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拿住这个贼子 一声声惨叫,自地牢下传来,就算在外头院子里,也清晰可闻。 院中有棵老松,遒劲如龙,娄真五坐在松下石桌前,随着惨叫声的节奏轻扣桌面。 过不多时,惨叫声停歇,掌刑执事过来禀告:“五师兄,案子大致清楚了。岑妻只求速死,什么都招了。” 娄真五点头:“说吧。” 掌刑执师道:“齐师妹也是一番好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误杀了岑无垢,其妻怀恨在心,纠集宵小匪类设伏,趁齐师妹没有防备而得手……” 娄真五冷冷道:“一番好心?她就是莽撞!此乃心性使然,不用替她掩饰!” 掌刑执事低头苦笑:“是,只是岑无垢夫妻吵嘴,吵得很是凶险,都到了动刀的地步,旁人哪里知道,她应当是以为……当然,齐师妹的确下手狠了一些。” 娄真五摇头:“接着说。” “齐师妹遇害后,飞剑为岑妻所得,因当时齐师妹并未携带灵丹灵石,故岑妻以灵石补偿其余五人,一人一块……” “一人一块?” “这帮散修个个精穷……” 娄真五不由气乐了:“一人一块灵石?一共只出了五块灵石,齐师妹就死了?” 掌刑执事也很无奈:“的确如此。” 娄真五顿生一股荒诞感,郁闷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吐出一口浊气,道:“所有参与之人,一律处置干净......还逃了两个贼子?” 掌刑执事回答:“一贼说是姓魏,其名不详,炼气五层,是湘西散修,修行何处暂且不知。另一贼身份颇为含糊,修为也不清,据岑妻等四犯交待,其与魏贼关系密切,自称排教弟子,姓李。” 娄真五道:“此等匪类,惯乎遮遮掩掩,报名未必是真,可着人画影图形,往排教各支详查。” 掌刑执事道:“魏、李二贼行事之时,皆头戴斗笠,面罩黑巾,岑妻等四犯皆未见过真容,但也说了,年岁应当不大。那自称排教弟子者,擅长迷香,埋伏齐师妹时,用的就是这下流招数。” “迷香?能迷倒齐师妹的迷香?”娄真五沉吟道:“没听说排教有擅用迷香者。” 掌刑执事也道:“是,排教弟子多以赶尸摄虫为业,对气味很是迟钝,否则也干不了这行。” 娄真五道:“以迷香对付我洞阳派弟子,当真手段卑劣,加派人手,一定要拿获这两个贼子,为齐师妹报仇!” 吩咐完毕,娄真五离开地牢,前往九师弟苏真九处,向他道:“齐师妹遇害,几位师伯师叔很是震怒,若张仙白闭关再出意外,外门恐不堪大用了。收录外门弟子一事也当抓紧些,毕竟三年才收一人,事关我洞阳派存续之基,不可轻忽,上次让你重新拟定人选,可有着落了?” 苏真九叹道:“齐师妹是外门弟子中天分最高的,当真可惜了。” 娄真五摇头道:“也是个教训,收纳弟子,当重心性。” 苏真九点了点头,呈上一份名册,任自家师兄翻看,口中也在介绍:“遵师兄意,此次选人,心性与天赋并重,那些性子毛躁的,都弃了,剩下共十人候选。依惯例,多出自荆湘世家和散修小派。” 娄真五扫了一眼名册,当即将其中三人否决:“此三人非荆湘人士,迁入不过数年,谁知道什么来路?” 苏真九道:“天赋很好。” 娄真五道:“那也不要,须知我洞阳派根基位于湘南,还是要择知根知底的好材料方为正理,外乡人居此,没有三、五十年养不熟,派中若有事,此辈往往三心二意。” 苏真九点了点头,虽然可惜,但也觉五师兄说的是正理。 娄真五看到最后,忽然皱眉:“怎么还有一个乌龙山的?刘小楼?” 苏真九道:“此人是咱们在湘西的外门弟子举荐,称其年方十八,却心性沉稳,虽说出自乌龙山,却没听说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向道之心甚诚,天赋也不错,恰逢其师刚逝,无人传授修行真义......” 娄真五摆手制止:“师弟,乌龙山野修多如牛毛,向称匪类,手段低劣,声名狼藉,与那些修行世家和散修门派多有不同,此等人物难以教化......再者,这刘小楼已经十八了,不是八岁,品性已定,绝难更易。收乌龙山匪类入门,别说是收入内门,就算是外门,传出去也恐为天下笑柄。” 苏真九做着最后的努力:“据说,其为三玄门传人。” 娄真五努力思索,却一时想不起来:“三玄门?” 苏真九提醒:“据说其祖师乃罗浮山洞天主人之一,两百年前因罗浮山内讧而出走,开创三玄门,可惜其事未成,宗门没落,如今更是只剩刘小楼这一根独苗。” “你从哪里听来的?” “......江湖传言......” 娄真五摇头失笑:“此事我却从未听说,且不说真假,如果是真,就更没必要招惹罗浮山......让他自生自灭吧。” 苏真九叹了口气:“明白了,那就让剩下六人上山待选?” 娄真五点头:“便如此。” 既然五师兄决定了,苏真九自然只有执行,他写了封信给湘西忠义坊的姨父苏掌柜,将个中情形详细道明,表明自己已经尽力。 苏掌柜接信之后也很无奈,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乌龙山。乌龙山散修一向名声不佳,自己毕竟收了人家厚礼,事情却没有办成,别到时候对方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纠缠起来麻烦得很。当然,礼是绝不会退的,没有退还的道理。 湘西,乌龙山,乾竹岭。 一丛翠竹,一圈篱笆,一间茅屋。这里便是刘小楼的修行洞府。 苏掌柜没有进院,隔着柴扉向刘小楼道明详情,然后叹息:“小兄弟,按说你人品是过硬的,你家老师也同样如此,否则老夫也不会和你师徒结交。可说来说去,你这出身呐……没法子,老夫已然尽力了。” 刘小楼沉默半晌,勉强挤出个笑容:“多谢掌柜的,给掌柜的添麻烦了。” 苏掌柜望着眼前的刘小楼,心下也很是惋惜,多么俊朗的少年人,若当真收入洞阳派,当为本派一时之秀也。只可惜出身贼窝,老夫虽有心拽你出坑,奈何人微言轻,说话作不得数啊。 道完原委,体现了诚意,也算是对得起自家收下的重礼了,见刘小楼还算通情达理,没有大吵大闹,苏掌柜便拱手告辞:“将来再有难处,还可来寻我。” 他无意在这穷山恶水久留,总觉得多待一刻,后背就多凉一分。 刘小楼拱手微笑,一直目送他下岭。 为了攀上这位洞阳派在永顺府的话事人,刘小楼可是花了大力气,几乎将老师三玄先生留下的财物都折腾光了,可结果却挨了当头一棒。按说托这位掌柜的办事时,也是碰运气一搏,预想过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可真得了失败的消息,依旧相当郁闷。 乌龙山出身怎么了? 招谁惹谁了? 这步路没走通,在屋前凉台上枯坐多时,想起还要去参加义兄双修之仪,于是转身回屋,然后呆住了。 做为贺仪的那块灵石不见了! 第二章贺仪 屋外的灶台中塞满了木柴,燃着熊熊火焰,灶台上的大铁锅里,沸水翻腾。 大白鹅倒在灶台下,双足被捆,嘎嘎挣扎。 刘小楼左手掐住大白鹅的脖颈,右手提着菜刀,喃喃解释:“大白,今番怨不得道爷了,若有来世,你还投我家,我养你。” 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块灵石,被这畜牲抢食了,主人一怒,当血流三尺! 就在菜刀将要斩下之际,大白鹅眼中啪嗒啪嗒落下泪珠,深情的注视着刘小楼。 这一眼,刘小楼心中那道刚竖起来的决绝之意顿时融化,菜刀在鹅颈上比划半晌,竟是怎么也斩不下去。 大白鹅泪珠继续滚落,刘小楼终于颓然坐倒,掌中泛着寒光的菜刀“当啷”落地。 “大白,你可知为了这块灵石,道爷担了多大的干系......” “道爷已经三个月没有一丝灵力进账了啊,洞阳派也不收咱......” “灵石嘛,你以前又不是没吃过,吃了有什么用?有屁用......” “再说了,这不是道爷用啊,这是给卫兄的贺礼!贺礼知道吗?道爷都舍不得吃......” “老头子也不知从哪里把你孵出来的,任事不会,也修不成灵禽,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跟头肥猪似的......” “只会偷东西......” 抱怨了一通,终究还是将捆着大白鹅的绳索解开,任它扑棱棱扇着翅膀逃走。 “滚吧,别回来了!看见你就有气!”刘小楼在那畜牲身后吼了一句。 大白鹅回首瞟了一眼,逃得更远了,眨眼间蹿入竹林不见。 日正当中,刘小楼晒得一脑门子细密的汗珠,竹林中又发出一阵阵蝉鸣,吵得人昏昏欲睡。他平复心绪,勉力振作精神,去林子里砍了一截竹笋,剥去竹衣,直接扔进灶台上沸腾的铁锅中。 灵石已被偷吃,多想无益,日子还得过下去,如今境界低微,不过是炼气二层,辟谷这般高深法门是不敢奢望的,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水中咕嘟嘟煮着嫩笋的时候,大白鹅又从林中蹿了回来,叼着一条尺许长的肥鱼,双翅扑腾着跃上灶台,将那肥鱼抛入沸水之中。肥鱼在锅中翻腾了几个浪花,认命的停止了挣扎,大白鹅满意的从灶台上一跃而下,冲着刘小楼“嘎嘎”两声邀功。 刘小楼没好气的一脚踹过去:“一条鱼就想顶我那块灵石?你怎么不去死?” 大白鹅扑腾着翅膀跳开,又冲入竹林不见。 养这畜牲也有一桩妙处,经常给家里倒腾来一些山中特产的鱼虾兔鼠,省了工夫去捕猎,饿不着肚子。 一锅竹笋鱼汤将刘小楼肚子填饱,他来到屋内,挪动床板,掸去泥土,露出下面埋着的木匣。 打开匣子,里面藏着一株老参。这不是普通的山参,是故去的老头子传下来的灵参,三百年参龄,就算不用来配丹,光是生吃都能增长大量真元,至少当得三块灵石! 今日是自家那结义兄弟卫鸿卿的双修大礼,原定的贺礼是一块灵石,因苏掌柜突然来访,自己一个大意没看住,扭脸就被大白给吞下去了,找谁说理去?老头子留下的三玄门干净如斯,想要送礼,唯有最后剩下的这根灵参了。 毕竟是多方关照自己的结义兄弟啊,大婚之日怎能空手上门? 刘小楼很是不舍,抱着灵参唉声叹气,只觉哪怕多抱一刻都是好的。捱到天近黄昏,到了约定的喜宴之时,实在捱不下去了,终于还是在灵参上缠了一条红丝带,增添了几分喜庆之意,带着下了山。 卫鸿卿在鬼梦崖修行,离着乾竹岭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山路,刘小楼抵达时,日头正在西沉,于是加快脚步登崖。自家好兄弟双修大礼却姗姗来迟,心中不免很是歉疚。 崖上有座石洞,便是卫鸿卿的洞府,乌龙山散修的修行洞府向来都很简朴,要么茅屋,要么石洞,洞府中也只有简陋的陈设,没什么值钱物件,无他,名门正派来清剿时便于逃窜尔。 当然,今日特殊,卫鸿卿的鬼梦崖还是作了番布置的,大红色的丝绸缎带和灯笼挂满了洞前的山壁,外头摆了三张桌子,都布满了酒菜。和卫鸿卿亲近的散修不多,听说统共也就请了六个人,算上双修道侣那边来的几位师长亲朋,也就是十二个位子。 自己还是头一个到的。 卫鸿卿正在主桌上小酌。 刘小楼笑着上前,坐到他身边,卫鸿卿随手给他斟了一杯,他也举杯饮了,将灵参取出,搁在桌子上,一脸痛惜的推了过去。 “我那老师从首阳山采来的灵参,三百年寿龄,你今日双修,算是一点心意吧,莫要推辞。” 卫鸿卿没有推辞,接过来在眼前打量了片刻,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不是......”刘小楼猝不及防,想要阻止,又意识到这灵参已经被自己送出去作了贺礼,只得忍着心痛道:“不是这么吃的啊......泡酒不好么?糟践了啊......再说嫂嫂还没来呢,被你吃了算怎么回事?嫂嫂还没见着这参呢!哎,别吃了......” 卫鸿卿只吃了几口,脸上已然一片殷红之色。他炼气五层的修为,哪怕对灵力的耐受力比刘小楼强上数倍,一口气吃上小半根灵参,也被蕴含的充沛真元噎得不行。 等他稍微缓了缓,刘小楼才心痛的看了眼剩下半根灵参,道:“别吃了啊,留着给嫂嫂作见证,不然以为弟是来吃白食的......”看了看空荡荡的洞府和无人的饭桌,又问:“送亲的何时抵达?左峡主他们呢,怎么还不到?” 却见卫鸿卿眼眶红了,望着刘小楼怔怔不语。 “怎么了卫兄?这是......说话......说话啊!” “铃儿不嫁了......” “什么?” “为兄被夏家退婚了......” 刘小楼呆了呆,顿时爆了:“凭什么?我找他们去!” 卫鸿卿哀伤道:“嫁入彰龙派了,给彰龙派内门弟子臧千里做妾......” 刚爆起来的刘小楼瞬间沉默。 说好的郎情妾意呢? 彰龙派是湘西名门大宗,占有福地彰龙山,臧千里既然是彰龙派内门弟子,前途必定无可限量,铃儿哪怕做妾,也比跟着在乌龙山为散修的卫鸿卿强得太多,无怪夏家改婚。 刘小楼只能安慰道:“卫兄受此大辱,我等兄弟自会同仇敌忾,今年弟就与山中同道相约,今年秋收时,再也不去他家帮工了。” 卫鸿卿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感谢。 刘小楼又问:“左峡主他们呢?不来参加......宴么?” 卫鸿卿苦笑:“没有婚仪,何来婚宴?没有婚宴,来了做甚?” 不知该如何安慰,刘小楼只能陪着卫鸿卿喝闷酒。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喝了多时,刘小楼没什么事,卫鸿卿却已然醉倒,醉倒之前,终于大哭:“小楼,回去吧,不要管为兄了,就让为兄自己独处一会儿吧......” 第三章英雄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卫鸿卿当着兄弟的面大哭,可见伤心到了什么地步。 刘小楼想留下来陪他,终究还是被他赶走了,回到乾竹岭,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儿,既为自家好兄弟的遭遇而愤愤不平,又对自己的修行前途而感到迷惘,怎么也睡不着。 身为乌龙山散修,出路又在何方? 长夜漫漫间,忽然想到了那根灵参,既然卫鸿卿的双修大事告吹,是不是该取回来呢?虽说被吃了小半根,但毕竟还剩大半嘛...... 次日天光未亮,又匆匆赶往鬼梦崖。 生死弟兄,遭逢如此情伤,不能坐视不理啊,还是要去照顾一二的。 另外,索要灵参时,也当小心谨慎、细致周全一些,切忌乱说话,人家已经够伤心了,不能再在伤口上撒盐。 当然,此举也不是自己小气,卫鸿卿和自己一样,并称乌龙山双秀,资质平平,但相貌却是极佳的,不愁找不到好道侣,将灵参取回来存好了,稍加整饰,待下回卫鸿卿再办双修大典时还可作为贺礼嘛。 重上鬼梦崖,红绸依旧,卫鸿卿却不在,而是卫鸿卿好友、半亩峡的左高峰在这里等候。 见面拱了拱手,左高峰先开口:“小楼来了......见着鸿卿了么?” 刘小楼回道:“昨晚刚见的,我放心不下他,故此再来看看。怎么他不在?” “不在,左某也是放心不下......” 两人说起卫鸿卿被退婚之事,各自长吁短叹。 说话间,又有西山居士、零陵客等人赶到,都是对卫鸿卿放心不下的好友。 甚至连远在乌龙山外的谭家弟子谭八掌也来了,他满脸都是牵挂道:“我就说鸿卿兄定的大婚时辰不对,哪有定在一大早的?不吉嘛!劝过他改时辰,他不听,可不是出事了?” 见别人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他,又问:“怎么了?在下说得不对?” 左高峰问:“等等,你说一大早?什么时辰?” 谭八掌道:“巳时啊,且昨日也非黄道吉日......” 西山居士插嘴:“不对啊,明明是午时。” 零陵客道:“申时,和我说的是申时。” 刘小楼疑惑道:“我怎么是酉时?” 左高峰眨了眨眼睛:“我是戌时......” 众人面面相觑间,刘小楼终于弱弱的问了一句:“诸位前辈,送的什么礼?” 话音刚落,左高峰已然带头冲进石洞之中,五人没头苍蝇般搜捡一番,只找到一页黄纸,卫鸿卿在黄纸上留书:“告知诸兄,弟为情所伤,决意浪迹天涯,从此相忘于江湖。” 看着留书,左高峰不由痛心疾首:“我的豹齿剑......中品的......” 谭八掌、西山居士等人也各自哀伤,痛惜于自家送出的贵重贺礼,不停痛骂。于散修而言,每一件灵物都珍稀无比,就这么没了,谁不难受? 唯有零陵客没遭灾,面上感同身受,也跟着骂了一通,心下却很舒坦。他当时送出的是一张法符,好在脸皮厚,记性也佳,下山之前鼓足勇气将法符索回,没让卫鸿卿得逞。 左高峰还嘟囔了零陵客两句,言语间责怪他为何不提醒一声。但话才出口,就说不下去了,卫鸿卿将婚仪的时辰分别隔开,都碰不到面,怎么提醒? 又有人问西山居士,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算不到这一出?搞得西山居士很狼狈,不停辩解:“此人心尔,非天时也,如何算之?” 刘小楼更是痛心疾首,那根灵参可是三百年的,三百年的!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真是不当人子!就算想找人,可天下之大,又该去哪里寻找? 卫鸿卿你可真孙子,想要宝贝说一句不就完了么?要那根灵参,你告诉我啊,大家是结义的生死弟兄,难道我还能......嗯......总不会缺了你的贺礼嘛。那么多年的交情,为了一根灵参,值当么? 折腾一天,刘小楼懊恼的回到乾竹岭,如今也别无办法,只能自家生生闷气,如此数日,才勉强自己尽力忘了这笔损失。 他一连数日都躺在茅屋前的三尺凉台上,扇着芭蕉叶子,慢慢思索下一步的修行之路。 当今天下,各大宗门已将洞天福地占据,没有正经出身的散修小道们只能争抢大宗门无意间散出去的资源,每进一步都艰难万分。修行之路漫长,单是炼气就有十个关口要迈过去,自家才刚刚走到第二步,前路实在坎坷! 但一切为了长生,就算再坎坷,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如今是盛夏,离鹅羊山灵田收割还有数月,暂时指望不上那份酬佣。再说藏家往年收割灵田时也就招募二十名散修帮忙,自己也不一定能抢得到机缘。 去八义庄的赌坊捡个漏?上次就挨了一通胖揍,却什么都没捞到,实为下策。 还有,英雄帖也大半年没发了,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何时? 正胡思乱想间,屋檐上的风铃一阵摇曳,叮咚,叮咚...... 刘小楼望向山径,一条人影自林中蓦然出现,立于柴扉前。 刘小楼呆了呆:“戴散人......” 来者一身绛衣,正是自家前辈、老师的至交,名戴升高,号戴散人。 戴升高默然注视刘小楼片刻,道:“去先生墓前看看。” 刘小楼打开柴扉,当先引路,至竹林深处,一座简陋的坟茔立于几丛翠竹之下,坟前立着块墓碑,写着“恩师三玄先生之墓”。 戴升高掏出一节竹筒,打开竹塞,竹筒里盛满了浑浊的黄酒。 他趺坐于墓碑前,洒一口,饮一口,和墓碑对饮多时,直到将酒饮完。 半晌之后,这才向肃立于旁的刘小楼轻声问:“这半年,你修行如何?” 刘小楼如实回答:“难有寸进。” 戴升高叹道:“以前靠你老师,今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刘小楼望向墓碑,轻轻点了点头:“前辈说得是。” 戴升高摸出一块木牌,在掌中翻动着,道:“王老大再发英雄帖,欲破湘南锦屏山张氏山庄。” 刘小楼顿时为之一振,问:“湘南第一箭张仙白的庄子?” 第四章下山 戴升高见刘小楼知道,便不再多言,点头道:“不错,湘南第一箭。他闭关失败,没有活着出来,所以王老大召集群雄,准备入庄。我受命发帖,你去不去?” 刘小楼思索多时,道:“以前听老师说过,张仙白是洞阳山外门弟子翘楚......” 戴升高道:“所以要赶在洞阳山派人祭奠之前动手,时间很紧,就在明夜。以前都是你家先生接帖,这次......” 刘小楼没有答话,望着坟茔默默出神。老师三玄先生六个月前接了英雄帖,之后就躺在了这座坟茔里,尸体还是眼前的戴升高送回来的。 戴升高又道:“接了英雄帖,生死自负......你决定吧。” 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刘小楼还是上去接了帖子,紧紧握在掌中。这帖子是一片方木所制,木色黄中带紫,镌刻着“英雄帖”三个字,字迹时隐时现,正是王老大的独门手法,外间难以仿制。 “凭帖下场?” “不错,带在身上,莫要遗失,带着帖子才放你入山。”顿了顿,又叹道:“我也不知给你下帖是对还是错......” 刘小楼勉强笑了笑:“晚辈已经半年没有进益了。” 戴升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长身而起,快步下山。 刘小楼目送戴升高离开,在坟前呆坐片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请老师护佑我此行顺利。” 磕了头,刘小楼回到茅屋中,将师传三玄剑缚于背上,又从床下的柜子中翻出最后的一两多散碎银子,戴上斗笠,径自出门。 此行锦屏山不下三百里路,却须于明夜之前赶到,可耽搁不得。 出得院外,看见大白鹅立于道旁,双翅微微张开,仰头望向自己,刘小楼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我若回不来,世上便无三玄门了,你到时自寻生路去吧。” 从乾竹岭下来时,落起了瓢泼大雨,乌巢河水上涨极快,咆哮如龙,向着下游翻涌而去。 小小的斗笠压根儿挡不住雨势,刘小楼全身都湿透了。炼气二层,也不惧这点风雨,只是脚程又慢了许多。 沿着乌巢河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出了乌龙山,眼前是阡陌纵横的农田,雨点也渐渐小了下来,却一直在下。 刘小楼八岁随老师上山,山中修行十年,对周边的道路很是熟悉,加快脚步,沿着田埂向南而去。此时天色暗淡,腹中饥饿,来到一座土围的宅院,叩门而入:“田伯!” 有老农开门,将他迎入屋中:“小仙师这是要出山?” “是,路过此地,向田伯讨口饭吃。” “有的,有的。” 田伯去厨下端出一碗黍米饭,一块老咸菜,陪着刘小楼用饭,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问:“许久不见三玄仙师了,他还好么?” 刘小楼筷箸在碗里来来回回扒拉了多时,轻声道:“恩师羽化了。” 田伯“啊”了一声,不再多言,默默陪着刘小楼吃完。某一刻忽然咧嘴,露出笑容:“年前的时候,秀山的静真仙子相中了我家阿珍,带她去修行了。” 刘小楼怔了怔,道:“秀山啊......静真仙师......阿珍好福气。” 田伯笑道:“托小仙师的福,当年若无小仙师搭救,阿珍早就被大水冲走了......” 刘小楼摇头:“田伯,顺手的事,不要提了。秀山是好地方,静真仙师也是高人,嗯,听我老师说过,很高很高的那种......那她走了以后,田伯怎么过?没有跟去秀山么?” 田伯摆手道:“不妨事,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省心了!再说秀山离家五百里,老头子跟着去做甚?这些田土谁来照料?老头子姓田,注定了这辈子离不开田土了......对了,走的时候静真仙师说了,一年可让阿珍回家一次的。” 又是一阵沉默。 刘小楼缓缓点头,放下那一两多散碎银子:“田伯,我赶路,先走了。” 田伯追出来:“给多了,哪里用得着这许多?” 刘小楼头也不回,冲身后摆了摆手:“我下回再来就不给钱了。” 离开乌龙山,刘小楼披星戴月,努力赶路,炼气二层,不见得就比平常大户人家的护院武师快到哪里去,却胜在丹田之中有真元流转,气息悠长,至次日天黑前,终于进入湘南锦屏山。 山口处有瞽目老者,拦住走近的刘小楼,问:“少年人去往何处?” 刘小楼瞄了瞄这老者的胸前,见同样挂着一方英雄帖,连忙将自己的英雄帖取出,在那老者跟前晃了晃:“晚辈自乌龙山而来,参加英雄大会。” 那老者鼻子嗅了嗅,又问:“谁下的帖?” 刘小楼回答:“戴散人。” 老者点头,向右方高山一指:“由此入山,见乱石处登北山,至北崖。” 刘小楼拱了拱手,按照指点入山,行不数里,果见一条山径,旁边乱石嶙峋,于是由此向上,伴着升起的明月登顶,前方已是断崖。 一眼就见到了崖边的戴升高,他正隐身于一块巨石之后,不时向崖下打量。见了刘小楼,戴升高招手让他过去。 来到崖边,下方一片黑漆漆的山坳,几乎分辨不清地势,唯有四周起伏的山头在月光下勾勒出一道道山影。 在那山坳中,藏着一片灯火,戴升高道:“这就是张氏的锦屏山庄。” 刘小楼远眺片刻,问:“前辈,都有哪路英雄响应?” 戴升高指点诸山:“东边山中是猛洞河群雄,正南谷中是排教第七支,西山上有云山帮,东南、西南两个豁口由本地大豪高飞燕、万剑辛坐镇。北崖这边,是北边来的各位弟兄。” 刘小楼问:“咱们乌龙山都谁来了?” 戴升高回道:“时辰太紧,就没多邀,只有你和龙山散人......你是头一个到的。” 刘小楼眺望群山,也分辨不清各处山中有多少修行高士,但庄园里的张氏族人显然不知已经大祸临头,庄园内依旧灯火通明,在沉沉夜色的笼罩下,如同摆上餐桌的盛宴,等待着被人分颐。 当夜,北崖上陆陆续续聚集了来自北地的群雄,足有三十余人,由此可见戴升高交游之广。 下半夜时,龙山散人也到了,此君满头胡须,几乎分辨不清面孔,自称是修行玄功至精深处而成的“龙首”之相,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和刘小楼虽同为乌龙山散修,却素未谋面,听说刘小楼是三玄先生之徒,冲他点了点头:“三玄道兄......人不错。” 刘小楼向他拱手致谢。 第五章破庄 聚集在一处,众英豪倒是颇为热络,都在荆湘之地修行,虽说彼此之间相见不多,但说到底都是散修,天然就有亲近感,互道近况,各谈所闻,甚是热闹。 刘小楼熟人极少,他年岁也小,并不胡乱插话,只是默默听着。初逢英雄会,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听了不少修行趣闻。 谈论多时,众英雄又开始数落锦屏山张氏的种种恶行。 散修们被名门正派欺负得太狠,更有不少人吃过张氏的大亏。要么是凭运气赌赢的灵石被人家没收,要么是凭聪慧设局勒索来的灵材被人家强行追还,要么是凭修为夺来的灵丹被人家反抢回去,真是不给散修们一点活路,一时间人人义愤填膺。 刘小楼听着也是感同身受,愤愤不平。 如此至黎明时分,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山坳处的张氏庄园,等待着王老大的号令。 山庄中其余各处的灯火稍微黯淡了些,正中央的庭院却依旧明亮,那是曾经显赫湘南的张仙白灵堂,一切如常,可见张氏一族依旧毫无防范。 再等少时,一张缀着双尾的书帖骤然在山谷间升起,于夜空中嘭然起火,刹那间照得群山透亮。 英雄帖! 戴升高长身而起,高声叫道:“诸君,随我冲庄!”身形纵起,自崖上一跃而下。 群雄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众人各施手段,或攀藤蔓,或踩山岩,迅速坠至崖底。 刘小楼也缒着之前准备好的藤蔓向下纵跃,十余丈高的山崖,不多时便到了底,此时此刻,他心无杂念,唯有前方的张氏山庄! 能取多少,全在自己! 四方山林之中,同时窜出上百道身影,向着中央山坪处的张氏庄园射去,矫健灵巧者有之,迅若奔雷者有之,翩若惊鸿者有之,如猛虎下山者有之! 一张英雄帖,汇聚了湘南、湘西大半英豪。 奔行间,刘小楼自怀中取出黒巾,戴上斗笠,将面容罩住,脚下发力,更为迅捷。但他再快,也只是个刚出师门的年轻人,快不过乌龙山群雄,这些前辈同样黑巾蒙面,或是顶着斗笠、或是戴了软帽,连发髻都遮得严严实实,疯了一般冲向山庄。 在山中饥荒得久了,不趁此一搏更待何时? 这般动静,自是惊动了山庄里的张氏族人。张仙白虽死,族中依旧有不少修行好手,若非王老大以英雄帖召集各方豪杰齐聚于此,还真没多少人有胆子一捋张氏虎须。 山庄中立时鸣响金锣,有人喝问:“哪里来的宵小,是找死的么?” 围着山庄的泥土中,忽然冒出无数青藤,密密麻麻的青藤相互缠绕着,快速向上方生长,形成一道越来越高的藤墙,一尺、三尺、五尺…… 与此同时,少许藤蔓已然开花结果,果子爆开,射出零星箭矢,箭若流星! 夜间遇袭,山庄启动了消耗极大,却也极尽守护之效的护庄大阵! 必须阻止法阵成型,否则再想冲进去,其难何止数倍。 冲在前方的戴升高率先出手,道道光华飞向正在成长蔓延的藤墙,在藤墙上点燃一朵朵火焰。可惜效果不佳,聊胜于无。 群雄又将盾牌、铁锤、刀钺舞起,挡住疾射而来的箭矢,但山庄守护法阵射出的箭矢力道极强,往往还会爆成流星火焰,乌龙山群雄们种种护身法术一触即溃,难收良效。 刘小楼修为低微,落在了最后,同样将师门三玄剑抽出,在头顶舞着剑花。这剑花也就是个心理安慰罢了,好在箭矢尚自稀疏,前方又有群豪遮掩,没有一支是射向他的,真要被这种大威力的箭阵射中,是绝然挡不住的。 与此同时,来自猛洞河、排教、云山帮乃至湘南本地的英豪也自四面八方杀到,各色光焰在藤墙上绽放,诸般法器在夜空中盘旋交错,无数呐喊声此起彼伏: “弟兄们冲啊!” “冲进庄子各取所需!” “锦屏山庄富甲湘南,库里堆着上百灵石……” “还有洞阳派的筑基丹!” “真的假的?” “谁先抢到就归谁,王老大不抽成!” “该死的法阵……” “哎呀,中箭了,谁拉兄弟一把?” “直娘贼,你打的是老子……” “我排教英雄……” “傻鸟,别瞎嚷嚷!” 排教人多势众,教中高手也多,甚至有两个炼气十层的大高手领头,最先自东面冲到藤墙前,却被已然涨至丈许高的藤墙所阻,纵身上跃时,又被越来越密集的箭矢射落好几个,一时间哭嚎声不绝于耳。 忽然间光华大作,群山亮如白昼,刘小楼被晃得下意识闭上双眼,脚步也慢了下来。 如此过了数息,轰隆声传到耳畔,震得他一阵耳晕目眩,险些跌倒。 又过片刻,一切才恢复如常,睁眼看时,又复漆黑一片,感觉竟是比刚才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耳中却又传来更疯狂的呐喊声: “阵破了!阵破了!” “王老大好手段!” “杀啊!张氏霸占锦屏山,不给弟兄们修行活路,今日抢他娘!” “往灵堂冲!开棺拿陪葬……” “棺是那么好开的吗?傻鸟!找大库啊!” “你闭嘴,你才是傻鸟!” “大库在哪里?谁知道大库在哪里?” “别瞎嚷嚷,随我来!” “点子扎手,弟兄们来这边……” “援手!快来援手!” 冲在前面的固然风险较大,收获却多,落在后面的倒是安全了,但也容易白跑一趟。此中两权取舍,就要看个人自家的选择了。 刘小楼修为太低,被刚才破庄的手段震懵,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谈不上什么选择一说,已然落在后面,也连忙循声冲庄。 庄内已经燃起大火,在火光指引下,刘小楼找到了破阵之处:两丈多宽的大口子,两边残破的藤墙还在蠕动生长着,试图将破口愈合,却被附着的一层紫白色磷光阻止,长出多少就烧掉多少。 这般手段非刘小楼所能揣测,也只有王老大才能折腾出如此动静,这也是他广发英雄帖的依仗。 庄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窜来窜去的人影,法器撞击声、法术施放声、房屋倒塌声此起彼伏,让人头晕脑胀。 第六章炮灰 第七章 突围 第八章 老师诚不我欺 第九章 闭关 告别田伯,刘小楼往东北方向上山,却不是常走的乾竹岭山道,而是在密林乱石间穿行,行到一半时来到一棵粗大的老松下,纵身而上,在树丫间拨开松毛针叶,露出下方的树洞。 洞口虽小,紧着身子还是能进去的,刘小楼先进双脚,后进双腿,收气缩腰,双臂上扬打直,就这么钻了进去。下落丈许之后,双脚沾地,搓了个响指点燃三寸长的火苗,眼前是一条崎岖细长的地洞。 沿地洞向斜下方行了一刻时,转了六、七个弯,换了好几根“火指”,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个半亩大小的溶洞。 溶洞的两端都是数道石孔石缝,连通着洞外,吹进来丝丝凉风,相当舒爽。 中央有座水潭,潭虽小水却深,潭底连着乌巢河,危急之间可作逃生的水道。 此间正是三玄门避难所。据老师说,这避难所最早是祖师途径乌龙山时找到的闭关之处,之后才在乾竹岭上立下三玄门,可谓先有洞后有门。 “哗啦”声响起,大白忽然自潭底冒出头来,鹅掌拨动,跳出水潭,一摇一摆踱到刘小楼跟前,嘎嘎叫了两声。 三玄门避难之时,这厮不用旁人操心,通常会从乌巢河底潜游过来,时不时还会叼几条肥鱼入洞,称得上避难的好帮手。 刘小楼也不管它,在潭边趺坐,开始用功。 炼气之用,是为了通经,筑基之效,在于开脉。通经要通十二经,开脉要开八脉,每一关都要勤勉修行,耗月费年,哪里有韶华好负? 半年了,修为没有尺寸进益,这么搞下去,日子怎么耽搁得起?虽说炼气修士可活百岁,但若不能在六十岁前突破筑基,越到老来筑基就越难,就算勉强筑基,哪里还有时日结丹?更谈何长生? 十二经分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足三阴,只有打通三经之后,才称得上入了修行门槛,成就炼气一层,否则就只能算得江湖武师。之后每炼一经,便算进益一层,炼制十二经全通,形成周天循环,便是炼气十层圆满,便可开始筑基。 天下功法传承,各有不同,上手之时有的一气连通手三阳,有的一气连通手三阴,又或者是一气连通足三阳、足三阴,绝大多数由此入门,概因同类三经走向相同、五行相通,炼起来事半功倍。如手三阴之手太阴经、手厥阴经、手少阴经,其气皆由胸至手,属同一气源。 刘小楼所修三玄门功法为三玄经,初起上手却与别家不同,在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中各炼一支,分别是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到第二层时再炼足三阳中的足阳明。如此炼法,就比别家困难得多,从八岁修行,修了十年,才堪堪第二层。 按照老师三玄先生的说法,三玄经如此与众不同,是为了修行之路更加均衡。 “每开一经,须得瞻前顾后、彷徨左右,万分谨慎亦不为过,兼顾阴阳、均衡手足方为正理,这才是真正的表里相合。若是一手、一足或是一阴、一阳连开三经,便如头重脚轻、左长右短,岂是正道?徒儿放心,咱们宗门功法,走得虽慢,却稳固之极,不虞有阴阳不协、手足不均之忧,更不会闭关破境时走火入魔,稳着呢!” 言犹在耳,听上去也很有道理,刘小楼当然是凛遵而行,不遵也不行,都上了这条修行路了,退也退不回来。 刘小楼如今炼气二层,卡在足阳明上已快三年,一来修行资源少,二来也没什么感悟可言,这次参与英雄大会,到手三块灵石、一株灵草,还痛饮了多口灵酒,尤其经历生死考验,正是突破的良机——这一点,之前自锦屏山庄逃离时便已初现端倪了。 通经就是打通经络上的各处穴位,每经分左右两侧,左右互为虚实,以左为实,则右为虚,以右为实,则左为虚,选炼其中一条即可,另一侧可自行感应开通。 刘小楼左右都炼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为习惯的右侧各条经脉。他现在正修炼的足阳明经共九十穴,左右各有四十五穴,实际只炼右侧,炼通右侧每一处穴位,左侧相对应的各处穴位便可自行炼通。 足阳明经起自承泣穴,终于阳明穴,刘小楼还剩合谷、内廷、厉兑三穴没有打通,有三块灵石在手,准备一鼓作气贯通到底。 取出一块灵石,一巴掌将闻着味道凑过来的大白打跑,将灵石紧握掌心之中,一丝丝细密的灵力顺着掌心肌肤纳入体内。 真个清爽之极! 灵力自灵石中一丝丝抽取出来,转化为修士可用的真元。灵石是天地灵力造化之精,不仅所含灵力浓密,而且极为精纯,更适合修士炼化,炼化之效,通常都能达到七、八成。 这些灵力被抽取出来后,在三玄经功法的运转之下,于体内流转洗炼,少部分杂质被身体排出,或是肌肤渗出的汗水,或是头顶升起的袅袅青烟;大部分转化为真元,聚集在经络之中,向合谷穴发起冲击。 合谷穴,开则如谷,闭则如山,此刻尚未打通,为半开半闭之态,待打通之后,可疏风解表、清热开窍,又有稳定心绪之效,乃足阳明经留驻灵元之处,殊为关键。 之前在锦屏山庄之时,烟雾浓密,丈许之外几不可辨,但他于烟雾之中急速奔行,每每于关键时刻避过阻碍,看似险之又险,实则心绪稳定,便是合谷穴即将打通的征兆。 其中既有那几口饱含灵力的灵酒之故,也有半年多心绪沉淀之因,更有被逼至绝境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推动。 此刻刘小楼趺坐修行,引导真元冲击穴位,那过去固若金汤的穴位隐隐松动起来。 刘小楼抑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尽力保持心态平稳,好似一个旁观者一半,调动真元往复冲击穴关,一分一分撬动着穴位基石,每一次撬动,都从穴关处传来一阵刺痛。 饿了便吃一块米饼,累了便调神静养,有时候烤上一条大白叼来的肥鱼散发散发心绪,如此不知几日,谷阳穴“开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真元穿过穴口,进入元池中积养。 当积养于元池中的真元越来越多的某日,忽然之间,穴口大开,真元轻松涌入,不费分毫气力,没有丝毫阻滞。 这一刻,合谷穴传来一阵极致的舒爽,刘小楼精神大振,果然体会到了“清热开窍”之感。 合谷穴打通了! 第十章 破境 第十一章 乌巢镇 第十二章 坊间 钱是不少,却非刘小楼所需,而灵米——被锦屏山庄收入宝库中的灵草,怎么想也不是五十升灵米的事儿。 此间人来人往,刘小楼坐了半个时辰,忽然看见一个熟人,正是当日接了英雄帖,一起攻破锦屏山庄的龙山散人。 龙山散人一脸胡茬,很是显眼,进来之后和几个相熟之人微笑着打了招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处的刘小楼,怔了怔,缓步而来。 对龙山散人,刘小楼还是颇为感激的,当时在纷乱的锦屏山庄中,正是龙山散人招呼他跟上,这才找到了宝库之处,其后又仗义相助,帮他斥退觊觎灵草的贼子,称得上多方维护了,于是起身行礼:“前辈。” 龙山散人点了点头,招呼他:“跟我来。” 刘小楼跟在他身后,离开木棚,来到巷尾。 龙山散人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木棚,低声道:“没查到你?” 刘小楼回答:“晚辈躲出去了,近日方回。” 龙山散人赞许道:“还算机灵。”又问:“咱们乌龙山这边,鬼梦崖的卫鸿卿也接了英雄帖了?当日怎么没见着他?” 刘小楼摇头:“没有,只我与前辈接了。” 龙山散人皱眉:“那怎么之前洞阳山一直在鬼梦崖徘徊?” 刘小楼道:“英雄大会之前,他就离开乌龙山了,说是要浪迹天涯。许是洞阳山认错了人。” 龙山散人点了点头:“你也小心些,风声还没过去,洞阳山查到了不少人,听说高飞燕、万剑辛都败露了,逃离湘南,如今不知去向。” 刘小楼却不怎么担心,那两位是湘南散修中的大豪,有名有姓的人物,被查到也属正常,自己这种无名无姓的小角色,谁会搭理? 龙山散人又道:“还有排教第七支,老巢被洞阳派打破了,娄真五出的手。” 刘小楼不由骇然。听说排教各支巢穴不仅一向隐秘,且经常变换,防护法阵也相当强大,这是他们屡屡参与英雄大会,不惧报复的依仗,没想到这次还是被洞阳派捣毁了,名门大宗就是名门大宗,不服不行啊。 仔细想了想,自己参与英雄大会的事情,只有发英雄帖的戴升高和眼前龙山散人知晓,只要他们两个没出事,自己就不会出事,毕竟当时参与的英雄豪杰上百之数,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应该还不至于入得了洞阳派视野之中。 “只需前辈和戴散人无事,晚辈便不会有事。”刘小楼回答。 龙山散人听明白了刘小楼的意思,顿时放心了许多。忽然想起刘小楼刚才那句话,问道:“你刚回来?” “是。” “那你......是来贩卖......” “托前辈的福,当日确实得了一株灵草。” “灵草?”龙山散人眼中一亮,语气略带紧张:“什么灵草?” “额......说来惭愧,晚辈也叫不出名目来,只是这灵草似乎不是凡品,晚辈目下急需灵石,想过来碰碰运气。” 刘小楼坦诚相告,说着,又取出灵草给龙山散人过目:“前辈若有所需,便赠与前辈就是。” 受人之恩,必当回报,一株灵草虽然可惜,却抵不过龙山散人当日相助之德。 一见灵草,龙山散人立时脱口而出:“果然是水芝!” “前辈认得?” “何止认得,不瞒小楼,我去英雄大会,本就是听说张氏库中收藏了一株水芝,谁知竟然着落在小楼身上,当真是......” “此物所为何用?” “这是炼制筑基丹的十八种灵材之一。” “啊,恭贺前辈,晚辈便以这水芝为贺,祝愿前辈早日筑基。”说着,将灵草奉上。 龙山散人也不推辞,世间罕有筑基丹售卖,各大宗门炼一枚就用掉一枚,他炼气十层的修为,正是冲击筑基的时候,可惜无处去买灵丹,只能自己寻觅筑基丹各种材料,今日又凑到了一种灵材,如何会假惺惺客气不收? 沉吟之间,自怀中摸出两块灵石和一个木盒,交给刘小楼:“惭愧,我身上灵石也不多,说不得占你便宜了,将来再补偿你。对了,这盒松香之精正合你三玄门之用,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刘小楼同样没有推辞,将灵石和一个小木盒接过,打开木盒,见一块三寸见方的松香躺在里面,香味中隐隐泛着陈腐之意,正是松香之精。 这可是炼制三玄门三绝术之一,迷离香筋的主料,殊为难得,老师仙去后,刘小楼便断了来源,最后剩下的迷离香筋也早已用尽,不知何时才能重新炼制出来,恢复师门风采,没想到今日得了一块。 “前辈......似乎于晚辈师门很熟?”刘小楼眨巴着眼睛问道。 龙山散人叹了口气:“我与乃师,堪称至交。” 所谓至交,于乌龙山散修而言,是个常用的词句,刘小楼对此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但这位龙山散人必定与老师三玄先生之间有一定交情,否则不会拿出松香之精来送人。 龙山散人继续前往各处坊市,为集齐筑基丹的材料奔波,集齐之后,还要找人炼丹,那才是道极难逾越的大关,也不知他能否最终得偿心愿,这就不是刘小楼考虑的问题了。 刘小楼却在离开前,经受了一番心灵拷问。 他看见有人售卖灵丹,很多人都围在那卖丹者的身边,打听这几枚灵丹的效用! 跟旁边蹲着听了片刻,也听明白了,这是天姥山卢氏炼制的疗伤灵丹,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势,重者可延缓伤情,轻者可当场痊愈。 这样一枚灵丹,对于经常处于生死斗法中的散修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对方一共只搞到三枚,每一枚灵丹卖两块灵石。这个价对灵丹的功效来说,确实不高,甚至可说很低,这灵丹肯定来路不正,卖丹者急于脱手。 刘小楼闻着那股丹香,几次想买,又几次颓然,当真是一场折磨。许多散修和他一样,围在旁边,一个个倍感煎熬。 煎熬到了最后,刘小楼终于被人从这种痛苦的心绪中解救了出来:有彰龙派一位外门弟子经过,见热闹便挤进了人堆,然后砸出六块灵石,一副捡了便宜的模样,喜笑颜开的走了。 在一阵咒骂声中,人群轰然而散。 第十三章 迷离香 第十四章 鹅羊山灵田 第十五章 多收了三五斗 那丛稻秆倏然向着四周弯去,明显是在避让,他顺手划了个圈,终于捞住其中的五、六枝,手掌心能感受到明显的挣脱之力。 “认命吧!”刘小楼心里恶狠狠的念叨了一句,右手镰刀就割了上去。 其中有两根稻穗猛然弯下来,穗芒直扎刘小楼手腕,大部分被牛皮挡住,划拉开几条浅浅的裂痕,少许正正扎在刘小楼手背上,哪怕是炼气三层的修为,也疼得一个激灵,虽说没有见血,但还是很不好受。 “去死!”刘小楼一咬牙,顾不得疼痛,真元注入镰刀,向内狠狠一抹,将这丛稻穗割了下来,扔进背篓。 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周围的灵稻都生起同仇敌忾之意,主动向着刘小楼攻击过来,它们一根根向后弯缩,蓄积足够的力道之后,便猛然扎向刘小楼。一时间,刘小楼身体腰身以下各处都挨了穗芒的扎刺,许多穗芒透过衣裳,扎到了他的肌肤,然后留在了衣布上。 三玄经注重阴阳均衡、内外兼修,肌肤的韧性和坚硬较之同境界修士要高出一筹,也不惧穗芒攒刺。但那股疼痛是避免不了的,让他不得不收割几把之后,就跳出来喘息少许。 忙忙碌碌了大半个时辰,身边的稻穗被收割了一分多地,被割去了稻穗的稻秆宣告死亡,都无力的耷拉下去。 刘小楼趁着休息的时候抬头望向四面山头,经过片刻观察,确定那个庄头已然离去,且各处山上也没有旁人,而因为密林的分段隔离,也挡住了其他帮工修士的目光,没人关注到自己。 于是他将衣袖向上拉起一截,露出了缠绕在胳膊上的迷离香筋。 师门看家的本事,岂能轻易暴露? 这根香筋柔软而坚韧,紧致而细密,堪比法器,虽然只有三尺来长,却已足够,可以让他省些气力。 手腕一抖,香筋的端头自手腕处甩出,穿入稻田中,自根部套住三、五根稻穗,端头紧紧缠绕了几圈,牢牢绑住,这几根稻穗立刻拼命摇晃挣扎起来,稻穗向着刘小楼狠刺。 可惜相隔稍远,穗芒无法刺到刘小楼身上,只是徒劳一场。 刘小楼将真元注入迷离香筋中,向内猛收,顿时将这几根稻穗连根拔起,甩到田埂上。 如法泡制,收割灵稻时就简单多了,也不须忍受穗芒的攒刺之苦。 刘小楼蹲在一边,不停的甩动香筋,注入真元,将稻子一丛丛连根拔起,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这处灵田收割完毕。 这些灵稻被连根拔起后,根须陆续枯萎,稻穗倒在地上蠕蠕卷动着,却没了之前的狠戾劲儿,这时候再去摘穗就容易多了。 灵米产量不高,每一株稻穗里也就是十来粒灵谷,每一粒都包着厚厚的灰壳。将这一亩三分地打下来的稻穗聚拢在一堆,以真元鼓动劲风猛吹,从背篓中取出麻袋装好,掂了掂分量,大约在四十斤左右,具体多少,还要过秤才知。 刘小楼再接再厉,天黑前又清理了三块灵田,收割灵米两百斤左右。 就着上鹅溪清澈的溪水吃了两块干粮,趺坐半个时辰恢复真元,来到第五块灵田处,将几根火把插在田埂边上,继续挑灯夜战。 如此连续操持一天,清理灵田十五、六亩,收获灵谷数百斤。 刘小楼将这些灵谷均分成五袋,一袋寻了个隐秘之处埋好,剩下的四袋用根自制的扁担挑了,赶往田庄交差。 田庄粮库处燃着灯球火把,帮工们排着队正在交粮,轮到刘小楼时,挑着扁担进了粮库,墙根处堆满了一个个鼓鼓的大麻袋,地面洒满了漏出来的灵谷,庄头和账房守在一个箩筐前,正在收粮记账。 刘小楼上前,将袋中灵谷倒入筐中,倒至与框边齐平处依旧没有停手,又多倒了不少,堆了个小尖才停下。 这是规矩。 田头,伸手探入,抓出一把灵谷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又搅了几回,没有发现砂石,于是飞起一脚踹在那木筐上,堆尖了的灵谷立时洒出不少,在地面上翻滚着,他这一脚颇具功力,将箩筐里的灵谷踢得与筐边齐平,有如精确量过一般,然后高叫:“五十斤!” 伺候的粮库仆役上前,将这一筐灵谷倒入一个麻袋中,扛到墙角码放整齐。 接着是下一筐,下一脚,下一个五十斤...... 连过六筐,最后用一个小斗过秤了剩下的一十三斤。 旁边的账房算盘珠子打得飞响,口中不住报数,最后一锤定音:“三百一十三斤六两六钱,六钱抹零!” 在账本上写了之后,给刘小楼扫了一眼,确认之后让他画了押。 刘小楼确认了,埋起来的那一袋有八十斤不到。 灵田的全收割期前后只有九天,一过天时,稻穗就会枯萎,里面的灵谷就会大量散发灵力,剩下的灵米便没什么灵效可用,甚至败坏不堪,当作普通米粮食用也不可得。 所以收割期是非常紧张的,最后几天,连田庄中的庄头、账房和臧氏族人也下了地,拼命抢收,整座田庄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但刘小楼可用迷离香筋收割,节省了大量工夫,赶在收割期前一天,便完成了绝大部份任务,只剩最后一块三亩七分的灵田了。 到了这一天,便陆陆续续有人影在林中晃动,刘小楼知道,那是干完了活的修士们在周围窥测。有些修士修为稍高,或者法术比较适宜收割,干起来就快,提前清理完自己的那分灵田,便会趁着剩余的空暇去往别人负责的田土上寻找机会。 不多时,果然有人自林中出来,笑嘻嘻的询问刘小楼,是否需要帮忙:“小兄弟,一亩地只收你十斤,如何?” “不用。”刘小楼当场拒绝。 “只剩最后一天了,若是收不完,你可就得赔惨,呵呵。” “这是我最后一块地了,能收完,兄台请往他处吧。” 来人笑着摇了摇头,穿入密林消失不见。 第十六章 米贼 第十七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第十八章 狗大户 第十九章 秋风秋雨天 第二十章 三玄经 看罢书信,刘小楼叹了口气:“这厮,真是不想搭理他。” 戴升高笑道:“以我观之,当是让你过去做桩买卖,是否愿去,由你自定。卫鸿卿说,你若愿去,须于下月初一前赶到,他会等你到那个时候,过了时日,便不等了。” 算了算时日,距下月初一只有六天了,正好自己手中的灵石也差不多用完,时日还算宽裕,至于能否冲破天泉穴,则属未知。 “多谢前辈专程送信,晚辈实不知该如何相报。”刘小楼躬身道谢。 戴升高摆了摆手:“我此行送信,不过顺手而为,其实有事相求。” 犹豫片刻,道:“你家所传三玄经......能否借我一观?” 见刘小楼愕然,戴升高忙道:“其实当日先生在时,曾答允和我切磋这个,嗯,三玄经中所载道法,只是当日心有旁骛,故此失了机缘。先生故去后,每每思及,总是怅然,常于午夜梦回,遥见先生风致,这个......” 见他老脸微红,说得吭吭哧哧,刘小楼顿时明白了:“前辈稍待,待晚辈取来。” 戴升高是老师多年好友,过去每年总要登门几回,和老师把酒共醉,又或者携手下山,生生死死不知经历过多少回。自家师门这点玩意儿,于人家而言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当下转身进屋,在床榻下撬开地砖,一堆书册中取出本泛黄的牛皮册子,封页上写着三个字——《阴阳经》。 三玄门传承共有三经,《玄真经》、《迷离经》、《阴阳经》。 《玄真经》就是刘小楼目下修行的主要功法,《迷离经》则是迷离香的炼制和使用法门,至于《阴阳经》,就不须多言了。 将《阴阳经》递给戴升高,见他兀自老脸泛红,面露尴尬,于是替他排解道:“前辈,阴阳双修乃是天道,老师常说,人生世间,外合天地,内互阴阳,方是成道正根。女子无夫为怨女,男儿无妻为旷夫......” 戴升高干咳两声,打断道:“是是是,你老师所言确实正理,嗯嗯,我不带走,就在这里看,看看就好。” 刘小楼笑了笑,没说什么,也不打扰戴升高看书,自己坐在一旁,继续吸纳灵石、转化真元,以叩穴关。 修行不知几个时辰,睁眼时,已是夜幕低垂,忽听身边戴升高喃喃自语:“明珠暗投?明珠暗投?这......何解?” 刘小楼当即解答:“前辈,明珠非真珠,乃观想而生,观想腹中有金光闪闪一珠,与脐下道根相通,来回出入,入根时不见,此谓明珠暗投。” 戴升高拍了拍脑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趺坐凝思其义,下意识便在露台上前后动弹,那露台是竹木搭建,一时间被他摇得咯吱咯吱响,而他却浑然不觉。 刘小楼心下好笑,却也没出言打扰,而是起身下台,至灶边烧火做饭。 柴堆上丢着只五彩锦鸡,断了脖子,应该是大白鹅刚刚抓回来的,连内脏都掏空了,于是拔去毛羽,抹上酱料,用根树枝叉了,架在灶边烘烤。 锅上水沸后,将竹荪、野菜、野瓜之类切好炖煮。 半个多时辰,饭便做好了,一锅汤、一只肥鸡。 大白鹅闻到香味,从林中窜了出来,惊动了一直在下意识前后动弹的戴升高,戴升高如大梦初醒,失笑道:“腹中空空如也,此法果然不俗。” 两人一鹅围坐而食,戴升高谈些修行界的奇闻逸事,又或是请教几个《阴阳经》中的疑难,一顿饭吃得甚是热闹。 如此过了三日,戴升高将经书放下,叹了口气,道:“此中之道,奥义无穷,不可多看,否则沉溺而不可自拔也。” 刘小楼问:“前辈不看了?” 戴升高道:“三日之功,所学足矣,且此道不可只是埋首于经义,须得......嗯......历练......” 刘小楼指点道:“老师在时,常往乌巢镇头条巷历练,老师曾言,巷口那位晴姐,虽未学此经,但无师自通,往来之间相得益彰,颇具神妙。” 戴升高喜道:“那敢情好,嗯,小楼,我便下山,不再打扰了。” 戴升高离去后,刘小楼也到了修行的关键时刻,随着最后一块灵石消耗殆尽,天泉穴关终于被撬开了口子,真元汹涌而入,积养于天泉元池之中。 第二穴,终于告破! 掐指一算,离卫鸿卿约定的十一月初一还剩三天,应当动身了。 他这些天也在思索,究竟去不去赴约,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一趟。不是为了那根老参,当然也不光是为了有可能的那桩“买卖”,关键是,那是卫鸿卿的邀请,无论如何,他是自己唯一的好友啊,除了他,也没人愿意坑自己了...... 大白鹅站在柴扉前,昂着脖子目送刘小楼,嘎嘎叫唤着。 刘小楼捋了捋它头上的鹅毛:“守好家,跟外面见了什么好东西,别万事不顾的带回来,得分人,懂么?” 初冬将至,乌巢河水位下降了许多,撑竹排下山时,很多地方都比较费劲,折腾到月上树梢,才汇入下游,顺河而下,一夜远渡百五十里,在乌巢河向南折拐的河湾处登岸。 这里距天门坊尚有七、八十里,需要翻过武陵山。听说武陵山山势险峻、崖壁陡峭,可不是乌龙山那种缓慢起伏的山势可比,其中不仅毒虫猛兽众多,更有贼人出没。 但此山南北绵延,若是绕行的话,要多出近两百里路来,太过费事,刘小楼最近修为勇猛精进,自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在山下稍作调息,也不管天色未明,豪兴大发,趁夜登山。 这是他头一次进入武陵山,刚翻过一座小山头,眼前便出现了一条深涧。涧深二十余丈,月光下,涧水泛着粼粼波光,看上去并不深。两边都看不到头,若是绕行,不知要绕多远。 离对面的山头也就是十来丈远近,最近处那棵横生在山头的老松向着自己这边斜垂下来,估计都不到十丈远。但就是这点距离,却让炼气三层的刘小楼无法逾越,只能望而兴叹。 就算老师还在,也过不去吧?也不知筑基之后,能否一跃而过? 左右看了看,没有一棵树长到十丈那么高,所以搭桥什么的,实在不方便。 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直上直下。 第二十一章 山行 第二十二章 结伴 第二十三章 果然有缘 第二十四章 买卖 第二十五章 杨柳湾 第二十六章 审问 第二十七章 洞口 第二十八章 夜战 见鬼,这是怎么了? 临敌之际,怎么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卢子安晃了晃头,竭力将那段感觉清晰而又似乎朦胧的画面自脑海中清除,继续将精力投注到洞口处来。 身子在洞顶处微微紧绷,如同一只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 篝火依旧在燃烧,不时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啪,啪啪,啪啪啪...... 一段画面浮现在卢子安眼前,卢子安不由自主轻哼了一声。可他自己却没意识到,仍然沉浸在那段画面中。 萍姑的腰,真的跟蛇一样啊,要不要干脆就娶了她? 可她是个寡妇,非是完璧,自己有了筑基丹,前程远大...... 扭动的身子忽然缠了上来,卢子安只觉面红耳赤,头重脚轻,一时间不辨是梦是真。 然后,他腰间不由自主使力,想要啪一下,紧接着砰然落地,结结实实从洞顶摔了下来。 这一声落地,洞外听得清清楚楚,实际上,摔落之前的那些粗重的呼吸声、乃至舒畅的叹息声,早已传了出来,如果不是深知内情,左高峰、谭八掌、西山居士等人几乎以为,洞中正在发生旖旎而不可描述的好事。 几人看向依旧蹲在洞口边、保持奇异姿势的刘小楼,眼皮都不由自主跳了跳,这厮当真邪门! 此刻却不是感叹的时候,对刘小楼底细最为清楚的卫鸿卿已经动手了,他知道刘小楼的迷香大致就是如此了,不能奢求过多,正是动手的良机。 三支铁镖打入山洞时,带出急劲的风声,将卢子安从迷乱中惊醒。惊觉之下,他微微偏头,真元爆出,形成一道孱弱的真元罡劲,将直飞脑门的那支铁镖带偏,铁镖从卢子安头顶掠过,擦下了他几缕发丝。 剩下两支,却闪避不开,一左一右打在卢子安肩头,深深扎了进去。 卢子安真元流转,将两支铁镖自肩窝处逼出,“咄咄”两声,飞出洞外,不见踪影。两股血箭飙射出来,顿时染红了半身衣裳。 “哪里来的贼子!”怒喝声中,卢子安张口吐出飞剑,短剑在篝火上方泛出寒光,倏然而出,向着洞外激射。 炼气十层,谈不上凌空驾驭飞剑,但已经有了飞剑的模样,斗起来优势极大。 飞剑的目标,是洞口左侧的那个贼子,他在卢子安的判断中修为最高,是需要第一个下手铲除的目标。 短剑还未飞至洞口,一条人影赫然出现,正是卫鸿卿将女人一把拽了起来,挡在剑光的去路上。 卢子安大惊,硬生生阻住短剑去势,短剑自女人面门前硬生生转向,斩在石壁上,溅起一阵火花。 “萍姑!”卢子安惊呼一声,看着女人,一时呆了呆。 不仅是心疼于萍姑的满脸汗水、泪水的惨状,脑海中又浮现了一段不堪的画面,画面中萍姑的样子,和她现在这副模样竟然诡异的重合起来。 真的很像...... 卢子安再次感到一阵气息翻涌,浑身燥热。 就这么一个疏神之间,左腿上又中一镖! 卫鸿卿以萍姑为质,顿时令卢子安束手束脚,他担心误伤,飞剑便无法出手,一咬牙,向着卫鸿卿急冲了过来,卫鸿卿拖着萍姑向后连退,始终躲在萍姑身后。 卢子安冲出洞口,山洞左侧两道银光舞动,如同银轮般卷了过来,正是藏身于此的左高峰。 卢子安头脑虽然有些迷乱,却没忘了这里躲着个贼子,扭脸转向左高峰,舌尖一吐,短剑脱口而出,叮叮两声,将左高峰的双斧震飞。 飞剑疾旋着绕了半个圈,瞬间蓄足真元,正要将左高峰一剑斩杀,远处树上“嗖嗖嗖”弩声连动,三支弩箭连珠射来,卢子安无奈之下,只得放过左高峰,飞剑迎上,三箭齐断。 冷不防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卢子安整个套在网中,谭八掌自崖顶飞身跃下,铁棍横击,猛然扫在卢子安腰间:“打你个黑灯瞎火!” 卢子安无法躲闪,真元汇聚于腰腹处,硬扛谭八掌铁棍,将铁棍震得倒撞回去,但口中也吐出几口血沫。 谭八掌被倒撞回来的铁棍打在面门上,额头顿时青了一条印子,疼得他龇牙咧嘴:“点子扎手得紧!” 卢子安飞剑转回来,拼命切割网绳,但这网却非凡物,虽然没有太多强大的神通,绳索却是不知名的好东西,仓促之间哪里切割得断。 刘小楼三玄剑连刺网中的卢子安,却都被卢子安飞剑挡开,震得他还没好利索的虎口创伤又裂开了。 三玄剑虽然无功而返,却阻住了卢子安切割网绳,卢子安终于认出了对面提着萍姑的卫鸿卿,叫道:“卫鸿卿,萍姑也是你嫂子,暂且将她托付于你,代我照顾几日!” 说罢,将身子向下一蜷,缩成一团,身上缠着那网,向远处滚去,其势极快。 “拦住他!”卫鸿卿高叫。 不用他说,都知道绝不可放跑了卢子安,否则赏格就没了,岂不是白白辛苦一场? 左高峰双斧如两朵银花,围着网绳飞舞,谭八掌追在后面,不时猛然跃起,持棍狠击,卫鸿卿稍慢了一些,铁镖却没停下,不时瞅着空荡扎入网兜,在卢子安身上留下一处处伤口。 至于刘小楼,他牢牢坠在队尾,虽然跟上了,但三玄剑却再没机会出手,只能瞪眼干着急。 就这么追出五、六里地,左高峰见始终追之不上,双斧再次脱手而出,直奔卢子安脑后。这一招刚才已经用过几次,都被卢子安避让开来,这一次也没什么变化,只能说他已经尽力。 卢子安感受到脑后风声,故技重施,滚动之间微微偏离,瞬息间就要避过双斧。 正在这时,一棵石子忽然贴地飞来,悄无声息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卢子安顿时眼冒金星,一阵迷糊。 双斧正正斩在他身上。 大网终于停了下来,网中的卢子安瞪着眼睛望向石子飞来之处,可惜那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几个呼吸之后,卢子安一命呜呼。 第二十九章 追踪 第三十章 不该给我机会 将三玄剑拔出,手腕上的迷离香也探出头来,刘小楼向着卫鸿卿等人消失的那几棵树慢慢走去,一步一停,做好了时刻接敌的准备。 向前走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走过去,让他感到万分疑惑。 脚下忽然出现一道深渊,刘小楼一不留神就栽了下去,他大惊之下,三玄剑向两旁万仞绝壁处刺去,希图插入绝壁的岩峰之中,手腕上的迷离香筋也甩了出去,往那绝壁上凸起的石块或者顽强生长的草根缠绕。 但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却没有任何效果,剑刃总是错过岩缝,迷离香筋也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缠绕点,整个人就这么翻转着向深渊底部落去。 不停的下落...... 落着落着,却始终落不到底。 刘小楼忽然醒悟,这是幻阵。 他头一回遇到幻阵,迷失在阵法的幻境之中,体验还真是相当奇妙。想要从幻境中摆脱出来,却一时间没有办法,只是看着自己不停的坠向那不知多深的渊底。 忽然,一排弩箭自一边崖壁中破壁而出,箭尖泛着寒光,直扎自己腰肋! 刘小楼在半空中难以腾挪,只得举剑横挡。但那排弩箭势头极猛,可见寸许长的箭芒在一支支箭头上暴起,以自己的修为,恐怕难以抵挡。 这一击是真是假? 刘小楼惶急之间也无法判定,只能做着最坏的打算,真元拼命灌注于三玄剑中,以阻弩箭的雷霆之威。 一只胳膊从另一侧崖壁中探了出来,揪住他的衣襟,将他向崖壁旁横甩出去,刘小楼眼看着自己将要狠狠撞在崖壁上,眼一闭,再一睁时,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自己已经回到林中,身子正向一棵大树横撞过去。 与此同时,几支弩箭从自己身旁擦过,险些给自己来了个对穿! 正是卫鸿卿在危急之间出手,将他从箭下救了出来。 刘小楼双足在树干上一点,借力落下,就见眼前趺坐一人,嘴角渗着血丝,膝前是几件被砸烂损毁的阵盘碎屑。 不是西山居士又是谁? 刘小楼呆了呆:“居士......” 卫鸿卿等人早已将西山居士团团围住,谭八掌愤怒道:“小楼,咱们以为的贼子,便是他!监守自盗,还敢偷袭你,你差点死在他手上了!枉自我等心心念念盘算着要将他救出来,狼心狗肺的东西!” 左高峰更是愤恨不已,他腿上、胳膊上插着两支弩箭,箭头整个没入肉中,鲜血横流。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斧举起,又放下,犹豫几回,终于还是没有下手,看向一旁的卫鸿卿。 卫鸿卿低声问:“为何如此?” 西山居士弩箭已然射光,在四人团团围困中,自知无幸,将一个空玉匣抛在地上,掌中滴溜溜一颗灵丹,叫道:“是我一时糊涂,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只求诸位兄弟给我条活路,否则我便将这筑基丹毁了!” 谭八掌啐了一口:“呸!谁是你兄弟?见利忘义的狗东西!” 西山居士苦笑道:“筑基丹啊,岂是小利?若是当时和你们在一起,我也不至于如此......你们不该给我机会的,不该的......” 卫鸿卿定定看着他,道:“居士,你才炼气八层,想要服用筑基丹,没个十年、二十年怎么可能?你要来何用?待你十层圆满之时再寻灵丹,犹自未迟啊......” 西山居士摇头:“那就迟了。求得一枚筑基丹何其难哉?我今年已经五十了,待十层圆满之时,至少也是花甲之年,哪里还有工夫去寻筑基丹?” 谭八掌怒喝:“所以呢?你就背叛兄弟?就想一个人独吞?” 西山居士不再搭理他,而是向卫鸿卿道:“鸿卿,给我条活路,放我走,筑基丹你们留下,如何?” 见卫鸿卿犹豫,他又道:“你知道,我在永顺还有个侄女尚未长成,她父母早已过世,就靠我来抚养,若是我死了......” 卫鸿卿道:“我答应你,抚养她成人。” 西山居士大叫:“不行!我不用你们养,我自己养,我要活下去,你们答应我,让我走,否则我就毁了这枚灵丹!” 他吃力的扭动着身子,将掌中的筑基丹放到嘴边,惊惶的阻止着别人靠近。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谭八掌,你后退,后退,不然我就吃了它!” “左兄,对不住了,射你两箭是我不对,将来一定补偿!” “鸿卿,放我一条生路吧......” 几人都往后退开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尖叫着转向刘小楼:“小楼,你往后退,快退开,你别靠近......离我远远的......远远的......” 却已经晚了,身子晃了两晃,只觉头重脚轻,惶急间想将筑基丹往嘴里塞,手口却对错了位置,那枚筑基丹自嘴角落下,掉在他膝前。 他还想再去捡拾,却冷不防脖颈一凉,只觉天旋地转,连着转了好几个圈,从树梢间看到了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 “果然如当年那位前辈所言,我这一生是到不了筑基么?”西山居士生起最后一个念头,意识很快模糊,终于消散。 下手的是左高峰,他将斧子在西山居士身上擦了擦,抹去血迹,狠狠道:“让你射我!” 卫鸿卿走上前去,将筑基丹捡起,放回玉匣,收入怀中。 左高峰和谭八掌的目光都盯在玉匣上,直到玉匣被收起,才双双长叹一声,继而去搜西山居士的尸体,找出来两块灵石、一本阵书、几个小金锭,连同法器弩机和弩箭堆在一处。 卫鸿卿道:“这些东西,你们分吧。” 左高峰在几人中最年长、修为最高,当下也不客气,先将法器弩机和弩箭收了:“谭老弟、刘贤弟,此物左某有用,便不客气了。” 谭八掌则翻开那本阵书看了几页,然后越翻越快,摇了摇头,塞到刘小楼怀里:“这东西看着眼晕得紧,读不明白,也非我所好,灵石和金子我取了,这本书给你。” 修行之道,专精一门都极为艰难,大多数修士都不愿分心去修别的功法,更遑论是阵法,且这本阵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阵法至奥,不过是个小小幻阵而已,故此左高峰和谭八掌都不选,说起来,其实是有点欺负年轻后辈的意思。 刘小楼一直盯着这本阵书,刚才在幻阵中的感受,令他颇觉惊艳,所以对这阵书很是眼馋。但他资历最浅,没办法,只能最后挑选,好在终于如愿以偿。他也暗暗打定主意,若自己不是那块材料,学不通阵法,也可以拿去换钱,却不知能不能换来一块灵石? 远处忽然升起一支响箭,卫鸿卿喜道:“你们看护好卢子安的尸体,我去去就回!” 第三十一章 分石 第三十二章 星德观的主人 第三十三章 星德君 第三十四章 养心丹 第三十五章 一定上道 第三十六章 暂居牌 第三十七章 炼器之道 下一处依旧在桃源群山,离星德山大约七里,在峡谷之中。 “西北的是五雷山,东南是望月山,这条山谷向东,便是去往洞庭的大道......”站在谷口处,星德君指着两边向刘小楼介绍。 正说着,两山之上各自下来几人,沿着山道向东,准备离开桃源。他们见了星德君和刘小楼,便开口询问:“你们也是被青玉宗赶走的吗?” 星德君冷着脸不说话,倒是刘小楼接了话茬:“几位都是吗?” 人聚多了,这几位纷纷抱怨起来:“娘!青玉宗的人都不得好死!” “碍着他们什么了?不让我等在此求活?” “周家被打劫,又不是我们干的。老子听说之后倒是赶去了,本想分一杯羹,奈何已经抢完了,没赶上嘛。如今倒好,好处没捞上,平白吃了挂落,冤死了!” “桃源不让人活,我等还能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各回各乡吧。” “兄弟,仙乡何处?我是不回去的,回去没活路。” “好啊,欢迎之至,我是黑山的,兄弟可来黑山,大家共谋大事......” “黑山?” “黑山北崖。” “北崖?你可认得千面人屠?” “哟,说来说去竟是一家人!屠兄是在下兄长,虽非血亲,却比亲哥还亲......” “亲你个娘!大胯子、人来疯,并肩子上啊!” “哎......怎么动手了?几位兄弟,怎么说的?哎哟......” “回去问那屠户便知,先揍你解气,然后提着你去黑山北崖找他算账,把我妹子还回来!” 谷口处,飞剑与长刀一色,水箭伴火球共舞,顿时打成了一锅粥。 刘小楼赶忙拉着星德君就走,很快钻入谷中,星德君一边回头一边冷笑:“这帮野修!” 刘小楼翻了个白眼,心说话:“这不是很正常么?” 山谷中林木藤蔓密集,很不好走,刘小楼在前用剑劈砍出一条小径,来到一片乱石之中。 星德君指了指其中一块大石:“搬开。” 大石搬开后,下面露出个地洞来,十分窄小。 “这是什么矿?”刘小楼好奇的问。 “这不是矿,这是前人墓穴。”星德君道,说着纵身跃入。 下得地穴,打起火折子,眼前是条三丈长的墓道,顺着墓道向内,出现一间石室,石室中央停着具石棺。 “我发现这里时,随葬的物件都被盗走了,连尸骨都没有,只有这棺椁中的水银留着,或许发丘之人无法带走吧。” 刘小楼凑近棺椁,见其中盛满了一层厚厚的银液,以剑探入,掀起一阵微澜,果然是水银。 “听说水银可护持尸身而不朽,原来是真的?” “的确如此,但所需水银极多,一般人可弄不来这么些,墓主人当年恐怕也是一方大豪高士。” “所以便宜了咱们。” “水银可护持灵力聚而不散,炼器之时必不可缺,但切记不要太多,重在轻薄匀称。世间大部分炼器师总以为添加得越多,就越能锁住真元不散,实则谬矣,加得多了,法器便失了灵巧,只余呆拙。” 又是一条炼器秘诀,刘小楼赶紧记下来。 星德君摸出根小竹管,让刘小楼在石棺中取了一管水银。 之后,两人又在各处山中采掘了雄黄、硝石等物,天色便黑沉下来。 星德君却无意回观,而是趁着夜色与刘小楼离开了桃源,向东而去。偶尔会偏离方向,去往某处荒山野岭,或者某条深涧溪流,采掘所需之物。 他告诉刘小楼,炼器所需材料千变万化,但其中有一些是绝大部分法器都需要的,即五金八石。 五金是金银铜铁锡,八石是辰砂、雄黄、云母、空青、硫磺、戎盐、雌黄、硝石。每一金每一石也有不同种类和区分,效用千差万别,用了什么品质的材料,炼制出来的法器就会展现什么样的特点。 其品质的判定,要从色泽、软硬、轻重、杂纯上入手,最终归入五行。 而炼器的本质,炼的就是五行。 一路走一路说,刘小楼认真聆听,不时发问,不知不觉中就学到了天亮。 炼器一道博大精深,星德君自己也说,他讲的这些东西,其实只是炼器中的阵盘之道,但就算如此,也听得刘小楼头晕脑胀,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不是旦夕之功,只能慢慢学、反复学了。 学习时,刘小楼也领悟了星德君的苦心,星德君将自家的炼器秘法相授,应该是在报恩了。这让刘小楼大为欢喜,学的时候也更加用心。 好在三玄门功法中有炼制迷离香筋一道,刘小楼于此下过多年苦功,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所以他的学习反馈很敏捷,给星德君留下了上佳的印象。 不知不觉间,前方忽然见到一片碧波浩渺,数十艘渔船升着帆,在水面上张网捕鱼,这是来到洞庭湖了。 湖中心有座大岛,在岸边却是看不见的,因为洞庭湖太大。那座看不见的大岛就是天下福地之一的君山,也是青玉宗的山门所在。刘小楼远眺湖心,一片神往。 沿着湖畔向南,绕了一个大圈,又离开了湖畔,向西北方行了二十余里,见到一座重瓦叠檐的山庄。 星德君不再前进,引着刘小楼钻入附近林子里,取出干粮填肚子。 刘小楼问:“前辈刚才一直在看那庄子?” 星德君道:“这就是周家的山庄。” 刘小楼惊讶:“就是前几天被洗劫了的那家?看上去似乎没有湘南张氏山庄富贵。” 星德君道:“你说的是张仙白的锦屏山庄?周氏山庄可比锦屏山庄底蕴深厚,庄子里的高人修士也非锦屏山庄可比。锦屏山庄除了一个张仙白,便再无好手,周氏这一代,却有三大高手,其中两个早就筑基,是青玉宗内门弟子。” 刘小楼瞄着星德君,试探道:“前辈的伤,是……” 星德君点头:“就是这里受的伤。” 刘小楼大喜:“原来前辈也接了英雄帖!又或者,前辈是发帖之人?不知前辈和王老大……” 星德君愣了:“什么英雄帖?什么王老大?” 瞧他不似作伪,刘小楼连忙搂住话题:“前辈说过,周氏没什么好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莫非周家有炼器的宝贝?前辈是想效法前几日的群豪……不是,效法那些贼子,再破一次山庄?” 星德君摇头:“这次过来,不过是顺道而已,主要还是在附近采掘材料。不过……既然来了,你帮我个忙,将庄子里的周七娘子引过来。” 刘小楼愕然,随即露出微笑:“原来如此,前辈放心,这个我还是比较拿手的。这位周七娘子是否有修为在身?修为如何?” 第三十八章 拦轿 第三十九章 认亲 九娘倚栏而坐,素手轻挥,一道真元之力透入刘小楼体内,将他真元解封,力道柔和,如春雨润物。 “说说,你是怎么来的洞庭?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为何胡言乱语,要做我的外甥?”说着,九娘嘴角掩饰不住一丝微微的笑意。 刘小楼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叹了口气:“在下蠢笨,实在是认错了人。在下原以为轿中的是我那位没见过面的表姑,谁知竟是姑娘,真正是巧了。” 旋即又道:“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非是当日应承了姑娘的事没做,故此上天又将在下送到姑娘跟前?还请姑娘吩咐下来,有这么需要效劳的,在下无有不允。” 九娘看着刘小楼,忽道:“你转个身。转过去……” 刘小楼茫然:“啊?”还是依言转身。 “转多了,转回来些,面向锦池。” “哦。” 刘小楼侧脸对着九娘,不时扭头看她一眼。这姑娘在干啥? 九娘却不说话,睫毛跳动,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半晌,九娘长叹了口气:“你真是七姐的表甥?我怎么没听说过她有你这么一门表亲?” 刘小楼忙道:“您是我表姑的妹子?那我叫您一声表姑其实也没错。” 九娘摇头道:“我不是周家人,是来访友的,访的就是你这位表姑——如果七姐真是你的表姑。说说吧……” 周七娘生母是周氏族长的嫡子元配,夫妻二人因故早逝,星德君给刘小楼定下的掩饰身份,就是周七娘生母的娘家人,而且是快出了五服的娘家人,就算周氏族长知道了,也没心思打听的那种远亲。 这层关系一说,九娘就冷冷道:“原来如此,是日子过得艰难了,来打秋风的?” 刘小楼陪着笑脸:“也不是这么说,在下如今也孤伶伶一个人,表姑是在下最后一位亲人,故此想来走动走动,见上一面。” 九娘哼了一声:“我可以帮你问问,但你莫打错了主意,若是希图攀上高枝,赖上我七姐,她不方便动你,本姑娘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刘小楼点头:“您放心,就是来走亲戚的,若表姑有所馈赠,在下分文不取。” 九娘脸色稍霁:“且等着。” 刘小楼忙将香囊呈上:“信物,我那表姑一见便知……姑娘,在下能转过身来了么?” “用不着!”九娘伸手一点,又将刘小楼点倒,径自出了院子。 刘小楼在亭中躺了片刻,脚步声传来,一位女子急奔入亭,在刘小楼跟前打量几眼,眼眶顿时红了:“甥子……真的是你啊!” 九娘终于信了,将刘小楼经脉解开,刘小楼看了这女子容貌,的确很美,但看着比九娘岁数明显大不少,这回确认了,赶紧认亲:“表姑——” 九娘看着姑甥俩抱头痛哭,感慨之余,退到亭外,给二人留出些空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担心这位七姐太过心善,被人打了秋风而不自知。 对于乌龙山出来的散修,她一向保持高度戒心,以及淡淡的鄙夷。 自己带来的女婢小琴斟了茶水送入亭中,出来时向她眨了眨眼睛,面容古怪。小琴虽是婢女,和她却情同姐妹,于是九娘随小琴来到院外,问道:“怎么?” 小琴悄声道:“姑娘发现没有,七娘这位远亲,有点像景昭公子。” 九娘不屑道:“哪里像了?差得十万八千里!” 小琴掩嘴笑道:“正脸倒还没什么,就是侧脸,婢子刚才看得心里突了一下……” 九娘道:“好了,别说了。” 小琴道:“姑娘,很久没听到景昭公子的消息了……” 九娘皱眉:“别说了!” 小琴吐了吐舌头:“好吧。我去周家厨下看看,张罗一下酒菜。” 九娘摇头道:“用不着……听七姐的意思吧,不必着急。” 不久,周七娘和刘小楼自亭中出来,九娘上前问:“七姐,你这外甥……” 周七娘道:“多谢妹妹,小楼要走了。” “走了么?” “他还有事。” 九娘看向刘小楼,刘小楼笑道:“来日方长,今日只是过来认个门的,以后走动的机会还多。” 周七娘道:“九娘,我出不得门,你代我送送小楼吧。” 九娘爽快答应了,将刘小楼送出庄子,到得门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七姐父母过世得早,我是断不容许她受什么委屈的,你自己心里要有好歹……” 沉吟间,取出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抛给刘小楼:“你拿着,也算没白跑一趟,但是,到此为止,明白么?” 刘小楼怔了怔,将银锭交还过去:“姑娘误会了。某虽穷,却自小凭本事吃饭,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饭,从不受嗟来之食。” 顿了顿,十分诚恳的看着九娘:“再者,刘某修行之人,或许在姑娘眼中,刘某这分修为不值一提,但刘某一心向道,区区金银,非我所求。” 九娘冷笑一声:“很好,那你就说到做到!若我知你纠缠七姐,定不轻饶!” 说罢,转身入庄。 刘小楼摸着鼻子,甚是失望,暗自嘀咕:“这九娘是个傻子么?听不明白我的意思?亦或是个吝啬的,舍不得灵石?” 深夜,刘小楼藏身于庄园外一棵老松上,正听着草丛中虫鸣蛙叫而烦躁时,一条身影翻出院墙,飘然而至。 正是周七娘。 “人在哪里?”周七娘颤声问道。 刘小楼招了招手:“跟我来。” 借着夜色向西北而去,行不五里,进入一片密林之中。 星德君早已等候在此,和周七娘双手相握,两人无语凝噎。 刘小楼退出林子,上得旁边一座小丘,居高临下守住来路,为两人望风。 这么守了没多久,眼皮忽然跳了几跳,感觉身后有异,转过身时,不由骇了一跳,这不是九娘是谁? 九娘一袭黑衣,站在他身后丈许处,冷冷道:“果然有鬼!” 刘小楼顿时一身冷汗,强笑道:“姑娘来了?当真是……有缘啊……” 九娘问:“大夜里的,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甚?” 刘小楼咽了口唾沫:“这不是……忽有所感,在此间修行一二,正要破一紧要关穴,姑娘就到了。” 九娘觑着他:“巧言令色!本姑娘不和你废话,七姐呢?你把她带哪里去了?” 第四十章 一对掌门 第四十一章 墨山三英 第四十二章 狗皮膏药 五道六情阵,听着像是个幻境法阵,实则却是星德君的杀伐之阵。五道者,谓耳目鼻口心,失此五道,惑乱缠身;六情者,痛乐色香利爱,六情若丧,则神明不畅。 此阵一布,当即将那墨山三英圈入阵中,塞其五道、乱其六情,这三英顿时抵受不住。 墨山三英的根底当场显露,不过是炼气五到七层的修为,哪里是星德君的对手? 星德君也大为不解,就这三位的道行,也敢占据墨山?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看着这三英在阵中苦苦支撑,刘小楼心里相当畅快,抄着手在旁悠然观战,顺带学习阵法的操控之道。当然,他也很难插上手。 以往斗法,刘小楼这边都是各种诡计齐出,同道一拥而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今日和所谓的“墨山三英”开战,以堂堂之阵光明正大碾压对手,这种新奇的体验是从未享受过的,当真舒畅已极。 有炼气九层的高手在旁保驾护航,干起架来就是爽啊。 “大哥,三弟,点子扎手!” “大哥、二哥,弟顶不住啊!” “二弟、三弟莫慌,老办法!”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英旗——展!”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地英旗——展!”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人英旗——展!” “三才保魂护魄旗,开!急急如律令!”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哟,这三兄弟叫得还挺整齐,想来平时没少练啊。 三面小旗在三英手中幻化而出,组成三才保魂护魄旗,旗风招展间,将这三兄弟从星德君的杀阵中强行挣脱出来。 星德君不由赞道:“好旗!” 凝神准备应对时,墨山三英却远远跳开,离着数十丈远,不敢上前再战。 刘小楼喝道:“你们三个,为何不上来接着打?” 三英中的大哥天英道:“打不过还上来打什么?送死么?当我兄弟是傻的?” 明白了,这三才保魂护魄旗属于那种防护极强、却无杀伐之力的宝物,这三兄弟也不知从哪里寻来,倚仗此旗占据墨山。 星德君呵呵一笑,收了五道六情阵,挥了挥衣袖:“既如此,便饶了尔等,逃命去罢!” 一句大度宽恕之语,却引来对方一片嘲笑: “你個老东西,谁要你饶?当真大言不惭,有种你追上来!” “墨山为我兄弟洞府,尔等无礼强闯,天打雷劈!” “有本事便下去采石,看我兄弟如何弄死你们!” 星德君一向自诩潇洒倜傥、气度雍容,却被这三兄弟骂得头上火光大冒,再次祭出五道六情阵盘,追了上去。他修为远超墨山三英,其速迅捷已极,墨山三英哪里逃得出去,当即又被笼在阵中。 墨山三英故技重施,整齐响亮的念动旗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英旗——展!”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地英旗——展!”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人英旗——展!” “三才保魂护魄旗,开!急急如律令!” 三旗再次幻化为一旗,将三兄弟卷出大阵。这三兄弟却不走,又转到寒潭的西南角,继续跳脚痛骂,各种咒骂之语,更加污秽不堪。 星德君向刘小楼道:“小楼,我在上面护持,你下潭取石。玄石就在潭底,一见可知,取拳头大一方就好;再至潭底搅动水花,泉水精玉附于气泡之中,如同玉珠,取上几粒便可。” 刘小楼接过星德君抛来的玉匣,纵身跃入潭中。 潭水略深,八丈有余,以他炼气三层的修为,也感到耳鼓有所不适。向四周游动少时,便看见石缝中夹着块拳头大的奇石,中心镂空,正是玄石,底部和泥土相接,于是上前扳断下来。 然后再于石缝上搅动水流,有气泡自石缝中升起,其中果然有少数气泡中包着小小的玉珠,当即以玉匣收了。 采完玄石和泉水精玉,刘小楼游出水面,上得岸来,就见星德君正在和墨山三英斗法,转眼又被墨山三英逃了出去,墨山三英口中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骂得星德君脸皮胀红,愤怒不已。 见刘小楼成功返回,星德君才长出了口浊气,犹豫片刻,丢下句狠话,和刘小楼离开此间。 下了墨山,星德君余怒未消,被刘小楼好言劝慰几句,这才意气稍平。 离山十里,天色已黑,两人寻了处背风的地方歇息,在篝火下查看玄石和泉水精玉。 星德君点头赞道:“这块玄石品相上佳,几粒泉水精玉也色泽明亮,好用!小楼选得好。” 刘小楼道:“一下水就找到了,也没有刻意挑选。” 星德君想了想,道:“或许是那三个狗贼强占墨山,采掘玄石和泉水精玉者便少了,在潭中涵养得不错,说起来,这三个狗贼倒是立了一功?” 正说话间,一阵劲风自黑暗中袭来,刘小楼连忙抽剑挡格,却是几块石头,力道很大,若被砸中,不免头破血流。 星德君动如脱兔,立刻向着石块袭来之处扑去,转眼间,林中便是一片激烈斗法的玄光亮起。 紧接着,又是一通整齐的旗咒声: “太上台星......” “驱邪缚魅......” “智慧明净......” “三才保魂护魄旗,开!急急如律令!” 过不多时,星德君气急败坏的回来,在一片谩骂声中向刘小楼问计:“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吾恨不能将此等无赖碎尸万段!” 刘小楼也很是无奈,墨山三英的战法他已然搞清楚了,乌龙山同道们的招数中便有这么个套路,他本人资历尚浅,并没有使用过这个套路,但肯定是听说过的,几乎无解。 当下,只能两手一摊,道:“气是没有用的,打也打不着,骂又骂不过,还能怎么样?” 星德君道:“墨山待不下去了,我们连夜走。” 刘小楼道:“这叫狗皮膏药激斗法,就是无休无止的贴着,甩都甩不掉。哪怕我们远遁千里,人家也敢千里骚扰,玩的就是一股疯狗的劲儿!前辈也别想着躲回星德山,真让他们认得山门了,那可就永无宁日了。” 星德君问:“那怎么办?” 刘小楼建议:“不如我去找他们谈谈?” “谈什么?” “给他们点好处......” “郎朗乾坤,还能受这三个下三滥的贼子要挟?那不是认输么?绝对不行!” 第四十三章 解决之道 第四十四章 炼制阵盘 刘小楼手持卫鸿卿赠送的玉盘,按照阵书的法诀,以真元蚀刻阵符。 左边刻上一道深痕,右边刻上一道浅痕,上方再刻一道若有若无的痕丝,然后一直向下竖拉,从玉盘后面绕上去,回到上方痕符之处,接着各分左右,左圆为日、又半圆为月,至下方以波纹连接...... 按照阵书所言,左方为一者,即天也、为阳也、亦日也、可奉主也、或为魂也,右方为一者,即地也、为阴也、可任侍也、或为魄也,左右合于上者,为善恶、为邪正、为司命...... 刻画的目的,就是在玉盘上构筑一方天地,此天地就是阵符。 阵符复杂,凡数十笔,以真元刻画之时不得中断,此中断非痕迹的中断,而是真元的中断,刻画时极耗精力。 完成阵符的刻画不过是一夜的工夫,刘小楼却如大病一场,真元消耗殆尽,脸色苍白,眼神无光,倒头连睡了三天三夜才稍微好转过来。 星德君却不容他再歇下去了,炼制阵盘讲究一气呵成,需待阵符天地“未老”之际完成,否则就是个死物。 刘小楼无法,只能握着灵石补充真元,继续挑灯奋战。 接下来要将各种材料融入玉盘之中,融入的通道,就是刻画的阵符线条,说是通道,实则也是材料的栖居储存之处,好比身体上穴位中的穴池。 这又是一项精细活,必须按照阵书指明的方法,每一种材料都不能相互触碰,各走各的道,各进各的门。有些刻痕通道需要通过五六种、甚至七八种材料,如此狭小的同道中并列通过那么多材料,且每种材料在将来阵盘运行时不能相互影响,其中的艰难之处可想而知。 而一旦出错,就要重新以真元清理通道,重新融以新料。 刘小楼在这一关耗时半个多月,前后推到重来七次,才终于完成。 到第三步,则需要地火稳固、灵力温养,即所谓水火交融。 星德观中有现成的地火,就在炼器房中,至于灵力,只能依靠灵石。星德君没有灵石,所以灵石只能由刘小楼出,这也是应有之意。 玉盘凌空悬浮于地火口上,其上方则附着一块灵石。 地火在玉盘下方烧灼出白焰,灵石在玉盘上方蒸腾出青烟,白焰与青烟交汇处,幻化出一道彩虹。玉盘在彩虹中慢慢翻转,望之玄妙难言。 刘小楼于地火穴口出趺坐炼器,炼到第五日时,群山间隐隐传来巨震之声,令他不免有一丝分心。 对面的星德君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集中精神,然后出了炼器房,向山下眺望。 只见山中有一丈许高的神人,正在捉拿几個逃窜的散修,不多时便将几个散修拿住,握于掌中,迈开大步离去。 山下传来喝声:“诸山勿惊,青玉宗拿人,与尔等无干!” 星德君跃上高处仔细观瞧,却是青玉宗侯执事在山口大声知会,随着那高大的神人离去,侯执事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这就是青玉宗的神打术,也不知是宗门哪位内门弟子出手,声势惊人。 名门大宗,当真了得!星德君感叹一番,心下也有些沉重,返回炼器房中,示意刘小楼不要分心。 如此炼制到第七日时,刘小楼依阵书所言,咬破舌尖,飙出一道鲜血,喷洒在阵盘上。 这是阵盘炼制的最后一道工序,建立心神连接,完成这一步,阵盘便可随心而发,且只有阵盘主人能够操控。 刘小楼抚摸透着灵光的阵盘,心中欢喜无比,旋即被无穷的困意笼罩,再次倒头大睡。 从搜集材料开始,到配料、刻画阵符,再到融料,最后温养,前后花费三个月,整整一个冬天,当真不易。 而温养阵盘时,也耗去五块灵石,令刘小楼心疼不已。 这可是当初起意之时没有想到的,好在大功告成,在迷离香、三玄剑外,又增加了一座临渊玄石阵,算是多了分保命的手段。 苏醒之后,刘小楼启动阵盘,星德观的小轩场上立刻幻化出一座小院,一如周氏庄园中九娘居住的院子:白墙环绕,绿竹葱葱,池塘青绿,亭台精巧,墙边的厢房之中还有烛灯跳动,满是富贵气息。 但这小小的庭院却是座囚笼,进去之后很难出来,而且千万不要进那间厢房,否则身不由己,绝非玩笑。 星德君进幻阵试了试,脸红耳赤的破阵而出,恨铁不成钢道:“就不能正经一些么?还以为你加入的是什么香筋,谁知是......以后不要说是我传你的炼制法门!” 刘小楼不以为意:“前辈,都说过了,法无高低......” 星德君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要再说那一套了。” 刘小楼期待着星德君的点评:“晚辈炼制的法阵如何?” 星德君中肯道:“谈不上天分,但也算不得差,头一次炼制阵盘便能如此,也算难得。” 刘小楼喜滋滋道:“这么说,成了?” 星德君点头:“成了。” 刘小楼感慨道:“当真不易啊,就这件阵盘,没有二十块灵石不卖!今晚吃顿好的,不醉不休!” 桃源群山物产丰饶,野猪、山鹿、野兔、雉鸡到处都是,刘小楼弄了一大桌菜,将星德君的藏酒取出,美美畅饮起来。 一边吃喝,一边畅想着将来,星德君问起刘小楼的打算,刘小楼道:“身为修士,自然还是以修行为主,晚辈执掌门户已一年有余,如今还是炼气三层,与掌门身份不符。晚辈打算花些时间闭关,尽快向炼气四层冲击。” 星德君赞许道:“修行第一,此乃正理。阵盘已成,你明早便下山吧。” 刘小楼道:“晚辈与前辈极为相投,想在星德观中闭关,有什么难处也好随时讨教,不知可否?” 星德君摇头:“我也有事,不在山上,你还是回去吧,将来有缘再来。” 主人不同意,刘小楼也没办法,只好拼命将那坛灵酒饮完,以免留下遗憾。 第二日,刘小楼告辞,星德君取出个木盒来:“小楼,你我之间,堪称忘年之交,临别之际,赠你一物,但请伱此刻不要打开,待回山之后再看,好么?” 刘小楼将礼物收了,惭愧道:“我却没什么好物件相赠,要不给前辈留两块灵石?” 好说歹说,星德君也没收他的灵石,两人别过之后,刘小楼哼着山曲下山,回返湘西。 第四十五章 掌门令牌 离开桃源,半路来到杨柳湾时,想起几个月前的往事,不由唏嘘。 卢子安、萍姑、西山居士,一个将要筑基,一个炼气五层,一個炼气八层,都在修行之路上辛苦努力数十年,却功亏一篑,成了一抔黄土,这就是他们的命数吗? 那自己的命数呢? 手厥阴经上的曲泽穴忽然猛烈跳动起来,跳得刘小楼又是惊喜又是着急。 惊喜于炼制阵盘时耗去的五块灵石毕竟没有白费,其中蕴含的灵力多多少少也转化了一些真元,对冲击曲泽穴有莫大帮助,曲泽穴即将打通。 着急于需得赶紧寻个安稳之处冲击穴关,免得被人打扰。 最近之处当然便是萍姑生前那处宅院,刘小楼匆匆赶到,翻墙而入,院子荒芜了数月,早就杂草丛生。 随便寻了间屋子进去,立刻手握灵石,转化真元,趺坐冲击曲泽穴关。 如此多日,某一刻,曲泽穴关再也挡受不住真元的反复冲击,被真元洪流一冲而过,汇入曲泽穴的穴池中。 手厥阴经九大穴,已破其三,前后历时半年,算下来,这个修行速度还是相当快的了,主要原因,还在于这一年连续发了几笔小财,且三玄门只有自己一人独享灵石。 当然,自己这点成就和那些名门大宗的弟子是没法相比的,人家压根儿不为灵力犯愁,坐在灵泉边上修行,炼气期修为都蹭蹭蹭的往上涨,这就羡慕不来了。 不过在散修之中,十八岁……啊,如今十九了,十九岁的炼气三层,应该算得上后起之秀了。卫鸿卿十九的时候,也才刚入炼气三层,自己的进度可比他快了半年! 刘小楼心情不错,起身在院中遛了个小弯,想起当日来得匆忙,搜检院子时也主要是找人,并没有将精力放在财物上,此刻再找找,说不定能捡个漏。 翻箱倒柜一番,还真让他在床头夹层的暗格里找到一个小木匣子,里面放着几个小银锭,约莫二十余两,算是小小发了笔财。 除了银锭,还有一沓厚厚的书信,都是卢子安写给萍姑的,有十三封之多,刘小楼随意翻阅,发现时间跨度超过三年。 起初的几封信,卢子安笔下满是调侃之意,内容主要集中在下三路,可见其本人对认识萍姑、和萍姑相好的心态,多半是满足欲望为主,兼顾猎奇。 到了中间的几封信,话语就开始渐渐归于正常了,里面有出面帮助萍姑解决了几件麻烦事的内容,不时有自吹自擂的话语,萍姑的回信都没在匣子里,但想来多半是充满感激,让卢子安很有成就感。 卢子安也渐渐在信中讲述自己遇到的大事,尤其是在最后几封信里告诉萍姑,天姥山将要遴选内门弟子,他极有希望进入内门,分到筑基丹,从此步入筑基修士行列。到时候必将如何如何…… 紧接着的倒数第二封信,卢子安很是不安,他说自己在外门之中修为属于顶尖之流,原本是最被看好的,但近月以来连续发生了几件小事,让他在诸位宗老心中印象大跌,宗门内普遍看好另外一位叫做卢燕氏的女弟子,他怀疑几件事很可能都是这个卢燕氏做的手脚。 最后一封信,卢子安大骂卢燕氏,说她不择手段,是个黑了心的婆娘,还用一种名叫黑寡妇的毒蜘蛛来形容卢燕氏,说她名副其实,前生肯定是这种毒物变的! 除此之外,还说卢寡妇水性扬花,以色娱人,某某宗老、某某弟子就是她睡出来的靠山,在外还畜养匪类和小白脸,在其帷帐前驱使奔走云云。 信的最后,他说自己要带萍姑远行千里,重新开启新的生活,还让萍姑不要担心,他知道巴蜀大地有一处上古仙人洞府,他知道大概位置,准备带萍姑前去探寻,从此修行大道,双宿双飞,一路青云。 看完之后,刘小楼满是感慨,当真没想到天姥山筑基丹被盗一案,竟然是这么个原因。 想了想,将书信放回木匣收好,准备寻机交给卫鸿卿,让卫鸿卿自己看一看。 卢子安以他本人的视角,在信中描述不少天姥山的人和事,卫鸿卿如今依附天姥山卢氏,也不知有没有如他所愿,成为天姥山外门弟子,多了解一些天姥山的内情,于他应该是有益的。 宅院的灶房横梁上,还挂着几块腊肉,刘小楼也老实不客气的取来填了肚子。 一边吃,一边想起星德君给自己的礼物,刚刚目睹了一桩秘辛之后,好奇心被勾动起来,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没有履行承诺,将木匣启封。 木匣中只有两物,其一是本道书,桑皮纸的材料,比较厚实。道书名《千极方》,归纳了炼制阵盘用到的十八类材料,每一类材料都详细描述了几种主要的具体材料,并以此举例,介绍了有哪些材料与此相同,可以相互替代。 这本道书明显不是抄本,至少不是这几个月抄的,看上去有年头了。 《千极方》下面压着一块紫檀木雕琢的木牌,正面刻着“紫极门令”三个字,后面刻着创派祖师申无禄的宗门规训: 不思经法,借用外器,何能得道乎?人为道,守一不移,只图器物,譬若人生在家,未尝出入,不能见道也! 这话应该是劝谏后辈弟子,不能只靠炼器修道,经法也很重要。 一本紫极门秘笈,一块宗门令牌,什么意思? 回思与星德君的数月相交,又想起炼制阵盘时,星德君指点自己的点点滴滴,刘小楼大概明白了,这是打算将紫极门的衣钵传给自己吗? 将自己的三玄门掌门令牌取出,和紫极门掌门令牌放在一起,两块令牌都很相似,年代久远,翻转摩挲着,一时间不由苦笑。 以自己对星德君的救命之恩,刘小楼倒也觉得星德君此举并不为过,但自己是三玄门掌门,又去做紫极门掌门,这叫什么事? 忽然想起,星德君连掌门之位都舍得给自己,为何不愿自己留在星德观? 刘小楼猛然醒悟,星德君这是要走,而且是逃走! 为什么逃走? 自然是私奔! 第四十六章 星德山的消息 刘小楼越是回忆星德君分别前的言行举止,就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上回星德君和周七娘的私会,应该是商议好了私奔的时间。 这么算下来,私会的那天到现在,差不多是三个月,刚好可以让星德君养好伤,而自己一心一意炼制阵盘的那些日子,星德君恐怕就是在做着各种准备,而且他的伤势也完全复原了。 如果当真以三个月为约期,具体的日子也能推算出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刘小楼一边啃着腊肉,一边想着这件事,暗暗替星德君担心。 或许周七娘偷偷出来一趟并不算难,但要带着她远走高飞,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家不是普通人家,是修行世家,是青玉宗的分支,这等名门大宗的怒火,星德君承受得起么?抓到就是个死啊! 只希望周家放松警惕,祝愿星德君和周七娘好运吧。 至于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吗? 想到这個问题,刘小楼觉得很难。 叹了口气,刘小楼起身,离开了修行多日的宅院,前往天门坊市打听卫鸿卿的下落。 再次来到坊市中的鸿记酒楼,刘小楼要了壶寻常酒水,一盘下酒小菜,慢慢饮着,觑了个空,将伙计拦下,问道:“跟你打听个人,姓卫,年岁比我略长,相貌堂堂,很是俊朗的那种,嗯,只比我略逊三分。” 那伙计眉梢一挑,呵呵道:“客人打听的人,姓卫?其名是......” 刘小楼道:“鸿卿,以前也常来你们酒楼饮酒的。” 那伙计又问:“客人找他做甚?” 刘小楼道:“他是我好兄弟,曾经跟我说,有事可以来这家酒楼找他。” 那伙计点了点头:“客人稍待,小的去问问掌柜的。” 很快,掌柜的亲自过来,将刘小楼引到三楼角落一处雅间。一进门,就见卫鸿卿正在雅间当中,冲着自己乐呵:“来来来,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也只有你会跟别人说我相貌略逊你三分。哈哈!” 刘小楼道:“的确说过头了一些,卫兄比我,所差不到三分,只差一点。” 卫鸿卿立刻催促酒菜,刘小楼问道:“卫兄是真发达了啊,怎么样,卫兄如愿以偿,混进天姥山外门弟子了?我看掌柜的和伙计对卫兄都十分恭敬啊。” 卫鸿卿笑道:“能不恭敬么?这家鸿记酒楼,本就是天姥山卢氏的产业,今后归我打理。” 刘小楼顿时肃然起敬:“哟!卫兄岂不是日进斗金了?恭喜恭喜!” 卫鸿卿笑道:“日进斗金也是卢家的,我不过是替他们收钱,另外再顺道打听些消息传闻,仅此而已。” 两人对饮三盏,刘小楼将那匣书信塞给卫鸿卿:“弟自星德山而回,途径杨柳湾时,在那里歇息了几日,发现盒东西......卫兄看看。” 卫鸿卿笑道:“那宅子我早去搜过,没想到还有漏网的,小楼当真好本事。” 打开之后,一封一封看去,看罢多时,不由笑了:“上古仙人洞府......呵呵......他果然信了。” 刘小楼道:“信里的东西,我也看不明白,更记不住,只是觉得应该交给你,或许于伱有用。” 卫鸿卿点了点头:“的确有用。” 刘小楼道:“有用就好,卫兄是从咱们乌龙山出来的,我们都盼着你好。” 卫鸿卿道:“小楼若是无事,就在我这里多待些时日,好酒好菜管够。我看看能不能寻个机缘,带你进天姥山福地转转,我去过一次,那可真是好地方啊。” 刘小楼叹了口气:“弟是没这福分的,去看了又能如何?徒增羡慕而已,若因此影响了心性,反而不美。算了,卫兄的好意,弟心领了。此番去星德山也耽搁了不少时日,弟打算回乌龙山好生修行,固本增元,冲关破穴,早日提升修为。” 卫鸿卿点头:“也好。你去星德山如何?阵盘炼成了么?” 刘小楼便将在山上炼制阵盘的一应经过告知,卫鸿卿也替他很是高兴。 正闲谈间,掌柜的敲门进屋,塞给卫鸿卿一张小纸条,卫鸿卿看了之后,脸色顿时很精彩,将那纸条递给刘小楼。 刘小楼看了,心里一沉,不知该说什么好。 纸条上写的是,洞庭湖周氏大举出动,追拿桃源星德山散修星德君。 “这事跟你有关么?”卫鸿卿问。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星德君和周家一位娘子感情甚笃,但周家看不上星德君,嫌他是无依无靠的散修,所以......” “所以星德君惹怒了周家?” “恐怕不仅是惹怒那么简单,我怀疑他把周七娘给拐跑了。” 卫鸿卿怔了怔,当即大笑:“听说星德君已是知天命之年,没想到还能干出这般少年人才干的事,有趣,有趣!” 刘小楼也苦笑:“其实他与周七娘相好多年了,据我所知,至少十年以上,可周家就是要棒打鸳鸯,更过分的是还给周七娘许了亲事,要嫁给金庭派一位长老作续弦。我估摸着星德君也是忍不了,这事儿换谁也忍不了的。” 卫鸿卿很是好奇:“金庭派,是哪位长老?说来听听?” 刘小楼道:“姓赵。” 卫鸿卿捧腹:“原来是赵永春?这位赵长老可有趣得很,是个耳朵根子极软的,当初被元配正妻管了几十年,但凡其妻有令,无不凛遵,从不敢踏错半步,周七娘嫁过去好福气啊,赵长老这一支都得听她的了,哈哈。” 刘小楼无奈道:“卫兄,就别说风凉话了,星德君待我极好,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他?” 卫鸿卿道:“这事儿不好办,至少我这里不方便出头,周氏在青玉宗很有地位,非普通依附世家可言,若是我出头了,势必牵扯上天姥山卢氏。” 刘小楼叹道:“周氏的确很受青玉宗看重,周七娘的亲事,就是青玉宗一位长老给牵的线。” 卫鸿卿摇头:“你看吧,就是如此,其实这门亲事挺好,你刚才也说了,周七娘年过三十的大姑娘了,能嫁金庭派赵长老,那是福分。” 刘小楼道:“明白了,卫兄刚刚在天姥山立足,还是谨慎些,不要找麻烦为好。” 卫鸿卿想了想,道:“小楼稍安勿躁。” 他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给刘小楼斟满酒:“我先让人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消息。小楼在我这里坐等就是。” 第四十七章 卢二公子 第四十八章 携手入山 第四十九章 棺椁 天姥山卢氏果然不愧是名门大宗,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桃源,周氏的人只能面面相觑,不敢阻拦。 但卢二公子也知道,自己进入桃源的时间肯定不多,周氏必定会想法子再行拦阻,甚至会告知青玉宗的人出面,所以催促刘小楼:“快,箱子埋在何处?” 刘小楼皱眉道:“摄形术……” 张管事掏出枚玉玦,真元送入,玉玦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法力,将方圆丈许之内笼罩其中,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立刻消失。 “好东西啊,这是什么宝贝?”刘小楼盯着那枚玉玦。 张管事斥道:“别瞎问,带路!” 刘小楼不再多言,带着他们前往五雷山和望月山之间的峡谷,经过五雷山下时,只见山顶立着尊巨大的黑影,不时转着身子四下张望。 那黑影怕不有三丈之高! 刘小楼被骇了一跳,躲入旁边树下,指了指黑影。 张管事低声道:“青玉宗的神打术,山神显化。留点神……往那边走……” 三人小心翼翼绕行了一段,顺着那尊山神看不见的死角行进,深入谷中。行了多时,进入密林深处的一堆乱石前。 如果星德君和周七娘子当真藏在桃源群山里,刘小楼能够想到的躲藏地点就是这里。 如果他们不在这里,那…… 刘小楼回头看了看身后东张西望的卢二公子和张管事,指了指脚下一块石头。 “埋在这里?” 卢二公子抢上来,正要去搬石头,却被张管事拦住。 “把石头搬开。”张管事吩咐刘小楼,同时将卢二公子拽到身后,斜着退开三步。 刘小楼笑着摇了摇头,将石头搬开,露出下面的地洞,同时口中道:“卢二公子,都带你们到了这里,还是信不过我刘小楼么?当真令人心寒啊。箱子就在下面,要不还是我先下去?” 张管事低声喝道:“你小点声!” 刘小楼忙道:“是是是,别让周氏和青玉宗的人听见,都是在下的错。那我先下去了?” 张管事和卢二公子对视一眼,卢二公子点了点头,张管事快如闪电般抽剑,剑尖抵在刘小楼咽喉上:“别动……” 刘小楼没敢动,张管事拔剑的速度太快,实在超出他的反应,但他也同时道:“下面是座古墓,没有我,你们找不到箱子!” 张管事从腰间抽出根细绳,交给卢二公子,卢二公子上来帮忙,将刘小楼捆了个严实。 捆紧后笑道:“不是信不过刘贤弟,只是人心隔肚皮,初次和贤弟打交道,总须多一分小心……万一下面有另一个出口呢?” 刘小楼道:“干脆封了我经脉,我便动弹不得,你们自己下去也安心。” 卢二公子道:“贤弟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要请贤弟当先带路。下面黑,贤弟也说了,是座古墓,我们只是担心在墓道里走散了,所以大家用绳子连在一处最好。” 刘小楼叹了口气,双手被绑在身后,看了眼牵着绳子另一端的张管事,摇头道:“张管事、卢二公子,你们这么做,真让人心寒啊……” 说着,纵身跳下,落地后冲上面道:“下来吧。” 一支火把被扔了下来,将地洞口照亮,张管事跳了下来,将火把捡起,甩了甩绳头:“走吧。” 刘小楼问:“二公子呢?” 张管事道:“二公子在上面望风。” 于是刘小楼在前方带路,张管事一手执火把,一手牵绳子,两人的影子在墓壁上变幻着形态,显得阴森可怖。 短短的墓道很快走到尽头,前方出现了墓室,张管事四下查看,除了正中央那座棺椁,别无他物。于是他的目光盯在了棺椁上:“东西在里面?” 刘小楼却没答话,而是静静站在身边,也盯着那棺椁,不知在想什么。 “说话!”张管事喝道:“是不是在里面?” 刘小楼依旧没有说话。 张管事心里一突,却莫名一阵燥热。他深吸一口气,将这股燥热感压下去,盯着刘小楼:“别耍花样,东西在不在棺椁里?” 刘小楼忽然开口道:“张管事,东西平分之后,你想去哪里?” “什么意思?” “我是想问一下,天门山坊市有没有青楼?” “当然有。” “那青楼里有没有女修?” 张管事心里再次一突,沉声问:“好端端说这个作甚?” 刘小楼悠然道:“自然是想双修啊……和女修抵死缠绵,阴阳交互……” 伴随着刘小楼的叹息,张管事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幅幅画面,腹部也愈发燥热,下意识道:“天门山坊市没有,但坊市北边有座雀羚山庄,山庄女主人……” 忽然呆了呆,心想自己说这個干嘛? 强行将燥热烦闷感压下去,再次问道:“哼,箱子在棺椁里?”却没察觉,自己话语中带着粗重的喘息声。 刘小楼点点头:“就在里面……张管事,我刚才忽然想,如果这棺椁是张软床,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躺着位妙龄女修……” “别说了!”张管事摇了摇头,迈步就走了过去,伸手去揭棺盖,内心中莫名期盼着,若是里面躺着的是…… 咦? 一股热血冲上张管事脑海,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居然真有一位美貌女子躺在里面! 这是……绷得半个身子都僵硬起来。 迷迷糊糊间,那女子轻抬玉臂,温柔的抚向自己脸庞,张管事不由自主将脸贴了过去…… 那只手从他鼻尖前虚滑而下,点在了他的膻中穴上,一股真元涌入经脉,张管事当场软倒。 刘小楼连忙停止催动真元,收了法术。这张管事当真能扛,着实废了自己不少迷香! 周七娘从棺椁中跃出,白了刘小楼一眼,脸上带着羞红,她身下压着的星德君也随之跃出,也不多话,向着墓道口急掠而去。 他们两口子躲在棺椁里,修为也较高,受迷离香的影响较小,但因为紧贴在一处,身体上的反应其实很大,好在这种反应并非完全来自迷离香,所以意识比张管事清醒得多。 很快,星德君从墓穴口回转,手上提着卢二公子,扔在棺椁下,向刘小楼责备道:“伱怎么来了?” 第五十章 神鬼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