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初见 罚跪 喝药 暴君 更衣 杀心 打探 迁宫 试毒 沐浴 彤史 姬越将卫敛抱回寝宫,安放到榻上,而后坐在床边脱自己的鞋履。 室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很是安神。龙床很大,容纳五六人绰绰有余。卫敛不着痕迹地挪到里头,顺手扯过被子卷住自己。 待姬越回头,就看见他和青年中间空出的一大段距离:“……” 很好。对方很自觉。 对于领地意识极强的秦王而言,他确实不喜欢与人过分亲近。昨夜青年生病,下意识寻找热源依偎着他是没办法的事。今天卫敛清醒了,自然懂得分出一条楚河汉界。 ……可还是有点微妙的不悦。 姬越不清楚自己这份不悦从何而来,也许是从来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不允许别人对他避之不及。 姬越拉下帷幔,俯视卫敛:“你把被子卷走,让孤盖什么?” 卫敛呆了一下,慢慢松开被褥,恋恋不舍地扔给他一角。 姬越毫不客气地把被子全部拿走。 他是秦王,断没有跟人分享的道理。 昨晚那是不跟病人计较。 卫敛很乖巧地跪坐着:“陛下,能分臣一点吗?” 姬越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故意刁难:“不能。” 卫敛想了想:“那还能加一床被褥吗?” 姬越强调:“不——能。” 卫敛:“?” 这不是秦王。这个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的幼稚鬼是谁? 姬越余光瞥了他一眼,自己盖好被子,翻了个身背对他,竟是不打算管他了。 卫敛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在夜里瑟瑟发抖。 ……那倒没有。屋内烧着地龙,暖和得很。可到底外头是深冬寒夜,不盖被子睡一晚肯定要再着凉。 卫敛思索一瞬,二话不说,扑上前去抢秦王的被子。 卫敛扑过来的一瞬间姬越便察觉到。他这般谨慎之人岂会轻易把后背毫不设防地留给对方。时刻防备已成了习惯,几乎是在立刻就要反手扼住卫敛的咽喉。 卫敛的声音却更快:“陛下不给,就恕臣自个儿来抢了。” 姬越手一顿,卫敛顺势就抢过去一半的被子。 姬越凤眸微敛:“卫敛,你不要命了么?” 从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卫敛抱着被子,言辞恳切:“臣昨夜风寒未愈,今夜若再受冻,恐病气过给陛下,臣万死难辞其咎。便是为了陛下周全,臣也得顾好自己的身体。” 他抬眼真诚道:“臣都是为您着想啊。” 姬越:“……” 孤信了你的邪。 姬越:“松手。” 卫敛:“陛下……” 姬越:“孤不听。” 卫敛死活不松手,姬越耐心耗尽,便自己动手抢。 一个死死抱着被褥,一个非要把被褥抢回来。两个弱冠青年生生如垂髫小儿一般,纠缠在一起你争我夺,谁也不让。 姬越快被这胆大包天的卫敛气笑了。 ——其实姬越若真生气,直接叫了人拖卫敛出去杖毙也是行的。 秦王不曾动真怒。 卫敛底线拿捏的很好,他向来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_ 最后还是卫敛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略逊一筹,被姬越从怀里抢走被子,结束了这场被褥争夺战。 姬越也没刹住,他未料卫敛突然松手,仍在使力,卫敛便也随着惯性被他拉了过来。 同被子一起滚入他怀里。 两人身子皆是一顿。 卫敛搭着姬越的肩膀正要起身,帐外突然传来一道女声:“下官拜见陛下。” 卫敛顿时不动了,沉下身子,安静地窝在姬越怀中。 姬越冷声:“你是何人?无召焉敢擅入寝宫?” 女子忙道:“回陛下,下官是彤史女官。” 彤史女官,负责记录帝王云雨之事。 她们的职责便是记住所有后妃的生辰、喜好、信期,在帝王召幸妃嫔时在帐外以朱笔记录,包括事后是赐药还是准许孕育子嗣,以确保龙裔血脉纯正。 这样哪个妃子怀了孕,只要按着月份照彤史一查,就知道对不对的上了。 先王好色,后宫姬妾无数,常能夜御数女,十个彤史女官也忙不过来,甚至还有一位女官在帐外记着记着,被先王拉上床幸了…… 到了秦昶王这代,却是清心寡欲,后宫一个也没有,彤史女官集体失业。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却还是个男人。 男人又不会怀孕,彤史女官也不知道她过来干嘛。反正按照惯例就得来一趟。 她也很迷茫。 _ 卫敛手指抓紧了姬越的肩膀,似是羞于见人。 彤史女官在外只能看到帐内两道交叠的模糊人影,青年应当是伏在陛下怀中,兴许正在承宠…… 人家进行到一半被她打扰,彤史女官也挺不好意思的。 卫敛见人还站在外头,呜咽了一声:“陛下……” 这一声又软又媚。莫说秦王,就连隔着一道帘幔的彤史女官都听酥了。 卫侍君可真是个尤物啊。她想。 姬越低斥:“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 彤史女官硬着头皮道:“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卫敛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颤抖:“您先出去罢……” 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对陛下说。 彤史女官思索了一下,对她的话,卫侍君没必要用“您”这个敬称。 如果是对陛下…… 出去?出哪儿去? 彤史女官一个激灵,不敢细想下去。 姬越也没想到卫敛还会即兴发挥,却也配合。 “彤史女官之责是保证皇嗣血脉纯粹。你能让卫郎怀有龙嗣,便继续留下来履行你的职责。”姬越淡声。 彤史女官:“……” 彤史女官捏了把汗:“下官告退。”然后立刻溜之大吉。 在即将出门的时候,她隐约又听到青年一两声压抑的低喘。 彤史女官面不改色,只是脚步更加加快几分。 _ 帐内。 姬越面无表情:“行了。” 卫敛立刻放开他,向后挪了些位置,恭恭敬敬道:“臣失礼了。” 姬越冷笑:“你还知道失礼?孤看你眼中就没有礼法。” 卫敛跪好任嘲,一副听君处置的模样。 “以为演得卖力,就能让孤不追究你刚才的大逆不道?”姬越还在数落,“你想得未免也……你干什么?” 卫敛赤足下床:“臣没有被褥,夜里定然着凉。不能把病气传给陛下,还是去软榻上睡好了。” 软榻不比龙床,睡着束手束脚,更重要的是摆在外室,夜里并没有烧炭火,十足的冷。 姬越语气一沉:“回来!” “就在这屋子,哪也不许去。” 卫敛停下脚步,转身委屈道:“可……睡地上也太硬了。” 姬越:“……” 姬越冷漠:“睡床上。” 卫敛担忧:“可病气——” 姬越把被子劈头盖脸砸过来:“孤分你!” 卫敛将被子接了个满怀,听着秦王气急败坏中暗藏的别扭,唇角轻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 断袖 半个时辰前,姬越还坚定不移地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半个时辰后,姬越凝眉望着沉睡中的青年背影,思考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地把人叫回来。 如此放肆,简直不把孤放在眼里。 就该冻死他。 姬越扯过被子,不忿地想。 睡着了看你还怎么跟孤抢。 卫敛确实没再和姬越抢。 他阖着眼,一副倦容,呼吸均匀绵长。 青年对里侧卧着,一手枕着脑袋,梦中蹙着眉头,身体微微蜷缩。 被子被姬越卷走,他大半身子都露在外头,衬着缩成一团的姿势,更显单薄。 姬越清楚,这是人在不安状态下会有的表现。 公子敛初来异国,头上随时悬着一把刀,又得与他这个凶名在外的暴君周旋,怎么可能真正放松。 你也有怕的时候。 姬越一边嗤笑,一边将被子重重扔回卫敛身上,将人盖得严严实实。 他掀开帘子,冲床头燃着的蜡烛吹了一口。 室内顿时一片昏暗。 姬越这才躺下来,抓过被子另一端,闭上眼睛。 他其实并不排斥卫敛。 如果有一个人,他是世上唯一靠近你不带杀意,拥抱你无所畏惧,把你当作寻常,与你嬉闹玩耍。 你怎么舍得推开他。 在静谧与黑暗里,本该熟睡的卫敛争开双眸,眼中一片清明。 他攥了攥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抓出几道褶皱。 良久才再次阖目。 一夜酣眠。 _ 天色黛青泛起微亮,一连落了几日的雪终于歇了一口气,云层后透出几缕日光。 养心殿院子里,几名宫女正在扫雪。其中一个干完活,拄着扫帚,对另外两人招了招手。 “珠琅珠色,过来过来,跟你们说件事儿。”珠玉一脸神秘。 珠琅和珠色相视一眼,围上前来。珠色好奇道:“什么事呀?” 宫里的日子无聊。若有什么八卦,她们都是很乐意听的。 珠玉四下张望了眼,将手掌抵在唇边小声道:“这事儿我憋了一夜,必须得跟你们讲。青竹阁过来那位呀,可是得宠了!” 珠色噗嗤一笑:“珠玉,这消息宫中人人都知道。陛下不宠那位还能把人接到这儿?你这不是废话么!”她露出些兴意阑珊的表情来。 珠玉急道:“哎呀不是!我昨夜在御书房伺候,大臣们送来一摞美人画卷,陛下让卫侍君挑,卫侍君说他挑不出,那些美人都没他好看。你们猜陛下怎么着?” 珠色惊讶:“这么大胆?陛下罚他了?” “哪里呀!陛下不仅没生气,还说只要他一个,还,还——”珠玉说到这儿颇为羞人,“还将卫侍君就放在那堆放奏折的桌上幸了!” 这话就牵扯到床笫之事,几个未经人事的宫女一呆,又是羞臊,又是好奇。 珠色年纪轻些,胆子也大,追着问:“这如何得知?当着你们的面?” “羞煞人也!我等自是被陛下屏退了,可我是走后头那关门的,门缝里看过去……真的,我亲眼瞧见的!”珠玉压低声音,“后来汤泉宫里陛下在池子里又……哎呀,羞死人了。” 珠琅听着,欲言又止。 珠色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不过说真的,卫侍君生的那模样,我见了也喜欢。” “嘘!”珠玉赶紧捂她的嘴,“那可是陛下的人。” 珠色笑着躲开:“怕什么?这院子里没别人。” “应该是真的。”珠琅性情温婉,还未语脸就先红了大半,“实话说罢,昨晚我守夜,撞见彤史女官匆匆忙忙从里头出来,瞧那样子,应是撞见陛下和卫侍君正行好事呢……而且……”她突然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珠玉珠色都催道:“而且什么呀?你别卖关子!” 珠琅索性一口气说下去:“而且今早我听珠月姐姐说,她进去伺候陛下更衣时卫侍君还在床上睡着,陛下专程吩咐不要吵醒他。许是,许是昨夜累着了。” 三名宫女一时都有些静默。 珠色小声道:“一日承三回皇恩,卫侍君他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这般不分场合、不分昼夜的宠幸,陛下可真是……厉害了。 卫侍君也挺厉害的。 “你们不干活在这儿聊什么呢?”珠翠一进院子就见三名宫女围在一起,面红耳赤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三人忙一字排开:“珠翠姐姐。” 珠翠是养心殿中的大宫女,比她们要高一等,她们自然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 珠翠觑她们一眼:“都散了。” “……诺。” 三名宫女又各自分开,清理院子里的雪。珠翠回身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摇头轻叹。 公子确实是承了宠。可只要一想到那光风霁月的人物要受此折辱,她便觉得惋惜。 宫中没有秘密,秦王宠卫敛宠得高调,不过半日便传扬开来。 瞧这趋势,迟早能传到宫外。 _ 卫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姬越下朝回来的时候,就见青年已穿好衣裳,慵懒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捧着书卷,垂目凝神,眉眼认真。 姬越问:“看的什么书?” 卫敛眼皮也不抬,信手翻过一页:“圣贤书。” 他这回连礼也不行了。 胆子愈发大了。 姬越也不多问,上前直接抽走卫敛手里的书。 卫敛手中一空,略略抬了眼。 姬越低头一看,入目便是两道白花花的人影叠在一起,四肢纠缠,行着鱼水之欢。 姬越手一抖,把那书卷立时扔在地上,顿觉污了眼。 他难以置信道:“……你管这东西叫圣贤书?!” 卫敛悠然道:“彤史女官今儿特意送了这男子之间的春宫秘戏图给臣,让臣好好学着点,才好服侍陛下更尽心些。” 他突然严肃:“臣认真抱着求知心态在学,怎么就不是圣贤书了?” 卫敛眉眼一弯:“陛下,你耳朵怎么红了?” 姬越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耳朵,温度正常的很,不红也不烫。 他惯会掩饰情绪,怎么会轻易外露。 姬越咬牙:“你耍孤?” 卫敛靠在榻上,笑得清朗开怀:“哈哈哈哈哈,陛下如此作态,莫不是从未尝过这滋味儿?” 寻常贵族家,男子十三四岁就有负责教导人事的婢女,更何况王室。 “怎么,难道你尝过?”姬越反问,心中却不抱期望。 ……他也不知道他在期望什么,又或是不希望什么。 卫敛应当是有过的。 他是楚国公子,十三四岁时已经被颜妃收养,会有宫女教他人事。 只要一想到青年曾和另一个女子翻云覆雨过,姬越就有点……不是有点,是很不愉快。 他思来想去,觉得卫敛现在名义上好歹是他的人。他的东西绝不许别人染指,就算是在属于他以前。 秦王便是如此霸道。 谁知卫敛止了笑,说:“不曾。” 这回答叫姬越一怔。 “为何不曾?” 他是因为对太后送来的人不放心,卫敛呢? 卫敛坦然道:“因为臣是个断袖啊。” 卫敛没有喜欢过人,可他天生就喜欢男子,这点他自己最清楚。 姬越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你最好别喜欢孤。” 合作伙伴什么的,扯上感情就最麻烦了。 被感情牵扯的人,总是会失去理智。而姬越从来都理智至上。 卫敛挑眉:“这话该是臣对陛下说。陛下可千万别喜欢上臣才是。” 姬越立刻否决:“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是吗?”卫敛勾唇,“那陛下为何从方才臣说自己不曾破身且是个断袖之时,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姬越一顿,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直笑着的。 不是以往那种毫无意义的笑。 ……是不自觉的开心。 姬越立刻将唇角压平,试图转移话题:“你未免太过放肆,见了孤至今也不行礼。” 卫敛很顺从道:“参见陛下。” 他就只是嘴上说了句,身体压根没动弹过。 卫敛从来都不喜欢跪来跪去。第一日他和秦王完全陌生,不得已才跪了许久。如今只要一点点和秦王把关系混熟,秦王不会追究他偶尔的失礼。 姬越打量他:“卫敛,你初时还一副君子之相,这才三日,便显出狐狸尾巴了?” “臣天性如此,不敢欺瞒。”卫敛有礼道,“初时不曾见您,有所拘谨,而今与您相处,有所了解,自是无畏。” 姬越凝眸:“李福全在孤身旁十二载,都不敢说了解孤。你怎么敢。” “卫敛,孤真不知你的底气何来。可别再说把孤当夫君这种蠢话,孤不想听到第二次。”姬越淡声,包含危险的警告。 卫敛一顿,道:“那臣说实话。” 他倏然起身下榻,目视窗外,语气疏狂:“这天下多的是穷凶极恶之徒,忘恩负义之辈,利欲熏心之人,卑鄙龌龊之流。” 容色极盛的美人转身,含笑凝望年轻的君王。院内是大片的积雪,裹着冬日的寒冷席卷而来,被尽数挡在窗外。 窗内是冰肌玉骨、风华无双的公子,立在窗前,眉目清冷,般般入画。 他字字珠玑。 “人心至恶,你一样不占,我何惧之有?” 丹青 作词 绮梦 獒犬 阿萌 反杀 傻子 守夜 对弈 破冰 心悸 醉酒 梦话 没用 迁宫 新年 医嘱 抱歉 宫规 芝芝 元宵 卖艺结束后,游人散去。几名大汉正收拾行李。为首的抓了把铜钱,对麦尔娜舔着脸笑:“姑娘,这钱您拿去。要不是您,咱们兄弟今儿还不能得这么多少赏钱呢。” 他们是走南闯北的杂技班子,今天也想趁着上元节人多热闹,在闹市卖艺好好赚一笔。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途中碰上这名美若天仙的姑娘,愿意加入他们。 “不必了。”麦尔娜毫无兴致,转身就走,“我玩够了。” “诶?姑娘”大汉欲拦,紫衣女子却转眼就不见踪影。 他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人呢?” 迎来客栈。 麦尔娜一踏入房间,两名侍女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 “圣女大人,您可算回来了!”侍女险些喜极而泣,“圣子大人在隔壁等您。” 麦尔娜翻了个白眼:“他管我干嘛?我不去。” “我不管你,你迟早要作死自己。”冷峻的异域男子出现在门口,两名侍女右手置于左肩行了个礼,心照不宣地退出屋,将门掩上。 麦尔娜听他这样的语气就不爽,拍桌而起:“阿斯兰,你是圣子我是圣女,咱们平起平坐,你无权管我!” “姥姥命我看着你,她的担心果然不无道理。”阿斯兰冷声,“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秦国的地盘。我知道你贪玩,可这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我们现在是梁国的使臣,一举一动都代表大梁。你今天溜出去要是闯祸,我们如何跟王交代?” “我知道分寸!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们的节日!”麦尔娜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小孩子?我睡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女人还多。” “……” 阿斯兰沉默地握紧拳头。 “哦对了。”麦尔娜故意笑道,“我今天遇见一个很有趣的男人。他虽然戴着面具,可我感觉肯定比你好看……” “你和他上床了?”阿斯兰眼底泛起戾色。 在大梁,只要是个年轻好看的男子,就可以爬上麦尔娜的床榻。 ……除了他。 “不,他是个断袖。”麦尔娜遗憾道,“真可惜,还想尝尝他的阳气。那么纯净的气息,一定可以让我功力大增。” 阿斯兰听到他们并未有肌肤之亲,神色稍缓,略一打量麦尔娜,轻嘲道:“你以为是你放过了他,殊不知是人家算计了你。” 麦尔娜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阿斯兰淡淡道:“你不妨看看,你身上少了什么东西。”BiquPai.CoM 麦尔娜往自己身上一摸,眼中一惊:“我的还魂丹呢?!” 梁国巫毒盛行,身为梁国圣女,更是一身毒物,自然也会随身携带可解百毒的还魂丹。 那丹药极其珍贵,不少药材举世罕有。她也才只炼了一颗,贴身保管,视若宝贝。 怎么会被人顺手牵羊! 麦尔娜细细回忆,发现她试图驱动媚术蛊惑青衫男子时,对方从头到尾都是清醒……恐怕也是在那时候,她身上的丹药被他取走。 她以为自己看上一块肥肉,竟不知自己才是被盯上的那个。 “可恶!真是只狡猾的狐狸,我竟被他骗了!”麦尔娜气得跺脚,“不应该啊,我武功已属一流,他想从我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取走东西,岂不是绝世高手?” “所以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秦国卧虎藏龙之地,叫你小心为上。”阿斯兰警告。 麦尔娜吃了亏,没脸再反驳阿斯兰,只得忿忿坐下,咬牙切齿:“别让我再遇到他!” 姬越和卫敛顺着人流走在街上。姬越并未询问那名女子对他表演了什么,倒是卫敛问道:“你说那女子是怎么躲进箱子里的?” “箱子里有机关,藏在暗格即可。”姬越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箱子可没多余的地方容下一个成人。” “只要会柔术,一个成人折起身体塞进缝隙也不是稀罕事。”姬越道,“何需大惊小怪?” “哦。”卫敛作恍然大悟状,“还是你聪明。” 姬越瞥他:“是你笨。” 这就让卫敛有点不服气了。 他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物。 至于姬越么……就勉强封他个第二罢。 “前头在猜灯谜。”卫敛望向不远处人头济济的地方,“我们不如比比?” 看谁更聪明。 “比就比,还怕你不成?”姬越骄矜道。 两人又到了最前头。卖花灯的是个老伯,用来卖的灯笼放在一边供人挑选,杆子上还挂着一盏盏玲珑小巧的灯笼,上面写着灯谜。谁若是猜中,谁就可以免费将那盏灯笼取走。 已有些才子取了几盏灯笼,送给心爱的姑娘。活动还在继续,老伯念着一盏桃花灯上的谜题:“弄璋之喜,打一……” 卫敛答:“甥。” “哟。”老伯一愣,随即笑道,“公子我这还没念完呢,您就知道是猜字。你答对了,这盏灯归您。” 卫敛摇头:“在下不要灯笼,只想与旁边这位一较高下。” 不然他两比试起来,迟迟分不出胜负,这整个摊子上的灯笼都不够送的。 老伯见人不要灯笼,只猜灯谜,哪有不同意的。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念下一个谜题:“鸟落山头不见脚,四处皆水无处找,打一……” 姬越淡淡道:“岛。” 老伯一噎,默默换了下一个:“一阴一暗,一短一长,一昼一夜,一……” 卫敛率先道:“一热一凉,是个明字。” 老伯:“冬天蟠龙卧,夏天枝叶开,龙须往上长,珍珠……”往下排。 姬越抢答:“打的是植物,谜底是葡萄。” 老伯:“……” 还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了?! 若是其他人,他说完谜面后还得安静上一会儿,给人思索的时间。这俩人是怎么回事?想出答案的功夫比他说话的功夫还短! 要不是说了不要灯笼,他绝对当二人是来砸场子的。 他二人两两交锋,势均力敌,倒吸引了不少人瞩目。人人都尊崇读书人,更对才貌出众之辈有敬佩之心。姬越与卫敛虽用面具遮了容貌,一身气质卓然于众,更遑论所表现出的才思敏捷。 当下就有许多人围观二人较量。老伯见聚拢来的人愈来愈多,笑得合不拢嘴。人越多,他灯笼也能多卖几盏。 为了让比试更精彩,引来更多人围观,老伯可谓是选出最难的谜题,意图考倒二人。奈何似乎没什么能在这两位面前称得上难题。通常都是老伯话讲半句,围观人群还未开始思考,两人就已将答案说了出来。 差距不过毫厘之间,有时甚至异口同声。谁也不占上风,谁也不落人后。 人群中有人喝了声精彩。 及至最后老伯摇头道:“二位郎君,谜题都没啦。” 卫敛问:“可有分出胜负?” 有好事者在一旁高声道:“不分伯仲!正好都答出九道!” 又是平局。 卫敛轻叹:“看来今日是分不出来了。” 姬越随手挑了盏兔子灯:“老伯,这盏能送我么?” 老伯当然毫无异议。若真按照规矩,他今天整个摊子都得赔进去,对方愿意只拿一盏,他自是欢喜。 姬越颔首道谢,转手将那盏兔子灯递给卫敛:“拿着。” 卫敛讶然:“给我?” 他要这兔子灯做什么? “送你的。”姬越勾唇,“小狐狸喜欢吃兔子,应该也喜欢兔子灯。” 卫敛:“……” 兔子和兔子灯毫无关系。 不对,他和小狐狸也毫无关系! 卫敛还是将灯笼接过,拎在手中看了看,又放下了。 民间的兔子灯做工粗糙,远没有宫中秦王赐他的琉璃盏精致好看、价值连城。 但卫敛其实更喜欢这盏兔子灯。 琉璃盏是秦王赐给公子敛的。 兔子灯…… 是姬小越送给卫小敛的。 卫敛提了灯,转身要从人群中出去,中途又被另一人拦下。 “二位留步。”一名相貌堂堂、气质儒雅的男子上前作揖道,“在下张旭文,字恩伯,是今年准备科考的秀才。今观二位猜灯谜,才华横溢,令在下叹服,遂起结交之心。不知二位是否也为应试的秀才?在下可否有幸与二位相识?” 卫敛看他,面具下的脸刚礼貌性地勾起一丝笑,手忽然被姬越一把牵住。 “他不想认识你。”姬越冷淡地说了一句,当着人的面把卫敛一把拉走了。 张旭文:“……” “什么人啊,这么傲。”他的同伴上前,为他打抱不平,“张兄,你没必要搭理他们。不过就是猜几个灯谜,能有什么真本事?倒是张兄你,来日金榜题名,朝堂殿试,可要在陛下面前引荐引荐兄弟我啊。” 张旭文阻止道:“子飘,别胡说。” 面上却也有势在必得之色。仿佛那高中状元之人,定然是他一般。 “诶。”卫敛被姬越拉出好远,才终于扯回袖子,“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姬越不爽地问:“你对他笑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那么好看,是会让别人喜欢上你的。 孤不允许! 卫敛:“?” 姬越在意的是这个? 卫敛无奈:“那只是基本礼貌……” 姬越更不爽了:“也没见你对我有多礼貌。” 卫敛在他面前放肆至极。 “……” 卫敛简直拿姬三岁没辙。 “那我不对他笑了。”卫敛弯了弯唇,眼中笑意盈盈,“只对你笑,可好?” 姬越被这一笑晃花了眼。 良久才低声道:“……好。” 人来人往的街道,二人仿佛被定格了身形,纷繁思绪悉数被一张面具掩盖。 周身万千灯火通明,不及对方眸中星河灿烂。 “郎君,买盏莲灯罢。”一名少女拎着篮子,打破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放在河里许愿,河神听到愿望,会很灵的。” 姬越转身,这才发现他把卫敛拉到了河边。无数男男女女蹲在河边放着莲灯,阖眼许着心愿。 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若非母亲的事,姬越其实是不信鬼神的。当然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是把信仰寄托于神明的君王。 但见到卖河灯的小姑娘,姬越还是问:“多少钱一盏?” 小姑娘伸出五根手指:“五文钱。” 姬越给了她十枚铜板:“要两盏。” “好嘞。” 小姑娘得到十文钱,欢欢喜喜地走了。卫敛望着姬越手中的两盏莲灯,眸色微动。 他突然就有点好笑。 他们彼此戴着面具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模样。 姬越将其中一盏给他:“我们去放灯。” 卫敛收回思绪,说:“嗯。” 河上画舫辉煌,桨声灯影,笛声与琵琶隔岸相和。不必相识,相逢便是知音。 水面波光粼粼,倒映出一轮浑圆的月影。 一盏盏粉色莲灯盛放于水面,顺流而下,载着人们的心愿流到传说中河神的宫殿。 卫敛和姬越找了个人少的角落,蹲下身,将手里的莲灯轻轻放到水中。 许愿的时候,卫敛阖眼,有片刻迟疑。 他的愿望是什么呢? 若是在一月前,恐怕是杀秦王,平愤懑。 而今却也没这个想法了。 人果真是善变的生物。卫敛唇角轻扬。 那便…… 愿山河盛,百姓好,天下安。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笔趣派为你提供最快的愿以山河聘更新,第 35 章 心愿免费阅读。https://www.biqupai.com 心愿 月圆 圣女 批注 卫衍 诉苦 舔舐 不行 补药 礼物 重华 姬越怜惜青年初次,不敢索取过多,堪堪弄了两回便罢。饶是如此,也折腾了将近一夜,待到天色将明,更漏数声,两人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翌日卫敛苏醒,稍一动身,眉头便狠狠一皱。 姬越恐他生病,睡前帮他清理了些,终归不曾清干净,还能觉出稍稍异样。 他垂眸看自己身上星星点点,静默一瞬,就要下榻去梳洗。 刚掀开被褥就被一只手拉了回去。 “要去哪儿?”姬越将他圈进怀里,嗓音含着些许喑哑。 他声线华丽,十足慵懒又含着丝丝温柔,大早上听着很要人命。 卫敛回头看他。君王散着墨发,噙着笑意,容貌俊美无俦,肩上几道红印…… 是被他抓出来的痕迹。 卫敛收回目光,镇定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姬越思索片刻:“大约……巳时了罢。” 卫敛一惊:“你怎么还没上朝去?” 往日姬越可是卯时不到就得起身上朝的。 “自然是……美人在侧,春宵苦短日高起,”姬越笑道,“从此君王不早朝。” 卫敛觑他:“这锅我不背。你愿意做昏君,我可不做祸国殃民的妖妃。” “早朝天天有,罢朝一日又如何?”姬越亲昵地拥着他,“可你只有这一回。若你醒来看不见孤,岂不显得孤薄情寡义?” 第一次确实只有一回。 但谁会觉得君王翌日不留下来是件薄情寡义的事。那是天经地义的好么? 也只有姬越这根棒槌才这么想。 他和其他君王都不一样。 卫敛道:“我听闻今日燕国使臣到了,大清早就在玄武门外等候觐见。你这突然罢朝,叫他们白等半天,不会不妥?” “午后再见也是一样的,又不是重要的人物。”姬越岂会在乎一个战败国的想法,他不满地捏了捏卫敛的脸蛋,“床笫间提什么公事,破坏气氛。” 卫敛挥开他的手,别过头:“别闹。” “就闹你。”姬越捏着人下巴把头掰回来,“说,是孤好使还是玉势好使?” 卫敛:“……” 这位爷还没忘记这茬呢? 跟一根玉势比什么比,没出息。 卫敛有心气人:“你那功夫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么?非要我说出来自取其……呃!姬越!” 卫敛面色一白,弓起身子伏在姬越肩头,指尖搭上人的胳膊。 他怎么敢……怎么敢就这样突然闯进来! “孤怜你,没敢做的太狠,不想竟惹得卫郎如此误会。”姬越似笑非笑,“倒是孤的不是。既然如此,便叫你尝尝孤的厉害。” “姬越,你——”卫敛差点想骂人,都被姬越以唇封在了口中。 …… …… …… 二人榻上云雨,不觉已一日过半,姬越抵着人逼问:“芝芝,孤与玉势孰好?” 卫敛:“……” 姬越压低声音:“芝芝?” 卫敛阖眼答:“……你。” 姬越却还不肯放过他:“书上所写,可有孤花样多?” 卫敛有气无力:“……没有。” 姬越还问:“感觉有何不同?” 卫敛投降,卫敛彻底投降。 早知道后果这么惨重,他死都不会逞那一句口舌之快。 “哥哥放过我罢。”卫敛手背挡住眼,低低喘着气,“我不曾用过那玩意儿……” 姬越一顿,挑眉笑道:“所以,你先前是在欺君?” “……是。” “欺君之罪,孤该如何惩你?”姬越作思索状,“再来一回如何?” 还来?! 卫敛惊了。 他不可。 他万万不可。 再来一回,他今日真得死在榻上。 天杀的秦王,他不伺候了! 卫敛想将人踹下床,然而又怕弄巧成拙,被姬越寻到由头按在榻上往死里欺负。 他思索一瞬,果断服软。 卫敛掐了把大腿,迅速逼出眼泪,作泫然欲泣的模样:“陛下饶了臣罢……臣疼的。” 姬越一怔,神情瞬间肃穆:“疼得厉害?” 青年含着雾气点点头,委委屈屈地伏他怀里,低声哀求:“臣受不住了……” 姬越:孤也受不住了。 卫敛这声太软了,猫儿似的,挠在人心上,痒得厉害。 然都把人欺负哭了,姬越也没了继续的心思。 他总得做个人。 卫敛身子骨本就弱,头一回还被他折腾成这样,也忒凄惨。 愧疚占据了秦王。 卫敛缩进被子里,抬头劝他:“陛下去见燕国使臣罢。晚上还有国宴,不能再耽搁了。” 姬越见人狼藉模样,哪里肯走:“孤给你上药。” 卫敛攥住被角:“臣自己来!” 让姬越来,他怕姬越今天都走不出钟灵宫这个门。 姬越默然,他觉得卫敛突然称呼这么正经有点怪异,又说不上哪里怪异。 果然是被自己欺负狠了,把人给吓的。 姬越忧郁地起身穿衣。 卫敛跪起身想服侍他更衣,跪到一半就无力地跌坐了回去,疼得轻嘶了一声。 姬越大惊失色:“你别动!躺着!” 姬越迅速把卫敛塞回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 卫敛低头:“臣好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姬越立刻道:“不用走,你今天就在榻上躺着,不许下来。” 卫敛犹豫:“可还有晚上的国宴……”他还得出席的。 “你不用来。”姬越不假思索。 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卫敛的身体重要。 卫敛病怏怏靠在床头,苍白着脸,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谢陛下……” 姬越又叮嘱了一大堆,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 姬越一走,卫敛迅速掀开被褥,健步如飞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喊了半日,渴死他了。 他身怀武功,自然不似寻常人,破个身就几天下不来床。 除了身子难受些,能跑能跳,丝毫不受影响。 装成那孱弱模样,也是为了骗骗姬越,让人赶紧停下。 否则他的假虚弱就要变成真虚弱了。 再怎么强健也经不起姬越那般折腾。 姬越是真的猛。 卫敛一想起姬越逼他在榻上做的那些事,手一抖,茶水溢出杯子。 他囫囵抿了口,面色有些红。 - 是夜,金銮殿宴请众宾客。 丝竹奏乐,歌舞升平。 大臣们分坐两旁,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各国使臣纷纷献礼。 御座之上坐着秦王。 “宣,梁国使臣觐见!” “梁国圣子阿斯兰,圣女麦尔娜,参见秦王陛下。” 大殿之上,一身银饰的蓝衣圣子与红衣圣女行着大梁最高礼节,唱礼太监在一旁宣读贡品清单。 “梁国进贡——天蚕丝布百匹,香料千种,美酒三百坛,琥珀、玛瑙等珠宝二十箱……” “恭祝秦王陛下千秋万代,万寿无疆。” 高座上的君王心不在焉道了声:“可。” 阿斯兰与麦尔娜又施一礼,方在一旁早已备好的位置入座。 “宣,陈国使臣觐见!” “陈国王子呼延可牧,参见秦王陛下。” 一名草原打扮的高大男子单膝跪地行礼。 “陈国进贡——牛羊千头,皮革千张,药材百种,红鬃宝马一匹……” …… 所谓四方来贺,八方来朝,不过如此。 此番盛况一年一度,迫令四海臣服的王便慵倚在最高处,把玩杯盏,睥睨众生。 将万物尽收眼底,又仿佛目空一切。 何人能入他眼? 楚国觐见时,出言参拜的是乔鸿飞。卫衍只敢畏畏缩缩地跪在后头。 自被毫无理由责了三十杖后,这几日他都趴在床上养伤,更对卫敛恨入骨髓,也对传说中的秦王畏惧到了骨子里。 此刻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在太尉身后,不让秦王瞧见。 不过姬越对他毫无兴趣,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卫衍有惊无险地就座。 很快,五国使臣觐见完毕,只差最后的燕国。 各国来到秦国,皆因都败于秦王之手,亦算同病相怜。 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便是同病相怜,也是各有立场的。 例如夏国最为弱小,夏太子从头到尾默默饮酒,保持低调。 呼延王子与耶律王子从出场起眼神就一直黏在麦尔娜身上,阿斯兰眼神冷得跟刀子一样也拦不住。 乔鸿飞见卫敛不曾出席,满脑子都在担心七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暗流涌动,各怀心思。 面上俱是一番和乐融融。 “宣,燕国使臣觐见!” 燕国为首的使臣是个大腹便便、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献上的贡品也是如往年一样老生常谈的海中特产,诸如珊瑚、海参、珍珠之类。 莫说秦王,一同当了几年难兄难弟的各国使臣也都没兴趣听。 每年都是这么些东西,也没个新意。 正在此时—— 燕国使臣突然拱手:“敝国还有一个举世珍宝,胜过这大殿上所有死物。” 姬越淡淡道:“哦?” 燕国使臣语气十分自信:“我们陛下瞻仰秦王陛下威名,一直有结亲之意,愿将爱女重华公主,献给秦王陛下。” 大殿有一瞬寂静。 群臣停止交头接耳,耶律王子与呼延王子停止视线厮杀,就连夏国太子都放下酒杯,打起了精神。 重华公主。 那可是盛名在外的七国第一美人。 谁不想一睹芳容? 某人就不想。 姬越神色不变,半点感兴趣的模样都没有。 卖女求荣的事,也亏燕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燕国使臣见状,只当是秦王还不曾见过公主真人。 公主可不是一般女子可比,但凡见过她姿容,定然一见倾心。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手下将公主带上来。 众目睽睽下,一名戴着面纱的盛装女子莲步款款,步入大殿。 至正中方裣衽下拜,行叩首大礼。 “重华叩见秦王陛下。”女子右手叠于左手,端端正正一拜,眼波水盈盈,语气娇滴滴。 未见其貌,声已酥媚入骨。 撩了满殿男子的心神。 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面纱之下生的如何美貌。 麦尔娜首先就起了身鸡皮疙瘩。 姬越面无表情。 重华公主:“……” 怎么回事?秦王不应该让她把面纱摘下来看看吗? 他为什么一点也不好奇? 重华公主默默起身,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让面纱恰到好处地掉了下来。 殿内顿时响起了不少吸气声。 美,美哉! 女子一身水蓝宫装,柳眉杏眼,精致绝伦。额间描着一缕花钿,更显得国色天香。 卫衍呆呆盯着女子,眼睛都盯得发直了,连酒杯里的酒倒出来都不曾发觉。 原本还紧盯着麦尔娜的耶律丹和呼延可牧瞬间聚焦到重华公主身上,眼里闪过痴迷与惊艳。 文武百官呆滞的有,惊叹的有,都陷在女子无与伦比的美貌里。 麦尔娜撇了撇嘴:“一群没见过世面的,长得还不如卫敛好看呢……” 阿斯兰冷声道:“你这么喜欢他?” “我说的是实话!”麦尔娜反驳了句,突然稀奇道,“咦,你怎么没看那公主看入迷?” 阿斯兰:“……谁跟你一样看见好看的就找不着北。” 他掩饰性地喝了口酒。 燕国使臣见众人这个反应,相当满意,他就说他们公主乃天下第一美人,怎么可能打动不了……等会儿,为什么秦王还是面无表情? 姬越只不过是换了个更闲适的姿势而已。 神色一分都未变过。 好像名动天下的美人在他眼里和大殿里的柱子没什么区别。 这绝不是对公主毫无兴趣,这一定是秦王看呆了……燕国使臣使劲安慰自己。 没有人能逃过公主的美貌。 燕国使臣硬着头皮道:“秦王陛下乃七国第一枭雄,公主殿下乃七国第一美人,这最美的美人,就该配最强的英雄……” “最美的美人,是在说我吗?” 一道清朗的男声自殿外传来。 ……谁这么大言不惭? 殿内众人纷纷往外看去。 麦尔娜乐了:“正说呢,人就来了。” 只见一名仙姿玉色的白衣公子踏月而来,步履从容,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都是一种仙人气度。 瞬间将重华公主比成庸脂俗粉。 众人:“……” 什么七国第一美人?眼前这个才是啊! 卫敛缓步入殿中,在重华公主身侧不远处停下,跪地行了一礼,温和道:“臣来迟了,陛下恕罪。” 姬越精神一振,吓得差点从龙椅上跌下去。 你你你怎么下床了! 挑衅 酒后 驯马 我只喜欢你。 青年乖巧地趴在他背上,温柔而眷恋地在他耳边吐出这句轻语,带着微微孩子气。 便是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姬越背着卫敛,一步步走得极慢,青年就伏在他背上安然睡着。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蔓延向寂静的远方。 一直到汤泉宫,姬越才把人放下:“卫敛,醒醒。” 卫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干嘛?” 姬越好笑道:“沐浴。” 卫敛迟疑地点点头,下一秒,眼睛一闭,整个身子往旁边栽倒,眼看着就要磕上坚硬的地砖。 姬越吓得赶紧把人扶住,卫敛顺势就栽在他怀中,睡得十分香甜。 姬越:“……”这要是把人扔下去,他怕卫敛会淹死在那及腰深的池子里。 二人沐浴一直都是各沐各的,也从不让旁人伺候。姬越并不想让别人看到卫敛的身体。 何况卫敛身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 这可怎么办?姬越望着人事不知的青年犯起了难。 良久,他无奈道:“你呀……孤就纡尊降贵,伺候你一回。” 他除去两人身上的衣物,将卫敛抱进池子里,让人靠着自己的胸膛。 舀起温水,一勺勺浇下来,洗净身体。 卫敛一身肌肤如雪一般洁白无瑕,从锁骨蜿蜒而下却是红梅一样斑驳的痕迹。姬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尽量克制自己不去多想。 肌肤相贴之下难免摩擦,不过须臾,姬越就渐渐有了异动。 他呼吸一屏,加快动作,胡乱给卫敛擦了擦身,避开了那些敏感处。 孤得做个人,卫小敛身子还没缓过来,现在还醉成这样,孤不能在池子里就要了他。 对了……他的伤…… 姬越面色被汤泉热气熏得通红,他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去检查了一番。 好像没受伤。 就是有些艳……咳咳咳!姬越收回满脑子胡思乱想,甚至默念了一段清心咒。 卫敛蹙眉,低喃道:“别碰……” 姬越哑然无声。 好好好,不碰。 他也不敢碰了。 再碰他要不做人了。 姬越迅速给自己清洁完毕,用毯子将人一裹,打包带回养心殿。 _ 姬越望着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漂亮青年,陷入沉思。 卫敛是睡熟了。 他的问题还没解决。 他现在是应该默念清心咒呢,还是再回去泡一个冷水澡呢? 不然也没法睡啊。 姬越思索半天,最后决定出去吹吹冷风,练一套剑法冷静一下。 谁知刚要起身,卫敛就把他手拉住了。 姬越:“……” 卫敛醉酒后的反应怎么都这样。 上回也是拉着他不放。 而姬越上回还未认清心意时都没忍心甩开对方,这回就更不可能放开卫敛的手了。 “姬越。”卫敛半睁开眼,很是懒倦的模样,“你要去哪呀?” 姬越:“……孤,孤去处理政务。” 谁知卫敛一听“处理政务”这四个字就炸了。 “处什么处?不许去!”卫敛气愤地坐起身,“是卫小敛不好看还是芝芝不好玩,不来处理我,处理什么政务!” 姬越震惊。 震惊得有点呆滞。 卫,卫敛他,他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想不到卫敛是这样的人。 姬越着实震撼了。 “听话,闭眼,睡觉。”姬越坐在床头哄他,试图让卫敛放手。 “我不。”卫敛缠着他不放,“你上来。” 姬越没办法,只能重新上了床。他想着那就这么睡罢,大不了今夜难捱些。 谁知刚上榻,一个身子就跨了上来。动作快得姬越都猝不及防。 青年面色因骤然的疼痛有些发白,却还是强忍着低语:“你这根木头,总不开窍,我自己来取好了。” 姬越:“……” 他只有一个念头。 以后绝不能让卫敛碰酒了。 _ 翌日晌午。 下朝回来的姬越,正对上卫敛清明的眼眸。 气氛突然尴尬。 姬越先问:“酒醒了?” 卫敛:“……嗯。” 卫敛狐疑道:“昨晚……”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扔过来一个枕头:“你太过分了!” 他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卫敛可以确定他和姬越又去了巫山,并且可能去了好几趟。 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 卫敛醒后感受到自己含着的东西后整个人宛如被雷劈了。 怎么……那么多…… 姬越还能算是个人??? 他竟然能对一只醉酒的、那么可爱的卫小敛,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面对青年惊讶而控诉的目光,姬越觉得自己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卫敛才不算个人好么? 他强行坐上来也就算了,进行到一半趴他身上睡着了! 姬越差点当场去世。 被挑起一身火,自己倒睡得安稳,哪有怎么好的事。 也不能怪他不放过卫敛了。 姬越也已然记不清昨晚的细节,只知道到了最后,青年几乎是哭哑了嗓子,只能伏着他小声啜泣。 过分是过分了些……可那不是卫敛自找的么? 姬越面无表情地陈述:“是卫小敛不好看还是芝芝不好玩,不来处理我,处理什么政务。” 卫敛神色瞬间变得诡异。 姬越又道:“你这根木头,总不开窍,我自己来取好了。” 卫敛:“……” 青年耳根瞬间红得厉害。 他安静一瞬,默默躺下去,无声地扯过被子蒙过头顶,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姬越忍不住含了笑意:“现在知道没脸见人了?” 青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昨晚那个不是我。” 姬越笑道:“不是你是谁?” “……是卫玉芝。” “卫玉芝不就是你么?” “不是,卫玉芝是卫玉芝,我是卫敛,他做的事与我无关。”卫敛拒绝承认昨晚那个丢人现眼的是自己,他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他那么矜持。 那么端庄。 怎么可能主动求.欢。 不可能的。休想骗他。 姬越眼底弥漫的笑几乎掩饰不住:“既然昨晚那不是你,你又害羞什么?” 卫敛想了想,对啊。 卫玉芝干的蠢事,他作甚无脸见人? 卫敛瞬间掀开被子,坐起身,几缕凌乱的青丝松松散下来。 姬越就坐在床头,容色清浅温柔。 两人对视一瞬。 道不出的缠绵缱绻。 大概最甜腻的糕点,都不及这一眼柔肠百转,有如晨露掺了蜜糖的清甜。 _ “我又睡到什么时辰了?”卫敛问。 一见姬越下朝回来,卫敛就明白自己又起晚了。 ……都怪这人。 “睡到什么时辰都行,又没人打搅你。”姬越道。 “我还要办正事的。”卫敛说,“三日期限,我这一睡就睡了半日,只剩两天半了。” 当然,其实还是来得及的。 卫敛本身的马术本领极高,真要驯服一匹烈马,半日绰绰有余。 但他并不打算暴露这点。 历来那些驯兽师,也并不个个都是武艺高强、本领高超的,却还是能降服那些狮子老虎。 靠的不过是以暴制暴。 让一匹烈马臣服有两种方法,一是凭实力让它认可,二是凭暴力让它畏惧。 谁说一定要用第一种呢? “办什么正事?”姬越一听就觉得不靠谱,“你不要告诉孤,你要拖着这副身子去学骑马。” 他第一个不允许。 卫敛这身娇嫩皮肉,可别被粗糙的马儿给磨破了。 “谁说要骑马?”卫敛懒洋洋笑道,“只是要问你借阿萌一用。” _ 养兽馆。 多日不见主人的阿萌看见相携而来的二人,兴奋地立刻扑上来,要去舔姬越的脸。 阿萌:“汪汪汪!” 主人呜呜呜想死你啦,你这些天怎么都不来看我呀! 是不是这个人类勾住了你! 姬越后退一步,及时避开,没被阿萌的口水糊了满脸:“坐下。” “……呜汪!”阿萌委屈巴巴地坐下了。 你现在一心都在这个人类身上,你都不爱我了。 阿萌转头,冲卫敛想要龇牙咧嘴,却又瞬间收起凶神恶煞的表情,眼里大大的疑惑。 咦?这个人类身上……有主人的气味。 好浓的气味。 阿萌把脑袋凑过来,在卫敛身上使劲嗅了嗅。 卫敛这回倒没有躲,甚至温柔地摸了摸阿萌的脑袋,倒把阿萌吓得往后一蹦。 姬越稀奇道:“你这回倒不怕它了?” 他还记得上回卫敛见了阿萌,吓得直往他怀里躲。 “你不是要我与它多培养培养感情么?我这些日子常来这里看它,与它也算熟稔。”卫敛道。 阿萌:“汪呜呜呜呜呜!” 臭不要脸你!谁跟你很熟!你每次来我都趴地上半天不敢动弹,生怕你宰我狗头取我狗命好吗! 卫敛含笑瞥过来:别这么绝情,好歹我也喂了你几块肉不是? 他原本对这獒犬不喜欢也不讨厌,如今喜欢了姬越,得知阿萌救过姬越几回,勉强爱屋及乌起来。 不过许是阿萌看穿了卫敛危险本质,对他一直都抱有警惕。 这有什么关系?不打紧。 “阿萌,帮我个忙。”卫敛毫不客气道。 阿萌:“汪!” 你谁啊,凭什么听你的? 卫敛道:“也是帮你主人的忙。”毕竟事关秦国颜面,呼延可牧说是冲他来,主要还是为了膈应秦王。 阿萌:“汪?” 说来听听? “我待会儿让人牵来一匹马。”卫敛悠然道,“那是草原最烈的马,你不会打不过罢?” 阿萌:“汪汪汪!” 我还是世上最野的狗!我超凶的,怎么可能打不过一匹马,我还能吃了它! “不许吃了它。”卫敛轻笑,“吓吓它,让它听话就够了。” 多简单的事啊。 他让阿萌听话,阿萌让红鬃马听话。 真是完美的食物链。 生气 卫敛一声令下,宫人就牵过来一匹威风凛凛、毛色漂亮的高头大马。 说是牵,其实更像是拽。 生拉硬拽。 红鬃马前蹄抵着地面,极力抗拒着宫人的牵引。鼻孔里呼哧呼哧冒着粗气,不时发出凶狠的嘶鸣。 眼里透露着不驯。 从品相来看,当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 卫敛道:“温柔点,别吓到小家伙。” 宫人:“……”小家伙?! 您是不知道,我们不用力制住,它一蹄子下来能踩死一群人! 红鬃马盯着这个温柔出声的青年,眼底不耐之色更甚,愈发躁动不安。 身为整个草原都无人降服的烈马,红鬃马本身也具备一定的灵性。 它原本是一匹自由驰骋在草原上的野马,因为中了陷阱才被陈国人抓住,又献给秦王。 并非从小就戴着马鞍与马嚼子,被缰绳束缚,吃着人类的饲料长大。 一朝被捕,仇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向人类臣服。无论鞭子还是匕首,都无法使它低头。 眼前的这个人类也不会例外。 红鬃马姿态高傲,纵使戴着枷锁,受人掣肘,也昂着头颅,不可一世的嚣张。 “傲慢,放肆,不服输。”卫敛很满意,“是我喜欢的性子。” “你们下去罢。”卫敛吩咐,“把门关上。” “诺。”宫人行礼,将养兽馆的大门闭上了。 馆内只剩卫敛与姬越,还有一犬一马。 红鬃马开始有点不安了。 它性子烈不屈服于人类,却不代表不怕痛楚。 昔日落在陈国那帮人手里,已经吃够了鞭子甚至烙铁。 眼前的人类不知道又要使出什么手段折磨它。 没想到,青年并没有摆出任何一样刑具,只是说了句—— “关门,放阿萌。” 原本懒洋洋趴在垫子上、存在感为零的獒犬,立刻睁开铜铃大的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过来。 红鬃马一懵,感知危险的本能已经让它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同为动物,红鬃马清楚哪些存在是它不可招惹。獒犬之凶猛,可与狮虎搏斗。让它一匹马去相争,太难为马了。 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它无法抵御恐惧的本能。 阿萌在身后狂追,吠得十分凶狠:“汪汪汪!” 红鬃马在前面狂跑,喊得十分凄厉:“嘶嘶嘶!” 一马一犬在养兽馆里,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东。 来来往往,乐此不疲。 发展十分戏剧化。 好端端的人驯马,就演变成了狗驯马。 卫敛和姬越肩并肩蹲在一边,旁观两只动物跑来跑去。 姬越看了半晌,说:“卫敛,你可真是个人才。” 卫敛谦逊道:“过奖。” 如此一来,三日后只要有阿萌镇场,红鬃马绝对要多乖有多乖,让它坐不敢站,让它动不敢静。 卫敛要“学会”的,就只剩下骑马了。 三日学会骑马并非难以做到,难的从来都是降服烈马。倘若红鬃马能够乖乖听话,只需上马跑一圈就容易多了。 “我还不曾学过骑马”卫敛侧首道,“明日教教我罢。” 然后让你知道什么叫天才。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_ 卫敛确实是天才。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文人并非弱不禁风,同样需要掌握骑射之术。楚国公子但凡十二岁以上,体长超过马背高,就要去御马场学习马术。楚王的一群儿子竞相出头,都想好好表现,以入父王的眼。 卫敛奉行低调做人,不想掺和那群智障兄弟之间的斗争,更无意成为靶子招人妒忌,因而从不在此争辉。 他那时主要的心思都放在师傅布置的课业上。私底下练武习医,钻营兵法谋略,对明面上夫子教授的功课反而敷衍了事,表现中庸。 颜妃曾道他不争气,养在她膝下没能为她争半点光,却也只说过一句便罢。本质上她也并不希望养子优秀到盖过亲儿子的光芒。 卫敛十二岁时,与一帮年纪相仿的兄弟一起听教授马术的先生讲解骑马的动作要领。他前一日看医书看得太晚,当天直接睡了过去,先生讲的话一句也没听见。 先生气得叫醒他,问了他几个要点,卫敛一问三不知,全程迷茫。 另外几个兄弟隐隐开始嗤笑,并卖弄得将那些要领背得头头是道。 先生对他们表示赞许,随后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我亲自演示一遍,诸位公子再自行上马一试。” 待先生骑马绕场跑了一圈,下马后第一个就点名卫敛:“七公子先试罢。” 卫敛就去试了,翻身上马,提起缰绳,疾驰而去,动作如行云流水。 姿势比先生还要优美流畅。 下场时先生目瞪口呆:这是只看一遍就学会了? 再让其他公子去试,一个个嘴上要领记得很牢,真上场连上马都不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先生:“……” 卫敛也没想到是这一个情况。 他真的是想低调的。 可奈何他是第一个被抽查的……并不知道那些兄弟竟然不能一次学会,如此倒衬得他特别出挑。 真是失策。 _ 综上所述,卫敛说他不曾学过骑马,这点不算撒谎。 毕竟他看一遍就会了。 他还挺期待姬越教他骑马的。 姬越说:“好。” 馆中阿萌与红鬃马还在进行追逐战。 一个穷追不舍,一个狂奔不止,永不停歇。 阿萌得到的指令只是吓唬红鬃马,因而只坚持不懈在后头追着,不会中途突然折道去扑咬红鬃马。 红鬃马是千里马,继续这么下去,它们得跑到天荒地老,没完没了。 红鬃马的体力还没有耗尽,心理却是快崩溃了。 毕竟一个普通人若是被猛虎追赶,就算尚有余力,魂也快吓没了。 卫敛终于大发慈悲:“停下。” 阿萌身子一顿,停在原地,不再追赶。 它不是听卫敛的话。 它是明白主人想让它听卫敛的话。 再者卫敛身上沾了主人的气味,让阿萌对他的敌意勉强散去那么一点点。 红鬃马见阿萌停下,也猛地刹住蹄子,一动不敢动。 阿萌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着,随时都会扑过来的模样。 红鬃马瑟瑟发抖,前肢跪地,整匹马趴在地上,以示臣服。 它算是看透了,这只狗听那个人类的。 说好的要温柔点不吓到它呢! 它现在吓得腿软。 卫敛站起身,走过来,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听话啊,乖。” 红鬃马:“……”不敢不听话。 “这身红毛多好看。”卫敛抚过火红漂亮的鬃毛,“可以和金毛狮子头媲美。” 阿萌:“???” 金毛狮子头,是说它吗? 卫敛又道:“叫你小红罢。” 红鬃马神情屈辱,却也不敢反抗。 虽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总觉得小红是个很不威风的名字…… 阿萌在一旁幸灾乐祸。 天呐,居然有个人类起名比主人还废。 它甚至对这匹马感到一丝同病相怜。 终于不止它领略到卫敛温柔表面下的恐怖了。 _ 从养兽馆出来,姬越脸上大写的两个字——拜服。 卫敛可真会就地取材,把阿萌利用得淋漓尽致。 枉他担心那么久。 “今夜我回钟灵宫就寝。”卫敛突然道。 姬越一顿:“怎么了?” 他下意识开始检讨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卫敛不快。 不然凭什么要分房! 头可断,血可流,房不可分。 初尝情爱后正是最黏糊的时候,心上人一刻不见,便如隔三秋。 “留在你那儿,我明日还怎么骑马?”卫敛凉凉道。 姬越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孤今晚不碰你。” 卫敛语气幽怨:“我不信。” 他看姬越是食髓知味,才将他翻来覆去折腾那么多遍。 闹得他现在身子还不爽利。 “你昨夜为何……不替我清了?”卫敛想起早上自己沐浴时忍着羞耻自己清理的样子就来气。 姬越难道不知道那东西留在里面会生病的吗! 简直禽兽。 姬越解释:“我替你清过的。” 卫敛微笑:“您骗谁呢?”清过还有那么多? 姬越一时语塞,心虚地小声道:“只是……清的时候没忍住,就又……结束后早朝时辰就到了,孤就……没来得及清理。” 卫敛难以置信。 听完感觉更禽兽了。 姬越见他神情,连忙保证:“今晚真不碰你。” 卫敛嘲讽:“阿萌吃素都比你吃素可信。” 而阿萌吃素的概率,大概等同于天上下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 姬越不假思索:“明天就给阿萌准备一盆大白菜。” 卫敛冷漠道:“阿萌听了想咬人。” 姬越拉人袖子:“卫小敛~” 卫敛不为所动:“滚。” “秦王陛下。”一道黄鹂般的女声突然传来。 两人动作一顿,一齐抬头。 就见一身桃红裙裳的重华公主站在身前,模样天真活泼,很有妙龄少女的娇俏。 与昨晚端庄柔弱的模样大不相同。 这是……见昨夜姬越对她不感兴趣,就又换了个路子? 卫敛看了眼周遭景物,再次确定这是通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与燕国使臣所居住的凝月楼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是特意在这儿等着呢。 “没想到这么巧,重华只是来这里赏赏花,便能遇见秦王陛下。”重华公主宛如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眼里都是惊喜,“真是有缘呢!” 卫敛冷眼看着,宛如看一个智障。 他这么大个人看不见吗? 怎么不说和他有缘呢? 姬越并不想搭理她,重华公主倒是很能自说自话:“重华初来秦国,不知可否有幸,让陛下带重华逛逛这秦王宫?” 美人相邀,哪个男子能够拒绝。 十几年来的吹捧让重华公主始终不信,真的有人会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就算……就算她生得确实不如那个男子,可男人总爱尝新鲜的,喜新厌旧是常态,她不信抢不过来。 原本来秦国和亲并非她所愿,秦王残暴之名天下皆知,她来之前还一哭二闹三上吊,恳请父王不要把她送出去。 可向来宠爱她的父王这次态度却非常强硬。 她得到的宠爱本就是建立在利用价值之上。 美貌就是她的价值。 重华公主带着满心抗拒,可自大殿上一见到慵懒闲适、俊美绝伦的年轻君王,瞬间就心甘情愿了。 她在燕国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又有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势。 更难得的是还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只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 虽说那男宠也是一国公子……可这时代,纵使男风盛行,娈宠也是被人瞧不起的。 她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男人她势在必得。 眼下,重华公主满心忐忑又期待地等着姬越答复。 卫敛却忽然扶了扶额角,无力靠在姬越怀里:“陛下,臣身子难受。” 姬越一把将人扶住,紧张道:“哪里难受?” 卫敛低声答:“昨日侍奉陛下一夜,至今腿软,走了半日实在走不动了。” 姬越:“……” 懂了,装的。 卫敛刚和他两个人时走路可顺畅得很。 他有点想笑,但又忍住。 不能毁了卫敛的计划。 姬越二话不说,将卫敛横抱了起来。 重华公主:“!!!” “让开。”姬越抬眼,又是另一副冷漠姿态。 与刚才柔声询问青年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重华公主咬唇,委屈万分地侧身让到一边,眼睁睁看着秦王抱着白衣公子走远,气得绞皱手绢。 心中给卫敛狠狠记上一笔。 _ 姬越抱着卫敛走远了,也没将人放下来。 卫敛提醒:“好了,放我下来罢。” 姬越拒绝:“不放。” 卫敛刚才还让他滚呢。 抱上就不能撒手了。 “怎么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姬越好笑地问。 若要对付重华公主,他相信卫敛有一百种更高明的方法。 “不为什么。”卫敛懒懒道,“当着我的面觊觎我的人,我若不还回去,我心里生气。” “我不想让自己生气,就只能气一气她了。” 陷害 卫敛夜里到底回了钟灵宫,姬越千方百计没能把人留住。 深夜姬越闷闷不乐地独守空房,活像个被丈夫抛弃的深闺怨妇。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历来都是妃子们想方设法让君王在自己寝宫留宿,他倒好,成了他想法子让卫敛留在养心殿。 还没留成功。 丢尽当王的脸。 不过脸面这东西,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_ 翌日,跑马场。 卫敛换上一身便于骑马的劲装,墨发被一根玉白发带轻轻束起。 清冷如仙的公子,便显出几分鲜衣怒马的少年气。 “公子稍后片刻,陛下即刻就来。”宫人恭谨道。 卫敛颔首,目光望向远方。 他等候不多时,就听得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卫敛回首望去,见一身骑装的青年纵马而来,姿容俊美,英姿飒爽。 骑在一匹高大矫健的黑色大马上,不可一世的张狂。 与在大臣面前的沉稳内敛,又是另一番模样。 “吁!”尚未靠近卫敛时,姬越便勒住缰绳,避免马蹄扬起的尘土呛到卫敛。 姬越并未下马,慢慢驾着马走到卫敛跟前,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来。” 卫敛看他一眼,伸手搭了上去。姬越一使力,就将青年拉上了马背。 卫敛坐在姬越身前,恰好被他圈在怀里。 “身体恢复了不曾?坐着可有异样?”姬越低声问。 卫敛轻声答:“无碍。” 姬越得到答案,放下心来,喝了一声“驾!”,便疾驰而出。 耳畔是刮过的呼呼风声。 迎面吹着有些冷,身后的怀抱却是厚实而温暖的。姬越一手持缰绳,一手锢住卫敛的腰,让人将身前的绳子抓牢。 卫敛坐在马上,感受着两旁景物飞速倒退,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和姬越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那里天空掠过大雁,一碧如洗,牛羊成群。他们纵马扬鞭,肆意驰骋,呼吸的都是自由的空气。 那是卫敛一直都很想要的东西。 只是王宫的跑马场到底没有草原大,这份畅想还未延伸出去,一圈就已经跑完。姬越翻身下马,再次对他伸出手,要将他牵下来。 卫敛及时收回思绪,踩着马镫跳下马。 “怕么?”姬越问。 卫敛摇头:“不怕。很……”他想了想,“很快活。” 在那一瞬间,他很快活。 “不怕就好。若是害怕,那还得克服恐惧,两日时间恐怕难办。”姬越命人牵来小红,当然,顺便把阿萌也带上。 小红来的时候还趾高气昂,一见阿萌,瞬间变得蔫蔫的,无精打采,十分忧郁。 相比之下,姬越方才骑的这匹黑马对阿萌倒无半点惧色,甚至还很熟稔地低头跟阿萌打了个招呼。 阿萌用舌头舔了舔黑马的鼻子,态度竟意外的亲昵温和。 卫敛看得稀奇:“阿萌和小黑关系似乎很不错。” 姬越:“……它不叫小黑。” 卫敛:“哦?” 姬越道:“它叫小白。” 卫敛:“……” “可它是匹黑马啊?”卫敛很怀疑姬越的取名能力。 虽然他给小红取名也俗了些,可小红好歹确实是匹枣红色的马,名副其实。 而姬越呢?他管一只凶犬叫阿萌,管一匹黑马叫小白。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 姬越道:“它四只蹄子是白的。” 小白全身乌黑,唯有四蹄皆白,是一匹不折不扣的踏雪乌骓马。 卫敛道:“你不如叫它踏雪更妙。” “踏雪太常见了。十匹踏雪马有九匹都叫踏雪。”姬越并不认可,“孤的马,自然名字也要独特。” 卫敛面无表情。 所以请问,小白这个名字,独特在哪儿? 这就跟每个村里必然有只狗叫大黄一样泛滥。 如果说独特倒也不假,起码给一匹黑马叫小白的,卫敛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那叫它乌云也好。”卫敛道。 乌云踏雪,叫乌云也很不错。 姬越指着小红:“那你怎么不叫它火烧云?” “……” 卫敛放弃和姬越争名字这个问题了。 “小白是战马,陪孤征战沙场多年。”姬越摸了摸小白的头,“和阿萌是很亲近的伙伴。” 阿萌立刻点点头。 “不过今后,小红也是你的伙伴了。”姬越又道。 他已打定主意,等卫敛学会骑马,就将驯服好的小红送给卫敛当坐骑。 阿萌嫌弃地看小红一眼,凶巴巴地“汪”了一声。 小红好生气,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郁闷地在地上刨土。 小白温柔地走到小红身边,蹭了蹭它的脑袋,告诉它不要害怕,阿萌都是吓唬它的。 降服一匹马要软硬兼施,单纯靠暴力是不能真正使烈马心甘情愿的,还会随时发狂反噬,伤害主人。 既然决定让小红当卫敛的坐骑,姬越当然不会给卫敛留下这个隐患。 第一步,先从给小红安排一个小伙伴做起。 小红得到同类的安慰,感动得泪眼汪汪。 两匹马初步建立起良好的友谊。 姬越十分满意。 接下来,他就可以手把手地教卫敛骑马了。 _ 卫敛本来是想让姬越见识一下,什么叫看一遍就会的天才。 但后来想想没有必要。 姬越洞察力实在敏锐,心思又缜密,若是露出破绽,被他发现自己其实很娴熟就不好了。 要是再顺藤摸瓜,查出他那些隐藏技能…… 风险太大,还是继续韬光养晦为妙。 关键时刻,卫敛还是选择了隐瞒。 姬越的解药一直没有给他,他也不会主动去问。而解药一天不给他,卫敛就一天不能完全毫无保留。 这似乎是横在两人之间未解的难题。 眼下,卫敛只能装作不熟练。 可要人把一件早已得心应手的事故意做错,也是很难的。 一不小心就会用力过猛。 于是接下来的半日内,姬越见识到了什么叫蠢材。 具体表现为:姬越一放开手就止步于踩马镫不敢上马,逼姬越将人抱上去;上了马不敢拉缰绳而选择抱住马脖子,从马上掉下来被姬越接住至少三次;好不容易拉了缰绳却不敢挥鞭子,理由是觉得马会疼太残忍,姬越做了半天心理辅导;挥了鞭子轻轻落下小红不痛不痒纹丝不动,姬越气得在一旁大吼用力,宛如一个接生婆…… 总结下来四个字,心力交瘁。 到最后,卫敛终于“学会”扯着缰绳让马慢慢走几步,下马的时候得意地问:“我厉害吧!” 姬越违心道:“……厉害,卫郎真是个天才。” 卫敛十分震惊姬越的标准。 这都算天才? 是他装得还不够愚笨吗? 其实这程度真的挺厉害。一个完全不会骑马的人,只用半日就能独自骑着马走,进步已然神速。 只是姬越当初是怎么学会的呢? 他无师自通的。 因而半日看下来,姬越内心很绝望。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卫敛说出“你怎么这么笨”这种话。 夸就完事儿。 正在此时,李福全忽而急急忙忙走过来,附耳对姬越说了一句悄悄话。 姬越面色不变,只是抬头对卫敛道:“孤有要事回御书房一趟,处理完再来看卫郎。” 卫敛笑意淡去,弯腰行了一礼。 姬越便带着一众宫人匆匆走了。 待姬越走远,卫敛直起身,眸光轻敛。 李福全说的是悄悄话,但他内力深厚,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的是——谢将军回来了。 _ 姬越能横扫六国,自然不只是靠他一人之力。自铲除外戚一党后,姬越废除世袭制,开创科举,广招天下贤士。秦国朝中能人众多,个个都是被姬越提拔上来、唯他是从的心腹。 谢忱便是秦国一员猛将,十五岁中武状元,而今堪堪及冠,便已随秦王征战数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有外号称其为“万人斩”。 此次秦连破楚三道防护大关,便是姬越下的令,谢忱带的兵。 楚国虽将质子送来以停战,已失的三座城池却没能收回来。谢忱这些时日一直守在新打下来的城池内安排布防,除去后患,而今稳定下来,终于班师回朝。 也无怪姬越即刻去接见。 卫敛不是不识大体的人,理解姬越正事要紧,只是私心而论,半路被人丢下到底不能算是开心事。半日来的轻松愉悦褪去,顷刻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卫敛百无聊赖,丢下马自个儿走了。 途至沁园湖边,早春万物复苏,湖面上的冰已经化了,湖水流动,碧波荡漾。 卫敛在湖边站了会儿,想起冬天那时候他戏谑姬越去卧冰求鲤,姬越却攥了他的手,拉他去冰面上捉鱼。 厚厚的冰层被内力震开,他险些跌入水里,又被姬越揽入怀中。 那时寒冬的风割过脸庞,心却跳的厉害。 不是风动,是心动。 “卫公子也在欣赏湖水?”重华公主讶然道。 她今日又换了身鹅黄罗裙,俏生生的美丽。 卫敛凝眉。 她怎么无处不在。 刚被姬越抛下的卫敛心情不太妙,讲话就没那么客气。 他温和道:“只是路过罢了。倒是公主昨日赏花,今日赏湖,您是不是……” 重华公主以为青年要说的是“您是不是太有雅兴”,毕竟卫敛看起来着实是知书达礼的。 然而卫敛说的却是:“您是不是没见过世面?” 天天赏这个赏那个,有什么好看的。 重华公主:“……” 她原本对卫敛还是有微薄好感的。卫敛出场之时,翩翩公子惊为天人,生得那般绝色容貌,难有女子不会心动。 可卫敛没有秦王权势滔天,一出场就是驳她面子,几次三番让她下不来台,还是她的情敌。 重华公主现在对卫敛可谓是只剩厌恶了。 再怎么神仙姿容,只要一想到在秦王榻上也不过是个娈宠,她便感到一阵恶心。 当然,卫敛也不喜欢重华公主。 他心思敏锐,能感知到他人对他散发的善念与恶意。重华对他没安好心,他自然不会以德报怨。 “卫公子怎对重华如此刻薄?”重华公主委屈道,“未免有失君子之风。” 卫敛想说他还可以更刻薄,就怕她受不住被羞辱得跳湖自尽。 然话还没说出口,重华公主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上前一大步,卫敛正想退后说一句“你离我远点”,重华公主就一头栽进湖里了。 卫敛:“……?”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她怎么就跳湖自尽了? 待他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的姬越与另一名年轻男子时,顿时明白了。 诬陷他推人落水的低级陷害。 这种手段,卫敛在楚王宫中见了至少八百回,怎么还有人没用腻。 天底下的宫斗手段能不能有点新意。 “救命!”重华公主在水里扑腾。 姬越身旁的年轻男子眉头一皱,吩咐一句“救人”,立刻就有侍卫跳下水,将重华公主救了起来。 重华公主被救上来,伏在岸上苟延残喘。她本就生的美丽,哭泣的样子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见了姬越,便换了跪拜的姿势,哭诉道:“陛下!您要为重华做主啊!卫公子,重华知错,不该跟您争陛下,可您怎么能因为嫉妒就将重华推入水中,要了重华性命!” 卫敛颇有兴致地看她表演。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若不是陛下下令救我,重华今日就要淹死在湖底!”重华公主哭得愈发伤心,膝行到姬越身前,哭着叩首道,“重华好歹是一国公主,燕国虽弹丸小国,可也绝不任人欺辱!陛下,求您做主。” 她倒也不算完全没脑子,知道卫敛得宠,没直接让秦王处置卫敛。可搬出燕国,上升到两国层面,字里行间都是要卫敛倒霉的意思。 她确定她角度把握得极准,在秦王眼里,一定是卫敛将她推入湖里,卫敛绝对百口莫辩。 众目睽睽之下,燕国使臣都还没走,秦王还能够包庇吗? 再说了,秦王喜欢的不过也就是卫敛那副柔弱无辜的模样,若知道卫敛是个蛇蝎心肠、善妒阴狠、夺人性命的人,还会那般宠爱他吗? 此计虽俗套,却有用。 如此危急关头,卫敛也并不着急为自己辩解,反而纠正她道:“陛下没下令救你,下令救你的,是这位将军。” 若是姬越,卫敛觉得他可能会和他一起看着重华公主沉下去。 而姬越身边的这位,身上甲胄还未除去,年轻英俊,杀伐气重,应当就是那位谢将军。 谢忱不清楚出了何事,只是见人落水顺口让人救下,总不能在陛下面前眼睁睁发生一条人命。 陛下未发话,他也不会置喙。 姬越低眸看跪在脚下一身狼狈的女子,重华公主还想伸手拽他衣摆,让他皱了下眉。 一手的水,别弄脏了他鞋面。 还未等他后退,一只云履就踢开了她的手。 卫敛蹲下身,定定地问:“你说,我推了你?” 重华公主抬头,充满恨意地看他:“难道不是吗?” 卫敛望她片刻,轻笑一声:“是。” 然后他起身,毫不客气地拽着重华公主的手往岸边走。 他再怎么“柔弱”也是个大男人,拖一个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重华公主惊恐道:“你干什么?你怎么敢在陛下面前放肆,你——啊!” 重华公主尖叫一声。 扑通! 她竟是被卫敛活生生推回湖里了。 谢忱冷眼旁观到现在,终于忍不住:“陛下,这——” 此人当着陛下的面如此大逆不道,该诛。 谁知姬越却轻笑道:“不必管。” 谢忱:“……诺。” 将军内心十分震惊。 他就几个月没回来,陛下是怎么了?竟能由得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重华公主呛了水,还在挣扎,喊声凄厉至极。岸上几个侍卫面露不忍,蠢蠢欲动,卫敛冷声道:“不许救。” 他从不认莫须有的罪名。 既敢陷害他,他坐实又何妨呢? 侍卫便按捺住了。 谢忱方才已跟人问了重华公主的身份,此刻微有凝重:“陛下,若放任燕国公主死在秦国,恐怕……” “放心,她死不了。”卫敛回头,冲他有礼地一颔首,“难道将军以为,一位海岛国的公主,不会凫水么?” 生于草原,便是七岁的呼延图娅都能骑马。 生于海国,十七岁的重华公主,难道还能淹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