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逼近 2.魔血 3.惊梦 4.加点 5.双向 6.借刀 7.屠魔 8.丰收 9.乱鸦岗 次日。 ... 雄山县,往南二十里,有一处人厌鬼弃的地方叫乱鸦岗。 简单点说,这儿起初是个墓地;后来什么尸体都往这里送,就变成了乱葬岗;再后来,有些人干脆连葬都不葬了,就卷着席子,或是套个麻袋,往这里一丢了事,而这大多发生在帮派之争,或是些其他见不得的事儿里。 这里的腐味吸引了不少乌鸦其上林子里飞舞,所以才有了乱鸦岗之名。 当然,被腐味吸引的也不止乌鸦,再加这边本就是座山林,故而也常有野狼恶狗刨食尸啃食之类的事发生。 午间。 一个戴着遮面斗笠的身影踏上了这片土地。 身影逐渐深入,他周边、身后灰蒙蒙的林隙里开始出现一个个油绿的瞳孔,各种轮廓慢慢浮现。 随着深入到了一定程度,这身影周边已经环绕了不下二十余头野狼。 恶臭的涎水从獠牙渗出,又从嘴角滴答滴答地落下。 那身影浑然不觉,却忽地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四面。 没有人! 狼群不再隐藏,从林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走出,凶光毕露地看向这食物。 骤然之间,那食物开始脱衣服。 食物把斗笠摘去,外衣脱下,又整整齐齐地叠起,塞入一个早准备好的包袱,然后低头放在一处树脚的枯苔岩石上。 随着外衣脱下,他那白净细嫩,完全看不到腹肌的躯体也露了出来。 有狼群趁食物蹲下时,直接开始冲来。 “哒哒哒”的声音宛如轻微鼓点,越发之快。 枯枝被踩动,发出密集的卡嚓卡嚓声。 有了一只狼带头,其余狼也都围攻过来。 嗖! 最前的一只狼纵身跃起,咬向着身影的脖子。 而就在这时,那野狼的瞳孔里浮现出一团雾气。 啪。 野狼扑空,落地。 它犹然有些愕然地扭头看看四周,似乎不敢相信刚刚那必定会咬中的一下居然落空了。 而这一看,它看到了那雾气的另一边浮现出的一个高逾两米、周身云雾纹理缭绕的少年。 下一刹,那些冲过来的野狼忽地感受到了什么,口中发出“呜呜呜呜”地乞怜之声,停下冲来的步子,转身“嗖嗖”地跑开。 李玄看着那些野狼的逃跑,只觉时间好像变慢了。 这些野狼的速度,在他眼里就好像慢动作一般。 抬腿,落地,肌肉使力,再跃出... 一切动作的细节在他眼里都清晰可见。 李玄看定最初咬他的那野狼,忽地奔跑起来。 这一跑,树林中好似起了一阵风,树叶尘埃纷纷而起,扬散离地,或尺或寸。 而李玄已经出现在那野狼身后,俯瞰着野狼背脊。 此时,这头野狼在他眼里就好像砧板上的肉。 他看到野狼感到危机,毛发炸直;看到野狼脖颈处生出细微皱纹,那头颅正缓慢地想向后转动,可是却来不及转过来;看到野狼一双前肢正在缓缓屈下,似是感到了极大危机而下意识地想要滚地避开。 李玄抬手,握拳。 下一刹。 那拳居高临下地砸落,好似子弹对着背脊猛然往下一突。 轰! 时间恢复了正常流速。 野狼“嗷呜”惨叫一声,脊椎断成两截,整个儿瘫痪在地上。 李玄起身,看着周边吓得飞快逃散的狼群,还有头顶盘旋的乌鸦,长舒了一口气。 ‘速度可以。’ ‘不过...’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居然有点发红。 速度虽然离谱,但很显然抗打能力并不强,这和之前那头雾豹似乎差不多。 他嫌雾伏诡豹拗口,在思索时自然就用了简单的雾豹取代。 那雾豹的速度应该不下于他,换句话说,那群县兵若是单对单,甚至几十对一个也不可能抓到它。 但最终结局,偏偏是那雾豹死了。 李玄思索起来,再加上事后他也听自家武师描述过当时的战斗场景,心里大概有了数。 ‘妖兽贪食,赖着不肯走,所以才给了县兵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时间。 固然,那马县尉作为食物,真是立了大功。 但从另一个角度,也能说明这妖兽虽然有些狩猎的本能,但却并不如我想的拥有智慧。’ ‘除此之外,这妖兽确也可以被刀枪所伤。 它跑到我这边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即便如此,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人速度比得上它。 它太快了.... 也幸好我穿了母亲赠与的内甲,幸好魏瑶拼死护我,幸好那妖兽的爪子没对着我后脑勺拍。 若是一处出现差错,我现在怕不是已经入土了。’ 李玄回忆起当时场景,犹然心有余悸,头皮发麻。 他想着想着,忽地看了一下自己周身的云纹。 空气安静了下... ‘对了。’ ‘那雾豹的力量,已经是我的了。’ ‘今天我来这乱鸦岗,正是为了测试我的力量,同时...我要练胆!!’ 李玄想到那时候自己的表现,那时候的他完全就是说书人故事里的“孬种”,属于手里拿着刀也不知道砍的废物,这种人一般说书人讲出来,下面都会起哄,都会大笑。 没想到,他居然成了那种孬种。 他深吸一口气,热血沸腾,那一刻无能的怒火燃烧到此时,再一吐,便是一口寒霜似的白汽腾腾而起。 这白汽充斥着魔力,好似有着天然地生雾的功能,在这深冬乱葬的树林里化作了一个导火线,使得雾气慢慢腾起。 下一刹,李玄跑了起来。 这一下,野狼可就遭殃了。 却见一道旋风般的身影在林木间转转绕绕,那身影周身流转了白雾,所到之处更是化出一道道白色流状轨迹,那是从李玄嘴角流出的雾,能引发自然环境的雾。 轰! 嘭! 嘭! 拳影重重,野狼的惨叫不觉于耳。 其间还有其他野兽本来好奇想要靠近,却才近了一点就好似感到了某个可怕存在的气息,急忙逃开。 漆黑的乌鸦欢喜地在树梢上盯着,等着吃肉。 在乌鸦这种物种眼里,它们就是喝汤的,和那些可怕的狩猎者并不会发生冲突,所以也会时常随在一些大型凶兽身侧。 此时,在它们眼里,李玄毫无疑问就是一头大型凶兽。 刷! 李玄身形陡现,拎起一头野狼,高高举起,一拳头猛然崩裂其咽喉。 咔! 喉粉碎。 嘭! 野狼又被甩砸在地。 李玄旋又消失。 它们的速度太慢了,无论做出什么动作,在李玄眼里都是慢动作。 李玄暴怒地出手。 他毫不留手。 但凡出手,那些之前觊觎他、想吃他的野狼必然会惨死,或是重度残废。 ... 许久... 又许久... “嘎!” “嘎嘎嘎!” 嘈杂的鸦叫声里,迷雾蒸腾。 雾气中,一道高瘦的可怕身影弯腰抓起老树边的包袱,掸了掸其上灰尘,然后往远走去,很快隐没于苍白。 高处乌鸦欢快落地,在血肉里跳着,蹦着,爪子染红,享受这场死亡的饕餮盛宴。 ... 傍晚时分。 李玄来到城南野郊的一个马店。 他戴着斗笠,故而这里伙计也认不得他,只道是个江湖客。 那伙计正在背着个布撘子,在喂马,看到李玄过来,笑道:“客官,你回来啦。” 李玄丢了些铜板儿,取了自己寄存的那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杂色马,策马往北,入城。 他的拳背红红的,有些地方甚至充血而显得发肿。 雾豹有利爪,但他...没有。 所以,他需要一把兵器。 兵器就是人的利爪。 他也需要一套功法。 功法,就是人的杀人法。 这一次红花山山麓之行,他在鬼门关前打个转,算是真的被刺激到了。 10.宗师死 11.魔血侵体,杀气涤魂 当天午后,李玄的御手李树作为杀人现场的发现者被传召去了衙门。 衙役们都知道这小子是李大少爷的御手,而李大少爷又是自家上头老大的侄子。除此之外,逢年过节的,李家也没少通过老大的手送点吃的花的过来,真算是没亏待他们。 严刑招供肯定不会有,而且衙役们也确实相信这就是李大少爷闲的没事,转着转着,闻到了怪味,所以才会意外发现那般恐怖的死亡场景。 “闻到怪味,再去查看,发现死尸,落荒而逃”,这就是李树被李玄吩咐后,稍作修改的口供。当然,即便李玄不说,李树也不会傻到说是大少爷特意去那里。 李树录好口供,就没事地回了李家。 傍晚,雄山县县尉单坚直接跑来了李家。 李玄得了小厮跑来告知,很明白地迎了过去。 此时,单坚正在李老爷书房里喝茶,同时磕着些家长里短。 李老爷看到儿子进来,招招手,道:“小玄,和你姑父聊聊那事儿,老头子我去整一桌酒席。” 单坚忙起来,连连摆手,道:“大哥,客气了,不用,真不用。” 李老爷故作生气道:“必须用!” 单坚苦笑道:“内人看的严。” 李老爷笑道:“我叫马车去把我二妹接来,一起!” 说着,他看单坚要过来,便走过去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笑道:“好好问小玄,臭小子这几天总想着学武,到处瞎逛,逛出事来了吧?” 单坚忙道:“不是不是,这和贤侄没关系,我就是来了解一下,就了解一下。” 李老爷拍拍他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门扉未关,暮色早暗,庭中冬日梅花也逐渐暗下来。 李玄轻松地坐到单坚旁边,道:“姑父。” 单坚道:“贤侄,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口供归口供。 而真正的情况,从来都是录完口供再聊的。 作为县尉,单坚自然庇护自家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象征性地走个流程。但是,他却也必须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这是一起相当恶劣、相当可怕的杀人案。 他下午已经翻阅了户籍,了解了一圈儿,知道那死者是个孤寡老人,自家菜园子种了些菜,平日里就买一点必要的食物,其余时候根本就不外出。 没钱,没什么恩怨,那别人杀他到底为了什么? 又为什么要用这种可怕的手段烹杀? 更恐怖的是,他去现场看了看,试图寻找到那老人除了头颅之外的其他身体部位,却只发现了墙角早已染泥的骨头。 那些骨头分明就是人骨,其上的肉不知是腐烂了,还是被啃的干干净净,看着很是瘆人。 李玄早想好了说辞,用心有余悸的语气道:“姑父,你也知道我最近到处寻找武师想学武,却遍访不得。 昨日,我那御手李树说县西胡同里可能隐居了个江湖高手,他是之前在街上无意看到那老者走路速度非常快,所以才产生了这样念头。 我听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便特意带了礼物去拜访,想看看能不能学点功夫。 结果到了门前,敲门却无人应,我就让李树翻墙过去开了门,结果进去一转,就闻到了怪味,之后就在膳堂发现了那人头。” 单坚安静听着,李玄所说的一切都和现场的真实情况对上,无论是墙上的鞋印,墙头瓦片的拨动,还是门为什么开着,都对上了。 他也确实相信这事和李玄没有半点关系,毕竟那人头都不知道在锅里烂了多久,这才生了那么多白胖蛆虫。 “贤侄,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有没有怀疑谁?” 单坚忽地问。 李玄摇摇头。 他已经从蔷薇,或者说苏蔷那边知道了那老者乃是宗师。其余的...苏蔷则是支支吾吾,他却也不逼问。 一个宗师藏在雄山县,说句是隐居老怪都不为过。 而这种隐居老怪,却被人残忍杀死,死在家中。 他心里也很恐惧。 能在雄山县杀宗师,那还有谁杀不了? “姑父,无论是谁,我觉得能用这么残忍手段去杀死一个老者,那定是个极度可怕、极度扭曲的人。姑父你查这案子,一定一定要当心,身边多带点的人,不要落单。”李玄道。 单坚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善意,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了句:“这里是雄山县,不是红花山。 那头妖豹长丈许,在红花山山麓截杀落单之人,可那种大妖兽一旦靠近县子,马上就能被发现,故而掀不起什么浪花。 县子里,还是安全的。” 李玄没办法把那老者是宗师给说出来。 但他心里知道:宗师都死在县子里了,还安全个屁! 单坚看他还担心,笑道:“你姑父与那妖豹大战,甚有心得,估计这年底就可以再进一步,晋升到江湖一流高手的层次了。 若那贼人来寻我,那才刚好,助我突破。” 李玄听过这种“江湖三流,二流,一流,宗师”的分法,这具体怎么分的除了宗师之外,其他却很模糊,基本上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尺”,属于“通过打斗定级”。 简单来说,江湖上本来有一群一流高手,你击败了那些人,或者说持平了,那你就也是一流了。 单坚肯定是将自己和某个一流高手去比了。 李玄凝重道:“姑父还是当心的好。” 单坚瞅着他,奇道:“贤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李玄摇摇头道:“我只是在想,若那老者真是隐居高手,能无声无息杀死他的凶手就极不简单。 而且...从前别说我们县周围了,就是整个大胤王朝境内也没听过有什么丈许的妖豹。 姑父,你没发现吗? 这片土地正在发生一些可怕的,未知的变化。” 单坚闻言,露出思索之色,然后点点头,道:“好,多谢贤侄这些话了,我会当心的。” 李玄见他听进去了,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不一会儿,李家仆人来报,说是“宴席备好”。 两人走出,共赴宴去了。 李玄二姑也真来了,看到李玄一个劲地称赞少年更英俊了,然后又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姑这边有几个家世不错、相貌也不错的大小姐,侄子要不要见见”之类的话。 李家家主李老爷有两个外嫁的妹子,这两妹子嫁到了外面自是入了别人家门,虽是如此,却也存了香火的心。 所以,无论是李玄的大姑,还是二姑,都对这个传承了李家香火的大侄子很是喜爱。 李玄和她们关系也挺亲。 一顿饭,宾主尽欢。 众人都默契地没提失踪的李家大小姐的事。 尽管还在搜寻,但众人心中却都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 ... 饭后,李玄微醺地走向内屋,走着走着,他又绕向了另一边的一个独立小院。 这小院是个一进门的边角小院子,原本废弃着堆放杂物,此时已清理出来给魏瑶养伤用。小院儿里还配了个老妈子专门服侍着她,这算是“超格待遇”了。 他敲敲门。 门开,显出个老妈子的脸。 李玄问:“瑶花姑娘睡了吗?” 老妈子恭敬道:“睡了,少爷明天再来吧。” 李玄点点头,转身轻叹一声离去,但他并不知道...院里内屋的烛光是在他敲门的那一刻才熄灭的。 黑暗里,少女痛苦地坐着。 李玄吸了外面的魔血,但那些已经侵入她体内的却是无法吸出。 一阵阵焦灼感,伴随着那日战斗的场景如走马灯般频频复现。 而碎裂的记忆画面,又以蒙太奇的方式不停插入。 少女甚至有些不清醒。 她身子颤抖着,眼前的世界慢慢被血色染过。 有家人惨死,有弟弟惨死,有李玄被扑倒。 弱... 太弱了。 她太弱了。 如果没那么弱... 如果,如果,如果... 她呼吸越发急促,伴随着对自己的恨又慢慢化作无明杀意。 魔血侵体,杀气涤魂,一颗难以形容的黑暗种子,落在了魏瑶心头。 12.烊铜 午夜。 黑暗的静室内,李玄猛地惊醒,他大口喘着气,眼睛扫到窗户缝隙见到一道狭窄的寒芒,好似有人在窥探。 他瞬间清醒,细细一看。 那哪里是什么窥探的寒芒? 那分明是透隙而入的月光。 他目光又连连在前后窗户扫过,窗纸亮晃晃的,窗外也仅有深冬寒风吹枝的轻微杂乱声响。 香软的柔荑从温暖被褥里探出,勾在他脖颈处。 历经昨日之事,蔷薇也坦白了自己真名。 曾经的蔷薇,如今的苏蔷嗲声轻唤着:“少爷,做噩梦啦?” “嗯。”李玄沉沉地应了声。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 大姐生死未卜,他自己也红花山九死一生,如今在这他一向视为安全的雄山县居然又惨死了一名宗师。 这个原本和平的,让他想躺平当个富贵闲人的世界正在露出它狰狞的一面。 他长舒一口气,道:“我想练那本秘笈。” 苏蔷娇躯一震,急道:“少爷不能练!” 她急得胴体往上,羊乳白的肩头也露在了被褥外。 两人相贴着,她的细微变化,李玄自能感受到,但他没继续再说什么,而是在等。 空气安静了许久... 苏蔷忽地幽幽道:“在少爷心里,奴家究竟是什么?” 李玄道:“妻妾。” 苏蔷道:“可奴家只是丫鬟...” 李玄揉了揉她鼻子,道:“等我娶了正妻,便正式纳你为妾,一生一世永不相弃。” 他本也这么打算。 虽说这个世界有不少人并不把丫鬟当回事,甚至会做出让丫鬟侍奉客人,以及随意赠送他人的行为。但对他来说,这种事非常恶心。 “一生一世......永不相弃......” 苏蔷喃喃着。 她眼中湿润了,脸颊顺势贴到李玄怀里,然后道:“那本未曾写名字的秘笈,乃叫《烊铜宝典》。 大胤王都的宗师都知道,这门功夫的主人乃是‘羽教副教主’长孙狱。” 羽教?! 李玄瞳孔微凝。 这可是喜欢造反的大教派啊,稍微去了解下历史,就知道这羽教动辄造反,而十多年前羽教就真正造过一次,虽然声势很大,可却还是失败了。 苏蔷已有决意,继续道:“长孙狱就是那小院的主人,他是个相当厉害的宗师,固然因为年老而衰败,实力有所减退,但却依然不弱。而奴家......”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坦白,却忽地檀口被堵住了。 她对上少年的双瞳。 两人四目相对,却又紧接着翻滚一处。 待到平息,李玄笑道:“这种说出来就会在心里长疙瘩的事,要不...就别说了吧?” 苏蔷红唇嚅动,双颊飞霞,却终究还是轻轻地应了声“嗯”,却又道:“奴家现在只想跟着公子好好生活,绝不会对公子不利。” 李玄拍了拍她。 苏蔷面色更红。 ... ... 第二天。 一早,饭后。 李玄在苏蔷幽怨的目光下抓起了一个银线戒指,套在右手食指上。 这是那位“羽教副教主”长孙狱的独门兵器————锯线。 细韧的特制金属线存于戒指之中,能以机关瞬间爆射而出。 线丝长逾两丈,其色透明,难以察觉,而线首微沉,中间则轻。 若是运力得法,这线能够轻易地将人甚至动物割成两半,可谓是血腥无比。 但李玄也顾不得杀人手段优不优雅了。 在他心中,若是能装备这种锯线,他的杀伤力会提升一个大档次。 不说别的,他十指连着十根锯线,然后在高速奔跑之下,这些线可以轻易地将许多目标割裂,就好像一把长达四丈多的魔刀贴地掠过,将拦路之人统统斩杀。 效果...颇为拔群。 更何况,他没有选择。 那本《烊铜宝典》他也翻过了,其中还有不少蝇头小楷,那是长孙狱留下的备注,是他毕生心血和经验的凝聚。 想来是他不愿自己绝学失传,故而才如此认真地书写。 修炼《烊铜宝典》,就相当于受到一个宗师的指导。 若是不练这个,难道还去练把式? 再说了,他动用这锯线的时候极可能会同时使用“雾豹魔血”。 魔血一旦动用,他李玄瞬间拔高到两米有余,身形大变,哪有人会联想到那是雄山县养尊处优的李家大少爷? 再说了,他还会吐雾。 “蔷薇,记得帮少爷我保密。”他笑了笑,“这样,少爷我也和你是同门了。唔...要不要叫你一声师姐呢?” 苏蔷即便没说,他却也知道苏蔷肯定是羽教的。 若是魏瑶听到这话,肯定翻白眼;但蔷薇却很喜欢这种情调,她有着戏精的性子,所以很乐意配合少爷演这种刺激的戏码。 但是...《烊铜宝典》就是反贼宝典啊... 她满脸担忧。 可,旋即,她又想到羽教之中,这位长孙副教主之所以没有传人,实在是因为《烊铜宝典》对天赋与根骨的要求都相当之高,甚至可以说需要顶级根骨。 而少爷的根骨,她隔三差五地摸。 虽然她不会测根骨,但好歹耳濡目染,知道一二。 这么久摸下来,少爷的根骨到底什么层次她并不知道,但却明白连上等根骨都不是,更别说顶级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心了。 ‘少爷练不成的,肯定练不成的。’ 苏蔷暗暗道。 顿时,她念头通达,杏眼儿弯成小月亮,伸手扩成喇叭,却轻着声喊道:“师弟,好好修炼,师姐晚上给你吃甜的。” 喊完,她心跳加快,恨不得晚上立刻到。 李玄已经一边翻着《烊铜宝典》,一边练了起来。 《烊铜宝典》炼至圆满,乃是十线齐发,瞬间编织成一张杀人之网,一切兵器皆难抵挡。 便是枪棍之类的长兵器遇上这两丈的杀人线,也会被线轻松绕过,那线会旋转一圈,然后将其后持长兵器之人割杀。 想要灭杀修炼了这《烊铜宝典》的人,大抵只宜远攻,就连围攻都不行。 但李玄敏捷在达到20点之时,速度快到了极致,有多少人能围他? 只不过,饭还要一口一口吃。 十线齐发有点远。 李玄的小目标是先掌握一线。 所以,他只先取了一个银线戒指。 李玄修炼了大半天,差点没把自己给杀了。 在胳膊的袖口被割下一块布后,他更加小心翼翼。 可越是小心翼翼,就越练不出感觉。 为了防止别人知道他修炼这宝典,午后,他又刻意去配了把剑,挑了本家族藏书中的剑法,之后则继续修炼锯线之法。 练到夕阳西下,他的衣服上已经浮现出了一道道线痕。 这锯线极度锋利,擦一下就会出事。 李玄愁眉苦脸。 蔷薇捏着拳头给李玄加油,温柔地给他擦去汗水,又鼓励着他,可心中却暗暗欣喜不已。 ... ... 数日后。 李玄一咬牙,说是在家中无法静心修炼,便配着剑,揣着《烊铜宝典》和十个银线戒指,策马去了乱鸦岗。 所幸银线戒指这种武器也实在是隐蔽到了极致,往哪里一藏,根本没人能发现。 乌鸦们似乎是认得他的气息,“嘎嘎”怪叫着,纷纷飞来,一副“开饭啦,开饭啦”的欢喜姿态。 李玄走到一处,脱了衣裳,折叠起来,连同布缠的佩剑一同在岩石上放好,然后魔血入体,身形拔高,云雾纹理浮现肌肤,嘴角逸出一丝丝如流水般的苍白雾气。 “呼...” 李玄吐出一口雾,又戴上那银线戒指。 线丝激射,在家中显得极难控制的锯线,此刻忽地...变得可以被控制了。 李玄不敢置信地舞弄了几下,他发现真的可以了。 锯线需要极快的反应速度,以及肢体协调能力,而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了。 略一思索,李玄顿时恍然。 在李家,他敏捷只有6点。 6点敏捷,玩什么锯线啊?!您配吗?老老实实的拿把剑混着,不好吗? 而现在,他是20点敏捷。 他配! 13.破限 14.采花大盗 15.年夜 16.异变 雪纷飞,李玄未再多言。 长剑一拔作龙吟,起手先是金鸡独立,继而剑出好似雄鸡啄食。 一点一刺,凌厉且清晰,在空气里只留下呜呜的呼啸之响。 飞雪被带动着,围绕李玄而转,一阵猛刺后。 少年陡然前冲,剑顺长臂又是斜斜一刺,白色雪幕直接被这一次撕拉出了个口子,显出一片狭长空白区域。 恍如那藏在雪中的白蛇忽然跃起,狩猎吐信。 李家供奉这套剑法名为《纯阳剑法》,剑法名字不错,但却只是江湖一流法门,当不得顶级,更别说《烊铜宝典》这般的杀人厉法了。 除此之外,这剑法而且还颇有残缺,练法中桩法少了许多关键图谱。 然而,李玄此刻以“15敏捷”施展这等剑法,当真可以说得上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李老爷,李家大夫人,二夫人,还有李家二公子都看的呆了。 李老爷是识货的,他能看得出来儿子这套剑法并不是花架子,这是能打的。不说别的,就那速度根本不是普通人能使出来的。 李玄一套练好,收剑而立,轻吐一口浊气。 李老爷忍不住问:“你跟谁练的?” 李玄道:“爹,那一日我在红花山受了刺激,之后便如开了天眼一般,修炼功法一日千里。” 李老爷古怪地看着他。 儿子是不是练武奇才他还不知道? 他忽道:“我叫赵魁和你打打看。” 赵魁,就是他身边的赵姓武师,实力在李家武师里能排前三,在江湖上也能勉强挤入一流了。 李玄道了声:“但凭爹安排。” 说罢,又道:“只是儿子觉得世道有些乱,所以想练些功夫。这不仅是为了防身,也为了保护我李家。” 听到这话,李老爷面色很不好,他皱起眉,神色阴沉,忽道:“世道乱,所以练些功夫?难不成遇到盗匪贼人,你还要亲自上前拼杀?” 李玄忙道:“自然不是,儿子哪会逞匹夫之勇?” 李老爷压不住怒气,道:“这些天你每日往城外跑,我看你会逞的很!” 李玄很明白自家爹的想法。 毕竟,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 能打又怎么样? 人多都能耗死宗师。 天赋异禀修炼大半辈子,还不如多赚钱,多花钱多雇点武师。 可现在,他觉得世界在变,不说别的,就他“面板”上那“妖魔点”三个字,就能说明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个世界有妖魔。 所以,他耐心解释道:“爹,您看看那妖豹,从前哪有那种妖兽?现在...世道可能在变了,而且儿子修行速度也确是一日千里。” 李老爷先不说了,叫了赵魁。 赵魁听到要和大少爷比划,先是一愣,旋即却是提刀,抱拳,道了声:“请。” 李玄上前,三下五除二击败了他。 这种碾压,非常直观。 赵魁打的很难受,才出了一招,就被少年用剑一挡,给顺势把剑刃架到了脖子上。 这位在李家排前三的武师震惊地看着李玄,他终于明白大少爷说的“解释”是什么了。 他退开,抱了抱拳。 李老爷皱眉问:“赵魁,这臭小子实力如何?” 赵魁思索了下,道:“仅凭刚刚那一手,少爷实力起码是江湖中的顶级高手。” 顶级高手? 李老爷,大夫人,二夫人,二公子又傻了。 这...这就是江湖顶级高手了? 这才多久? 李老爷有些烦恼地揉了揉额头,交待了句:“都保密,别把这事泄露出去。” 然后便先叫赵魁离开,也让二夫人下去,只留了李玄亲娘在院子里。 待到人静,他才严肃问:“小玄,谁教你的?” 李玄实在无奈,不过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开始他想编个诸如“误食天地灵果”之类的谎言,不过这种谎言只能哄哄傻子,哄不了爹。所以,他坚持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儿子大难不死,真的好像觉醒了一般。” 大夫人见气氛有些僵,便上来拉着李玄的手,又看看李老爷,笑道:“老爷,我李家后辈一文一武,这岂不是更好?小玄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不会害李家的。” 李老爷神色略有舒缓,道:“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害李家,我是怕他年轻,被人给利用了。” 李玄苦笑道:“爹,我向您发誓,真的没有什么高人指点。 我这些天出去,只是想寻一处清静地方修炼。 在陌生的地方,我会全神贯注,警惕无比,故而才能修行这么快。” 旋即,他又解释一番。 李老爷听了许久,这才点点头,然后忽道:“你也不小了,爹打算让你先管一部分家业,咱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李玄就完全明白了老爹的想法。 老爹根本不支持他练武,所以想让他直接开始管家业。 忙起来了,就练不了武了。 家业他自然要接手,却绝不是现在。 而一旦老爹说完,他完全没机会反对。 所以,他早就做了预案。 他要打断老爹的“施法”。 他直接道:“爹!” 李老爷被打断,有些不开心。 但李玄紧接着道:“儿子想成婚了!” “成婚”两字,直接把李老爷和大夫人拉到了“新的战场”。 李老爷眼睛都瞪大了,问:“你想和谁成婚?” 李玄道:“蔷薇。” 李老爷:...... 大夫人:...... 下一刹,大夫人脸就苦了起来。 李老爷有种即将暴跳如雷的感觉。 堂堂李家大公子,娶一个软香楼的花魁,虽说是赎了身的,但这成何体统? “混账东西!!”李老爷怒不可遏。 大夫人忙上去道:“老爷消消气,消消气。” 李老爷指着李玄道:“你说,你再说一遍?!” 大夫人忙打岔道:“老爷,小玄这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 他性子重情重义,身边就两个通房丫鬟,能不对她们动真情么? 我看呀,当务之急是赶紧给他安排一个婚事。” 李玄看着“怒火中烧,但被打断了施法”的老爹,低头道了声:“儿子错了。” 李老爷见他低头,这才道:“你娘说的没错,确实该给你安排婚事了,家族产业等你大婚之后,我再分一些给你,让你管着。” 李玄舒了口气。 ... ... 天色渐暗,一家人用了年夜饭,李府的仆人丫鬟护院也都是开开心心。 苏蔷,魏瑶虽然身份特殊,可却也不可能与主人家一起用饭。 饭后,李玄却照常去看望魏瑶。 可今晚,他才走入那边角小院,就听到老妈子慌张惊恐的声音。 “姑娘!姑娘!!” 李玄急忙走入,一看,却见魏瑶双目流下两行血水,瞳孔变得血红。 “怎么回事?”他吼着问。 老妈子用哭腔道:“姑娘吃年夜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还多吃了几个菜肉饺子,突然,突然眼睛就流血了。” 李玄横抱起魏瑶,想冲出门,却又将她放在了塌上,柔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魏瑶却没回应,好似晕了过去,她全身发烫。 李玄对着老妈子道:“快叫大夫,快!” 老妈子急忙跑了出去。 片刻后,大夫来了,一把脉,又看了看双眼,连连皱眉。 李玄问:“怎么了?” 大夫略一沉吟,道:“李公子,你不妨...听听她的心跳。有些...” 他话音落下,李玄直接也握住魏瑶的手腕,一摸脉,却听到深沉且缓慢的“嘭嘭声”传来,好似深海鼓响,强劲有力。 大夫摇头道:“老夫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便好似这位姑娘的心脏忽然变得强大了,血液流速加快,且狂猛,这才会冲上眼睛,使得双目不可见。 不过这又不太对,因为若血液真冲入双目,那便不仅仅是昏迷,而是......” 他未再说,李玄却知道。 这种情况,是必死的,大泵力的心脏几下子泵下去,那不是血管破裂,脑颅溢血,各种猝死状况都会瞬间发作么? 大夫没见过这种情况,但还是开了点药。 李家仆人则随着去药铺拿药了。 李玄贴近到魏瑶胸口。 触感软软的,但他此时没有半点风月心思,只是凑近了听那心跳。 嘭! 嘭! 嘭! 一下一下,格外清晰,强而有力,完全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心跳。 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道了声:“小瑶,得罪。” 说罢直接去扯魏瑶的裤子。 待到扯下一看,他眯起了眼,却见魏瑶腰间,腿上的烧伤痕迹竟在退去,其下的肌肤则宛如牛奶般白皙。 再一抬头,翻了翻魏瑶的瞳孔,那之后的瞳孔虽是沐浴在血水里,可其后的眼膜却是润泽如一方无暇的红玉。 这一幕,哪里像是生病? 这分明就是...脱胎换骨。 ... ... 哗... 哗啦啦... 哗!! 卷宗翻动声在案几前显得尤为清晰。 衙门档案室的门虽关着,油纸窗上的油纸却被冷风吹得连连作响,好似有无数双手从黑暗里探出,在急促地拍打窗户。 明明是过年,单坚却挑着烛火,眯眼审视着面前的卷宗。 冷暗色调的光域照出卷宗上的文字。 忽地,他停下动作,手指定格在了卷宗某处,又呼吸急促地连连看去,口中喃喃着:“果然...果然...” 最近,他利用关系,取了一些邻县的卷宗。 在这些卷宗里,清晰地描述着过往几年里,皆有过少女衣衫不整、被虐杀至死的采花事件。 邻县也未能破案,可却也有些记载,说凶手很是灵活,有一次差点被包围,却还是逃了。 而卷宗里也有当时画师的画像,可让单坚疑惑的是,那画像和自己县子里的画像却截然不同。 在画像上的分明是个身形高大的壮汉,根本不是身形适中。 若是同一个人,也绝不可能几年前身形高大,几年后反倒是变矮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缓缓皱起眉。 陡然,他听到门外有动静。 窸窸窣窣,好似阴毒的蛇。 单坚虎目圆瞪,悄悄掩起卷宗,一抓佩刀。 他外出用长矛,但刀法也不错。 嘭! 单坚猛然拉开门,拔刀冲出,一看,门外却是个他认识的衙役正提着灯笼。 灯光如血,照在雪地。 那衙役在雪地里挠了挠头,道:“老大...您...您夫人来了。” 单坚看看四周,冷冷问:“你刚刚有见到其他人么?” 那衙役愕然道:“没有,今天虽是年夜,但还是有兄弟值夜的。再说了,衙门重地,哪有人敢闯?” 就在这时,衙门前院传来女子颇为生气的声音。 单坚露出苦笑。 这大过年的,他不回家,难怪夫人会找来。 不过,他还真回不了家。 为了对付那采花贼,他挑选心腹,精心布了一个局。 眼见着那采花贼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手,而各家女眷也都有了防范意识,采花贼应该难以下手。 如此,他那局中作为诱饵的美人,很可能就会把凶手给钓上钩了。 17.联姻 嗖嗖嗖! 哧哧哧! 轻微到细不可查的破空声响在内院里响起。 月光里只能闻声,却不见声响的源头。 苏蔷托着下巴,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一点儿都不英姿飒爽,相反却充满了危险感”的少年郎。 她也看不到是什么在响。 但她知道。 这是锯线。 这种声音很轻,却很骇人,有一种细腻地割过脖颈、腰腹、手臂的冷然之感。 李玄若是舞剑,那苏蔷就会拍手喊帅; 若是李玄挥刀,苏蔷也会觉得很霸气; 若是李玄出枪,苏蔷也会觉得英挺无双。 可此时的李玄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内院中央,若是有别的丫鬟看见,还以为少爷在发呆。 可李玄人是没动,但袖中的十指却极度灵活地在拉扯拽弹,十个银线戒指被他耍的娴熟无比,不停在小院里变换着位置,又切割着空气。 忽有风起,一小截早已将断的枝干从半空落下,苏蔷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枝干落地后直接化作了几截。 那些锯线从枝干撕过,好似最优雅的屠夫在割肉,又好似最血腥的乐师在拉动二胡。 再看李玄,在苏蔷眼里,竟隐隐有了几分“杀人蜘蛛”的感觉。 蜘蛛结网,网覆一域,入者...死! 嗖嗖嗖!! 李玄收手。 今日的修炼结束。 他就算不变身也完全可以驾驭锯线,完成《烊铜宝典》中记载的两个大杀招:十方车裂,以及...蛛网。 这种功法真的是杀人法,用起来一点激情都没有,全程几乎静止,只靠手指。 不过,李玄越练习也越明白其中的道道。 蜘蛛本就偏静,好守株待兔,哪里需要如同狮子老虎般主动出击狩猎? 事实也是如此,正常修炼此法的人若是想在奔跑中杀人,那对自身也会有极大威胁,在高速运动中,这些锯线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杀死。 不过...这并不包括变身后的李玄。 《烊铜宝典》未曾记载高速运动时的杀招,但李玄根据自己变身时景象,自己给自己那招式起了个名字————巨灵斩。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锯线在高速下,就如四丈多的屠刀。 一旦掠过,就如巨灵神抓着四丈多的刀贴地一挥,可不就是巨灵斩么? 这可以算很形象了。 练了会儿功法,李玄感受着。 他发现那最后一步,真就无法靠修炼获得。 《烊铜宝典》上,长孙狱曾经写过“厮杀是踏入圆满的唯一阶梯”,这种圆满指的是一种彻底随心的圆融,一种跨越定式和杀招的“无招胜有招”。 想要“无招”,首先就得把“有招”练到极致,而这一步则需要“实战”。 然而,这种“实战”却绝不是指去“虐菜”。 “虐菜”是提升不了的,反倒是会让人懈怠。 长孙狱将自己的心得写在其上,有一句则是:酒可赊账,剑不轻出。 酒可赊账,一赊一还,就有了人情往来。 剑不轻出,若是轻出,便易被人针对,且也对自己的修行不利。 锯线的弱点其实也很明显: 一是发动速度慢,你的锯线需要一来一回才能杀人,而这功夫别人的枪刀早就扎入你心脏了。 二是收手速度慢,你杀完人总要将十线回收,哪怕你动作再快,这也总比不上别人拎刀就跑。 李玄想了会儿,便转身拉着苏蔷睡觉去了。 塌上,黑暗里... 一切平息后,李玄又忍不住想起魏瑶身上的变化。 他半硬半软地叮嘱了那老妈子,首先告诉她瑶花应该没事,甚至还可能因祸得福;其次又让她千万不要将魏瑶身上的情况告诉任何人。 老妈子连连答应。 李玄则抱着观察的心,准备再看一段时间。 之所以不接她回自己小院儿,实在是因为他这院子太显眼,若是回来了反倒是不好。 ... ... 次日,新年。 李家热热闹闹,雄山县的三大家族也相互拜访。 大夫人似是和李老爷商定好了儿媳对象,待到嫁入田家的妹子到来时,便拉着妹子的手到内院里吃蜜饯、喝香茶、说话儿。 期间,她又让李玄跑来喊“小姨娘”,之后又让他离开,然后又继续喝这位田家夫人细细聊了起来。 当晚,待到李家重新平静下来,大夫人才叫了李玄过来,与他说道:“我和你爹给你挑了一位能干的好姑娘,田家二小姐田媛。” 李玄脑海里浮现出个小豆丁的形象,同在雄山县,他自然认得这田媛,只不过田媛在他脑海里的印象还是数年前的女孩模样,最近几年却没见过。 大夫人看儿子发愣,笑道:“田媛可是个好姑娘,她不仅生的漂亮,还很能干。 如今和你一般大,却已接手了小半个田家商会,管的井井有条,人人钦服。” 李玄点点头。 大夫人继续道:“我和你爹考虑过很久,想来想去,觉得这位田姑娘最适合你。 你的性子,说好听点叫洒脱不羁,有情有义,说难听点就是惫懒纨绔,意气用事。” 李玄心中感慨,真是亲妈呀... 大夫人道:“所以,你呀,是需要一个懂事的姑娘来照顾的。 按我们李家的条件,其实可以找个更大的势力为你联姻,但那般的女人却未必会照顾你,且易生是非。 可田媛却没有这般的问题,她虽是田家二小姐,但母亲早去,若是嫁来了我李家,那便是真的嫁来了,有她这个贤内助在,你应该会过的很开心。” 李玄道:“有画像吗?” 大夫人道:“明日初二,你小姨还要回来的。若是田家许了,她自就将画像带来。而你的画像娘已经交给你小姨了。” 李玄想想,有这么一位贤内助确实不错,和他心目里所想的联姻对象差不多,不愧是爹娘...就是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姑娘。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但凭爹娘做主。” 大夫人笑着点点头,道:“天冷,早些去休息吧。” 旋即又忽道:“最近我身边缺个贴心丫鬟,小玄,你可肯割爱将蔷薇借娘几天呀?等过段时间,娘寻到合适的丫鬟了,再还你。” 李玄一愣,顿时明白母亲的意思。 都到了谈婚论嫁了,自然要收敛点,否则人家姑娘一探,知道他这李家大少爷天天拥着通房丫鬟,心里会怎么想? 李玄道:“娘,我答应过蔷薇,要给她名分的。” 大夫人笑道:“在娘身边还不放心啊?” “放心,放心。”李玄道,“明日就让她来娘这边的院子。” ... ... 当晚,李玄也不瞒苏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说了说。 稍微出乎他意料的是,苏蔷非常懂事,一点都没有那种“眼头见识短浅,一看要被调走就哭闹的模样”。 她只是再三叮嘱“千万别暴露《烊铜宝典》,千万别让人看到”。 李玄道了声“我自会注意”,又奇道:“少爷是武学奇才,你不开心吗?” 苏蔷支支吾吾,只道:“长孙狱的仇家太多了,但凡这功法在雄山县出世,那肯定会传开,到时候便会引得许多仇人来此。 甚至官府可能从上往下压,把探查《烊铜宝典》的任务交给单县尉。” 李玄自知其中轻重,于是点点头。 小别胜新婚。 这一晚,新年的夜晚,两人依依不舍,你侬我侬。 待到平息,苏蔷又道:“奴家听说今日单县尉被那采花大盗给耍了,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李玄道:“说说看。” 苏蔷道:“单县尉布了个局,以美人为饵,要抓采花大盗。 可结果...却出现了两个采花大盗。 落网的那个采花大盗只是个县里泼皮,被人给了银子来调戏的,这人吸引了单县尉布置的精锐。 而真正的采花大盗却偷袭了城东一户人家,将那户人家的男子杀死,然后将女子......羞辱至死。” 李玄皱眉道:“这畜生竟这般狡猾?姑父是被他给耍了。” 苏蔷轻声叹息道:“可不是...” 她想了想,又忽道:“奴家最担心的是...那杀死长孙狱的人会不会和这采花大盗有联系。” 李玄默然不语,可事实上...苏蔷说的这个担心,他早就想到了。 18.死亡 19.阴云 20.对将 21.激烈 22.斩妖 幻术通什么? 李玄扫了一眼四个属性:力量,体质,敏捷,精神。 毫无疑问,幻术...是精神向的。 ‘加点。’ 他没有犹豫地将3点空余妖魔点直接加在了精神上,“精神”一栏顿时从原本的“【精神:6/10】”变成了“【精神:9/10】”。 顿时间,他大脑中宛如注入了一抹清凉的冰流,各种念头都变得清晰了点,而那些不受控制的混杂念头则稍稍拥有了些秩序,因而专注力也提升了许多。不过,这次加点却没有“敏捷”、“力量”、“体质”增加时产生体型的变化。 李玄并未走远,而是再侧头,看向城门方向。 漆黑雨雾之中,火盆照出氤氲入血的红光,隐约还能看到那城垛后的县兵在冷冷注视着他。 他眯了眯眼,那县兵在他眼里好似有了那么一点点模糊感,从而显得诡异。 这种模糊其实极不明显,也就是“精神6”突然变成了“精神9”,这才会给李玄这种感觉。 否则...他不会觉得有任何异常。 甚至现在,他已经适应了那模糊感,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浓雾和雨导致的正常模糊。 可他心里明白,这并不是。 “那一瞬间的模糊”是因为这县兵就是个“幻术做成的假人”。 精神力的突然拔高才让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仅仅是拔高的一瞬注意到了,现在却又不行了。 很显然,他的精神被那妖猴彻底碾压了。 但这也并非徒劳无功,而是帮他进一步确认了自己对于“幻术”的猜测。 这其实并不意味着“雾伏妖豹”就比这“妖猴”弱了很多,事实上...他的魔血似乎只会在一定程度上继承那妖魔的“主属性”,以及在完整地汲取其魔血后再获得其妖法。 他一边想,一边向黑压压的林子退去。 而终于,城垛后那县兵消失不见了。 雨水啪啪地落在厚重砖瓦上。 属于妖猴的魔气也在散去。 就在这时,李玄忽地又停下脚步,往雄山县方向摸去。 果然,他这一动,那本在散去的妖猴魔气也忽地重新聚集起来,这意味着妖猴停下了脚步,同样围堵了过来。 两者又对峙了起来。 李玄再退。 妖猴也退。 李玄又来。 妖猴不得不再来。 李玄充满了耐心,不厌其烦地进行着这个操作。 他虽然不明白这个妖猴为什么“智慧”会比之前的妖豹要高,但畜生就是畜生,有些东西...总比不得人。 就比如...耐心。 他在钓鱼。 他要把那妖猴钓到城外来。 城内到处都是人,妖猴想藏,实在太容易。 且打起来,他会顾及动静太大,顾及城中居民,但妖猴却不会顾及,而现在...妖猴却像是在护食一般护着城中居民。 可出了城,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在之前的对战里,李玄故意展示了他稍弱的一面,妖猴固然不想和他厮杀,但是...如果被惹烦了,妖猴会不会自信地出来给他点颜色瞧瞧呢? 哒哒哒... 李玄在泥泞的路上前进,后退,绕折,做出想再偷偷潜入城中的样子。 但妖猴却盯他盯的很紧,分毫不让。 如此这般,李玄和妖猴对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李玄忽听一声愤怒的怪叫,城头扑下来一道黑影,那黑影起落极快,手中闪着寒光,是之前的刀。 黑影一落城下,便直往李玄这边冲来。 李玄转身就跑。 可妖猴已被彻底惹毛了,上了头,紧追不舍,它似乎知道如果它今天不能把这同类给打怕了,那这同类怕是还会三番五次地潜入这里。 “滚出去!!” 一到林子里,妖猴就愤怒地吼着,“滚!这里是我的地方!” 李玄也吼道:“我的!” 妖猴越发愤怒。 林木簌簌作响,风雨飘摇。 两者彼此靠近,妖猴陡然窜动,在李玄眼中一分为二,继而又迅速变成了一。 那个一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正是知县夫人,这知县夫人面带诡笑,袒胸露着一片儿白花花,却手持刀子往李玄斩来。 李玄迎上去,而他身后却陡然传来呼啸声。 他一个矮身,果然...真正的猴妖不知何时摸到了他身后。 李玄反身就击。 叮!! 就一下的功夫,妖猴又不见了。 知县夫人也不见了。 李玄迅速锁定魔气所在,空旷地带,魔气简直就是黑夜里的烛火,他看不到那妖猴,可隐约知道它在哪个区域。 而就在这时,一棵垂耷着枯藤的老树后陡然又窜出一个面色粗豪的豹子头男子,那男子正是李玄的姑父——单坚。 “单坚”再度往李玄杀来。 李玄瞳孔紧缩,怒火被唤起。 而不出意料,真正的杀机从他左肋一侧浮现。 他灵敏地掠开,挥刀,可注意力却放在自己的十颗银线戒指上。 时间如同放缓了一半,雨水的飘落都慢了很多。 世界好似按下了“缓慢键”... 李玄嘴角流出苍白的浓雾,迅速将林子搞得雾气蒸腾。 猴妖的动作有那么一丝丝放缓,李玄自然不会受到自己妖术的影响,但猴妖却会。 嘭! 又一下硬拼,震荡地雨水乱飞,雾气翻滚。 李玄和妖猴拉开距离。 黑暗的雾气里传来妖猴的吼叫:“滚出这里!” 打了这么久,李玄基本明白妖猴的手段了。 这一次,他吼了句“该滚的是你”,然后便冲了上去。 果然,妖猴又一分为二,这次露在外面的竟是个面目威严的银发老者。 李玄下意识地就猜到这老者便是长孙狱。 他继续向长孙狱攻去。 如同演练好的一般,他的软肋处又传来了针刺般的应激感。 他猛然后退,旋身。 妖猴追来。 一退一追之间。 哧... 哧哧哧哧!!! 十道根本看不到光芒的透明锯线陡然显出,才一显,那林子里的湿地便猛地一震。 漆黑的靴子带着愤怒如擂鼓般踩踏于地。 “鼓点”轰隆,泥泞飞起,李玄退后的动作打住,反向冲向妖猴,而速度则是硬生生提了两分。 他十指拽着寒光。 雨水变慢,风变慢。 妖猴的模样呈现出一团模糊的黑影,这是它的真身,它就在这儿,它在冲向李玄,这一点李玄已经反复验证! 刹那,李玄的十指舞了出去,这些日子的努力,这些日子的积累,所有的等待,所有的耐心,所有的煎熬,就为了此时这一刻的斩杀。 ‘巨灵斩!’ 宛如天上巨人挥刀,刀长四丈,贴地而掠,一斩如半月临地,飞驰而过! 寒光簌簌穿过林中树木,可是却没有能彻底穿过一个东西。 那是一团儿黑影。 尽管黑影没有被立刻斩杀,却已被死死缠在了李玄的锯线里。 锯线割裂了它皮肤,嵌入了血肉和白骨,带来被风雨淹没的刺耳磨骨声。 奔跑的李玄瞬间站定,几乎本能地站了个飞蛛桩,手指狂动,锯线一层层往中央那团黑影包去。 黑影发出“吱吱”的怪叫,身上魔血一下下飙射而出,在雨地里好是岩浆焚腾,滚滚热气冲入雾气。 雾里,好似有一只巨大的魔蛛在织网,在狩猎那闯入了网中的大虫子。 妖猴疯狂挣扎。 李玄疯狂收网。 慢慢地...妖猴终于没了动静。 但李玄还有动静,他在继续切割。 直到妖猴被彻底切成了碎肉,他才收了动作,又是兴奋,又是气喘吁吁。 他看着那腾腾着热气的魔血,咧嘴一笑,却又略作收敛,神色严肃地对着空气轻轻一拜,沉声道了句:“给你们报仇了,若是亡魂未散,早日投胎去吧。” 他看不到亡魂,这一句...也无人倾听。 但他却继续说着:“姑父,长孙教主,一路走好。” 说罢,他蹲下身子,抬起手指,往着那新鲜的魔血蘸去。 23.幻术 一阵灼热火流随着李玄手指钻入,地面那如岩浆般的魔血正在慢慢冷却,好似丧失了其中的魔力。 少年并不显露原本模样,而是维持着此时的魔躯。 一头黑发早已被雨水洗过,但背脊上、胸腹处、额头间却又浮出大颗汗滴。 雨汗混杂,是雨是汗,一时竟难分清。 除此之外,他胸腹处也有些浅浅的刀痕,血流出,早染红了灰斗篷,只是被体内那高温一烫,早就愈合成了狭长的血痂。 之前,他和妖猴交锋过于快速,故而未曾察觉,如今才感到了一丝丝后知后觉的疼痛。 李玄喘气逐渐平定,扫了一眼自身状态,神色微凝,露出几分欣喜。 【李玄】 【境界:不入流】 【妖魔点:8】 【力量:10/10】 【敏捷:15/15】 【体质:10/10】 【精神:9/10】 这里,本已用尽的“妖魔点”已然变成了“8”点,但境界却还是“不入流”,也不知道后面的境界是什么,又如何突破。 “九格血栏”中,亮着的第一格里装着“雾伏诡豹(幼魔)”的魔血,其余八格暗着。 但在暗着的第二格里,却忽地显出了一个新的图形。 那是“一个笼在阴影里、面色奸滑、神色戏谑的棕色猴子”。 在这猴子旁浮现出信息:畸变怪猴(幼魔)。 其下又浮出信息: 注入完整的幼魔畸变怪猴之血,可提供16点额外精神,并掌握妖法【幻术】。 ... ‘16点精神?幻术?’ 李玄草草扫了一眼。 力量,体质,敏捷,他都懂。 而如今看来,“精神”很可能直接关系到某些法术的施展。 同时,“畸变怪猴”也佐证了他的想法:这些魔血所能给予他的只是妖魔的部分主属性,且妖魔的妖法。 诸多念头闪过,又被迅速甩出脑海。 这场合,这时机,并不是深入思索和钻研这些收获的时候。 他既然完成了厮杀,成功解决了采花大盗,那现在该做的就是迅速处理现场,巡查周边是否有第三者看到这厮杀,之后再无声无息、不被人发现地返回。 李玄看着一地的血和碎肉,此处乃是野外,而雄山县的野外并不缺野兽。 那些野兽会被血味儿吸引过来,成为合格的清道夫,将这失去了魔力的妖猴血肉给吃掉。 他看着血肉,忽地捡起一块儿。 那是妖猴的脏器,是断掉的肠子。 他飞身上树,将几截肠子分别挂在了高处的枝干上。 这林子北朝官道,南向则是莽莽一片,远接山丘,甚至七拐八折之下可以通到乱鸦岗。 而此时冷风乃是北风。 肠子腥气味儿重,挂高了更容易让北风把气味散入山林,从而更快地吸引“清道夫”前来。 做完这些,他又隐入雾气,巡视了一圈周围,未曾发现“无意察觉这一幕的第三者”,便快速离去。 ... ... 两炷香时间后,李玄返回了雄山县李家的内屋。 整个小县都不知道,就在刚刚...那个凌驾于他们头顶的魔影已经死了。 甚至李家也未曾有任何反应。 李玄心中暗自感慨着世道真的变了,这世间开始多出妖魔,而一个幼魔居然就可以将一整个县城玩弄于股掌,使其成为它随意享乐的后花园。 他也是侥幸又侥幸才斩杀了那妖猴。 细想起刚刚厮杀的种种细节,他才有一种后怕之感。因为只要那妖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从而隐入县中,那么...他将陷入绝对的被动。之后会如何,不堪设想。 不过,现在...那妖猴的魔血是他的了。 李玄一边想着,一边升起火炉,扯开斗篷丢入火中。 随后,他又褪去亵衣,揉成一团在伤口上稍作擦拭,将血污擦干,然后也丢入了火炉之中,烧了个干净。 待到换完新衣,他舒服地躺在塌上,盖好棉被。 窗外,雨水未消,啪嗒啪嗒地打着油纸窗,但却已没有了之前那种阴冷感。 雾气早没了,显然“吐雾”只是临时性的、且只是笼罩在他周边的。 忽地,李玄想到失踪的大姐。 红花山没找到大姐和其丫鬟侍从的尸体,这说明大姐可能没被“雾伏妖豹”杀死。 而按这妖猴的作风,就算大姐被它玷污了,那应该也会炫耀般地挂起来,但也没有,这说明大姐可能也没遇到“畸变怪猴”。 那么,大姐去了哪儿? 她会不会是遭遇了其他妖魔? 她...又会不会还活着? 李玄又想起死去的姑父,哭的眼睛都红肿了的二姑,心情顿时又沉重起来,暗道一声:‘这该死的世道...好像躺不平啊。’ 过了会儿,他打了个哈欠。 本来还打算研究一番新能力,可强烈的困意如潮水般袭来,这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困意。 “算了,明天再说吧。” 李玄缩入被子,沉沉睡去... ... ... 李玄这一觉直睡到次日午后,起身。 也没人奇怪,因为李老爷也是睡到这时候起来的。 为何? 怕呀。 怕到晚上根本睡不着,生怕脑袋忽然就没了。 所以,李玄晚起,也没人说什么,甚至没人提,生怕主人家尴尬。 此时,李大少爷坐在膳堂里,由丫鬟们侍奉着用餐。 他视线扫过四周,近处可以看到丫鬟们那恐惧的面色,远处能听到护院武师们频繁巡查的脚步。 很显然,整个李府,甚至整个雄山县都依然处于强烈的恐惧之中。 没人知道采花大盗已经死了。 李玄也不愿去说破。 他很想看看朝廷在知道雄山县的状况后,会有什么反应,也很想看看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能和妖魔对抗的人类势力。 ... ... 饭后。 李玄去向父母请安,遇到苏蔷,又眉来眼去了一番。 而当他再来到侧边小院时,却听到枪声呼啸,他稍稍靠近,那枪声就停止了,他从拱门后探出脑袋,对上魏瑶的双目。 “公子。”魏瑶抱拳行礼,她的气质好像发生了某种转变,变得更为锐利,却也更为深沉。 李玄问:“怎么不舞枪了,我还想赞好呢。” 魏瑶居然笑了起来,双颊灿若桃花,她说:“当然是知道公子来了,所以行礼呢。” 李玄看着她的笑容,也露出了笑。 他知道魏瑶身上发生了变化。 他知道魏瑶没说。 可魏瑶既然不说,那定然是有她的理由,他愿意等她自己开口。 一个能舍命救他的女人,是值得他如此对待的。 而人与人之间,不总是需要语言。 所以,李玄开心地笑着。 佛陀拈花而笑,他看美人而笑,又有何妨? 魏瑶翻了个白眼,拿着枪就跑了过来。 李玄转身就跑。 魏瑶来到门前,李玄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多了几分隐晦黑暗气息的少女英姿依旧,她看着那跑远的少年喊道:“公子,我又不刺你,你跑什么?” 李玄转身喊了句土味情话,调戏道:“我想和恁好。” 魏瑶一愣,旋即脸红了起来,不发一言地提着枪追了过去。 追着追着,李玄跑没了影,而魏瑶停下脚步,面色显出几分挣扎,神色显出往死里钻牛角尖的暗淡,却又转身而回。 未几,院子里又响起呼啸的练枪声。 ... 李玄逗完魏瑶,心情舒畅了许多,有一种被拉回了李大纨绔生活的感觉。 他就喜欢魏瑶这样的,毕竟是在刀口舔过血的侠女,身上有一种“富贵不能淫”的气势,不像别的丫鬟看到他只有唯唯诺诺。 他回到内屋,看向自己的面板。 “九格血栏”只亮着一个,这或许意味着,他暂时只能启用某一种魔血。 他试了试。 果然,心念稍动,“畸变怪猴(幼魔)”的图案就挪到了亮着的格子里,而“雾伏诡豹(幼魔)的则转到了旁边灰暗的格子中。” ‘注入。’ 李玄默念。 心念稍动,一股子灼流冲入他体内。 不同于之前,这一次...他竟然没有产生任何体型上的变化。 可他大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李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中很满意。 因为...没有任何体型变化,就意味着这魔血可以一直存在于体内。 忽地,他飞身跑出了屋子,来到隔壁二娘的屋子,远远听到自家弟弟在摇头晃脑地念书。 他冲入院子。 李知礼顿时停下诵读,对着他行礼,道:“兄长。” 李玄道:“礼弟。” 李知礼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文绉绉道:“兄长此来何为?” 李玄道:“这几日闲着,忽地想看书,所以想向礼弟借阅一本书册。” 李知礼惊喜道:“哥,你要读书?” 李玄摆摆手,道:“不读,就随便看看。” 李知礼咳嗽两声,收起刚刚无意间露出的惊喜表情,取了本大部头书交给李玄,郑重道:“兄长,读书是很有趣的。” 李玄点点头,然后捧着那书,翻了两页。 密密的竖体字,过去看着简直是脑阔狂疼,但这一刻......他竟是翻过,看过,就一字不差地全记在了脑子里。 此为,过目不忘! ... 远处,一处隐蔽阁楼上的李玄,默默看着自己做出的“幻术假人”与李知礼做出的互动,微微摇头。 幻术距离,竟可达百米左右,而且这种幻术并不是针对目标一个人的,而是一种类似于“真实的存在”。 这并不是改变了视听,而是以某种怪异的力量在那儿真正地编织出了个随你心意而动的“假人”,只不过这“假人”并没有攻击能力。 换句话说,此时就算二娘在屋子看着,也能看到他确实在和李知礼说话。 24.突破 25.院试 26.三更灯火 27.百花府 28.扬名 29.瞎子坊 不到一周时间,李玄李案首的名气就已经传开了。 大胤许多府城,许多案首,但却没有人能有李玄这么大名气。 满分、且无可挑剔的试卷...再加上那流传出去的少年武道宗师形象。 让李玄无论走到何处,都会被人喊一声“李案首”。 ... 玉兰馆里,李二少爷,二夫人都已经彻底惊麻了。 就连魏瑶也一再震惊,好似是第一次认识这位大少爷。 如今,榜也放了,李家也准备返回了。 但李玄现在却并不打算离去,他还有不少事要做。 二夫人这边一合计,反正回去也是闲着,说不定采花大盗又跑出来了,所以干脆也不急了,天天盯着儿子,让跟在大哥后面去见识见识。 生死间有大恐怖,二夫人这是真的相信大少爷“开了天眼”,是真的顿悟了。 ... 这一日,林家又送来请帖,说是明日燕子坞有一小会,会一早派遣马车前来。 李玄欣然同意。 入夜,他换了身宽大的斗篷,将曹知府赠送的“雀翎剑”佩戴身侧,又笼在斗篷中,便要外出。 今日,他想去府城城南的夜市看看。 那城南有一处夜市,黑灯瞎火,号称瞎子坊,专供江湖人士采买兵器,功法。 李玄早就想去了,只不过这些日子请他的人太多,今日这家,明日那家,他自是忙碌不堪,直到此时才得了闲。他没什么功法能继续修行,便也乐得去四处看看。 在出了小屋后,他敲了敲侧边的门。 魏瑶一直住在他隔壁。 门后,传来魏瑶冷冷的声音:“我睡了。” 李玄道:“我要出去逛逛,城南的瞎子坊。” 话音才落,门就开了,魏瑶手握长枪,一身英姿飒爽的劲装打扮,精致的鹅蛋脸上,那双眼睛有些发红。 显然,她要随李玄一起出去,以行保护之举,哪怕李玄的少年宗师之名已经传开,她也未曾改变这个想法。 李玄凑过去问:“没睡好?” 魏瑶退后一步,道:“男女授受不亲,离我远点。” 李玄笑道:“你家少爷好歹也是李案首,要不要这么生疏?” 魏瑶紧抿着嘴唇,神色忧郁。 李玄看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这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但看她这模样,好像是哭过。 少年实在想不明白魏瑶有什么好哭的,于是单刀直入地问:“你为什么哭?” 魏瑶快速否认:“我没哭。” 李玄奇道:“少爷中榜了,你不开心?” 他话音才落,魏瑶却连连摇头,旋即又道:“少爷不用管我,我们走吧。” 李玄走了两步,陡然转身,想问个清楚。可还没等他开口,这瘦瘦的、眼睛红红的少女就如受了惊吓的兔子,猛然往后退了两步,胸口起伏,用警惕的神色看着他。 李玄:??? 算了。 他暂时也不想管了。 女人心海底针,诚不欺我也。 随后,魏瑶御车,和李玄一起来到了瞎子坊。 瞎子坊和其他市坊不同,这里没什么叫卖声,灯光也偏暗。 临下车前,魏瑶从怀里掏了个银色面具扣在脸上。 “怎么戴这个?”李玄随口问。 魏瑶道:“这张脸,容易惹麻烦。” 李玄笑了笑:“你还知道你漂亮?” 魏瑶认真道:“我不漂亮。” 李玄也不接话,只是拉起帽兜,遮住模样。 旋即两人一同走入了瞎子坊。 他身形壮硕挺拔,就算在斗篷里,也显出一种气魄。 而魏瑶戴着银色面具,手握长枪,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她握枪极稳,细微变化之间可见功夫,乃是高手。 故而,两人走了一路也没有欺软怕硬的江湖混混来挑衅。 逼仄的巷道,空气里散发着一种陈腐的味儿,侧目看去,隐约能见到那些砖头间生着些潮湿的苔藓,但这味道显然不止苔藓味,还有一种血气未曾冲刷干净的淡淡刺鼻味道。 一张张油布在黑漆漆的地上铺开,算是一个摊位。 而每一个摊位之上,则挂着个似要燃尽的红灯笼。 淡淡的红光勉强照清摊位上的商品,却照不清后面卖货之人的模样。 李玄自己就是李家大少爷,最近又常和百花府的达官贵人们来往,聊着的时候自然得到了不少信息,其中有一条就是:侠莫以武犯禁,官府不管江湖事。 基本上,江湖门派只要和官府维持好关系,官府就不会管江湖的事。江湖门派里死了人也好,火拼也好,官府都不会管,而会视为其家事,就如同一个老爷惩戒杀死了自家丫鬟一般。 卖了身的丫鬟仆人,就不再被官府保护;入了江湖的武者,官府...也不会管。 除此之外,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难管。 这个世界又没有摄像头,江湖仇杀,谁知道是谁杀了谁? 不过若有官身,那就有名堂了。 这当官的在哪儿出了事,官府必定要找那地方的地头蛇。 所以,各门各派在有官员正大光明到来时,都会交代门中之人,不可造次,甚至会让人暗中保护,以免祸及自身。 话说回来,这瞎子坊黑灯瞎火,做的其实就是黑市买卖,甚至不乏跨了州府的赃物,但因为是江湖中人的聚集地,官府就也不管了。 李玄正走着,身侧忽地传来嘶哑的声音。 “上好的血气丹,要吗?” 血气丹,是武师的硬通货,但也分优劣。 差的血气丹,会有杂质,乱吃甚至还会拉肚子。 而好的血气丹,则能直接省掉不少修炼的时间。 李玄侧头看去,是个低头盘膝坐着的黑影。 他还没弯腰,魏瑶却已经蹲了下来,沉声道:“闻闻。” 那商贩嘶哑道:“请。” 魏瑶熟练地拔开瓶塞,嗅了下,又放了回去,道:“一般。” “一般?”那商贩声音变冷。 他卖东西,自然就是要夸自己的东西好,哪里容许别人说他东西一般? 魏瑶冷哼一声,那商贩忽地就萎了,没了声音。 而李玄却没感到什么。 显然,魏瑶那一声是针对了那商贩,而商贩瞬间服软。 之后,两人又逛了好几个摊位。 李玄发现在他身侧像个受气包儿的看门丫鬟,在外面简直就是一头冷若冰霜的母狮子,而关键是她好似气场很大,而且还能直接用气势针对性的压人。 一圈儿逛下来,李玄看中了一本横练类的功法,名字叫————《铁披风》。 摊主见有戏,就在旁吹嘘道:“这可是落石门的顶级功法,也就是落石门破败了,这才让法门流传了出来,不是抄的人多了,也不至于才卖十两银子。” 说着,他晃了晃双手,道:“就十两,便宜的很。” 魏瑶拿了书,翻了翻,确认了真假之后,才对李玄点点头,道:“还算全,连药浴和药补的法子都有,但少了根本图。” 所为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这“真传”的“真”字便落在根本图上。 李玄问:“算顶级吗?” 魏瑶道:“落石门我听过,在百花府西北方向,门中出过横练的半步宗师。这么看来应该是顶级了。” “识货,姑娘识货。”旁边的摊主帮着助攻。 魏瑶看看李玄,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自觉,显然她脑瓜子里就没这个意识。 李玄道:“五两。” 摊主露出为难之色,却咬咬牙道:“九两。” “六两。” “八两。” “七两,最多了。”很显然,李玄也不是太会讨价还价,属于会被人宰,但只是小宰一下的那类。 摊主想再还价,但想到这条街还有同行卖这书,便叹息道:“行,七两就七两。” 李玄接过书册,随口问:“落石门是怎么破败的?” 摊主叹息道:“说是被盗匪灭了门,门里有弟子逃了出来。那弟子为了报仇,就将落石门的绝学给拿出来悬赏,希望江湖中人能给他主持公道,为落石门报仇。 之后有不少门派就派弟子过去了。 那落石门弟子也算爽快,直接将《铁披风》拿了出来,任由众人抄誊。 得了《铁披风》的门派也未爽约,便派了弟子登山,去为落石门报仇。 结果......这一去,却是没人回来。” 李玄沉声问:“为何?” 摊主道:“不知道啊...” 李玄问:“没人探查么?” 摊主道:“探了,去探的人都没回来。” 说着,他又小声道:“后来就没人探了,这事也不了了之,不过...我听说那什么根本图却还在落石门中。” 李玄微微眯了眯眼。 就在这时,却见旁边已经又来了生意,摊主不再管他,和新的客人聊去了。 30.小会 31.林解牛 “放开我!放开我!!” 姚笑笑面带恐惧,娇躯惊颤,急忙甩手。 “林剑风”却是忽地“荷荷”地喘起粗气,紧接着便把身子往那颀长身子上靠去。 他力气大,一下子便贴紧了。 姚笑笑拼命挣扎,水绿衣裙变得褶皱,高髻上的木钗歪歪斜斜,云发散乱。 “放开我!” “林剑风”只是不放,死死抓着这侠女的腰肢,一边上下乱按,一边深情道:“嫂子,我是我哥,我是我哥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哥和你做那事,是可以的吧?可以的吧...我看过你们做。” 姚笑笑面色煞白,厉声道:“林解牛,你不放手,我便死给你看!” 林解牛,正是林剑风的孪生兄弟,两人相貌极为相似。 此时,这林解牛闻言,却忽然收手。 姚笑笑一屁股跌坐在地,匆匆起身,逃也似地离去了。 林解牛抬手闻着手中的香气,却忽地握紧拳头道:“嫂子,我迟早会让你相信,我就是我哥。” 姚笑笑逃离后,她明明鬓发凌乱,可奇怪的是,周边仆人丫鬟,甚至是燕子坞的守卫都像是没看到一般。 而更奇怪的是,这姚笑笑受了小叔子羞辱,竟是没有去找长辈主持公道,而是恐惧地整理好衣裙,然后又开始去寻自己真正的夫君。 ... ... 晴光里,燕子坞两侧百花斗艳,犹以桃花最艳。 路渐狭窄,尽头是一个庄园般的入口,当面有一方遮蔽视线的玉石照壁。 马车停在外面,左红一跃而下,把缰绳丢给前来迎接的青河漕帮弟子。 那弟子恭敬道了声:“左坞主。” 左红的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车中,她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笑道:“李公子,我们到了。” 李玄带着二弟走出,魏瑶紧随其后。 待到站在地上,他伸手深吸了口气,却觉空气新鲜无比,有种清水糅了百花的气息,于是赞道:“人间四月芳菲尽,水坞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左红:⊙▽⊙!... 魏瑶:⊙▽⊙!... 二弟:⊙▽⊙!... 李玄念罢此诗,微扬脸庞,左手扶着那“雀翎剑”的古朴剑柄,踏步往前门而去。 金色天光里,少年端的是风度翩翩,一副才华横溢的谦谦君子之态,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发光。 他一动,魏瑶就跟着动了,如影随形。 而左红也终于反应过来,她不同普通江湖糙汉,她对琴棋书画都懂一点,往日里作陪的也多是官员雅士,故而,她一下子就听出了这诗的精妙,只觉意境深远,富有情趣。再看李玄那风采,越发感叹,心暗道:这般的俏郎君,还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便是我再年轻几岁,怕不是也一见倾心了。 忽地,她想起了什么,匆匆上前,轻声道:“公子,这燕子坞里有一事莫理。” 李玄放缓脚步,好奇道:“左姐,什么事?” 左红道:“若见林剑风林公子古怪,不要搭理,也别去管。” 李玄奇道:“这是为何?” 左红道:“他有一胞弟,名为林解牛,常喜装作他的样子,四处游荡。那两兄弟相貌接近,故而旁人难分。” 李玄点点头,也不多问。 一行四人走入庄园,没多久,便看到了远处泛着灿灿金鳞的青河,燕子坞的水寨立在高处,其上隐约可见帮众巡查,而其他沿河的地方便是亭台楼榭,奢华庄园。 此间地势,非常开阔,屋与屋的距离有的还在数百米开外,中间又种有争妍百花,幽静林子,俨然一副远离闹市尘嚣的世外桃源。 而一处下游的小码头,正有往来舟子停着,搭着。 六七名身强体壮的漕帮帮众上下着,不知在搬着些什么坛子。 左红边见李玄看去,便介绍着:“那是今年新春才出的百花酿。 百花酿乃是百花府特产的上等美酒,内以四季之花酿造,故而一坛美酒至少也需一年时间才可酿好。 于府城中乃是有价无市,便是偶尔撞见了,也大多限量。”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在漕帮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亭子,暂做歇息。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客人陆陆续续到来。 客人多是公子小姐。 亏了李玄这些日子四处拜访,再加上又是声名远扬,故而公子小姐有不少都认得他,此时一一上来行礼,然后又有的顺势坐在了他身侧,聊了起来。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还有些小圈子对他怀着明显的敌意,傲然在外,毫不搭理。 李玄不以为意。 少年气傲,正常。 遭人妒忌,正常。 还有些则是太过自卑,不想靠近他,这也正常。 左红见众人聊着,便把刚刚李玄吟的那首桃花诗拿了出来,又引得众公子小姐一阵叫好,还有的则是拍案赞道“不愧是李案首”。 二弟笼罩于兄长那太阳般的耀眼光芒下,瑟瑟发抖,一个劲地在旁边吃蜜饯。 而魏瑶则是站的更远,直接站在了亭子之外,好似连看都不要看李玄一眼,只是静静地盯着青河水波发呆。 而此时,远处又传来少女声音。 “玄哥哥~~” 魏瑶呼吸猛然一顿,却很快恢复顺畅,她也不回头,就是继续盯着水面,看着水中倒映的青山和白云。 李玄看向方向,却见是曹闻曹怡兄妹。 他笑着喊了声“怡妹”,然后起身相迎,然后很快和曹闻称兄道弟地聊了起来。 曹怡直接坐在他对面,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悄悄看着李玄,眸光脉脉,如有春水。 二弟被这视线的余光覆盖,只觉心里发慌,急忙矮下身子,开始趴着干蜜饯,他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个啥,但就是想吃东西。 李玄看了眼平日在府中“点到为止”的二弟,随意道:“怎么吃这么多?” 二弟道:“好吃,好吃。” 旁边的公子小姐顿时把目光投到了二弟身上,一个个笑赞:“李案首,你家弟弟真是可爱。” 二弟的脸刷一下红了,挤出一丝笑,屁股如坐针毡,额角汗水涔涔。 李玄平时还没看出二弟的“社恐”属性,现在看来是觉醒了。 他决定给二弟解脱一下,于是侧头扫了一眼在看水的魏瑶,道:“礼弟,别只顾着自己吃,给瑶花姑娘拿点送过去。” 二弟如释重负,急忙起身,捧着蜜饯盘子跑开了。 今天,他要和魏瑶赖一起,再不去大兄旁边了。 ... 李玄一边和众人聊着,一边了解着府城的事,而很快他就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说是冬天的时候有一只巨大的豹尸运到了百花府中。 那豹尸以黑布遮蔽,从外根本看不出来,但却还是散发出一些尸臭。 这里的公子小姐信息都灵通的很,想来是通过某个长辈了解了一点,此刻拿出来当做了吹嘘的谈资,显然...这件事是需要保密,但上层的权贵们却大多知晓。 李玄好奇地追问:“那豹尸是我们县里运出去的,却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那说话的公子笑道:“是苏先生要呢。” 李玄奇道:“这苏先生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那公子还没说话,另一个小姐道:“李公子可以问问知府大人,我们都只知道苏先生神通广大,甚至能降妖除魔,其他的便不清楚了。” 众人正聊着,远处忽地出现了一对璧人。 男子剑眉星目,风度翩翩;女子云发高盘,顾盼生姿。 这正是林剑风和姚笑笑夫妇。 姚笑笑身后还随着个丫鬟。 三人出现的一刹那,魏瑶陡然柳眉皱起,快速拉着李玄二弟回到了李玄身边。 “诸位久等。”林剑风匆匆行礼。 他看向曹闻,曹怡,又抱拳,笑道:“曹兄,曹姑娘。” 但在看向李玄时,却明显愣了下,旋即抱拳道:“你好。” 曹怡可不管,她是知府千金,在百花府是横着走的,直接嚷道:“小林子,这可是我李大哥,你怎么不喊人呢?” 林剑风又是一愣。 李玄摆了摆手,笑着回礼道:“无妨无妨,李玄见过林公子。” 林剑风的脸陡然沉了下来,却只是沉了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而就在这时,那姚笑笑似乎察觉了什么,身子颤了下,她缓缓侧头,眸子转动,看向身侧夫君,陡然僵硬,其间凝着恐惧之色。 林剑风却勾住她的腰肢,然后笑道:“诸位,请到桃花水榭,我青河漕帮早已准备好了佳肴美食,书卷画册。” 他又笑看向曹闻,道:“曹兄,这一次那副《云上百骏图》可是取来了,稍后你品鉴一番,是否真迹。” 曹闻哈哈笑道:“好好好。” 众人一同离了亭子。 随后又至了那桃花水榭。 水畔桃树,风吹红花,一瓣瓣飘零。 水榭回廊高悬着文墨丹青,一众公子小姐三五汇聚,做着评点。 而不知何时,姚笑笑忽地消失不见了,她那贴身丫鬟也没了影子。 一炷香时间后,漕帮丫鬟开始将百花酿和一些精致的餐盘送来,天光垂落里,一张张案几就依着这水榭,在外排开。 众人入座。 林剑风左看右看,面色阴沉无比。 而就在这时,有个端菜的丫鬟忽地鞋履踩中个拳大的石头,稍稍一崴,身子失去平衡。 她急忙站好,但饶是如此,那托盘上,菜汁也已往旁边洒了点。 丫鬟才站定,还未舒口气,却听宴席前台忽地炸开了一声怒吼。 “这是我的客人,你怎么敢懈怠,怎么敢不小心!!区区贱婢,怎敢放肆?” 林剑风这一声突兀的吼叫,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而这还没结束,下一刹,林剑风却猛然一解腰带,抖了抖,发出刺耳的金属响声。 那腰带竟是金属链子构成的,而链子的尽头则是个一个怪异的钩子,原本折叠着看不真切,现在随着抖开却是清清楚楚。 那丫鬟愕然了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她面露恐惧之色,嘴唇嚅动,似想求饶,但却未曾开口,而是崩溃般地转身就逃。 32.秘武 33.告身 34.五脏庙里供魔种 青河漕帮,藏书阁。 两门宗师功法,纸页皆颇厚。 李玄忽地明悟了为何林帮主这么轻易地答应他来观书。 原因很简单,这种宗师功法图文极多,想要参悟,不看个几十遍、不对着那图认真修行根本不可能入门,那哪里是看一遍就行的? 再说了,宗师功法对于根骨要求极其苛刻,且在没有老师的指导下,鬼知道能不能练成,至少漕帮就没几个能修炼这功法。 而李玄一旦真要学,就必然要隔三岔五地来他漕帮。 如此...漕帮就相当于用一本“宗师功法的阅览权”换了一位前途远大的朋友。 这生意,完全不亏。 李玄心底忍不住感慨:真就都是心眼子,都是人情往来啊。 且说那两门宗师功法。 一门叫《相思离魂钩》,这正是那林解牛修炼的功法。 另一门叫《长青不枯功》,看样子似乎是一门精进体质的法门。 “左姐推荐哪本?”李玄笑着问。 左红轻声道:“《长青不枯功》。” 说着,她环顾左右,见无人,又轻声道:“公子练什么,别人都看着呢。 再说了,不是那种疯子般的心性,哪里练的出《相思离魂钩》? 反倒是《长青不枯功》,中正平和,这才是我漕帮的宝法。” 李玄点点头,道:“我自练这本《长青不枯功》,但却也好奇那《相思离魂钩》,不知可否翻阅看看?” 左红道:“公子尽管看,别人问起,我便说公子不曾碰得这本。” 她只是做个小人情。 毕竟,别说稍作翻阅了,便是看上一天又能如何? 李玄道了声谢,然后快速翻起《相思离魂钩》,一套翻完,甚至连根本图都仔细看了看,如此直接“复制粘贴”入了脑海中,强行记住。 之后才丢开,略带嫌弃道:“这种功法,果然偏执,不当君子中庸之道。” 左红笑道:“我就知道公子不喜欢这种法门。” 随后,李玄又将《长青不枯功》复制黏贴入了脑海,继而在漕帮的藏书阁又多待了一阵子,这才面带苦色地离去,待到出了门又问左红:“左姐,今日看了,却发现所获不过九牛一毛,下次可还能再来?” 左红笑着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不知道漕帮有意和你交好吗?直接来便是了。” 这话直接佐证了李玄猜测。 他笑着行礼,然后在寨门外的林子和左红分道扬镳,上了魏瑶的马车。 ... 春中,林子,虫豸低鸣。 远处青河水拍大堤。 由此越发显出车中安静。 魏瑶无言扬鞭,轮毂转动,去远数里,来到一个无人的僻静之所,却又忽地停下。 她轻叹一口气,开口道:“其实...” 李玄道:“你终于肯说了?” 魏瑶咬牙,道:“是。 那一日,我被魔血侵袭,本以为离死不远,心灰意冷,卧榻等死。 可未曾想到,我却发生了异常的变化。 后来,我细细想来,这变化大抵便是...” 她略作停顿,缓缓道:“魔血侵体,杀气涤魂,更皮换发,重孕新生。心性极端,反归所修功法之根本,可幻......秘武。” 马车里,李玄沉吟半晌,却先问了句:“所以你的极端,就是不靠近我么?” 魏瑶深吸一口气道:“是。” 李玄奇道:“为什么?” 魏瑶道:“因为我极端。 我心底的贪欲太过炽盛。 若是我成了你夫人,便如投薪入火,欲望之火则会越发炽烈。 到时候......我的占有欲会变得极为恐怖,我会忍不住想要杀死你的其他女人;再甚至忍不住会杀死任何和你说话的异性。 我会以最扭曲的模样拼命讨好你,会在乎你的哪怕一次微不足道的皱眉,会杀死只和你有目光接触的女子。 就像林解牛那样。 事实上,林解牛比我厉害,真打起来,我不是他对手。 这是因为他在蓄意养着那极端的性子。 性子越扭曲,所幻秘武便越多,越强。 这就是...秘武的代价。” 李玄愣了愣,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魏瑶明明很在乎他,却总是和他保持距离;也明白了魏瑶为什么拒绝嫁给他,而只愿意做他的丫鬟。 这倒是为了他好了。 他声音柔和了不少,道:“你说反归所修功法之根本,可幻秘武,这又是什么意思?” 魏瑶道:“屠夫宰猪,杀手屠人,杀之越多,周身杀气便越是浓郁。便是和人交手,也通常能以周身煞势压人,使人丧胆。 这是屠夫,杀手的力量变强了么? 并不是。 而是因为他们心怀杀气,且熟练地掌控着这股杀气。 可杀气是什么。 这不就是一种自我的精神力量由内而外,继而反馈于行动中么?” “魔血侵体,改变了我的身心,我能感到一种冥冥的精神力量在我体内雀跃。 就如一个五脏庙里供上了一尊不见面目的黑暗神像。 我越是献上祭品,那股精神力量就越是强烈。 在强烈精神力量的扭曲下,我原本所修功法却是‘面目全非’,而这尤其体现在根本图上。” “图还是那张图,但是...我看到的图却已远远超过了那图最初的含义。” 李玄问:“那五脏庙里供的黑暗神像,是你自己么?” 魏瑶别过头,低声道:“是,我看不见面目,但我知道...那是我自己。 人有理智,有感情,有欲望。 那黑暗神像,就是剥去了理智和感情后,仅剩的欲望。” 李玄道:“理智,情感乃后天所得。唯有欲望才是先天自有。 欲望...便是人心里最恐怖的力量。” 魏瑶道:“而我的欲望,就是你。 我不愿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知道真相后讨厌我,疏远我。 所以,默默守护在你身边,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李玄想了想,道:“那你得不到我,岂不是秘武无法精进?” 魏瑶摇头,道:“顺从欲望固然会得到强大的精神力量,但对抗欲望却也未必不会。这一世,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你就可以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或许是那拼死的相救,或许是肌肤的相贴,或许是那林林总总的记忆碎片将李玄变成了她心底唯一的亲人。 李玄支肘托额,轻轻揉捏。 ‘秘武,原来是这样的吗?’ ‘魔血中蕴藏的魔力刺激到了武者,使得武者产生了某种强烈的精神力量,我便姑且称之为魔种。’ ‘魔种一生,那人再看世间万事万物便会截然不同,而对于自己早已掌控的功法自会越发不同。而这就是秘武。’ ‘顺从欲念,浇灌魔种,那么...这种精神力量就会越发强大,秘法就会越发完整,强大。’ 他眯眼,垂眸,继续思索着。 ‘既然有苏先生这般早就知道了秘武的存在,那么他为什么只养了林解牛一个秘武武者呢?他不能多养一点吗?’ ‘唔...这其中必然存在某些限制。’ ‘极可能是魏瑶误打误撞,这才顺利成了秘武武者。’ ‘但事实上,想要成为秘武武者,却没那么容易。’ ‘可是,苏先生养着林解牛,到底是做什么呢?是秉持着正道之心,对抗妖魔,还是其他什么想法?’ ‘等等...’ 李玄忽地想到了什么,问:“小瑶,我一直没问,你练的枪法是什么层次的?” 魏瑶道:“《六合朝凤枪》,我是...枪王一脉的小弟子,只是我这一脉只剩下我一个了。” 李玄也不知道她说的枪王是什么枪王,但既然能配上一个王字,那么... “所以说,你练的其实是宗师功法。” 魏瑶道:“对。” 李玄忽地懂了。 其一... 这秘武武者的入门门槛之一,或许就是将宗师功法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并且熟练掌握了其根本图。 可根骨这东西,想要改变那又何其之难? 便如《烊铜宝典》,你天生的初始根骨没个“敏10”,根本连练都练不起来,而根骨上限没有“敏16”,那就不可能修炼到大圆满。 但这世上,有多少人能符合这种条件? 再说了,想要熟练掌握宗师功法的根本图,也是需要不小机缘的。 其二... 魔血中蕴藏着妖魔点。 妖魔点必然是汲取某种力量所得。 而这种力量必然是有限的。 所以,一个妖兽能诞生的秘武者,也是有限的。 其三...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 在转变为秘武武者的过程里,应该是存在死亡率的。 譬如魏瑶,若是她没能熬过去,说不定就死了。 人若死了,自然也没有秘武了。 “这倒是有趣。” 李玄自喃着。 细细想来,他如今已有三门宗师功法。 其中《烊铜宝典》已经圆满。 《相思离魂钩》则也是敏捷根骨向的宗师功法,自是可炼。 《长青不枯功》,反倒是体质向的,这怕是只能修炼到小成,且涨不了什么属性。 至于魔血... 李玄打算自己放点血,用来侵袭自身,看看能不能帮助窥见秘武。 这人世间的功法,想来真就是宗师功法到头了,想要再进一步,就只能诉诸秘武了。 35.收心(求追读) 百花府,自不是雄山县可比。 李玄参加院试以来,一直深居简出,后来又是四方应邀以混入百花府的某个圈子,以供晋身之资。 花花轿子人抬人,本就是官场之道。 若是李玄孤身自傲,便是再有才华,便是科考一路过关斩将,也得不到重用,更接触不到这目前最大势力的核心秘密。 即便他勉强进入了核心圈子,但若还是孤身一人,那无论他要做什么,都必然会有人来掣肘;而若是他立下了功劳,更是会被别人当做眼中钉,继而麻烦不断,甚至明升暗降,不升反降。 相反,他若是有了背景,那才真正可以做个“立一分功,吹九分功,享十分好处”,甚至“置身事外还能立功”的富贵闲人。 “苟之道”其实和“隐居之道”差不多。 小苟苟于野,中苟苟于市,大苟苟于朝。 李玄心里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如今世乱,妖魔渐起,老爹能撑起过去的李家,但却撑不起现在和未来的李家。 一个幼魔就能将李家彻底覆灭,老爹又能如何? 未来的李家,需要他来掌舵。 他不是在乎权力,而是...他不想看到亲人惨死,失踪,更不想自己死去。 除此之外,他在慎重惊惶之余,也对超凡抱了些期待。 多活几年,谁不想? 既有超凡,那可能增寿? 可能......长生? ... 马车轮毂转动,从之前外城靠着青河的郊区,进了内城。 天色初暗,内城街头一片热闹。 李玄掀帘又略作观察,见一处灯火辉煌,烟火气浓,便让魏瑶御车过去。 那酒楼名为会仙酒楼,楼前竟无空位,有不少奴仆放着轿子在一旁等待主人,而远处则有配套的马店。 魏瑶本想在车上等李玄,却被李玄一把拉下车,然后将马车寄放在马店,然后自有伙计给马喂草。 两人入酒楼,楼中竟还有熟悉的公子带着朋友一起。 “这不是李案首嘛,昨日一别,今日有缘竟得再见,来来来...我们拼一桌。”曹闻圈子里的公子对李玄极其客气,他也是昨日去桃花坞参宴的。 魏瑶见状,就道了声:“我出去走走。” 说着,就迈腿往外走去。 楼外,春风里飘着各种香味,一阵阵白烟从食店酒肆里飘出,肉行鱼行饼店等在外的摊位前皆是三五成群的人。 逛夜市的,就少有独自一人的。 李玄对魏瑶喊道:“一起来。” 那贵公子旁边的友人微微皱眉,显然他已看出了魏瑶身份,所以对李玄居然邀下人一同来用餐而不满。 可那贵公子却是记得昨日魏瑶挡住林解牛时的强悍,便凑到友人耳畔言语了几句。 那友人神色顿时变了。 能斩妖除魔的存在,这可比宗师的身份都贵多了,自然能和他们一起吃。 李玄看魏瑶还要往外跑,忽地一把拉向她的手。 魏瑶感到劲风袭来,手掌一翻,便要躲开。 可李玄这是“认真的一抓”。 魏瑶没躲开。 两人双手握住。 魏瑶娇躯如有电流过,酥麻之余,便如受惊的兔子,想要将手迅速抽出。 李玄却抓的极紧,甚至顺势五指一插,和她五指扣在了一起,继而一拽之下,就把这小娘子拽了过来,然后对那贵公子笑着介绍到:“贱内,虽是武艺不弱,但却颇为害羞。” 那贵公子和友人都愣了下,两人急忙起身行礼,连连道歉,毕竟...最初他们就以为魏瑶是丫鬟或是侍卫来着,如今看来应是妾室了。 魏瑶也是一愣,正想辩解,可却觉得这会丢了少爷面子,便咬着唇,低着头不说话。 很快,酒壶酒杯,温酒注碗,都上来了。 果菜碟子,下酒菜也很快到了。 李玄和那两個公子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再一会儿水菜碗装着的大鱼大肉也上了桌。 魏瑶却拘谨的很,期间,她强忍着不起身,可该死的少爷却居然还不停给她夹菜,摆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架势。 她很想接受这一切,可却害怕无比。 她心里,那黑暗的魔像在阴影里露出诡笑,欲望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她又看了一眼楼外。 楼外,是一群又一群搭伙行走的人,有朋友,有夫妻,有一家三口。 闹市很大,路也很广,比雄山县广的多,但这么广的路却也容不下孤单的人。 但在公子身边,她不孤单。 魏瑶慢慢地放弃了抵抗,开始乖巧地吃李玄夹给她的菜,心中暗道着:‘一次就好...’ 一顿宴席后,李玄要给钱,那公子却怎么都不肯,李玄也不废话,直接丢了一锭银子给那掌柜,然后对那公子行礼,继而离去。 他拉着魏瑶的手。 魏瑶的脸烫着。 她一路迷迷糊糊,直到到了马店,上了马车,这才清醒过来,从而柳眉一竖,嗔道:“公子不该这样的,让我默默守在你身边,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玄“嗯”了声。 魏瑶舒了口气,可心中却生出强烈的失落情绪。 马车回了玉兰馆。 午夜,李玄卧榻,忽地痛呼起来。 睡在隔壁的魏瑶,一直在守护着他,所以听到动静,匆忙握枪,冲到了李玄门前,连连敲门,急促问:“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见没人开门,魏瑶还以为出了事,一急,便运力撞向门扉。 门坏了,得赔钱,可她却顾不了这许多了。 她脑海里快速想着哪里不对。 难不成今日那两人悄悄下了毒,在她眼皮底下? 不对啊...她完全没注意到。 正想着,她已撞了过去。 预想中,她撞破大门发出的巨响并未产生,反倒是有一种撞入了空气的感觉。 她抬眼一看,却见门不知何时开了。 门后的少爷笑眯眯看着她。 她却止不住身子,直接冲向了李玄。 李玄双手一抱,接过冲来的侠女,借势往后跃去,半空靴子一勾,门“啪”一声合上。 而两人也已一同落在了床榻,滚了两圈。 魏瑶匆忙挣扎,李玄又继续翻滚。 滚着滚着,李玄终于翻身在上,死死压着她,不让她动。 忽然之间,一股暧昧的气氛开始弥漫。 魏瑶脸颊一红,侧过头去,闭上了眼。 夜色...开始温柔。 ... ... 次日。 天还未亮。 魏瑶在李玄怀里醒来。 她衣内穿着的内甲早被剥开,丢在床下,而鞋履也凌乱地搁在地上。 “对不起。”魏瑶忽地轻声道。 李玄睁开眼,灰暗的光芒里,两人四目相对。 “对不起。”魏瑶又说了声,“昨晚...我不该控制不住自己。 我这般受了魔血侵袭的人,其实已经是半个妖魔了... 我...我还是...” 李玄忽地打断她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修了秘武吗?” “啊?” 魏瑶瞪大眼,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能从李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李玄直接跳起,盘膝在床上,“雾伏诡豹”的魔血入体。 他身形变幻,目显寒芒,云雾纹理缠身,苍白雾气如垂涎从嘴角流下,一股难以想象的凶残气息散发而出。 魏瑶小嘴也张大了。 “这......” 李玄握拳道:“这是属于我的秘武,是不是很丑陋?丑陋的根本连人都不像了?” 魏瑶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 李玄自嘲地一笑,道:“其实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就是怕你讨厌我,疏远我。” 魏瑶觉得少爷此时的话似乎有点耳熟,但她顾不得想,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一把紧紧抱住了变身后的李玄,道:“永远不会。 无论少爷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讨厌少爷!” 片刻后,李玄变回了原来模样。 魏瑶也不再抗拒。 因为在她心里,她和少爷之间的某种隔阂似乎被冲破了。 但下一刹,她忽地又似想起了什么。 少爷身上那种云雾之纹,岂不是之前妖豹身上的纹理? 少爷这怕是受了魔血更大影响吧? 是那一日。 就是那一日! “怪我...”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更强一点,也许,少爷伱就不会被魔血碰到了,也不会变成这样。” “都怪我...怪我!怪我...” 魏瑶双瞳慢慢血红,反复唠叨着,充满自责。 李玄抱紧她,轻轻抚弄着她长发,柔声道:“不怪你。 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又哪能因祸得福?” “福?”魏瑶苦笑起来,这秘武真的是福吗? 李玄道:“这片天地正在发生变化,妖魔开始出现在人间,而只有掌握了这种强大的力量,我们才能去保护自己珍视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 世间万物,福祸相依。 想要获得强大力量,怎么可能没有风险呢?” 李玄柔声道:“我们都是刚接触秘武。 以欲养魔,从而失控,这都不是你我想看到的。 但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少爷陪你一起寻找。” 魏瑶沉默良久,终于露出了笑容,她依偎到少年怀里,轻轻应了声:“嗯。” 这一刻,未来会怎样已不重要。 她闭目,享受着此时的欢愉。 空气沉寂了一会儿... 魏瑶在少年怀里问:“少爷,白天我们去哪儿,还去漕帮看书吗?” 李玄摇摇头,道:“今日你我稍作打扮,从府城西门出。 我...想看看林解牛跑到落石门后,怎么样了。” 林解牛? 落石门? 魏瑶愕然了下,安静了一会儿,忽地问道:“之前赤月县县尉被那妖豹吃掉......是公子刻意为之吧?” 李玄笑着点点头。 魏瑶得到肯定答案,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暖意。 因为,那县尉...李玄完全是为她而杀。 ... ... 午后,两个穿着斗篷,戴着斗笠,看不出男女的人站在了百花府西北向的一座荒山上。 两人皆未持有兵器,又或者是兵器藏在斗篷中。 魏瑶问:“就这么等吗?” 李玄点点头,道:“这个地方可以看到周边路道,如果有人往来落石门和百花府之间,那一定会被我们看到。” 出发前,他又稍稍探了探,知道林解牛没回来,故而才来到此处,好不容易寻了个好的地点。 能不能看到什么,他也没报太多希望。 李玄等了会儿,见没人,便道:“鬼王,你帮我盯着,我去旁边练功。” 至于“鬼王”两字,则是取了“魏瑶”两字的各一半。 毕竟都藏头露尾地在外面了,自当用假名,否则万一被什么人听到真名,那你灭不灭口? “是,公子。”魏瑶应了声。 李玄跑到一处背对路道的山坡,开始修行《长青不枯功》。 出门在外,有个能信任的人搭把手,真是不错。 36.“死而复生”的力量(求追读) 37.抽身 38.观火 39.玄甲百兵,羽衣容器 40.当归 41.退婚? 42.心有灵犀一点通 43.将至 次日,李玄大婚。 新娘红妆,与新郎牵着绣球,跨了马鞍,踩了瓦片,走过火盆,同饮合卺酒,再拜天地高堂,继而对拜。 红烛晃摇,大红灯笼在春末的暖风里散发着柔和的光。 囍字、窗花到处都是。 宾客亲友坐了一座又一座,丫鬟仆人们往来穿行,递送菜碟,此情此景真是比集市还热闹了。 不一会儿功夫,新娘子入了洞房。 新郎则是饮酒谢宾客,然后也被丫鬟扶入了洞房。 门扉吱嘎一声开了,屋里烛火不摇不晃。 李玄入了门,将门关紧,却看遮着红盖头的美人紧张地坐在塌上。 他缓缓走近,却感身侧美人颤了颤。 盖头里,田媛双颊飞霞,眼藏羞涩,欲语还休。 可是,她所想的事并没有立刻到来,而只是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了她的手,耳畔传来男人声音。 “夫人。” 田媛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暖意,她轻轻应了声:“嗯。” 男人声音继续响着。 “从前你我或为路人,而今日之后,却是命运人生皆缠到了一处,荣辱与共,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田媛又轻轻应了声:“嗯。” 那只温柔的手终于掀起了她的盖头,两人四目相对。 田媛缓缓往后躺倒,李玄跟着覆压而上。 一声娇呼,红帐垂落。 鸳鸯被暖,春宵一宿, 落红...几分。 ... ... 第二日,清晨,李玄还在睡,却感到有人在看着他。 他睁眼,却对上田媛那含情脉脉的眸子。 这双眸子竟是不知看了他多久。 李玄伸出两指,轻轻戳向那眸子。 田媛下意识地一闭眼。 那两指便在眼皮上轻点了下,又顺势捏了捏她鼻子。 田媛“噗嗤”一笑,又羞涩地埋入相公怀里。 李玄双手绕后,十指如梳,温柔地穿插入她那如墨的长发间,轻轻梳理。 两人颈前挂着的比目鱼玉佩,恰好各是一半儿,此时自是配上了。 忽地,李玄轻轻掰着田媛的五指,让她捏成了一个拳头,然后道:“打我几拳。” “为什嘛?”田媛笑道。 李玄道:“先打了再说。” 田媛捏着小拳头,在自家男人胸口轻轻捶了几下,然后道:“好啦。” 李玄这才诚声道:“是我不好,我若是院试结束就回来,也许便不会发生这种事。” 田媛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那么早回来,我反倒是不开心了?” 李玄紧紧抱着自家娘子,道了声:“谢谢。” 田媛安心地闭上眼,贴在男人怀里,柔声道:“其实还要感谢这次事呢,要不是这样,我和相公不知多久才能知道彼此心意...” 李玄道:“我还记得之前见你时,你还是个小丫头。” 田媛笑道:“我这个小丫头,只敢远远地看着您这位风风光光的大少爷。 倒是真没想到大少爷您...也能看到我这藏在人群里的小丫头呢。 我前面的姐姐们花枝招展,妩媚温柔,她们哪個不比我好?” 李玄断然道:“不,她们就是绿叶,你才是倾国倾城的花。” 说着,还没待田媛回过神来,便忽地双手一举,在新娘子惊呼声里,将她托了起来,继而从原本的“侧位”变成了“上边”。 李玄仰望着自家娘子,笑道:“今后,你这个小丫头,就能一直压着我这个大少爷了。而我这个大少爷也只能向伱这个小丫头连呼娘子饶命了。” 田媛脸一红,连连捶打李玄胸口,道着:“讨厌。” 李玄拉着她捶打的手,忽地安静下来,郑重道:“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田媛娇羞地低下头,可双眼清澈,宛如许誓般地道:“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少爷,少夫人,用早膳了。” 李玄喊道:“别一边贴着眼睛往门缝里看,一边说。” 门外丫鬟一惊,忙道:“少爷恕罪。” 李玄哈哈大笑。 田媛侧眼看着这神采飞扬的少年郎,露出甜蜜的笑容。 ... ... 梳妆,起床。 一对新人去了膳堂。 待到膳堂,田媛却是大吃一惊。 因为膳堂中,李家大夫人竟在亲自下厨,弄着燕窝银耳之类的补品。 她匆忙上前,道了声:“见过婆婆。” 然后又道:“婆婆,还是我来吧。” 大夫人笑看着她,未曾说话,只是笑着笑着笑的合不拢嘴,然后才道:“难怪玄儿定要娶你,真是个好姑娘,倒是我看走眼了,婆婆向你赔个不是。” 田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有婆婆赔不是的? 而这... 若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那说不定心里还会藏许多弯弯绕绕,还会想着宫斗之类,可是...她不是啊。 她是个受尽冷眼,却浴火重生,在日薄西山的田家还能让那早已腐败的商会再焕新春的天才;是忍得羞辱,受的起伏,看得炎凉,见得风云的强者。 她的强大不在武功,而在于心。 这也是李玄在认真了解她之后,才择定她的原因。 田媛忙道:“婆婆哪能赔不是,婆婆...” 她还未说尽,却被大夫人打断。 大夫人笑道:“婆婆为什么不能赔不是?错了便是错了,错了就该认错。” 说着,大夫人拉着田媛的手,宛如亲闺女般地拉到一边,让她坐下,再一会儿又去炖煮补品了。 待到补品好了,又取了过来,不耐烦地对儿子摆手,让他别在这儿碍眼,然后和田媛聊东聊西,扯了起来。 李玄反倒是清静了,他与自家新娘子道了声:“媛儿,我去密室练功,若是练到专注,说不定...” “你去就是了。”大夫人拉着田媛,悄悄道,“你不知道你家相公,之前为了练功,家都不顾,真的是讨人厌,不懂分寸。” 田媛忙帮着李玄说话:“婆婆,相公也正是这般努力,才会文武双全呀,大丈夫需得大事为重。相公不拘小节,婆婆怕是误会他了。” 李玄看着这一对儿聪明无比的婆媳,心是真的安了下来。 他走出了门,仰头看了看天。 春风东来,吹得远方旗子猎猎而动。 苏藏愿要来了。 苏藏愿买了豹尸,可却没得到魔血。 魏瑶变成秘武武者固然是因为魔血之故,但魏瑶绝不可能消耗所有魔血。 那剩下的魔血何在? 苏藏愿心性狠毒,手段毒辣。 他教的出林解牛,杜天临这般飞扬跋扈、百无禁忌的弟子;却也低的下头,去认怂,去当街割血给狗喝,可一转眼却灭人满门,鸡犬不留... 这就是一条毒蛇。 ... ... 李玄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向密室,走着走着,他又看到了苏蔷。 “狗男女”相视。 苏蔷上来弱弱地行礼,恭贺着少爷新婚。 但她目光一落,陡然瞳孔紧缩,死死盯在了李玄腰间的长剑上。 李玄率先道:“雀翎剑。” 苏蔷颤抖道:“谁...谁给少爷的?” 李玄一把拉着她,跑到旁边隐蔽之处,才道:“百花府知府曹书达。” 问完,他忽地心有所感,多问了句:“你知道苏藏愿这个人吗?” “苏藏愿?” 苏蔷疑惑地复述了一遍,然后茫然地摇摇头,道,“不认识。” 李玄点点头,看来是他多想了,然后笑道,“别担心,这是曹知府剿杀羽教所得的战利品。 我参加院试刚好是他阅卷,我成案首,便去拜了他,继而成了他的门生。 这是他赠我的剑。” 苏蔷面色舒缓,道:“原来如此。” 李玄看着这个明显藏有秘密的丫鬟,也不多问,笑着道:“过几日,再回少爷院儿里来。” 苏蔷妙目如丝,娇声道:“好嘞。” 说着,两人便走出,错身而过。 苏蔷走了两步,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放缓了脚步。 又走两步,她陡然站定,瞳孔瞪圆,猛然转身,用惊恐的声音喊道:“少爷,少爷!” 李玄顿下脚步,本想笑问“何事”,却见自家丫鬟眼里满是恐惧。 苏蔷跑近,问:“少爷是从哪儿知道苏藏愿的名字的?” 李玄压低声音道:“他要来雄山县做知县。” 苏蔷顿时面如金纸,呼吸都缓了几拍。 李玄皱眉问:“他是谁?” 苏蔷颤声道:“苏藏愿,这三个字反过来,就是原苍肃......原苍肃是羽教长老。 虽说所有羽教高层的真名都是秘密,是号召最虔诚信徒集中的暗号。 可我知道,我知道...... 苏藏愿,就是原苍肃。 他...他要来了么?” 李玄喉结滚动,双目发冷,拉着苏蔷就往旁边屋里跑,待跑入后,严肃道:“蔷薇,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说完,又道:“之前我不问,是因为我尊重你的想法,可现在我不能不问了。” 苏蔷轻叹一声,这才娓娓道来。 大体便是,羽教所言的“玄甲羽衣金莲花”代表着三位真神。 但真神想要降世,却需要媒介。 苏蔷,就是“羽衣”的媒介,又称...容器。 当年羽教被剿,长孙狱带着她辗转逃到此处,却是看破红尘成败,故而隐姓埋名。 苏蔷为了“自污”,则去做了花魁,然后与李玄通房,放浪形骸,以求破坏自身的“容器纯度”。 毕竟,古书有言,若是“容器”不纯了,那许是便坏了。 而苏蔷不想让李玄暴露《烊铜宝典》,其实除了怕引来长孙狱的仇人,更怕引来羽教余孽。 “真神真的存在么?”李玄沉声问。 “谁知道啊。”苏蔷用哭腔道,“但羽教的人就都信这个,我也信了,我怕呀。” 44.烊铜地狱小鬼根本图 45.粥温 密室里,李玄正待继续研究,却忽地感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饥饿感。 五脏六腑空空如也,小腹里怕是什么都没剩下了。 李玄恍然。 这等秘武一旦修行起来,真就是度日不知年。 门一关,哪知门外春和秋? 不过...他既然没被饿死,那看来顶多就几天吧。 他快速迈步而前,开了密室之门。 门外月光如洗,已过中天,显是三更之后。 萤虫受惊,从长草间飞起,化作一点点绕枝而行的晶莹的绿... “饿死了,饿死了。” 李玄这一脱离修炼氛围,饥饿的感觉越发清晰。 他什么也不顾地直奔到膳堂。 此时李家寂静无比。 李玄跑入膳堂,想着无论有什么赶紧弄点先垫垫肚子。 可一到堂中,却看到桌上摆放着一个五层餐盒。 他抽开盒屉,却见五层竟是分别放了菜肉,至于主食却是白粥。 他伸手一摸,略有错愕,只因那粥碗竟是...尚温。 ... ... 许是听到了膳堂动静,不一会儿就有值夜的护院拎着棍子跑来。 结果往里一看,却见是披头散发的大少爷,护院惊喜道:“少爷,您出关了?” 李玄一边喝着粥,一边含糊不清地问:“过几天了?” “十天,足足十天了,夫人和少夫人都悄悄从侧边小窗口看过您,然后吩咐人不可打扰。”护院道。 “十天?” 李玄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转念一想,一来他受魔血侵袭,念头争斗,幻出烊铜地狱小鬼根本图,这确实好像花了很久时间。 二来,他观想那根本图,感受其中奥妙,也是不知花了多久。 再后,他睁眼,却已感到周身气血浓郁,身体舒畅如若贯通。 怎么说呢? 这感觉...如今想想,好像是躯体被打通了,十二经六合,便是“此躯生沸血,一气荡六合”。 他可以随意调动气血,覆盖向心中所思之处,甚至往外蔓延,附着在武器之中,这也导致原本软哒哒的线锯直接邦邦硬了,有种从线锯变成电锯的感觉。 而之前,林解牛之所以能控制那腰间的长钩,使其如若出洞毒蛇、狩猎猛虎,便也是这个道理了。 李玄念头闪过,又边嚼着肉,便问:“这些菜...” 那护院道:“启禀少爷,这些是少夫人给您留的,说是怕您万一半夜出关,腹中饥饿。少夫人又怕您过于饥饿又大吃大喝伤了身体,故而才炖煮了白粥留下。” 李玄微微一笑,道了声:“知道了。” 那护院告退。 李玄一顿将餐盒里的菜全部吃完,却又觉得不过瘾,便又自己跑到灶前,生柴烧火。 同时,他从钩绳上取了十几串腊肉,连带着膳堂里还有的蔬菜山货一起丢到大锅里给炖煮,眼见旁边还有鸡蛋鸭蛋,他又一口气打了二十个蛋进去。 许久,锅盖“噗噗”响了起来,热气不停掀着锅盖。 李玄取了筷子直接站到锅前,直接吃了起来,待到蛋和蔬菜吃完,那边的腊肉也差不多了。 他大快朵颐,连一锅汤都喝完了,却发现肚子撑是撑了,但却没有那种饱腹感,就是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这种感觉很怪,就是明明肚子都快撑破了,可却觉得依然没吃饱。 李玄想了想,忽地跑开,去密室暗阁中取了那“丹鱼”,再复回膳堂,稍作烹煮,便觉丹香混杂着鱼香扑鼻而来。 他嗅了一口。 这一口,他就懂了。 原来,想要进补,只靠普通的食材已经不行了。 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丹鱼,一股火炎般的热流涌遍周身。 饥饿感...终于消失了。 李玄有种终于回到了正常的感觉。 ... ... 李玄吃完后,扭了扭脖子,伸了個懒腰,走出膳堂,神清气爽。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遥远的夜风中飘来了乐声。 不是琴声。 似笛如箫,但细听,却又觉比笛箫更多了几分空灵。 李玄飞身而起,落在屋脊,循声而去。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坐在李家观景塔最顶端的少女。 少女白衣,长枪如避雷针般插在身后瓦隙里。 她靠着那枪,长腿舒展,闭目低眉,唇儿凑在个小葫芦般的乐器在轻轻吹奏。 少女是魏瑶。 乐器则是埙。 埙声,空灵而安静,却又透着无法抑制的淡淡哀伤。 虽有哀伤,却无杀意,很是平和。 魏瑶似有所感,忽地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远处,和李玄四目相对,却是只对了一下,便拔枪,转身下了塔,不知所踪。 ... ... 李玄又回到自己内院,本想着在侧屋睡一宿,可却见自己主屋的窗户还亮着。 油纸被温馨的淡黄烛光照明,也因此印出一道倩影。 是田媛。 田媛手捧着个绣绷,正低头似在刺绣。 李玄忽地想起一句话“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 可是,有人日日为他留温粥,有人深夜犹然待他归。 一股难言的暖意,自是油然而起。 他走至门前,轻轻叩门,又道了声:“媛儿。” 窗后那倩影顿了顿,急忙把绣绷搁一边桌上,然后匆匆从窗上消失。 吱嘎~ 门扉开了。 田媛从门里匆忙出来,看了一眼李玄,却见他披头散发,周身竟还有几分血气,担心从双眼里流淌而下,可到嘴边却是平平淡淡一句:“我唤丫鬟给你烧水去。” 李玄轻轻点头,然后走入屋内,看向田媛在做什么。 这一看,他有些发愣。 因为绣绷上的刺绣竟有些歪七扭八。 但细细去看,这绣其实绣的并不差,只不过绣的线有问题,所以才显出歪七扭八的杂乱感。 一会儿,田媛回来后,李玄好奇地问:“娘子这绣的是什么?” 田媛抿唇笑道:“妾身在古书见过一种绣法,便想着试验一番,以让李家布庄推陈出新。” 李玄是真没想到自家娘子这么来事儿,便问:“那是什么绣法?” “雀金绣。”田媛道,“熔融黄金,拉成缕丝。 再取雀羽,编织羽线。 两者再融彩丝并捻,以制绣线。 以此绣线刺于衣裘之上,极为华贵大气,今后相公为官,自需打点四方,若是取了这些雀金绣的衣裘,想来也能助相公一臂之力。 而我李家有此绣品,也能名声大震,从府城,甚至是州城的各地布庄里脱颖而出。” 说到这个,田媛双目都有了光,“李家既有矿山,又有铁匠铺,火炉熔金,再抽出缕丝,只要得法,终是可以。只是...” 她看了一眼绣绷,道:“这是拿铜先试,才刚开始,所以让相公见笑了。” 李玄看着自家娘子双目放光地说着这些,柔声道了句:“可便是如此,也得休息,都这么晚了。” 田媛道:“日日思君,夜夜思君...” 空气忽地安静下来,两人含情脉脉。 而没有眼力劲儿的丫鬟则是打破了这氛围,在远处喊道:“少爷,少夫人,水烧好了。” 李玄道:“我先去沐浴,娘子...” 田媛神色娇羞,一低头,却又抬眼,嗔了句:“你自去便是,和我说什么?” 而待到李玄出了门,她这才褪去衣裤,只留了亵衣,然后钻入了鸳鸯被褥。 ... ... 小别胜新婚。 一夜云雨不肯歇。 次日早,鸳鸯不肯榻上起,却枕臂儿聊日常。 聊着聊着,李玄也明白了这十天发生的事。 前日,雄山县新任县尉已经走马上任。 这县尉乃是田家一名族人,名叫田运。 而知县据说还在路上,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 这意味着,苏藏愿还没从百花府出发。 李玄若有所思。 而这哪瞒得过枕边人? 可瞒不过归瞒不过,田媛却不曾说,不曾问。 李玄忽地郑重道:“娘子,学业为重,今日天黑前,我想收拾书籍,负笈云游,四方求学,以备来年州城乡试。” 田媛愣了愣,却不吵不闹。 李玄继续道:“读万卷书,终不如行万里路,我...我许是过些日子就能回来。” 田媛柔声道:“夫君自去,学问第一。莫被儿女情长耽误了正事。” 46.翻云 47.比快 瞎子坊。 不一会儿功夫,就声悄人寂。 李玄随着那恶鬼小贩来到了一个普通宅子。 宅子是二进门的,有些显旧和森冷,看起来里面似乎住着一大家子。 李玄入门时,看到有男人女人从屋里走出,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过随着他彻底扯下遮面黑布,那些视线就消失了。 他并不入屋,只是坐在院里的一块黑石头上。 过了会儿,他就看到这屋子里走出了不少男男女女,老人小孩。 “人”的数量是远远超过了“一家子”的水准,甚至李玄已经想到他们在屋中根本不是住,而是挤成一团。 这些人也不和李玄打招呼,只是相继来到井边,之后又突兀地一个个往井里爬去。 当他们的手触碰到井壁时,他们并未直接滑落,而是如同壁虎般地自上而下缓缓爬着,完全不管重力... 这诡异的一幕让李玄只觉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涌了起来,一股子寒气从脚底嗖一下窜上脑门。 他完全能够想象,那狭窄的井口中宛如堆尸般地堆积这许多男女老人的样子。 那一具具身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手臂双腿头颅彼此交叠在一起,若是趴到井边往下看,怕不是还能看到那一双双眼睛,咕噜噜转动着盯向他。 这简直就是恐怖片里最惊悚的画面。 李玄是练过胆,也经历了许多事,但这一刻突然来到了这般诡异的地方,却还是心跳加快... 他其实一直有在想那落石门的妖魔是什么。 他想过会不会是虎妖,毕竟前世他也听过“为虎作伥”的故事。 但伥鬼这东西,其实弱的很,只要你识破了他,他也拿你没办法,毕竟他就是靠骗,骗你去被虎妖吃掉。 可现在这些鬼东西,可不止是骗了。 那到底会是什么妖魔? 但不管是什么,都暂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而如今,在这里,他也没有感受到妖气,显然那妖魔根本不在这儿,这些恶鬼就是那妖魔利用妖术创出的仆人。 李玄看着这些恶鬼,有些慌。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刻他在别“人”眼里其实也是凶神恶煞。 苍白的垂涎从嘴角逸处,落地拍散,化作雾气,使得这鬼屋笼罩在一片神秘朦胧之中,可以说...李玄和这個鬼屋真的是很搭了,就好像一家子似的。 过了许久,一道穿着江湖中人打扮的刀客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李玄对面,瓮声道:“杀苏藏愿?” 李玄冷声道:“杀。” 那刀客怪声道:“好。” 李玄直接道:“他要出城东,去上任知县,我们可以去半路伏击。 城中地形复杂,隐藏地方极多,若是我们一击不中,将再难有机会。” 那刀客显然有些脑子,此时铁青着脸,想了半晌,点点头道:“好。” 然后又道:“苏藏愿死了,这城给你,但伱必须定时引人去落石门,每个月一千人。” 李玄一愣。 很显然,落石门那妖魔比较特殊,他无法离开落石门,否则哪里会把城直接让给他? 于是,他正儿八经地商量道:“每月一千人,动静太大。” “那你肯引多少?”刀客有些躁怒,显然...他在贯彻着落石门妖魔的意志。 李玄道:“尽可能多,但每个月不低于一百。” “一百?太少了!”刀客愤怒道,“苏藏愿死了。这个府城里的所有秘武者,我们都会协助你一起清除,你就引一百人?太少!根本不够吃!” 李玄装着妖魔的样子,嘶声道了句:“我尽力。” 其实吧,答不答应无所谓,反正...他也没准备履约。 可你若不犹豫一下,不就显得太假了么? ... ... 之后的日子里,李玄对这些恶鬼越发了解。 他发现这些恶鬼的智力真就和人差不多,且部分恶鬼还维持着生前记忆,只不过这些记忆被强烈地扭曲了,而显得只剩下恶意。 恶鬼仅从外表看,极难被分辨出,除非你察觉了他的异常。 之前要不是他亲眼目睹林解牛的异常,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知道他是恶鬼。 这些恶鬼混在城中,无论是信息打听,还是通风报信都做的有板有眼。 在李玄的辅助下,恶鬼们做出了一种“逐渐平息,逐渐蛰伏”的模样。 百花府城,有关妖魔恶鬼的动静越来越小。 而曹府中,苏藏愿却也接到了雄山县新县尉田运的信件。 信鸽什么的并没有,那是由田运心腹快马加鞭送来的。 双目锐利的白发老者拆开信,认真阅读。 信上所述信息颇多,包括了田运调查“羽衣容器”和“豹尸之谜”的结论。 首先是“羽衣容器”。 田运翻卷宗,四处秘密询问,基本确定了那死在深巷、头颅都被煮了的老者就是长孙狱,而第一个发现长孙狱死亡的人却是三个人。 这三个人分别是李家大少爷李玄,李家车夫李树,以及李家大少爷的一个通房丫鬟——蔷薇。 除此之外,田运也查到苏藏愿搜集到的那个蕴藏着“卍”字图案的铁符,正是个衙役从长孙狱家取来的,可除此之外,长孙狱家却未发现其他东西。 其次是“豹尸之谜”。 田运查了一大圈,发现变成了秘武者的存在十有八九就只有那位魏瑶,其余的却是暂时无法察觉。 他怀疑李家会不会藏了和老师一般能够提取魔血,并培育秘武者的高手,否则难以解释。 苏藏愿持着信件,锐利的目光稍稍出神。 他思索良久,回了一封信。 而信的关键之处则以秘字“加锁”,那是只有他和弟子才能看懂的暗号。 他要田运暂停调查,但亲自出手以延续之前“采花贼”的传说,之后...再让人发现采花贼其实是一窝藏在红花山上的盗寇。 然后,田运则可以要求田李二家协助剿匪。 而等到他亲自秘密抵达雄山县后,他会扮作县兵,藏在剿匪队伍里,然后对李家外出剿匪的人严刑逼供。 之后...则是罗织个罪名,就说李家和盗匪勾结,被县兵和田家共同剿灭,然后抄家灭门。 苏藏愿想过李家可能存在这个一个能提取魔血的高手,可既然连长孙狱都背叛了羽教,那么...这李家他也没什么好谈的。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你若一开始不想用刀,那敌人的刀就会直接落下,将你斩杀。 苏藏愿是心思深沉的老江湖了,自然不会犯这种错。 同时,他也不会去搞什么“先协商,先谈谈”之类的事。 这事儿能谈么?一谈,别人就懂了,他也会完全丧失先机。 至于在大婚后外出求学的李玄,苏藏愿虽是心怀一些小小的芥蒂,不过无伤大雅。 他见过那少年,当时从他身上却也感觉不到半点秘武武者的气息。 苏藏愿决定快刀斩乱麻,“豹尸”的魔血少了,不过就是少培育几个秘武武者,但“羽衣容器”却只有一个,他志在必得! 他相信,“羽衣容器”就在李家。 于是...苏藏愿身在百花府,却已开始遥控雄山县的局势。 48.覆雨 49.火云 50.再现(求追读,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