办不成!” 丢下一句话,严世蕃这才重重一挥袖子,扬长而去。 而在屋内。 严绍庭看向虎皮椅上,严嵩这会儿似乎已经是睡着了一样,斜靠在椅子里,紧闭着双眼。 他思索了一二,才稍稍上前一步。 “爷爷,虽说如今已经能替陛下弥补朝廷的亏空,但朝堂之上,过去用的有些人,也该疏远一些了,如此我严家才好走向未来。” 严家经济上的账,随着那三百万两银子送进宫中,算是解决了。 但嘉靖是何等聪明的人,又是何等执掌权柄运筹帷幄,怎么可能就因为自己一次举动,就会彻底相信自己。 而严家要有未来,就需要和过去做出切割。 严嵩依旧是闭着眼,可嘴唇却蠕动了起来。 “这一次御前会议,算是好的。” 这算是肯定了严绍庭最近做的事情,也算是肯定了严绍庭对严家未来的计划。 严绍庭点点头,嗯了一声。 严嵩继续道:“你爷爷我这些年,一直身在中枢,杀人、治人、罢人。但还会用人,用对了人,才是干大事的第一要义。” 这确实就是这么多年,严嵩一直在干的事情。 严嵩这时候也终于是睁开眼,看向了严绍庭。 先前明明是昏昏欲睡的模样,然而这时候却是双眼炯炯有神。 严嵩笑着开口道:“既然严家要为将来做准备,那自是要与过去的人做切割。只是如何去做,却要思量周全,不能落人口舌,不能让我严家陷于背信弃义之地。” 严绍庭立马点头:“孙儿明白。” “嗯……”严嵩嗯了一声,再一次闭上双眼,好似是真的要睡着了一样,可就在严绍庭要告退的时候。 严嵩却又再次出声道:“伱今日是不是在吕芳面前,打算借助他去裕王府?” 正要后退离开的严绍庭立马抬起头,目光深深的看向闭着眼靠在椅子里的老严头。 半响后,他才点头道:“确实有暗示过,吕芳也应下了。” 严嵩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能借此和裕王府有了关系,也算是好事。不过你要谨记,在我大明朝,往后若要走的更远更高,和这些内廷的阉人,不可深交,更不能交心!” 这都是老严头为官数十年,执掌朝廷近二十年的经验。 严绍庭立马应下:“孙儿记住了。” 严嵩满意的点头:“去吧,若是吕芳当真应下,宫里大抵不会太久,就能有消息出来了。” 如同严嵩所说的一样。 等第二天一早,西苑那边就有旨意出来。 锦衣卫千户严绍庭,有功内廷,建功于朝廷,特进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詹事府右春坊正五品右庶子,入裕王府侍读裕王世子。 锦衣卫指挥佥事大抵算是勋职,不太会去指挥使司衙门点卯当差。 而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顶头上司是右春坊大学士,下面则是右春坊右渝德。 还有一点。 张居正当初就是以右春坊右渝德进的裕王府,成为裕王朱载坖的侍读。 而今。 严绍庭则是要以右春坊右庶子入裕王府。 成为裕王世子侍读。 ……………… ☞月票☜☞推荐票☜ 第18章 天价悬赏 第19章 裕王府报到 第20章 风韵犹存的李妃 第21章 皇帝心爱小房子失火了 第22章 一生都在修房子的嘉靖 第23章 朕不能没有严绍庭 第24章 严卿爱朕 第25章 你们对我的误解太深 第26章 满朝都是一家人 第27章 坏人你来做 第28章 陆大妹子 严府是有院门可直接进入府内的。 从陆家宅子外,带着自家婆娘的马车回到严府,自府门进到府内。 严绍庭便下马走到马车前。 按照记忆,自己这位出身自陆家的婆娘,长得还算不错。 “少夫人,到家了。” 严虎在一旁满脸殷勤的招呼着。 车帘动了一下,先是两名侍女掀开帘子,自马车里走了出来。 又有马夫搬来下脚的梯子,放在车旁。 待一切都做完之后。 方才见到一只葱玉小手,自马车里伸了出来,扶着马车门框。 手腕处,坠着一件通体碧绿素翡翠手镯,与那洁白的肌肤相衬相映。 马车动了两下,一道倩影自车内福身弯腰,缓缓挪出。 严绍庭眼前突然一亮。 只见走出来的女子穿着件水蓝翠烟衫,配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同为水蓝色的翠水薄烟纱。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肤若凝脂气若幽兰。 此女,便是严家与陆家联姻,严绍庭明媒正娶进门的陆文燕。 陆文燕此刻折倩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缓步走出马车。 她的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 见到马车前等候着的严绍庭。 陆文燕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鹅子脸颊上不施粉黛,显得清雅脱俗。 便是走下马车,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也是动人心魂,却又出落的雍容华贵。 “妾身见过郎君,郎君近来独在家中辛苦了。” 下了马车,双脚落地,陆文燕便掐手福身。 严绍庭多看了两眼。 这是记忆中仅仅长得还不错的自家正室婆娘? 虽说陆炳乃是武夫出身,可自家姑娘却是养的极具大家闺秀气质。而且似乎又因为陆家的跟脚是在锦衣卫这等地方,陆文燕闺秀之下,还藏着一丝少有的掌家大妇的气质。 严绍庭没来由便上前,伸手扶住陆文燕的手腕:“夫人辛苦,自岳父逝世之后便一直在婆家襄助兄弟操办诸事,现在回家了,好生歇息几日。” 严虎也在一旁附和道:“少夫人不知道,听到少夫人要回来,少爷前几日就开始让人专门外出采买少夫人爱吃的东西。今天更是早早的就让府上的厨子们开了火,少夫人回屋梳洗一番,就可以用膳了。” 陆文燕黛眉倩目,好似是永远都带着笑容,看了眼严虎,随后仰头看向严绍庭:“郎君有心,不过是些许时日在城外,不该这般铺张的。” 出身名门,嫁入权势,可陆文燕却丝毫没有骄纵的性子。 严绍庭笑着点点头:“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其实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想着也就是将平日里吃得多的东西都做了一遍而已。” 说着话,严绍庭便给了狗腿子严虎一个眼神。 严虎立马会意,领着少夫人身边伺候的侍女们,借口要去布置餐桌,自行离开。 院中,便只剩下严绍庭夫妻二人,往自己的院子过去。 见到周围没了人,陆文燕这才低声开口:“妾在城外,听闻前些日子郎君将家中不少家产都变卖了出去?” 严绍庭点点头。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原本严家失势之后,这位陆家嫁过来的姑娘,也是不离不弃,即便是被发配边关,也是安心相夫教子。 他的语气不由更加柔和了一些:“到底还是要为家中未来考虑。” 陆文燕小小的嗯了一声,又道:“公公似乎很是恼火吧。” 严绍庭撇撇嘴:“反正还没被气死。” 陆文燕立马掩着嘴唇,小声的窃笑着:“郎君怎可如此说公公,说到底严家上上下下都得是一体的。” 严绍庭不由的低头看了这妹子一眼。 他倒是没有想到,陆文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严绍庭嗯了一声:“放心,等回头给江西老家的那些腌臜变卖了,再等一下时日,终究是能将这些隐患都消除了的。” 陆文燕歪着头看了眼一脸正色的严绍庭,忽然笑了一声。 严绍庭有些不解的低头看去。 只见大妹子这一笑,便犹如满院桃花开。 陆文燕收起笑声,低声道:“郎君今日出城接我们,想来也是与三弟商议事情吧。只是三弟过去有父亲庇佑,终究年轻不经事,郎君要他做事,还是要多盯着些,免得事情办岔了。” 这大妹子竟然能猜到自己今天出城的意图! 严绍庭不由多看了陆文燕两眼。 陆文燕歪着头,面带笑容的盯着严绍庭:“郎君是不是要替大姐出气?” 当严绍庭听到陆文燕猜出自己和小舅子是商议事情,心中就已经够意外的了。 而现在,严绍庭更是大为诧异。 这位大妹子,竟然还能猜到自己要干什么。 而且最关键的是,陆文燕虽然嘴上说的是替大姐出气,但实际上她定然也猜出了自己要做什么。 严绍庭不由多看了陆大妹子两眼,在确定对方是个正常人后,这才板着脸开口道:“朱时泰这老小子,就该得一顿教训才是!” 陆文燕歪着头左右瞧着一脸正气的严绍庭,只是嗤嗤的笑了两下,而后便伸出手掌轻轻的安抚着严绍庭的胸口。 “郎君消消气,教训一顿大姐夫就好了,毕竟还是一家人,往后很多事还得要靠家里人出力才行。” 严绍庭点点头,满脸正气,昂首挺胸的:“夫人说的极是。” 陆文燕动了一下,双手环抱着严绍庭的手臂,轻声说道:“郎君现如今随侍爷爷,在内阁当差,又是裕王世子侍读,如今还兼着重建万寿宫的事情。以后少不得要忙碌起来,各方往来也定是要多起来的。” 严绍庭嗯了声。 就在他疑惑陆大妹子为何这样说的时候。 陆文燕却是忽然开口道:“不如郎君再收几房妾室吧!京中不少人家,虽然父辈官卑,可都是诗书传家的小娘子,定能入郎君的眼。” 严绍庭却是猛的心中一跳,赶忙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陆文燕。 “我……夫人何意?” 陆文燕却是桃面含笑,那双眼睛因为笑如同两轮月牙一样好看:“郎君如今也算是立业了,古人云成家立业,接下来就是开枝散叶。” 好嘛。 原来是因为这事。 严绍庭没来由的脸上一红。 而他也已经被陆文燕拉着,进了他们院中正屋里。 屋门紧闭。 原本消失不见的严虎,则是带着两名侍女悄无声息的守在了院门处。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 方才洗漱换好衣裳的陆文燕,这才满面桃花开,双眼水盈盈的牵着严绍庭的手臂,走出屋子。 第29章 好人严润物 随后的几日里。 朝廷倒是相对平静,没有什么大的争斗。 万寿宫也全面进入到重建的过程中。 随着黄锦代表内廷监工,每一日的工程进度也都按时汇报给了道长。 眼看着万寿宫一天一个样。 这几日里,玉熙宫时不时就会传出褒奖严绍庭的声音来。 人人都知道,严家那位年轻人,如同他的祖父、父亲一样,入了皇帝的眼。 于是,如今的严绍庭到哪,人人都得尊称一声小严阁老。 这倒是让严绍庭有些措不及防。 严绍庭却是安静的很,每日早晨跟着老严头去内阁当差。中午和陆绎一起去西苑万寿宫核对工程进度,然后就是拉着工部尚书雷礼讨论一些无关重建万寿宫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样,雷礼对严绍庭的感官是一日不同于一日,到了最后两人已经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而在过午之后,严绍庭是每天雷打不动的要去一趟裕王府,履行自己作为裕王世子,即还在襁褓之中的小万历侍读的职责。 去裕王府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严绍庭只是挑着内阁里的一些事情说一说,再将万寿宫重建的事情也汇报一下。 如此,却是让裕王生出,此子事无巨细,无有遮掩的感觉来。 只是严绍庭却是再少能见到李妃,这一段时日里,也不过是又见到过一次而已。 而在这期间。 都察院的一名御史上了一道奏章,倒是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这御史上的奏章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弹劾了定国公府、成国公府以及英国公府的三位小公爷。 起因就是正月里,这三位小公爷在城南芳春楼打架的事情。 权贵打架,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那御史却是言辞振振,勋贵乃是与国同休,为朝堂楷模的人家,若是在练武场上搏斗厮杀,便是死了人也无妨。 可在芳春楼那等腌臜地界,为了几两皮肉的事情大打出手,这就很丢大明朝的面子了。 皇帝必须要重重处罚,告诫大明的勋贵们,要严加管束这帮膏粱子弟们。 原本,御史上奏章弹劾,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定国公府三家也隐隐知道,一开始弹劾的那个御史是得了陆家的意思,为的是替陆家大姐出口气。 只是这话不能明说。 大伙也都以为,不过是等皇帝清楚原因,下旨训斥一番这事也就算是了结了。 但谁知道。 等到第二天,忽然有成堆的奏章送到了皇帝面前。 都是弹劾朱时泰、张元功、徐文璧三人的奏章。 谁也没有料到,这三个不过是寻花问柳小小打了一架的小公爷,竟然是捅了马蜂窝。 而因为万寿宫被毁又搬到玉熙宫暂居的嘉靖,自然是将每一份弹劾奏章都看了的。 其实,道长除了不上朝之外,在很大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一個勤勉的皇帝。 在道长的皇帝职业生涯里,一共也只有几十份奏章没有批阅回复过。 只要是下面送上来的奏章,道长基本都翻阅查看过,平均下来可能一年才会留中一份奏章而已。 于是。 随着越来越多弹劾朱时泰三人的奏章送到玉熙宫,朝廷里的气氛也徒然一变,急转直下。 人们还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谁都清楚,朱时泰三人恐怕这一次是要被严惩了。 因为一心潜修玄道的皇帝,肯定会被这些奏章弄烦了。 这一日。 严绍庭亦如既往的,在内阁和西苑办完事,出了宫准备往裕王府过去。 只是当他刚出了宫门,迎面就有一人将自己拦下。 还不等严绍庭看清来人。 那人便已经急声开口道:“润物!润物啊!快救救为兄!” 严绍庭被一阵摇晃,两眼都快要冒金星了,那人才停了下来。 等严绍庭定睛一看,这才认出对方正是这几日被无数言官御史弹劾朱时泰。 只见朱时泰那张脸上布满焦急,额头上还挂着汗水。 严绍庭轻咳一声,佯装不知:“原来是大姐夫,这是怎么了?” 朱时泰咬着牙,愤愤不平的咒骂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个王八蛋,你姐夫我如今被一帮言官弹劾。 这也不算什么,咱们这些勋贵,只要不做大逆的事情,无非是被陛下骂两句。 可是如今,你大姐因为这弹劾的事情,一直待在娘家不回成国公府,你姻父都快要给兄弟们骂死了,说再不摆平这事,我这两条腿就可以不要了。” 一想到家里老爷子那如同火山一样的反应,朱时泰就有些不寒而栗。 严绍庭却是板着脸:“原来是这事,小弟近来在内阁倒是也有听闻,区区小事而已,竟然如此上纲上线,当真可恶至极!”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啊!”朱时泰连拍手掌,一副终于遇到知己的模样:“还是润物懂为兄。要是让为兄知道,这事到底是因为哪个王八蛋引起的,老子定要断了他的腿!” 严绍庭默默的挪了一下腿,而后面露疑惑道:“只是大姐夫今日寻我是为何事?” 朱时泰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便拉着严绍庭凑在一起,小声说道:“眼下谁不知道你受陛下宠信,朝中都在称你是小严阁老。哥哥我思来想去,就看润物你能不能替哥哥出出力,将朝中这弹劾压下去,再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 严绍庭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立马否认道:“那劳什子小严阁老的话,大姐夫往后可不敢再说,这是要小弟的命啊!” 只是这时他心中却是警醒了一些。 有关这所谓小严阁老的话,回头倒是真的要压下去。 毕竟人怕出名猪怕壮。 朱时泰却不管这些,拉着严绍庭就说道:“润物啊,伱可得当这个好人啊。为兄今早就听到宫里有传闻,陛下大抵是被那些个奏章惹烦了,说不定就要严惩为兄,你可得帮为兄渡过难关。” 严绍庭眯着双眼:“那张家兄弟和徐家兄弟?” 朱时泰立马拉着严绍庭就往前走,低声说道:“正好,今日他们两都在芳春楼,这事咱们过去再说?” 听到地方。 严绍庭立时一阵无语。 这三个人当真是不记打的,现在还敢再去当日惹出事的芳春楼。 只是心急如焚的朱时泰哪里理会这些,拉着严绍庭就上了自己的马车。 不管不顾的就带着严绍庭往城南芳春楼过去。 ……………… ☞月票☜☞推荐票☜ 求追读呀~各位貌似彦祖、美如亦非的读者老爷们,新书期追读很重要,老爷们不要养书哦~求求了,拜托拜托~ 第30章 再造勋贵 第31章 大明朝的雷电实验 第32章 雷电下的那个男人 第33章 成为内阁首辅的资格 第34章 嫉恶如仇严侍读 第35章 废物利用 第36章 剑指东南 第37章 倒反天罡严世蕃 严绍庭今日特意打了一个时间差去的裕王府。 自然也是和平日一样,将今日大致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没有掺油加醋什么的。 只是裕王今日的反应,倒是往严绍庭有些意外。 期间,裕王屡次明晃晃的示好安抚拉拢。 这是让严绍庭没有想到的。 谢绝了裕王的邀请一同晚宴的事情后,他便骑着马往严府回赶。 刚到府前,严绍庭就见严世蕃的轿子停在了门口。 严绍庭翻身下马,走到轿子前:“父亲。” 虽然严世蕃再如何,严绍庭也不能说断绝父子关系。 更何况,如果能稳住严世蕃以后少做些傻事,对严家和自己也是个好。 尚未走出轿子的严世蕃,听到外面的声音,淡淡的冷哼了下,随后沉着脸走出轿子。 出了轿子的严世蕃,目光淡淡的瞧了眼严绍庭,这才幽幽说道:“听说你今日在玉熙宫,得了陛下的赏赐,进翰林院任职翰林侍读。” 严绍庭点头道:“确有此事。” 严世蕃嗯了一声,心中却是有些五味杂陈。 说到底,眼前这逆子也是自己的亲儿子。 儿子能升官发财,他这个当老子的自然也是有面子的。 便说今日在工部,等那永定门的雷电实验结束后,工部同僚回来便是围着自己一顿吹捧。 待玉熙宫的消息传到工部后,又是一阵更加热烈的吹捧。 听着诸如‘教子有方’、‘一门三相’之类的奉承话。 那可叫严世蕃有股子飘飘欲仙的感觉。 可是。 严世蕃却又有些懊恼和吃味,因为这逆子的原因,自己现在无法随侍内阁,这让他自觉颜面尽失。 而自己即便走到如今的位子,也没有一個正经的出身,当初只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进入朝堂的。 更不要说什么翰林院侍读了。 这等清贵的官职,严世蕃自己也是眼热的紧。 见逆子应下的很快。 严世蕃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说道:“陛下宠信,但你不可骄纵,你尚且年轻,在内阁随侍你爷爷,要少说话多去听,不可胡乱妄议朝政。” 严绍庭自然是一一点头。 只是心中却也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这天底下,别管当老子的如何如何,即便如严世蕃这等人,可面对儿子的教育,依旧是指向正道。 但如今听着,却有些怪诞诡异的感觉。 严世蕃这时却又郑重说道:“还有你在裕王府的差事,少与徐阶、高拱这等伪君子交往太深!免得你沾染一身恶俗之气!坏了我严家前途!” 听着这话,严绍庭心中不由一乐。 只是严世蕃说完之后,也没了再与逆子交谈的心思,自顾自的带着人进了严府。 回到自己的院中书房。 严世蕃则是立马叫来了自己的师爷毛文龙。 毛文龙到了严世蕃面前,躬身作揖:“小阁老回来了。” 严世蕃点点头,开口询问道:“可有东南的消息?” 毛文龙摇头道:“之前去信东南,想来那边的消息,这两日也能传回来了。” 严世蕃嗯了声,沉吟良久。 而后才说道:“东南的事情,还是不能尽数交托给胡宗宪。有张居正在东南,指不定就要坏事。” 毛文龙轻步上前,小声道:“小阁老的意思是?” 严世蕃抬头看向师爷:“这事虽然是我爹在圣前提出来的,但却是张居正去办的差事。若这差事当真让他张太岳办成了会如何?” 毛文龙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若是张居正办成了这件事,自然是圣心大悦,他们清流大抵就要弹冠相庆了。” “所以,老子就不能让他张居正办成这件事!”严世蕃满脸冷笑,语气阴沉的说着话。 “啊?” 师爷面露意外。 严世蕃抬头看向师爷,冷声道:“啊什么啊!要是他张居正办成这事,为陛下和朝廷弄到了银子,岂不是说我严党无能?” 毛文龙在意外之后,点头道:“小阁老英明。” 严世蕃哼哼着:“所以绝不能让他张居正成了事。” 毛文龙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严世蕃皱眉看向毛文龙,随后挥手道:“给浙江的郑泌昌、何茂才写信,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差事办砸,到时候就推给张居正,就说坏事的是他张居正和他背后的那帮清流!” 毛文龙有些担心,不由小声提醒道:“可是这件事,是严阁老提出来的,少爷推举的张居正,陛下也在等着用钱,若是办砸了……” “蠢货!” 严世蕃当即怒喝一声,然后拍板子说道:“就是要让他张居正办砸,到时候这事便可由我们来做!届时,功劳也自然是我们的!” 见小阁老发怒了,毛文龙才不敢多嘴,赶忙取了纸笔,要给浙江的郑泌昌、何茂才写信。 而这情况。 却是让严绍庭没有想到的。 原本是清流不愿意严党办成这件事,现如今却成了严党要去坏了张居正和清流办的这件差事。 当真是倒反天罡了。 而严绍庭此刻却是在严府后院隔墙的院中。 此处亦是严家的私产,只是平日里不曾显露。 如今倒是成了严绍庭可以用的地方。 此时院中屋内,朱时泰、徐文璧、张元功三人,正齐聚一堂,瞧着刚刚赶过来的严绍庭,眼神里倒是有几分问罪的意味。 严绍庭走进来之后,只是瞧了一眼,便立马抱起双拳:“大姐夫!徐家哥哥,张家哥哥,让三位久等了!” 徐文璧和张元功沉着脸。 朱时泰哼哼道:“我们可不敢让严侍读等在这里。” 这话就有些吃醋的意思了。 今日他们三算是被贬出京师,要去东南抗倭军中受苦的。 而严绍庭却因为雷电实验,升官发财,成了翰林院侍读。 三人的心理,严绍庭拿捏清楚。 他满脸笑容:“还是三位哥哥海量,可不敢怪罪做弟弟的。” 徐文璧这时便手指叩动桌面:“还是先说一说我等去了东南抗倭军,又该如何?何时才能重返京师?” 随着徐文璧的发问,朱时泰和张元功两人,亦是脸色郑重起来。 这才是他们当下最需要了解的情况。 要是这一去东南,再无归来的可能,那他们现在就直接撂挑子。 严绍庭则是沉声开口道:“如今东南要增产丝绸,日后还要行销海外。朝廷已经定下,要让戚继光、俞大猷等部募召军队。 此次三位兄长前去东南,大抵不会真去做一寻常兵丁,但亦要在戚继光、俞大猷军中小心做事。” 朱时泰挥挥手:“这些我等都知道,也知晓军中无戏言,自当一切遵令行事。” 张元功亦是开口道:“东南的戚继光、俞大猷都是将帅之才,润物大可放心,我等不会与他们生出冲突。” 严绍庭默默的看了他们三人一眼。 他们自然是不敢起冲突的,不然只要是在军中,便是被狠揍一顿,也没人能替他们说情。 严绍庭又说道:“至于三位兄长重回京师,那便要三位能在东南军中多立军中,参与抗倭新军建设,届时若能各领兵马,便是领兵回京之日!” 领兵回京。 此言一出。 朱时泰三人脸色一变。 朱时泰这位大姐夫,更是满脸紧张的看向严绍庭。 “伱要造反啊!” …… 求月票推荐票 …… 昨天的勋贵内容,有修改,主打听劝,老爷们放心剧情,不会毒,有问题老爷们提出我改正~ 第38章 东南来讯 屋舍内。 朱时泰三人满脸震惊。 严绍庭却是面露纯良:“我大明煌煌,陛下圣明,谁人敢谋反?” “那你为何竟要我等领兵回京?” 朱时泰三人有些不解。 如今朝廷在京中的兵马,都是由兵部一手操控,每年定期轮番。 已经很多年,没有将领能单独带着兵马进京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想到这些,朱时泰三人就变得心慌慌起来。 严绍庭正色,露出笑容,解释道:“之前在玉熙宫中,三位哥哥也听到我所说的话了吧。若是三位在东南立下功劳,小弟愿意在陛下面前促成,召三位哥哥领兵回京,戍卫西苑。” “戍卫西苑?” 严绍庭重重点头:“姐夫,你们想一想。若单单是日后让你们三位回京,便是继续在宫中当差,可在朝中能有何威势? 可若是姐夫你们在东南好生操练兵马,领军抗倭,立下大功。 这便是你们的能力,将帅之才。 届时带着这支百战之师回京,戍卫西苑,又会是何等荣光?届时我大明朝勋贵人家,谁人又能比得过姐夫你们三人?” 严绍庭这一连串的反问,将朱时泰三人震得满脸诧异,眼神里也开始流露出了一丝激动。 他们如今虽然也领着戍卫宫廷的差事,可谁也不会当真,这不过是皇室对勋贵的一种惯例而已。 可若真的和严绍庭说的一样,他们能在东南领兵立下大功,回头再带着这些兵马回京戍卫西苑。 那可就不容于过往了。 他们就是皇帝面前的铜墙铁壁。 那就是皇帝最忠诚,也是最悍勇的护卫。 朱时泰更是不用指点的说道:“所以我们这一趟去东南,实则是为陛下操练亲军护卫的!” 严绍庭面露笑容,在三人的期待中,缓缓点头。 “姐夫英明,直点要害。” 徐文璧却是面露迟疑:“只是东南倭患多年,我等南下,如何操办,润物可有详细交托?” 严绍庭目光一转,开口道:“东南有胡宗宪总督浙直,军中又有戚继光、俞大猷,三位兄长只管听命行事便好。如何拉拢军中之人,这一点就不用在下交托了吧。” 说着,严绍庭目光深邃的看了徐文璧一眼。 徐文璧当即会意。 三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然。 要说如今的功勋将门,可能上阵杀敌已经不行了,但说起拉拢军中之人,却是个顶个的高手。 严绍庭也是面露笑容。 只要朱时泰三人真的按照自己说的去做,戚继光、俞大猷他们以后便自然是有将门撑腰。 而自己又能通过朱时泰三人,将那重建编练大明京军三大营的事情,一步步悄无声息的落实促成。 朱时泰站起身,拍了拍严绍庭的肩膀。 “如此,便要润物多多出力襄助,最好是能与胡宗宪、戚继光等人去封书信。” 严绍庭自然是答应下来。 此刻朱时泰三人心中已然有了底,便不再多留。 他们三人按照旨意,明日就要带着不多的家将启程南下。 毕竟对嘉靖而言,只要他们三人越早滚蛋,朝中的弹劾风波也就能越早结束。而他耳边的聒噪便能消失,可以继续安心修道。 将朱时泰三人送走之后。 严绍庭便从后门回了严府。 刚走到自己的别院门口,便见狗腿子严虎已经满脸谄媚的等在这里。 而自己的小舅子,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绎也在场。 见到严绍庭回来。 严虎立马靠了上来:“少爷,您回来了。” 严绍庭瞄了一眼狗腿子。 严虎会意,立马说道:“是东南来消息了。” 严绍庭点点头,转而看向陆绎。 陆绎亦是笑着说道:“我这里也是东南的消息。” “那就进入说吧。” 严绍庭说了一句,领着两人进了自己的院中。 严绍庭和陆绎两人坐定。 严虎便在不停的瞅着自家少爷的小舅子。 严绍庭瞪了一眼:“与成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这倒是让陆绎有些动容,看向二姐夫的眼神,又多了些火热。 严虎则是小声开口道:“回少爷的话,是浙江那边,说是淳安知县海瑞,对国策新政多有抵抗,带着治下百姓拒行改稻为桑,更……” 原来是海瑞这个头铁娃。 严绍庭心中哼哼了一声,看向狗腿子:“更什么?” “少爷息怒。”严虎赶忙开口,方才继续道:“这個海瑞更是口放厥词,是严阁老和小阁老,还有……还有少爷您,在蛊惑陛下,行祸国殃民之事……” 严绍庭听见这话,不由瞪了一眼:“他海瑞是看不见这件事,如今是张居正在办吗?” 严虎挪挪嘴低下头没敢说话。 陆绎却不用避讳这些,在一旁乐呵呵道:“这事是严阁老提出来的,张居正则是姐夫伱举荐的,淳安那个海瑞,自然知道该骂谁。” 严绍庭立马转头看向陆绎,怒瞪了一眼小舅子。 陆绎赶忙缩了缩脑袋。 “姐夫别打,我这也有事没说呢。” 严绍庭哼哼道:“你说。” 陆绎却是站起身,跑到严绍庭身边的凳子前坐下,而后脸上露出笑容,乐呵呵道:“我这里是张居正在苏州府和松江府的消息。” “张居正?他在那边出什么事了?” 严绍庭大抵是知道张居正这一次在南直隶的差事不会太好办,但却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陆绎当即解释道:“嘿!原本我以为他张太岳能办成事,谁知道下面人传讯回来,现如今这位张太岳大抵是手脚忙乱,深陷泥潭了。” 不等严绍庭再问。 陆绎便继续说道:“姐夫你不知道,他张居正刚到苏州府、松江府,手持圣旨,行钦差事。可是一说朝廷要他在两府改棉为桑,当地便立马答应下来,口口声声一切听从朝廷旨意。” 严绍庭面露狐疑:“哦,那这瞧着不是挺顺利的。” 陆绎连连摇头:“这事哪里有这么简单,天知道苏州府、松江府今年是怎么回事,竟然早早的就将棉苗种了下去,两府数十万亩棉地,数万棉农、数千织户如今都在田间地头,要与张居正讨要青苗费。” 严绍庭顿感诧异。 “竟然成这样了!” 陆绎哼哼了两声:“他张居正现在已经两难,百姓们绝不说抗拒朝廷政令的话,只说让张居正拿钱出来,只要钱到手,他们带头免费出宫将棉改为桑。” 严绍庭听到这里,也终于是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大抵不过是朝廷这边走漏的消息,比之张居正走的更快。 至于消息怎么过去的,又是谁发出的,反正现在都由张居正生受着。 严绍庭不禁有些乐了。 “看来张居正应该是很想回京了。” 第39章 张居正和大明不粘锅 苏州府。 城中督粮道署衙门。 此地在五代时,乃是吴越王钱镠之子钱元璙所建的金谷园。 后为宋时太学博士朱长文的乐圃,再往后便是屡有兴废。 到了嘉靖朝,先是被改为学道书院。 而后才被改成现在的督粮道署衙门。 而这也成了张居正此次南下暂居办公的地点。 此时的江南,时值春雨绵绵。 督粮道署衙门里,叠石为山、山水相依。 问泉亭内,张居正立身寂静。 亭外春雨连绵,水珠自山石汇聚,滴落流水池中,掀起层层涟漪,雾气环绕,遮蔽人眼。 然而张居正的双眼,却格外透亮,清明郎朗。 自嘉靖二十六年,二十三岁的张居正高中二甲第九名,初授翰林院庶吉士开始,他便一直在京中为官。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京师的官场,亲身到地方上主持国朝大事。 眼下,摆在张居正面前的苏州府、松江府改棉为桑一事,如同一团乱麻。 数日不曾有半点进展,城外两府桑农,更是有情绪愈发不满的趋势。 但张居正却没有想要离开这里,返回更加安逸的京师。 纵观历朝历代之革新,皆有抵住和反复。 前宋王安石推陈出新,行效新法,虽褒贬不一,却亦有良效。 从来,张居正都将自己的政治目标,定在远超王安石的位置之上。 只是如今让张居正愤怒的是。 明明是前不久才在京中定下的国策,为何自己前脚未到,这苏州府、松江府的棉农们,便已经将数十万亩的土地全都种上了棉种。 要知道,如今不过初春,就连谷雨、清明都未曾到。 按照时节,这时候根本就不是栽种棉种的时候! 朝中有奸佞! 有包藏祸心之徒,在暗中传讯两府! 张居正很清楚,如果没有京中传出的消息,当下的苏州府和松江府,绝不会是现在这般局面。 可到底是谁呢? 又是谁人将消息快马加鞭送到两府,且定然是在暗中指点,催促两府棉农将不符合时节栽种的棉种给栽种了下去。 “奸佞祸国!” “必当除之!” 亭外春雨急切,张居正冷声出口。 他现在急需查出,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在暗中对抗朝廷要在两府改棉为桑的国策。 其实当张居正第一时间赶到苏州府的时候,在发现眼前局势的时候,他便想到了严党。 只有严党是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 可是。 当张居正想到这件事是严嵩提出,而自己又是严绍庭在圣前推举出来的。 张居正便不由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事真的会是严党做的? 可若不是严党所为,又该是什么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这几日将自己封闭在督粮道署衙门的张居正,陷入到反反复复的沉思之中。 而不弄清楚这些,他便没有办法轻易出手,压下苏州、松江两府的棉农。 此时的督粮道署衙门外。 窄僻的小巷里。 两面旗牌开路,一座软轿冒雨而行。 至衙门前,落轿停下。 早有差役撑伞到了轿前。 督粮道署衙门里,等候多时的门房也赶忙撑着伞走了出来。 “小的们,恭迎赵抚台。” 轿帘掀开,露出一袭绯红圆领束腰常服,胸前则是文官二品锦鸡补子。 赵贞吉头戴乌纱,一手在前提腰带,一手背至身后,轻摇官步跨出官轿,抬头皱眉看向督粮道署衙门内。 “张阁老可是在里面等久了?” 赵贞吉开口询问了一声。 衙门门房殷勤道:“回抚台的话,张阁老已在问泉亭独自观雨许久。” 已在,独自,许久。 赵贞吉的眉头不禁动了动,抓住了门房话里的几个关键词。 他如今是南直隶巡抚,户部侍郎。 如今张居正代表朝廷,行钦差之权南下苏州、松江两府督办差事,地方上棉农隐有对抗之意,他这位南直隶巡抚便不得不快马赶来应对。 知道了张居正今日在干什么,赵贞吉脚下不停,赶忙从身边人手中抢过雨伞,亲自撑着雨伞就让问泉亭赶过去。 督粮道署衙门前身是从环秀山庄改建过来的,占地远不如苏州城里其他私宅园林面积大,仅有三亩。 赵贞吉心中带着些忐忑,穿堂过巷,不多时便已经能看到假山林木中间的问泉亭。 “南直隶的人是都死光了吗?” “还是说南直隶上上下下都烂了!” 正在这时,赵贞吉便听问泉亭里,传来一道愤怒的呵斥声。 他当下心中便是一跳,每一次踏出的脚步声更大了一些。 等到了亭外,未曾收伞。 赵贞吉便已经躬身颔首,高呼道:“下官赵贞吉,请见张阁老。” 赵贞吉没有挪动脚步,一直撑着伞站在问泉亭外。 亭子里。 张居正似乎是在雨声中听到了来人,脚步快速的走了过来,一眼看到赵贞吉后,脸上立马露出笑容。 “及时雨可算是来了!” 张居正浑然不顾亭外的雨水,走出亭子,一把拉住赵贞吉:“孟静兄快快进来避避雨。” 赵贞吉却是心中一沉。 “张阁老言重厚爱。” 他小心翼翼的将雨伞歪向身后,跟随在后面的侍从立马接过雨伞。 进了亭子后,赵贞吉便立马顺势轻拂张居正的手臂:“张阁老淋雨了,切莫注意,万可敢受了凉。” 张居正依旧是面含笑容,只是深深的看了赵贞吉一眼。 这位南直隶巡抚,当真是浑身不粘啊。 要说大明朝,谁最会打太极。 那便是自己眼前的这位南直隶巡抚赵贞吉了! 张居正却是笑着将赵贞吉拉到亭中石桌前:“刚刚沏好的茶,只是今年雨前还要些日子,孟静兄多多包涵。” 张居正表现的很是热情客气。 但他越是这样,赵贞吉心中便愈发沉甸甸的。 “张阁老此次肩负皇命,身为钦差,驻抵苏州多日,下官一直忙于公务,未曾前来拜见,还请张阁老海量。” 张居正淡淡一笑,为赵贞吉倒了一杯茶:“孟静兄以户部侍郎领南直隶巡抚,责任重大,干系国朝半壁江山税赋财政,理当是公务繁忙。” 见张居正依旧是在说着热络话,却只字不提要害,赵贞吉便是连眼前这口茶都没有心情喝了。 赵贞吉面露惶惶,开口道:“都是为朝廷办事,为陛下分忧,张阁老此次南下,更是为国策而来,东南地界,还得靠张阁老了。” 这是准备不插手如今苏州府、松江府这摊烂泥局面的意思。 张居正却哪里会给赵贞吉这样的机会。 他抬眼看向赵贞吉,将那只还冒着热气的茶杯,向着赵贞吉推近了一些。 “孟静兄说的好!” 赵贞吉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张阁老。 自己说什么就好了? 张局正却是笑眯眯的说道:“我等都是为朝廷当差,为陛下分忧。这一遭我南下东南,所办国策之事,有孟静兄这句话,我便彻底放心了!” 赵贞吉彻底傻了眼。 自己虽有不粘锅的称号。 可他张居正,怕不是狗皮膏药吧! …… 求月票推荐票 老爷们多评论评论~ 第40章 张阁老敢苦一苦百姓吗 第41章 严绍庭又在塞黑钱啦! 第42章 让东南赛场上上强度 第43章 游春 第44章 你们都忘了我的另一个身份 第45章 我儿已有为父三分风范 第46章 朕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 第47章 严卿心中是装着朕的 正当嘉靖还在犹豫,心中已经生出后悔的时候。 高拱亦是心中警钟大鸣。 他没想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严绍庭不光是解释清了自己今日所做之事的原因。 更为关键的是。 他竟然还将事情给办好了。 这些日子京师灾民的事情,他高拱人在内阁,难道不知道吗? 只是眼下刚刚开春,朝廷如今确实是揭不开锅。 事情上,严绍庭已经是无懈可击的了。 高拱却仍然不愿放过,沉声道:“陛下!朝堂有司做事,向来都是讲究规矩。即便严佥事还在锦衣卫当差,但与此次京师灾情,理当是由户部主持与商贾洽谈。 朝堂各司衙门,自设立以来,便都是各负其责。若人人皆如严佥事一般行事,吏部干着工部的事,户部干着刑部的事,长期以往,我大明朝堂又会乱成什么样子?” 道义上我高肃卿谴责不了你严润物。 但程序上,你严润物必然是有错的! 喊完话的高拱,目光瞥向严绍庭。 而在高拱身前的徐阶,此刻却只想回到内阁去。 现如今京中灾民灾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他现在又不能在皇帝面前让高肃卿闭嘴。 心中带着几分后悔的嘉靖,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目光看向严绍庭,却是不说话。 严绍庭见此情形,大抵已经明了,当即沉声说道:“微臣只知,若是再不让灾民吃饱肚子,到时候灾民们骂的就是陛下,就是我大明朝的君父! 天下九州万方,都是在陛下的肩上,朝廷里上上下下包括微臣,终有回家养老的一天,但唯有陛下乃是天下君父,自古只有君王的罪己诏,却从无臣子的罪己书。 微臣只是如此想,便如此做了,若是微臣今日有错,陛下圣裁定夺!” 谄媚至极! 严家果然是一丘之貉! 高拱快要被严绍庭这番话气的眼冒金星,更是懊恼自己竟然对此,无言可对。 眼看无法对严绍庭再行问责。 高拱只能是转向坐在前面的严嵩:“严阁老,难道这些话都是您交给严佥事的?” 严嵩大抵是真的上年纪了。 如今在圣前,睡着的频率愈发的高了。 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缓缓挪动双脚,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高拱,满是斑驳的脸上露出笑容:“肃卿,天地君亲师的道理,难道不是天下人尽皆知的道理吗?” 高拱双眼一张:“严……” “好了。”嘉靖终于是再次开口,目光看向高拱,止住了对方的话头,转而看向严嵩:“这小子说天下从来只有君王的罪己诏,倒是没有说错。” 严嵩只是笑着点点头。 嘉靖这才转而看向徐阶:“这小子还是年轻,遇事急切,但心里头却是装着朕的。宁肯受些委屈,也不愿朕这君父之名受辱。” 徐阶亦是面色平静的点头道:“严侍读这次虽说有些操之过急,但急不过事急从权,虽然京中有些诽议,可终究是顾全了陛下的君父之名。难能可贵的是,事情也办好了。眼下,内阁倒是能省去好些事情,陛下可着户部拿着米粮,让顺天府去城外赈济百姓了。” 随着老好人的开口,严绍庭却是眉峰一凝。 这位才是朝中真正的心眼子。 自己给粮食的事情办妥了,他一开口就要将桃子摘走。 说是让户部去办事,带着顺天府去城外赈济百姓。 可户部还不是他们清流的管着的。 严绍庭当即开口道:“陛下,臣以为这粮食不能如此简单的就给了城外的灾民们。” 此时,就连严嵩都回过头看向了严绍庭:“朝中赈济,历来都有成例,此事不可胡乱言语。” “让他说。” 嘉靖却是忽然开口,目光中竟然是有些期待的看向心中装着自己的这位年轻人。 严嵩本来还想再说两句,只是见皇帝的脸色,便挪动嘴唇,默默的低下头。 徐阶却是侧目看了眼严绍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高拱一如既往,对姓严的都没有好脸色。 原本猜了一路的黄锦,则是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心里已经想着严绍庭的青蒿粑粑,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严绍庭轻声开口道:“启禀陛下,臣虽为不曾经历朝政太多,可观历朝,赈济种种,还是以工代赈最为合适。如此不但可以免生百姓懒惰之性,亦可防止流离失所的百姓无事生乱,更可操办朝中事务。” 嘉靖点点头:“以工代赈,自古便有,此事各部自当明晓。” 这是觉得严绍庭说了一顿废话。 严绍庭却是转口道:“只是历来,朝廷以工代赈之后,便是叫百姓回归乡里。如此次,百姓事后回到被山洪冲毁的家乡,又要重新修建屋舍,清理田地。多费辛劳,今岁的收成大抵是不能指望。” 严嵩这时也点头道:“朝廷赈济,来历都是稳定灾民,等灾后遣返灾民,再施以少许赈济,命百姓重建家园,确实辛劳无比。” 嘉靖这时重新来了好奇,询问道:“既然你都说了,那你是怎么想的?” 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了自己很多次的意外。 嘉靖现在已经习惯性的,开始对严绍庭抱有期待。 严绍庭自然是有的放矢道:“微臣以为,此次朝廷以工代赈京师灾民,不如就地编户。重建屋舍,清理田地,在来年可重新耕种之前,工部等处多有工造,可交由此次灾民做工。如此,灾民今岁可保口粮,亦不误来年耕种自保。” 其实严绍庭的意思,就是要将以工代赈的周期拉长。 先把这一次顺天府的灾民集中起来,一边清理灾区,一边为朝中做事。 而他的目的,则是为了能让这些灾民集中起来做事。 而要想做事,手下就必须要有人。 嘉靖思量片刻,便点头道:“重建、做工两不耽误,赈济、自保并行,此法颇善可行。” 严绍庭当即躬身抱拳:“陛下厚赞。” 嘉靖却是心情大好。 原本今日城中因为严绍庭生出乱子,他本来是想借机训斥一番,免得这小子最近太过忘性。 但不成想,这小子竟然是满心都装着自己的。 如今顺天府灾民的事情,又被他给解决了。 嘉靖自然是面生笑容道:“既然你说灾民是认朕这个君父,你心里也装着朕,那就将这些灾民也装在心里,赈济灾民这桩事,朕就交给伱去办,莫要让朕的这些子民再受患难。” 高拱动了一下嘴唇。 却还是被徐阶给拉住了。 只是在心中默默的嘟囔了两句。 现如今,严绍庭在朝中竟然已经是不知不觉,担着诸多差事了。 这情形继续下去,当真是好? 严绍庭则是笑着躬身作揖:“臣定当不负皇命!” 嘉靖摆摆手:“国家艰难,竟要与商贾拆解,终究不好,只望东南之事尽早妥善。” 说着话,道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重重帷幔之后。 少许之后,已有诵经声传出。 几人躬身告退。 严绍庭却是心里嘀咕了几下。 等海瑞那個头铁娃到了南直隶,恐怕才是真正热闹的时候。 ……………… ☞月票☜☞推荐票☜ 感谢老爷们每天的票票,拜谢! 最后就是每日求追读啦~求求了,拜托拜托~ 第48章 老师,我太想进步了 严绍庭在京师惹出的乱子,很快就被平息了下来。 毕竟虽然说现如今西苑里的那位皇帝,可以用心思深邃来形容,但执掌帝国的逻辑却是简单的。 只要你能办事,能让皇帝安心修道。 那么一切都好说。 而在离着京师千里之遥,遥远的东南之地。 有人却很是不好说话。 浙江道严州府,府治所在建德县城,建德县县衙。 朝廷的旨意早就是八百里加急,经由驿路送到淳安县令海瑞手上的。 海瑞挂印离开淳安县,奉旨往南直隶巡抚衙门走马上任,自然要先到严州府与知府衙门卸职,而后才能转道北上南直隶。 早早的。 海瑞便在知府衙门将离职前的最后事务处理完,便进了府衙一旁的建德县县衙。 建德县县令王用汲亦是早早的就备好了饭菜,宽待相送这位官场友人。 海瑞刚从府衙进了县衙。 王用汲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他早年在昆山知县,后来转任建德县,家中又有良田数百亩,家资丰盈,身上官服却是有些陈旧。 “刚峰兄可算是来了,在下今日一早天不亮,便叫人为刚峰兄备下饭菜,只等着为刚峰兄送行。” 县衙后堂。 海瑞穿着粗布麻衣,脸色刚毅板正,有些凌乱的胡须上,是肤色有些黝黑的脸颊。 见到王用汲呼喊。 海瑞的脸上方才露出些许笑容,拱拱手:“明受兄厚爱宽待,只是今日我恐怕是吃不下这饭菜的。” 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不说什么场面话。 即便这个时候说王用汲准备半天的饭菜都吃不下,也不觉得会是什么得罪人的话。 王用汲自然是知道这位海笔架的为人,也不见怪,只是拉着海瑞往屋里走,一边小声说道:“可是在担心这一趟南直隶之行?” 两人落座。 海瑞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只是一锅开春后带籽的腊肉豆腐炖鱼,加上几道新鲜的时蔬。 他沉着脸说道:“我在官场上,历来都不受上官待见。这一次朝廷升我做监察御史,南直隶巡抚衙门通判,不过是因我之名罢了。” 王用汲为海瑞倒了一杯酒,笑着问道:“刚峰兄这是怕得罪人了?” 海瑞抬头看向王用汲:“我当官,何曾怕过得罪人?” 席间,王用汲露出笑声。 他笑着摇摇头:“你确实是个不怕得罪人的。只是这一次,既然是朝廷用刚峰兄,我猜测大抵也是因为苏州府、松江府改棉为桑一事难以执行下去。刚峰兄去了苏州府见到张阁老,便只管查明此事,余下的一切都让张阁老决断便是了。”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海瑞。 王用汲有些话想说,但终究是不会说出口的。 让他劝海瑞去了苏州府,能做到和光同尘,不去做得罪人的事情,海瑞就能听了? 他若是听了,便不是海瑞了。 海瑞则是哼哼着反问道:“两府棉农,今岁一改之前,提前种下棉苗,这事无论如何都包藏情蔽。你说,我去了苏州府,是查还是不查? 能让两府百姓一同做出这等事情,背后之人只怕亦是身居高位之人,你说我是问责还是一言不发? 张阁老虽然是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可若是他有意维护,你说我是上奏还是不上奏?” 一连几个问题,彻底的将王用汲给问住了。 他张着嘴看看海瑞,最终只能是叹息一声,低头看向炖的咕噜咕噜响的鱼。 王用汲这时也忘了为海瑞夹菜,只是自己夹起一块豆腐放在碗里,最后却依旧是放下筷子。 重新抬头看向海瑞。 王用汲开口道:“刚峰兄,你这样做,只怕日后再难进步的。” …… “老师……我……我……” “学生我太想进步了……” 顺天府,京师城外。 面对着正在被官兵们聚集起来的京师灾民,如今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行走的钦天监监正周云逸,面带羞涩的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严绍庭实在有些搞不明白。 他周云逸好好一個钦天监监正的官职不去做,非得要跑到城外,跟着自己一起处理京师灾民的事情。 至于他们两人的师生关系。 这一点严绍庭如今也没法改变,这件事已经得到道长当众认同了。 从今往后周云逸就是他严绍庭的学生。 严绍庭只能是沉着脸问道:“伱不在钦天监做事,跑到这城外作甚?难道你还想给这些灾民施粥放米?” 周云逸却是笑眯眯的,似是全然忘记了他如今那条拄着拐杖的腿,就是他眼前这位如今的老师打断的。 “先生这叫什么话?学生虽然是在钦天监,可当初先生说过,钦天监不该是借天象言说朝政的差事。而该是如先生当初在永定门后,因天雷而下那般,弄懂天地万物之理。” 严绍庭抿了抿嘴。 这帮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人,嘴皮子果然是利索的。 周云逸又说道:“先生如今身负皇命,赈济京师灾民,行以工代赈之法,又编户灾民,清理田地,督造有司物件。学生觉得,能跟在先生身边学到很多新的东西。”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严绍庭却还是皱眉问道:“那你跟着我,也不一定能在官场上有所进步。” 周云逸却是连连摇头,一副先生你不懂官场,就如学生我不懂天象一样的表情:“学生原本这辈子若是没有奇遇,大抵是止步钦天监的。 但如今跟着先生,有了赈济灾民的经历,日后吏部考评上,也要给学生定一个知晓地方的评价,到时候朝中或是地方有了空缺,自然是有学生一份的。” 自从当初在午门前,被严绍庭断了腿丢出皇城,再到后来亲眼看着那天雷被先生从天上引下来。 周云逸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通了一样。 就如此刻,他能直言自己就是要升官,而若是放在以前恐怕就是各种拐弯抹角了。 严绍庭亦是颇为意外的对看了这位比之自己大了两倍年纪的学生,只能是无奈的问道:“但你终究是钦天监当差,难道不怕内阁事后问责?” 周云逸却是淡淡一笑:“学生出城跟随先,这件事内阁已经应允。再者说,他们如今也不敢拒绝学生这等小小请求。” 说完之后,周云逸冲着严绍庭露出一个暧昧的眼神。 严绍庭这才恍然大悟。 内阁确实不敢拒绝了周云逸。 毕竟这家伙,可是为清流断了一条腿的。 第49章 严绍庭的大饼 就在严绍庭和周云逸,这对满京城都找不出的奇葩师徒交流的时候。 官兵们已经将北京城外的京师灾民们,都集合了起来。 没有激昂的发言,也没有什么许诺。 严绍庭只是和带队的一名千户官吩咐了几句,人数过万的灾民队伍,便开始从北京城下,往这次灾情最严重,也是灾民最多的昌平州出发。 在队伍的后面,是户部派出的人盯着的装满一辆辆大车的粮食。 有了粮食跟在身后。 这过万的灾民们,终于是相信朝廷不会让他们继续饿着肚子,而选择乖乖听话返回昌平州。 从北京城出发,到昌平州,不过七十里地。 按照严绍庭的计划,是要在今晚将所有人带回昌平。 原本依照百姓们的脚程,需要到第二天中午才能赶到。 但在严绍庭说出今晚赶到可以吃肉的诱惑下,整支上万人的队伍,一出发便走的很快。 等到天边夕阳将将落下,万余人也终于是感到了被山洪冲毁导致满地淤泥的昌平。 这边也早就有兵马前出,打前站。 在一片空地上,亮起了无数的火堆。 一口口大锅里,煮着早已炖烂了的肥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若不是官兵们正在喊话,朝廷的钦差严郎君,要给所有人说话,这帮饿了许久的灾民们,恐怕已经将这些大锅给舔干净了。 昏暗的天色里。 严绍庭站在一处高岗上,眼前是上万的灾民,背后则是连绵的燕山山脉。 在他的身边,是从马车上杵着拐杖走下来的周云逸。 严绍庭看向身后燕山下的黑暗处,低声询问道:“那边是我大明诸陵所在?” 这事,周云逸属于业务范围内。 他笑着开口道:“此地北高南低,乃是京师周遭少有的风水宝地。我朝自成祖皇帝开始,如今已有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孝陵、康陵埋葬于此。” 经由周云逸这么一说,严绍庭这才反应过来,此地竟然已经埋葬了大明朝的七位皇帝。 “你说,这里埋下去多少金银珠宝?要是都起出来,咱们朝廷是不是得有好一阵子不用再愁钱粮了?” 说完之后,严绍庭目光悄然的盯着周云逸。 周云逸却是听见之后心中一跳,赶忙探头探脑的看向四周,而后心中微微一动。 装着心中的猜测,周云逸小声回道:“金银大抵是不多的,但各类珍宝定是不少。” 见周云逸如此回答,严绍庭眼底这才露出一缕满意。 周云逸瞧着眼前这位年轻先生的反应,亦是心中安定下来。 就知道先生这是在试探自己。 若不然,谁敢问这种问题? 周云逸又道:“皇陵那边,有陵卫守护,先生接下来在昌平赈济百姓,还是要避过那边为好,免得朝中生出些闲言碎语,对先生不好。” 严绍庭只是笑眯眯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在无数火堆照亮下的万余灾民。 随着他转过身,已有官兵们开始示意灾民们安静下来。 严绍庭见现场平静下来,这才开口道:“大伙都闻到肉香没有?” 人群在一阵沉默之后,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闻到了。” “真香!” 严绍庭面露笑容:“本官行事,向来讲究童叟无欺,今日大伙能按时赶到,这些肉便都是你们的。” 和百姓们,尤其是这些刚刚遭了灾的灾民们,是没办法讲清流那一套的大道理。 最实实在在的肉和粮食,才是这些人关心的问题。 吃饱穿暖,才是他们一辈子的追求。 人群中传来笑声。 人人都在期待着,今晚能将用这些肉将自己的肚子填的饱饱的。 严绍庭继续说道:“这些肉,是陛下赏赐给大伙的,今日跟着过来的那些粮食,也是陛下赐下的。为的,就是不让大伙饿肚子。” 这是政治正确,必须要当众说的话。 人群里,也果然是传来了歌颂道长的呼喊声。 随后严绍庭才转口道:“但陛下也不能紧着咱们这些人吃饱肚子,陛下当的是整个天下人的家。今年前三个月,朝廷赈济只管让你们吃饱肚子。 接下来,大伙要清理田地,推倒废屋。然后建砖厂、开山修路,重修家乡。还要为工部等有司打造物件,换取口粮。 只要有本官在,就绝不会克扣你们一粒粮食,大伙可有意见?” 锅里的肉随着炖煮的时间越久,散发出来的肉香味便越发浓郁。 谁也不会有意见。 严绍庭此时才终于是脸色一沉:“至于说以后咱们的日子怎么过?大伙要是相信本官,以后便按照本官说的去做。本官不敢保证旁的,只保证一件事……” 期待感瞬间被拉满。 原本还咕噜咕噜叫的一张张肚子,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们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站在高岗上的那位年轻的官员即将要说的保证到底是什么。 就连站在严绍庭身边的周云逸,亦是目露好奇。 这一次用为清流们断了一条腿,换取来的跟随严绍庭出城赈济百姓,周云逸是下来血本的。 毕竟即便是断腿的天大情分,也只能用一次而已。 只有严绍庭在昌平干得好,他周云逸才有机会跳出钦天监的范畴。 严绍庭见人们已经纷纷露出期待,方才高声开口道:“只要你们从今以后听我的,我可以保证你们以后的日子,会过的比京城里的人还要好!” …… “他严绍庭放的什么狗屁!” 严府。 属于严嵩的小书房里,严世蕃一手叉腰,一手不停的挥舞着,满脸涨红。 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糊涂!” “愚蠢!” “哪里有半点样子,是我的种?” 严嵩被吵的有些头疼,皱眉看向严世蕃:“不是伱的种,难道绍庭是别人的种?” 严世蕃瞪着双眼,梗着脖子,却是被老爷子给问住了。 他只能是愤愤的又挥了几下衣袖:“爹!眼下我严家虽说暂时太平,可朝中是什么情形您看不明白?徐阶、高拱这帮人,恨不得剥了咱们的皮,生食肉、饮我血。 这个时候,那逆子竟然在昌平当众放话,能让那帮泥腿子灾民以后的日子,比这京城百姓过的还要好。 他是不知道口出狂言这句话吗?等日后,徐阶、高拱大可拿着他如今说的这句话,纠结朝臣弹劾这逆子,到时候便是我严家也要被牵连其中!” 严嵩有些痛苦的皱紧眉头低下头,缓缓的闭上双眼。 他忽然发现,往日里聪慧无比的儿子,如今为何会如此愈发的愚蠢起来。 整個严家,真正愚蠢的人。 是他严世蕃! 第50章 李妃的道理 在严嵩开始怀疑,严世蕃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的时候。 裕王府里。 高拱已经对严绍庭在昌平的狂妄之言,进行了一轮嘲讽。 裕王朱载坖,多看了高拱两眼,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在合适的时候,劝一劝这位脾气大的高师傅,不要和严师傅这般针锋相对。 于是。 这位王爷,便将视线看向了徐阶。 徐阶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眼下灾民才是重中之重,加之此次这灾情就落在顺天府。若是不能尽快稳定民心,就会导致京师动乱。 这也是为何严侍读之前缉拿商贾,而不被陛下责罚的原因所在。 老臣还听说这一次严侍读带着那些灾民返回昌平,首先便是应诺让灾民们当晚吃上了肉。 这便如古之立木为信,所求就是让百姓们能相信严侍读。至于说严侍读这一次所谓的狂妄之言,只要等灾情之后,百姓们重建家园,便是不能做到,那时候灾民们也只想着继续过安生日子,而不会说严侍读什么不是。” 这才是辅国之言! 朱载坖满意的点点头,视线从高拱的脸上掠过,轻声开口道:“本王也是这般想的,当下主要就是让百姓们能安定下来,听从朝廷的号令,让灾情过去。” 只是严师傅终究还是年轻,那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朱载坖觉得等这几日严绍庭有空了,还是得要趁着对方来王府的时候,两个人私下里稍稍提醒一二。 免得严师傅日后在朝堂上,被那些个别有用心之人给趁机攻讦了。 就在朱载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 徐阶却是转口道:“只是身为朝廷命官,严侍读此番又是奉旨赈济灾民的钦差,说出这样的话,终究还是有些轻浮,欠缺思量,不曾周全。若事事都如此做,朝廷日后还能有何信用可言?” 朱载坖皱眉看向徐阶,又觉得徐师傅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他小声开口道:“徐师傅的意思是?” “王爷可以等严侍读来王府事,申斥一二,或是由朝中官员上奏陛下,此时严侍读担着昌平的灾民差事,陛下知晓也只会申斥一二,于严侍读大抵不会有什么事。” 这就是要朱载坖将事情挑明了,摆台朝堂之上。 朱载坖一时间陷入犹豫。 正当这时。 随着一道孩童的啼哭声。 裕王府李妃,带着怀抱小世子的冯保,从后面到了厅上。 李妃先是朝着朱载坖福身施礼,然后又冲着徐阶、高拱二人点头示意。 朱载坖皱眉看向李妃,有些不满道:“本王正与二位师傅商议事情,你怎么又带着世子跑出来了?” 李妃却是说道:“妾身刚在后面带着世子玩耍,听到王爷和徐师傅、高师傅提及严师傅说的话。妾身是觉得,依着严师傅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这一次严师傅在昌平对着百姓们说的话,或许是能做成的。” 不等徐阶和高拱开口,朱载坖已经是颇为不满道:“妇人之见!灾情灾民一事,严师傅大抵是能办好的,至于他说的,便是本王也不敢确信。” 眼看着裕王有些生气了。 李妃反倒不露畏惧,而是笑着说道:“王爷,妾身虽是女子,又不曾抛头露面。但妾身却明白一个道理,王爷要听一听吗?” 依着朱载坖的心意,是想直接将李妃给赶回后面的。 但挨着有徐阶、高拱在。 他只能是皱眉沉声道:“什么道理?” 徐阶、高拱亦是面露好奇。 李妃缓声说道:“王爷要明白,严师傅如今不光是陛下的臣子,也不光是严家的子弟,还是我裕王府世子的侍读。 严师傅这些日子做的事,都是为国为民为君上的,这一次不论严师傅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王爷作为世子的父亲,都应该选择相信严师傅,而不是在这里质疑他。” 说完之后,李妃脸上露出笑容,又从冯保怀里接过孩子,走到朱载坖面前。 她将小万历送到了朱载坖的怀里。 “王爷觉得,妾身说的这個道理,有没有理?” 朱载坖怀抱着孩子,看了眼李妃,又看向徐阶和高拱,最后只能是捏着鼻子道:“你说的有理。” 李妃面露笑容,将孩子重新抱回来,再次福身:“那妾身就带着世子去后面了,妾身不打扰王爷议事了。” 看着李妃带着孩子离开,朱载坖只能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最后冲着徐阶、高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 昌平那边的事情,严绍庭在做好计划之后,便交给了那个瘸腿学生周云逸去盯着了。 反正有上杆子的免费劳动力,没有不压榨干净的道理。 将昌平的事情叮嘱好之后,严绍庭便回了北京城里。 一早。 在陆大妹子的伺候下,严绍庭穿戴完毕,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陆文燕的脸上还带着清早天色未亮时胡闹了大半个时辰后的红润,轻声细语道:“那个叫柏富贵的西班牙商人,都已经足足等了您一个时辰,夫君还是快些去前头见他吧。” 严绍庭却是伸手从大妹子的脸颊上滑过,撇嘴道:“是他现在有求于你家夫君,该是他等着的。” “是是是,咱们家救了上万灾民的大英雄!” 即便最近被不停开发那些让人羞的不敢见人的新姿势的陆文燕,依旧是架不住严绍庭的胡闹,推搡着将男人送出了屋子。 “见完人,夫君别忘了去内阁陪着爷爷,还有西苑万寿宫的事情听说快要完工了,这时候可不能出纰漏。” 严绍庭满脸笑容。 却觉得,大抵还是自己开发的姿势太少,完全堵不住这大妹子的嘴。 等回头…… 还是要好生研究一二! 一路上,严绍庭想着新姿……朝政,不知不觉便到了前府。 早已等候多时的西班牙商人柏富贵,装着慢慢一肚子的茶水站起身。 “小人见过严翰林。” 严绍庭乐呵呵的走进来,有些好奇的瞥了一眼柏富贵:“富贵兄当真是消息灵通。” 柏富贵操着纯正的大明官话:“严翰林在大明朝深受皇帝宠信,如果在下还耳目闭塞,又岂敢再与严翰林做生意?” 严绍庭坐定,捧起家中侍女送来的茶水,小心的撮了一口,方才开口道:“不知富贵兄今日造访,可是带了什么发财的买卖?” 他和柏富贵之前商定的事情,还要等张居正在东南的差事办不下去了,才能在西苑那边当众提出来。 如今还不到时候。 柏富贵却是立马收起脸上的笑容,露出难色:“不敢瞒严翰林,是我们的交易出了问题。” ………… 老爷们,求追读! 今天说好的开始三更,说到做到哈~我努力码字努力更新~老爷们千万不要养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