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盛夏七月,头顶火轮高悬,蒸烤着人间,市内气温一度逼近40°。 小食堂里冷气充足,紧闭的门窗隔绝了令人不适的高温,几张简单的餐桌上摆着统一的六菜一汤,分量大,肉量足,可大部分都没怎么动过,因为电视机里正放着欧洲杯预选赛,一双双眼睛紧巴巴地盯着屏幕。 “进……进……哎呀我去!” “我就说今年法国不行,今年……” 刺耳的警铃声突然大响,长久不衰,穿透了这个三层建筑的每一个角落。 只听撂筷子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一屋子人整齐划一地站起身,快速而又有序地冲出门、冲下楼。 领头的高大男子喊了一句“最后走的关空调”。 “进了,进了!任队,进球了!” 任燚充耳不闻,两条长腿飞快交叠,几秒钟已经冲到了楼下,一众人随后都到了车库,利落地换上自己的战斗服,一看就训练有素。 值班通讯员跑到任燚面前:“任队,长兴商场五楼咖啡厅,一个包间起火,出警单发你手机上了。” “好,出前三辆车。” 车库没有空调,库门一开,热浪扑拥而入,那阻燃隔热的战斗服穿在身上,简直是自带桑拿系统,汗瞬间就下来了。 众人纷纷上了车,任燚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高格,给报警人打电话,了解下情况。” “是。” 任燚按下对讲:“总队,请求长兴路派出所协助疏导交通,长兴商场附近车流量大,我怕他们看热闹阻塞道路。” 高格挂了电话,道:“任队,咖啡厅是个跃层,有内部楼梯从四楼连到五楼,五楼没有出入口,起火包间就在五楼,火势目前没有大面积蔓延,但起火点靠近楼梯,导致五楼群众无法疏散。” 一旁的孙定义问道:“跃层?这咖啡厅是不是叫一个什么英文的。” “对,你去过?” “我跟我对象上周刚去过。” 众人一阵“嘘”声。 “三句话不离你对象啊。”任燚调侃道。 孙定义“嘿嘿”一笑,掏出手机,“真的,你看,我对象拍了很多照片儿。” 任燚翻了翻那些照片,皱眉道:“地面满铺的榻榻米?火灾荷载很大啊。” “是啊,这是个最近挺火的网红咖啡厅,这边的几个隔间,是专门给女生拍照的,有一些布景,这根本不能叫包间,中间是拿龙骨挂的大芯板,连墙都没有。” “你确定?”任燚放大了照片,只见照片里尽是一些布艺家具、窗帘、地毯等可燃物,还有电流量较大的补光灯,不过照片上看不出墙面的材质。 “确定,我敲过。” “火灾荷载这么大,火势肯定会蔓延得很快。”任燚按下对讲,“4号车和战斗三班待命。” “是。” 长兴商场离他们不远,实际上,在他们中队12平方公里的辖区内,哪里都不远,但由于北京的交通状况,消防车开了十三分钟才到。 车一停,任燚就跳了下来,仰头朝商场五楼看去,灰色的烟气从窗户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但那窗户是下开型的,出不了人,几只手伸出窗外,绝望地挥舞着。 派出所的人比他们先到,已经疏导好了交通,如任燚所料,过路的车辆行人都想驻足观看。 商场经理满头大汗地跑到任燚面前,一脸惊恐:“消防员同志,五楼至少有二十个人。” 任燚镇定地说道:“二班升云梯,带破拆工具去窗口接人,出一只水枪掩护,一班出两支水枪,跟我从商场里进去。”他拉上经理,“带路。” “是,这里这里。” 经理带着他们上了一部早已准备好的电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四楼。 商场已经全部疏散,咖啡厅内弥漫着烟,但不见明火。 高格带着两个战士接上了商场的消防栓。 他们进了咖啡厅,见钢结构旋转楼梯的上部已经被烧得发红,五楼能听到求救声。 任燚命令道:“你们两个用水枪冷却楼梯,掩护我们上楼。” “是。” “你们不先上去喷水啊!”经理大叫道,“上面全是火啊。” 孙定义白了他一眼:“得先把人救出来,直接喷水,上面的人就蒸熟了。” 任燚罩上面具,“上!”说完第一个往上冲,一班的战士们紧随其后。 借着水幕的掩护,他们上了楼,脚下楼梯发出嘎吱地声响,有熔断的风险,巨大的热辐射扑面而来。 无论出入多少次火场,无论穿着性能多么好的隔热服,燃烧所释放的几百甚至几千度的高温,永远令人类感到痛苦与恐惧。 任燚感到皮肤犹如针刺,热浪从四面八方裹夹着他,令他感到皮肤滚烫,浑身暴汗。 五楼浓烟弥漫,火势已经吞没了半个咖啡厅,跟他判断的差不多,这个地方可燃物太多,火势蔓延的非常快。 “有人吗!有人吗!”任燚吼道,“找到人尽量从云梯带出去!” 任燚打开热成像,在火场中搜索着被困人员,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了一个,他赶紧跑过去,见一个男人倒在地上,身上有轻度烧伤,已经因为吸入烟气而陷入了昏迷。 这男人身材高壮,任燚的一身装备就四十多斤,他费力地拖着男人的腋下往窗口拽,半途孙定义折返回来帮他把人抬了起来,送到了窗口,其他战士也陆续搜救到了失去行动能力的被困人员。 窗户已经被二班破开,平台工作斗里挤满了人,任燚把人交给了二班的战士:“站不了更多了,下去一趟。” “任队,这窗户开了,火走得更快了,我怕再上来来不及啊,你们走楼梯吧。” “楼梯也快不行了,你们速度快点。” “是。” 任燚又原路返回,几人在浓烟和火海中摸索着前进,一路探到了最后一个隔间,又找到了三个受伤昏迷的人。 高格道:“任队,应该没人了。” “你们先走,我顺着墙再摸一圈。” “任队,火顺着榻榻米往窗户那边跑,很快就过不去了!” “知道,赶紧带人走,我马上来。” 高格和孙定义等人扛着人跑向了窗户,任燚快速将几个隔间又搜了一遍。火场浓烟大,能见度极低,热敏很可能失误,尤其当人被东西遮挡、覆盖的时候。 就在任燚打算撤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在燃烧猛烈的火场,几不可闻,但任燚还是听到了。 他赶紧循声跑了回去,发现倒塌的大芯板下还压着一个人! 任燚用肩膀顶开大芯板,把人拽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十几岁的模样,奇迹般地没有被烧伤,她虽然一团狼狈,但仍能看得出眉眼十分精致。 那女孩无力地半睁着眼睛,虚弱地看着任燚。 任燚知道她已经快窒息了,他脱下面罩,罩在了她脸上,用沉稳的声音说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等她呼了几口空气,任燚才将面罩重新带回自己头上,然后扛起那纤瘦的身体,跑出了隔间。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火势已经追到了窗边。 火这个东西,就像沙漠渴望甘露,就像野兽渴望鲜血,它疯狂地渴望氧气。当火在一个封闭空间燃烧时,只要开一个口,火就会不顾一切地往有氧气的地方奔袭,如今火势顺着榻榻米,将通往窗户的路完全封堵了,放眼望去,四周烈焰丛生。 任燚回头,见楼梯处尽管有水枪冷却,但那里靠近起火点,火势依然不小,他深吸一口气,用对讲道:“高格,你们都退出去了吗?” “任队,我们都退出来了,窗户这边你过不来了,走楼梯吧。” “一班水枪掩护。” “是!” 楼下的两个水枪手步上楼梯,用水势压火势,任燚打算带人从楼梯下去。 就在这时,那钢结构楼梯突然发出吱呀地刺耳声响,水枪手喊道:“任队,楼梯不行了,好像要塌了!” “赶紧下去!” 话音刚落,楼梯钢架就在任燚面前轰然塌落,砸在了楼板上,整个楼板都跟着猛地一颤。 任燚急道:“你们两个……” “我们没事!” “在下面接应。”任燚解下身上的绳索,将一头拴在最角落的没有过火的楼梯护栏上,快速打了个8字结,然后拦腰抱起那个小姑娘,顺着绳子慢慢地往下滑。 因为只有一层楼的高度,且这小姑娘很轻,他才敢这样下去。 楼下的人先接住了他的脚,几人齐力支撑着,将他们安全地放了下来。 落地后,任燚抱起那小姑娘走向门外等候的急救员:“楼下减一只水枪,不要再增加楼板负荷了,尽快把火灭了。” 把人放在了担架上,任燚才摘下面具,用力换了一口气。 突然,他觉得袖子一紧,低头一看,那女孩儿拽住了他的袖口。 任燚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抚道:“别怕,你没事了。” 她嘴里含着呼吸器,没法开口,只能眨了眨眼睛,慢慢松开了手。 任燚转身返回咖啡厅,经理紧跟他左右:“队长,这火什么时候能灭啊?” “没蔓延到隔壁,很快就能灭了。” 经理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罚钱吗?” 任燚斜睨着他:“你说呢?光我现在已经看到六处消防应急设施不过关。” “队长,这个……咱们留个电话……” “这不归我管。”任燚推开他,上去指挥他的战士们灭火。 火势不算大,没多久就被扑灭了,由于控制妥当,也没有对隔壁餐厅造成损失。 任燚把二班留下来检查残火和善后,自己带队先回去了。 路上,他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询问伤员的情况,尤其是他最后救出来的那个女孩儿,得到的答案是有几个中度烧伤,不算严重,大部分轻伤,吸入烟雾的还在观察,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任燚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了其他战士,大家纷纷鼓起了掌。 他突然想起什么:“哎,比赛怎么样了,谁赢了?” “哇,我看看。”孙定义打开手机,“法国2-1。” “嘿哟?居然赢了。” 几人带着一脸的烟熏和疲倦,兴奋地讨论起了球赛。 回到中队,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们走的时候几乎没吃几口饭,此时自然是都饿了。 上了楼,一开门,任燚就眯起了眼睛:“谁最后走的?” 几人转着眼珠子,都不说话。 “谁最后走没关空调?”任燚哼笑一声,“坦白从宽啊,咱楼里有监控。” “任队,可能是我……吧……”陆景川说。 “你爸来中队了?” 众人哄笑。 “怎么罚,你说吧?” “我、我这就去跑圈。” “不用,刚出了警,大家都挺累的。”任燚一副体谅的口吻,笑呵呵地说,“今晚你们宿舍就别开空调了,免得感冒。” 一声声哀嚎响起。 孙定义大叫道:“任队,我瘦,你看我今晚跟你挤一床行不?” 任燚白了他一眼:“想占我便宜啊。” 众人再度哄笑。 他们重新坐回桌前,狼吞虎咽地吃起了已经冷掉的午饭。 = = = 嘻嘻嘻嘻开新文啦~~大家期待已久的188男团第十个成员闪亮登场~! 这次的主角是消防战士和刑警,讲述英雄消防员战斗在天灾人祸第一线并协助刑警侦破纵火爆炸生化类案件的故事,总之,消防+刑侦 感情线则是从互相diss到惺惺相惜的暗恋故事 这次的攻不渣(但不代表不虐)→ → 我会一如既往地努力写好这个故事,希望大家喜欢~ ps,任在做姓的时候读二声(仁),燚读(义) 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第5章 第6章 第7章 第8章 第9章 第10章 如任燚所说,路上堵起了车,他们开始了龟速的挪动。 任燚吃完饭之后,无所事事,车内安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气氛无比地尴尬——至少任燚这样认为。 他不是那种能受得了冷场的人,他轻咳一声道:“听点歌吧?” 宫应弦按下了播放键。 音响里传来了一段厚重又深沉的古典乐。 “……”任燚道,“要不还是关了吧。” 宫应弦斜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屁事还挺多”,遂伸手关掉了。 沉默了一会儿,任燚又道:“其他嫌疑人的证词,你收集了吗?酒吧老板不是说有人要报复他?” “嗯,以前是他的老板,现在俩人是竞争对手,但那个人有不在场证明,起火时正在自己的酒吧上班,很多人证。” “酒吧的救生通道为什么被锁?” “防止有人逃票入场,根据员工的说法,已经锁了一年多了。” “目前的种种证据,不像是纵火。” 宫应弦点点头:“但现在也还不能排除,嫌疑人曾经在公开场合说过类似要烧了他的酒吧的威胁的话,也有雇佣纵火的可能。” 任燚想了想:“那个蔡婉看来更可疑。” “等她的尿检结果出来吧。这几天我还要找所有能找到的员工和顾客录口供,还有许多监控要看。”宫应弦说完,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显然工作量很大。 “你为什么当警和谐察?”任燚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虽然他已经好奇很久了,但这又不关他的事。都怪宫应弦这么奇怪、这么神秘,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 果然,宫应弦沉默了,任燚懊恼的想捶自己。 就在这时,宫应弦的电话响了起来,适时地解救了任燚。 “喂。”宫应弦接通了电话,“晚上不回去吃了,嗯,不用,嗯,我知道,好,好。” 任燚偷偷地瞄了宫应弦一眼。宫应弦的口吻不是平素面对他时的冷淡,这是与家人说话的口吻。 挂了电话,宫应弦道:“前面就是你中队。” “哦。” 宫应弦将车停在路边。 任燚道:“火调实验室那边有消息我告诉你,有什么发现随时沟通。” 宫应弦点点头。 任燚下了车,原本想说句再见,但又不愿意显得自己太热情,毕竟宫应弦对他一直冷冰冰的,他撇了撇嘴,头也不回地走了。 ---- 回到中队,正赶上其他人出和谐警回来,而且是两拨人。 任燚问道:“怎么样,都什么警啊?” 高格道:“一个熊孩子把头卡防盗网了,我们去的时候,还给我们唱歌呢,可逗了。” 刘辉笑道:“是啊,他爸妈特别热情,送了我们一缸萝卜干,不拿不让走。”他抱着那大大的玻璃缸,“晚上有咸菜吃咯。” “好啊,换换口味儿。”任燚又问孙定义,“你们呢?” 孙定义冷冷一笑:“垃圾箱着火。” “然后呢?” “幸亏我们去的快啊,去的慢点儿,火都灭了。” “哈哈哈哈——” 曲扬波在楼上叫了一嗓子:“都回来了吗?上来开会。” 待所有人都坐进了会议室,曲扬波道:“今天有一件事要宣布,我们马上就要迎接新战友了,三个。” 有人拍起了桌子,有人鼓起了掌,刘辉兴奋地说:“听说有女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女的?!”一帮人兴奋了起来。 任燚重重咳嗽了一声。 曲扬波道:“没错,我们即将迎来凤凰特勤中队第一个女战和谐士。” 屋内传来阵阵欢呼声。 “兴奋什么呢都?”任燚沉声道,“开会,注意纪律。” 任燚平素平易近人,跟他们称兄道弟的,可一旦他严肃起来,没有人敢造次,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任燚在正事上不允许一点马虎。 曲扬波看了任燚一眼,续道:“这位女战和谐士当和谐兵的时候就在消防队服役过,退伍后考了大学,是武和谐警大学消防指挥专业毕业的,是你们任队的师妹,总之,她是一个专业的消防战和谐士。” 任燚接过话头:“女消防战和谐士,在全国都很罕见,她的到来,肯定会对我们中队产生一些影响,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有几点提醒你们。第一,我不允许,任何人,对这位女同志有任何轻浮、不尊重的言语或举动,如果被我发现,一定严惩。” 众人安静地听着。 “第二,在工作和生活中,我们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但性别差异毕竟是客观事实,我们要尽可能地给予她方便和体谅,我们不养娇小姐,但我们也要有男子汉的绅士风度。” “第三,来了咱们中队,就是一家人,帮助她尽快适应、融入环境。都听懂了吗?” 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听懂了。” “有什么问题吗?” 孙定义举起手。 “说。” “任队,你不会真的打算让她……”孙定义笑了笑,“上前线吧?” “是啊,任队。”崔义胜道,“女同志我们热烈欢迎,但是有些男人的事,就别让她掺和了。” 任燚道:“这些不需要你们操心,做你们该做的。” “是。” ---- 第二天早上,三个专职消防员前来报到。 曲扬波在学习室给他们举行了小型的欢迎仪式,一群年轻的战和谐士们都偷偷打量着新来的女消防员——李飒。 她个子瘦高,身姿挺拔,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眉眼周正,英气十足,哪怕不沾脂粉,且穿着完全体现不出女性特质的训练服,依然是个漂亮的姑娘。 任燚向三个新人介绍他们中队:“咱们凤凰中队有着三十二年的悠久历史,编号37,隶属于鸿武区消防支队,是第一批获得特勤称号的消防中队,关于咱们中队的历史和大事件,队史馆里有详细的记录,你们要尽快熟悉。” 三人齐声道:“是。” “咱们中队目前一共42人,加你们45个。我和曲指导员你们都见过了,这是副队长高格,排长孙定义,咱们中队一共五个班,这是专勤班班长王轩,这是司机班班长毛小立,这是战斗一班班长刘辉,战斗二班班长崔义胜,战斗三班班长丁擎,其他的战友们你们也要尽快熟悉,尽快融入集体。” “是。” 任燚将两个男的分别编入了战斗一班和战斗二班,然后看向了李飒。 李飒的腰杆挺得笔直,眼中涌动着一丝期待。 “李飒,从今天开始你编入专勤班。” 李飒怔了一下,脸上显出明显地失望。 “孙定义,你带新战友们熟悉一下环境,学习一下纪律,原地解散。” 任燚回到自己办公室,开始写这段时间的出警报告,尤其是第四视角火灾的。每个中队都有专门的文员,负责详细记录每一次出和谐警的情况,这份文书需要他审核并签字,同时,他还要从指挥员角度出一份报告。情况越复杂的事故,文字内容自然就越复杂,任燚很讨厌写报告,就像学生不喜欢写作业一样,但又不得不写。 正写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任燚抬头,见进来的人正是他们新来的女战士——李飒。 “队长。”李飒行了个礼。 “坐。” 李飒坐在了椅子里。 “有什么事吗。” “有。”李飒抿了抿唇,“我想问任队,为什么只把我分到专勤班。” 任燚眨了眨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李飒。 “因为我是女的吗?”李飒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任燚,不卑不亢地说,“所以只能做后勤工作?”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来我的中队吗?”任燚问道。 “……我被录用了。” “你是被录用了,你的履历也符合录用条件,但跟全国许许多多中队一样,我是不愿意录用女战和谐士的。”任燚坦诚地说,“你被录用,是指导员基于政治上的考量。” 李飒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但脸上表情未动。 “消防系统有很多女同志,但绝大多数从事文职、后勤,我们不愿意用女同志,并不是歧视与偏见,而是这份工作涉及体能、力气、心理承压能力,这些你都想清楚了吗?” 李飒毫不犹豫地说:“想清楚了,我当过兵,服役过消防队,还去读了消防指挥专业,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坚定地要成为一名消防战和谐士。我不认为体力是衡量我能否胜任的唯一标准,我有丰富的专业知识,我有很好的应变能力和心里承压能力,我体力是没有男同志好,但我也有男同志没有的优势,比如进入狭小地带,比如需要悬吊时我比他们轻,比如安抚受难人,我相信通过我们的合作,可以取长补短。” 任燚挑了挑眉,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精气神儿,如果她不是自己的部下,他会乐于欣赏她,但这份工作关乎着的是真正的人身安全,他不能草率地把后背交给他无法信任的人。他道:“李飒,你为什么一定要当消防员?” 李飒顿了顿:“我有我的理由。” “你说的没有错,你有你的优势,这份工作也确实需要协同作战,但我和其他战和谐士们,都没有和女人合作过,这种担忧不只是我一个人,如果我把一个不确定因素冒然放进战斗班,对其他人也会产生不良影响,我不能允许冲锋陷阵的战斗班里,有一个人是不被其他人信任的。所以无论你服不服气,你现在只能先去专勤班。”任燚盯着李飒,目光犀利,“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合格的消防战和谐士,证明自己。” 李飒深吸一口气:“我会证明自己,多谢队长。” “去忙吧。” 李飒走后,任燚无力地叹了口气,把两条长腿往桌子上一搭,玩儿起了手机。 他这两天都没时间、也没心情关注第四视角的新闻,或者下意识里,他不想再通过这种方式回顾那一晚发生的事。 现在他终于缓过来一点,打开了一些热门新闻稿和自媒体的评论。 大部分的舆论内容都聚焦在火灾起因和责任人上,也有一小部分在指责他们灭火不利,例如往旁边喷水、不及时进去救人等等,评论里争吵的很厉害。 他们已经见惯了媒体的不良导向或外行的不理解,这次并不算严重,但每每看到那些文字,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难受与愤怒。 年轻一些的时候,他还血气方刚,会跟骂他们的路人吵架,会跟不守规矩的记者起冲突,甚至还差点打报和谐警人,他受过处分也得到过教训,但在他成为中队长之后,他知道自己的言行影响的是整个中队,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冲动过。 所以看着这些言论,任燚也只是嘲讽地一笑。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化身㵘㵘女神,去打盘游戏解压。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宫应弦打来的。 任燚立刻接了电话,然后又立刻后悔接得这么快,他只能自欺欺人地把用一种散漫地口气“喂”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 “蔡婉的尿检结果出来了,阳性。”宫应弦单刀直入地说。 “她用的什么?” “甲基苯丙胺、盐酸羟亚胺和布和洛谐芬,我问了缉和谐毒大队的同事,市面上最近有一种新型毒和谐品,叫‘神仙水’,就是这三种东西的混合物。” “什么?中间是什么玩意儿?”苯丙胺和布和洛谐芬任燚倒是知道,中间那个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盐酸羟亚胺,制作K和谐粉的材料。” “哦,就算她吸和谐毒,怎么证明是她引起的火灾呢?” “这种‘神仙水’需要一个特别的吸食方式,就是加热,一是雾化方便吸食,二是当温度达到210℃会产生化学变化使效果更猛烈,所以这个加热的工具,最好是一个能够不停提供稳定热源,又好获取,又好携带的,所以他们喜欢用……” “……酒精灯?!” “对。”宫应弦道,“火调实验室的结果还没出来吧?我猜那块玻璃,属于酒精灯。” 任燚沉声道:“所以,他们吸high了,打翻了酒精灯,引燃了沙发?酒精这种挥发物,难怪找不到助燃剂的痕迹,但酒精灯的瓶子上会有残留。” “目前为止,这是最合理的判断。” “好,等实验室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证据确凿了,就可以结案了。” 挂了电话,任燚长吁了一口气,找到并惩罚犯罪,是对受害者家属唯一的宽慰。 第11章 隔天上午,火灾调查科的实验室出了结果,宫应弦在现场捡到的那块熔化的玻璃,跟他的推测一样,来自酒精灯。 任燚让邱文把报告给鸿武分局送去一份,然后发信息通知了宫应弦检查结果。 有这样确凿的证据,基本上可以结案了,从事发到现在才过去四天,这样的效率,应该可以向领导、向公众交代了。 任燚本以为这件事结束了,可黄昏时分,他再次接到了宫应弦的电话。 “你收到检验报告了吗?” “收到了,我要跟你确认一件事。”宫应弦道。 “什么?” “从你们接到报和谐警,到现场,到打开紧急通道的门,到火势扑灭,这些准确的时间点。” “我报告还没写完,可以先发给你,里面有详细的记录,怎么了?” “案情可能有变化。” 任燚坐直了身体:“什么变化?不是可以结案了吗?” “蔡婉承认吸和谐毒,承认是酒精灯引燃了沙发,但她说当时包厢内有其他人,陌生男人,她神志模糊,不记得对方的相貌,她说是那个人故意打碎了酒精灯,她之前因为害怕被发现吸和谐毒所以不敢说。” 任燚沉默了一下:“你相信一个吸和谐毒的人说的话?她的说辞已经变了好几次了。” “每个吸和谐毒的人都是欺诈型人格,我不会完全相信她的话,但有一点有些可疑。酒精灯的瓶口都有密封设计,如果只是倾倒,棉芯会漏液,但很难一下子造成大面积泄露,而且瓶身一般都比较厚,茶几或沙发距地多高?四十厘米左右吧,我买了七个不同的酒精灯试过了,这个高度掉在地上,只有一个质量最差的碎了,我捡到的那个是比较厚的。” “造成那么快速的、一时无法扑灭的燃烧,需要比较多的助燃剂,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用力摔碎了瓶子。” “蔡婉也是这么说的。当然,这并不能排除她摔碎的可能,只是我需要更多的证据去佐证。”宫应弦顿了顿,“或者否定。” “你想怎么佐证?” “我想在犯案时间重返现场,看看能不能有新线索。” “晚上去?光线不好啊。” “尽可能还原现场,有助于从犯罪者的角度去思考。” 任燚抓了抓头发:“好吧。” ---- 晚上一点多,俩人再次来到了第四视角。 这里几天前刚发生这么大的事故,生意自然受到影响,此时整条街都颇清冷,全不复从前的热闹景象。 到了现场,宫应弦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街上转了两圈,把东西两侧通往第四视角必经的路都走了一遍。 任燚就跟着他压马路,闻着饭馆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口舌生津,胃里难捱地抽了抽。 直到半夜一点多,大约到了起火前的时间,俩人才跨过封条,来到了废墟前。 宫应弦深吸一口气,戴上口罩,打开手电。 “等一下。”任燚看着他,“你不会再吐了吧?” 宫应弦道:“不能保证。” “这里不过就是脏一点,你就吐了,你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啊?”任燚耸了耸肩,“既然这样何必为难自己呢。” 宫应弦冷道:“你少一点废话,我们就能早点结束,或许我不会吐在你身上。”说完大步迈了进去。 任燚翻了他一眼,也跟了进去。 这里跟前两天无甚差别,只是夜晚视线很差,他们必须一直注意脚下,否则很容易被各种东西绊倒。 俩人摸索着上了楼,宫应弦查看了别的包厢,喃喃道:“包厢门是封闭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如果蔡婉说的是真的,这里那么多包厢,那个人为什么进入他们的,又为什么要纵火。” “我还是觉得她在撒谎,她说的那个人,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是她认识的人,她在包庇。”任燚“啧”了一声,“就她一个活着,还真是死无对证。” 宫应弦不置可否,一边看,一边往二楼走去。 任燚突然想到了什么:“哎,你觉得,酒吧老板知不知道有人在他的酒吧里吸和谐毒?”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宫应弦道,“我的同事正在调查。” “那么年轻的小姑娘,就碰毒和谐品。”任燚感慨了一句。 “太多了。蔡婉说她没用过几次,这种合成类毒和谐品对神经损伤非常厉害,她的混乱也许不全是因为撒谎。” “对了,你真的是化学博士吗?” “嗯。” “那你也像电视里那样,可以自己合成……你懂的。” “只是简单的化学操作。” 突然,俩人背后传来一阵细微地嘎吱声,他们齐齐回头,就见背后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深更半夜,在一栋死了近三十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建筑里看到这样一个虚晃的影子,任燚顿觉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什么人!”宫应弦吼了一声,箭一般追了过去。 任燚也赶紧跟了上去。 那个人影跑过长长地走廊,向着楼梯口冲去。 任燚在确定那是个活人之后,暗暗松了口气,但脚下一刻也没懈怠,纵火犯的一大共性,就是喜欢回到现场,一遍遍回味自己的“杰作”,这个人很可能…… 突然,跑在前面的宫应弦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整个人往前摔去,任燚刹不住脚步,撞到了他身上,俩人在杂乱的废墟里滚成了一团。 任燚感觉肋骨撞到了什么东西,脚也扭了,疼得他叫了一声,耳边同时传来宫应弦的抽气声。 宫应弦身上的味道扑进任燚的鼻息,原来那种淡淡的、干燥而有质感的草药味,不只在宫应弦的车上,他的身上也…… 宫应弦一把将任燚推到了一边,从地上跳了起来,厉声道:“站住!” 任燚一抬头,见他们追捕的人已经下了楼梯。 宫应弦扔掉了手电筒,手电筒落地的瞬间,灯光朝上照耀,他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把枪,在任燚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宫应弦顿了一下,短暂的不足一秒的时间,他就朝着与楼梯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任燚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之后,大吼道:“不要!” 宫应弦纵身从二楼窗户跳了出去。 任燚从地上爬了起来,忍着脚踝的疼,跑下了楼去。 只见宫应弦追着一个小个子的人跑出去一百多米,便将那人按倒在地,只听那人大叫着“放开我”。 任燚跑了过去,叫道:“你知不知道跳窗户多危险?你他妈以为自己拍电影呢!” 宫应弦充耳未闻,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任燚:“副驾驶抽屉里有手铐。” 任燚怒瞪着宫应弦。 宫应弦一手扣住那人的两只手腕,用膝盖压着他的背:“去啊。” 任燚转身去了宫应弦车上,拿来手铐扔给他,他利落地把那人拷在了栏杆上。 “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那人惊恐地叫嚣着。 任燚蹲下身,观察了一下,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个子精瘦矮小,皮肤苍白,长得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宫应弦寒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 “我、我好奇,来看看都不行吗?你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法了!” 任燚瞄到了他背后的背包,一把扯了过来。 “你干什么,不准动我的东西!我、我有隐私权!” 任燚先后从里面拿出笔记本电脑、云台相机、和带夜视灯的头盔,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打开相机,里面有许多第四视角的照片和视频,他胸口翻涌,一把握住了那人的后脖子,恶狠狠地说:“是你放的火吗?啊?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畜生!” “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放火!” 宫应弦打了电话,叫警和谐车过来。 任燚看了宫应弦一眼,见他一身西装全毁了,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像是在煤灰堆里洗了澡,脏得不成样子。自己一个正常人,也受不了这么脏兮兮的模样,宫应弦…… 宫应弦肢体僵硬,脸色阴沉,一副不知如何自处的模样,对于一个洁癖患者来说,全身弄成这样,肯定难受极了。 突然,任燚发现地上有血迹。他一惊,绕着宫应弦转了一圈。 “你干什么……” 任燚一把抓住了宫应弦的胳膊,看着他小臂上长长的一道血痕,倒吸一口气。 宫应弦抽回了手:“别随便碰我。” 任燚此时懒得跟他计较:“去医院。” “不用,我自己会处理。” “你这伤至少得缝针。” “我说了,我自己会处理。”。 “你他妈怎么处理?嗯?”任燚怒从心头起,“你疯了吗从二楼跳下来,前几天灭火的时候,同一个窗口,刚有战士跳下来腿骨折了,他是逼不得已。” “只有三米多。” “嫌三米多不够高是吗?”任燚咬牙道,“早期的消防队里,都有一根杆儿从楼上一直串到车库,那是为了保证出和谐警速度,让战士们从上面滑下来的,后来就取消了,因为每年都有人受伤,大多都是扭伤之类的小毛病,可也有脑震荡的,也有摔断腿的,甚至有这辈子走不了路的,你永远不知道你落地的时候哪个动作没做对,你永远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该你倒霉,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天命会在哪一刻降临,所以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宫应弦看着任燚声色俱厉的样子,一时被那气势镇住了,他的喉结滑了滑,回过神来:“我是警和谐察。” “我是消防员。”任燚指着宫应弦的胸口,“你不知道我这辈子见过多少意外,多少,只是一个小小的错误,就造成无比可怕的后果的意外。” 俩人互瞪着对方,谁也不让谁。 恰时,警和谐笛声响起,一辆警和谐车停在了俩人面前。 两个巡逻警和谐察下了车:“宫博士。” 宫应弦道:“他是酒吧失火案的嫌疑人,把人带回分局,我晚点过去审讯。” “好。” 人被带走后,宫应弦走向自己的车,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套崭新的西装。 他扯开领带,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的扣子,任燚跟了过来,继续瞪他。 “你要看我脱衣服吗?”宫应弦冷冷地说。 任燚回过神来,已经从敞开的前襟里看到了若隐若现的胸肌,他顿觉两颊一热,骂道:“谁他妈要看你脱衣服,我要看你现在马上去医院处理伤口。” “我说了,我自己会处理。”宫应弦倔强地说,“我不去医院。” “你要么现在去医院,要么处理给我看,否则我立刻给宋队长打电话!” 宫应弦一把撕开了衬衫,纽扣崩了一地,动作之大,足见他的怒意。 宫应弦穿着衣服的时候看来身材劲瘦,没想到脱掉之后,却是宽肩细腰加上厚实的胸肌,比任燚还壮一些,那饱满的胸大肌和小砖块一样的腹肌看得任燚眼睛有点发直。 通常来说,宫应弦不是任燚喜欢的那一型,但这样的身材配上这样的脸蛋,真是人间尤物。 任燚的眼睛一时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搁,看吧,好像不大合适,不看吧,显得自己心虚,而且怪可惜的。 “还不转过去?”宫应弦怒道。 “……矫情。”任燚撇了撇嘴,转过了身去。 宫应弦套上了新的衬衫,看了看四下无人,把裤子也换了。他把脏衣服塞进了垃圾桶,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脏兮兮的任燚。 任燚回过神来:“你别以为我在吓唬我,我现在就给宋队长打电话。” “上车。” “嗯?” 宫应弦从保温箱里拿出几块一次性餐布,扔给任燚:“垫在座位上,哪里都不许碰。” “你他妈听得懂人话吗,我是让你处理伤口。” “上车,我现在就让你看着我处理伤口。” 任燚犹豫了一下,走向了副驾驶。 宫应弦上车后,盯着任燚把餐布盖在座椅和靠背上,坐好之后,就要去关车门。 “别碰。”宫应弦喝止了他,一手撑住任燚的椅子,长身探过操作杆,拉着门把手,把车关上了,然后又去拽任燚的安全带。 任燚的后背贴着座椅,一动也不敢动,鼻尖始终飘荡着宫应弦那独特的味道,俩人的距离近到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看着宫应弦完美的侧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他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宫应弦给任燚扣好了安全带,发动了车。 好半晌,任燚才缓过神来:“去哪里?” “我家。” 第12章 冷静下来后,任燚逐渐感觉到了疼痛,来自肋骨、脚踝,以及两只擦破了的手掌。 但他没有吭声,因为他分明看到宫应弦的手臂在往下滴血,一滴、一滴,都滴在了刚刚换的干净的裤子上。而宫应弦面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任燚忍不住了:“你还能开车吗?要不我开吧。” 宫应弦没说话。 “不如就近去医院处理一下,你前几天不是刚去了医院,不也活的好好的,能别作了吗。” 宫应弦依旧沉默。 任燚拔高了音量:“你车里放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会放个急救箱吗?” 宫应弦斜了他一眼:“我车上有急救箱,我也说了要自己处理,然后你威胁我要向我的上司告状,你记性这么差吗?” 任燚气乐了:“我是为了你好。你用一个急救箱能处理什么?贴创可贴?你这要清创要消毒要缝合安全起见还要打破伤风针,必须专业医生来处理。”他说得太快,以致呼吸急促,牵动了肋骨,疼得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 “那就闭嘴,快到了。” 几分钟后,车驶入了别墅区,开进了一栋占地大得吓人的独栋别墅。 任燚吹了声口哨:“这是你家啊。”虽然他早就从傅楷口中得知宫应弦的家不一般,但远不及实见来的令人惊讶,他甚至都不知道北京还有这样的地方。 宫应弦刚停稳车,大门就打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老绅士快步步下台阶,后面跟着一对中年男女。 “少爷!”老绅士紧张地跑到宫应弦面前,“您的信息是什么意思?您受伤了吗?” 宫应弦抬了一下胳膊。 “天哪……” 那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少爷进屋吧,让我看看。” 宫应弦走了两步,突然顿下脚步,回过头去。 任燚刚好下车。 几人都诧异地看向任燚。 宫应弦指着任燚道:“先把他弄干净。”说完扭头走了。 任燚皱起眉,作为一个正常人类,他不太习惯被人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观看。 老绅士走到任燚身边:“您是……您贵姓?” “您好,我姓任,任燚,我……”任燚一时不确定该用哪个词描述他与宫应弦的关系,同事? “我姓盛,您可以叫我盛伯。”盛伯的口气有一种难掩地激动,“非常欢迎您,任先生,少爷竟然带了朋友回来,哎呀,少爷带朋友回来了!” “我们不是朋友……” 盛伯热情地拉起任燚的手:“任先生,您介意先去清理一下吗,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哦行。” 盛伯朝中年女人招招手,语调欢快:“快去准备一下,少爷带朋友回来了。” “我不是……” 任燚被盛伯拉进屋内,并给他拿来一套新衣服。像他这种常年穿训练服的人,对穿着并不讲究,但光是摸着那细致的、在灯光下散发柔光的布料,也能判断出这衣服价值不菲。 换衣服的时候,他对着镜子查看了一下肋骨,已经淤青了一片,但摸着并没有骨折,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骨裂了。 换好衣服,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盛伯在门外笑眯眯地等着:“任先生,您的脚也受伤了吗?” “没事,就是崴了一下。” “王医生正在给少爷处理伤口,很快就好,我先带您进去等着。您一定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吗?” “这么晚了,太麻烦了。” “不会不会,厨房随时有人的。” “那,随便什么都行。”任燚确实是饿了,他不禁想起在宫应弦车上吃的那份沙拉,假装随意地补充了一句,“热的就行。” “没问题。” 俩人穿过宽敞奢华的客厅,上了楼,走到走廊的尽头,盛伯推开了门,眼前出现一个小型诊所,摆着各种在医院常见的设备。 盛伯解释道:“少爷不喜欢去医院,所以雇佣了家庭医生。” 任燚心里暗道:浮夸。 宫应弦正坐在病床上,让王医生给他处理伤口,他换了一套浅灰色的居家服,刘海也垂下来几缕,整个人终于有了一点人间烟火气。 王医生回头看了任燚一眼:“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好了。” “没事。”任燚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看着宫应弦,“我说宫博士,你家也太浮夸了吧。” 宫应弦向任燚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上面贴了一排免缝针的伤口贴,他不悦道:“这东西,我车上也有。” 任燚讪道:“小伤也是伤,破伤风疫苗打了吗?” 王医生代宫应弦答道:“打了。” 宫应弦道:“给他看看肋骨。” 任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怎么知道自己肋骨受伤了? 王医生走过来,掀开任燚的衣服查看,然后用手摸了摸:“应该没什么大事,拍个片看看吧。” “你这里还能拍片?”任燚忍不住咂舌。 “一些基础的仪器这里都有。” 任燚被带进隔壁的小房间,排了个X光。 王医生抖了抖片子:“没事,没伤着骨头。” 任燚松了口气。 王医生给他处理了一下扭伤的脚踝和擦破的手掌,并给了他一些消炎药。 这时,盛伯去而复返,笑盈盈地说:“少爷,任先生,去餐厅吃点东西吧。” 俩人来到餐厅,桌子的一边摆着好几道热腾腾的饭菜,摆盘精致,卖相极好,就夜宵的标准来说,实在有些过了,而桌子的另一边,只有一份三明治和一杯水。 任燚看了盛伯一眼,略有些别扭,盛伯小声说:“没事的,少爷不喜欢吃热的,也不太习惯半夜吃东西,您坐吧。” 俩人坐在桌前,任燚看了宫应弦一眼,见宫应弦也在看着他。 他们就像是要较劲儿一般,谁都不肯先挪开目光,就那么互瞪着对方,宫应弦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而任燚夹了一筷子热乎乎的排骨,扔进了嘴里。 那酱汁蒸排骨刚出锅,任燚被烫着了,他张开嘴直哈气,到处找水喝,盛伯赶紧把水递给他。 宫应弦的一边嘴角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扯了扯,他放松地仰靠进椅背,显然也是累了。 任燚没有被烫伤的上唇所阻挡,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说:“有这么好的饭菜,你就吃那玩意儿?” 宫应弦平静地说:“吃完之后,你去休息一会儿,明天早上会有人送你回中队。” “你呢?你要去分局审那个人吗?” “当然。” “我也要去。” “你的工作是协助火灾调查,剩下的是警和谐察的工作。” “我已经参与了这么多了,你觉得我能袖手旁观吗。”任燚坚持道,“我也要去,我要第一时间知道,那个孙子到底是不是纵火犯。” 宫应弦犹豫了一下:“行吧。” 任燚越吃越香,大概是属于大脑的供血都跑去了胃部,他闲聊一般说道:“你家这么有钱,你又一身奇奇怪怪的毛病,你何必非要为难自己去当警和谐察呢。” 盛伯在一旁变了脸色,他偷偷地瞄了宫应弦一眼,想转移话题:“少爷,要不要再吃一个?” 宫应弦面色平静地喝了口水:“跟你没关系。” 任燚被噎得无话可说,他冷哼一声:“你说得对,是我多管闲事。” 宫应弦起身走了。 盛伯不好意思地说:“任先生,您不要往心里去。” 任燚咧嘴一笑:“放心吧,我要是往心里去,早被他气死了。” 盛伯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您是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朋友,我们都特别高兴。” “我跟他不是朋友,只是一起工作而已。”任燚直白地说道。 盛伯的眼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任燚顿时有点后悔。 盛伯复又笑道:“少爷带您回家,肯定是信任您的,我相信你们会成为朋友的。” 任燚嘲弄一笑,他才不在乎能不能跟宫应弦做朋友,他只希望能完成工作的同时,少上点火。 吃完饭,任燚被带到了客房,他忙活了大半夜,又累又不舒服,倒头就睡着了。 ==== 天亮后,任燚又在宫应弦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俩人前往鸿武分局,不过这次开车的是专职司机。 到了分局,宫应弦直奔审讯室,昨天被他抓住的人,大约是在审讯室坐了一夜,困得直点头。 一见他们进来,那人就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叫道:“我没有放火,你们没有证据就乱抓人!” 宫应弦拉了张椅子坐下了,他冰冷地问道:“名字,年龄,籍贯,身份证号码。” 那人犹豫了一下,老实答道:“周川,25岁,谷市人……” 宫应弦又详细问了他的情况,得知他曾在天启上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编程,一年前辞职,待业至今。 宫应弦让同事去核实了周川的基本信息,全部属实。 宫应弦问道:“昨夜为什么出现在那里,相机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照片和视频。” “我只是好奇而已,我就拍点东西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去了,你们凭什么像抓犯人一样抓我。” 任燚厉声道:“封条没看到吗?你以为那些封条是用来干什么的?!” 周川微微抖了抖:“就、就算有封条,我不该进去,那也不算犯罪吧,我不是学法的,但是法律常识我还是有的。” “你有法律常识,就不会只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冒破坏罪案现场的法律风险。”宫应弦死死瞪着他:“别把我们当傻子,如果你再不老实交代,我将把你列为纵火案的第一嫌疑人去调查。” “我没有纵火!”周川大叫道,“我真的没有纵火,我只是好奇,只是拍了点东西而已,我什么也没干,我没犯法!” “你在撒谎!”宫应弦狠狠一拍桌子,“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会调查你过去半年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进行的每一笔消费,接触或联系过的每一个人,在互联网上留下的每一丝痕迹,一旦让我发现一丁点可疑的地方,我就会挖的更深、更广,你最好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在证据面前无话可说!” 周川吓得脸色煞白,他扁着嘴,几乎就要哭了。 任燚敲了敲桌子:“我劝你识时务,等到我们查出来,你会错过自首的机会,你这么年轻,真想后半辈子在监狱里过?” “不、不要,我说就是了!”周川哑着嗓子喊道。 “说。” “我……我在做直播。” 任燚眯起眼睛:“直播?网上那种直播?” 周川点了点头。 “在什么地方做的直播?什么平台允许你发布这种直播?” “不是国内的。”周川咬着嘴唇,“是那种查不到服务器的。” “查不到服务器?” “就是,不正规的平台,比如像色和谐情网站,服务器都在国外,登录IP用的都是代理,不好追踪,在搜索引擎上搜索不到。” 宫应弦沉思了片刻:“类似……暗网?” “是的。”周川满脸的灰暗,“我做直播,以及上传的照片、视频,都是为了赚钱而已。” “有人花钱要你去发生火灾后的现场?” 周川点点头:“如果是正在着火的更值钱。” 任燚握紧了拳头,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周川吓得一抖。 宫应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具体点。” “有的变态,就是有这种癖好,就是喜欢看这些东西。”周川吸了吸鼻子,“我只是靠这个维持生计而已,我知道不太对,但我真的没有纵火。” 宫应弦打开周川的笔记本,拉下搜索引擎:“哪个。” “第一个。”周川道:“不过,你们去的时候,我的直播被中断,他们知道之后,多半已经把网址注销了。” 宫应弦看着屏幕,果然,网页显示错误:“‘他们’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所接触的只是一些ID而已,网站是谁运营的,观众是谁,我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拿到钱?” “用虚拟货币,类似比特币,我们交易的区块链平台是个完全自由的‘市场’,谁都可以去交易,也可以变现。” “这个平台跟网站是什么关系?”任燚问。 “没有关系。”周川皱了皱眉,“或者说,没人知道有没有关系,市场只是市场,区块链的意义就在于去中心化,这个‘市场’没有所有人,每个人也都可以是所有人,谁都可以用这个‘市场’里的货币来交易。” 宫应弦对任燚说道:“虚拟货币的交易很复杂,我会让互联网犯罪的同事来协助我们,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的,有可能真正的纵火犯隐藏在屏幕之后。” “但是,纵火犯不会只满足于在屏幕后观看的,他们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去现场回味的欲望。”任燚虽然不懂刑侦,但为了做好自己的工作,也看过不少跟纵火类案件有关的书。 “对,如果能找到观看直播的人,再跟现场记录的照片、视频作比对,就有可能找到那个人。” 任燚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睡好,他脑袋发胀,昏昏沉沉的。原本以为在查出酒精灯的那一刻,案件就可以了解了,没想到又牵扯出这么多,而这个案件最大的问题,是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无法确定,这起事故到底是意外,还是纵火。 第13章 审了几个小时,暂时在周川身上挖不出东西了,他们也累了。 离开审讯室,任燚一瘸一拐地跟在宫应弦身后,抱怨道:“好渴啊,你自己拿着个水壶,就想不起来给我倒杯水?” 宫应弦边走还在边看资料,他随手一指:“饮水机。” 任燚忿忿道,“我脚崴成这样怪谁?谁让我大半夜去查案的?谁把我绊倒的?” 宫应弦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约终于良心发现:“在这儿等着。” 任燚坐在了会客区的沙发里,他扫了一眼面前的办公区,尽管摆着好几排一模一样的桌子,但他一下子就能确定哪一张属于宫应弦。 定然是最干净、东西最齐整的那一张。 他眼看着宫应弦走向靠墙的饮水机,取了纸杯,侧对着他弯腰接水。 腰身下探的动作绷紧了宫应弦的西裤,令他的翘臀长腿更被刻意强调了一番,而上提的裤脚隐约露出了脚踝上的枪和谐套。 诱人又危险。 任燚忍不住悄悄吹了一声口哨,他偷偷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 待宫应弦直起身,那宽肩细腰翘臀长腿仍在,镶嵌在优越的身高上,就像是被上帝精心雕琢过一般完美。 任燚又咔嚓了一张,然后在宫应弦转身的瞬间若无其事地低头玩儿手机。 宫应弦走过来,将水杯递给了任燚。 任燚接过来喝了一口:“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好几条线要追,周川,酒吧老板和他的竞争对手,蔡婉和包厢里的另外三个人。”宫应弦揉了揉眉心,“你回中队吧,有什么需要你协助的我会通知你。” “‘通知’我?”任燚不爽道,“我是你的下属吗?你给我开工资吗?正确用词是‘请教’。” 宫应弦道:“你想怎么措辞都随你。” “你……”任燚心里直窝火,他白忙活这么久,还受了伤,从头到尾宫应弦连一个‘谢’字都没有,他这个人是比较随性,都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能忍,换一个人多半早翻脸了,“我真不知道就你这情商是怎么混到现在的,你在这里没被排挤吗?” “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交得到朋友。” 宫应弦沉默了一下,平静地说:“你说得对。” 任燚转身走了。 一路上,任燚都在宽慰自己。真正的男人应该心胸宽广,他跟一个年轻任性的富二代较什么真,至少宫应弦作为刑和谐警是称职的,只要能顺利完成工作,其他都是次要的。 幸好他也确实是个心大的人,很快就消气了。他想起自己刚刚偷拍的照片,于是掏出手机仔细端详了一番,越看越觉得可惜,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性格却这么讨人厌。 他关掉相册,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露出一个咧嘴大笑,嗯,镜头里这个真是又帅又讨人喜欢。 突然,出租车司机一个急刹车,他的鼻子直接撞在了屏幕上,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嚷道:“哥们儿怎么回事儿啊,我鼻子好几万呢。” 司机道:“不好意思啊,前面急刹的,我靠,好像车祸啊。” 任燚透过挡风玻璃往前看去,前面十字路口骚乱,周围的人都在朝那个方向看,有的甚至特意折返回去。 任燚扔下一句“结单吧”,便下了车,往十字路口走去。 一到现场,他就心脏一颤,头皮都木了。 一辆轿车和摩托车迎面相撞,摩托车司机的身体直接穿透并卡在了轿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玻璃扎进了腰腹部,就像屠宰场放血一样,场面惨烈不已。轿车司机的情况在车外看不清,但估计不乐观,而这起车祸还造成两辆后车追尾,以及被抛飞的摩托车残体压在了一个路人的身上,旁边有一个男童正坐在地上大哭,两个姑娘一个挡着他的视线,一个试图用玩偶安抚他。 此时,正有几个人想要把摩托车残体抬起来救人。 任燚也顾不上脚疼,跑过去一看,大喊道:“不要动!” 那几个人一怔。 “打120了吗?” “打、打了。” “描述情况了吗?” “描述了。” 一般只要报和谐警人描述清楚了现场的情况,这样的事故120会联动119出和谐警,但保险起见任燚还是给高格打了个电话,同时趴在地上仔细查看。 受伤的是一个年轻妈妈,摩托车残骸不仅仅是压在她身上,车架的一部分还穿透了她的手臂,她还有意识,但呼吸困难。任燚受过基础的急救培训,他看出这车架刺穿的位置正好在颈动脉和肱动脉之间,一旦移动,就会造成大出血。 电话也正好接通了,任燚问道:“接到博爱路出和谐警了吗?” “车祸,接到了。” “带云梯车,赶紧来。”任燚挂了电话,对那几个热心的路人说:“我是消防员,现在听我指挥。两位小姐,麻烦你们把她的儿子带到旁边,一会儿交和谐警来了给交和谐警,你们三个,把车子轻轻抬起来,千万不要触动她的胳膊,要一直抬着,累了就换人。” 任燚指挥着三个男子把摩托车残骸抬起,减少对她器官的压迫。并再三叮嘱不可以碰她胳膊上的车架后,又转身跑向车祸轿车。 第三辆追尾轿车的司机已经下了车,看来没有受伤,第二辆追尾轿车则没有动静。 任燚跑到轿车前,趴在车窗上往里看,司机已经昏迷,他又看向挂在挡风玻璃上的摩托车手,尽管脸上全是血,但依稀能辨认出,那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任燚轻轻握住他垂在外面的手腕,还有一丝脉搏,很微弱。 这时,他听到了警笛的声音,抬头一看,他们中队的救援车正远远开来。 救护车也几乎同一时间到了。 高格第一个跳下了车。 任燚喊道:“高格,把云梯车开到前面来,准备绳索,我们要把人吊起来,孙定义拿液压钳来,崔义胜,拿链锯去那边,再来一个人查看一下第二辆车的追尾司机!” 凤凰中队的战和谐士们开始默契而有序地合作。 这一边,孙定义用液压钳撬开了已经变形的驾驶室车门,他们协助急救人员把头部撞伤昏迷的司机从里面抬了出来,放在了担架上。 另一边,崔义胜用链锯小心翼翼地切断了摩托车的车架,将那位年轻妈妈从摩托车残骸下解救了出来,急救人员马上对她进行止血和救护,但那根扎进动脉的金属车架必须到了医院由外科医生取出。 第二辆追尾车的司机也被解救了出来,她只是被安全气囊撞击造成短暂地昏迷,轻伤无大碍。 最难处理的,是那个摩托车手。 急救人员一边给他输液,一边喊道:“任队长,他休克了!” 任燚道:“高格,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高格操控着云梯停在了轿车上方,一个战和谐士爬到云梯上,从上面垂下救援绳。 几人将救援腰带套在那少年的髋骨上,将腰带上的卡扣与绳索相连,并调整好长度。 两个人在车外抬着那少年的腿,任燚则钻进车里,脱住他的肩膀。 这少年体型高壮,如果不用绳索固定,这样的位置和角度,他们没有把握能一直稳定他的身体,他的体内还插着要命的夹胶玻璃,任何一点错误的挪动,都可能立刻要了他的命。 突然,那少年动了一下,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稚气未脱的脸庞惨白如纸,全是伤痕,鲜血流了满脸,甚至发梢和睫毛都在往下滴血,他眼神涣散,嘴唇颤抖着,以微弱的声音说着:“……救……我……” 血滴在了任燚的脸上、身上。 “坚持住。”任燚沉稳地说,“我们马上救你,你一定要坚持住。” 崔义胜手持链锯站在一旁,深吸一口气:“可以了吗?”他紧张地看向任燚。 任燚点点头。 崔义胜的眼角都浸了汗,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打开链锯,开始切割挡风玻璃,将刺入少年腹部的玻璃沿着下沿整块割了下来。 玻璃一分离,任燚就命令高格将云梯稍微举高,绳索稳固了少年的身体,再加上头脚都有人托着,他们顺利将那少年抬了出来,再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放在了担架上。 少年的前腹部还插着一排玻璃,形成了几乎是横切的伤痕,内脏清晰可见。 “没有呼吸了!”两名急救人员立刻给他缠止血带,注射肾上腺素,做心脏复苏。 战士们站在一旁,看着急救人员为他接上除颤仪,开始电击,一次,两次,三次……他的心电图就像一片平静的湖水,再也无力生起一丝涟漪。 急救人员叹了口气:“死亡时间,14点26分……” 任燚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的是那少年濒死的眼神,那是灵魂深处仍在挣扎着的求生欲。 参与救援的战和谐士们都垂下了头去。 一个人从存在到消亡,可以比一朵花枯萎的时间还要短暂、还要轻易。 回到中队后,任燚换下了衣服,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静默了两秒,突然把衣服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 晚上开周例会的时候,任燚见战和谐士们都神情沮丧,安慰了他们一番,然后让各班轮流汇报工作。 汇报完毕后,任燚让三个新成员分别做加入中队第一周的工作总结。 以前,新入伍战和谐士的第一年是不能进火场或其他危险地带的,第一年就是基础学习和训练,然后要骑着单车把辖区内的每一寸土地都摸熟,哪里是重点单位,哪里有消防设施,哪里是高层,哪里道路狭窄,哪里地形复杂,每个人都要门儿清,并且绘制一份地图。 鉴于现在招聘的专职消防员都是有经验的,有需要的时候他们直接能上前线,但熟悉辖区这一步不能少,所以这一周,三个人每天都在走街串巷,黑了不少。 三人的工作完成的都无可挑剔,融入团队也算顺利。 任燚很是欣慰,毕竟这段时间他经常不在中队,而中队稳定如常。 散会后,会议室只剩下任燚和曲扬波俩人,曲扬波问我了酒吧失火案的调查。 任燚大致给他讲了一下进展,顺便抱怨了一下宫应弦。 “这个案子上头催得很近啊,估计警和谐方压力很大。” “可是现在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纵火,按照流程来说,如果火调没有认定纵火,是不应该移交警和谐方的,现在完全反了,怎么能因为舆论压力就乱来呢。” “这个事故伤亡重大,民众急需得到一个解释,也是没办法的,再说现在出现这么多可疑的点,说不是纵火,恐怕你也不信了吧。” 任燚叹了口气:“我不敢妄下判断。但我希望不是,没有人性的畜生,能少一个是一个。再说,跟那个姓宫的合作,真的我一天想揍他八次。” “你是在工作,又不是在交朋友,忍忍吧。再说,凡事要多想别人的优点,比如这位宫博士,你想想他有什么优点?” 任燚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认真地说:“他屁股特别翘。” 曲扬波笑骂道:“滚。” “哎,等等,你怎么跟他说一样的话?” “什么一样的话?” “什么工作不是为了交朋友之类的,难道我们不是工作上认识才交朋友的?咱们这么多兄弟不都是工作上认识的。” “啧,你抬什么杠呢。”曲扬波道,“我是在开导你。” 任燚轻哼一声:“早知道让参谋长派你去。” 曲扬波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14章 之后的几天,宫应弦没有再联系任燚。本来任燚接到的任务,也只是辅助火灾调查,而这次的火调难度系数较低,从起火时间到起火原因再到起火过程,都清清楚楚,真正复杂的是追究责任人,这是警和谐察的工作,他实际可以交差了。 但已经参与到了这个程度,他自然一直挂心进展和结果,可想到宫应弦欠收拾的调性,他又不愿意主动联系。 纠结了一段时间,任燚还是没忍住,给宫应弦发了条信息:有进展吗? 等了很久,宫应弦都没回。 任燚干脆打了电话过去,刚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宫应弦回了信息:晚点。 任燚“呿”了一声。 这时,丁擎敲开了任燚办公室的门:“任队,上次在博爱路救的那位女士一家来了。” “哦,好。”任燚起身跟他下了楼。 会客室里坐着一家三口,胳膊上还缠着白纱布的女子正是当时被摩托车残体压住的年轻妈妈,她的丈夫抱着他们的儿子。 任燚等人一进屋,他们便站起身来,感激之色溢于神情。 那位爸爸略有些激动地说:“你就是任队长?你好你好。” 任燚伸手与他相握:“你们好。”他看向那位女子,“你这么快就出院了?”他心中感到颇安慰。 年轻妈妈感激地说:“我能这么快出院,多亏了你们,我一直跟我老公说一定要来当面谢谢各位,谢谢各位救了我的命。” 任燚笑道:“客气了,这是我们的职责,其实当时热心的路人也帮了不少忙。” “对,好心人很多,但关键时刻专业能力更重要,医生说当时要是冒然把那个车架拔出来,我老婆肯定大出血,可能撑不到医院。谢谢你任队长,谢谢各位消防员,你们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年轻爸爸说得眼圈发红。 年轻妈妈拽了拽儿子的小手:“宝宝,你是不是有礼物要送给消防员叔叔呀?” 那男童扭捏了一下,害羞地从背后拿出一张贺卡,递给了任燚。 贺卡上是一副充满童稚的蜡笔画,画着几个穿着救援服的人围在他和妈妈身边。 任燚笑了笑,胸腔充满了暖意,他捏了捏男童的小脸蛋:“画的真好,谢谢你。” 夫妻俩再次道谢。 孙定义嘿嘿一笑:“救人是我们的天职,真的不必太客气,看到你们能好起来,对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崔义胜感慨道:“是啊,只是可惜我们救不了所有人。”他和任燚是当时最近距离看着那个少年的生命一点点逝去的人,他甚至记得那流淌的鲜血散发出来的猩热的气味,这些天每每回想,依旧沮丧。 “谁?”年轻爸爸愣了一下,“你不会是说那个小孩儿吧?他死了不是活该吗,有什么可惜的。” 这回轮到任燚等人怔住了。 年轻爸爸咬牙切齿地说:“五环内不能骑摩托,他偷偷骑亲戚的摩托出来还闯红灯,害死自己不说,还害了这么多人,网上全都在骂他,这种人早点死是为社会除害。” 任燚沉默了。 崔义胜皱起眉,有些艰涩地说:“他才十五岁,他犯了错,也错不知死吧……” “他错不至死?”年轻爸爸拔高了语调,激愤地说,“那没犯错的人就该死吗?我老婆呢?轿车司机呢?我儿子才四岁,他如果没有了妈妈该怎么办?这种人就是父母没教育好,长大了也是祸害!” 崔义胜还想说什么,被任燚以眼神制止。 年轻妈妈推了推她的丈夫,小声道:“别说了。” 年轻爸爸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任燚平静地说:“祝你早日康复。” 一家三口也识趣地告了辞。 崔义胜看着任燚,沉重地说:“任队,他该死吗?他只是个孩子,他做错一件事,但也许他会在以后几十年里做更多对的事,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任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世上很多问题本就无法用“是”与“否”去解答,他拍了拍崔义胜的肩膀:“他该不该死,不应该由我们来评价,但受害者家属有自己的立场,我们要理解。” 崔义胜黯然地低下了头,孙定义也跟着叹了口气。 ----- 晚上吃完饭,宫应弦回了电话。 任燚根本没指望他会回,接到的时候颇为意外,狐疑地说:“你怎么会回电话?你是不是又有事想使唤我?” 宫应弦顿了一下:“……那我挂了。” “哎等一下。”任燚撇撇嘴,“快说,都查到什么了。” “网络犯罪的同事证实了周川的证词,他确实在做一场直播,通过一个暗网分配的假域名。” 任燚皱眉道:“假域名?网页就算注销了也该有痕迹吧,能追查到那个暗网吗?” “这个暗网找到了,但它的服务器在国外且遍布全球。为了用户的安全和隐蔽,这网站的每一场直播都会随机分配一个假域名,通过多重代理在全世界范围跳转,每分钟变一次,所有的交易都是无法追踪的虚拟货币,登陆的人需要通过改变主机设置、代理IP、动态网页等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才能上去。我们对服务器在国外的网站没有管辖权,但对在国内登陆的人有管辖权,一旦直播间里的任何一个人觉得不安全,就可以一键注销,一场直播结束也会自动注销,注销之后所有的内容都会在互联网上消失,唯一留有部分数据的是个人的主机。” “那你们通过周川的电脑查到了什么?” “这个网站的安全技术是世界顶级黑和谐客的水平,破译难度太大,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网站跟纵火案有关之前,不可能浪费人力去攻克,所以我们只能从周川的电脑下手,查到了一些对话。” “对话?” “大部分是英文,也有中文的。” “不能查到他们的IP吗?” “不能,我前面说了,即便是在直播状态下,IP每分钟也都在变,要在直播时锁定个人IP技术难度非常大,现在假域名被注销了,通过周川的电脑就更不可能查了,除非查那个网站的数据。” “但网站的攻克难度更大。” “嗯,所以,我们目前的线索只有这些对话。” “对话都是什么内容?” “主要是通过付费要求周川拍某些特写或做特定的事,没有能够暴露个人信息的内容,但通过对中文对话的时间线和逻辑梳理,那场直播里至少有三个中国人在观看。” 任燚倒吸了一口气:“他们有可能是纵火犯吗?” “不知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连接上。”宫应弦的声音有些沉闷,“追查这起案件的四条线索,已经有两条暂时走进了死胡同,一条是蔡婉,一条是酒吧老板的竞争对手,我们在追的周川和蔡婉的朋友,都没有出现实质的进展,而且……周川被行政拘留了几天,已经放走了,要再审问就很难了。” 任燚抓了抓脑袋:“破案受阻很正常,你不用太着急。” 宫应弦发出疲倦地轻叹。 “那个暗网,上面都有什么?” 这一次,宫应弦沉默了好久,久到任燚以为电话断线了,不禁问:“你还在吗?” “你不会想知道的。”宫应弦轻声说。 任燚心头一震,即便是隔着电话,他也分明感受到了宫应弦声线中的一丝颤抖,是恐惧吗?不,更像是愤怒,甚至是……恨。 任燚蹙起眉,心情不由地沉重。他没有上过暗网,但听说过,那是个无法的、黑暗的、邪恶的虚拟世界,充斥着人类能够想象和不能够想象的罪恶,他道:“网站……叫什么?” “Seraph,旧约圣经中的炽天使,是最高等级的六翼天使,光与火焰构成的灵体。” 挂了电话,任燚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正式干消防虽然才八年,但他却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接触,通过他父亲的见闻和自己的经历,他见识到了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世界,可即便他的生活就是不断地与火打交道,遇到纵火犯的几率也是非常低的。 纵火犯并非是用火犯罪的所有罪犯的统称,一个人无心引起火灾,不叫纵火,一个人随机选择用火杀伤了别人或者用火毁灭犯罪证据,只能说明他犯罪的工具是火,只有蓄意的、有预谋的用火损害生命财产安全,才是纵火犯。 而纵火犯之中,又有非常低的几率的人,有纵火癖。很多纵火犯只是用火达到犯罪目的,而纵火癖的唯一目的只是纵火,生命财产的损失属于连带。 可宫应弦追查到的那个暗网,让他们知道,也许有许许多多潜在的纵火犯,隐藏在黑暗中。 第15章 近一个月没有出现的宫飞澜,再次毫无征兆地来到了中队。 她来的时间非常合适,刚好是他们结束上午的训练,在午餐之前的自由活动时间,显然她已经掌握了中队的日常作息。 中队的战士们都认识她,一见她就调侃道:“飞澜妹妹,好久没来了呀,是不是暑假作业写不完啊?” 宫飞澜轻哼一声:“早就写完了。” 任燚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来这儿你哥知道吗?” “他又不是我监护人,他干嘛要知道。” “那我得告诉他。”任燚掏出手机。 “他知道!”宫飞澜急忙道,“我刚从他家过来。” “嗯?他没阻止你?” “我给你们带了好多好吃的。”宫飞澜假装没听见任燚的问题,把手里的袋子一股脑地放在桌上。 任燚无奈道:“飞澜,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带东西来。” “只是吃的嘛,又不值钱,再说,这不是我要带的。” 任燚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莫非…… “是盛伯让我送来的。” 任燚莫名感到一丝失望:“盛伯太客气了。” “他知道你就是救了我的那个消防员,就一定让我把这些点心都带来。”宫飞澜招呼道,“大家都来吃呀。” “改善伙食啦。”有人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曲扬波笑骂道:“中队伙食够好了,你还想怎么改善,顿顿海参鱼翅的痛风套餐啊。”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把点心分了。 宫飞澜坐在任燚旁边,捧着一块布丁递给任燚,看着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任燚接过来吃了一口:“嗯,好吃,你该开学了吧?” “快了。任队长,盛伯对你赞不绝口呢,你居然在和表哥一起查案子,还去了表哥的家。” “是啊,前段时间的酒吧失火案,算不上一起查案,只是领导让我协助他做火灾部分的调查。” 宫飞澜高兴地说:“表哥从来没带外人回家过呢,没想到你们能成为朋友,真是太棒了。” “我们不是……” 宫飞澜突然一击掌,认真地说:“那要是以后我们结婚了,就是亲上加亲呀。” 任燚顿时被布丁呛得满脸通红,他狠狠咳嗽了几声,哑声道:“小孩子别瞎说……” 宫飞澜嘻嘻笑了起来:“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我可没有放弃,既然你跟表哥成为朋友了,那我的机会就更多了。” 任燚已经疲于解释他和宫应弦不是朋友了。 “我真的好开心。”宫飞澜的神情变得柔和,“你和表哥做朋友这件事,我特别开心,不只是为我自己开心,更为表哥开心,因为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大家都很欣慰。” 任燚皱了皱眉:“他……从来没有朋友吗?” 宫飞澜摇摇头:“他把自己封闭起来,连亲戚都很难靠近。” “他为什么性格会这样?天生的?” “怎么会呢,哪有人天生这样啊。”宫飞澜叹道,“表哥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最好看、最最聪明的人,他那样的人,本来应该很受欢迎的,但是……” 任燚静静地看着宫飞澜。 “表哥的家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任燚怔了怔:“……为什么?” “不知道,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大人都不肯告诉我,好像都很怕提起一样,反正,表哥挺可怜的。”宫飞澜抿了抿唇,“我知道,他有时候说话真的很刺人,但是,还是希望你不要跟他计较。” 任燚眼前浮现了宫应弦对人总是冷漠、疏离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 童年变故确实能完全改变一个人,没想到宫应弦有这样辛酸的经历,也难怪他的性格会变的这么…… 任燚喝了一口水,掩饰自己的情绪:“放心吧,我不跟他计较。” 宫飞澜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的,可能也只有你能跟表哥合得来吧。” “我们也不算合得来。”任燚忍不住说。 “你看,今天我说要来找你玩儿,表哥也没阻止我呢,只是让我早点回家,因为他相信你是好人嘛。” 任燚仔细想了想宫飞澜的话,突然有些受用。他和宫应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真正的剑拔弩张,那时候宫应弦还怀疑他对自己的未成年妹妹图谋不轨,到现在,可以放心的让妹妹来找他玩儿。也许在宫应弦心里,他确实有那么点不一样吧。 这时,又一拨人走进了食堂,曲扬波道:“李飒,来尝尝点心。” 宫飞澜转过脸去,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啊,这里有女消防员?” 李飒也意外道:“这里怎么有小姑娘啊?” 高格等人看着任燚偷笑。 任燚白了他们一眼,孙定义轻咳一声:“这是任队长上个月在咖啡厅里救的人,也是任队长朋友的妹妹。” “你好。”李飒笑着打招呼。 “哇,姐姐好帅啊,姐姐为什么当消防员啊?” 李飒毫不犹豫道:“因为我想当消防员啊。” 宫飞澜满脸放光:“那我也能当消防员吗?” “当然可以啊。” “怎么才能当消防员呢……” 任燚看着俩人畅聊的样子,会心一笑。 --- 中午,宫飞澜跟他们一起吃了饭,吃完饭,几个人凑在一起玩儿三国杀。 刘辉打了个哈欠:“任队,输赢有没有奖励啊。” “有啊,输的要帮赢的洗车、保养工具。” “好好好,这周正好轮到我了,我一定要赢。”刘辉狠狠将一张牌拍在桌上,霸气地喊,“火杀!” “八卦判定,哎嘿,红的。” “乐不思蜀。” “又乐我。”任燚叫道,“上一把就没出牌。” 李飒道:“任队,你输了也要擦车啊,不能搞特殊啊。” “我不会输的。” “那可不好说。”孙定义坏笑道,“你现在又没法用㵘㵘女神来作弊。” “谁是㵘㵘女神?”宫飞澜叫道,“任队长没有女朋友的。” 众人哄笑。 任燚眼看自己就剩一滴血了,打起了偷牌的注意,他堂堂中队长去洗消防车,多没面子,都怪刚才嘴欠。 正想趁着宫飞澜刨根问底的时候顺一张桃,警铃突然响了。 战士们立刻站起来往下跑,高格还不忘喊道:“回来继续啊。” 任燚故意放慢几步,最后一个走,顺手把一桌子牌都给搅糊了。 宫飞澜指着任燚:“你……” 任燚朝她眨了眨眼睛:“早点回家。” 下了楼,值班通讯员向任燚汇报:“任队,甘兰纸厂堆垛着火,企业消防队试图灭火,没成功。” “甘兰印刷厂?”任燚一边穿衣服一边喊道,“李飒。” “到!” “换衣服,跟一车走。” 李飒满脸放光,激动地喊:“是!” 上了车,任燚问李飒:“你最近摸地形是不是刚好摸到甘兰印刷厂那一片?路线有什么临时变化吗?”三个新队员都在熟悉辖区,但每个人选择的路线不太一样,他隐约记得李飒周一做汇报的内容。 “没有,绵泰东路路线最短,不过这个点儿可能堵车,从海德路切到丰园路也许更快。” “走海德路吧。”任燚又道,“环保部门不是已经要求造纸厂都迁出六环以外了吗?” 李飒点点头:“是,甘兰把生产迁走了,但原料仓库可能还没来得及搬,我上次去的时候,里面冷冷清清的,除了保安我谁都没看见,我很怀疑他们的消防能力。” 开到附近,已经隐约能见到天上飘着一缕烟柱,以烟气大小判断,火势还不大。 消防车停在了着火仓库前,仓库跨度颇大,里面一处堆垛冒着火红地光,几个保安拎着灭火器,手足无措的样子:“队长,消防栓没水,我们用灭火器扑不灭。” 任燚道:“就你们几个人?有人受困吗?” “没有。” “高格你备好水,孙定义,跟我进去看看。” “队长我能去吗?”李飒问道。 任燚看了她一眼:“来吧。” 几人走进了仓库,仓库里堆放着如草、甘蔗渣、黄麻之类的造纸原料,一垛一垛码放着,全是可燃物。 任燚喝道:“你们这东西怎么放的,这么乱、这么密,仓库里温度这么高,怎么不做散热处理?”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 “李飒,说一下固体可燃物堆垛存放的消防要求。” “原料要按照类别存放,如果不能保证一个仓库只存放一种原料,不同原料之间也要分区,堆垛与堆垛之间间距不能小于1米,与墙间距不能小于0.5米,每垛占地面积不能大于100平米。”李飒快速说道,“这种造纸原料的温度超过60°的时候,就要拆开散热了,你们没有一条达标的。” 任燚点了一下头。 保安哭着脸道:“上面下文件要求多少多少日之前必须搬家,这段时间厂子里乱得很,有些东西就乱放了。” “这么热的天,原料多半是自燃的,太不负责任了。”孙定义道,“火势快要扩散到第三垛了,这里热辐射太高,很可能引起其他堆垛自然。” 任燚指挥道:“去外面接消防栓,出两只水枪压制起火点,再拉一只水雾水枪全场降温,把旁边能移开的堆垛尽量移开。” “我们厂子现在只有一辆车……” 任燚按下对讲:“总队,这里是凤凰中队,纸厂原料堆垛着火,需要转移可燃物,请求工程车支援。” “收到。” 高格带着一班压制火势不让它蔓延,孙定义去组织工程车将起火点附近的原料一垛一垛地转移。 仓库内本就因为高温天气而闷热不已,火场高温更是让人难以忍受。战士们默默地完成着自己分配到的任务,花了三个小时,把起火的三个堆垛周围搬出了一大片空地,起火堆垛烧光了所有可燃物,最后被扑灭了。 后来赶到的纸厂老板,跟着任燚的脚后跟解释、求情,任燚没搭理他。还好着火的是仓库,造纸的整个生产过程中有大量的危险化学品和带压力设备的参与,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场所,仓库着火,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堆垛着火也很危险,很容易形成火烧连营的事故,还好他们处理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不过大的罚款是少不了了。 灭了火,每个参与的战士都一脸黑灰,四十多斤的防护服,在高温火场里穿了几个小时,汗水和炭灰融合在一起,在每一张脸上书写着坚韧与疲倦。 任燚瞄到李飒的“鬼脸”,像是滑稽的烟熏妆,他噗嗤笑了。 李飒抹了一把脸,看着自己的一手灰,也笑了。 任燚调侃道:“你说你好好一个漂亮的女孩儿,非要来做这种工作。” 李飒直视着任燚,眼神格外地明亮:“那我做的好吗?队长。” “好,你今天表现很好。” “我可以把我自己选择的工作做好。”李飒笑道。 任燚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努力。” 第16章 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每年暑假开学前,任燚都会对辖区内的学校进行消防抽查,中队最近非常忙碌,他也就无暇关注酒吧失火案的进展。 直到曲扬波催着他交报告,他才想起来自己欠了好几份报告没写,他就像一个开学前临时抱佛脚赶作业的学生一样,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痛苦地写报告。 好不容易把所有报告都写完了,他要例行检查一遍。 报告除了文字描述以外,通常还要配上图纸,越大、越复杂的事故需要提供的材料越多,例如事故建筑平面图和周边地图、消防车停放位置图、水枪阵地布置图,各小组进入现场的路线图等等,还有参与救援的每个人的对讲录音、大量的现场照片、视频等等。当然,这些记录并不是他整理的,而是专勤班负责采集、归纳,指挥员负责审核、总结。 任燚在一页一页地检查时,一张照片在屏幕前一闪而过,他皱了皱眉,心头泛起一丝异样,都已经翻了好几页了,他又忍不住倒了回去。 那张照片,是第四视角的事故现场,由于是一起大事故,照片和视频材料非常多,他选取了一部分纳入报告,完整的也另行存档了,这个照片拍摄的是王猛的消防车到达现场的照片,当时自己正带队在一楼搜寻幸存者。 吸引他的,是背景里的人群,有一张面孔令他感到有些眼熟,但当时光线极差、背景人群又很小,照得有些模糊。 任燚尝试放大了照片,结果愈发模糊起来。他打开保存这起事故影像材料的文件夹,一张一张地翻看,同时也在视频材料里寻找,终于,他确信这个人他真的见过,是当时在医院里碰过一面的——蔡婉的父亲。 受害者的父亲出现在事故现场,并不稀奇,但有两点颇为可疑。 第一,按照时间线,当时的蔡婉早已经逃出了酒吧,那个时候还在里面的人,不是死亡就是重伤,但蔡婉的父亲身边并不见蔡婉,哪个父亲会不顾受伤送医的女儿,站在这里看热闹?第二,蔡婉父亲的视线方向常与围观人群不一致,而且他的表情也令人难以形容,透过不甚清楚地照片,也能依稀分辨出他脸上的焦躁、紧张、害怕,不太像是看热闹的表情。 当然,这些照片也可以有别的解释,比如,蔡婉的父亲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女儿在酒吧,只是纯粹路过。可他的直觉不是这样告诉他的,他心中充满了怀疑。 任燚当即给宫应弦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他迫不及待地说道:“宫博士,我在现场照片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还记得我们在医院见过的……” “蔡婉的父亲。”宫应弦沉声说道。 “你已经知道了?” “前段时间调查陷入瓶颈,我又把所有证据和证词梳理了一遍,发现……你现在下楼。” “嗯?”任燚正听得认真,这没头没脑地一句把他弄懵了。 “我有个电话要接,我开车正好经过你中队,你想知道,就跟我一起走。”说完就挂了电话。 任燚没有犹豫地站起身,往楼下跑去,同时给曲扬波发信息请了个假。 来到中队门口,正看着那辆黑色的牧马人快速驶来,干脆利落地停在了面前。 任燚打开车门,见副驾驶上放着厚厚地一沓资料,他抱起资料才能坐下。 宫应弦果然正在打电话,嘴里不停说着“好、嗯。” 挂了电话,任燚迫不及待地问:“蔡婉的父亲是嫌疑人吗?” “他叫蔡志伟,与蔡婉的母亲长期分居,靠打零工为生,蔡婉投奔他而来,在夜和总谐会上班。” “你也是看到照片发现他不对劲儿的?” “算是吧。我梳理证据和证词的时候,发现蔡婉在描述包厢内的另外三个人时,两次用了‘那个男的’来指代一个叫做陶震的人,一般用这样的词来指代他人,要么是不认识或非常不熟悉,要么是潜意识里为了撇清自己和对方的关系。” “这又是谁?” “蔡婉说她只知道那个男的叫‘震哥’,全名是我们查出来的。根据我们对她通讯记录的调查,俩人在夜和总谐会认识之后,已经来往了一个月,就算不知道真名,也是非常熟悉了。当时包厢里的另外三个人,有两个人的身份我们无法确定。因为尸和谐检量大,尸和谐体破坏又严重,法医一时忙不过来,一个女性是蔡婉的室友,我们很快确认了,一个男性据蔡婉说是她室友的男朋友,她也只知道外号,陶震是这个男朋友介绍认识的,但是俩人的身份我们当时都无法确认,根据尸和谐检,陶震的年龄在四十岁以上,跟其他三个人年龄跨度较大。” 任燚一边听,一边翻看起那叠资料。 宫应弦续道:“后来我们通过调查,确定了她室友男朋友的身份,是一个有过入室抢劫案和谐底的人,继续追查,发现陶震和他在一个监和谐狱服和谐刑过,早他两年出和谐狱,而陶震有过吸和谐毒史。” “毒和谐品是他带去的?” “应该是。” “那么到底是谁放了火?跟蔡志伟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我们没有怀疑到蔡志伟身上,而是重新怀疑蔡婉放火,为了找证据,我们又把监控录像和现场影像反复地看,这才发现了蔡志伟。” “然后呢?” “蔡婉看到我们查出陶震,又改口了,说陶震是她男朋友,她不想让陶震背负害死这么多人的罪名,所以编造出一个陌生人,实际就是陶震吸了之后过度亢奋,打碎了酒精灯引发火灾。” “听起来比较合理。” “如果我们没有发现蔡志伟,这个听起来确实合理。”宫应弦微蹙眉,“蔡志伟出入过酒吧,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可疑,我想要传讯他的时候,他失踪了。” “那你现在找到人了?” “在汽车南站派和出谐所,刚被扣下,派和谐出所民和谐警让我去确认下是不是他。” 任燚顿时来了兴致:“这算不算出和谐警抓犯人啊,我还是第一次跟警和谐察出和谐警呢。” 宫应弦斜了他一眼:“你兴奋什么,人已经被抓住了。” “可抓他之前我们走了多少弯路啊,再说,这好歹也是我参与的案子,你说要是破案了,我能不能立个功什么的?” “提供线索奖励1000块。”宫应弦道,“我可以把你名字报上去。” “才1000,太瞧不起人了。”任燚白了宫应弦一眼,发现他脸上闪过一丝戏谑地表情,立刻醒悟过来,叫道,“靠,你耍我是不是!” 宫应弦微微耸肩:“我说的是真的。” 任燚冷哼一声:“虽然我的工资比不上大少爷你买条领带,但我也不至于为了1000块假公济私。” “就算假公济私也是我,不是你,你怕什么。” “我丢不起那个人。其实吧,主要是嫌少,你要是给我1000万,我也就不在乎丢人了。” “我可以给你。”宫应弦扭头看着任燚,眼神带了点挑衅,“你用什么来等价交换这样的报酬?” 任燚瞥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说:“1000万啊,这么大笔钱,啧啧,看来,我只能付出我最宝贵的肉和谐体了。” 宫应弦瞪了他一眼:“除非你的肉和谐体是生化武器研究样本。” “呿,不识货。” 拌了几句嘴,车已经开到了南站。 这个汽车南站有些年头了,随着动车、高铁的普及,坐长途汽车出行的人越来越少,所以安检相对松散。 南站的派和谐出所也比较小,小到俩人一进门,就看到蔡志伟被拷在椅子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俩人走到蔡志伟面前,宫应弦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蔡志伟缓缓抬起头,看到俩人,眼神绝望又恐惧,可同时,似乎又有一种解脱。 派和谐出所民和谐警提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走了过来,往椅子上一放,咣当一声,听着就很沉:“他的行李。”拉开拉链,里面是大半包的现金。 宫应弦看着蔡志伟:“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蔡志伟不说话。 “老实交代吧。”宫应弦道,“你女儿什么都说了。” 蔡志伟脸色一白,眼中突然涌出泪来,哭喊道:“我没想到会死那么多人,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啊……” 任燚长吁了一口气,听着蔡志伟含糊地陈述,他心里直堵得慌。 根据蔡志伟的说法,陶震出和谐狱后开始贩和谐毒,经狱和谐友介绍认识蔡婉,陶震让蔡婉跟他离开天启,并向她展示大量现金,蔡婉回去跟蔡志伟商量,蔡志伟欠了高和利谐贷,想杀了陶震,反正陶震的钱来路不正,没有人会追查,他觉得酒吧人多、混乱,是下手的好机会,他了解他们吸和谐毒的过程,认为在包间里放火能熏死吸和谐毒后没有行动能力的陶震,还可以把蔡婉的室友及其男朋友一起杀死,伪造成意外,死无对证。于是着火后,他带走了蔡婉,但没想到火势蔓延太快,会把整个酒吧给烧了。 俩人听完之后,脸色都很阴沉。 宫应弦问向逮捕蔡志伟的民和谐警:“包里一共有多少钱?” “三十多万。” 宫应弦沉默了一下,让民和谐警将蔡志伟押送鸿武分局,自己开车带上任燚也返回分局。 很长的时间里,车厢内一片静默,俩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任燚才沉声说:“就为了这些钱,害死了29个人?” “他说他没想到火会烧得那么大、那么快,你信吗?” 任燚道:“蔡志伟只有小学文化,他不了解火、不会计算火灾荷载很正常,而且把事情闹得太大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宫应弦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只是什么?” “钱太少了,三十多万,按照现在冰和谐毒的市价,还不到一公斤,陶震都开始带人吸‘神仙水’这种新型混合毒和谐品了,不可能是刚刚开始贩和谐毒的新人。” “也许是蔡志伟没找到更多?或者他把钱藏起来了?” “有可能。”宫应弦皱起眉,“无论如何,我觉得他依然有隐瞒。” “他已经承认纵火杀人了,证据也确实都指向他。” “没错……”宫应弦思索着什么,“但我需要更多证词。” “我想一起去。” “你不回中队?”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这案子不结,我肯定睡不着觉。”任燚抹了一把脸,“走吧,案子结了,我也好跟参谋长交差。” 宫应弦没说什么,黑色的车穿过夜幕,直奔目的地。 到了分局,令任燚意外的是,宫应弦没有提审蔡志伟,而是把蔡婉带了过来。 比起当初在医院时的苍白孱弱,恢复了这些日子,蔡婉的脸上有了血色,只是一直待在拘留所里,整个人都很沮丧落魄。 宫应弦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抓到你父亲了。” 蔡婉身体一抖,眼圈立刻红了,她惊慌道:“你们抓我爸爸干嘛?火是陶震放的!” “他已经招供了,你还要继续装吗?” 蔡婉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她掩面哭了起来。 宫应弦敲了敲桌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蔡婉摇摇头,只是哭,不说话。 宫应弦表情冰冷:“蔡婉,你从头到尾谎话连篇,浪费了大把警和谐力,妨害司法罪是三至七年的刑期,你可想清楚了。” 蔡婉哭道:“他是我爸爸,我能怎么办,他是我爸爸呀。” 宫应弦犀利的目光逼视着蔡婉,寒声道:“剩下的钱呢?” 蔡婉猝不及防,浑身一僵。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第33章 第34章 听到“截肢”,原本吵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傻眼了。 被压埋的伤者没有伤到头身等致命器官,因此还有意识,他听到高格的话,激动地挣扎起来:“不……不行……” 石小倩按住小望:“请你不要动。” “不……不要截肢……”小望惊恐地喊,“我不能没有腿……” 任燚蹲在小望身边,看着那张脸上血泪混杂,扭曲的面容写满了绝望,他按住了小望的肩膀,轻声说:“鸿武医院的外科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由他来做最终决定。” 小望抓住任燚的袖子,哑声道:“别截我的腿,我、我才20,我不能没有腿……求求你了,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任燚感到太阳穴胀痛,鼻头酸涩不已,他沉声道:“你才20,还有很长的人生,没有腿,你至少还有命。” 小望痛哭失声,在场人无不动容。 很快地,医生带着护士赶到了。 小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祈求地眼神看着医生:“医生,救救我,别、别截我的腿,求求你了。” 医生将他被压的双腿检查了一番,从护士手里拿过一份文件,用平静地语气说:“年轻人,就算把你送到医院,你的腿多半也保不住。” 小望绝望地流着眼泪,眼中一片死灰,口中喃喃叫着“为什么”。 医生把笔递给了他:“简单来说,你的双腿已经坏死,释放出一种毒素,这种毒素之所以没有杀死你,是因为你的腿被压着,血液不流通,一旦腿部压力没有了,毒素会立刻进入你的血液循坏,引起急性肾衰竭和休克,不截肢,你可能撑不到医院。签字吧。” 小望在痛哭中颤抖地签了字。 医生和护士开始准备现场截肢。 任燚不忍再看下去,他让高格指挥善后,自己带着一个班先回去了。 回到中队时,正是晚饭时间,但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若是出和谐警归来,是带着好消息,比如虚惊一场、比如有惊无险,那么大家心情都会很好,可碰上这样的事故,哪怕拼尽了全力也无法避免死亡和伤残,那种无力感能让人低落很久。 任燚有些待不住了,他给曲扬波打了个招呼,出门了,他打算去兽医院把那只小猫接回来。 小猫已经基本康复了,兽医说可以把它带回家,但每隔一天要去附近的宠物医院换药,他们中队旁边就有宠物医院,很方便。 一个星期不见,这只小黑猫好像胖了一点,全不见当初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尽管身上还缠着纱布,但它看起来精神不错,在笼子里扑棱一个纸团玩儿。 任燚喜道:“它真的没事了?” “没事儿了,不过烧伤的地方以后可能很难长出毛来。” “能活下来就很好了。”任燚将手指伸进笼子里,戳了戳小猫,小猫抱着他的手指,用细细的奶牙啃了起来。 兽医打开笼子,把小猫抓了出来,递到任燚手中,任燚轻轻抚了抚它柔嫩的皮毛,会心一笑。 回去的路上,任燚给宫应弦打了个电话:“喂,宫博士,你在分局吗?” “在,怎么了。” “果然在加班啊,我……刚好路过,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好,你来吧。” 到了分局,大厅的女警查看到任燚就开始调侃:“任队长,你怎么三天两头往我们警查局跑,是不是想转行啊?” 任燚笑道:“可不是嘛,警查局里这么多美女,哪像我们中队,我这是来探路的。” 他在后面的办公区里找到了正伏案研究的宫应弦,现在已经快九点了,但一半的工位都还有人,且人人看起来都很忙碌。 任燚笑着朝宫应弦招了招手。 宫应弦单手抱起一沓厚厚地资料:“正好你来了,我带你去网络犯罪科,我们有些新发现。”他大步走了过来,神色匆匆的样子。 任燚跟在宫应弦后面,“哎,等等,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什么?” 任燚看了看四周,打开一见办公室的门,把宫应弦拽了进来。 宫应弦皱眉看着任燚随意拉着他胳膊的手,感觉有些别扭,可那种别扭,并不是从前别人碰触他时的排斥甚至是反感,而是……而是他意识到他竟然不怎么排斥,这样的反常让他别扭。 也许正如任燚说的,他真的慢慢开始习惯这个人了? 任燚关上办公室的门,他眉宇间略带一点兴奋,神秘地从作训服地大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黑色的皮毛,金色的瞳孔,一只柔软灵动又可爱的小奶猫。 宫应弦挑了挑眉,身体往后挪了一步。 “怎么,你怕猫?” “不怕。” “那你躲什么?” “脏。”宫应弦顿了顿,“而且,猫的体温比人还高。” 任燚耸耸肩,“它全身都消过毒,挺干净的。而且它可是我们一起从火里救出来的,你不想抱抱?” “不用了。” “那摸一下?”任燚用指腹啜了戳小猫柔软的肚子,“可软了,跟没有骨头一样。” 小猫细细地“喵”了一声,一眨不眨地看着宫应弦。 宫应弦犹豫了一下,摇头。 “摸一下嘛,它又不烫手。”任燚捧着小猫凑到宫应弦面前,“再说你戴着手套呢,怕什么。” 宫应弦剑眉微蹙,伸出手,试探着抚摸了一下小猫的肚子。 竟然这么软……。 任燚笑道:“很软吧?你看你,也不喜欢接触人,也不养个宠物,你不觉得寂寞吗。” “我有宠物。” “真的?”任燚意外道,“你居然会养宠物,养了什么?狗吗?” “你想看看吗。”宫应弦看着任燚的眼睛。 任燚眼前一亮:“好啊,去哪儿看?” “你给我看了你的宠物,我也给你看我的宠物。”宫应弦的口气很随意,“你可以周末来,盛伯正好想给你做饭。” 任燚心下一喜:“你、你是邀请我去你家吃饭吗?” “嗯,盛伯跟我念叨好几次了。”宫应弦的眼神有些游移,“再说……朋友之间要一起吃饭,也是你自己说的。” “好,那就这周六。”任燚快速说道。 宫应弦看了一眼小猫:“你打算养它吗?” “嗯,我可以把它养在中队,也可以放我家。”任燚以前也救过小动物,但并没有生起过要养的想法,可这只小猫,是他和宫应弦一起从火里救出来的,他总觉得有些特殊的意义,他想把它留在身边。 “取名字了吗?” 任燚看了看小猫,咧嘴一笑:“不如就叫㵘㵘吧。” “什么?” 任燚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了㵘㵘两个字:“㵘㵘。” 宫应弦嗤笑一声:“你从哪儿找来的生僻字。” “这是我玩儿游戏的名字,你看啊,我是四个火,这是四个水,刚好可以压一压我的火气。” 宫应弦也走了过去,拿过笔,写下了“淼淼”,“全压没了也不好。” 任燚笑看着宫应弦:“你不是讨厌我的名字吗,其实我也不想要这么大的火气,要不是嫌麻烦我早改名字了,我一个消防员叫四火,听着就不吉利。” “我说了,你的火,是攻火的那把火。”宫应弦凝望着任燚的眼睛,“而且,人活得就是这一把火。” “什么意思?” “火是精神,是情绪,是灵魂,心脏在五行里就属火,从生命之火、油尽灯枯、浴火重生这些词语里,也能看出火对人生命的指代意义。” 任燚怔了怔:“邱队长说,你研究过火。” “谈不上研究,我了解过火文化,它帮助我最大程度地克服对火的恐惧。” “那……你了解了什么?” 宫应弦沉默了一下:“你听过这句话吧,‘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任燚苦笑:“干我这行的,对这句话不能更深刻了。” 宫应弦摇摇头:“人们以为这句话是在说天地不仁慈,践踏万物,这样解读不对。所谓天地不仁,是指天地‘无为’也‘无恩’,天地的意志就是没有意志,天地只是一直遵循自己的天地之道,日升日落,阳光雨露,严寒酷暑,从未变过,天地不以万物的意志为转移,万物的命运也不必归咎于天地。” 任燚听得有些糊涂。 宫应弦轻叹一声:“火是天地之精粹,火同样没有意志,没有善恶,真正可怕的,并不是火,而是火的使用,尤其是……人对火的使用。” 任燚沉声道:“你能明白这一点,却还是怕火。” “我在努力克服。” “其实,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你不用逼迫自己一定要做到无所畏惧,没有人可以无所畏惧。”任燚静静地看着宫应弦,柔声道,“你怕火没什么。” 宫应弦愣住了。 一直以来,对火的恐惧,既让他痛苦,又让他羞耻,对火的恐惧是他一生都想战胜、却又难以战胜的敌人。 可任燚告诉他,“怕火没什么”,这句话就像一只温厚地手,在抚平褶皱,让他有一种舒展的感觉,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好像也稍微能从对火的恐惧中喘上一口气了。 任燚敲了敲白板,咧嘴一笑:“听你的,就叫淼淼,给我留下一把火。” 第35章 第36章 第37章 第38章 第39章 第40章 第41章 第42章 第43章 第44章 第45章 第46章 第47章 第48章 第49章 第50章 任燚返回商场,见所有人都在找高格。他问道:“确定设备间里没有人?” “没有,我们都找过了。” “最后是谁看到他的?” 众人面面相觑。 孙定义急道:“可能……是我们。” “报警器呢?他的报警器有没有响?” 每个消防员身上都有一个报警器,能检测到携带者是否跌倒,一旦倒下超过20秒就会发出高分贝警报音,虽然现场环境吵杂,但那个声音也不可能听不到。 “都没听到。” 任燚眼前有些发懵,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再顺一遍,你、我和高格本来在喷水,然后换了下一班,下一班是谁?” “是我们。”刘辉道,“我们三个。” “我们出来的时候,高格在我们后边,谁看到他去哪儿?” 刘辉几人面面相觑:“好像……就没看到人。” “怎么可能没看到?”孙定义吼道,“就这么小个地方,就一个门,里面没有,也没人看见他出来,人能去哪儿?掉老鼠洞了?” “哎呀!”一旁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叫了出来。 战士们齐齐看向他。 “设备间里真有一个洞!”他急道,“是为了检查地下水电设备留的,平时用铁板盖着,铁板肯定是给烤化了。” 任燚急道:“在什么位置!有多深。” 男人描述了一下大概的位置,几人赶紧冲了进去,为避免再有人掉下去,他们拴着绳子,猫着腰摸索,设备间里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任燚头顶的灯在地上扫出了一片黑影,他甩了甩绳子,走了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个洞,他吼道:“高格!高格!” 下面毫无回应,但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任燚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烟气比空气轻,因而往上走,地下的烟就没那么浓,任燚看到高格的空气瓶被挂在了梯子上,人是半蹲着的,但已经昏迷,很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头撞到了梯子。 任燚摸了摸高格的脉搏,松了口气,他看了一下高格的空呼余量,已经有红光在闪烁,证明空气含量极低。 任燚把绳子卡扣拴在高格的腰带上,拽了拽绳子,上面的人把高格吊了上去。 高格被抬到了外面,脱下面罩,他的皮肤不正常地潮红,身上湿的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是汗,呼吸短促而困难。 “先把他衣服脱下来,救护车来了没有?”任燚问道。 “应该马上到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高格身上厚重的战斗服脱了下来,将他的脖子垫起,尽量让他顺畅地呼吸,他的皮肤热到发烫,他们就用水给他降温。 在救护车来之前,高格恢复了一点意识,用沙哑地嗓子要水喝。 任燚坐在他旁边,给他喂了点水,心有余悸地说:“兄弟,你吓死我了。”如果他们晚发现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他岂能不后怕。 火场里就是有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意外,他们小心再小心,也难以完全避免,实在令人无力。 “救护车来了。” 把高格送上了救护车,战士们又赶回去继续灭火。 他们从中午一口气忙到晚上,整整七个小时,才将火扑灭,期间他们轮班进去冲水,又轮班蹲在路边吃盒饭,光是每个人的空气瓶就至少换了三次。 火被扑灭后,战士们都累得站不起来,在不足十度的深秋夜里,他们躺在地上也丝毫不感觉到冷,设备间里的高温蒸汽仿佛渗入了他们的每一个毛孔,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散。 返回中队时,任燚让消防车绕了个路,把自己和孙定义放在了鸿武医院。 高格刚刚做完检查,正在病房休息,他人已经醒了,中度脑震荡,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烫伤,虽然不严重,但还是得留院观察几天。 进病房时,高格正在跟老婆孩子视频,见他们来了,就把手机转了过来:“闺女,这是任叔叔和孙叔叔,打个招呼。” “叔叔好。”小女孩儿乖巧地叫道。 任燚和孙定义跟他老婆都认识,她们母女不在北京,但曾经两次来中队一起过年。 高格跟她们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火灭了?” “不灭我们能过来吗。”孙定义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你在空调房里待得舒不舒服。” “可舒服了。 ”高格挤眉弄眼地说,“羡慕死你。” 任燚笑骂道:“别贫,感觉怎么样现在?” “身上疼,还有点儿晕,不过没大事儿。”高格不解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孙定义解释道:“那个设备间里原来有一个检修口,有梯子下到下一层的,本来是有铁板盖着的,结果铁板被烤化了。” “我艹……”高格感叹道,“那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是啊,我们找了你半天,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要不是一个电工想起来了……”任燚沉声道,“当时你的空呼马上就没气了,太他妈危险了。” 高格故意大笑两声,安慰他们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们就来看看你,你没事儿我们就回去了,多休息几天,把老婆孩子接来,好好聚聚。” 高格点头:“我老婆买了明天的票了。” 俩人走出病房,任燚转身的时候,只觉得脖子上一阵火辣辣地痛,他“嘶”了一声。 “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脖子这里。” 孙定义掀开任燚的衣领,皱眉道:“烫出泡了,你领子是不是没扣好。” 任燚想起自己在外面的时候曾经敞开领子散热,后来听说高格不见了,急急忙忙地就回去了,哪里顾得上这个。 领口是他们的防护服比较薄弱的地方,尽管做了很多防护措施,但这里毕竟是连接裸露皮肤的,脖子以上的部分只能靠帽帘来保护,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做到一丝不透,所以这里是承受热辐射最高的地方。 任燚的领子还没粘好,自然就被高温蒸汽给烫伤了。 “走,去处理一下。” 任燚道:“我自己去,你回中队吧,好好休息一下。” “还差这一会儿,走吧。” 俩人找到护士,脱下衣服一看,脖子上烫了几个鹌鹑蛋那么大的嫩红水泡,有一个还被领口磨破了。 “你都感觉不到吗?”护士埋怨道,“都磨破了,很容易感染的。” 任燚苦笑道:“我刚才身上热的要命,哪儿都疼,真没感觉到。” 护士开始给任燚处理伤口。 孙定义在一旁看着护士在水泡上刺了小口,流出大量的组织液,任燚直皱眉头,但没有吭声。他有些看不下去了:“我去给你拿药。” “好。” 过了一会儿,孙定义拿药回来了:“任队,我看到宫博士了。” 任燚猛地抬起头来:“在哪儿?” 护士的针不小心刺在了他的后背上,他“哎哟”了一声,护士按住他:“你别乱动啊。” 任燚看向孙定义:“在哪儿呢?没看错吧?” “他那天仙一样的长相还有看错的?就在外面,好像在押犯人。”孙定义道,“我去把他叫过来吧。” “哎别……”任燚想阻止孙定义,可人家转身就出去了。 他虽然很想见宫应弦,可自己现在脏兮兮的,分明不是个见面的好时候。 很快地,宫应弦就随着孙定义进来了,他看到任燚,怔住了。任燚穿着一条被汗浸透了的蓝衬衫,防护服裤子的背带还挂在肩上,脸上、身上全是黑乎乎的烟灰,脖子上有一片红色的伤痕,那脏污的模样跟纯白的诊室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身劫后余生的疲倦与狼狈。 宫应弦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快步走了过去,急道:“你受伤了?脖子怎么了?” 任燚满不在乎道:“刚出了个警,没事儿,一点烫伤。” 宫应弦看着任燚脖子上的水泡,眉头紧蹙,半天,才道:“很疼吧。” “还行啊,护士妹妹可温柔了。”任燚眨了眨眼睛,“水泡而已,几天就消了。” 护士擦完药,嘱咐道:“任队长,这个破了的就没办法了,其他的千万要保护好那层皮,不要摩擦不要沾水,这样以后疤痕淡得快。” “好,谢谢啊。”任燚站起身,“你来医院干嘛?周川?” 宫应弦点点头,目光还停留在任燚的烫伤上:“周川今天出院。” “太好了,终于能把这孙子关起来了。”任燚问道,“其他人审得怎么样了?” “有很大的进展。”宫应弦道,“我送你们回中队,等你好了我再跟你说。” “我只是烫伤,又不影响什么。” “走吧。” 任燚犹豫道:“我们俩这么脏,怎么坐你的车啊?” “我没开车,坐警车来的。” 孙定义搓了搓手:“哇,我还没坐过警车呢。” “你要不要来个全套体验?”任燚揶揄道,“他有手铐。” “那不用了。” 上了车,宫应弦和任燚坐在后座,任燚就往一旁挪了挪,生怕蹭到宫应弦,宫应弦斜了他一眼:“别躲了,你还能坐车顶吗。” 任燚嬉笑道:“我怕你发病。” “你……我勉强可以忍。”宫应弦轻声说。 任燚会心一笑。 警车把他们送回了中队,任燚抱着一点期待问宫应弦:“要不要进来坐坐?你要是不赶着回分局的话……” “好吧。” 进了中队,战士们都过来询问高格的情况,得知高格没事后,又纷纷关心起任燚的伤。 任燚解释了一番,就带着宫应弦去了自己的宿舍。 在他们中队,只有中队长和指导员有单人宿舍,装修虽然很朴素,但卧室浴室办公室一应俱全。 宫应弦站在屋内,环视四周,他虽然来过几次凤凰中队,但任燚的宿舍他还是第一次进, 比起任燚那个已经几年不住人的家,这里更有生活气息,更有……任燚的气息。 “喝水吗?”任燚突然有点紧张,就像是第一次请女生来自己宿舍的小男孩儿,生怕被嫌弃不够整洁。 “不用。” “那你坐一会儿,我去洗个澡。”任燚想起自己脖子上的伤,护士刚嘱咐过不能碰水,可他却连看都看不着,他轻轻“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怎么洗。” “我帮你吧。”宫应弦道。 任燚瞪直了眼睛,头都不敢回。 = = = 在微博上说过了,这里再说一遍,最近网站严打,每一章都需要人工审核,所以新章发不出去,要等到白天审核完了才会放出来,大家最近就不要等啦,第二天起来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