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殿下 第二章 妖族圣子 没去管身后杀手的结局,李尘只吩咐了一声,就带着小七出了府。 马车的轮子卷着泥泞上了大路,驾车的马夫是一个右臂弯曲的侏儒,他驾车极快极稳,少有颠簸,远远瞧过去,单看车身还以为是在雨路上滑行。 车里,小七扇亮了一盏小火炉,又用防火的油纸包住,烟熏的雅淡香味儿和热气同时透出来,于是车里有暖烘烘的慵懒和舒服。 他一边做事,一边儿瞧着李尘,“殿下,您当年,到底怎么收服秋风和冬雪的?” “流魂咒。”李尘正掀起帘瞧着外面,闻言头也不回地回答。 小七听见这句话手抖了抖,手指头一不小心戳进了火炉。 嘶—— 一时吃痛,他急忙吹了吹。 紧接着,小七震惊道:“您什么时候学会的流魂咒?族里长老不是说,您参透天书之前,不能学习任何咒法吗?” 李尘这次没出声,只是瞧着窗外披着蓑衣匆匆来往的行人。 “希律律——” 马车停在一家酒楼门口,名为春衫薄。 李尘和小七走进去,径直上了四楼,引得一二层客人频频侧目。众所周知,春衫薄的客人非富即贵,能上得了四楼的,更是手眼通天。 不多时,几个曼妙舞娘随着小厮走进来,端坐在李尘左右。气质长相无一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房间里,隐约可以听到台下的歌妓咿咿呀呀唱着小调,偶尔几声叫好。 梆梆梆—— 又有三声敲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来,冲李尘深深作个揖,“殿下。” 挥手施了一个咒,于是屋子里除了李尘和他以外,所有人的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三件事。”李尘敲了敲桌子,没有废话。 老者神色一振,他在这间酒楼蛰伏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听面前这位殿下如此郑重和直接。 “第一,和族里说一声,我要开始争人族那个位子了。” “第二,这几天,我会向宫里提出要求,千里奔袭,前往陨墨山。” “第三,进陨墨山之前,我会找机会回一趟族里,接受第二次传承,让大长老提前做好准备。” 一旁,小七只看见自家主子说了一些话,对面的老者不住点头。 看着李尘的肃然神色,小七一时有些失神。 谁能想到,这位人族的九殿下,同时还是他们妖族的太子?! 两个负有深仇血海的种族,最高贵的身份,竟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当年,殿下一经出世,有三十三朵莲花伴生,有金乌图腾挂满梧桐,有天书垂落妖族圣山,这一切异象,都和祖上流传的预言相同,是能令妖族再创千万年辉煌的圣主,偏偏,这个注定的妖族圣主,在接受传承前,却被检测出是人族血脉。 一时间,族内哗然震动。 想到当年的场景,小七有些恍惚。那年他还年轻,才六十多岁。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族里一向团结的七十二名长老分成两派,大打出手,差点儿掀翻了祖地。 最后还是大长老力排众议,让殿下接受了第一次传承,接着倾全族之力,为殿下伪造身份,进入人族圣朝皇室。 说来奇怪,当年大长老也说过,哪怕倾尽全力,哪怕那位人族陛下确实是个四处留情的风流种,殿下能成功进入皇室的几率也不大,但最后,经过层层筛查后,殿下居然真的以九皇子的身份进了宫。 而自己,也成了殿下身边儿的奴才。 “小七。”李尘拍拍小七的肩膀,指了指旁边儿一个丰腴白腻的姑娘,“事儿聊完了,玩儿着。” 小七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又白又深的起伏曲线,脸红了红, 瞧着小七的模样,李尘哈哈一笑,这十几年来,两个人来这儿的次数也有几十次了,每次来这家伙都像个雏儿。杀人的时候面不改色,偏偏怕这个。 推门儿走出去。只听见楼下正在竞价,拍今儿晚上花魁的春宵一刻。 “二楼一点红,刘老板,银钱三百!”小厮高声喊价。 三百两,几乎是京都外围一处小院儿的价格了。 李尘冲身后老者招了招手,转身进了屋子。 老者心领神会,上前喊价,“四楼白玉京,李老板,银钱一千!” 全场鸦雀无声,再也没人喊价,只是有几个有心竞价老板愤然:哪来的狗大户,哪有人这么喊价的?别人三百两,你直接一千两,这不是哄抬市价吗? 李尘没去管身后事。毕竟,妖族有的是钱! 酒过三巡。 李尘和小七进了花魁的专属房间。 花魁牡丹见进来的是两个人,吓了一跳,低低叫了一声,“啊!两位老爷,你们这样,不合规矩,这样是要加钱的!” 李尘摆摆手,“没事,给你双倍。” 牡丹这才放下心来,低头露羞涩状,“老爷您说笑了,其实不合规矩也没什么,您长得这么好看,奴家心里也是开心的。” 风月场上,哪个花魁不是久经沙场,哪有那么多清倌人,你以为是小说吗? 李尘却根本没瞧她一眼的意思,只是道:“开心就好,去取琴来,唱歌儿吧。” “嗯?”牡丹疑惑。 半夜子时。 “前路茫茫多艰险,盼君日日有进退——”牡丹一边儿抚琴,一边儿唱着京都人人知晓的曲调儿。 口干舌燥的京都名妓抬头看着窗边儿那个坐着的年轻人,心想:他总该不会想着,让我唱一夜吧?以往晚上也吹点儿乐器,但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小七也怔怔瞧着李尘,只觉得这位妖族太子,人族九殿下,外人看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此刻映着外面儿的斜风细雨,却有说不出的落寞。 一直到了寅时。 花魁牡丹口干舌燥,比以往弄萧吹笛子还累。 就在这时,李尘起了身向门外走去。小七急忙跟上,“主子,怎么了?” 李尘笑着道:“刚才瞧见了我的那位六哥。趁着今儿晚上赶巧,送他一份儿大礼。” 春衫薄楼下,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车里,正是当今圣朝的六皇子。 第三章 清晨的雾,皇子的头。 第四章 清晨,请旨,抛热血 第五章 求一个公道 三天的时间匆匆一过,九皇子将前往陨墨山的消息传遍京都,人尽皆知。 傍晚时分,李尘出了府,今日宫里大摆宴席为他送行。 往日里,他这个九殿下几近于透明,除了那几个日夜想着杀他的兄弟,基本没什么人会想起他。今天这种盛况,还是第一次做了主角儿。 小七的本意是让府里的护卫都跟着,再去牵一些好马出来做个排场,却被李尘制止了,“现在搞这些排场恁地没什么意思,我估摸着,明日我正式离开京都的时候,宫里那位会安排的。” 照例还是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一个奴才,一个皇子的轻装。 不多时,马车却堵在了玄武大道。 这是京都的环城路,足以容纳六辆马车并行,此时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有哭声传出来。 “去问问怎么回事。”李尘道。 不多时,小七带着一个路人走过来。 路人收了小七递出去的一锭银子,这时候知无不言,道:“是烤肉铺子的店家。这位本是外城过来的,几年前做了这家铺子,平日里生意红火。” “谁知道前些日子,有几个泼皮晚上过来吃酒,吃完了不肯结账,说什么在京都地界儿吃饭就没有花钱的时候。店家不肯,就争执了两句,那几个泼皮当即动了手。” “听那天在场的人说,几个店小二上去劝架,结果也被打得断手断脚。当时的架势,周围瞧着的客人根本不敢上去帮忙!” “一直到今儿早上,店家被医馆送了回来,说实在无力回天,已经不行了。四邻听了都过来吊唁。因为店家的为人实在够好,平时有些吃食,没少照顾。人一多,这才堵了路。” 路人知无不言,三两句把事儿说得清清楚楚。 路人走后,小奴才有些担忧地瞧着自家主子。这家烤肉铺子的店家,和殿下其实是熟识。自家殿下有个不同于其他贵人的癖好,就是喜欢去脏摊儿或这种路边儿的小铺子吃两口。 用李尘的话说,世间的三分烟火气,至少有两分都在苍蝇馆子里。 一来二去的,店里几位和李尘也就熟了。 店家还曾经开过玩笑,“小公子,我有个妹子,和你年龄相仿。咱也不知道你具体是做什么的,光瞧你天天跑来跑去。不如娶了我妹子,到时候我把这烤肉铺子送你们小两口做嫁妆。” 李尘笑道:“老哥儿就不怕妹妹跟着我吃了苦头?” 店家说话直接,“那不能。依你这个长相,我妹妹吃不了亏!” 每次说到这儿,店里都哄堂大笑。 其实店家只是玩笑话。他天天看着人来人往,哪能瞧不出来李尘一身的贵气?就连身边儿的奴才看着都是那么的气度不俗。 不远处,哭声还在持续。鼎沸人声里,藏着说不出的凄凉。 头顶的朗朗青天,脚下的花锦厚土。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立起来的圣朝太平,却有人仰富贵仗权势,做烂到骨子里的腌臜货色。 李尘闭上眼睛,半晌道:“去查一查,那几个泼皮住在哪儿。” 小七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殿下,距离晚宴也只剩一个时辰了。您若真的要动手,交待给秋风冬雪也好。” 李尘摇头,“杀个人而已,耽搁不了多久。” 这股子气不出,少年心意不顺。 小七闻言,没有再劝下去。 半炷香后。 京都城东,李尘一脚踹开一处院子。 院子里,几个肥头大耳的泼皮正在喝酒,一股子酒肉掺杂的臭味铺面而来。 李尘从奴才手里接过几张画像,一番对比后,侧身吩咐,“全都宰了吧。” 小七提着刀上前去,农家院儿的酒肉气,很快被血腥气覆盖。 不多时,院子里只剩下三个活人。 “你不能,你不能杀我!我是二皇子的人!你杀了我,二皇子定不会饶过你!”最后一个泼皮跌坐在地,仿佛二皇子已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双目血丝密布,面部狰狞,可怖至极,“我若是出了事,二皇子定会诛你九族!!” 小七回头瞧了一眼李尘,见自家殿下神色平静,对这番话置若未闻,这才转过身,抽刀干脆利落地捅进去搅了搅,瓮声瓮气,“老子今儿杀的就是二皇子的人。” 李尘二人走后不久。 几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推门进来。 “去宫里一趟,把这件事向二皇子禀报一声。” “就说,出事前,在街上瞧见过九皇子的马驾。” 入夜,戌时,乾宴宫。 皇帝和皇后穿过堂前,端坐正位,两侧官员和皇子跪拜行礼。富丽堂皇的乾宴宫里,充斥着天家威严。 皇帝一番话,处处彰显励精图治和体恤民情,末了提了一句九皇子舍身为天下太平的英勇;臣子一番恭维,从四海升平到千秋万代,末了浅夸一句九皇子的一表人才。 最后,皇帝道一声宴席开始,满堂喝彩。君臣父子,一派和气的景象。 酒过三巡。 二皇子提着酒杯一屁股坐到李尘旁边儿,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咧出白生生的牙,笑着说:“九弟。你藏得够深。” 李尘回敬了一杯,平静道:“哪里比的上二哥。十年里,能找到上百名好手来杀我。” 二皇子也不否认,只是道了一声可惜,“可惜了,若是早知道九弟你想去陨墨山,我也不必浪费那么多人手。” 他端着酒杯起身,又轻轻吐出一句话,满是得意,“对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儿,你今日在城东院儿里,杀我几个人倒没什么。不过九弟,你觉得烤肉铺子余下的那几个贱民,承受得了后果吗?” 第六章 彼岸境的老太监 第七章 一把铁钎子开太平 第八章 潜龙将起 如果报仇都需要隐藏身份,那这个仇不报也罢,这就是李尘的想法。所以他当着众人的面,摘下面巾。 “九……”京都府尹张重八当然认识李尘,因此差点儿失声,却又止住了。 某位父母官哪能不知道,他今天这是一不小心卷进了两个皇子的私人恩怨。再想想自己不久前口出狂言要诛某人九族,父母官双腿有点儿发软。 原本这么大的火,烧的还是二皇子府上,即便是九皇子,今日他也得先将李尘留下,交给内卫调查。但如今全城都知道,九皇子将代表皇室前往陨墨山,如果他现在将李尘收押,宫里那位陛下的颜面怎么挂得住? 一旁有人当然也认出了李尘,是二皇子府上的下人,厉声道:“九……” 啪! 一个耳光扇得他眼冒金星! 张重八收回巴掌,“喊什么喊?听不到外面已经打更了吗?大半夜别人不要睡觉的吗?” 这位府尹转过身,冲着众人道:“都散了吧!天儿也不早了,杵着干嘛呢?有本官在这儿,今晚绝不会再有贼人纵火行凶了!可恨那贼人太狡猾,本官带着人巡到现在也没能发现其踪迹。” 这帮子衙役跟了府尹几年,早知道自家大人的性子,听这句话显然是要大事化小,于是纷纷将二皇子府上的下人赶出后园儿。 张重八这才转身,堆着一脸地苦笑对李尘道:“殿下,都是自家兄弟,您怎么能一言不合就烧房子呢?” 李尘却反问:“张大人,玄武大道烤肉铺子那场火,您也来得这么快吗?” 张重八微微一愣,旋即明白李尘指的是什么事件,再想想这一两日的坊间传闻,哪能不知道这位殿下为什么烧二皇子的府邸,只是想不通那几个烤肉铺子的普通百姓,怎么会和面前这位有瓜葛。 张重八苦笑道:“殿下,那件事儿并非由我经手,您大概也知晓,事关皇子,我哪有什么权力接手。” 李尘瞧这位府尹话说得诚恳,心下却不以为意。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见人见鬼都有一套说辞。 不过,他抬头瞧一眼不远处还在腾起的滚滚浓烟,道:“你稍后见到我二哥,替我问一声好。” 说罢,李尘带着小七等人飞掠出府。 看着几人的背影,张重八有些愣神。 官场厮混多年,他早知道当今陛下几个儿子是什么模样,又在朝堂上有哪些势力,说起来,这位九殿下往日里最被人忽视,毕竟是从民间认祖回来的,这些年也没听有什么特别的才能,更别说朝堂上有什么亲信。 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不可轻信,方才短短几句话的接触,只觉得其虽是风轻云淡,却有潜龙将起的气势。 深夜,二皇子下了马车,掀开车帘儿,只往外瞧了一眼就呆了呆。 原本恢宏的府邸,现在浓烟滚滚一片焦黑,甚至能听到没燃尽树木的噼啪声。 二皇子闭上车帘,平复一下心情,再次重新打开,满目疮痍。只是出去了几个时辰,家呢?那么大一个家怎么没了? 其余几个下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各自相互看一眼,惴惴不安不敢出声。 虽然他们是得了消息赶回来的,但也没想到整座府烧了一半。这可是当今二皇子的府邸,是皇室血亲!谁这么胆大妄为? 张重八小跑过来,“二殿下,二殿下。” 二皇子咬着牙抖着嘴唇,指着烧了一半的府邸,“张重八,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张重八小心翼翼,“殿下,来的人是九殿下,我实在拦不住。” 二皇子一脚踹了张重八一个趔趄,“我府上有彼岸境的客卿在,他怎么可能入得府内?” 张重八一句话好似石破天惊,“但九殿下,也已晋入彼岸。等我赶到时,那位客卿已死于九殿下手中。” 二皇子愠怒中气急反笑,“乡下来的,藏得够深!” 翌日。 数十骑千牛卫停在当今九皇子的府邸之前,无数百姓远远围观,从街头到巷尾,50步的大道水泄不通! 今日,是九皇子前往陨墨山的日子。 正午时分,李尘和小七出得门来。 今日的李尘,一身玄色劲装,金丝由胸口勾至腰间,星辰在背,但见眉目清秀间,有一身的凛然英气,如出鞘的宝剑,如滔滔的江河,贵气逼人。 众百姓一时惊叹,鼎沸嘈杂的声音竟停歇下来。 千牛卫中,当先一人躬身上前道:“殿下,京城到陨墨山需奔赴三千里。我等奉陛下的命令,送您走过第一程,直至二百里外的程家地界。” 李尘点头,环视四周百姓,迈步上了马车。 于是,一行人经由朱雀大街,路过玄武大道,又走过护城河内的金陵长街,几乎把京都城绕了一遍。这显然也是那位陛下的授意,皇室血亲前往陨墨山,这是能让民心聚拢的大事。 两侧黑压压的人群就这样瞧着李尘的马驾一步步出城。有百姓忽然悲声哭泣,“陛下仁义!” 悲泣声四起。 车驾里的李尘无动于衷,他心知这些声音里有很大一部分该是宫里那位安排的。那一位的性子,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哼!他死在陨墨山,才是对父皇最好的交代!” 一侧的阁楼上,十三皇子冷冷地瞧着下方缓慢移动的马车。 一旁侍卫低低劝诫,“殿下,这些话您在府上说一说倒没什么,日后在外面还是要少提。另外,您确定不去城外送一送这位吗?您知道的,陛下最不喜欢瞧的,就是您几位兄弟不和。” 十三皇子道:“他一个乡野来的村夫,怎么配和我做兄弟?况且,我那没用的六哥死了,也没见父皇多说什么,更何况是他?他去陨墨山这一路当然不能动手,但是上了陨墨山,他的死便合情合理!” 就在这时,下方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第九章 奔赴山河三千里 第十章 天下共主 第十一章 那个火红色的姑娘 第十二章 小白脸儿 程芷安一身火红色劲装,绣了苍鸾的抹额绑在头上,高高的鼻尖儿微微一皱,檀口说出让李尘三人不明所以的话来。 奇奇怪怪?李尘三人各自对视,也不知说的是谁。 程芷安上前两步,手指头就差戳在李尘的脑袋上,“对,是你,说得就是你!” 一旁的秋风立时生了气,“放肆!你可知道我家” 李尘摁住秋风的肩膀,笑着道:“没事。” 他微微抬头,瞧着这个生得清秀可人,性格刁蛮随性的大小姐,“你是要我上台和你对阵吗?” 程芷安到了近前,更觉得这个少年人生得好看,心道看他这个样子也吃不了我几拳,大不了我一会儿手下留情,她心思极转,嘴上道:“对,就是你,快上来。” 李尘上了台,围观众人总算看清了程芷安嘴里长得奇怪的家伙。 不少姑娘眼睛里放着光,又有不少男人生了闷气,自言自语,“大小姐一定是见不得这种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这才决定出手教训他一顿。” 秋风和小七两个人暗戳戳聊着天儿,“小七,你说殿下上去是为了什么?万一要胜了” 说到这儿,秋风忽然又停了一瞬,道:“不,是一定会胜。胜了以后呢?殿下总不会是真的要入赘程家?” 小七悄声道:“依我看,殿下一定只是想瞧瞧程家有什么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手段,毕竟是千年世家,殿下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见猎心喜而已。” 秋风这才放下心来,又抬头瞧了一眼程芷安,心里想着:这程家大小姐长得还怪好看,但是她性格不如我温柔,又不如冬雪清冷,平时肯定娇生惯养,也不会服侍别人。这么一想,秋风顿觉安心。 台上,程芷安近距离盯着李尘看了半晌,越瞧越觉得这小白脸长得俊俏,红着脸道:“喂!我要上来了啊,你做好准备,如果撑不住了,就大声喊出来,我就停一停!” 李尘笑道:“只要大小姐别喊出来就好。” “小白脸儿,小心了!”程芷安挥掌奔袭过来。 听了这句话,秋风悄声告诉一旁的小七,“我早就猜到这个大小姐对殿下用心不良,你听这句小白脸儿,显然是图谋不轨。” 小七也不知道秋风说得对不对,只能点头。 秋风这才笑着说:“你看,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程芷安本意只是随意过两招,所以这一掌出得漫不经心,但刚一交手,便觉李尘双掌中带着一股子阴冷的势进入她的双臂横冲直撞,好像要蹿进她的经脉和身体四周为非作歹。 程芷安闷哼一声倒退了两步。 台下的秋风抓住机会,大声叫好:“程家大小姐忍不住喊出声来咯!” 程芷安的脸上挂不住,恨恨地说:“小白脸儿你别得意,我刚才只出了三成的力气!” 说着话,她又挥掌过来,这一次身形翻飞中席卷呜咽的狂风平地而起,这股子怪风似乎有牵丝引线的作用,连李尘的双掌都隐约被带偏了轨迹,这是动用了她彼岸境的势。 李尘心里明白,看样子这个大小姐恼羞成怒了,不过他上擂本来就是为了看看程家子弟的手段,于是迎了上去,两个人这才算真正交了手。 于是擂台上狂风不坠,交手的碰撞不停,两道影子不断交叠。火红色劲装的姑娘在擂台上像极了忽隐忽现的牡丹,眼花缭乱的招式托起花团锦簇的身法,每一掌都比之前一掌落得更重。 围观众人此时哪能看不出来,台上那个小白脸儿一样的少年,居然真有两把刷子,妇人们的眼睛里都大放光芒。 台下的秋风犯了嘀咕:这大小姐打得还怪好看。 李尘此时已经明白了程芷安几年不败的原因,这姑娘彼岸境悟出的势并不出奇,杀伤力有限,但她出招的技巧精妙,身法腾挪间往往有奇效,看似出了一招,又会在意想不到的刁钻处出现后手。 这大概是程家特有的精妙底蕴,但是这姑娘不知道学了其中多少精髓。 李尘兴趣更深,忽地加快了出招的速度。他挥掌直行,残影一道道出现在擂台上,比刚才快了不止一倍,在普通人的眼里,只能看见两个人交手顿挫的身形,却看不清是怎么交手的。 拳掌交接就像旱地惊雷,把擂台旁边一圈人的耳朵炸得嗡嗡作响。 程芷安很快被逼到擂台角落,小辣椒一般的姑娘咬着牙已经疲于应付。 “大小姐,是不是要输了?”不知道是谁,悄悄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程芷安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气得想要跳脚,“老娘怎么会输给这种小白脸儿?” 她的双掌忽然互叩端起,结出一朵奇怪的印,面色一阵青白交接,极勉强施了一个咒出来。 与此同时,李尘的身体僵在原地,原本向前突袭的身形无法自控地向后退回,落定在方才站立的位置,就好像从来没有动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尘的眼眸瞬间变得极亮,就像火烧二皇子府邸那天晚上,第一次感受到那个老太监的势。 第十三章 摘星塔 第十四章 摘星塔上论修行 400多层的摘星塔,李尘一步步拾阶而上,瞧着图腾上的法门,只觉得有些眼熟,心下觉得怪异。 走了约莫数十个台阶,李尘低头俯视一眼脚下路过的图腾,心里忽然一惊,终于明白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这里的图腾,竟然和他参悟的天书有许多相似! 天书是一法通万法的神物,而面前这些图腾上的法门,竟完美地和天书串联起来,好像参悟天书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学会这些石壁图腾上的修行万法。 实际上,李尘满打满算修行时间不过两年。 只因为大长老一直告诉他,参悟天书之前,不能修习任何功法法门,因此在十六岁以前,李尘根本没有修行过,直到两年前他才知道大长老的用意。 修行以来,这世上的大多数法门在李尘的眼里都好像一眼瞧得清楚,施展的时候就像浸淫了十几年。 而现在,世间的精妙万法,就像一张巨大的画幅展开在李尘面前,由脚下开始,直通头顶星辰。 想到这里,李尘脚下发力,一步就是数十台阶,目光所及处掠过每一张图腾,瞳孔如天花乱坠一般的光泽,一切对其他修士来说门槛极高的法门都一一破解,与此同时千百身法不断变换,掌指交叠,剑诀或咒印瞬发不息。 看到的同时立即就能精通其中关键,行一程路就是修一程道,这就是李尘的天赋。 摘星塔顶层,一个中年胖子微微一愣,低低骂了一声娘,嘀嘀咕咕两句,细听才知道是什么‘人比人气死人’‘这是什么怪物’之类的话。 塔里的李尘越来越快,身形已经在腾挪里闪现。 一炷香的时间后,李尘走遍摘星塔416层,瞧过数之不尽的精妙法门。 摘星塔的万般身法剑诀和咒印瞳术等等,从今日起就真正被一人集于一身,此刻的李尘,就是世间行走的藏书阁,是活着的摘星塔,是能将摘星塔万法演变出无穷无尽变化的怪胎。 直到李尘走上最后一层,摘星塔塔尖处大放光明。 程府上下所有人抬头,一些人放下手中的事向摘星塔赶来。 “有人上了摘星塔。” “自从十多年前芷安进去过一趟,老祖就再也没让别人去过,不知道这次是谁?” 摘星塔下,程立雪惊愕,“不到半个时辰?” 程芷安拍着手掌笑道:“大哥,你猜错了,这家伙进去这么快就已经登顶,定是看不懂我程家的图腾,你还说他天赋比我好,你看走了眼。” 秋风有些担心自家殿下,又见不得程芷安这副样子,反驳道:“我们殿下只怕是觉得太简单,不屑于去学罢了。” 程立雪略一思索,摇了摇头道:“九殿下年纪轻轻就进了彼岸境,而且在擂上对你的确是手下留情,他的天赋一定不差,现在这样,一定是九殿下不愿意让老祖久等,想着先行拜见老祖再做打算。” 程芷安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道:“那他算是错失了一个好机会,老祖一定不会给他第二次去瞧图腾的机会。” 不远处,程家子弟纷纷赶来,只为了瞧一瞧这次有幸进入摘星塔的是谁。 很快,塔下聚集了数十人。 摘星塔最高一层,李尘终于和程家老祖程千里见了面。 一张茶桌,两条木椅,脚下的青砖一块块儿铺开,推出能容下两三百人的空旷地带。周边墙壁处是六个图腾,中间儿各自隔出一个窗户,窗户上纹理明晰,雕刻着饕餮蓐收等神兽,不一而足。现在正值傍晚,从窗户看出去正见从脚下铺向天边儿的云海,尽头是悬在天上瞧着虚幻的夕阳。再低头俯瞰,东阿城被真真切切地踩在脚下,就连那些平时看着极高的花房楼阁,现在也都成了小矮子。 和李尘想象中不同,程家老祖程千里居然是个憨态可掬的中年胖子,看上去普普通通,好像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坐吧。”程千里道。 李尘躬身拱手做了一礼,这才坐下。 程千里暗自点了点头,问道:“进了摘星塔,觉得怎么样?” 李尘左右瞧了半晌,道:“来之前早就听过摘星塔的名头,今天走上来才知道,那些志异上还是没有说尽这儿的鬼斧神工,这哪是人力可以造就的神迹?” 程千里笑道:“这个马屁拍得好,不俗套。” 李尘却说:“我尊敬您,是因为您与我圣朝太宗皇帝共闯天下,才有了千年太平的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我说摘星塔好,只是因为摘星塔堪称神迹,和拍马屁没什么关系。” 程千里见李尘不卑不亢,偏偏说的话恰巧戳在他最得意的事迹上,心里先有了好感,挥手招来两杯茶,递给李尘一杯,道:“这是当年我从妖族祖地带回来的灵茶,京都也未必有这个东西,你一定没喝过,尝尝。” 李尘看程千里这句话说的很得意,低头尝了一口,心想原来程家这个老祖宗也是个爱显摆的,他却不知道我从小在妖族祖地长大,这种灵茶我从小不知道被大长老逼着喝了多少,有时候不想喝都是被捏着鼻子灌下去的。 喝完了茶,程千里瞧着面前的年轻人,看他眉目如画,在这摘星塔的背景下颇有仙人风骨,感慨道:“你这小子的模样卖相不错,和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相上下。” 李尘低头继续喝茶,心想这位老祖不仅喜欢显摆,看样子还是个不要脸的。 这时,程千里忽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我听说你已经进入了彼岸境界,我只问你一件事,这世上人人都想修行,觉得修行以后就是不惹尘埃的高人,你觉得修行是什么?” 李尘不知道程千里今天见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面对这样不世出的人物,早就做好了随意和坦然的准备。 他略一思索,坦然地说:“刺客手里的剑,乞丐手里的破碗,红袖招里姑娘们的口舌功底。” 这次轮到程千里愣了愣,他问:“什么意思?” 李尘罕见地说了脏话,“去他娘的不惹尘埃,老子只是为了活着。” 摘星楼上,蓦地传出大笑,笑声震散了窗口的两朵富贵花儿,传到塔下众人的耳朵里。 程立雪不禁疑惑,那位殿下做了什么,能让自家老祖这么开心? 李尘出京第四日,和程家老祖坐论修行,说了脏话,老祖称善。 第十五章 麻花辫儿 第十六章 生死换生死 第十七章 山河故人 等看清了李尘身后的人,摘星塔下跪倒一片,一声声哭喊老祖。 躺在李尘背后的程千里伸了伸手,有气无力地训斥,“都闭嘴,老子还没死呢!” 等众人收了声,程千里冲人群指了五六处,李尘心领神会,道:“各位,找个僻静处,前辈有话要说与你们。” 吵了一夜的东阿城,终于安静下来,街上只有几个早点铺子在忙忙碌碌,清晨的露珠挂在枝头,等在程府后花园的李尘三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了湿气。 “殿下,昨夜来的真是崔家那位老祖吗?”小七问道。 李尘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只是回想昨天一夜间发生的事情,恍惚已经过了许久。 屋子里的门儿吱呀一声开了,程立雪缓步走出来,冲李尘一礼,“殿下,老祖想见你。” 李尘沉默地走进屋子,越过跪在地上的几个程氏族人,看着躺在那儿,昨日还一起对酒当歌的老人。 程千里的惨白面色里掺着一点异样的红晕,知道大限将至,他却神色平静,缓慢地,充满某种希冀地看着李尘,“我在摘星塔瞧了几百年圣朝盛世,昨天晚上你来的时候,我登高望远,看了看东阿城到京都的五百里天地,只听冥冥中有命书批文:龙起西南,大利东方。去吧,顺着陨墨山这条路走下去,你就是当今世上的天命。” 这就是程千里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翌日。 程家上下的哭声悲切,就在夜空里传得极远。 戏文凄凄惨惨地在唱:山河故人,上千载恩怨;物是人非,各有万句埋怨;再回首,再回首,百载兄弟情谊万事皆休;只是滔滔流水千年依旧;人人登高望远,各有愁绪压心头,却只说:不回头!不回头! 某皇子瞧着满庭的白绫,想起程千里昨夜讲了一半往事的满心遗憾,也不知道两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头儿,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记恨对方数百年,叹口气道:“将来等我老了,也像他们气性这么大吗?” 四五个时辰后。 李尘一行人,走出东阿城数十里,原本想着来到东阿城休整几日,但是这件事一出,李尘再没有心情继续待下去。 两辆马车先行,后面缀着三个大箱子,这是程家感谢李尘背负老祖出塔送的礼。 李尘等人走后,东阿城有快马直奔京都,只带去寥寥两句:程千里摘星塔批文:九皇子李尘可开圣朝盛世。程千里,薨。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李尘和一个老头相对而坐。 昨夜李尘救下的不只是程千里一人,用程千里的话说:“姓崔的老家伙也命不久矣,你记得将他带回崔家,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只是不要让别人看见,否则程氏的族人,一定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这位当世罕见的大修行者,此时看着只是个面容清瘦的普通老人,他对李尘道:“你托程千里说出那番话,从此庙堂就多事了,如今圣朝的皇帝身强力壮,而且有开创盛世的雄心,下面一堆皇子也都各有势力和计较,你曾经默默无闻倒好,现在有了程千里一句批文,圣朝会乱成什么样,想清楚了吗?” 李尘却说:“那番话不是我的主意。” 崔旭摇头,“我了解程千里,哪怕他真的在摘星塔看见什么,也绝不会在当下庙堂的局势说出这番话。” 李尘回身掀开帷幔,瞧着远处起伏的青山,见大雁成群地飞过去,见野兽追逐奔命,见广阔大地草长莺飞,其间有穿插的大河奔腾,他说:“前辈,我心在悠悠天下,意属万世太平,庙堂的三寸狭隘阴诡之地,岂能容得下我?” 一番话说得好似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说完他便大笑着跃出马车,骑上一匹烈马,当先飞奔而出。 崔旭看着仍在晃动的帷幔,只听见外面李尘的一声长啸和烈马嘶鸣,愣了半晌,自嘲似的笑笑,闭上眼睛,半躺在车里,回想昨夜一战,脑海里仿佛又想起当年的一幕。 “兄弟结义,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大哥二哥,后面半句就不要再说了,你我兄妹三人,不管谁先死了,其他两个人都得替他好好儿活着。” “呐,听着啊,出了这个镇子,你们都得听我的,你们虽然我的是大哥二哥,但是呢,你看你们衣服不会洗,饭也不会做,能遇到我真的是幸运。以后万一在江湖上闯出来名气呢,名号也得以我为首,就叫并蒂三剑客!” 一切场景历历在目,这些话好像刚刚还在耳边,偏偏人的样子已经模糊了。 第十八章 面北而薨 第十九章 狗拦路 第二十章 我在城外观风景 第二十一章 城内观我称无敌 第二十二章 我有一剑,可抵万山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此刻,城外已经躺了十数名昏迷的人,这期间还不包括中途醒了以后,拖着伤躯回去的。 崔氏崔府。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你们说怎么办!”崔锦衣高声呵斥,厅堂遍地都是摔碎了的花瓶桌椅。 一片死寂。 崔锦衣恨不得提剑劈了满堂的人,声音喊得嘶哑,“废物!我们崔家千年的名声,就被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废物毁在了手里!” “我去吧。”厅堂外传来一道声音,一个青衫少年,缓步走进来,看也不看厅堂里的狼藉,只是道:“家主让我回来处理这件事。” 崔锦衣见了少年,神色微变,“兄长已经知道了清河郡的消息?” 青衫少年颔首,面对崔锦衣也没有丝毫恭敬,他也有这样的资格。就像此刻站在厅堂,环视崔家的众多子弟,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与其他子弟不同,整个清河郡,只有他有随着崔氏家主天下行走的资格,只因他生来有太史院的命数批文:天生剑骨。 各个世家总要有能保障家族传承千年的脊梁,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少年就是崔家未来千年的下一个脊梁。 少年转身出了崔府,众人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他的影子。 城外,青衫少年一步步走来,背后长剑便一寸寸出鞘。 李尘起了身,眉毛挑起,只觉对面的年轻人与方才的那些人不同,他身上青衫像有千斤重,风吹过去并不摆动,脚下一双天蓝疾风履,似走了万千路的斑驳,头顶发髻以一把小剑穿插,工工整整,有大道至简的朴素。 此外,就是整个人都如剑一样的刚直锋锐。 李尘微微眯起眼睛,笑着道:“清河郡明明有你这样的人物,怎的到了今天才舍得出来?” 少年在距李尘一丈距离的时候停下,工工整整地行了一礼,“崔家,崔昊。” 于是李尘也还了一礼,“李尘。” 崔昊认真地又行了一礼,道:“家主让我回来只为了几件事,第一件事,是族中有些人怠慢了殿下,这不是地主的待客之道,所以向殿下道歉,此间事了后,无论结果如何,崔家都为殿下备上一份厚礼送往京都。” 接着,少年再行一礼,“第二件事,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世间已经传遍殿下堵在清河郡的事迹,许多茶楼说书人都称崔家这一代无人,所以崔昊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胜过殿下。” 话毕,少年的剑已经出鞘,轻轻巧巧好似有灵一样落在他的手中,持剑而出。 李尘掌中端印,于是在两人之间出现平地而起的起伏山海,虽然是虚影,却如隔千里。 崔昊的脚步立时放缓了千百倍,十数步的距离,走得无比艰难。他一声低叱,手中的长剑极速震颤,剑气四下纵横,如一道无形的剑幕! 两侧刚刚低了头的杂草落下一滴露水,剑气一过就变作了齑粉散在空中,一只母蛐蛐儿安逸地藏在阴影里瞧着不远处两个庞然雄性的打斗,剑气一过变成细密的绿色粉末,被翻起的泥土压了下去。 方圆三丈以内,除去李尘身后,尽数被千万剑气斩做齑粉,惊了的烈马高声长嘶,被程芷安一个巴掌扇得安稳下去。 半晌,官道上尘埃散尽,露出其间兵器交接的两道影子,一人持剑,一人持钎,那些山川虚影尽数散尽,崔昊已经逼近李尘身前,近在咫尺。 “你万法通神,可以幻化山海;我仅此一剑,可抵万山。”崔昊说。 李尘道了一声不错,空出一只手再端起一印,如莲花初绽。 崔昊神情一变,身形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和来时的姿势动作完全一样,两人之间,重新筑起万丈高山的虚影,就好像时间回溯,只有一片狼藉的地面代表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程芷安瞧着这一幕也惊得瞠目结舌,几天前她曾经在擂台上对李尘施展过这一印决,“这一印,并不是摘星塔中的神通,他是怎么学会的?” 李尘的眼中,正在极速勾勒崔昊刚才的一剑,但一直无往不利的天赋,这一次竟然不能及时看穿和悟透崔昊的剑法。 对面,崔昊再次逼近,仍旧只是一剑,一剑万山,剑气如海,数座山峦顷刻覆灭,直抵李尘身前。 二人再一次短兵相接,李尘退了小半步,接下这一剑。 崔昊说:“我三岁修行,观剑十年后,持剑三年,直到十六岁修成彼岸境界,别人入彼岸成势,各有各的强处,我进入彼岸境时通了剑意,殿下或许通了万法神通,而我只有一剑而已。” 李尘终于知道为什么无法参悟崔昊这一剑了。 第二十三章 五人天地行 第二十四章 龙城一夜 两天后,清河郡往东四百里,龙城。 “龙城是我圣朝太祖发迹的地方,也是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的大城,我们四处走走。” 李尘五人赶在天黑前进了龙城,让小七花钱找了一个知客,让知客带着几人在龙城转转。 “您几位瞧着,前面这条街,是龙城的销金窟,我这么一说您几位应该知道是什么地儿,再看看最正中那处院子,名为青花阁,是龙城第一阁,其中的妙处您得进去瞧瞧才晓得。”知客巧舌如簧,从带着几个人嘴就没停过,走大街串小巷,就没有不知道的事儿。 李尘瞧着大街两旁蹲在墙角的男男女女,问道:“他们呢,他们是做什么的?” 知客道:“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他们对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阁楼都门儿清,甚至哪位有钱的爷要是来之前没定好位子,找他们一准儿能解决。” 李尘的目光一排排扫过去,瞧见了一个有意思的,指了指不远处正端坐在一块儿青石阶上喝酒的书生,只见书生眉目明晰,和周围其他人格格不入,于是问道:“那他呢?他也是吗?” 知客瞅了一眼,“他倒不是,他在此处已经守了两三年,听说是为了看一看青花阁的花魁月霜姑娘。” 一听说花魁,程芷安倒来了兴趣,“那他见到了吗?” “当然见到了,只不过见了一面之后,就赖在这儿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程芷安听了话,幽幽地说:“那还真是个情种呢。” 她走上前去,冲着书生道:“喂,书生,世上的女子千千万,怎么就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书生端起缺了一道口子的瓷杯,滋滋一口酒下了肚,眯起眼睛瞧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阁楼,或许是喝了酒话多了几句,“在这种地方,容得下烟火气,容得下夜夜醉酒的伤心人,唯独藏不住干干净净的心意。我知道这里三两银钱就能度一夜春宵,两杯烈酒就能让一个女子虚情假意地承诺一生。我虽然不似你身边儿那位公子那般英俊,但比其他几位要好看得多。如果我真的愿意,带着两首酸诗去趟红灯巷,那里最不济也有三五姑娘愿意和我把酒承欢。只是,我不愿意。” 李尘对他有些欣赏,小七很气愤,崔昊的眼睛有意无意瞥过背后长剑。 “那你在此处日日夜夜等着,就能让那位姑娘多瞧你一眼吗?” 书生摇头,“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罢了,青花阁每日不知道多少有显贵瞧着月霜,她怎么会知道有我这么一号小人物?” 程芷安忍不住问:“值得吗?” 书生只是笑,“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有人三个铜板买三个馒头,有人三千贯买三个丫头,不管心里还是身上,总有一个觉得舒服就够了。” “想不想进去瞧瞧?”李尘问。 “公子说笑了,此处一夜千金,我只是一枚穷书生,连进门儿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进里面了。” 李尘还没说话,程芷安横插一杠:“别怕,姑娘我请客,你头前带路,我倒要看看你说得那个花魁长了什么样儿。” 几个人进了青花阁,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阁楼里分成各个偌大的厅堂,每个厅堂又是不同的环境。一处是穿着轻纱舞腰的妩媚表演,一处是吹*抚琴的才子佳人,又一处挂了帷幔,里面的女子轻纱遮面,明码标价地出售一夜春宵。 程芷安拉了拉李尘的袖子,“快听,那边儿好像有人在说书,聊的还是清河郡。” 几个人凑过去一听,说书人绘声绘色,“那一日,九皇子端坐楼前,天现双日,一人独战崔家数千天才,打得日月无光,清河郡外三十里官道不能行车,真可谓:生来非凡做皇子,浑身是胆逞英豪!” 李尘听得脸色一红,心想这些说书人真是唬人的一把好手,如果不是听了九皇子三个字,都要怀疑怀疑说的是不是自己,李尘转身道:“评书有什么好听的,快去下一个地儿瞧瞧。” 程芷安却笑嘻嘻地杵在原地,瞥了崔昊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羞什么,能堵在清河郡本来就是你的本事,觉得丢脸的应该是某人才对。” 崔昊的脸有点儿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路程芷安都在针对他。 几个人兜兜转转,终于到了花魁所在的厅堂,里面丝竹绕耳,那位花魁端坐厅堂,檀口一张就是珠落玉盘的靡靡之音,堂下不少公子哥儿都呆呆地瞧着她。 李尘总算知道许渊痴迷这个花魁的原因了,不说她凹凸有致重峦叠嶂低头看不到脚尖儿的身材,光是那股子从内到外透出的恬淡和端庄,就已经十分难得,更何况一对儿唇瓣好像出水芙蓉一样的弹润,让端庄里面多了三分水一样地柔媚。别人的*劲儿是装出来的,她的风*却是藏在端庄里面的。 程芷安瞥了一眼,不屑地嘁了一声,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忍不住再瞥了一眼,重复几十次以后,支起腰挺了挺胸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秋风难得和她站在同一战线,掐了一把旁边儿挪不开眼睛的小七,哼道:“就是,其实也就那样儿。”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小七嘶吸了一口冷气,点头说:“你说得对。” 一直跟着几个人的知客这时说道:“月霜姑娘当然不只是这样,您各位瞧着,稍后月霜姑娘起了舞,那才叫一绝。” 不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花魁月霜的舞蹈。 在通明的满堂烛火里,清雅的音乐一起,月霜起了身,像是蒙了雾的月光,映了月的溪流,托起山的大海,婀娜多姿的腰肢里,摇摆里透出了万种风情,她借着扇面儿露出脸颊轻轻一笑,就让满堂的男男女女失了神。 就连李尘都忍不住恍惚了一下,“这是天成的媚骨。” 就是他恍惚的这一瞬,青花阁里的火光忽然晃了一晃,那位花魁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就好像凶相毕露的妖魔。 花魁的瞳孔突然缩起,一声紧急尖锐的声音从她嘴中发出,面颊隐现白色的毛发! 第二十五章 坟外千秋,不入轮回 就在满堂所有人恍惚的一瞬,中央处的花魁忽然化作一声尖锐怪异的鸣叫,整张脸都被白色的毛发替代,掌中的轻纱向李尘疾驰而来! 千钧一发时,崔昊上前一步,提剑与轻纱相击,原本四四方方的轻纱忽而拉长,将崔昊整个人包裹进去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尘刚刚后退一步,忽觉脖颈处有寒意,急忙转身回首,拦下一柄直刺而来的匕首,原本七分醉意的书生不知何时满脸的狠戾,他竟也是个彼岸境的强人。 眼见一击不成,书生立时飞退,与此同时,在大堂四周纵跃出数十人来,每人掌中掐起一道印决。 短短时间内,接连的杀机不断,李尘心头只觉得不妙,对秋风等人呼喊一声,“走!” 但此时,那数十人掌中的印决已经泛起光芒,笼罩整个厅堂,李尘等人的身形立时凝滞,就好似进了一片极深的沼泽,所有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而艰难。 花魁发出一声极刺耳的声音:“快!送他去鬼蜮!” 堂中数十人掌中的印决再变,笼罩李尘等人的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下一个瞬间,李尘等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不见。 一片暗无天日的阴诡之地,四下枯木丛生,阵阵怪异的鸟叫传向远方,又有回音不断激荡。 这时,一道光芒掠过,李尘等人齐齐出现在这里,脚下一阵踩到枯木的噼啪声。 几人深知此时情况的危险,急忙四下瞧着熟悉环境,以便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秋风轻声道:“殿下,那边有个人。” 不远处,一道身影踱着步子晃来晃去,有些怪异。 李尘做了决定,“走,过去看一眼,都小心一些。” 几人谨慎小心地慢慢过去,到了近前才发现那倒身影似虚非实,而且神情浑浑噩噩,似乎没什么神智。 崔昊看清对方面容后悚然震动,“是三百年前冲击皇城的奈何境妖修,我曾在志异中见过他的模样,传闻他妖法通神,一路杀进皇城,三千禁军被尽数屠戮,如果不是宫内的大修联手,怕真的要被他冲破玄武门!但他不是早已经被分尸死去,怎会出现在这里?” 李尘的神色也不禁肃然,对秋风等人道:“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马上互相提醒。” 几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四周游荡的身影逐渐变多,似实非虚。 “是数十年前身负通天手的妖盗,盗走神兵不下百件,随便一件的价值,都抵得上一座边境小城。” “曾一剑劈出数十里渊谷的剑鬼,和当今枪圣一般敢称世间无敌的强者。” 几人前行不过百丈,所见的身影无一不是已经过世的强者,名动一方,甚至在某个时期号称无敌。 程芷安怕得两排牙齿打架,只是揪着李尘的袖子不肯放开,“照你们这么说,这儿都是一些死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青花阁时,妖族花魁说此处是鬼蜮,我曾经见一些偏门的妖族志异上有所记载,人族典籍里难以见到。”李尘道:“有强者生前遗愿未了,通过种种手段让自己死后进入鬼蜮,留下三分魂魄,以求千百年甚至千万年后有机会死而复生,而鬼蜮,就是收容这些死者魂魄的地方。” 崔昊震撼莫名,只觉得匪夷所思,“死而复生?人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常态,哪怕像我老祖崔旭那样的忘忧境大修行者,过了千年一样变成一具尸体,怎么可能有死而复生的法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有的人可以不死不灭?而且这么诡谲灵异的大事,为何人族典籍少有记载?” “他们并不算活着,我从未听闻真的有人从鬼蜮中复生。”李尘解释,“所以你们不用太过紧张,这些人徒留一些生前的执念而已。” 程芷安这才放开了李尘的袖子,似乎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丢脸,大声道:“只是一些执念罢了,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早就看出这儿没什么危机,我程家的典籍千千万,我自幼便听过这个地方。” 秋风讥讽道:“刚才你走路,腿都画成了两条圈儿。” 程芷安的脸青红交接,“那是我在修习身法!” 秋风继续拆穿,“那你为什么一直抓着我们殿下不放?” 程芷安却说:“我看你们殿下生得弱不禁风,所以护着他!” 秋风冷笑不迭,“刚才你的两排牙齿都在打架。” “那是我”程芷安一时语塞,突然跳起来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一个侍女,怎么敢对我大喊大叫?” 秋风不再出声,但脸上的笑容像斗胜了的母鸡得意洋洋,一旁的小七和崔昊早已经听呆了。 直到李尘出声提醒,“还是小心一些,那些人费尽了周折将我们送到鬼蜮,一定是有后续的手段。” 他心里清楚,这一场刺杀,只怕是妖族里有人安排的。 妖族的种族众多,各个种族天赋不同,正像狐族的媚术,蛇族的瞳术,都是其他种族不具备的特有天赋,像今天这样,将他们几个人直接传送到鬼蜮,像极了妖族的诡谲手段,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族群的天赋罢了。 实际上,今天这一场景刺杀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青花阁在龙城的名头那么大,少说也开了有数十年,而那个时候李尘甚至还没有出世,就连花魁和那个书生,听那个知客说,在青花阁也有两三年的光景,但他的陨墨山之行,是近来才开始的。总不可能早在几年之前,就有人知道自己要路过龙城,所以组织了这场刺杀? 几个人又走数十步,忽然听远处传来一道清脆声音,像是铃铛碰撞。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李尘脚步一顿,脑中一瞬间浑浑噩噩变得空白,下一秒才觉全身发寒猛然醒悟过来,此时再看四周的情况,只见那些原本飘荡的浑噩身影,像嗅到肉味儿的猫,顺着声音循了过去。 秋风、小七、崔昊三人的情况和李尘差不多,几人醒悟过来后,都因为这诡异的一幕心头发冷。 只有程芷安还恍若未觉,呆滞地跟在众多虚幻身影之后。 第二十六章 传道 程芷安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脑胀,再看四周李尘等人都瞧着她,不禁面色一红,道:“我刚才听见那道铃声,不知怎的就什么都忘了,现在还觉得头昏呢。” 在她一旁的秋风心想:刚才差点儿把她的脑袋晃了下来,看她的样子一点儿都不记得,这大小姐虽然刁蛮任性,但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毕竟她脑子不太好使。比那些话本小说里的女人好对付得多。 李尘提醒道:“醒过来就好,快跟上它们,我们去探探这鬼蜮得虚实。” 几人闻言急忙都跟了上去。 路上,程芷安悄悄问一旁的崔昊,“嘿!天生剑骨,方才只有我中了那铃铛的招儿吗?” 崔昊说道:“不是,我们都中了招,不过你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 程芷安板起脸来,“我不信,你一定是觉得我处处针对你,所以不肯告诉我实话。那边儿那两个,明明连彼岸境都不是,怎么可能比我更早?” 她说的是秋风和小七。 崔昊想了想,“或许不是境界的原因,只是我们要比你聪明一些。” 程芷安受不了这样的侮辱,顿时大怒,转过头去不肯再看这个天生剑骨。 众人跟着魂魄虚影越过了七八里的的荒地,又渡过近千步的深沼,穿过一条极窄的峡谷后,眼前的场景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幽暗而广阔的世界,四周充斥阳光万年不穿的阴冷,一棵棵拔地而起的大树上一条条树枝盘虬纵横了数里,铺天盖地的树叶儿里,钻出一朵又一朵人头大小的花儿,一朵花儿恰巧正对着李尘等人的方向,蓦地从花瓣儿里撕开几条裂缝,蹦出眼睛、鼻子、嘴巴似的血红色窟窿,冲着李尘等人咯咯冷笑,声音像极了人类的婴儿,可怖而诡异。 笑声刚起,程芷安蓦地又一次陷入呆滞,直到一旁的崔昊用剑鞘敲了她的后脑勺儿才醒过来,她这次见其他人还是神色如常并没有失神的模样,不禁忧心忡忡地想,难道我真的是这些人里面最笨的那个,所以才屡次中招? 随着婴儿笑声的出现,离奇的一幕出现了,头顶的千千万万花朵都调转了方向,撕裂出殷红的五官向李尘等人诡笑,与此同时,一片片青绿色的幽幽鬼火凭空出现,在半空灼烧,并逐渐向李尘等人聚集。 这一刻,就算是一直淡定的李尘也不禁头皮发麻,尤其是在嘈杂尖锐的笑声里,寒气就从脖颈处蹿向全身。 “跟上那些死者,注意不要碰到那些鬼火,崔昊,你来断后!”李尘当先穿行出去。 数里的距离,平日只是转瞬的时间,今天却格外漫长,尤其到了路程中途,笑声堆叠,所有人都心烦意躁,程芷安好几次停下来打滚儿,“不行了,我头要炸了!” 最后只得由李尘揪起她的脖领一路前行。 半炷香后,众人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这一片树林,那些人头花朵和鬼火也被甩到身后,与此同时,几人的眼前连最后一丝光亮也终于全都消失了。 这个地方好像吞噬了所有光明,只能听见阴风在左右激荡穿行,还有诡谲的怪声回荡。 李尘瞳孔中星光穿梭流转,瞧清楚此地的场景后,以他的性子竟也忍不住吸一口冷气叹了一声。 其余几人也忙运转神通,黑暗里只听见程芷安的惊声尖叫,“啊!” 在他们前方数十丈,那些生前名震百年的大人物,齐齐跪地叩首祭拜,在他们之前伫立着一座高约三丈的祭坛,祭坛空无一物,但在祭坛上方数十丈的空中,却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玄色棺椁! 此时,棺椁里正在发出一道道铃铛的颤动,让人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而更让李尘等人震撼的,是在棺椁下方,垂挂了洋洋洒洒数百字的虚影,随着众阴魂的每一次叩首,那些文字虚影便落下一行,散做齑粉落在众阴魂的身上。 “这是,在传道?”李尘悚然,“我曾看遍世间志异三十六万卷,却从未见到过对此处场景的记载,哪怕是只言片语都绝对不曾见过!” 崔昊也道:“我曾跟随家主天下行走,自以为见过了世间的所有匪夷所思,却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和此处相似的地界儿,照殿下方才说的,鬼蜮是这些强者为了让自己复生留下的后手,那么,那处棺椁里所葬的又是什么人?竟然能让这么多强者俯首称臣,倘若他真的是在传道,岂不是说这些阴魂就真有复生的可能?” 程芷安听他们说话,忍不住也凑了个热闹,“我也一样。” 几个人猜测万千,只因为此处的场面,哪怕说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只是众人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卷进了一个极大的漩涡中。 第二十七章 兵冢 第二十八章 三千年神兵,铸剑一柄 小七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李尘转过身,接连挥出三次长钎,三道剑气光华出现,每一道都混杂了无数神通,其中的法门玄妙磅礴又凌厉无匹,就连过路的风似乎都被切割开来,这是他受崔昊剑气启发不断完善出来的,也是他当时愿意让崔昊陪同陨墨山之行的真正原因。 但这一次的敌手和前些时日的不同,其中不乏生前是忘忧境的大修,哪怕发挥不出万一的实力,每一道也都比得上崔昊的全力一剑。 李尘的剑气光华接连破去几道神通便消散不见,他急忙运转身法,身形接连闪了三下退去数十丈,掌中长钎不停,剑气一道道激射,接连挡了几十道神通,他已经疲于应付,再看还有无数神通咒印即将加身,抬头向四周大喊:“大长老,扛不住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老人凭空出现,面容清瘦却沉稳如山,仅仅衣袖一挥便阻拦了天边的万千劲气,再回首便带着李尘迈出千丈,远离了是非之地。 “大长老!”李尘欣喜不已,面前老人是他生来就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一直以来力排众议让他成为圣子的,也是大长老。 老人同样面露笑意,“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李尘道:“青花阁那些人身上妖气毕露,那天晚上虽然看似处处都是杀招,实则最终目的只是要把我送进鬼蜮,当年鬼蜮一事本就是大长老告诉我的,我后来查遍了世上典籍也不曾见过相关的记载,再想想我第二次传承在即,我就知道一定是大长老的手段,否则我也不用特意把小七他们支走。只不过,你曾说妖族历代长老空有鬼蜮的传说,却从未有人见过,大长老你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李尘献宝一样和大长老说着自己的猜测和想法,就像一个孩子对长辈的炫耀,这个世上也只有大长老才能让他这样了。 大长老这才颔首,“这一处鬼蜮,是我耗费了几百年才找到的,当年人族和妖族一战结束后,我就有意留心它的消息,本以为这一生没什么机会见到,但也算天命眷顾,终于让我在两年前来到这里。” 李尘急忙问出心里的诸多疑惑:“鬼蜮果然和大长老讲的一样变幻莫测,不久前我看见那些千百年死去的强者阴魂,齐齐跪拜祭坛上的巨大棺椁,棺椁上还传道于阴魂,不知棺椁里面葬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大长老摇头,“这一座棺椁我也是进来以后才看到的,上一代大长老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我只知道这两年以来,棺椁向这里的阴魂日夜传道,而且,和两年前相比,那些阴魂似乎凝实了一丝,虽然变化十分微小,但却真实存在。” 李尘惊疑,“那岂不是说,再过百年千年,这些阴魂便真的有可能死而复生?” 大长老说:“未必是死而复生,这里疑云重重,很多东西都不是人力能够做到,我花费了两年时间也一无所获,只可惜我时日无多,如果能再找到一处鬼蜮,两相对照,或许能得到一些真相。” 李尘听到了时日无所四个字,心下一急,“太爷爷,你” 大长老打断李尘的话,说道:“当初送你去人族京都的时候我便说过,世上的生灵寿命总有穷尽时,忘忧境也一样,我听闻你不久前去了程家见过了程千里,他活了千年死去,我比他还老了几百岁,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李尘见他说得坦然,心下明白老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底难掩悲意。 大长老拍拍李尘的肩膀,说道:“我和程千里这些年也算不错的朋友,不妨和我说说你去见他的场景。” 李尘收拾心情,向大长老讲述了程千里与崔旭的一战,又聊起两个人的恩怨,大长老听完唏嘘不已,只是说:“修行者跨过了奈何境界就有上千年寿命,世人都以为活得越久就总能看透人世,却不知道不管人族还是妖族,只要还是世间活着,就总有看不透放不下的东西。说起来,程家摘星塔内有我妖族祭坛的一部分,上面有神通法门咒印万千,你又学了多少?” 李尘没有说话,抬手互叩端出一印,掌中便如流星一般绽放起无数神通,其中还有李尘对这些神通进行的结合和变化,可以说世间的所有法门这一刻都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如果让程芷安看到,恐怕又要大叫说你怎么学了这么多? 大长老一脸欣慰,说道:“你悟透了天书,又瞧遍了世上的法门神通,不论到了哪个境界,都难逢敌手,只是还差一件趁手的兵器,这一次让你来鬼蜮,就是为了这件事。” “大长老是说神兵冢?”李尘摇头说道:“方才我穿过神兵冢,并没有神兵愿意认我为主。” 大长老的掌心端出一座镕铸炉来,道:“你是我妖族天定的圣子,你需要的兵器,何须这些死物答应?” 说着话,大长老挥了挥衣袖,李尘只觉得扑面一阵风过来,下一秒两人便出现在神兵冢。大长老手中的镕铸炉落地,变成两人叠加的高度,里面有熊熊的紫色火焰燃烧起来。 接着,大长老五指张开向半空虚摄,不远处的坟丘中有一柄长剑激射,在尖鸣和颤抖中落入大长老的手里,长剑的震动愈发激烈,大长老一声叱令,一道咒印摁下去,便将长剑摁得安静下去,扔进了镕铸炉内。 看样子,他是要将这片神兵冢里的所有神兵一起熔掉重铸,做李尘的兵器! 第二十九章 李怀 第三十章 一旬丹 第三十一章 孤命 第三十二章 自你出世那一年 第一章 入瓮,破釜 第二章 进洞 第三章 杀人屠狗 第四章 乘风见群魔 第五章 第三种元力 为了让小七和秋风养好伤,李尘在山上枯坐三天,魔物的尸首已经堆成了另一座小山,阴影遮盖阳光,挡在左右。 直到第四天,李尘发现一件很奇特的事。 当他杀死这些魔物,每一次从魔物身上都会有极细微的气流顺着孤命剑进入经脉,其中的感觉,就像干裂了皮的嘴唇浸了水,明明只是初次感受,偏偏好像本能的汲取。 这些气流十分微弱,整整三天的积累也只汇聚成头发丝粗细的程度,和妖力元力的汪.洋大河完全不能相比,因此李尘一开始也没有察觉,直到现在沉下心去感知,才发现这些气流进入经脉后,和人族元力、妖族元力同时运转涌动,看样子居然同源同脉,也是一种元力,其中道理,就好像米饭、面条和玉米的区别,看似不一样,吃下去终究都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他的心下微感惊诧,只因为在过去看过的所有典籍里,都从来没有见过对这种元力的丝毫记载,哪怕野史和民间传闻也从来没有听闻。 而且,原本这世上的修行者不论人族还是妖族,体内都一定只能有一种元力,这是种族的区别,几乎没什么人可以跨越,就连大长老都说过,像李尘这种情况,是生平仅见。 现在,他体内有整整三种元力涌动,同时运行,互不干扰,李尘细心感受这种元力在体内的种种变化,想着这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两天后,小七来到李尘身后,“殿下,我们的伤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回去。” 李尘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却落在脚下的荒凉峡谷深处,摇头道:“不必回山上,跟我一路杀进去!” 此时,他体内的第三种元力又壮大一丝,当运转功法的时候,这种元力参与其中,竟然让功法的威力变强了不少,这就是他决定一路杀进去的原因。 小七和秋风经历短暂一瞬的愣神,坚定地点头,“好!” 于是,三个人下山,入了黄沙荒凉地,就像被灰黄色的大口吞了下去。 陨墨山上。 “李尘来了,进了离位。”崔昊掀开营帐,他和程芷安刚刚从乾位出来,在帐外听到了士兵们的议论。 他们和秋风小七的处境相反,从进入乾位开始,众士兵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再加上李怀的刻意嘱托,这几天只遇到两批魔物,几乎没有动手的机会,至于李怀说的什么魔物暴动,连影儿都没见到。 “我就知道他没死!”程芷安立即蹦起来,低头踱着步子,一句话重复了好几遍,心头像绽了几百朵花儿,半晌后抬头,“我要去找他!你呢?要不要去?” 崔昊本要拒绝,说起来他和李尘相处时间不长,从清河郡到龙城的短短距离,绝不至于让他为李尘去担负什么麻烦,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只是不值得,而且他知道,以那位九殿下的性子,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微辞。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在鬼蜮,李尘事事当先的模样,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程芷安这才笑出声,原来她刚才看着义无反顾,其实忐忑不安,说起来她从程府出来不过月余,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是她过去近二十年的总和,如果要单枪匹马去离位找李尘他们,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怕得要死。 她挥舞着手掌,拍得桌子啪啪作响,小姑娘怒发冲冠,“等找到李尘,我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出气!这段时间,每次想起他,我都好难过!” 崔昊暗自摇头,不知道程家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大小姐。 两个人出了营帐,迎面撞上小跑过来的李怀等人,李怀还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不软不硬挑不出毛病,“二位刚出了乾位,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没等崔昊说话,程芷安蹦出来咬牙切齿,“你管我们去什么地方?前几天你不是说什么暴动吗?我们去了以后根本没见几只魔物,你这该死的奴才,一直阴阳怪气的就算了,还敢骗我们,我一定要让程家上下记着你的名字,你就盼着自己这辈子别出陨墨山!” 李怀一时愣住了,生来就左右逢源的人精,遇上程芷安这样的愣头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走!”程芷安一把拉住崔昊的袖子下山。 李怀回过神来,低低地对身边下人说了一声,“跟上去!”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下人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道:“大人,他们去了离位。” 李怀瞧着他肿了大包的眼角,“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下人抹着眼泪说:“被那位程大小姐赏了一拳头,昏了半晌,醒过来就急急忙忙来找您了。” 第六章 望尘莫及 第七章 鬼市 第八章 另一个京都 第九章 舒坦 第十章 枪圣传 第十一章 暴动 第十二章 这才是陨墨山 程芷安最后还是跟着李尘下了山,可能天生嘴硬学不来弯腰是她的优点,撒泼打滚以后李尘拗不过她。 到了山下乾位,李尘才知道什么叫做魔物暴动,而乾位为什么非彼岸境不能进入。 乾位的山峡宽有数千丈,是离位魔窟的好几倍,地面的坑洼就像密集冰雹落进沼泽地的凹陷,两侧某些沟壑还残留着剑气和神通的余威,都是镇守陨墨山的先辈留下的。 对面数万魔物成群聚集,每一个都有彼岸甚至超越彼岸的境界实力,单单站在那儿,就有黑云压城的巨大压迫感。 李尘等人进入乾位魔窟后,四周众人频频侧目,显然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身为皇子会以身犯险。 有人小声嘀咕,“这个九皇子怎么来了?陨墨山每一次魔物暴动本就是极其艰难的时候,这一次的暴动又比往常来得更早,大家的准备不足自顾不暇,现在他过来,我们还要腾出手去顾着他的安危,这不是来添乱的吗?” “何必去管他?” “真以为自己被说书先生传颂,进了所谓的话本小说,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这里的每一个彼岸境,实则在人群里都是难得一见的天骄,层层筛选后落在陨墨山,更像各州县镇的天才聚集地,大多都是靠着自身打拼走到今天,谁的心里会真正顾及一个皇子? 嘁——不过是出生好罢了,不知道多少人都这么想。 这一场大战很快开了序章,这是千百年来时有发生的景象,却不能在圣朝史书上留下一笔重彩浓墨。 无数彼岸境同时出手,神通光影穿透了云亮了整个天地,在这些澎湃的冲击力下,犹如顶天立地的巨人在重锤地面,一颗颗沙砾在这些震动里不断有节拍的跳动散开,又形成各种不规则的形状,两侧的巨大山岩滑落下来,砸在彼岸境修士或者魔物的身上,有人猝不及防,断了的骨茬穿皮而出,凄惨声传遍整片大地! 一腔热血染不红望不见边际的荒漠,照亮半边儿天的剑光劈不散灰霾阴影,天连着地,地连着天,极目远眺处只有杀人和被杀,只有血肉被搅碎后打着旋儿升天落地的可怖,所有人在这样的景象里,都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李尘曾经听大长老说起过,陨墨山是染血做红衣的修罗场,现在,李尘终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在离位的时候,面对那些黄泉境的魔物轻而易举,一剑诛魔成百上千,到了此刻遍地彼岸,他纵然有磅礴元力和神通万法,也不敢说游刃有余,只因这里的魔物,随便一只都算是彼岸境中的好手,时间一久,他一个人的元力终究后继无力,再加上还要护着身后的程芷安,总是束手束脚。 “李尘!”程芷安跟在李尘身后,在经历连续几个时辰的轰鸣后,耳朵里只有不断穿梭虫鸣一样的嗡嗡作响,她有些害怕,于是大声呼喊,偏偏声音传不出三寸就被更加剧烈的震动声覆盖。 不远处,崔昊遇到了劲敌,或者说他节节败退! 在他对面是一个堪比奈何境的魔物大修,它的每一次神通,都有无数被加持锋芒的元气长针漂浮半空,形成锋芒成海的汪.洋巨浪,长针一竖,就是泼天的惊涛要湮没崔昊。 叮叮叮叮叮叮!这是那些元气长针与剑气相击的声音,连贯如持续不断嗡嗡营营的长音,又像山峦两侧徘徊的蝉鸣,响彻在四周众人的脑海,一些实力较差的修士一时心神不安,元力也受到压制,急忙向远处掠去,这声音竟有乱人心神的作用。 魔物境界更高,元力好像无穷无尽,使出的元力长针也是钻营了极尽的锋芒,虽说抵不上崔昊的剑意坚韧,但胜在汹涌。 崔昊走的是一剑破万法的路子,之前遇到李尘这种神通万法的人,能做到一剑万山,打得有来有回,只因为两个人的境界相差不多,而且李尘是有意学他的剑意,所以没有尽全力。 现在二者出手就是杀招,魔物先后几次假装败退,实则伺机要挥动锯齿状的尖利兵器斩了崔昊,最凶险的一次,兵器的锋锐距崔昊只有三指的距离,断了崔昊的一缕头发,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刚才只要慢上一线,崔家的这个天生剑骨就要命丧黄泉! 冷汗渗透了他的背! 眼见前方魔物在怪笑怪叫里要乘胜追击,崔昊身后传来李尘的声音,“我来!” 李尘代替了崔昊的位置,孤命剑环身一周,先破了魔物的一遭神通,紧接着与魔物缠斗在一起。 一人一魔杀得难分难解,好在不像刚才的崔昊处于劣势。 魔物掌间起了圆形锯齿的风刃,这似乎是魔物生来就有的天赋,其间的凌厉,已经堪比人族世家的一些上等功法了。 李尘催动孤命剑,剑上有微弱的异象浮现,那是神兵之灵,只是以他的实力现在无法驱使,即便如此,随意的一剑也有十分骇人的伟力,将风刃全部摧毁。 崔昊在一旁伺机出手,心下想着李尘虽然比自己强一些,但他的修为境界还是低了一些,时间一久,肯定也要败在魔物的手里,所以这样的局势要尽快打破,否则败局已定。 战局中,李尘斗得兴起,一声长啸中高高跃起,全身透着光芒如一轮红日,这一刻使出了毕生所学,自摘星塔修行的体法让他周身皮肤坚韧如铁,自天书中领悟的万法又使得他重塑筋骨,如玉如金, 自从出了京都以来,他还从未真正全力出手,这一刻的死斗,让他动用了孤命剑以外的所有法门咒印,迎着魔物千千万的风刃径直滑去,身形快到连周边彼岸境也不能看清楚!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声音就像铁匠铺千锤百炼的密集,只是一瞬,极细极薄的风刃穿透李尘的皮,穿透李尘的肉,落在筋骨上留下印记,或刮出一层凹痕, 剑眉有锋,在一身伤痕的刺激下皱得极深,但李尘一往无前,毫不在意性命地一往无前,丝毫不放缓速度地一往无前,直到对面狞笑的魔物神色微变,眼神终于变得惊恐,李尘的持剑的手也极稳,一丝都没有颤抖。 孤命剑从魔物的双臂、脖颈处绕过,最后穿膛而出,鲜血似泉眼水涌,在声如隐雷的剑鸣中,魔物变了散落一地的碎块! 李尘低头,将孤命剑从魔物的胸膛拔出来,踩着魔物的脑袋咧嘴一笑,“花里胡哨!” 密密麻麻的伤处让李尘身上挂满了一行行流下去的血串儿,像极了中秋吊满红灯笼的树,滑稽而惨烈,在这一场极尽激烈的战斗中,虽然面临生死,但是豪情激荡血性难当,李尘昂首,环顾四周一声长啸。 周围众多将士的见了他的这副模样,一时间又是震撼又是倾佩。 身后,早已经大脑一片空白的程芷安扑过来,不懂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哭的稀里哗啦,连自己也不知道哭个什么劲儿,只是一阵阵抽噎就像公鸡打鸣儿,扑在李尘身上不肯放手。 当初跟着李尘出了东阿城,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着跟一个小白脸出来看看东阿城外的世界,谁知道一来二去走了这么久,在鬼蜮时因为自己的问题让李尘身陷险境,大小姐每一天都备受煎熬,担心受怕愧疚难当了十几天,但打小飞扬跋扈的她又不肯低头,也从来没在李尘面前认个错儿,直到今天见了李尘的这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忍不住了。 不远处,受了李尘救命恩惠的崔昊,见了李尘的凄惨模样,剑骨之中忽悠铮铮剑鸣,一身的剑意冲散了头顶的云,就像水里进了石子儿的一圈圈泛开涟漪。 在这样的极限压力下,这个崔家天才竟然又进了一步,他长身而起,剑起大荒,却如长河贯日,白色的虹光如同挂起的银河穿行,除了一去不回头的惨烈,还有生生不息的后力。 距他不远的六七只彼岸魔物,全身上下突然就暴起光芒,变成一块块青砖垒起般的碎肉落地。 第十三章 有人做了脊梁 第十四章 那剑做了红日 魔物坠落山岩,碎石子儿四散飞溅,大地颤动,它们都是接近忘忧境界的大修,身躯坚硬无比,这一刻,大地的裂缝蔓延,无数魔物和人类修士都被这股巨大的冲击掀翻。 而始作俑者的长枪绽放光华,迎着头顶的烈阳,爆发出实质可见的劲气,与魔物缠斗。 他的长枪势猛力沉,且有可开天地的锐利,关居易长啸不止乱发飞扬,每一击都在虚空中传出铿锵尖鸣,因为速度极快,虚空中似乎有因极速摩擦产生的热浪滚滚,将面前的两只魔物狠狠击退。 长枪一转,关居易头也不回地向身后抡出一圈,铿锵异响过后,两只伺机偷袭的魔物也被击退! 到了此刻,地面能够完全看清楚空中战斗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因为枪圣和那些魔物的神通将要凝聚成为实质,仅仅是瞧一眼就有伤人双目的锋利,这是境界的碾压,正如普通人需要用刀剑杀人,到了黄泉境界之后,便可以用剑气或声音杀人。 不知何时,地面已经停了手,所有人都清楚,今日这一场大战的最后胜负,都只在空中这几道影子的身上了。 但见半空中的光华不时映亮所有人的面孔,每一次冲击都掀起无数汹涌的罡风,有魔物的双目忽然有气冲斗牛的瞳光,激射在关居易的身上,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 崔昊站在李尘一侧,这时叹服道:“枪圣无愧世间无敌的名号,他的身躯都炼成了神兵,方才那魔物的瞳光换做是我,已经神魂俱灭。” 关居易似乎被瞳光扰得心神烦躁,弃枪竖掌力劈过去,那只魔物一个趔趄,鲜血狂喷坠落地面。 虚空中,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声声咒语,不久前被关居易一枪划开的阴翳云雾又有合拢的迹象,紧接着,从地面再一次飞起六道身影,掌中掐诀,一道道攻伐凶悍的神通同时杀向关居易,摄人的压力侵袭苍茫大地,一瞬间山摇地撼! 长枪在关居易身侧悬浮,面对诸多奈何境大修的合力,他也不由得小心翼翼,长啸中疯狂运转了元力,今日第一次释放出自己的全部神力。 天地有电闪雷鸣,当日在程家东阿城的异象再现! 这一刻,整片峡谷还能看清战局的人已经不超过二十人,崔昊早已经震惊了,“往日里还以为民间以讹传讹,夸大了他的实力,今天亲眼看见才知道,那些人对这位枪圣的实力所述不足万一!” 半空中,前后一共十四只魔物全部施展咒印加入战局,它们将关居易围在正中,无数光华的连接就像蛛网将关居易围困。 这是整整十四名接近忘忧境的大修! 就连关居易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冲击,他施展了神通与魔物的咒印抗衡,身周充斥金鸣之音,嘴角溢了血,他也没有想到今天的暴动里,魔物会出动这样的阵容,这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是极少见的景象。 十四只魔物显然也不好受,在可怕的冲击中淋漓鲜血不断滑落,竟然陷入了旗鼓相当的僵持局面。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只看谁先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又有魔物的尖锐怪笑,一道影子划过长空,掌中又掐起印决,目标正是已经喋血的关居易。 “还有奈何境巅峰的魔物!”所有将士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一刻,在还能抬头观望战局的人眼中,仿佛一切都变得缓慢,眼睁睁看着咒印落向关居易。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关居易已经施展了全力,这时候再多出一个奈何巅峰的敌手,无异于是最后一根稻草,必败无疑。 整个世界静到极致,风声都好像停了下去。那道咒印就像巍峨山岳,就像要塌陷的天,将所有人都掩埋! 就在这时,一道渺小的影子紧握着剑,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就在万众的头顶,就在遮天蔽日的阴翳下,就在那些威势惊天动地的神通咒印光华下。 他像连接天地的线,是割裂虚空的光,是生命将去扑向高空的蝉,也是一去不回头生死置之度外的惨烈。 是惊天动地的撞击,所有人的心头都好像震了震! 下一瞬,那道持剑的影子狂吐鲜血,从半空重重落了地,在早已经皲裂的大地又留下一个深坑,半空的魔物身形晃了晃退后三步,低头瞥一眼生死不知的身影,嘲讽似的一声怪笑,抬头再起一印,势要将关居易斩落。 但,那道身影从皲裂的大地又一跃而起,全身光芒大作,如玉如石的筋骨映在所有人的瞳孔里,他高声嘶喊,是从胸腔发出的怒音。 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震了谁的耳朵,又很快散在风里。 嘭! 还是一剑退了魔物,但他的毛孔处处渗出鲜血,重重落地! 魔物狂啸一声,再起一印,依旧直指关居易。 但那身影又一次出现,悍不畏死。 嘭! 跃起落下! 有人想起刚刚进入乾位时,曾嘲讽过李尘的话:真以为自己被说书先生传颂,进了所谓的话本小说,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嘭! 看着那道影子又落了地! 有人说:这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嘭! 李尘依旧劈出一剑,还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又一次重重落地,不过两三息的时间,他再次腾空,在无数目光的注视里,那道仿佛不知道实力差距的身影,鲜血涔涔浸透了衣服,一双眼睛却还极亮,瞧着渺小滑稽,偏偏不畏生死。 程芷安泪流满面,看着那道身影,想起初次见他时候的风采,再看此刻的凄惨判若两人,但她心底反而更狠狠地悸动,就死死地盯着那道影子,像要刻进眼睛,刻进脑子,刻进骨头里!深深!深深! 崔昊环顾四周众人,一个个看过去,但见热泪滚滚,有人握紧了手中兵器,身躯颤抖,有人咬着牙血色布满眼眶,他忽地想起这些年天下行走时,家主常说的一句,这千年圣朝,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圣朝,而是不论出身,走卒匹夫的圣朝。 于是,当李尘再一次重重落地,筋骨已经有断裂的噼啪声时,崔昊长身而起,高声道:“你且歇着,我来!” 不知从什么地方,也响起这声音,“我来!” 另有一人也飞身而起,“我来!” 无数的人飞身而起,“我来!” 就像地面振翅刚刚破茧的蝶,一个个身影在巨大天幕下冲天而起,渺小滑稽,不畏生死。 千百人的悲声里,李尘的剑替关居易挡下致命的一击,壮了热血的酒,又在他一剑如夺目的红日里,千万人前仆后继,干了壮行的热血,踏上舍身成仁的路。 千百年后,史书记载寥寥一句:这一年,陨墨山魔物暴动,千万忠骨葬他乡。 千万将士,无名无姓,偏偏无惧无畏。 第十五章 你才是第一风流 空中的那只魔物愤怒长嘶,没有想到自己三番五次被那个看似弱小的人族阻挡,而现在,脚下无数蚂蚁一样的东西竟然还敢向它挑衅,它的双掌端起一个又一个咒印,瑞彩万条的光芒绽放,杀机摇撼了苍穹。 崔昊在内的六七人齐齐联手,他们知道自己一个人恐怕难以抵挡,这一刻齐心协力使出了最强的手段,其中一人张嘴发出怪音,这音波是在野史中才有记载传奇秘术,其威力不比崔昊的剑意弱上半分。 然而,当头顶魔物的咒印落下,在惊涛骇浪一般的伟力面前,包括崔昊在内的六七人联手一击就这样被生生压了下去,方圆数十丈的地面都陷落了不少。 崔昊落地后吐了一口鲜血,胸膛处出现了一片龟裂似的血线,他现在才知道方才李尘究竟遭遇了多么强悍的压力。要知道,直到此时还能飞身而起的,无一不是彼岸境中的好手,更何况是六七人同时出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齐齐受了重伤。 但地面还是有人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犹如一道空中接力的长城,誓死要将那只魔物抵挡住。 “我来!” 不远处响起一个女人颤抖的声音,崔昊闻声看过去,才见那个一直以来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程家大小姐这一刻竟然也使出巍巍剑光,要上前杀敌。 就在此时,半空中一直在僵持的关居易等人,也终于有了变化,只见他身上的杀光大放,逐渐占了上风。 “啊——”在日月变色的啸声里,关居易挣脱出众魔物的咒印蛛网,身侧的长枪一声嗡鸣,关居易怒意滔天,长枪一扫,距他最近的魔物竟然被碾压成了粉末一般的细小颗粒,从空中落下的同时狂风拂过,就此消散了。 关居易方才将所有的情景尽收眼底,这一刻如一尊天神降临,长枪挥舞中有一道道波纹出现,像要抡塌这片天空,惊人的气势横扫了众魔物。 原本十四只魔物和关居易勉强持平,现在死了一只,剩下的魔物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 血花不时在虚空迸溅,关居易挥舞长枪如收割头颅的镰刀,尤其是方才想要伺机偷袭的那一只魔物,被关居易生生砸成了一滩烂泥,就在距离李尘不远的地方。 一只魔物大修用身法逃极远,发出一道紧急的嘶鸣。 于是,魔物开始撤退,它们的死伤也太过惨重,那些奈何境巅峰的大修一死,面对关居易摧枯拉朽的手段,这些普通的魔物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地面,全身骨头碎了大半的李尘看到了这一幕,才算放下心来,知道今天的战局已定,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地上,咧嘴大笑,不小心呛到喉咙连连咳嗽。 崔昊和程芷安守在一左一右守在他的旁边,护着他的安危。 李尘是被抬出乾位的,他伤得实在太重了,秋风看到李尘的模样后悲声大哭,就连小七也颤抖着嘴唇,给自家殿下准备疗伤的药草和新衣服。 相比起来,崔昊和程芷安的伤势倒不算很重,只是他们出来的时候裤腿上还滴着血,看上去有些凄凉吓人。 但好在,这一次的魔物暴动,总算是胜了。 这一场大战结束后不久,一身染血的关居易掀开营帐走了进来,将小七等人全部赶出去,只是说有一些话需要和李尘单独交待。 等营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后。 关居易问道:“今日一战能够获胜,是你的功劳。” “是千百将士的功劳。”这句话听上去冠冕堂皇,但李尘说得很认真。 关居易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聊下去,“这一战后,你是怎么看陨墨山的?” 李尘疑惑于他突然问起这件事的原因,但还是说道:“我早听说陨墨山上常有魔物暴动,是圣朝将士一直在倾力镇守,如今才知道,是众将士用血肉守了人族的根,以忠骨做了阻敌的墙,这都是用命填出来的太平。” “你又怎么看那些传承了数千年的世家呢?”关居易再问。 李尘这一次细想了许久,缓缓道:“世家千年,好坏参半。” 关居易摇头笑道:“你身为皇子,有些话不肯细说我倒不怪你,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听说你是十年前从遍地饿殍的村子里走出来的,应该知道这世上百姓的不容易。那些世家占了天下大半的好处,却从来没有管过百姓的死活,哪怕像陨墨山上,千千万的忠骨做了城墙,对他们来说也不值一提,说到底,他们只想瞧着自家的产业还能不能传承下一个千年。” 李尘略一思索,他不知道关居易今天说这些的目的,但也听得出他对那些世家的不满,心知这位枪圣起于微末,早年间又受了不少不公平的待遇,有些微辞也是在所难免,只是他身为皇子,有些话的确不好顺着或反着说下去。 他笑着道:“前辈这句话说得没错儿,但你我此刻都在陨墨山上,就该知道世上还有千千万万愿意站在这儿舍身赴死的人,哪怕是崔家出来的那位天生剑骨,程家出来的大小姐,包括我这个乡野皇子,站在战场上也不曾计较过生死,做好眼前事就够了,哪管得了身后那些人的龌龊,又何必去管身后名呢?” 守在陨墨山许多年的枪圣沉默良久,瞥了李尘两眼,道:“不论如何,日后如果有机会,还请你不要忘记陨墨山上的这些将士。” 李尘这次答应得干脆,“这是自然,自从我上山以来,他们与我同吃同住,又出生入死,这与身份无关,这是袍泽情义,哪怕过去上千年,我又怎么敢忘记呢?” 关居易这才放声大笑。 李尘觉得今天的关居易有些怪异,但是并没有细想,心道或许是大战之后,关居易也难免感慨良多。 这一日,魔物暴动,一场大战过后,世间第一强者枪圣关居易,对圣朝九皇子说:千年以来,你是世上第一等的风流人物。 枪圣说:哪怕算上圣朝的那些所谓世家,殿下的天赋,也无人能出其右。 第十六章 程芷安的改变 第十七章 捷报 这一天,陨墨山的捷报进了庙堂。 朝会的时候,众大臣都在赞颂枪圣的功德,虽说陨墨山从来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但枪圣终究是世间的第一强者,该给的尊敬还是要给到。 至于他们心底对那位枪圣究竟有什么看法,无非就是一个没能力跻身庙堂,最后转而上了山的武夫罢了,他们和圣朝的那些愚民百姓不一样,他们可不会真的把关居易当成世间最强者。 只是这些话终究不能当众说出来,毕竟是现在的圣朝武将,有数位都是发迹于陨墨山,如今成了中流砥柱。 、而魔物暴动时候的惨烈,这些大臣一概不知,也不屑于去知道,最多听到魔物出动了七八位接近忘忧的大修时,惊叹一瞬间,紧接着更加赞叹枪圣的修为高深,还有当今圣上贤德治理下的人才辈出和国泰民安。 身居高位的圣朝皇帝李唐听着大臣一句句的马屁,忽地问了一声:“那你们说,对九皇子,又该有什么赏赐?” 殿内的众大臣一时沉默下来,方才所有人都刻意回避了这三个字。 虽说捷报里对九皇子在这一场暴动中的作用大赞特赞,都是身先士卒、力挽狂澜什么云云之类的话,尤其是枪圣对九皇子的那一句批言:你才是圣朝年轻一辈里,第一等的风流。 实际上早在上朝之前,这句话已经传遍了京都,但刚才聊起赏赐,却没有人提及。 李唐瞧着满朝的默不作声,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只因为整个朝堂,没有一个是自己那个乡下儿子的人。 实际上,就连他心底,也对那个儿子有莫名的反感,只是世间所有人都知道九皇子是自己安排去陨墨山的,如今皇子创下功绩,其根本原因也是皇帝的仁政,所以当然应该做出奖赏,且昭告天下广而告之。 李唐要做一代圣朝的中兴之主,理应先让百姓知道自己的功绩。 早朝过后。 贴身的卓公公轻手轻脚出了御书房,悄声嘱咐了一声轮值的小太监,“陛下今儿不太痛快,稍后做事切记小心着些。” 这些小太监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一个赛一个的机灵,小太监早就听到了今天从宫外传来的消息,悄悄问道:“听说陨墨山上大捷,您说陛下怎么就不高兴呢?” 卓公公一根手指头弹在小太监的脑袋上,“好好做你的事儿,说过了多少次,在这宫里,多当聋子才活得长久。” 等小太监走了以后,这位当今圣上最亲近的老人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御书房,自言自语,“怎么就不喜欢呢?难道就因为是乡下来的?不应该啊。” 御书房里,废了几十张上等蜀纸的李唐终于静下心来, 回想起那个十几年来也没有见过几面的儿子,尤其是那张见过一面就绝对忘不掉的脸,“程千里说你要开创一代盛世,关居易说你是一等风流,那朕是什么?” 他想起当年李尘入京的场面,一开始,他对李尘的来历有极深的怀疑,特意请了太史院批一批李尘的命数,却没有想到,太史院的批文给了孤星入命四个字,这的确是皇家血脉才会有的命数。 于是,在一场看似盛大的游行过后,他便随意将这个第一眼看着就并不喜欢的儿子安排在了宫外,此后十年也总是有意无意将这个儿子遗忘。 这一日,各个世家并不太平。 陨墨山原本是众多世家从来瞧不上的地方,除了出了一个号称世间无敌的枪圣,在他们眼里从来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破烂村落,所谓的魔物之乱,对世家来说也从不放在眼里,只因为他们随时有忘忧境界以上的大修行者,只要能护着自己家族不受所谓魔物之乱的影响就够了。 但短短一夜之间,陨墨山三个字上了众世家的案牍。 只因为枪圣对李尘的那一句话,“千年以来,你才是世间第一流的天骄,我算不了什么,那些世家子弟也算不了什么。” 枪圣在世间俗人的眼里已经站在了云端上,既然是他说的话,圣朝百姓自然是相信的。 各世家可以不把所谓枪圣放在眼里,却要把世人的风评放在眼里,尤其是这一代的天才,谁又肯让一个区区皇子的名头站在他们的头上? 于是这一日,从陨墨山起的风,惊了世上千千万的人,扰了千年世家里那些骄傲少年的心。 “枪圣又算什么东西,一个做了几十年学问没什么用的穷书生,一个运气好勉强摸到忘忧门槛乡野村夫,怎么敢妄图评论天下事?我们长孙家千年的传承,当年圣朝初创,江山社稷也是靠着我们先祖的辅佐才安稳下来,这才是第一等的风流!” 长孙家的厅堂,有人慷慨激昂。 这天黄昏,长孙家走出了一个背刀的少年。 “崔昊那个废物,枉有天生剑骨的名声,偏偏让一个乡下的皇子抢了风头,他胜不了也就罢了,现在还让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说我们也比不上劳什子的乡下皇子,我就不信其他几个世家受得了这个气。” 范阳卢氏,一个戴着高冠手持折扇的骄傲少年出了府。 京都太史院。 国师对面前的小道士说:“小师弟,天生剑骨上了陨墨山,程家程千里和枪圣先后评了九殿下的命格,陨墨山现在风云汇聚,不出三日,各个世家一定会派族中的子弟去陨墨山上瞧瞧,年轻一代的第一强者什么的名号倒无所谓,只是世上的气运就那么一点儿,现在正是大争之世,你也要为我们观争一口气啊。” 小道士从椅子上跳下来,又蹦起来挂在一旁的树上,晃了两圈儿以后落在桌子一旁的棋盘上,捡起棋子儿一一颗颗去砸天上的鸟儿,用空余的一只手摆了摆,不耐烦地应一句,“知道了!” 第十八章 去妖族阵营 暴动的大战过后,李尘愈发相信,自己体内的第三种元力,就是那些魔物所驭使的元力。这些日子,新元力随着另外两种元力运转,竟也在不断壮大,到了现在已经有了二境黄泉的厚度。 李尘想起那天大战时,那些奈何境巅峰的魔物使出的手段,竟然能让魔物的元力沸腾,在战力上有极大的提升,心想可惜当时情况紧急,如果给我一些时间,或许就能掌握这种神通,对敌的时候或更能出其不意。 过了八九天的安宁日子后。 这一天,关居易忽然找到李尘,提出要带他去一趟妖族阵营,“你应该知道,陨墨山的另一边,一直是由妖族镇守,今日妖族传来消息,他们那边有魔物暴动,恐怕难以支撑,希望我能去一趟。” 或许是为了打消李尘的疑虑,关居易道:“去了以后你不必像在这边这般拼命,我只是想着,带你多瞧一瞧妖族的神通也算一件好事。” 他却不知道,他的提议刚好合了李尘的心思,随着妖族传承的日子越来越近,李尘原本就在考虑什么时候下山一趟,现在有机会去往妖族阵营,或许正是一个机会。 只是李尘有些疑惑,这位枪圣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好的过分? 不管怎么说,这终究不是个坏事,李尘应了下来,“好。” 翌日。 李尘和关居易翻越山岭,不多久便站在整座山脉的最高处。 从二人现在的视线看下去,一道线条将整座山脉分成两边,一边人族镇守,往东看去就是人族圣朝的千年基业,另一边由妖族镇守,朝西过去就是妖族的地界儿。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去帮妖族阵营。” 两人站在云端,关居易说道:“陨墨山和其他地方不同,在这里,魔物才是两族唯一的敌手。妖族虽然是异族,至少还有人性,知进退懂礼仪,魔物却完全是靠着杀戮的本能作祟。所以云墨山上的两大阵营,说起来也算是同气连枝,一旦有一方失守,另一方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说是过去帮忙,实际上也是在帮自己。” 李尘心里的人怪异感更重,只觉得关居易这几日,对待他更像长辈对子侄的劝诫和照顾。 两人穿过云海,在狂风的疾驰中,身前形成尖锥似的罩子,身后拖着长长羽翼般的云气,还有呼啸的声音激荡,关居易在半空朗声道:“世人修行,多是为了登高,登高以后,俯瞰世间,自以为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在脚下,实则说到底也还在红尘中,你以后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登高而心生傲躁。” 李尘低头看着脚下越来越近葱葱郁郁的山腰,笑着称是。 二人刚刚落地,一个早已经等在这儿的面容俊美的男子滑行过来,“枪圣大人,随我来。” 李尘低头瞧一眼他的尾巴,瞧着上面五彩斑斓的鳞片压着地面儿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心知这是蛇族的人,再环顾四周平地而起的华盖大树,心想明明一线之隔,却好像两个世界。 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尾蛟龙露出真身,扛了一座巨石在头顶扔了几十个来回,听着四周的喝彩声高高翘起尾巴,上面的鬃毛随着微风飘来飘去。 两只耳朵竖起来的红眼睛姑娘手脚并用蹦蹦哒哒猫进了旁边儿的山洞,不多久又从另一个洞口爬起来,冲着另一个兔耳朵姑娘招了招手,请她进去做客。 天上有长着翅膀的尖嘴鸟人互相追逐,地面穿着盔甲熊头人身的妖怪大喊,“都下来!十四长老今天刚做了交代,人族的那个什么枪圣要来,你们都规矩着点儿!” 说着话,一转身看见了李尘一行人,熊妖的眼睛一亮,挥着大手指着李尘道:“这是哪族的小子?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上一次说李尘长得奇怪的,还是程芷安。 接引两个人的蛇族男子急忙加快了脚步,生怕这些族人又说出什么话。 不多久,几人总算是进了营帐。 出乎意料的,李尘竟然在营帐里瞧见了熟人,正是在龙城青花阁时将他们一行人送去鬼蜮的那位花魁月霜,瞧着面前这个脸上没有半点儿笑意,甚至不近人情的姑娘,谁能把她和那一夜青花阁的风情万种想到一起? 那个当日守在龙城青花阁外的书生许渊也在,他的身上依旧没有任何一点妖气,看来果真是个人族,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或许另有隐情。 花魁对李尘的出现好像并不意外,毕竟九殿下在陨墨山上的一战传遍了圣朝天下,更何况是邻近的他们,她早知道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九殿下就在山的另一头。 只是他们二人对李尘的态度算不上友好,就像初次见面,神情漠然。 李尘不以为意,也没有贸然上去打招呼,他的视线落在妖族十四长老的脸上,同样是人首蛇身,双瞳泛着金色光泽,这是蛇族瞳术进入奈何境之后会有的异象。 十四长老单刀直入,对关居易道:“这一次的魔物暴动十分怪异,以往它们只是一批结束后就会退去,至少隔上几个月才会再来,但这一次,仅仅是三天时间,已经接连出现了几次暴动,每一次都有数千上万的彼岸,倘若是这样,我们还可以抵挡,但这几次暴动还出现了奈何境巅峰的大修,如今山上的妖族死伤过半,我已经将消息传进祖地,但祖地的人还需要两三日才能上山。” 言下之意,当然是希望关居易能在这儿待上两三天,等妖族祖地来人。 关居易没有拒绝,“好,但我需要你们的熊族盔甲。” 原来这才是两族间互相扶持的根本,说到底还是供需关系。 半炷香后,李尘关居易出了营帐,李尘回想方才十四长老的态度,心下暗道:看样子这位十四长老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否则多少也会有一些暗示。只是不知道那个花魁又对我的身份了解多少,大长老既然安排她送我进入鬼蜮,想来她的身份多少也有些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