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商议亲事 搪瓷脸盆,盆底是大红鲤鱼和红双喜字。 清澈透心凉、刚从褐色铁锈压水机里面打出来的水,在热辣辣的日光下,倒映着一张年轻面孔。 眉有些扬起,鼻梁挺立。 本该清澈、充满朝气的双眼,带着说不出的迷惘意味。 这是七十年代,他现在叫纪元海。 脑子里面,有两份记忆正对照着。 一个是出生在九十年代,大学毕业后每天加班,累死累活的现代上班族。 另一个是蹲在墙角乞讨,瘸了一条腿的老乞丐。 上班族记忆中的电脑手机、老板画饼、加班、福报……直到眼前一黑。 老乞丐记忆中的,是一生坎坷经历。 老乞丐名叫纪元海,又称纪瘸子。 他一辈子都是个悲剧,出生在农村,父亲不慈、母亲不爱、亲族算计,最后只剩下一条老命,田亩宅子也全被侄子占了。 在农村呆不下去,他一路走着流浪到城市,最后死在桥洞下面。 而现在,这个对着搪瓷脸盆子水中倒影、一脸迷茫的年轻小伙子,就是腿没瘸、还年轻的纪元海。 今天上午干活太阳太毒,纪元海热的头昏脑胀,只好回家休息。 然后就换了一个内核。 如今摆在纪元海面前的,是一个从七十年代到新世纪、“狗都摇头”的悲惨人生。 “呃——” 压水机内被压出来的地下水,伴随着一声呜咽似的声音,又漏下去了,要想再压出来水,必须再往里面加“引水”,反复压榨几次,才能重新把地下水压出来。 这一道漏水声音,也打破了纪元海的沉思。 他转头看看周围,土坯的院子围墙,一株碗口粗的枣树。 房子也是一块块土坯垒成的,堂屋坐北朝南,旁边是东厢房。 西边一排有两个房间,两步宽的小屋是厨屋,还有一个大屋是住人的西厢房。 爷爷奶奶住在堂屋内,父母住在东厢房,纪元海和大哥纪元山住在西厢房。 “元海!” 东厢房走出了一个中年妇女:“不早不晚的,对着脸盆发啥呆?要是脑袋不昏了,把水缸里面的水打满!” “知道了,娘。” 纪元海下意识地出于身体惯性答应一声,提过来水桶,用水瓢舀了“引水”,压水到桶内,倒进水缸,然后再提着桶回来再压水。 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干这点儿活一点不费劲,没多大功夫,就压了四桶水,把水缸填满了。 纪元海刚填满水缸,母亲招手让他进东厢房。 “元海,今天晚上吃完饭,你可得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爷爷奶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你记住了。” 纪元海听着这话,点点头,也没含糊。 至于心里,可没把母亲这话当真。 家里面规矩,吃过晚饭没事儿就回屋睡觉,有事儿就留下聊天。 什么叫“有事儿”? 有时候是爷爷奶奶跟爸妈聊天来劲了,说说家长里短;有时候是二叔、三叔家过来吃饭;还有时候,就是如同今天晚上这样,要商议“家庭大事”。 今天晚上商议的家庭大事是婚事,纪元海记忆里很深刻。 简单来说,就是有个叫陆荷苓的女知青落难了,父母双亡,没希望回城。 生产队书记跟纪元海的爷爷说了一声,示意他们家可以借这个机会,给纪元山或者纪元海娶个媳妇。 这件事之所以在纪元海印象里面记忆深刻,是因为他是个有爱美之心的正常年轻人。 那个叫陆荷苓的女知青是白白净净,俊俏可人,跟农村干活儿的豪放姑娘相比,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纪元海当然喜欢。 今天晚上商议婚事的过程,纪元海记忆里很清楚。 爷爷奶奶想要大哥纪元山娶女知青陆荷苓,母亲坚决不允许,父亲在里面左右为难。 纪元山只能等最终决定。 而纪元海就是母亲提前拉的“支持票”。 纪元海记忆里深刻的是,全家人都在争论大哥要不要娶陆荷苓,没有一个人考虑他这个选择;他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被他们反复讨论,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纪元海母亲说的“你爷爷奶奶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基本上属于农村妇女的信口开河级别,没什么可信性。 纪元海不仅是没打算信,甚至于还更加相信爷爷奶奶。 因为记忆告诉他,纪元山娶不娶陆荷苓这件事情上,他母亲别有心思,还不如爷爷奶奶更靠谱。 纪元海变成纪老瘸子,最后客死异乡是有原因的。 类似于这样优先考虑大哥、考虑别人的情形,往后还会发生不少次。 大热的太阳持续了小半天,纪元海听了母亲的“交代”之后,又外出割了一箩筐草,送去了生产队队部。 割草对他来说属于比较轻松的劳动。 纪元海虽然上午头晕,但是赚工分的时代,谁家也闲不住,闲不起,还是要想办法找补工分。 这一箩筐草二十来斤,可以用来养兔子养猪,最终算了两工分。 如果他正常干满一天劳动,作为一个正常劳动力,可以拿到八到十个工分;如今只割草拿两个工分,已经是很“吃亏”了。 约莫着下午六点钟,全家人都回来吃饭。 爷爷奶奶、父母、大哥纪元山、纪元海一家人在堂屋围着吃咸菜窝头。 窝头是地瓜面的,晒干的地瓜,用石磨研磨成面,再做成窝头。 如果是后世的粗粮细吃,兴许还别有风味;但这个时候的地瓜窝头只有难吃的味道、难以下咽的粗糙感…… 纪元海艰难吃了一个之后,考虑到自己不得不填饱肚子,也硬着头皮按着习惯,又吃了半个窝头。 “元海,好点了没?” 纪元海爷爷问道。 “爷爷,我好多了。”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爷爷点点头:“吃过饭,先别回屋睡觉,咱们商量商量你大哥结婚的事情。” “爹,照我说——”纪元海的娘开口说道。 “吃完饭再说。”纪元海的奶奶说道。 一家人不再说话,默默吃饭。 吃过饭后,纪元海的奶奶和母亲忙碌着端走咸菜,收起来窝头。 然后纪元海爷爷掏出旱烟袋,用烟嘴在烟丝袋子里掘了几下,盛放了烟丝,慢悠悠点燃。 烟火气息飘荡在暗腾腾的土坯屋子里面,一明一灭。 “老大,老大媳妇。” “说说吧,怎么把元山的婚事办好?” 老爷子说道,烟火燎过的嗓子,略带沙哑。 第2章 我想结婚 “爹,我不同意!” 纪元海的母亲直接开口说道。 纪元海爷爷停下了抽旱烟,眉头皱起。 纪元海奶奶也露出不满表情,说道:“老大媳妇,你有什么不同意的?” “这是城里来的女学生,有文化有知识,能写写画画,还不好啊?” “她爹娘都没了,队长考虑她成分不好,往后孤苦无依,建议她安家落户在咱们生产队;咱们家又是三代贫农,孩子正好结婚,这有什么不好?” 这年代,媳妇还是比较怕婆婆的。 纪元海的母亲明显说话不敢硬气:“娘,就因为她成分不好,咱们家成分好,咱家才不能娶她。” “再说了,你看这个城里的女人,肩不宽腰不粗,干活都没把子力气,生孩子怕也不顺当,咱们家娶她干啥?” “娶回家来当祖宗供着?” 纪元海母亲说到这里,纪元海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这都不是形容女人的词语吧? 一个女人要是跟男人比肩膀宽、腰身粗、有多大力气,那得多么虎背熊腰才能比得过? 纪元海认为这挺可笑的,然而对于纪元海的爷爷奶奶、父母来说,这个说话还真没问题。 长相是一个重要条件,但是家庭背景和干活有没有力气,也是农村家庭很重要的条件。 比如娶个家庭不好的,会有人当面嘲笑纪家,让纪家感觉抬不起头来——农村抬起不起头来,约等于社会性死亡。 再比如干活没有力气,那就赚不到很多工分,就意味着不仅不能帮助家里,还将成为家庭累赘,分吃其他人的食物。 这在吃饱饭比天还大的时候,就是最大的衡量条件之一。 不过,陆荷苓这个女知青,如果按照原有记忆的结局,未免有点可惜。 她可是得知结婚这件事的第二天,就直接自杀了。 很明显,生产队安排一个农民跟陆荷苓结婚,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纪元海感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拯救这条本该美好的生命。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有个名义…… “元海,你笑啥?” 纪元海大哥纪元山戳了戳纪元海,轻声问,他看到纪元海刚才咧嘴了。 纪元海心里一动,低声问:“哥,你感觉那个女知青好不好?” 纪元山一脸无所谓:“我怎么都行,我听咱家里的。” 纪元海心说大哥还真豁达,难怪记忆里后来娶了王金花这个不是玩意儿的媳妇……后来逼得纪元海房屋田地全都归了侄儿、流浪死在他乡,吃纪元海这个老光棍绝户的主谋,就是后来的大嫂王金花。 “哥,你要是怎么都行,这个女知青我就娶了。” 纪元海说:“我瞅着喜欢。” 纪元山笑了笑,依旧是无所谓:“行,给你了。” 纪元海听了这话,低声道:“一会儿咱俩跟爷爷奶奶说。” 纪元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纪元海心中暗道——大哥没娶老婆之前,真是疼爱自己这个弟弟,也真是没什么爱情观念,跟谁过日子都成。 就是成家之后,他当了个顾家的好男人;越是顾家,越是不能跟弟弟、父母、爷爷奶奶亲近。 若是前一世记忆中,纪元海能有这样的勇气,好好跟大哥说一句话,也不至于整个家庭会议一言不发,任凭长辈决定。 而这一世,纪元海要改变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也有女知青陆荷苓的命运。 纪元海之所以要娶女知青陆荷苓,原因不仅是陆荷苓漂亮、知书达理、纪元海原本就喜欢。 还有就是陆荷苓不想活了,纪元海要跟她接触,对她劝说总得有个身份,而不是村民眼里流里流气的流氓。 其他人都不知道陆荷苓如今的选择,都劝说不了她内心的打算,只会让陆荷苓继续沉沦,最终选择自我了断的道路。 只有纪元海,通过记忆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才有可能改变结果。 纪元海爷爷奶奶、父母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商议着,要不要让纪元山娶女知青陆荷苓当老婆。 爷爷奶奶考虑的是,家里实在是穷,除了成分好,其他的一无是处。生产队照顾咱们家,给拉纤保媒送个媳妇儿,就知足吧。 纪元海母亲嘴里说的则是女知青不中用,娶回家当累赘,那些什么文化知识有啥用,花里胡哨的谁懂啊? 就在这时候,纪元海母亲看向纪元山、纪元海:“这事儿,还得让孩子自己说!” “元山,你说吧,这媳妇你要不要?” 纪元山看了纪元海一眼:“娘,我不要!” 纪元海母亲顿时笑得眉开眼笑:“哎,这就对了!” “爹,娘,你们看,孩子不想要,咱么也不能强求……” “我就不要了,给元海吧。”纪元山的下一句话,让母亲的笑脸顿时僵住,再也笑不动。 “你说啥?” 爷爷奶奶、父亲也都吃了一惊。 纪元山又重复一句:“我说这个媳妇我不要了,给元海吧。” “你这个……”母亲气的险些骂人,转头气呼呼看向纪元海,“元海,你怎么说?” “我跟你说,你听娘的话,娘怎么跟你说来着!” 爷爷奶奶的目光、父亲的目光也都投过来。 此时此刻,本该是陪衬的纪元海,倒是成了今天家庭会议的中心人物。 所有人都等着他开口说话。 纪元海本来蹲在门口,连凳子也没有,这时候站起来倒是身材显得高了不少,也让全家人因此注意到:原来元海也已经长成大个的男子汉,到了能娶媳妇的年龄。 纪元海没什么可说的,在母亲期盼的目光中,直接说出了跟母亲心意相反的话语。 “爷爷奶奶,爹娘,我看着女知青挺好。” “我想娶她。” 说要娶她,首先是为了救她。 记忆深处最初喜欢的懵懂爱情,跟这相比,倒是显得在其次。 爷爷奶奶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爷爷喷出一口烟雾来,笑着说道:“元海,你娶也行!你别怕小伙子们都笑话你跟你哥就行……” 农村破事儿多,有些人喜欢取笑“大的没结婚,小的先娶媳妇”,还有人开下三路玩笑,什么新媳妇不喜欢大的,偏喜欢小的。 “我还是不同意。”纪元海母亲说着,又瞪纪元海,“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 “你是不是今天让太阳晒昏头了!” 纪元山笑道:“他今天真的晒昏头了,还回家歇着……” “你也给我闭嘴!”母亲没好气地呵斥。 纪元山立刻闭嘴,对着纪元海还眨眨眼。 纪元海心内好笑又温暖,大哥没结婚的时候,真好啊。 再看母亲恼怒的模样,根据记忆他可以知道母亲这时候另有算盘,不仅仅是女知青劳动力差这个原因。 他不可能顺着母亲心意,把媳妇推出去拱手让人。 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看着陆荷苓死亡。 “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比我小舅也就小三岁。” “我想要跟女知青结婚。” 纪元海的母亲表情怔住了,似乎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纪元海忽然提到自己娘家唯一的弟弟。 随后才恼火地站起身来:“行,你长大啦,翅膀硬啦!” “我这当娘的说话也不管用,我不管你啦,你想怎么样怎么样吧!” 第3章 酣睡 第4章 陆荷苓 “同志,你有事儿?”一个小眼睛的女知青提着水盆正往外走,看见了站在队部门口的纪元海。 “同志你好,我找一下陆荷苓。” 纪元海说道。 那个女知青怔了一下,打量一眼纪元海。 “你找陆荷苓啊?” 纪元海点点头。 小眼睛的女知青点点头,转头对屋内喊道:“陆荷苓,有人找!” 过了片刻之后,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慢慢走了出来,看到了纪元海。 “你好。” 她说道,然后再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纪元海,也不问他来干什么。 虽然是两眼看着纪元海,却是没有任何焦点,就跟看着一堵墙出神没区别。 这模样,让纪元海看了也感觉棘手。 虽然一起下地劳作过,也勉强算是认识,但是连说话都不想开口,自己应该怎么说服她? 说话又应该怎么开头? 迟疑了一下,纪元海还没有开口,陆荷苓也怔怔出神,两人跟两块木头似的,居然一时间相对无言。 几秒之后,纪元海笑了一下:“站着也不是办法,走走吧?” 陆荷苓似乎没听到。 纪元海无可奈何,只好又重复一次:“我说,咱们走走吧,我有话跟你说。” 陆荷苓总算是有了点神情变化。 “为什么?” “有话要跟你说。”纪元海再次重复。 陆荷苓如同卡壳的机器,停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因为纪元海的坚持,她终于也不再多问,跟着纪元海离开队部。 两人沿着农村的黄土路慢慢走着,纪元海心里面也在组织着语言——总不能开口就说“你爹妈死了”,“我要娶你”,“你别自杀”这种话…… 先迂回一下,从其他方面说起吧。 “陆荷苓,你是哪里人?” 陆荷苓看向纪元海,似乎在努力思考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了两秒后才说道:“省城。” “你是省城的?省城是个大城市,应该很繁华吧?”纪元海问道。 陆荷苓又走神了,没回答纪元海的话。 她看着路边一棵榆树,停下了脚步。 纪元海转头看去,那是一颗被剥了很大一块皮的榆树。 粗糙的树皮,如同被晒干的一大片漆黑鱼鳞。 被剥去树皮的位置,里面的部分泛着陈旧黄色。 “都这样了,它还能活吗?” 陆荷苓伸手摸着伤痕累累的榆树,轻声问道。 纪元海转过头去,看着她神情专注。 “它还活着呢。”纪元海说道,示意陆荷苓抬头看头顶,碧绿的榆树叶子在头顶上舒展着,密密麻麻交错成一片阴影。 陆荷苓眼圈微红,手指摸着榆树泛黄的地方。 那树皮被割下的位置,如同被羞辱后的伤口,永远也不能愈合。 “都这样了,它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陆荷苓又轻声问道。 纪元海立刻说道:“因为活下去才有意义。” 陆荷苓立刻转过头来,声音微微提高:“意义又是什么?” “意义是存活,是继续,是繁衍生息;是抚平伤痛,迎来更好的明天……”纪元海立刻说道。 陆荷苓的眼里面泪花涌出来,她伸手用力拍打着榆树被剥皮的位置:“都这样了,还要活着吗?” “它还要活着吗!” “看这个榆树,本来是完整的,现在多么丑陋不堪!” “我想让它活下来,它也可以活下来。”纪元海语气深沉说着,“它还是很好的。” 陆荷苓忽然静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诧异地看着纪元海。 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普通的农民应该是回答不上来的;就算是回答上来,也必定是粗糙不堪的乡间土语,而不是“生存”“意义”“繁衍生息”这一类的话…… 甚至于陆荷苓可以确定,跟自己一起来小山屯生产队的其他七名知青,也应该没有几个能够跟自己这么迅速地对话,谈论这些问题。 因为现在他们也都不学习了,并不像是陆荷苓那样喜欢看书,偶尔闲下来回想脑海里面的故事和知识。 所以,这个纪元海是有一定程度文化知识的? “你上过高中?”陆荷苓第一次主动询问纪元海,有关于他的事情。 “没有。”纪元海回答。 “上过初中?”陆荷苓又问。 “也没有。小学毕业、勉强认识字就不上了。” 陆荷苓看着他,感觉他在骗自己。 纪元海说的话,压根就不是小学毕业的人能说出来的,他肯定有文化知识。 “你刚才说了这么多……不像是小学文化。” “我就是小学文化,小山屯生产队都知道。”纪元海说道。 “你还看过什么书?”陆荷苓又问。 “没有了,小学毕业,什么书也没看过。”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又凝视纪元海,心说他果然在骗我。 不想和他说话了。 “我要走了。”陆荷苓说道。 “不再说说榆树吗?”纪元海问道。 陆荷苓停下脚步:“榆树还有什么可说的?被人这样伤害,也不过是苟活着,哪有什么意义?” “还是挺有意义的吧。”纪元海说道,“告诉一个你们知青不知道的秘密,想不想听?” 陆荷苓本来心如死灰,此时此刻却难免有些好奇了。 “什么秘密?” “有关于榆树的秘密。”纪元海指着榆树的伤口,“知道树皮去哪儿了吗?” “哪儿?” “被我们吃了。”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顿时大吃一惊:“吃树皮?” “不可能!家家户户至少都有地瓜窝头吃,又不是要饿死人,怎么会吃树皮?” “因为榆树皮是美味啊。”纪元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是饿的?或者闲来无事,摧残树木啊?都不是,榆树皮的确能吃,而且比地瓜窝头好吃。” “春天的时候割下能用的树皮,将来磨成面,做成窝头,口感真不错。” 陆荷苓听的有些眨眼:“真的好吃?” “要说真好吃,也不算,就是换换口味,总比坏地瓜那种吃了恶心、嘴里发苦的东西好吃。”纪元海说道。 “那我们知青怎么不知道?”陆荷苓又问。 纪元海回答的也很实际:“你们干活没用,下手没轻没重,把我们小山屯的榆树剥死了怎么办?” 陆荷苓有些尴尬赧然——这可真是知青的通病了。 “所以,榆树还是有用的,有意义的。”纪元海摸着榆树,看向陆荷苓,“你也是一样。” “别再过于多想了,好吗?” 第5章 共鸣 你也是一样。 陆荷苓听到纪元海这话后,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一下。 我也是一样吗? 纪元海的手放在榆树的伤口处,似乎抚慰整棵榆树。 那话却明显是主要对陆荷苓说的。 陆荷苓心潮一时间涌起,再也难以平静。 内心伤痕累累,无家可归的时候,万事都再也难以入心——纪元海还是第一个借物喻人,将话说到她心里的。 纵然心中不能立刻同意,却也是忍不住对纪元海另眼相看。 偏过脸去,看纪元海的模样,鼻梁高挺,双眼明亮,嘴唇还微微抿着。 心情莫名就轻快了一下。 “你,为什么来找我,说这些话?” 陆荷苓低头,踢了一下脚下的土块,问道。 纪元海正按着榆树,并没有立刻回应。 就在刚才,他本来是专心劝说陆荷苓的,却莫名地感觉到了榆树的脉动——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一时间难以表达出来。 慢了一拍之后,他才回过头来,看向陆荷苓:“我来找你说这些,是想要劝一劝你。” “希望你不要想得太多,也希望你不要走极端。” “一个美丽的姑娘,整天愁眉苦脸的可不好;还是要向前走向前看,才有美好的生活。” 这些话,陆荷苓之前也听同屋的女知青说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时候纪元海说了之后,她才真正听进去一点。 “我记得,咱们也就一起劳动过,其他的也不熟……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再来劝我。” 陆荷苓说着,又看了纪元海一眼。 更多的话,她想问想说,但是终究心情尚未从沉郁中完全苏醒,再加上两人比较陌生,不好开口了。 纪元海倒是主动询问起来她省城的事情。 他问陆荷苓便回答,两个人一问一答,也就渐渐真正熟悉起来。 一开始只是纪元海问,陆荷苓回答,到后来陆荷苓也开始问起来纪元海的事情。 得知纪元海真的只是小学毕业,之所以能说出那些话来,全是因为看了一些杂书,陆荷苓惋惜不已:“你至少应该上个高中……就这么荒废了学业太可惜了,你本来也是应该有所作为的。” “毕竟环境如此。”纪元海说道,“我小学毕业也还在努力追求进步,你也不要放弃对于未来的追求。” 陆荷苓的表情有些苦涩。 “我已经没有家了……” 纪元海看着她,说道:“你以后可以把我当作家人。” 陆荷苓的脸庞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她看了看纪元海,终于恍然明白了他突然跑来找自己说这么多话的原因。 原来他是想要…… “马上就要参加劳动了!”她匆忙说了一句,快步离去。 纪元海连忙说道:“明天,还是这个地方!” 陆荷苓连忙低头快步跑开,似乎没有听到。 纪元海看着陆荷苓这样离去,回想着她刚才的表情神态变化,也暗暗松一口气。 到后来,陆荷苓已经明显跟自己能够交流。 摆脱那个颓丧绝望的状态后,应该不会再寻短见了吧? 时间大概八点来钟,还不到九点,纪元海感觉肚子不饿,也没其他事情干,就去找了生产队,参加今天的出工。 麦子已经收完一个月,大热天的,地里作物农作物都有点晒蔫了,一大片苘麻碧绿成片,还有趴在地上的地瓜 生产队的社员们已经以各小队的形式散落在各片土地上,弓着身劳作着。今天生产队的人出工给玉米苗、大豆苗除草,给棉花打尖儿。 纪元海因为不是一开始出工,肯定工分要少一分或两分。 见到他来出工了,爷爷和父亲都挺欣慰,看来不是想要偷懒当懒汉,还是能当家过日子的。 父亲趁着喝水休息的功夫,问了一句纪元海。 纪元海点点头。 父亲也就没再多说,继续闷头干活。 纪元海也低头干活,他本来以为自己没吃早饭,从昨晚到现在就一个半窝头,又顶着烈日拔草,肯定有点撑不住。 没想到太阳晒过来,他倒是感觉还挺舒服,而且干活一点儿也不感觉累。 伸手拔草,隐约又感觉到一点那种触碰榆树的感觉,只是极为微弱。 纪元海终于有点确定了,自己貌似跟草木有点莫名的共鸣。 体质、头脑都有点提升,最重要的是耐饿,干活不累,不怕太阳晒…… 这让纪元海有点自嘲。 这算是什么吃苦耐劳体质? 只要我肯吃苦,就能有吃不完的苦?这体质着实太“牛马”了一点。 他有的不仅是纪元海这个老瘸子一辈子的记忆,还有一个被画饼到麻木的上班族记忆,因此难免对于“埋头苦干踏踏实实”的想法,有点不以为然。 即便并不积极,因为纪元海不太感觉暴晒疲惫的痛苦,还是比其他人干的更多一些。 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纪元海凭借自己干活多,把工分拿到了十分,比一些早早跟着出工的社员拿到的工分还多一分。 这一幕可把纪元海爷爷和父亲高兴坏了,一路上咧着嘴,说了好几次“元海长大啦!”“懂事啦!”。 生产队的衡量标准就是这么淳朴直接——能干活,能赚工分,那就是勤劳的当家劳动力,就是“好样的”。 到家之后,纪元海才发现今天母亲没跟着一起下工。 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母亲娘家有事儿,今天去了娘家。 等吃晚饭的时候,母亲终于回来了。 一头汗满脸流淌,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家就咕咚咕咚先灌了一瓢凉水。 纪元山问道:“娘,姥爷家有事啊?” “嗯,有事儿!”纪元海母亲说道。 纪元山没再问,纪元海却是对母亲多次帮扶娘家的行为记忆深刻,追问了一句:“什么事儿?” 纪元海母亲不耐烦:“什么事还用你管?” “给我拿俩窝头来,饿的我难受!” 纪元海一听,顿时不高兴了:“娘,您给他们家干活一天,晚饭都没留你吃,就这么让你空着肚子回来啊?” 纪元海母亲倒是不以为然:“都挺忙的,谁能顾得上谁啊?你瞎计较什么?” “你姥爷家又不是外人,就是让我留下吃饭我也不能吃啊。” 纪元海看着母亲这心甘情愿的样子,真是说不出话来。 姥姥家和母亲全是长辈,自己就算是看不顺眼,可母亲她自己乐意。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纪元海也实在不好插手。 当然,要是涉及到纪元海或者家里其他人的事情,那可就不是这样了。 第6章 母亲的眼泪 纪元海母亲吃过窝头,又喝了一碗凉水,打了个嗝。 又把纪元海叫到东屋。 父亲、母亲都坐着,纪元海站着。 “元海,我今天去你姥爷家了。”母亲说道,还在打嗝。 “嗯,娘,我知道。”纪元海看了一眼一旁的父亲,说道。 “我跟你姥爷、姥姥商量了一下,决定把那个女知青给你小舅当媳妇。”纪元海母亲也没怎么长篇大论,直接把话说透。 作为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她从昨天反对,到今天回娘家,再跟纪元海说明白,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 纪元海的父亲脸色沉的如同浸水的土坯,几乎要立刻站起来说话。 纪元海却是没打算等父母争论。 从记忆里面,纪元海就知道了母亲的打算——包括昨天母亲试图不让纪元山结婚,逮着陆荷苓的缺点说,也是为了把陆荷苓这个女知青安排给她弟弟。 也就是比纪元海只大了三岁,姥爷家的宝贝独苗小舅。 当然,按照记忆里面的情况,随着陆荷苓的死亡,不管是纪元山还是小舅的结婚打算都只能没戏。 后来纪元山娶了嫂子王金花,小舅也成了家;纪元海自己瘸了腿,当了一辈子的绝户老光棍,连房产和田地,都被王金花和侄子坑走了…… 现在,陆荷苓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选择一条绝路。 纪元海也必须要把母亲这种行为制止住。 “娘,你们决定没用,我不同意。” 纪元海母亲怒道:“元海,你说啥!你敢不听话!” 纪元海回应道:“娘,有些话我能听你的,有些话我不能听你的。” “你今天去我姥爷家不光是说这件事,还给干了一天活吧?” 纪元海母亲拍着桌子站起来:“怎么了?我孝顺你姥爷姥姥,你有啥说的!” “你还想管着我,不让我孝顺爹娘啊?” “反了你啦!” 纪元海却是没有退让、胆怯:“我没让你不帮姥爷姥姥,我只是提醒你,你说女知青干活少,不能赚工分。” “我姥爷家整天还得你去帮忙伺候他们家的自留地,日子比咱们家还困难啊;要是再养一个不能干活的女知青,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纪元海母亲顿时梗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说娘家日子过得很好,娶女知青也能过好——要是日子这么好,你干嘛整天去帮忙干活? 这就说不通了。 随后才反应过来:“等结了婚,你小舅也能干活,总归日子能过的。” 纪元海笑了,说话慢条斯理:“娘,你这话就更不对了。” “我小舅是个宝贝蛋,就根本不怎么下地干活,全靠姥姥姥爷养活着;你跟我二姨跟轮流上班似的,去把姥爷家里自留地种好。” “今天你去干一天活,晚饭都吃不着,就回来了;我小舅乘凉一天,吃饱喝足。” “这些事,你就算是不说,我也知道。” “就这么一个人,他结婚以后能干活?要是他这样的日子能过下去,我现在每天赚十个工分,日子更能过得下去!” 纪元海的母亲瞪着眼睛,看着纪元海。 忽然跳起来要扇他耳刮子。 纪元海父亲一把手抓住她手臂:“干啥打孩子?孩子可没说错。” “这媳妇是他的,不让给别人。” 纪元海的母亲挣开父亲的收,趴在桌子上大哭:“元海,你没良心!” “我也是你姥姥姥爷的亲生闺女,没有他们哪有我?没有我哪有你!” “我得给我爹娘考虑啊!” “我娘家里就一根独苗,我就这一个兄弟!再不结婚都多大啦!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传宗接代啊!” 纪元海看着哭泣的母亲,心里面全无波澜。 母亲的逻辑总是这样,但凡是小舅需要的,纪元山和纪元海总是要让出去,她才高兴满意。 等到了后来,母亲知道养老的重要性了,重视的也是纪元山、王金花、侄子这一家子。 随着爷爷奶奶、父亲、三叔相继离世,大哥有了自己家庭身不由己,老瘸子纪元海再也没有得到过人间真正的温暖。 母亲啊……母亲。 “你回屋睡觉吧!”父亲对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该说的都说了,母亲该说的也都说了。 两人的观点无法调和,纪元海也不可能让步。 回到西屋,纪元海依旧能够听到母亲的哭泣声音。 大哥纪元山问道:“哎,娘咋哭了?” “我气的。”纪元海说道。 纪元山顿时不满:“你欠揍啊你?还没娶媳妇,先把咱娘气成这样!你要这样,我得揍你!” “娘要把我媳妇,给咱小舅。”纪元海说道。 纪元山一咧嘴,也不高兴了:“咋又给他?咱俩但凡有点荤腥,都得给他,现在媳妇也给他啊?” 纪元海说道:“我肯定不给。” “不给就对了。”纪元山说道,“别说你不给,我也不给,凭啥呀?” “行了,睡觉吧。” 纪元海说道。 心里却在暗想:王金花这个绝世泼妇,要是真给了小舅这个绝世啃老懒鬼,两人也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啊。 一觉醒来,浑身清爽。 纪元海看了看院子里面的枣树,的确更加生机勃勃了一点。 他心说,我都没碰你,你跟我共鸣个啥? 母亲红着眼睛正在收拾衣裳,洗洗刷刷。 奶奶走出堂屋来,特意说了一声:“老大媳妇,自己的日子先收拾好!都快当婆婆了,别胡思乱想!” 母亲也不敢顶嘴,默默擦了擦泪,又干活去了。 这样看,作为儿媳妇被婆婆训斥,不得不听话,还挺可怜的。 一想到她哭的原因是因为不能把纪元海媳妇给她弟弟,纪元海就再也可怜不起来了。 我可怜她,谁可怜我啊? 还是先把陆荷苓救下来,改变了命运! 其他的以后再说。 拿了一个窝头,纪元海跑到昨天跟陆荷苓见面的榆树下面。 过了一会儿,陆荷苓期期艾艾地走过来:“你……还真来啊?” 纪元海笑着点头:“是啊,当然真来。” “你不是也来了吗?” 听着纪元海的话,陆荷苓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她眼圈隐隐有些发黑,映衬地皮肤更加雪白。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纪元海却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陆荷苓,你将来想要干什么?” 第7章 想要做的事情 将来想要干什么? 陆荷苓听到这个问题,难免又有些走神。 “将来,我想要……” 陆荷苓说不下去了。 将来是什么样子,她哪里有什么想法?哪怕是纪元海昨天已经说过活着才有意义,才有明天,但是终究有些空洞。 陆荷苓想要的父母和家庭,终究都已经是不在了。 以后还能想什么?还能干什么? 说具体的,她就没有了目标。 “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陆荷苓看向纪元海,有些迷茫地说道。 “想想你喜欢的事情。” 纪元海提醒她, “我好像没有喜欢的事情了。”陆荷苓回答道。 纪元海摇摇头:“不,你肯定还有。” 陆荷苓见他这样说,反而有点感觉郁闷——纪元海是不是有点自大? 我都说没有喜欢的东西了,他还说有。 他能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 “不相信?” 纪元海看着陆荷苓,露出笑意:“听我的,看看你如何选择。” “你喜欢地瓜窝头,还是白面馒头?” 陆荷苓看向纪元海,不高兴地说道:“我又不傻,这还用得着选?谁不知道白面馒头好吃啊。” 纪元海点头,指着她说:“所以你喜欢白面馒头。” 陆荷苓愣了一下:“啊?” “这就叫喜欢啊?” “那我还愿意吃馄饨、吃水饺、吃鸡鸭鱼肉,这也都是喜欢?” 纪元海反问:“你不想要别的,就想要这些,还不算是喜欢吗?” 陆荷苓听后,不由地笑起来:“那要是这么说,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 “比如说呢?你还喜欢什么?” 纪元海问道。 “比如,我愿意在省城,而不是在小山屯;我愿意找个文书工作,而不是每天苦力劳作;我愿意坐在公园里面看书,而不是在农村每天弯着腰拔草锄地……” 陆荷苓说到这里,看向纪元海,等着他的反应。 有点莫名的不安,也有些期盼。 她下乡的时间已经有几年,对于农村的观念已经有了很多了解。 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属于是不过日子的婆娘才能说的出来,在农村人眼里,这就是不踏踏实实过日子才会有的想法。 尤其是看书、文书这样的想法,更是隐隐约约触犯了某些不该触犯的规矩,不仅是不踏实,简直招灾惹祸。 所以,陆荷苓心中不安。 她担心纪元海跟普通农民一样,对自己勃然变色,将读书看字当作蛇蝎。 如果纪元海说她是不过日子的女人,如果纪元海盼望的,就是一个一起下地干活,每天以幸苦劳作为日常,顺便生孩子的女人……陆荷苓又该如何做? 勉强一笑,说这些都是开玩笑,然后开始吃苦耐劳,向着他喜欢的模样转变? 还是坚持要做自己,重归原来,再也跟纪元海没有关系? 至于陆荷苓心中期盼的,那就是纪元海表现出来的学识、文化程度,应该不会单纯地将农村生活当作天经地义吧? 在陆荷苓的扭捏不安,暗自紧张中,纪元海笑了笑:“想得不错,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啊……还有其他想要做的事情吗?” 陆荷苓见他的态度毫无排斥,心中顿时一喜,随后才重复了一下。 “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是啊,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你感觉我的想法怎么样?是异想天开吗?” 陆荷苓又忍不住确认。 纪元海摇摇头:“不是异想天开,听上去就不错,我感觉很好。” 陆荷苓终于高兴起来。 她感觉到了,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说话,愿意和她说话,并且有共同语言的快乐,尤其是,这个人还是纪元海。 纪元海对她的追求意味,她自从昨天就已经知道了。 今天不光是感觉害羞,甚至还忍不住多了开心。 “你想要做的事情,以后我们要努力实现才行。”纪元海依靠着榆树,对着陆荷苓笑着说道,“你想要离开农村,我也没有准备长时间呆在这里。” “你想要在城里找个工作,我也是想要在城里找个工作。” “你想要读书,我也想要和你一起读书……” 纪元海越说越直白,陆荷苓的脸庞一开始有一点儿红晕,到后来就变成一片云霞,忍不住娇声说道:“你……你不要胡说啊!” 纪元海诧异:“啊?” 他似乎没想到陆荷苓居然会这么说:“你不愿意?很厌烦我吗?” 陆荷苓急忙摆手:“不是,不是!” “就是……就是……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我感觉我都是随口说的,你也不要当真。” “我这样的人……你万一感觉后悔了,还来得及,千万别这么快就决定……” 陆荷苓红着脸,结结巴巴的样子,真是纪元海从未见到过的。 他还不知道,原来这么文静漂亮的姑娘,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这姑娘像是一个尚未发掘的宝藏,越是了解,就越是感觉值得去喜欢。 “陆荷苓,我的决定应该不是太快。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纪元海感觉时机已经成熟。 要谈恋爱慢慢推进,纪元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类似于自己母亲给小舅准备媳妇的打算,又会有多少? 自己不赶紧跟陆荷苓说透,非要其他人横插一杠子,再起波折,那就太愚蠢了。 只有纪元海跟陆荷苓说了,保证陆荷苓不走绝路,再让爷爷或父亲跟生产队确定了,生产队才不会介绍其他人给陆荷苓。 否则,纪元海家迟迟不同意,生产队队长和书记再找其他人家一说,麻烦就来了。 “什么事?”陆荷苓脸上红晕尚未褪去。 纪元海说道:“生产队的人感觉你现在不太可能回城,也没有了家庭,想要给你介绍对象。” 陆荷苓脸色顿时一白,有些惊恐。 生产队要给我安排对象? 纪元海继续说道:“我听说之后,就主动站了出来。” 陆荷苓的脸顿时又变得通红:“你……你怎么这样……” “我今天想跟生产队的人说这件事。” 纪元海对红着脸,简直想要转身逃跑的陆荷苓说:“我想咱们俩一起进城,一起工作,一起读书……” “陆荷苓,你同意不同意?你要同意,我就去说。” 第8章 刘寡妇 同意还是不同意? 陆荷苓一时间害羞到说不出话来。 胸口砰砰个不停,像是塞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想要开口说话,那鲤鱼就乱七八糟地跳起来,心都慌了。 “你不同意?”纪元海问道。 陆荷苓连忙摇头。 “那就是同意?” 陆荷苓有些犹豫:“我是感觉……我们互相还不够更深入的了解。” “你以后会不会后悔啊?” “我干活特别差,以后工分也赚不了多少;再说了我成分不好,以后样样都受限制,回城和找工作,其实都难比登天。” “我会连累你的……” 纪元海心说这就是如今信息流传和政策执行的滞后性了。 如今是已经是最后的末尾,再往后,其实就没有大碍了。 更不用说万里之外的南方,商业已经开始发展,铁饭碗在那里已经不是人们唯一追求的东西。 而小山屯这边,还沉浸在以往的模式中,生产队还是条理分明的农村生产结构。 所谓的铁饭碗,还是人们心目中最正经的工作,最可靠的保障。 “我不会后悔。”纪元海对陆荷苓说道。 陆荷苓明显被纪元海这一句话给感动到了。 “你要是不后悔……我……我也没意见!” 说完这句话,陆荷苓已经羞不可抑,转过头去,不敢去看纪元海。 纪元海心里面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 伸手扯了一下陆荷苓衣角。 陆荷苓红着脸,低着头,看了一眼又把衣角收回去。 纪元海正要借机抓她柔软小手,一个声音响起来:“哎,纪元海,你干啥呢!” 纪元海转头一看,见到了一头牛正在对自己说话。 呃,也不是牛,是一个牛似的婆娘——这是村里面刘寡妇,腚跟大牛腚似的,一晃一晃;胸口也跟母牛似的胀着,走路都晃动不休。 这刘寡妇刚嫁给王金花的大哥王金盛一年,王金盛就瘦成玉米杆子,有一天王金盛也不知怎么就死了,留下刘寡妇和一个叫做王晓红的女儿 王金花的妈曾经不止一次骂她不要脸,说她进了被窝没个够,硬生生害死她宝贝儿子王金盛。 还到处扯舌头宣传刘寡妇克夫,是个扫把星。 纪元海对这种话本来也就是看热闹,不过如今一看刘寡妇这可怕的身材,怕是西瓜都能夹烂了,窝头都能压榨出油,突出一个功率强大。 这娘们,到底怎么长得! 简直是喝凉水都长身材…… 不对,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刘寡妇对自己瞎嚷嚷什么? “我跟人说话。”纪元海对刘寡妇说道,“刘寡妇,你有事啊?” 刘寡妇不愧是已婚妇女,又是没了丈夫的寡妇,说话也根本不客气:“说话?大清早的,你们俩还挺热情啊?” “说什么喜事,跟我说说吧?” 说完之后,她就哈哈大笑,等着看纪元海和陆荷苓窘迫的表情。 她说话是故意捉弄人,想要羞一羞两个年轻人。 陆荷苓的确是窘迫不已,说不出话——她又不会撒谎,又不好意思,这时候就成了一个闷葫芦。 出乎刘寡妇意料的是,纪元海一点都没有窘迫害羞。 他咧嘴一笑,回应道:“刘寡妇,你还真说对了。” “我的确有喜事了,我准备跟书记、队长说一声,跟陆荷苓一起过日子。” 啊这……来真的啊? 真话反而更有用,立刻就把刘寡妇弄得不好意思再取笑了。 “纪元海,你还真准备结婚啊?” “嗯,对。”纪元海说道。 “那你哥纪元山呢?他还没结婚啊。”刘寡妇奇怪问道。 纪元海说道:“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我找到合适的了,就先结婚了。” “哦……” 刘寡妇答应一声,心里面其实感觉挺奇怪。 以农村的情况来说,不给哥哥娶媳妇,先给弟弟娶媳妇,这一般是有点不太说得通。 要么是父母偏爱,要么就是真的纪元海所说,他真的找到特别合适的了。 刘寡妇这么一打岔,纪元海和陆荷苓的些许暧昧也就暂且难以再有。 不过两人也算是有了默契。 纪元海对生产队提起要娶陆荷苓,陆荷苓已经不会再有反对的想法…… 生产队一天的劳动开始。 纪元海一家在生产大队二小队。 纪元海低着头专心给棉花打尖儿、掰茬,因为不怕毒辣的太阳晒,干活也不疲累,他从棉花垄上走了两个来回之后,一旁干活的二叔、三叔才刚刚一个来回。 “哎,元海!” “差不多十个工分就行了,你干这么多干什么?就算你干的多,生产队也不能给你更多工分……”三叔说道。 他也是好心提醒。 一般壮劳力劳动一天,满工分就是十分;真的没必要这么累死累活干这么多。 地是生产队的,身子骨可是自己的。 纪元海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三叔。” 二叔纪保国却是凑过来:“元海,我听说你要娶女知青?还是最俊的那个?” 纪元海对他的观感不太好,只是含糊答应一声。 因为这个二叔比较滑头算计,还比较猥琐,跟纪元海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 “那姑娘叫啥?陆荷苓是吧?” 纪保国说着话,眉飞色舞起来:“元海,你跟那个陆荷苓钻草垛没有?啥滋味?给二叔说说?” “二哥!”三叔提醒他,“你是长辈,胡说八道什么!” 纪保国反而有点不高兴了,声音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有点提高:“元海,你小子好福气啊!” “我听说这媳妇本来是要跟你大哥的,现在跟了你?” 刘寡妇隔着几垄棉花地正在干活,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扯起耳朵。 我就说,怎么是纪元海先结婚,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下有笑话说着玩了。 纪元海被纪保国这么一嚷嚷,看到好几个人转头听这小道消息,也不高兴起来,盯着纪保国看了一眼:“二叔,我的事你别再大声喊了。” 纪保国把脸一沉:“臭小子,你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现在知道是长辈了? 纪元海没理会他,倒是三叔又说了纪保国两句,纪保国忿忿不平,还嘀嘀咕咕。 收拾了两垄棉花之后,纪元海也坐下休息。 他虽然不累,但是没必要在田地里面当卷王,弄出来什么众人惊讶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刘寡妇晃着身子凑过来。 “哎,纪元海!” 第9章 寡妇的苦 纪元海转过头去,被她那夸张的身材晃了一下眼,又转回来。 这刘寡妇是真奇怪,怎么能在这个年代长成这样,还把男人给榨的一命呜呼? 只能说大多数人身材符合科学规律,有些人是真的不太符合科学规律。 “刘寡妇,你有事?”纪元海问。 刘寡妇一听就没好气:“你怎么称呼的!哪有当面叫人寡妇的?” 纪元海也是叫顺口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刘寡妇的本名。 她叫刘香兰。 “刘香兰,你以前没少跟我开玩笑,我也没少叫你刘寡妇,今天怎么还生气了?” 刘寡妇不怎么高兴:“今天不喜欢听,你就不能叫。” “行,你不爱听,我就不叫。”纪元海也不纠结,“刘香兰刘同志,你找我有什么指示!” 刘同志?还“指示”? 刘寡妇听的直撇嘴:“你娘咧,说个话真怪!” “找个城里来的媳妇,你也会说城里话啦?跟大队喇叭广播似的!” 纪元海转头看她,一对饱胀欲裂就在眼前,汗珠子顺着脖子滴答滑在上面,好像把纪元海的目光也滑倒在上面,跌倒后就不断爬起来又跌倒。 喉咙有点发干,火气明显上来了。 “说个话真累!”纪元海又把目光转回去,“刘香兰,你有事情就赶紧说!” 刘寡妇笑道:“刚才你二叔说——你媳妇原来是你大哥的?你给先娶了?” 纪元海本来还有点腾腾而立,毕竟这娘们杀人不见血,身材抢眼的很。 听见这话就没什么绮念了。 主要是二叔纪保国瞎嚷嚷搞出来的事情,让纪元海感觉挺烦人。 农村就是喜欢说嘴,他是拿着纪元海结婚的事情给别人送弹药,让别人说嘴玩。 再加上这个二叔在记忆中的猥琐表现,更是让纪元海感觉想抽他。 “我说刘寡妇,你管得还挺宽!”纪元海站起来说道,“有这个操心的尽头,不如想办法领着你闺女回四队去!” 刘寡妇像是胸口立刻挨了一刀,脸色哀怨起来,也没了说闲话的心情。 王金盛、王金花家是小山屯生产大队第四小队的一户人家,住在小山屯东北角,也都是跟着第四小队劳动。 刘寡妇本来也应该属于第四小队,但是自从王金盛死了之后,刘寡妇生的又是女儿,王金盛和王金花的妈就明显排斥起来这个儿媳妇。 无论是说刘寡妇害死她儿子,还是传播其他恶毒的流言,都是明显不愿意要刘寡妇、王晓红两个当累赘了。 甚至还通过当大队会计的王老三,把刘寡妇的劳动工作安排到二小队,而不是留在四小队。 目的显然就是别让刘寡妇和王晓红蹭到王家的工分。 丈夫死了,婆家嫌弃,自己甚至要来二小队劳动,无依无靠。 为了闺女王晓红,还只能来劳动……这日子的确是苦极了。 刘寡妇跟纪元海扯舌头说闲话玩,也是苦中作乐,生活中唯一一点娱乐了。 谁知道纪元海这会儿心情不高兴,直接反手给她来了一下暴击,直接就破防了。 纪元海把刘寡妇说的明显低沉之后,也重新起身干活。 这一次他没着急干太多农活。 到了地头上,大队书记正背着手,跟纪元海的父亲说话,见到纪元海大队书记就笑了,招手让他过去。 “七大爷!”纪元海对书记打招呼。 大队书记姓纪,是纪元海的七大爷——不是亲的,就是整个纪家的。 排族谱的时候都在一个族谱上,但是隔着两条族谱分叉,纪元海爷爷的爷爷,和七大爷的祖爷爷是亲兄弟,这关系说起来亲近,实际上相当远了。 “元海,你爹说……那个姓陆的女知青,你哥不想要,你想要?”七大爷说道。 “嗯,七大爷,我感觉她挺好。” 纪元海笑着说了一句,又跟他客气:“多谢您给我们家操心帮忙,要不然我这一辈子得打光棍啦!没有您,这好事儿也轮不到我!” 纪元海说话挺有礼貌,七大爷听着也满意,哈哈笑了两声:“好,好!” “你们家确定了就好!我今天下了工,就让你七大娘去做陆荷苓的思想工作,劝劝她。” 纪元海父亲连忙感谢:“七哥,您可操心受累啦……” 纪元海也是又客气一句,随后又说道:“七大爷,您不用让七大娘去了!我这两天跟陆荷苓见过面,她也同意了。” 纪元海父亲喜道:“她同意了?同意了就好啊!” 七大爷也是颇感意外,没想到自己媳妇都不用出马,纪元海这个楞头小子,就能自己拿下一个女知青。 陆荷苓那个女知青看着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他居然能自己拿下来!这可是真没想到。 又想了一下刚才纪元海说话的态度,也不是那种顾头不顾腚的小青年,七大爷对他真有点另眼相看了。 这孩子会说话能办事,以后能干点儿正事,不像是那种闷头出苦力的人。 七大爷脸上带着笑:“好,好,她要是同意,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一会儿去知青干活的那里问她一句,要是没问题,你就去供销社买脸盆,水壶,毛巾,好歹弄点新东西,往后日子在一起过。” “哎,七大爷,我知道了!”纪元海回应。 七大爷点点头,又说:“王老三还想给四小队王家的人说这事,我给拦住了,没同意……” 纪元海听得出来他有点表露自己功劳,说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七大爷,您操心受累……论起来您可是我的媒人,下了工,我去河沟里面给您摸两条大鲤鱼送去!” 七大爷满意地拍拍他肩膀:“嗯,行!” “好小子,我等着你的大鲤鱼!” 等七大爷叼着烟卷走了,纪元海的父亲有些埋怨:“元海,你跟他说这话干啥!” 要是光说好话一箩筐,这件事也能过得去。 纪元海偏偏说出“两条大鲤鱼”这种具体的谢礼,那就不一样了。 两条大鲤鱼,不一定非要今天给;但是既然说出口来,却不好不给。 第10章 卷鲤鱼 纪元海的父亲有着自己的淳朴算计。 好话能说多少就说多少,东西能不往外拿尽量不拿。 眼看着事情就要圆满成功,没想到纪元海过来之后,傻不愣登直接要给大队书记两条大鲤鱼。 这让他难免抱怨,这不是自找的麻烦吗? 他却是不知道,纪元海之所以愿意跟七大爷套近乎之余送东西,还有自己的目的。 这位七大爷毕竟是大队书记,这一次他给纪元海家介绍对象,说白了就是照顾亲族;凭这个心意,纪元海本就应该有来有往,光说好话恭维,顶多是面子勉强过得去而已。 而想更以后真正用得着这位七大爷,就得提前处理好关系。 借这个机会“好上加好”,两条鲤鱼真不算什么。 纪元海知道父亲也不可能理解自己的小算盘,要是全部掰开了说,全家人都会以为他异想天开。 好在父亲也没真生气,抱怨两句之后,就又继续干活。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七大爷笑着走过来,跟纪元海说话:“你小子有本事!” “我跟陆荷苓一说,那姑娘就红着脸低头。” “我说你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她就把头点了。” 纪元海连忙再度客气感谢,七大爷又交代他:“明天你带上户口,我给你开个证明,去公社把结婚证明领回来,陆荷苓就能去你家住啦!” 纪元海连忙开口:“七大爷,这件事儿我有点不太明白……从今往后,她那个户口是不是就是咱们农村户口了?” “那肯定是。”七大爷说道。 “那有没有可能保留她城里户口?” 纪元海问道。 七大爷有点挠头:“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不过感觉应该是不行。” “你想啊,知青都吃不到城里供应的粮食,还能算城里人吗?” “她要是能回城,那城里户口才是真的,她现在也没办法回城了。” 纪元海本来也没抱着太大希望,听后点点头,心说只要我以后努力,户口问题以后解决并不难。 若是带着重生的记忆还没办法解决户口问题,那纪元海不如找块豆腐趁早撞死。 七大爷走后,纪元海继续干农活,摆弄棉花地。 二叔纪保国又到了旁边,隔着一行棉花。 “哎,元海,刚才书记跟你说啥了?” “是不是不许你娶女知青?” 说着话,一股不讨喜、幸灾乐祸的劲头就露出来。 纪元海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感受着周围棉花和草木的隐约共鸣。 心里面微微一动,棉花就有了一点回应。 就在纪保国低头给棉花打尖的时候,棉花忽然用力反弹,抽打在纪保国脸上。 纪保国哎呦一声,捂着脸蹲下。 纪元海忍着笑看过去,只见他眼泪都下来了,脸上一道鲜明无比的红印。 “二叔,你怎么了?” 纪保国对那棵棉花骂骂咧咧,嘴里也没好话。 纪元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下工时候,各家各户统计了工分记上,纪元海干的跟正常壮劳力一样多,又是十分。 纪元海干活勤劳,爷爷和父亲、三叔都挺高兴,大哥纪元山也跟着称赞两句。 二叔带着一道红印子,低眉耷拉眼的,倒是令人发笑。 “爹,我上河沟看看去。” 纪元海跟父亲说道。 父亲有点嘀咕:“你去河沟干什么?真给书记抓鲤鱼啊?” “再过一会儿,天都黑了!” 纪元海心里有一个想法,正准备去尝试一下。 “爹,你放心吧,我就去碰碰运气!” “别下水啊!干一天活身上没劲儿,下了水一抽筋,那准得出事!”父亲叮嘱道。 “好嘞!我知道!” 纪元海招呼一声,一转身看见陆荷苓和其他几个知青正在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陆荷苓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又抬头看了一眼纪元海,脸渐渐跟晚霞一个颜色。 纪元海对她笑了笑,招招手。 几个知青面面相觑。 “他是跟我们打招呼?” “那是二小队的社员纪元海吧?” 纪元海转身走远,穿过一排排土坯房,经过一个孤零零的独家小屋的时候,听着里面有哭泣声。 “妈,我饿……”小孩哭着说。 “好孩子,我这就给你做饭……奶奶没管你啊?”刘寡妇的声音响起来。 “奶奶不让我吃饭,光让我喝凉水。” 刘寡妇叹着气:“唉……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纪元海又迈动脚步向河沟走去。 刘寡妇的事情跟他没关系。 走到了河沟处,一片芦苇挺立着。 青蛙疯狂的哇哇大叫,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蚊虫、蜻蜓飞来飞去,往脸上直撞。 纪元海水边,蹲在一颗歪脖子柳树旁边,感受着周围的植物共鸣。 早在自己枣树可以隔空共鸣的时候,纪元海就猜测到了自己可以这么做。 今天用棉花枝条抽打了纪保国,出了一口气,也是完成了纪元海对自己能力的初步探索。 和植物共鸣,提升身体素质,不再饥饿,比较耐劳耐热。 共鸣之后,可以操纵一下植物。 这就是纪元海这两天以来发现自身能力的表现。 就像是和植物共鸣以后,就获得了某种神奇的补充、提升一样。 因为有了这个能力,纪元海才想试试能不能今天抓两条鲤鱼,给七大爷送去。 坐在歪脖子柳树下,纪元海共鸣的是眼前一小片芦苇、水草。 渐渐地,他就感觉到了,有东西在水草、芦苇间穿梭,游动,甚至咀嚼吞咽水草。 纪元海心念一动,水底下两根水草发力,卷住了水里面的那东西。 一道小小的水波顿时在水面上荡漾开来。 纪元海撩起裤腿,找一个比较平坦的浅水边站着,伸手摸过去。 一条巴掌大的鲫鱼,便到了手里面,不断扭动挣扎。 纪元海有些失望,虽然这条鲫鱼也比较大,是个不错的收获,但是终究不是鲤鱼。 拿几根草搓个草绳,从鱼鳃穿过鱼嘴,放在歪脖子柳树下面。 纪元海再次开始共鸣寻找捉鱼。 鲫鱼、泥鳅,鳝鱼太多了,纪元海一次又一次尝试,抓了有三斤多这些鱼,才终于有了收获,用一片水草卷住了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 第11章 请给一条鱼 扑棱扑棱! 歪脖子柳树下面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缠绕着五花大绑的水草,依旧活力十足。 纪元海捏了捏眉头,第一次感觉到些许疲惫的感觉。 控制水草、芦苇等抓了三斤多鲫鱼、泥鳅、鳝鱼,又抓住一条两斤多的鲤鱼,接连不断地和植物产生共鸣,他也终于有点累了。 得赶紧抓一条鲤鱼,不能再抓其他的鱼了。 要不然纪元海真的撑不住。 幸好的是,纪元海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能够通过共鸣感应到水底下鱼的大小。 夕阳西下,可见的光越来越少。 水波开始显得暗沉沉。 纪元海把刚才抓到的鱼全部放好之后,又开始共鸣感应。 水下,一条条鱼儿游动着。 纪元海不知道它们是鲫鱼,还是白条鱼,反正感应到不是太大,也不出手。 泥鳅钻在淤泥里面,偶尔有鳝鱼、虾蟹之类也在水底。 它们的身体大小,也让纪元海没有控制水草出手的打算。 就在这共鸣之中,持续了十多分钟时间,终于有一条体型比较大的家伙游动过来。 大概半个手臂那么长。 把它抓上来,这就足够了。 一大片水草缓缓飘动,然后慢慢卷向那条大鱼。 那条鱼也是毫无察觉,正在芦苇根部觅食,冷不防就被两根芦苇,十多根水草缠绕一个结结实实。 水花哗哗作响,它本能地剧烈挣扎起来。 纪元海一点都不着急,让另外几根水草缠绕上去,等这条鱼剧烈挣扎一会儿后才涉水过去,站在水浅地方伸手把它捞过来。 一上手,一层粘液滑不溜手,愣头愣脑,原来是一条三斤上下的大黑鱼。 这算是运气好,还算是运气不好? 纪元海有些无奈地把黑鱼也收在一旁。 本来只想抓最后一条鲤鱼,结果抓上来一条大黑鱼。 虽然大黑鱼也是挺好的意外收获,但是这样一来,还得带着疲惫再一次开始共鸣。 纪元海这样想着,再一次扶着歪脖子柳树开启共鸣。 这一次,他还没有抓鱼,就感觉到柳树、水草内聚集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涌向自己身躯。 疲惫感渐渐缓解。 纪元海有点意想不到,心说这些植物朋友们真友善啊,不但会受到自己控制,还能这样帮助自己恢复状态、抹平疲劳。 纪元海这下心里有了底,也不担心了。 天色昏黑的时候,他又让芦苇和水草配合,抓住了另外一条两斤多的鲤鱼。 这就完全可以给七大爷作为礼物了。 虽然两斤多的鲤鱼,并不算多大啊,但是要想想如今艰苦的条件,这样的两条鲤鱼已经是极为不错的肉食!“” 草绳穿了两条鲤鱼作为一挂,黑鱼独自一挂,三斤多鲫鱼、泥鳅、鳝鱼又是一挂,纪元海提着三挂、总共十多斤鱼,从河沟往家里返回。 天也黑了,乡间的路又不平,深一脚浅一脚,纪元海走在这路上,心情着实不错。 跟植物共鸣,保持良好的身体素质和状态,不愁吃喝。 这让他在这个吃窝头,喝玉米糊甚至白水的年代,首先就有了底气,日子再怎么过都至少不会比原来更差。 当然,这不是最终的追求,而只是纪元海的开始。 走过刘寡妇的家门口,里面还在哭。 “妈,我还是饿……” “没事儿,赶紧睡,睡醒了就好了……” 纪元海听着,脚步停顿了一下,就准备继续走。 别人家的事情,还是不管为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寡妇母女两个饿着肚子睡不着觉,格外敏锐,还是这会儿蝉鸣蛙鸣声音停顿,纪元海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明显。 纪元海刚一走,刘寡妇就在屋内紧张地喊道:“谁在外面!” 纪元海又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因此便回答一声。 “是我,纪元海。” “你来我家干什么?”刘寡妇问。 “我可不是来你家,我是下工后摸鱼去,”纪元海说道,“你家在路边,又不是我要故意经过。” 话还没说完,屋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咣当”一下打开了,刘寡妇穿着汗衫子,手臂和肩膀泛着一层白光,晃动不休。 因为天色已经昏暗,纪元海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语气中带着某种期盼和急切。 “你去抓鱼了?抓到没有?” “还行。”纪元海说道。 刘寡妇看见他手上提着两三串东西,虽然天色暗但隐约看着就是鱼,更是心中一喜。 “这些都是你摸的鱼?” 纪元海这下听出来了:“对,都是我摸的鱼,刘寡妇,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过干什么……纪元海,我求你个事儿,你看行不行?” 刘寡妇低声说道。 “什么事?”纪元海问道。 “你给我一条鱼,行不行?” 刘寡妇说完之后,有些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实在不是我嘴馋,闺女饿的哇哇叫,肚子里面一丁点儿压饿的都没有!” “王家又不管我们娘俩死活……我这家里实在是……” 纪元海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挨饿的人啊。” “我这人命贱,属牛的,吃青草喝凉水都能行。” 刘寡妇说了一句之后,肚子里面却不配合,发出一声响亮的咕隆声音,显然她也是硬撑着饥饿,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纪元海,我真是没办法了,你给我一条鱼,我给孩子垫一垫肚子!” “要不然是真的撑不住。” 刘寡妇又连忙哀求:“你要是感觉我白天开玩笑说错话,冒犯你了,我给你磕头,行不行?我给你磕头,你给我一条鱼吧……” “闺女饿的哇哇哭,哭累了睡,饿醒了再哭,我心里疼啊!” 说着话,刘寡妇跪下就要给纪元海磕头。 纪元海连忙伸手把她扶起来:“不就是一条鱼吗……你这也太……” 也太大了…… 看着她穿着有点破烂的单薄汗衫子,硕大几乎喷薄而出,纪元海的喉咙顿时干涩一下。 好不容易才把嘴巴里面的话说完:“你这也太客气了。” 刘寡妇感觉到纪元海在看自己,也不由地心里打个突。 他难道想要…… 第12章 捏一捏 第13章 进城还需等待 七大爷不明所以,接过一看,居然真是两条鲤鱼,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元海,你这孩子!” “怎么这么死心眼儿?还真给我下河摸鱼去?” “快拿走,快拿走,给我大爷大娘补补身子!” 话是这么说,他的手接过去两条鱼后,并未再递给纪元海。 他嘴里说的大爷大娘就是纪元海的爷爷奶奶,因为他和纪元海的父亲是一个辈分的,所以才这么称呼。 “七大爷,这可是应该的!您这跑前跑后,忙前忙后的,真是受累又操心,怎么都得让您这个媒人吃上我送的鲤鱼!” 纪元海笑呵呵说着话,嘴里面满是客气。 七大爷终于不再推辞,喊来七大娘接过去两条鲤鱼,又把纪元海喊到家里说话。 纪元海没有推辞,进屋子跟笑容满面的七大爷七大娘说了两句话后,开始打听现如今的进城政策。 整个生产大队,七大爷最有话语权,也知道的最多。 纪元海哪怕是有着记忆,对于现在的情况也照样是并不太了解。 因为纪元海“心眼儿实在”,做事情挺上道,现在说话也头头是道,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缩头缩脑的样子,七大爷也愿意跟他多说两句话。 “现在农村进城也没放开,没有大队开的证明,你擅自进城就是盲流;被人家抓住之后,就拷在暖气片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滋味可难受着呢。” 七大爷叼着烟说话,打量着纪元海,脸上还带笑。 “那七大爷,有了大队开的证明,就能进城找工作了?” 纪元海问道。 “进城找工作?”七大爷咧嘴一笑,“那得是什么福气才行?” “我是看出来了,元海,你是娶了城里媳妇之后,想当城里人。” 纪元海笑了笑:“七大爷,您太高看我了,城里人哪能是这么好当的?我是打听打听,看看怎么弄点别的收入,” 七大爷点点头,也没再多想。 大队社员心眼活泛的,难免就要想点办法,一年到头整天出功,弄那点工分,然后分地瓜吃,这日子着实煎熬……纪元海有这个想法虽然不多见,也不是没有。 “但这件事,真不好办……” 七大爷继续说道:“按照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农忙的时候不好开这个证明;不是农忙的时候,开这个证明让大队社员进城找点临时工干,这是可以的。” “就算是被抓住,有大队的证明,也不算你是盲流。” “但是这里面也有规矩,不是你去干活,什么都归你。” “你是受大队委派,为大队集体工作赚钱的。比如你一天赚两块钱,那就得给集体上交一块五毛钱。” 纪元海险些被七大爷的话给弄沉默。 在记忆中,这段时间的记载里面,是一个大有可为、有勇气就能拼搏的时代。 但是纪元海如今在小山屯这里,看到的只有滞后的规矩和迂腐的观念。 是,的确是有人开始在南方发财,的确是有人开始努力尝试新的东西。 但是对于小山屯这个观念老旧、地处偏僻的生产队来说,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还如同天方夜谭。 纪元海能怎么办? 跟七大爷畅谈国家大事,政策走向吗? 显而易见,那是没意义的。 现在外出干活,居然赚钱主要归集体,再加上没大队证明抓盲流遣返,即便有大队证明,也走不出附近几个县城,要去大城市,根本是不可能…… 看来,只能慢慢先改善在农村的生活。 这个时间段,承包制已经在来的路上。 到时候各家各户都有了自己田地,大队集体没办法约束各家各户人员流动,不用每天出工都被人查问,倒时候纪元海再去城里,也就不用受限制了。 应该很快了…… 想到这里,纪元海不再强求从七大爷这里获得出村的证明,又客气两句话,起身告辞回家。 等他走后,七大爷跟七大娘两人都笑了。 “还真给送来两条鲤鱼!” “元海这小子挺不赖!” 七大娘问:“我听他说话,有点想进城?” “那肯定是想进城,”七大爷说道,“要进城能吃上商品粮,谁不想进去?要是进城当了盲流,被人打回来,那可就丢人现眼了。” “他要是再找我说这事儿,我就给他一个证明,让他进城看看去。” “咱这小山屯的生产队证明,人家大城市都不认,他也顶多逛逛周围几个县。” 七大娘听后点点头。 离开小山屯,到县里去逛逛,也就算是进城了……要不然,生产队社员还能跑到哪里去? 从书记家回来,纪元海家里都休息了,纪元海也回了西屋里睡觉。 一觉睡醒,精神体力充沛,纪元海伸个懒腰。 走出门去,母亲跟他打招呼:“元海!” 纪元海怔了一下:“啊,娘,啥事儿?” “我一会儿去你姥姥家,你把那条黑鱼捞出来,我带上。”母亲说道。 纪元海的嘴角抽了一下。 亲娘咧,又来了…… 好象没听见她说话,纪元海直接走向堂屋:“爷爷、奶奶,我今天就找七大爷去开证明,然后找陆荷苓去领结婚证。” 爷爷说道:“那你去吧——我这里有五块钱,你拿着用。” “老大,给元海拿点钱,拿户口本。” “他今天领结婚证去!” 纪元海父亲应声后,没多久,拿着二十块钱和户口本走出来,递给纪元海:“别忘了买水壶、脸盆、毛巾,还有喜糖。” “我让王老三写几个喜字去。” 奶奶也走出来,喊道:“老大媳妇!你把老二媳妇、老三媳妇都叫来,今天给元海收拾西屋,铺的盖的收拾一下子!” 纪元海母亲本来还想送黑鱼去娘家,这下彻底泡汤了。 再加上纪元海要跟女知青陆荷苓结婚,那可是她给弟弟相中的媳妇,更是高兴不起来。 奈何现在的年月,公婆说话特别管用,纪元海母亲也不敢反驳,只好把纪元海的二婶、三婶都叫来,帮着纪元海收拾西屋,把纪元山的铺盖搬到堂屋去,跟爷爷奶奶凑合一下。 第14章 结婚了 家里面为喜事忙碌着,纪元海也带着钱和户口本到了生产队队部。 叫出来陆荷苓,顿时惹得另外两个女知青开口嬉笑。 “哎,以后对我们荷苓好一点儿!” “敢打媳妇,我们知青饶不了你!” 陆荷苓红着脸佯做发怒,跟她们打闹两下,才跟着纪元海去找书记开证明信。 他们两个拿着证明信走后,住在队部的两个男知青才后知后觉,询问女知青:“怎么回事?陆荷苓跟那个人干什么去了?” “结婚啊,他们今天领结婚证明。”女知青回答道。 “啊?” 两个男知青顿时吃惊不小,不住在队部的三个男知青刚好过来,也都有点傻眼。 “陆荷苓这就嫁人了?不应该啊!” “眼看着这情况越来越好,说不定哪天就能回城了……” “怎么这时候嫁出去!也太可惜了!” 感慨了几句之后,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陆荷苓那个情况,无依无靠,也只能嫁人了……” 众人互相看看,也都不说话了。 谁遇上父母双亡这种事,还能想这么多呢?再说了回城还是不回城,现在也是不确定。 这样一想,陆荷苓嫁人好像也就情有可原了。 至于说男知青们的眼馋、不甘心,那还真是无计可施,说到底他们现在也自身难保。 …………………………………… 大队书记开了证明,纪元海和陆荷苓拿着知青下乡的证明和纪元海户口本,到公社结婚办事处就能办结婚,并不用去县里民政局。 包括纪元海要买的东西,也是从公社的供销社可以买到。 纪元海带着二十五块钱,这是家里给他一笔“巨款”,也大概就是他以后的家底子,要想获得家里更多支持,就得明算账了。 递上去证明、户口本、下乡证明,公社结婚办事处的对照了一下没问题,拿出一张结婚证明,填上纪元海和陆荷苓的名字,盖上印章递给纪元海。 “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同志道路并肩同行。” 办事员说道。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一起道谢。 拿着结婚证,走出公社办事处之后,陆荷苓再看纪元海,心里面颇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从纪元海专门劝说她,到袒露心意,到领证结婚,这才第三天。 她已经跟纪元海结婚了。 从今之后,就要跟纪元海一起生活,过日子了。 过去生活的阴影,尚未离去;新的未来,充满迷茫。 唯有纪元海的谈吐、文化水平、耐心开解,让她稍感放心。 跟着他,就算是一辈子在农村,也不会沦为只知道干活赚工分,生娃干活的人吧? 更何况,纪元海外貌长得也很不赖…… 回头看到陆荷苓这副表情,纪元海伸手牵住她的手。 陆荷苓羞涩地挣脱开来。 纪元海小声说道:“怕啥,咱们结婚了。” 又伸手,陆荷苓终于不再躲避,任由纪元海牵住了手。 接下来,只要买几样新的生活用品和喜糖,就可以回家了…… 纪元海感觉有点缺少什么。 结婚这一天,应该给陆荷苓买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就算不能长久保留,回想起来也不至于乏善可陈。 可惜,钱财方面有点不太趁手。 “陆荷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 “咱们结婚第一天,我得送你一件有意义的东西。” 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什么想要的。” 纪元海摇摇头:“哪能什么都没有?为了纪念我们奔向新生活,咱们先去县城逛逛吧?” 陆荷苓有点犹豫:“这……时间上来得及吗?咱们还没买东西。” “来得及!东西回来的时候再买,我把自行车蹬快点就行。”纪元海说道。 县城在二十多里外,俩人来的时候借了大队的自行车,一来一回也就一两个小时,还能在县城逛一圈。 纪元海催促之下,陆荷苓坐在自行车后座,被他带着前往县城赶去。 到了县城之后时间正好正午,纪元海停下自行车,领着陆荷苓进了饭馆。 陆荷苓毕竟是省城来的,原来也曾经过着好日子,因此倒是没有一惊一乍。 直到纪元海花了两块钱去要了两大碗面条,一盘菜——因为没用粮票纯用钱,稍贵一些。 陆荷苓才有点惊讶于纪元海的“大手大脚”。 “咱家里钱不多吧?这么花行不行啊?” 主要是农村生活的确苦,而且没地方弄钱,像是纪元海这样下馆子吃饭,本来就是“不会过日子”的大丑闻,更不用说纪元海是没有反复掂量,花钱没皱眉头。 这在农村也是少有的。 纪元海听她说“咱家里钱”,心里就是一乐,陆荷苓这姑娘算是进入自己媳妇的角色了。 随后才说道:“咱家钱不算多,不过以后肯定不会让你跟我过苦日子。” “荷苓,你相信不相信我?” 陆荷苓点点头。 “相信我,就吃饭,以后好日子在后面。”纪元海说着,将盘子里面的豆角和肉拨到陆荷苓的大碗面条上面。 陆荷苓抬头看着纪元海。 纪元海对她一笑,她也脸色微红笑了笑,低头说了一句话。 “嗯?你说什么?” 纪元海问。 “元海,我相信你。”陆荷苓又说了一次,低头开始吃面。 许久不吃精细的粮食,还有油汪汪的豆角和肉,陆荷苓也吃得特别香。 两人吃过之后,纪元海领着陆荷苓到了新华书店:“买本书吧?” 陆荷苓的眼中带着光彩,主动牵着纪元海的手,走进新华书店。 纪元海对她的迁就和尊重,让她的心中迷茫越来越少。 他愿意待自己好,愿意让自己读书,而不是让自己当一个整天劳作,一辈子看到头的农村妇女。 他也许就是自己的良人。 从新华书店里面出来,陆荷苓最终没有买书。 纪元海体谅她,她也得体谅纪元海——在外面吃饭,别人察觉不出来,但是带回去新书,别人一眼就能看见。 新娘子结婚第一天,就不过日子啦,去买没用的书浪费钱啦…… 到时候小山屯的人肯定会说闲话,纪元海的家人也应该不会满意。 陆荷苓考虑着,终究也没有买任何一本书。 第15章 改善生活的方法 “真不买一本?回家看着解闷,也挺好的。” 站在新华书店门口,纪元海问道。 “真不买!”陆荷苓肯定地回答道。 “为什么不买?” 纪元海又追问,陆荷苓也只好说出原因:“咱们以后过日子,农村的条件又不好,一分钱都得掰开来花,一本书几角钱,这总不是过日子的办法。” “再说,别人要是看见了,我干活不咋样,还乱看书,说不定会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 纪元海听后想了想,说道:“阴阳怪气的话,我倒是不在乎。” “不过你说咱们生活条件不好,算是说对了。” “的确要想办法改变我们的生活。” 纪元海本想着借用植物共鸣,再抓了鱼来卖,至少赚点小钱改善生活,至于说暴富的快车道,目前为止尚且还没头绪。 但是,这时候还有“投机倒把”这样那样的管辖,远远不是南方经商那样简单轻松。 在公社卖鱼,人多眼杂地方小,立刻就会被抓住;来城里卖鱼,也得跟生产队、家里说清楚行踪,还得东躲西窜,防止被抓。 所以他还得再准备周全一些,或者选一条其他的路。 正好今天来县里,纪元海也应该逛一逛县里市场,看看自己的本领、眼光见识,有什么用武之地。 陆荷苓听了纪元海的话之后,心中有些不安,更多的却是高兴。 不安的是,纪元海作为一个生产队社员,很可能因为力图改变生活而引来非议、干涉;高兴的是,纪元海这种不安于农村日子的态度,给她了更多一点的希望。 从新华书店离开后,纪元海领着陆荷苓去了县城西市场。 县城西市场是整个县城居民平时买卖蔬菜鱼肉各类生活物资的地方,粮票、肉票尚未废止,依旧可以用,但是已经并不是唯一可用的选择。 直接用钞票购买,基本上没有不收的。 监管和规矩是一回事,但是能做成买卖就不错了,苛求太多并不现实。 纪元海推着自行车,陆荷苓跟在后面。 周围的人大多都穿着蓝色、灰色、绿色的衣服,还有就是农村的老土布衣服。 偶尔也有一个两个穿“的确良”的,在众人之中格外时尚显眼。 纪元海走过了大半个市场,眉头微微皱了皱,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卖鱼的纪元海也看见了,价钱虽然还可以,但是想想整个卖鱼的过程,的确是比较麻烦。 所以纪元海想着,自己或许能利用植物共鸣的本事,在花草树木方面找到可利用的优势。 可惜的是,这个市场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卖家。 纪元海打听了一下,原来树苗须得到每次县城大集上才有人卖,平时的市场是没有人卖的。 树苗之类的也没多少好处可捞,其实也不是纪元海需要的目标。 他更想找一种比较珍惜、观赏用的花草,迅速换取一些钱财。 然而,这毕竟是一个小县城,这种要求还是太难了。 “元海,你刚才问的不是想要种果树,而是盆景奇花之类的吧?” 纪元海结束了打听,陆荷苓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纪元海点点头:“是啊,荷苓,你对这些很了解?” “也谈不上了解吧,原来家里有一个盆景,两盆花,都来都被人家给砸了。”陆荷苓说道,“要说在省城,这些东西应该在花鸟鱼虫那里买,我跟着我爸逛市场的时候,还曾经买过一个蟋蟀。” “两分钱一个,听着响声睡觉,可好玩了。” 说着话,她的声音又不由自主地沉下来。 显然过去的事情有多美好,现在她就有多么失落。 “这个小县城里面,怕是没有这方面的东西。”纪元海说道,“看来今天也只能回去了。” 回去就去摸鱼,找机会进城买个几块钱。 积少成多,至少可以拥有不愁吃喝、相对富足的生活。 陆荷苓问道:“元海,你找盆景、奇花这样的东西,是想要通过这些东西来改变生活吗?” 纪元海点点头。 陆荷苓感觉挺意外,纪元海在这方面擅长? 这可不是农村种庄稼就能摆弄好的事情。 不过,纪元海既然愿意尝试,那还是应该鼓励的。就算是尝试失败,也总比安心种田要好得多。 “如果要找跟这些有关的,在这个地方应该找不到人。”陆荷苓说道。 纪元海听到这句话顿时恍然,立刻说出四个字:“县家属院!” 整个苍山县,哪里会有吃饱喝足,还有闲情逸致研究花草盆景的人?当然是县家属院那里。 现在经商致富的人在苍山县还几乎没有,真正旱涝保收,生活比较安乐的,也就是这里。 想到这里,纪元海又带着陆荷苓到了县家属院门口。 两人等了有半个多小时,纪元海站在一旁也不去找人,也不问路,也没开口说话,就是一直打量。 陆荷苓没看懂纪元海在做什么,难道是到了县家属院这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的确良”、“卡其布”,打了退堂鼓。 连旁边卖冰棍的一位大爷都有点奇怪了。 “哎,你们俩找人啊?找人就去门卫那里问……别发怯。” “大爷,我不是发怯。”纪元海本来是等着找到合适目标上前搭话,恰好这位大爷愿意开口,他也就顺口问问,“我是不知道找谁……” 卖冰棍的大爷笑了:“你不知道找谁,总得有个姓名样貌吧?你说个姓名样貌,门卫帮你找一找不就行啦?” “你们要是再在门口不走,人家门卫出来盘问你们,可就不客气了。” 纪元海一脸为难:“大爷,事情是这么回事……” “前些天有个人去我们村,说是让我们家上山挖一颗小树,他要做盆景,弄好了给钱,这事情挺奇怪,但是有钱赚,我们家肯定愿意。” “他说他住在家属院,还写了纸条让我们来找他。” “可现在纸条丢了,那个人模样也记不住了,我们上哪儿找他去?” 卖冰棍的大爷听后,感觉算是听明白了:“盆景啊?还真是……稀罕玩意儿。” “我帮你问问。” “老董!过来,问你个事儿!” 卖冰棍的大爷对着门卫室喊了两声。 第16章 警惕的白主任 卖冰棍的大爷喊过之后 门卫室的旁边树荫下,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摇着蒲扇站起来:“啥事?” “你过来,问你个事儿!”卖冰棍的大爷说道。 门卫老董便走过来。 卖冰棍的大爷对纪元海侧头:“你有什么话跟他说吧!” 纪元海把刚才想好的理由,跟门卫老董说了。 卖冰棍的大爷补充道:“大晌午的,日头晒的水都冒烟,俩孩子在这里晒着也不是办法,你帮他们一下,找找看?” 门卫老董说道:“老赵,你也是给我找事干。” “谁知道那个说是县家属院的是不是骗子?你给我打包票?” 说着打量一眼纪元海和陆荷苓。 小伙子眉眼挺正,不像是坏人;姑娘满是书卷气,更不像是坏人。 纪元海连忙开口,先感谢卖冰棍的老赵:“赵大爷,多谢您费心了!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我这还不知道怎么办!” 又对门卫老董说道:“董大爷,您也不用太麻烦。” “有想起来的人,就给我说一下;没想起来的,我们再等一等。” “兴许这事儿也真不靠谱,哪有从山上挖个小树就给钱的?” 他说话也算周到了,卖冰棍的老赵嘿嘿一笑:“你要真谢谢我,那就帮忙买我两根冰棍,大热天的,吃根冰棍多好。” 纪元海连忙掏钱买了四根冰棍,自己跟陆荷苓一人一根,又递给老董和老赵一人一根:“董大爷、赵大爷,你们幸苦——” “哎,你这——”门卫老董惊讶。 老赵笑道:“接着吧,一根冰棍而已,人家的心意。也就说两句话,有什么不可说的?” 说着接过来冰棍,揭开包装纸:“我是卖冰棍的,倒是不怎么舍得吃冰棍,今天算是跟着享福了。” 看纪元海越发顺眼,这小伙子挺机灵通透,瞧着就喜欢。 他这么一催促,门卫老董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冰棍,“行,我跟你说说情况。” “喜欢摆弄盆景的,整个家属院总共也就三五个人,人还真不难找。” 门卫老董说道:“不过人家的情况我可不能告诉你,你要是愿意,就跟我去树下面等着。” “看见了,我就招呼一声,帮你们问问情况。” 今天也算是被卖冰棍的老赵给搞得多管闲事了。 但是门卫的职责不能丢,总不能来个人说两句好话,就让人往家属院里面乱窜,万一是小偷小摸,入室抢劫的,他这个门卫可是要负责的。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连忙感谢,跟卖冰棍的赵大爷再次道谢,拿着冰棍跟着门卫董大爷到了树下面。 冰棍吃完,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董大爷站起来,跟一个进门的干部打招呼:“白主任!” 白主任点点头,面带客气微笑:“董大爷,你找我有事?” “白主任,是这样,这里有个下面公社来的,说是有人要他挖个小树当盆景,到时候给他钱。” “说是县家属院的人找的他。” “我是感觉您对盆景比较了解,问一下这人您认识不认识。” 听了这话,白主任的眉头顿时一皱,看向纪元海和陆荷苓。 这一男一女长相都挺好,不像是小人。 但是白主任心中已经拉起了警铃。 自己盆景的爱好,突然来的陌生人,上山挖树来做盆景……虽然都是小事,但是一旦全部累积在一起,谁知道是不是一个陷阱? “你们是哪个公社的?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白主任沉声严厉问道,脸上客气笑意全部收敛。 一看他如此态度,老董吓了一跳,顿时缩到一旁。 糟了,惹祸啦! 陆荷苓也脸色一白——还没改善生活,先得罪了这个干部? 就问个话,怎么把他给得罪了?难道纪元海的话被他看出来是假的? 纪元海心中也是纳闷于白主任的态度变化。 他这是把我当作了敌人?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口中还在镇定回答:“白主任,我是靠山公社小山屯生产大队的社员,我的名字叫纪元海。” “这是我爱人,名叫陆荷苓,她是下乡的知青。” 白主任继续问:“谁让你们挖树做盆景的?你们挖了几棵树?谁让你们来这里找人的?” 纪元海听着他这三个问题,心里面终于明白了。 这个白主任,是个警惕性很强的人! 挖树做盆景这件事,他怀疑到了其他方面,怀疑有人要做文章,比如挖树是挖集体财产这种大帽子。 来找做盆景的,也是为了接近他。 按照白主任这种思路,纪元海无论怎么做,都是处心积虑,不怀好意了。 纪元海暗骂晦气,试图搞盆景赚点钱,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人。 跟这种脑子里面充满算计的人再多说两句,自己就快“证据确凿”了。 “白主任,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们是来找人卖盆景的,跟您也不认识,您要是不买,就别问了。” “我们还得找之前说要买盆景的。” 纪元海说道。 不买就别问?真是做买卖的?不是圈套? 白主任听了这话,才总算是神情稍稍缓和:“真的?” “真的。” “你们把树挖了没有?”白主任又问。 “树我们还没挖。”纪元海回答,“没有一个准话,我们谁直接上山挖树啊?那不是傻楞子吗?” 白主任点点头:“这么说也对。” “我其实也不怎么喜欢盆景,你们找错人了。” 说完话,白主任就往前走去。 纪元海、陆荷苓、门卫老董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白主任要是再不依不饶下去,今天真要出事了。 幸好,纪元海沉着冷静,及时打消了他的疑心。 也就在这时候,刚走了几步的白主任忽然折返回来,面带笑容。 “你说,你会做盆景?” “不会,我就会挖树。”纪元海知道这人不好相处,绝对不是机遇,只会是麻烦,因此根本不应做盆景这件事。 “会挖树也行……”白主任说道,“会挖树就会种树,会种树就会种花。” “你不是想要卖盆景花草赚钱吗?我给你指一条路,就能把钱赚了,而且是赚大钱。” “你去不去?” 第17章 宋梅兰花 “不去。” 纪元海立刻回答道。 白主任对他十分戒备,他对白主任也同样有了戒心。 这样一个人“帮忙”找一个赚钱的事情,赚钱的可能不大,闹出麻烦的可能肯定很大。 白主任听到纪元海说不去,脸色又冷下来:“你不是会摆弄花花草草吗?” “你要是不敢去,那就证明你根本不会这些东西!谁知道你来县家属院这里有什么目的?又是谁派你来的?” 说到底,他还是怀疑纪元海来这里不是巧合和偶然,而是专门给自己挖坑的。 纪元海听着白主任的话,胸口也是不由地压了火气。 这个白主任是个干部,对某些方面警惕怀疑,纪元海勉强可以理解;但是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非要纪元海展现什么培养花草的技术吗? 什么赚钱的机会,说白了不就是要试试纪元海的本事? “白主任,我之前跟你说的是我只会挖树,从来不会摆弄什么花草。”纪元海在此强调,“你说的赚钱机会,我应该是赚不到。” 白主任冷笑两声:“这话,你说我该不该相信?” “你会挖树不会种树?会卖盆景不懂种花草?有赚钱的机会还不赚?” 又冷着脸看向门卫老董:“老董,你工作也不是一天了,就这么看门的?” “什么人都在县家属院门口绕来绕去,县里同志们的工作,还能够安心开展吗?” 老董吓得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这就……” “行了!” 纪元海上前一步,站在老董面前:“白主任,你不就是想要知道,我是不是个单纯的生产队社员吗?是不是单纯来卖盆景赚钱吗?” “那赚钱的机会,你请说清楚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不管能不能行,我都有一个请求,希望你别难为董大爷这位老人家。” 白主任的脸上又冒出了笑容:“你这样说,那就是愿意试试了?” 纪元海心说:事已至此,我不试试能行吗? 牵连人家看门大爷,纪元海于心不忍;更不用说,纪元海还有植物共鸣的底牌,单纯摆弄花草,应该不是太难。 “放心,我给你的真是个赚钱的机会。” 白主任继续说道:“只要你愿意去看看,不管成不成,我都相信你没有恶意。” “至于老董,我更没理由说他的不是,他现在干得挺好的。” 这话纪元海、陆荷苓、老董没有一个敢傻乎乎真的相信。 白主任一会儿笑一会儿怒,收放自如,谁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翻后账? “希望你说到做到,别难为董大爷。” 纪元海说道。 “放心……放心……”白主任笑着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跟着白主任,穿过县家属院的房屋,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小院前。 小院里面有几株竹子,一片淡雅的淡蓝色小花。 纪元海也不是专门养花的,看不出来是什么花、哪一种竹子,只知道这里的主人显然是一个喜欢风雅的人物,宁可搭配一些观赏植物,流出欣赏的空间,也不将院子里种上豆角、黄瓜、辣椒之类。 白主任站在小院门口,小心地敲了敲门。 一会儿,一个阿姨走出来认出来白主任:“您是白主任吧?” 白主任点头:“嗯,是我,王老先生精神好些了吗?” 阿姨回答道:“老先生今天还是精神不太好。” “我能进去见见老先生吗?”白主任问道。 阿姨犹豫了一下:“我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阿姨回来了:“你们进来吧。” 白主任领着纪元海、陆荷苓两人进了小院,进了屋。 一个面有愁容的银发老妇人,过来招呼:“白主任,你是博文的同事,对吧?” “真是难为你有心了,这大热天的,还来看老头子。” “阿姨,您客气了,叫我小白就行了!”白主任连忙脸上堆笑,“我原来也听王哥说了,老先生是因为家里一盆花,特别不好受……” “他啊,这辈子就栽在花上面了,简直入了魔。”银发老妇人说道,“这会儿刚睡醒午觉,也不爱搭理人,还是长吁短叹的。” “你也别跟着操心了,要我说,他也是自作自受……” “什么自作自受!”一个红着眼的老头子从里屋跑出来,嘴里叫道,“这花,就跟我亲生的孩子一样!” 老妇人怒道:“你有亲生儿子!还用得着拿花草当儿子?” “你不懂,你不懂!”老头子叫道。 眼看着老两口要开始抬杠,白主任连忙说道:“王老先生!先别着急!” “我今天遇上一个卖盆景的,他说不定能帮您把您的花救活!” 王老先生闻言顿时大喜:“真的?” “要说肯定救活,我可不敢跟您保证;就是遇上他卖盆景,寻思他可能帮上忙,就让他过来看看。” 白主任也不敢打包票,开口说道。 王老先生的喜悦不免有些收敛,也因此稍稍冷静下来。 “白主任,你也是有心了,多谢你还能为我着想。” 白主任连忙说道:“老先生,您叫我小白就行!” “我跟王哥相处很好,我帮他帮您,都是应该的。” 王老先生客气一句,进屋里捧出来一盆长条绿叶,有点蔫黄的植物。 白主任看看王老先生和他手里面的这盆花草,眼里有些惊讶:“宋梅?老先生真风雅啊!” 王老先生闷闷不乐:“不知怎么,就这样了!还风雅呢!” “要是有谁把这宋梅给救活,我把我的棺材本都掏出来!” 听见这话,老妇人又有点急眼。 不过想了想后,也补充一句:“这死老头子入了魔啦,要是真能帮他把花救活,拿个三百、五百出来就当是治病了!” 王老先生和老妇人一起看向白主任。 白主任便看向纪元海:“你过来看看吧。” 陆荷苓紧张地抓住纪元海的衣袖,不敢说话。 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这个王老先生的儿子王博文也是白主任的同事,也不是庄户人家能轻易得罪的。 纪元海要是救不活这盆花,岂不是会同时得罪白主任和王博文? 第18章 醋意十足 随着白主任这句话,王老先生、老妇人、保姆阿姨都看向了纪元海。 陆荷苓更紧张了,死死抓着纪元海的衣袖,连呼吸都一时间忘却。 纪元海看着这蔫黄的花草,心说:我要是问宋梅是什么梅花,怕是要出事。 这花草连树枝树干都没有,肯定不是梅花。 但要让纪元海来说这具体是什么品种有什么习性,他本身就没有研究过花草,也说不出来。 他所能依赖的,也只有植物共鸣这个特性了。 不过,即便如此,纪元海还是要问问再说。 “老先生,这宋梅您平时是怎么种的?原来好好的?什么时候出现的事情?” 说起种花,王老先生立刻来了精神:“这宋梅是春兰之首,乃是君子中的君子,最有雅性美德。” “我花了七十八块钱买了一棵最讨人喜欢的苗,冬天专门注意温度,还建了一个小温室。北方这么冷的冬天都挺过来了,实在没想到,到了热天,它本来最喜欢的天气,反倒是不行了!” “你是卖盆景的,应该最知道这里面的诀窍,你快给看看,这宝贝到底怎么回事?” “你但凡能把它救回来,我愿意重金酬谢!” 纪元海这才听明白,这是一株兰花,品种叫“宋梅”。 还是相当名贵的花草——足足七十八块钱买了一棵苗! 要知道,纪元海和陆荷苓结婚的总预算也不过二十五块钱,这里面至少有十多块钱是“撑门面”的,不是让纪元海一天全花光,还有以后的日子怎么精打细算。 而这位王老先生,居然花七十多块钱买一棵兰花苗。 这样的钱,纪元海可以赚,而且完全不用客气。 纪元海没再犹豫,对王老先生说道:“我帮您看看。” 站在花盆前,仔细看了看,纪元海伸手捏住一条细叶, 随后察觉到自己和眼前的宋梅兰花产生了共鸣。 因为这共鸣,纪元海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宋梅兰花也能够恢复一些活力生机,应该就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不过,纪元海也得说出来一些原因,弄一点举措来。 要不然怎么跟人家伸手要钱? 又仔细端详一会儿,纪元海也感觉到宋梅兰花的些许情况。 虽然对方不是人类,无法表达语言,但是有些生物的本能喜恶还是有的。 手指扒开泥土,纪元海说道:“土倒是还行,是专门仿的南方土?” 宋梅兰花感觉土挺舒适,因此纪元海有此一问。 王老先生喜道:“你能看得出来,看来也是行家!我的宝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看得出来吗?” 白主任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这个纪元海真的懂这方面,应该不是别人处心积虑的安排。 就算是纪元海不懂这方面,是某些人安排的陷阱,自己带着他来王文博的爹这里走一圈之后,谁都别想干净脱身,到时候敌人自然无计可施。 目前看来,倒真不是那种情况。 纪元海点点头:“照我看,是你们家太热了,而且太阳太毒了……” 王老先生惊讶:“我已经很注意了,从来没出过这方面的问题!” “我不是不会种兰花……我连温室都能做出来,哪能出现这方面的问题?” 纪元海说道:“到底北方和南方不同,这宋梅没有被温度热到,也没有被太阳晒到,但是通风的时候可是干燥的热风,它受不了。” 王老先生惊讶,半信半疑。 “是这样吗?” 纪元海见他表情,也笑了一下,让保姆阿姨用花洒盛了一些水。 直接对着宋梅兰花喷洒下去。 王老先生看的差点心脏骤停:“啊——你干什么!你懂不懂种花!” “这可是我的宝贝,你怎么能这样浇水,我跟你说……” 话还没说完,就有点表情凝固。 他感觉,宋梅兰花多了点肉眼可见的活力与绿意,好像一下子就活了? 揉揉自己的老眼,再仔细看,的确感觉宋梅兰花跟原来不一样了。 这么简单粗暴的浇水手法,居然有用? 王老先生心里面有点莫名的情绪。 佩服这个年轻人的种植手艺,同时还有点酸溜溜的。 宝贝啊宝贝,我带你这么好,亲儿子都没这么好……精心照顾你这么长时间,怎么来个外人,对你这么胡乱一摆弄,你就听了他的? 女儿被拐走,白菜地里进了野猪,也就是这个滋味了。 王老先生心里面的戏着实有点让人意想不到。 纪元海看着宋梅兰花被自己一通凉水降降温,补补水,又焕发生机,心情也是大好。 “我再看看它平时都摆放在那里。” 纪元海对王老先生说道。 王老先生虽然心里面吃醋,但是也知道这年轻人有本事,是专家,连忙领着纪元海到了平时摆放宋梅兰花的地方。 纪元海看了看后,指向窗户旁一个小镜子:“这反射太阳光,宋梅应该也受不了。” 王老先生恍然大悟,口中喃喃自语:“热风干燥,镜子反光……我说我怎么都找不到原因!可真要了我的老命了!这宝贝要是没了,我的魂儿都得跟着去了!” 又急忙问:“其他的原因还有吗?” 纪元海说道:“其他的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按照我目前说的,宋梅应该能活了。” “要是再有其他情况,您再找我,到时候再找原因。” “我看得出来……的确能活了。” 王老先生倒也实诚,他回头看看自家的宋梅兰花,被纪元海一通粗暴灌溉,居然一会儿比一会儿更好,眼看着焕发了生机,恢复起来。 “老婆子,给小伙子拿钱,我得好好谢谢人家!” 又对纪元海询问:“小伙子,你姓什么叫什么?在哪儿工作?我要是再找你帮忙看一些花花草草,得上什么地方找你去?” 纪元海心中到此彻底松下一口气,心知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收获时刻,本来想捉鱼来卖不太现实,想卖盆景又遇上白主任这个人,谁想到柳暗花明,竟然依靠救治一盆宋梅兰花,有了一笔收入! “老先生,我叫纪元海,是靠山公社小山屯生产大队的一名社员。” “您要找我,让人去生产大队找纪元海就行了。” 第19章 手帕裹钱 第20章 发财了! 到了这时候,纪元海才体会出白主任险恶用心。 竟然还是一次试探。 用自己没病的盆景黄山松,来试探纪元海的本领。 这白主任到底是什么人性,简直多疑如狐狸! 纪元海之所以感觉凛然,正是因为这个人真是险恶透顶。 再看这十多个盆景,个个如同刀枪剑戟,张牙舞爪,就是没有一个与人为善的! 纪元海暗想倒霉——自己来县家属院,迎头遇上这么一个老阴逼,真是够麻烦的。 若不是王老先生夫妇还算一大收获,纪元海简直全程都被这个白主任审视、考验。 这人,也太好争斗了,至于不至于这么警惕? 见到纪元海表情有了变化,白主任也意识到自己拿一棵好盆景试探的事情被看出来。 不过他并未有其他表情变化,笑呵呵掏出十块钱,递给纪元海。 “我这提心吊胆的,光是担心养不活这黄山松。” “你这行家一说,我可算是放心下来了!” “下次再来家属院的时候,你也来我这里帮我看看盆景,我不让你白来,每次都给你十块钱上门费。” 纪元海看着一脸挤出来笑容的白主任,忽然笑了一下:“白主任,你这里盆景照顾特别好,我实在找不出毛病。” “这钱属于无功不受禄,我拿着烫手,还是不拿了。” “我还是想安心卖个盆景,或者帮一帮王老先生那样的爱花之人。” 说完之后,便领着陆荷苓告辞,顺便把十块钱还给白主任。 白主任再度打量两眼纪元海,很认真地让他收下十块钱。 “小伙子是个人才,下面公社生活也不易,拿着改善生活吧,算是我给你的心意。” “要是没空来帮我看盆景,那就不用来了,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纪元海心说:人家王老先生给一叠钱,也没这么多花哨心思;你这十块钱,拿起来比人家一叠钱都要累人。 话说到这里,纪元海也不再推辞,收了白主任十块钱。 临走之前,纪元海本想提一句门口董大爷,忽然想到白主任这多疑的性格,若是自己多嘴一句,不知会把事情变成什么样子,索性也不提了。 今日能有钱财收获,全是因为卖冰棍的赵大爷帮忙、门口董大爷也担了不小麻烦。 若是他们因此出了事情,纪元海也必然要尽力帮助回来。 总不能人家引路,自己得了好处什么都不顾。 到了家属院门口,董大爷眼睛不敢跟纪元海和陆荷苓交汇,一本正经坐在一旁,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个。 卖冰棍的赵大爷倒是还在,笑着招呼:“你们可算出来了!他娘咧,老董过来把我骂了一顿,说是我害他差点丢了工作!” “你们刚才碰上谁了?说了啥不该说的话,弄出这么大的事?” 陆荷苓刚想开口,纪元海说道:“这件事一言难尽,三言两句也说不清楚。” “无论怎么说,我得谢谢您热心帮忙,也得谢谢董大爷!” “董大爷这会儿还没消气,我就不过去惹他生气了,您帮我说一下!” 赵大爷哈哈笑道:“你要真谢谢我,就再买我俩冰棍。” “好嘞!” 纪元海说道:“我再买四根冰棍,还是敬您和董大爷两人每人一根。” “您一会儿帮忙给他吧。” “我们这就得回家了!” 掏了四根冰棍的钱,纪元海揭开包裹冰棍的厚棉被,拿出两根冰棍,跟陆荷苓一人一根。 随后,他对赵大爷招呼一声,骑上自行车带着陆荷苓走远了。 “这小伙子心眼挺活泛,怎么还惹事了?真怪了……” 赵大爷说了一句,没有取出自己的冰棍,对着门口董大爷招手,示意他过来。 董大爷端坐如山,一动不动,仿佛没看见。 赵大爷叫道:“老董,你装啥!过来!” 董大爷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赵大爷把冰棍递给他一根,说了纪元海刚才说的话。 “刚才到底是因为啥啊?” 董大爷也叹了一口气:“还能说啥,运气不好,有点倒霉呗。” “冰棍我不吃了,这小伙子心意我领了,其实也怨不了人家。” 赵大爷顿时笑了:“你不吃正好,我还能再卖出去。” 接回去冰棍,又放回厚棉被里面,裹得严严实实。 ……………………………… 自行车哗啦啦作响,纪元海带着陆荷苓拐过两条街,停在一个没人拐角。 吃完冰棍,纪元海说道:“荷苓,把咱们的钱点一点。” 陆荷苓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点起来。 “从家里出来,你带了二十五块钱,我自己带了七块钱,我们总共花了三块八毛……” “别算这么精细了,”纪元海说道,“几毛钱先不算了,超出就算个整数。” 陆荷苓说道:“那就算花了四块钱,目前还没买喜糖、暖壶、脸盆、毛巾。” “现在还剩下二十八块钱。” “姓白的那个主任给了十块钱,咱们就是三十八块钱。” 说到这里,陆荷苓也难免心情高兴了不少,虽然下馆子吃饭、买点其他吃喝,花钱有点多了,但是光是白主任给的十块钱,就是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多长时间才能赚到的钱。 最后,陆荷苓打开了手帕,声音顿时停顿了一下。 随后才略带激动地说道:“那个老先生给了三百块钱!” 纪元海也看到了,三十张十元钞票正在手帕里面整整齐齐呆着。 这个时候的三百块钱……人民币尚未开始贬值时候的三百块钱,工厂工人普遍工资才三十块上下的时代,这就是三百块钱啊。 太多了,几乎是普通生产队社员不敢设想的一笔巨款。 这一下子,可以算是发财了! 随后,纪元海才回过神来。 娶妻陆荷苓,获得三百块钱“巨款”。 万丈高楼,起于垒土。 自己的命运改变,从今天算是正式开始了。 倒是陆荷苓,看着这三百块钱,惊喜之余又多了一些感慨。 曾经在她刚上小学的时候,她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孩子,家里也并不缺钱,那时候她还不能准确理解钱财的意思。 到了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迅速把钱财化作了可以购买到的物品,可以改善生活的程度,并且由衷地感觉到欢喜。 婚后生活尚未开始,已经给了她更多美好的希望。 纪元海,真是个神奇的男子汉啊…… 第21章 童谣 第22章 喜欢你 第23章 暴雨与瘸腿 第24章 水底石头 第25章 水淹寡妇门 第26章 我有个主意 第27章 捞麻绳 第28章 腿伤与抓鱼 第29章 等候的人 第30章 亲戚的面子 第31章 小坏种 第32章 抓知了 第33章 麦王奶奶 第34章 分家的念头 第35章 长辈的告诫 第36章 绝交 第37章 乘胜追击 第38章 分家吧 第39章 我就是不能等 第40章 大舅施工队 第41章 一封同城信 第42章 盖房 第43章 给母亲的建议 第44章 因势利导 第45章 倔驴 第46章 上房梁 第47章 亲族 第48章 二叔的惨叫 第49章 用电 第50章 刘一手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