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小修) 第2章 第二章(大修) 第3章 第三章(大修)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赵云屹的手指力道依旧在收紧,只是速度很慢,他似乎在给她时间,又似乎在享受她挣扎的过程。 他仿佛对这种情况一点也不陌生,杀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柳茯苓被他掐的愈发窒息,脑子里一片空白。 冬青临死前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冬青之后,脑子里随之而来的,是桂枝那张瘦弱的小脸,泪眼盈盈无助地喊“姐姐”。 “婵音,妹妹就交给你了,你们是柳家最后的血脉,日后没有人爹娘护着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母亲忍着泪,最后对柳茯苓说的话,在她的脑中徘徊不去。 她还不能死。 她已经快要晕过去,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地张嘴,缓缓开口,“十一月……茶商白松泉,送白银一千两……户部侍郎刘俞山,要求明年,减,减税。” 赵云屹手微微一顿,微微挑眉,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意外,没有再继续加力道。 柳茯苓不敢耽误,继续艰难道,“十二月,工部尚书,宫中修建款项缺口,三百五十万两……隐而不报,想办法去其他地方,挪,挪用……” “……” 柳茯苓一连说了五条类似的消息,她都快把自己所知的重要线索全都说完时,赵云屹手终于一松。 她瞬间失去支撑,倒在地上,膝盖被撞得生疼,她却根本顾不上,只捂着脖子拼命地咳嗽,大口大口的呼吸,仿佛干涸的鱼。 赵云屹极冷淡的看她。 他发觉,虽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却仍旧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明显的指痕,一道道触目惊心,她在地上瑟缩颤抖,缩成一团,相当可怜。 他的食指和拇指不由轻轻摩挲了两下……她的脖颈,手感太软,有些滑腻,仿佛再稍稍一用力,就能完全捏碎似的,脆弱不堪,轻易便能任人摆布。 赵云屹居高临下看着她,“今日赵瞻在厢房与我说了什么,重复一遍。” 还没完。 柳茯苓已经冷得麻木,只能咬紧牙关道,“如今国库空虚……皇上日日殚精竭虑……” 柳茯苓开口后,赵云屹眯眼看着她,竟是缓缓蹲下身子,与她四目相对。 香露的味道已经散了,她身上却依旧有淡淡的香气,与那香露的味道完全不同……她身上究竟用了几种香露? 赵云屹微微蹙眉,站起身后退几步。 “为了筹集军饷费神……你重病在身……” 她断断续续,却是一字不漏的将那些话都给复述了一遍。 柳茯苓从小就善于记事,只要听到的,看到的,周围发生的事情,只要下意识去记,便都能记得清。 这是她的秘密,至今只有九王爷赵瞻知道,两年来,她就这样在明月楼中一面为客人演奏,一面将一些有用的消息递给九王爷,换取他的庇护。 柳茯苓说完,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却听赵云屹悠悠缓缓开口问,“跟着赵瞻,他给你什么好处?” “我妹妹天生孱弱多病。”柳茯苓立刻道,“她不能断药,那些药材都颇为昂贵,常年吃下来,要耗费不少银两。” 她说完,却没听到回应,小心翼翼抬头一看,却与他锐利的眼神相撞,赵云屹不出声,只静静地注视着他。 柳茯苓瞬间便觉得自己被刺穿了,立刻垂下眼眸,睫毛轻颤不已。 明明说的都是实话,被他这么看一眼,便仿佛要心虚起来。 柳茯苓说这话便代表她已经承认,自己确实是在为九王爷办事。 这便等于是表明了投诚的态度,她这么做,似乎让赵云屹对她稍稍满意。 赵云屹眉头稍稍松缓了些,杀意消减,在阴暗的烛光之下,五官如松的他清俊冷冽,竟仿佛一个翩翩佳公子。 可越是这般,柳茯苓心中便越是恐惧,如此表里不一的人,随时随地便能变幻脸色,甚至可以随时杀人,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哪一副面孔才是真心流露。 “就这么简单?”赵云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难道没有说过,要替你们柳家正名?” 柳茯苓一怔,冷汗再次冒了出来,脸色蓦然一变。 看到柳茯苓的反应,赵云屹笑了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柳茯苓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垂下了头,他反应太快,试探太多,她稍不留神便会着了他的道,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殿下如何知道……”柳茯苓小心翼翼问道。 “教坊司中,像你这样的,大多都是罪臣家眷,五品以上的官员中没有姓柳的,柳姓多在南方……可能是地方官员刚被调入京中。”赵云屹眼眸平淡,“这样的官员,若是没几分背景,出了事,大多都是顶罪用的,大部分都有冤屈。” “……”柳茯苓咽了口唾沫。 “两年前,大批朝臣上奏,二十三名官员被清算……似乎有个姓柳的小官……” 柳茯苓听到此,已经不敢再听下去。 事已至此,她的老底迟早要被赵云屹全部翻出来,再挣扎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他不杀自己,应当就是觉得自己有用罢了。 柳茯苓想通之后,便立刻转过身来,在赵云屹面前跪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小女子柳茯苓,任凭太子殿下调遣。” “哦?”赵云屹眼眸中露出些淡淡的笑意,“我可没答应你什么,本宫穷得很,养不起你这样娇贵的座上宾。” 柳茯苓咬着嘴唇,拼命忍着情绪。 什么意思?养不起?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跟长了刺似的,一个脏字儿都没有,听着却让她羞恼不已。 这世上怎么会这般恶劣的人? “被充入教坊司,还能被赵瞻挑中走到如今,也是你的本事。赵瞻他脑子不行,眼光倒是勉强。”赵云屹奚落道,“你继续跟着他。” 柳茯苓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并且不用对她付任何酬劳。 这样一来,他赵云屹是方便了,以后关于赵瞻的消息尽在掌握,可她柳茯苓岂不是刀尖舔血,拿着原本少得可怜的好处,却要冒更大的风险夹在他们两股势力的中间? 万一日后东窗事发,第一个出来领死的便是她! “殿下……”柳茯苓想要再挣扎一下,可她刚说出两个字,便看着赵云屹悠悠然的朝她笑了笑。 那不是笑,那是催命符。 他的目光仿佛在说,“比起这样,你可能还是比较喜欢被灭口?” 柳茯苓挣扎的话语便这样卡在了嘴边,再也说不出来,跟这个人相处,别说是讨价还价、索要酬劳,不被他榨干所有价值,根本就不可能活命。 “你今日用的香露还剩多少。”赵云屹又问。 “还剩一些,放在我房中的匣子里。”柳茯苓轻声道,“九王爷那边恐怕还要交差,这香露,您要拿走吗?”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他。 祈求的意思很明显,她湿漉漉的眼眸中仿佛在说话。 “不必了。”赵云屹语气平淡,“你收好。” 她身上现在的香味,若有似无,不似寻常香露,不惹人讨厌。 短短的时间内,柳茯苓从生死攸关中渡劫一回,感觉整个过程十分漫长,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其实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响动,青叶回来了。 他一进门,便看到地上的柳茯苓,眼眸中流露出些许惊讶,似乎很意外这姑娘看到了赵云屹这副模样,还能活生生的跪在这里。 “青叶,把我的大氅拿来。”赵云屹吩咐道。 青叶以为赵云屹要穿衣回厢房,立刻说,“殿下要不要换套衣裳再穿,您身上这套里衣上头还有血迹……九王爷那边已经有反应了,若是冷不丁看到您这血迹……” “大氅不是我穿。”赵云屹道,“给她。” 青叶一愣。 整个洗沐间便只有他们三人,除了赵云屹和他青叶之外的“她”,便只有跪在地上的……柳茯苓。 青叶不可置信,这女子给太子殿下用了那么下三滥的香,照理来说,早就死无全尸了,管她背后是九王爷还是什么其他人,只要太子殿下不愿意忍,他有一百种方法处置她。 而且,太子殿下平日里最恨女色,别说沾染,几乎是厌恶至极,更不可能是看到这女子的美貌便动了心。 青叶左想右想也想不通,可常年跟在赵云屹身边办事的习惯却让他毫不犹豫,立刻照办。 那是一件银灰狐毛锁边的黑色大氅,非常厚实暖和,赵云屹手轻轻一动,那沉重的大氅便直接将她小小的身躯完全笼罩了起来。 柳茯苓只觉得肩膀一沉,沉甸甸的,压力巨大。 赵云屹俯身,亲自为她系上了大氅的系带。 大氅有竖领,刚好遮住了她脖子上的指痕。 赵云屹的指尖在她的脖子附近缓缓滑动,她紧张地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青叶看着赵云屹的动作,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正在这时,赵云屹却忽然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让人盯着你的。” 第6章 第六章 柳茯苓听了赵云屹这句话,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只被吓着的鹌鹑。 青叶却觉得……这样才是太子殿下的正常行事风格。 话说到此,赵云屹似乎觉得差不多了,终于将柳茯苓放了出去。 她僵硬的走出洗沐间的大门,才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沐浴,而且身上的水渍几乎已经被风干,结果风干后又被冷汗所汗湿,如今整个人都已经麻木。 她浑身上下几乎都是僵硬的,已经不知道哪里冷,哪里疼,哪里难受。 只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她感到疲惫不堪,走在长廊上,都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冬青死了。 柳茯苓出门以后,才想起自己忘了问赵云屹关于冬青的事情,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青叶正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目光锐利,见她停下脚步,眼中充满了警告。 柳茯苓呼吸一窒,只好继续转头向前走。 她本以为可以回去休息了,却没想到,还有硬骨头在等着她去啃…… 没过多久,她稍一转弯,便在不远处看到了九王爷的侍从。 那侍从便是今日在禁闭室监视用刑处罚的那一位,他似乎在此等了一会儿,看到柳茯苓的时候,他已经有些不耐烦,毫不客气道,“柳姑娘,快请吧,九王爷等你许久了。” 柳茯苓早已疲惫不堪,她觉得今日可能是她的劫难,一连下来,她的额头已经有些发热。 可她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打起精神,走进九王爷所在的厢房。 厢房一如天字一号房般豪华讲究,这里是九王爷常年包下的地方,仅供他专用,里头的用度都是九王爷自己的,平日里,柳茯苓若是有什么要与他说的,一般都在此地与他禀报。 九王爷正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看起来有些焦躁,听到柳茯苓的声音,他一抬眸,便看到柳茯苓身披一身不合身的厚重大氅,艰难地来到他的面前福身行礼。 赵瞻立刻便认出来,这是赵云屹的那身大氅。 赵云屹身弱畏寒,一到冬日,只要能看到他,他便披着这一身厚重的大氅,那上头的银狐毛,还是他赵瞻前几年秋猎时打来的狐狸制成的,他绝不会认错。 赵瞻看到大氅,心中的焦虑登时不见了。 给柳茯苓批大氅是何意,显而易见。 对待寻常女子,何必将如此贵重的东西给她? 赵瞻不由得猜测,赵云屹最后应当还是没忍住——男人最了解男人,更何况是中了那药的男人。 什么“男女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都是屁话,玩的便是拉拉扯扯,不情不愿的情趣。 柳茯苓穿着这身衣裳站在他面前,身形不稳,却是勉力支撑。厢房中热得很,她捂着这厚实的玩意儿,很快额头便见了汗。 “脱了吧,怪热的。”九王爷轻柔道,“过来坐会儿,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什么?” 柳茯苓听到这话,沉默不语。 脱是不可能脱的。 这大氅一脱,她脖子上的痕迹一露,百口莫辩。 赵云屹根本没有因为她是女子便收敛力道,她脖子上的痕迹即便是被傻子看到,都不会误解为男女欢好所致。 柳茯苓立即露出为难之色,轻声道,“王爷,妾身衣裳被撕破了……” 剩下她没有多说,赵瞻见她羞赧的模样,忽然了然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个中细节,柳茯苓恐怕也不好意思多说,那赵云屹恐怕也是个要面子的,才会用这种方式……九王爷心中清楚,既有这大氅在柳茯苓的身上,便代表那赵云屹已是接招了。 赵瞻面上喜色尽显,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总算是把赵云屹给拉上了他这条船。 “今日辛苦。”赵瞻与柳茯苓说话的语气立即变了不少,他笑道,“不脱便随你吧……你本就未及笄,今日之举也是无奈,为难你了。” 柳茯苓立刻摇头,“都是茯苓应该的。” “不必客气,你知道,我是奖惩分明的,有错就罚,有功行赏。你今日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明日我让人给你多送些药来。”九王爷大度说道。 柳茯苓急忙谢过九王爷。 跪下的时候,柳茯苓心头纷乱,几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挣扎盘旋……实际上,她仍有些犹豫。 两年下来,她对九王爷已经十分了解,他虽然唯利是图,却是个讲究人,颇好面子,答应她的事情,一般都会有所回应。 就像现在这样,若是事情做成了,少不了好处,他绝不吝啬。 而赵云屹却不同。 此人实在是过于危险,不仅喜怒无常,且不一定言而有信,若是他忽然改变主意,不相信自己能保守秘密,便让人下手将自己灭口……又或是自己一时不小心,在赵瞻这里露出了什么破绽,到时候他可不一定会保下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她早就听闻,太子在宫中早就失势,被皇上所不喜,前途堪忧…… 为这样的人卖命,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 柳茯苓咬住嘴唇,心中挣扎。 “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赵瞻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不由主动发问。 柳茯苓悠悠抬眸,看向赵瞻,还在考虑如何才能巧妙地将这件事说出来,正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不远处的窗边,闪着隐隐约约的树影。 她心中一咯噔,忽然觉得不对劲。 那不是树影……那是一个人! 她吓得脸色一白,心脏狂跳,赵云屹那张阴沉的脸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我会让人盯着你的。” 柳茯苓的手指在温暖沉重的大氅下缓缓捏紧,忍住声音中的颤抖,缓缓说,“回禀王爷,妾身没有要说的了,就是……今日太累,有些恍惚。” 窗边的人影动了动,隐去了身形。 赵瞻挥了挥手,“退下吧。” 柳茯苓终于撑着站起身,离开了九王爷的厢房。 不知不觉,已是寅时末,窗外的雪仍在下,雪花一片片大如花瓣,层层叠叠,翩翩而落。 柳茯苓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没有惊动隔壁的桂枝。 外头仍有喧哗之声,柳茯苓已经习惯了。 明月楼向来是夜晚热闹,白日清净,柳茯苓平日里若是有客人,也会睡得极晚,只是没有一日,像今日这样晚。 她疲惫脱下大氅,将那黑乎乎沉甸甸的玩意儿毫不客气的扔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房间只有一桶冰凉的清水,她用帕子简单擦拭了身子,打着哆嗦换了干净的棉布衣裳,坐在了铜镜前。 镜子里的女子面色惨白,双眼中透出恐惧与不安,纤细的脖子上,有鲜明的红指印,看起来可怖极了。她轻轻用手指碰了碰,仍旧有些疼…… 柳茯苓红了眼眶,取了些化瘀的膏药,小心涂上去。 遇到赵云屹,当真是她流年不利。 第二日清晨,辰时未到,柳茯苓的门便被敲得砰砰响,是别处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是贵客要走了,让她立刻收拾收拾,去门口迎送。 柳茯苓一夜几乎没睡,脑子里不是冬青死前的惨状,便是赵云屹那可怖的脸,煎熬了大半夜,到了这个时候刚有些睡意,便被拍门声惊起,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昨夜,她窗外总有响动,时不时有人影一般的影子在她的窗口闪现,她鼓起勇气打开窗往外看,迎面而来的除了窗外冰凉的风和干枯的树杈之外,便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的神经仿佛紧绷着一根弦,已经崩到了极致,就快要断了。 柳茯苓麻木的将自己收拾利索,戴耳坠时,却发现,昨日那副耳坠丢了一只,如今已经凑不成一对。 她瞬间没了戴耳坠的心情,穿好衣裳以后,披了竖领披风,出了门。 外头的雪下得小了些,柳茯苓刚到,何掌事便将她拽了过去,小声问,“丫头,还好吗?没事吧。昨夜听闻你回了房,我便没有让人再去打搅你休息。” “嗯。”柳茯苓点了点头。 还好,最起码命还在。 “冬青去哪了?这懒东西……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 “……”柳茯苓心一沉,拼命忍住心中的情绪。 不能说……不能把何掌事也牵扯进来。 赵云屹行事滴水不漏,冬青消失的事,他定会处理。 柳茯苓忍住泪意,故作轻松摇了摇头道,“不知,兴许病又重了。” 何掌事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九王爷与赵云屹终于一前一后出来了,赵云屹被青叶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异常虚弱,他时不时地咳两声,像是快要撑不住了似的。 若不是柳茯苓见过他的真面目,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恐怕都要真心的为他叹几句命运无常,好好一个太子,怎么就病成这样。 九王爷边走边故意说了一句,“皇侄,你的大氅呢?外头雪大,可别染了风寒。” “……”柳茯苓垂下了头,与其他人站在一处,妄想混迹在人群中,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外头马车已经备好,只待二位上车,明月楼便能消停几天。 “咳咳,就这一会儿功夫,不妨事。”赵云屹虚弱地笑了笑,说起大氅,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的目光缓缓的,有意无意的在明月楼所到的人群中搜寻着,最后,终于落在了柳茯苓的身上。 柳茯苓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心中更是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他想做什么? 第7章 第七章 赵云屹的目光尤其显眼,赵瞻见他目光所及之处的纤弱少女,心中不由嗤笑起来。 果真还是年轻,一个女子,只消一夜,便能让他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若是不舍,下次再来看她便是。”赵瞻意味深长低声在他耳边道,“又或者,将她收回宫里,她便是你的人了。” 赵云屹没有回应,看他的表情,却又像是在认真考虑。 赵瞻知道他惯来犹豫不决,一向没什么魄力,便也不逼他,只好整以暇的看着赵云屹,看他能为柳茯苓做到什么程度。 赵云屹凝眸看着柳茯苓,眉头微蹙,欲言又止,他脚步越来越缓慢,似乎在经历着内心的纠结,又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在众人的面前做出什么越轨的举动。 柳茯苓很快便感觉到了周围的骚动,她抬起头,便撞进了赵云屹那双深褐色的眼瞳之中。 青涩,犹豫,又有些少年难以言说的情愫…… 柳茯苓瞬间觉得的头皮发麻。 他可真会演。 赵云屹终究是动了,他来到她的近前,缓缓的伸出手,掌心之中,是昨夜柳茯苓丢在洗沐间的那枚耳坠。 柳茯苓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慎掉了的那枚耳坠,竟然被他收着…… “昨日你忘了这个。”赵云屹嘴角带着温柔得几乎要融化一般的笑,轻轻地将那耳坠,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他手指温热,触及她的耳垂,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他虽温柔至极,可柳茯苓的脑子里,依旧是昨夜他欲杀人时那暴戾的模样。 柳茯苓拼命忍着想要逃走的心绪,僵硬地朝他福了福身子,“谢太子殿下……” 赵瞻颇有些好笑,赵云屹也算是聪明一回,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对柳茯苓,便是跟所有人宣告,柳茯苓是他的人。 只是行为颇有些幼稚,倒是符合他这样的年纪做出的事。 也罢,与这样的人绑在一条船上,比那些老油子们好掌控的多……赵瞻如此想着,心中倒是安心了不少。 只是周围明月楼的人都有些震惊,明月楼的姑娘们虽说是教坊司的人,隶属于朝廷,但归根结底都是贱籍,明面上一个个光鲜亮丽成了角儿,却终究是达官显贵眼中的玩物罢了。 赵云屹这样的身份,待柳茯苓却这般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马车早就候在了门口,青叶小心翼翼扶着赵云屹上了马车,两位贵客总算是送走了。 二人刚上马车,柳茯苓的周围便响起了悉悉索索的问话声。 “茯苓姑娘真是好运气,遇着太子这样温和的男子,乐伶酒会便不用担心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们了。” “太子细细看来,长得真是不错,就是身子弱了些。” “身子弱才好,男子还是要温和,不然也不必像白芷姑娘那般,被折腾得那么惨,如今还在房中休息,出不了门呢……” “茯苓姑娘你怎么在发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哎呀,你额头好烫。” “茯苓姑娘!” 柳茯苓眼前一黑,终究是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 雪花飘落,华贵的马车上,赵云屹单手持雕花精致手炉,另一只手掀起马车车帘,眼眸中带着笑意,看着明月楼门口乱作一团的模样,似乎心情不错。 青叶坐在车里,看了一眼心情大好的太子,垂眸不敢言语。 “怎么?“赵云屹仿佛侧面张眼,不必看,便知道青叶的一举一动。 “下面人刚刚回话,昨夜那姑娘什么也没跟九王爷说。”青叶道。 “嗯。”赵云屹懒懒地放下车帘,“让人不必盯着她了。” 青叶有些意外,“殿下,她若是说出去……” “就她那胆子。”赵云屹轻笑一声,“一夜的功夫,够她疑神疑鬼几个月。” “……”青叶顿时无话可说。 “她的身世查得如何?”赵云屹忽然问。 “已查清楚了。”青叶立刻应道。 …… 外头的雪终于小了些,天地间冰冷一片,不见暖意,柳茯苓屋里的炭火几乎没有断过,却仍旧冷进了骨头里。 柳桂枝坐在她的床边,正细细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她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整个人烫得吓人。 与桂枝相比,柳茯苓平日里极少生病,自从那年家里出事之后,两人相依为命,可一般情况下,里里外外都是柳茯苓扛着,桂枝也习惯了依赖姐姐。 因为不管遇到什么,平日柳茯苓总是笑,仿佛什么事她都有办法解决。 桂枝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咬唇替她换了块冰凉的帕子。 这两日下来,桂枝才发现,姐姐原来也是这样纤瘦无力的女子,也是需要人呵护照顾的——她不知道自己暗暗地吃了多少苦。 “姐姐……你快醒醒吧。”桂枝无措的看着柳茯苓……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而她作为妹妹,到了如今,甚至连块帕子都换不好。 自那天太子走后,柳茯苓晕过去至今,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 冬青消失了,失去了踪影,楼里传言,他好像是夜晚去井边打水,不慎跌入井中,冻死了。 但是明月楼的人都知道,为了给客人用水,楼中寻常是备充足的了水的。 他为何要特意出去打水,又为何会跌入那么小的井口,一切都十分的蹊跷。 可蹊跷又如何? 没有人会深究。这样的太监小厮,明月楼每年都会不见好几个,即便深究,又有什么用?大抵只会得罪一些达官显贵罢了。 教坊司如今又要准备万寿节的庆典,明月楼的人手这几日被调遣去了不少,正是缺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人顾得上柳茯苓,桂枝这两日身体恢复了些,便硬撑着照顾姐姐。 好在九王爷算是说到做到,那日回去之后,便差人送来了不少名贵药材,其中还有一盒高丽进贡的参,正好派上了用场。 柳茯苓含着参片,又过了半日,总算是悠悠醒转。 她一醒来便看到面前的桂枝,皱了皱眉,刚想开口,便听桂枝颤声说,“姐姐,你脖子上的伤痕……” “……”柳茯苓连动手指的气力都没有,扯着嘴朝桂枝笑了笑,声音沙哑道说不出话来,那表情却仿佛在让她安心。 “姐姐,我听人说,你与那位太子……”桂枝的声音里带着些迟疑,“是他做的吗?可我听闻,他温和知礼,而且身体不大好……“ 柳茯苓无力的闭上眼,摇了摇头,她含含糊糊道,“水……” 桂枝立刻拿了水来,她喝了一口,发现那水已经放得冰凉,一路从喉间滚下去,整个人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柳茯苓将参片咽下,艰难道,“你,回去休息……我已经不妨事。” “可是……”桂枝眼眶又红了,“不要再瞒着我了……姐姐一向人缘好,昏睡的时候,楼里好多姑娘来看姐姐,她们都说你好福气,如今跟了太子,日后说不定有机会得刑部特赦,出楼去做太子的侧妃去,可如今,你脖子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茯苓几乎要听笑了,这是哪个替她做的春秋大梦,听起来还挺美的。 可她没力气笑,还差点被自己呛着。 她声音沙哑说,“假的,别信。” 柳茯苓看了一眼窗外的树影,声音细如蚊蝇,却字字清晰,“我没有跟太子,以后也不会跟他。” …… 何掌事这几日都没安排柳茯苓出去弹琴,她在房中养了几日,身子终于好了许多,可以四处走动了。 只是她时常看着外头的树影发呆,无事便开窗瞧瞧,有一次刚好被何掌事撞见,何掌事气得脸都红了。 “你脑门儿里装的什么,这么冷的天,开窗吹风你是要作死啊!” 柳茯苓缩着脑袋不敢出声。 可无人的的时候,她仍旧会打开窗户,对着外头轻声问,“外头的壮士,小冬青葬在哪里了?能告诉我吗?快要到年关了,我想给他捎点东西……” 外头没有回音,凉风吹红了她的鼻尖,她吸了吸鼻子,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很蠢,摇了摇头,关窗回房。 她没有发现,在她关窗之后,外头有一个人影动了动。 连绵不绝下了许多时日的雪终于停了,天晴之后,雪化冰消,天色湛蓝,却更冷了些,冻得楼里的姑娘们都完全不想穿单薄的衣衫,小太监们更是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像个球儿似的四处走动。 这几日,明月楼中处处都在传,说是宫里要来人,专程为皇上万寿节的宫宴挑选礼乐演奏之人。 何掌事严阵以待,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脾气也愈发暴躁起来。 终于有一日,明月楼提前洒扫门庭,地面连夜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镜面反光,几乎能照出人影儿,第二日清晨,还是辰时,一反常态的,楼里的姑娘小厮太监们便已经站得稳稳妥妥,精气神儿十足的在明月楼的大堂中迎接上头派来的大人物。 就连病恹恹的桂枝都被拖了出来,悄悄靠着柳茯苓的胳膊站着。 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要亲自驾临明月楼挑选乐籍。 很快,外头便到了数十辆马车,马车的车辙声阵阵,架势气派至极,众人纷纷心中一震,在那人走下马车的瞬间,齐齐跪下。 “恭迎七皇子!” “大家快快请起,我虽奉皇命而来,也不必有如此大的阵势。”那少年声中带笑,瞬间便如清辉撒遍周围,舒朗精神,却天生带着一股上位者的优越气息,有礼又疏离。 柳茯苓跟着众人起身,抬头看那七皇子的模样。 人中龙凤,四个字足矣。 一切在他身上都仿佛是恰到好处,浓眉星目,相貌堂堂,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少年身后跟着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那男子身后,又跟了不少高矮胖瘦的男人们,他们虽然没有穿官服,但柳茯苓还是认出了几个经常来明月楼消遣的官员,大多是礼部的,最前面的那个大腹便便的,似乎是礼部的尚书李大人。 这是什么样的排面?柳茯苓暗暗咋舌。 难怪外头都说七皇子很快便要取代赵云屹成为太子,看如今这架势,这传言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李大人看到何掌事,便呵斥道,“弄这么多人出来做什么,还不快把顶尖儿的乐师们都送去厢房,让七皇子细细挑选,昨夜就吩咐过你,你怎么还这么不长眼。” 何掌事连连赔笑。 七皇子微微皱眉,没有说什么,却缓缓上前几步,来到何掌事面前,仿佛与他相熟多年,“何掌事,多年不见,您瘦了许多。” “承蒙七皇子惦记……”何掌事笑得谦恭,眼中有些感激。 后头李大人的神色立刻变得尴尬起来。 柳茯苓看着那位七皇子,心中泛出些暖意……这位七皇子,看起来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至少对待他们明月楼这些弱势之人,比那位太子强得多。 很快,明月楼中善乐的姑娘都被聚在一处,七皇子嫌跟来的那帮礼部的官员们口舌吵闹,便让他们去别处歇着,自己独一人慢慢挑人。 柳茯苓和几个姐姐们很快被单独挑了出来,作为领乐的候选。 七皇子坐在厢房中的花梨木椅上,看着面前的一排姑娘们,眼中流露出欣赏,没有丝毫轻佻之感。 “今年父皇五十旬寿,万寿节需得绝妙佳音,为父皇贺寿,我与父皇请命,亲自来挑人,尔等都是明月楼最厉害的乐师,今日就以‘家国’为题,你们随意演奏与我听。” 七皇子说得极为认真,楼里的姑娘们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皇子居然跟她们细细解释来意,她们一个个也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家国为题? 柳茯苓两年来弹惯了靡靡之音,早就没有弹过那些铿锵的曲调。 她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七皇子,七皇子仿佛捕捉到了她的眼神,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仿佛在鼓励她。 柳茯苓垂下头,心中却是对七皇子又生出了几分好感——这样的光风霁月的男子,她来到明月楼后,从未见过。 紧接着,丝竹管弦之声渐起,大家都是铆足了力气,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想要被七皇子挑中。 很快便轮到了柳茯苓。 柳茯苓抱着琵琶站出来,娉婷身姿,乌发垂坠,她手指纤白绵软,看似纤弱,轻轻一拨弦,却如军阵当前,敌我对峙,气氛瞬间变得绷紧,仿佛箭在弦上。 七皇子缓缓坐直了身子。 厢房外,何掌事带人守着,忽然见一男子身量颇高,身形修长,缓缓往这边走来……他眉头一皱,心道是谁未认真职守,放了闲杂人等过来。 可他仔细一看,却见是太子赵云屹面色苍白,步履缓慢,正往这边来。 何掌事登时觉得有些不太妙,七皇子与太子的事情外头传得纷纷扬扬,若是两边冲撞上了,到时候他可谁都得罪不起。 何掌事立刻上前相迎,刚想说什么,赵云屹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他眼眸一转,细细听厢房里传出的乐声。 何掌事为了知道里头的情况,特意将门留了一条缝偷听,却是方便了赵云屹。 “里头弹奏的是……”赵云屹轻声问何掌事。 “是,茯苓。”何掌事察言观色,赶紧试探道,“七皇子正在挑选万寿节宴会的领乐之人,殿下要不要先去别处歇着?一会儿再来?” 赵云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静静的透过门缝,双手背在身后,注视着屋内。 何掌事不敢再吭声,他只觉得,眼前的赵云屹,虽然看似病弱,却仿佛身有寒芒,有点不好惹的样子。 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第10章 第十章 柳婵音是她原本的名字,自柳家被抄家,她被充入教坊司之后,她便再也不敢触碰那段记忆。 如今冷不丁听到赵云屹提及这三个字,柳茯苓浑身的血液几乎要逆流。 情感上,她极厌恶赵云屹这暗示和威胁的语气,可理智上她却明白,作为准备好掌控她本人的上位者,他一定会去将她过去的一切都查个清清楚楚,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名字。 柳茯苓知道现在她绝不是赵云屹的对手。 就像刚被送入明月楼时一样,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妄图逃走……实际上,她与桂枝二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只是徒劳自找苦吃罢了。 赵云屹知道她是个识时务的,在听到“柳婵音”三个字以后,她便停止了挣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只一双纤白的手紧紧地捉着他胸前的衣裳,似有些不甘心,却无法阻止他的进一步行动。 赵云屹在外头重重的敲门声中缓缓低下头,与她颈间交错。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柳茯苓眼眸一红,咬唇忍着。 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赵云屹觉得好笑,此时鼻尖处又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 “皇兄,你没事吧,我要进来了。”外头传来赵云崇的声音。 赵云屹毫不理会,只慢条斯理的在柳茯苓耳边低声问,“这回用的什么香?” 声音暧昧低沉,仿佛真是相恋的爱人。 柳茯苓却只觉得恐惧,她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耳边的温热气息,颤抖说,“我……我今日没有用香。” 赵云屹微一挑眉。 正在此时,厢房门被猛地打开,“皇兄你……” 赵云崇在看到榻上的状况之后,声音戛然而止。 柳茯苓坐在赵云屹的腿上,原本便纤细的她愈发显得娇小可人,她面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看到赵云崇后,立刻起身站到了一旁,垂头不语。 赵云屹缓缓起身,赵云崇便看柳茯苓在旁边一脸被欺负的模样,委屈巴巴地缩着脑袋。 “四哥……”赵云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以为就赵云屹那副身子,对柳茯苓就算有心也无力,哪成想,他这个哥哥,即便无力,也要硬来。 只是那柳茯苓姑娘看起来着实可怜,刚刚赵云崇的目光一掠而过,便能看到她脖子上隐隐约约的红印,而且看她的表情,似乎并不怎么愿意…… 赵云崇几乎当即便做下了决断。 “四哥,既然你身子尚好,万寿节那边的事情也不可耽误,这位柳姑娘,我便先带走了。”赵云崇温和道,“太医我已经为你请来,你在房中好好歇着,如何?” “还是七弟考虑周全。”赵云屹笑道,“咳咳,那就劳烦七弟了……茯苓她才色俱佳,总有人觊觎,还请多多帮忙看着点。” “……”赵云崇眼皮子抖了抖,沉默片刻后道,“那是自然,四哥的人,我定会护好。” 柳茯苓不知道赵云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不明白,赵云屹为何要耗费这样大的功夫,在自己身上打上他的标签。 这便是他今日刻意赶来此处的第三个目的? 赵云崇做了个请的动作,柳茯苓福了福身子,跟在了他的身后,走出厢房门的时候,赵云屹又虚弱的咳了几声,太医忙凑上前去替他把脉。 柳茯苓注意到,前方七皇子的动作放缓了些,似乎在等着那太医说什么。 “殿下,您……病成这样,怎么还出门,天寒地冻,实在是不利于您身子调养……” 赵云崇听到太医的话不由微微蹙眉,带着柳茯苓离开了厢房门口。 柳茯苓心中也是疑惑不已,赵云屹他不是装的病弱?为什么赵云崇带来的人,也诊不出他这病的虚实? 他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明月楼回旋木梯上,柳茯苓随着七皇子的步伐往楼下走。 楼内装饰繁复奢华,外有回廊连通各个厢房,内有一巨大回旋木梯,层层繁复,一路往下,一般只有达官显贵,才能走这回旋梯。 今日的明月楼分外安静,只有高处的天字厢房附近传来乐声,那是大驾光临的礼部各官员们在寻欢作乐。 柳茯苓也不知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看着浩浩荡荡,实际上什么也不管,也许只是为了给七皇子撑场面。 “柳姑娘小心。”赵云崇见她下楼步伐缓慢,便也放慢了步伐,慢慢等她。 虽是表面功夫,可柳茯苓极少被人这样尊重过,她心中微微一颤,轻声道,“谢谢七皇子殿下。” “柳姑娘小小年纪琴技惊人,实在不凡。”赵云崇一面引她往前走,一面不吝啬夸奖,“方才我听了其他人的演奏,无论是气魄还是技艺,都比不过你,柳姑娘,可称作京城第一乐伶。” “七皇子殿下过誉。”柳茯苓听他夸奖的如此夸张,不由得浅浅一笑,“倒也不至于此。” 赵云崇正在此时回眸,撞进她如水般的眸子里。 她笑起来与平日里完全不同,平日里她看起来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艳丽之余又有些恬静淑雅,可如今她笑起来,双眸弯若月牙儿,月牙儿里头盛着两汪晶莹的泉,里头满满的含着星光,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她笑得极干净,柔色动人。 赵云崇一时间愣住了,嘴角不自觉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本由于太子所为而郁结的心情,也仿佛豁然开朗起来。 “柳姑娘应常常笑才好。”赵云崇缓缓道。 柳茯苓笑着抬头看他,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回廊楼上,静静地伫立着一个高挺的身影。 那人一身玄青底色的长袍,便那样简简单单的倚着栏杆,神色平淡的注视着柳茯苓的笑颜。 柳茯苓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笑容僵在了嘴边。 “殿下,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柳茯苓垂下头,只觉得芒刺在背。 明明什么也没做,可柳茯苓总有一种要被那人处理掉的错觉。 赵云崇顺着她方才的目光往上看,可楼上的回廊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柳茯苓与赵云崇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的目光虽然极为收敛,可柳茯苓还是能看出她们眼中的好奇,只不过碍于七皇子还在场,大家都不敢吱声。 赵云崇公务繁忙,来明月楼也只是初步做个挑选,他挑出了几个长相琴技都较为出类拔萃的姑娘作为候选,而柳茯苓则被暂时定为领乐之人。 赵云崇走后,厢房中的众姐妹都纷纷围了上来。 “茯苓,七皇子看起来对你也很有意思,你可要把稳了,争锋吃醋事小,可别把自己给卷进去。”苍术姐姐比柳茯苓年长五岁,经历的事情多了,第一个开口劝道。 柳茯苓感激的看了一眼苍术姐姐,“谢谢姐姐提醒,不过七皇子应当不会……” “我倒觉得不一定是坏事,茯苓妹妹长得如此清丽,即便不跟皇子,在乐伶酒会上也是要吃亏的,还不如让皇子们为她大打出手,好让那些脏兮兮的男人们知难而退。”有人说。 “他们不会知难而退。”一个冰冷的声音悠悠响起,是白芷姑娘。 众人都沉默了,白芷深深地看了柳茯苓一眼,她是清冷的面相,眼中隐隐盛着幽怨之色,却如同高岭之花一般,想让人将她从干净处扯下来。 “你越是被人争抢,那些人便越是兴奋,想要不择手段争得你一夜。” 柳茯苓心中一震。 明月楼姑娘们命运相似,相护比争宠更甚,柳茯苓知道,白芷姑娘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是经历过这些事的。 那一夜,柳茯苓刚好在不远处的厢房给客人演奏乐曲。 隔壁白芷的惨叫声,却屡屡打断了她的琴声。 那之后,白芷好几天没能下床,据换寝具的小太监说,当时那寝被上……斑驳的全都是血。 好在何掌事心疼白芷,高价请了大夫,白芷姑娘这才没有落下病根。 柳茯苓眼眶微微一红,真诚感谢她们,“谢谢白芷姐姐,谢谢诸位姐姐们。” “我会小心行事。” 七皇子与礼部众人离开之后,夕阳已经西下,楼内重新回复了热闹,经历了一天的折腾,柳茯苓却心情复杂。 她看七皇子,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与赵云屹天差地别,让他跟赵云屹争抢自己,恐怕极难。而赵云屹似乎便是防着她去攀附七皇子,今日特意在七皇子面前做出那占有之态。 她该如何是好? 万寿节盛宴,若是能成为领乐之人,讨得皇上欢心,她兴许能求得皇帝特赦…… 可赵云屹明确说过,领乐之人必定另有其人。 柳茯苓脑子里麻木的想着,无意中回到了自己房中,推门而入。 屋子里漆黑一片,还未点灯。她本以为屋内必定温度冰冷,却没想到进去的时候,竟然扑面而来一阵暖意。 她摸到小烛,点亮。 光线乍起,屋内唯一一把椅子上,竟坐着一个人影。 柳茯苓吓了一跳,蜡烛从她的手中骤然跌落,却被门边的青叶默不作声的迅速接住,插进了烛台上。 她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换了许久才勉强开口,“您,您怎么……” “等你许久了。”赵云屹却没有多说其他,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瓷瓶,正是之前九王爷给柳茯苓的香,她一直藏在自己柜子里的最深处。 柳茯苓看了一眼其他摆设,柜子明显被翻动过,包括她放里衣和各种衣裳的地方。 虽然没有翻得很乱,可她一想到自己私人的领域被这些男人翻动,她便觉得委屈极了。 不知为何,柳茯苓瞬间想到赵云崇今日等着自己下楼时那柔和的目光,忍不住眼眶微微一红…… 对比之下,这赵云屹,真的可恶极了! 赵云屹看到她泪眼盈盈的双眸,顿时想到他今日所见的,她的笑颜,他嘴唇微动,淡淡说,“走吧。” “去,去哪儿?”柳茯苓吸了吸鼻子。 “去见你的冬青。” 外头寒凉,柳茯苓出门前,主动穿上了赵云屹给她的那件大氅,披上大氅的刹那,柳茯苓仿佛看到赵云屹的眸中略过一丝满意。 青叶应当已经与何掌事打过招呼,出门的时候,守门的小厮非但没有阻拦,反而给柳茯苓悄悄塞了一个暖手炉。 柳茯苓给那小厮递了个感激的眼神,一转眼,却撞进了赵云屹寒凉的眼睛里。 她立刻垂下头,死死抱着手炉不敢动。 既是跟着赵云屹出门,坐得便是赵云屹的马车,她还从未坐过这样华贵的马车,不仅外头看着宽敞,里头看起来也是布置的雍容华贵,暖意绒绒。 青叶先扶了赵云屹上车,那马车颇高,到柳茯苓的腰际,赵云屹上去之后,青叶一跃而起,坐上马车,刚想习惯性的驾车离开,冷不丁的却像是忽然想起这次还带了一个人。 柳茯苓看着那高高的马车,深吸了一口气,扒着马车边缘,抬脚半晌…… 爬……爬不上去。 她口中呼着白气,一张小脸涨成了粉色。 第11章 第十一章 冰冷的寒风吹着她的面颊,她不好意思的抬眸看了青叶一眼,眼巴巴的,看起来有些无助。 青叶微微蹙眉,一双丹凤眼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嫌弃,也不知是他真的嫌弃,还是因为他本身就长着一幅厌世脸的缘故。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转头掀开车帘,小心示意赵云屹,“殿下……” 赵云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青叶却似乎懂了他的意思。 随后,柳茯苓发现自己的面前多出了一截马鞭…… 她疑惑的看向青叶,青叶却只挑眉看她,“抓紧。” 柳茯苓急忙将怀中的手炉塞进怀里,双手抓住了马鞭的末尾,青叶蓦的使力,柳茯苓便被青叶拽上了马车。 说是拽,似乎太过于温和了。 柳茯苓身穿大氅,看起来臃肿,其实并没有多重,青叶从未拽过这样的姑娘,一时拿不准,用的力气过大了些,一把便把她拖了上来。 登时,柳茯苓几乎感觉自己身体都腾空了,落到马车上的时候,双膝便冷不丁撞上了硬邦邦的木头,她不由自主痛呼一声,随后拼命忍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氅护着她的右腿,闷闷的不是很疼,而她的左腿,却钻心地疼。 在那力道之下,怀中的手炉却是在那冷不丁的力道之下飞了出去,咕噜咕噜的滚在她面前。 ——狼狈。 柳茯苓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她拼命忍着,脸却越发红了。 青叶也没想到柳茯苓竟然如此轻,一时也有些无措,只是他那张脸上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罢了,他看马车里没有反应,小声问她,“能起来吗?” 说着又要递过马鞭去扶她。 柳茯苓哪里还敢再让他帮忙,连连摆手说不用,一面将那手炉塞回怀里,一面艰难地站了起来。 “还不进来?”赵云屹低沉的声音中略有些不耐。 柳茯苓咬牙,忍着膝盖的疼,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马车。 有什么样的主人,便有什么样的跟班。 也不知道这青叶究竟是什么身份,照理说,跟着太子的,不是詹事府的官员,便是宫中的太监,看青叶……怎么什么人也不像,倒像是个随行的打手。 柳茯苓心中腹诽,进了马车以后,还是被马车内饰的豪华所震撼。 外头若是冰冷的冬日,车内便是温暖如春。 柳茯苓披着大氅,还未过多久,便暖的有些额头冒汗,她小心翼翼的坐在距离赵云屹最远的地方,垂着头一声也不吭。 马车行进,车子也不颠簸,平滑顺利的在四处结冰的路面上行走,半点问题也没有。 柳茯苓本以为这一路便能这样沉默不言,相安无事,岂料半途中,赵云屹却忽然开了口。 “拿来。” 柳茯苓吓了一跳,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只见他慵懒倚着车内的软垫,目光悠悠然落在她的身上,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拿来,你手里的东西。” 柳茯苓这才想起自己一直不自觉的紧紧握着怀中的手炉。 她一紧张便要握着拳头或是找个东西捏着,这小手炉倒是刚刚好给她抱着,暖融融的,就是气味有些大。 柳茯苓不疑有他,便小心翼翼将手炉放在他的手里。 赵云屹一拿上手,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柳茯苓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静静地盯着他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指像把玩什么小玩意儿似的将那小手炉玩得直转悠,那手炉离了柳茯苓怀里,立刻散发出些淡淡的烟气,有些呛人。 赵云屹淡淡的咳了两声,手指灵巧翻动那手炉,然后单手掀开车帘,将手炉扔了出去。 那黑色的小玩意儿便这样呈抛物状,瞬间不见了踪影。 “欸——”柳茯苓到底还是没忍住,惊呼一声,整个人便随着他手部的动作冲了过去,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冷不丁吹来的凉风呛了她一嘴。 “我的手炉!”柳茯苓声音里带着焦急,她放下车帘,看着赵云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幽怨,“殿下,我要下车捡手炉……” “不可。”赵云屹回的果断,眼睛却完全不与她对视,只懒洋洋道,“难闻。” 手炉在明月楼算是稀罕物件儿,何掌事是疼她才会让人给她手炉用,如今东西被这样简单扔掉,柳茯苓只觉得一颗心都被人给踩碎了似的,一想到门口小厮悄悄给她塞手炉时的模样,她就难受极了。 她想去捡回来。 柳茯苓刚想开口,便撞上了赵云屹凉飕飕的眼神,仿佛她再说一个字,等待她的,便是跟那手炉一样的命运。 “……”只是她最大的长处便是识相,柳茯苓立刻闭紧了嘴巴,缓缓地退后,继续缩到距离他最远的角落里,默默地垂头不语。 她就像个委屈巴巴地兔子精,眼眶还有些红红的,硬是忍着不说话,倒像是欺负她了似的。 赵云屹眯了眯眼,看了她一眼。 柳茯苓头低得更深了些,赵云屹不以为然,挪开眼看向窗外。 两人都不言语,马车便这样安静的行进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城郊附近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来得匆忙,柳茯苓都没有给冬青带些纸钱,她想着先祭拜一下,待回去了楼里,跟何掌事求个情,将积蓄拿出来,替冬青立个好一点的坟头,再托人来好好祭拜一番,也不枉他们二人两年来的交情。 月亮已经升上枝头,四处都是静悄悄的,柳茯苓还未下车便四处张望,却见这儿哪有什么坟头,只一片空荡荡的荒地,荒地中间独独一个破烂的瓦房。 她愣了愣,心中忽然慌乱起来。 “怎么不动。”她身后,赵云屹语气不满。 “太高……”柳茯苓说。 她膝盖还在发疼,想必已经磕得青紫,这样跳下去,肯定站不稳。 青叶率先跳下车,扶着赵云屹下去后,柳茯苓依旧待在马车上,伸出个脑袋看着他。 她身材娇小,裹着个厚重的大氅,活像个毛绒球,只露出雪白一张脸,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赵云屹眉头一挑,鬼使神差走上前去,有些发笑般伸出手,一把捉住了她大氅下细瘦的小臂。 “你要做甚……” 柳茯苓慌忙之下,甚至连尊称都忘了,可她还未说完这句话,赵云屹稍一使力,便将她拽了下来。 “下次直接开口让人帮忙就好,不要浪费时间。”赵云屹道。 “……”柳茯苓捂着手臂,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下好了,不仅膝盖疼,胳膊也疼……就这样,她敢开口让他们帮忙? “怎么?”赵云屹皱眉看她。 “手疼……”柳茯苓一张脸皱得像个苦瓜。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捉住她大氅下的手腕,然后伸手将她的袖子掀了上去。 肤白若雪,在月光下莹莹的仿若透明一般。 青叶立刻转过身去不再看。 赵云屹眼眸陡然深了些,只见她手腕上方,他刚才捉过的地方,竟赫然显出了个红红的指印。 柳茯苓低头不出声,缓缓的缩回了手,用大氅遮住了手臂。 “这般不禁碰,以后如何伺候那些如狼似虎的客人?”赵云屹冷笑一声,转身往不远处的砖瓦房走。 柳茯苓呼吸颤抖起来。 他可真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年来,她看起来淡然,每日带着笑,上头什么吩咐她都说好,可她心里头最恐惧的,便是及笄后的乐伶酒会。 她很能忍,可无人知道,她也最怕疼……更怕自尊被践踏。 如今只要能躲开乐伶酒会,让她做什么都行。 赵云屹说是带她来看冬青,却径直走向那孤零零的砖瓦房,四周空荡荡一片,偶尔还能听到野兽奇怪的低鸣,柳茯苓原本想问冬青究竟葬在哪儿,可赵云屹走得快,她只能尽全力一瘸一拐的跟上他的脚步。 好容易跟上他,来到砖瓦房前,柳茯苓喘着气问,“殿下……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赵云屹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下一秒,砖瓦房的门被他一把推开,里头点着蜡烛,昏暗无比。 柳茯苓吓得一颤,不由自主的往里看去。 只见房间里破烂的家具旁,有个简陋的床榻,上头铺了棉花稻草,稻草上躺了一个被裹得一身纱布的人。 柳茯苓呼吸一窒,鼻子一酸。 “冬青?” “茯……茯苓姑娘……”床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听到柳茯苓的声音,身子也颤抖起来。 “冬青!”柳茯苓走上前去,拼命忍着泪,“你还活着,还好吗?要不要给你请大夫?” 她都准备替他收尸换坟头了,如今看到活生生的冬青,她一时间又惊又喜,看到他如此惨状,又是心疼不已。 可随即,她脑子一懵,便想到了赵云屹千辛万苦将她带来此处的目的。 他想要活口,想要问出冬青幕后的主使。 所以才“大发慈悲”带柳茯苓来看冬青,只是为了手上多出一个威胁冬青的筹码。 柳茯苓只觉得身上的血发寒,她看着冬青面色发青,嘴唇都冻得在打哆嗦,立刻想要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可怜的冬青穿上,可她手指才动了一下,便迎上了赵云屹的目光。 他仿佛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似的,眼眸中似乎在说——你敢把我的大氅给别人? 柳茯苓手指缩了缩,不敢再动。 “冬青,你是个忠心的狗,你背后那是主人,你面前这个也是,今日我便再给你一点时间选……究竟要护着谁。” 赵云屹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第12章 第十二章(精修) 第13章 第十三章(精修) 第14章 第十四章(精修) 第15章 第十五章 柳茯苓发觉那男人的目光之后,心中暗道不妙,那眼神她实在是太熟悉,来明月楼的那些客人大多目的都是如此。 这些人不是来听曲儿的,他们是来发泄的。 那男人的眼神让柳茯苓觉得浑身汗毛直竖,他一步步的靠近柳茯苓,碍于周围不少人在场,他倒是收敛了些,原本脸上的怒意和傲气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含义不明的笑容。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柳茯苓惶惶然站起身,心说之前都是留了个心思,隔着屏风为他演奏,才没被他见着。 嘴上却说,“大人,妾身还未及笄。” 柳茯苓说这话,已是在明示他,她还未经历过乐伶酒会。 可刘俞山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深了,仿佛柳茯苓这话才真正激起了他的兴趣。 柳茯苓身后的姑娘们一个个面露担忧,可刘俞山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正盛,他的事,连何掌事都不敢置喙,更何况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自身难保的姑娘们。 柳茯苓正发愁,却感觉眼前香风轻轻而过,白芷姑娘的身影便挡在了柳茯苓的身前,她原本对刘俞山都是横眉冷对,今日却一反常态,笑了笑,“大人,您是来找妾身吗?排演属实耽误了些时候,不如您先出去等等……” “等什么等,别挡着。”刘俞山却像是已经对白芷失去了兴趣,不耐烦挥了挥手,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柳茯苓那湿漉漉的眼睛。 他一把将白芷拽开,看向柳茯苓,“好办,既然白芷姑娘没空,便让你伺候。” 柳茯苓心中恐惧升腾而起,她仓皇后退,却仍旧被刘俞山捉住了手腕。 “大人,这不合规矩!”柳茯苓拼命挣扎,“妾身未过乐伶酒会……” “规矩都是人定的。”刘俞山看着她挣扎的模样,愈发兴奋起来,“明月楼的规矩算什么?谁敢拦我?” “刘大人息怒……”苍术也想上去帮忙,却被一旁的刘伶拦住了。 “姑娘你就别添乱了。”刘伶语重心长的说,“此人一看便是达官显贵,得罪不得,再说,楼里发生这种事情也正常……” 苍术气得不行,刚想骂回去,便被白芷冰凉的手捉住了,她口中着急,“别跟他多说了,找何掌事帮忙,快……” 而此时,柳茯苓已经被拽着手腕扯到了回廊之上,她忍着泪水不停求饶,“大人,今日我可以弹琴唱曲儿,过几个月便是乐伶酒会,到时您再找妾身也不迟……” “上次等白芷已经耗尽了我所有耐心,若不是中途去了趟西北,我早就把她给办了。”刘俞山说完这句,看着柳茯苓精致的面容,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早已心痒难耐,“早日见到你,还有白芷什么事,你今日可别想逃。” “啊……”柳茯苓被他一扯手腕,差点撞进他的怀里,她拼命挣扎,大喊道,“刘大人!” 无力和绝望感充斥了她的大脑,两年来最惧怕的事情终于提前到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去做了,她四处求生,寻找机会,替九王爷办事,卷进太子的事情当中……她做了这么多,如今却连拒绝一个刘俞山的权利也没有。 柳茯苓想到白芷身上的伤痕,想到她发出的惨叫,泪水不由得涌出眼眶,哭着喊,“放开我……” 楼内喧哗声不断,柳茯苓的声音宛如石沉大海。 她几乎是被拖着走,刘俞山身强体壮,柳茯苓根本无力反抗。 “你若想叫,一会儿让你叫个够。” 楼里的人们大多都知道刘俞山的大名,谁又敢拦他,柳茯苓被拽了一路,正当刘俞山要找一间厢房将她塞进去的时候,柳茯苓却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放开她!” “放你大爷……放……”刘俞山转头不耐烦的看向来人,脸上的狂妄之色却缓缓凝固了。 “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刘俞山眼中生出一丝恭敬。 柳茯苓缓缓抬头,却看到赵云崇那张温和眸子正关切看着自己,她陡然鼻子一酸,使劲忍着泪,泪水盈盈的在眼眶里打转。 “还不快放开她!”赵云崇皱眉看着刘俞山。 “啊……殿下,您难道对她也有意思?可是我先发现的这个妙人儿,殿下不至于跟臣下抢人吧?”刘俞山眼中还有些恋恋不舍。 赵云崇一看他这副模样便皱眉怒道。 “你太贪恋女色了,父皇已经知道你近日的那些荒唐事,若不是你立下大功,谁能保你?”赵云崇呵斥道,“近日不许再来明月楼。” “啊,殿下,您这又是什么话说的……”刘俞山面露难色,“怎么就不让我来明月楼了,我可是在这儿花了不少银子,之前去西北各省收税,我废了多大功夫啊,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七皇子。” 赵云崇怒目看着他,“刘俞山!” “好好好。”刘俞山见他动了真怒,终于松开了柳茯苓的手,“您来您来,我走。” 刘俞山终究是没好气的挥了挥袖子离开,竟是给赵云崇也摆了脸色。 柳茯苓惊魂未定,她已经有些站不稳,赵云崇急忙上前几步,扶住了柳茯苓的胳膊。 袖子一动,她纤瘦白皙的手腕便露了出来,上头已经被刘俞山捏得青紫。 “柳姑娘。”赵云崇皱起眉头,扶着她软绵绵的身子,忽然便闻到了她身上幽幽飘来的淡香。 他呼吸一窒,垂眸看着她。 柳茯苓如今像是半倚在他的怀里,身子发软,泪眼盈盈,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让人心底里忍不住的悸动。 她满心感激得颤声道,“多谢……多谢七皇子殿下,若不是您及时赶到,今日整个明月楼中,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帮我。” “不必言谢,这是应当的。”赵云崇忍住心中的异样,扶着她走入厢房,“姑娘站不稳,不如在此厢房内先歇会儿。” 柳茯苓被他扶着,有些羞涩之意,微微垂着头,侧身走进了厢房之中。 厢房回廊不远处的暗处角落里,一男子身量颇高,隐于黑暗之中,看着二人走入厢房,慵懒的半阖双眼,遮住了深褐色眼眸中复杂的神色。 “殿下,要过去吗?”青叶刚才眼睁睁看着赵云崇率先赶到,也是眼睁睁看着赵云屹原地站住了脚步,他仔细的打量赵云屹的面容,却看不出他如今的情绪。 “回宫。”赵云屹声音微冷。 “是,属下这就去备车。”青叶说着便要离开。 “等等。”赵云屹忽然道,“你差人去叫何岁年,告诉他,七皇子身着便衣,在地字三号厢房,速带人来迎。” “啊……是。”青叶犹豫了一瞬,立刻应道。 而此时厢房内,却是另一番情景。 赵云崇正巧随身带着一瓶药膏,他看柳茯苓手腕上的青紫十分严重,便拿了出来,递给她,声音温和,“母妃总是怕我受伤,让我时时带着这个,没想到竟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柳姑娘,你试试。” 柳茯苓接过那小瓷瓶,发现那瓷瓶有些眼熟。 似乎跟之前装香露的小瓷瓶十分相似。 她心中一动,可随即又想到,宫中所用之物,大抵相似,便不再多想。 “多谢七皇子殿下。”柳茯苓垂眸,接过那小巧的瓷瓶,轻轻挖了一点里头的香膏,那香膏有一股淡香,触之即化,她轻轻的抹在了手腕的伤处。 “这,不是这样用……我来帮你。”赵云崇接过瓷瓶,挖了一点香膏,抹在手上,搓热之后,捂住了她的手腕。 滚热的温度包裹着她的手,柳茯苓脸蓦得一红。 “您……” “啊,柳姑娘得罪了……”赵云崇看着她微红的面颊,手中触着她柔软的肌肤,心中早已柔软一片,他深深地看着柳茯苓,轻声道,“要不要给你派一个随从,日后便没人敢欺负你。” 柳茯苓心中一动,刚想感激,随即便想到了赵云屹。 日后她不仅要与九王爷见面,还要“私会”赵云屹,若是派了随从,麻烦就大了。 柳茯苓连忙摇头,“多谢殿下好意,不必了……明月楼中没有先例,这样反而更容易被人注意。” “你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赵云崇点头。 二人陷入了沉默,赵云崇收回了手,看着她微颤的长睫,一时间却不愿离开。 他仿佛彻底了解到为何一向不近女色的赵云屹竟会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对明月楼流连忘返。 “柳姑娘。” “嗯?”柳茯苓抬起头看他。 “到乐伶酒会那天……” “七皇子殿下!”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赵云崇听到外头的声音,猛地站起身,“什么人。” “是小的,何岁年。”何掌事在外头,跑得一头汗,“刚刚听说您来了,恕未远迎……” 赵云崇整了整衣裳,打开了厢房门。 何岁年满脸堆笑,看到里头坐着的柳茯苓,这才放下心来,“听闻是七皇子您拔刀相助,帮了茯苓一把,实在是感激……” “你如何听说此事?”赵云崇忽然皱眉问。 “楼里有人瞧见了,便赶忙喊我去了,七皇子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何掌事一面笑着,一面引他出厢房,“今日楼里厨子新做了一味点心,刚好想让您帮忙尝尝,看看有什么要改进的……” 赵云崇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柳茯苓,朝她勾唇,安抚般的笑了笑,便跟着何岁年转身离开了。 柳茯苓捏着小瓷瓶,咬住了唇。 赵云崇他刚刚……想说什么? 月色倾泻,夜已深,赵云屹坐在马车上,他一手把玩着一只小小的白玉平安扣,一手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空荡荡的街巷,面色阴沉。 青叶不敢出声,只静静驾车。 不一会儿,青叶忽然小声道,“殿下,前面有辆马车,好像是……刘府的。” 赵云屹手上动作一停,半阖着的双眸中隐着淡淡的戾气。 “刘俞山?” “正是。”青叶点头。 赵云屹冷笑一声,眼眸中显出一丝淡淡的愉悦和……杀气,“真是不错。” “这可是你自己要撞上来的,怪不得我。”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二日,柳茯苓抱着琵琶走出房门,刚好撞上了准备过来当值的德子。 “茯苓姑娘早,这就去练琴了?您慢点去,那儿还没什么人呢,刘伶也没在。”德子一张碎嘴看见她便开始运作起来,他低头一看柳茯苓露出的手腕,“哟,手腕怎么还红着,小的真是心疼……那刘大人手上可真没准儿,怎么给您扯成这副模样。” 冬青不在了,柳茯苓的身边没有小厮,何掌事便调了行事还比较利索的德子来做她的随行小厮。 陈德子与善解人意、温和贴心的冬青不同,他动作快,嘴皮子也利索,消息也最为灵通,上到朝堂之上,下到擦地小伙计,什么事儿也逃不过他那一张嘴。 柳茯苓原本不太想收他在身边,担心他嘴快误了事,结果他三两下就把刘伶近日的动向给透露了出来,就连刘伶平日里时常去茅厕,似乎有些尿频的消息都让柳茯苓无意间给掌握了。 鉴于近日对各类消息的高度需求,柳茯苓权衡利弊一番,最后还是暂时留下了德子。 这下子,她还未听清德子说了什么,便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只听到最后两句,便笑着说,“没事的,过两日就好了。” “这怎么行,茯苓姑娘要对自己好一点,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德子跟在她后头念叨,“茯苓姑娘请放心,一会儿我便去照顾桂枝姑娘,定然将她伺候好了。” “谢谢。”柳茯苓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子,塞进他的手里,朝他笑了笑,“辛苦了。” “之前听闻冬青说过,茯苓姑娘待人极好,小的还不信,如今才知道,茯苓姑娘是真的大方……”德子一时感叹,“姑娘有什么要小的去做,小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行了。”柳茯苓被他叭叭的一张嘴逗笑了,一面抱着琵琶往外头走,一面说,“也不需要你额外做什么,帮我盯着些,若是刘侍郎来了,立即与我说便是,我好有个准备。” “刘大人?刘大人他近日来不了了。”德子信誓旦旦,“姑娘还不知道?此事一早便在楼里传的纷纷扬扬了,据说昨晚,刘大人受了重伤。” 柳茯苓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看着他,“怎么回事?” “听说昨夜刘大人回府的路上,也不知怎么着了,马儿忽然受了惊,整个马车连车带马,全都翻进了臭水渠,那水渠里头又脏又臭,水渠又深,听说刘大人直接倒栽葱跌进去,手折了脚也断了,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今日上朝都告了假。” “怎么会这么巧?”柳茯苓惊愕不已,眼中却有些庆幸,“这便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老天开眼!”德子笑嘻嘻说,“听闻太子殿下刚好路过,还帮了他一把,让人将他从水渠里拽了起来……说起来,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心地善良。” 柳茯苓心中忽然一阵恶寒…… 不,不会吧。 不会这么巧吧?将人推下水渠这种作为,柳茯苓若是代入到赵云屹的身上,没有半分违和。 赵云屹心地善良?她宁愿相信刘俞山不近女色。 柳茯苓心中百转千回,她看了一眼德子,试探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会不会,就是太子将刘大人扔进臭水渠的?” 德子听到她的话,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茯苓姑娘,不可能,听闻刘大人对太子殿下感激不尽,还派人送了谢礼呢,若真是太子殿下做的,那刘大人也不是傻子呀。” 柳茯苓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有些迟疑……她总觉得,此事跟赵云屹脱不开干系。 当日练琴依旧如往日,柳茯苓早已熟悉了曲谱,只尽力配合着刘伶手中的调子弹奏,却比她自己单独弹奏还要更费神些。 据苍术说,她已经跟何掌事说过刘伶的事,可何掌事一反常态,让苍术别管闲事,一切听上头安排。 众人练完琴都不想多待,飞快都散了。 柳茯苓终于循着机会,找刘伶请教乐曲上的问题。 刘伶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茯苓姑娘还需要在下指点?” “是。”柳茯苓随意找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刘伶一开始似乎还担心无法解答,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恢复了自信。 “柳姑娘还需再钻研钻研才好。”刘伶脸上不无骄傲得说。 “您提醒的是,不知您的琵琶师从何方?如此扎实的技艺,定是出自名师。”柳茯苓一面笑着一面感叹道。 柳茯苓的笑容若水一般,温和亲近,让人不由自主便放下了心防,刘伶看着她冲自己笑,脑子一热,便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这琵琶非但不是名师所教,反而是我自己钻研而成。” 柳茯苓一愣,“您竟如此厉害?” 刘伶原本只想点到为止,稍稍炫耀便罢了,可他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倾慕”之意,顿时像是被点燃了什么似的,便开始与她说起一些从前的事。 柳茯苓细细聆听,并默默记下了他所提及的字眼。 当夜,花灯初上。 柳茯苓近日没什么客人,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可德子却来报,有贵客到,是太子殿下来了。 她只好撑着身子去迎他。 回廊之上,柳茯苓刚站稳,便看到不远处走来一身穿黑色披风,身量高挑的男子。 几日未见,赵云屹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虚弱了,脸色苍白似雪一般,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柳茯苓光看他这副模样,都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众人见他这模样,都是心惊胆战,生怕他一言不合便要晕过去。 就连何掌事也不免提醒柳茯苓道,“小心伺候。” “我明白。”柳茯苓应声,并随着赵云屹进了厢房。 青叶早已检查过厢房内部,没有什么问题,见二人进去后,便在外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冷不丁便将柳茯苓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凶巴巴的。 赵云屹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进了厢房之后,便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倒是难得的慵懒平静,没有了往日那种淡淡的戾气。 他手边的小茶几空荡荡,他便用手指尖轻轻敲击茶几面上,发出点点的响声,敲得柳茯苓心中微颤,却不知他想做什么,便干脆没什么反应,只抱着琵琶坐在他的跟前。 半晌,柳茯苓也没有动静,赵云屹看了她一眼,柳茯苓也看了赵云屹一眼,“殿下有何吩咐?” “茶水呢?”赵云屹终于有些不耐烦问道。 “……”柳茯苓犹疑道,“您……不是不喝茶么?” “谁说的?”赵云屹反问。 “您对九王爷说的。”柳茯苓有些底气不足,因为她想起之前在关押冬青的瓦房中,他似乎喝了茶水。 赵云屹听了这话,不怒反笑,“愚钝。” 这不是赵云屹第一次说她愚钝了,柳茯苓就当他在说胡话。 只是赵云屹说了那两个字后,便又开始盯着她不说话,在他的眼神压迫之下,柳茯苓只好站起身,“妾身这就去替您泡茶……” “罢了。”赵云屹就跟故意与她耍着玩似的,悠悠看着她,“坐吧,今日来,主要是来看看你。” “……”柳茯苓疑惑的看着他,他脑子出问题了? “听闻你昨日被刘俞山欺负了,特地来看看你的情况。”赵云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宗与他无干的小事,说完后,他附带着随意问了一句,“可受伤了?” “手腕被扯伤了,不过没事。”柳茯苓轻声道。 “嗯。”赵云屹的眼眸瞄到她手腕上的红痕,“没事就好。” 柳茯苓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赵云屹何时变得如此温和了?居然会关心她了? 她总觉得赵云屹又在诓她。 “若是有人问起我来做什么,你便这样说。”赵云屹语气宛若寒冰。 “……”柳茯苓无言点头,她就知道……赵云屹哪有这么“好心”,不过他这样,反而让柳茯苓更加安心些。 “昨日是赵云崇救的你?”赵云屹微微抬起眼皮,注视着她,柳茯苓听到赵云崇三个字,睫毛不自然的颤了颤。 过了片刻,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云屹看着她低垂的眼眸,手指尖翻起那块白玉平安扣,飞快的把玩起来。 “跟你说什么?”赵云屹问。 “他没说什么,只是给我涂了些药。”柳茯苓轻声道。 “他给你涂……”赵云屹似乎想问什么,却迟迟没有问出口,柳茯苓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虚握拳头,缓缓地咳嗽起来。 柳茯苓没有说那药瓶还在自己那处,她私心不想让赵云屹拿走那药膏,毕竟那是赵云崇给自己的,与他无关。 “他给我涂的只是随身带的膏药。”柳茯苓解释道,“还挺管用。” 赵云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柳茯苓的手指不自觉轻轻抚着手腕处的红痕处,睫毛低垂,抿着唇,倒像是个……怀春的少女般,有些羞赧。 这一眼便可看破的态度,让赵云屹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躁意。 平安扣在他的手中翻转半晌,忽然,他停下手指,挑眉问她。 “你觉得赵云崇如何?”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便是如此,言语能化作利器杀人。 柳茯苓站在两个男人中间,感觉自己就像个夹心点心,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气氛变得焦灼起来,可她什么话都不敢说。 她若开口,帮谁都不是,只会引火烧身,这两个人谁都不是她能惹的,即便是看起来外强中干的周公子,也是周尚书嫡亲的儿子,柳茯苓根本也得罪不起。 赵云屹这一开口,便如同火上浇油,柳茯苓便眼睁睁看着周公子原本一簇小小的火苗,变成了泼天的大火。 特赦讨来了吗?那自然是讨不来的。 皇上的特赦哪里是那么好讨,更何况周公子如今根本就没有一官半职,只是个尚书家的公子哥儿罢了,在皇上面前什么话也说不上,一切只能靠周尚书。 可堂堂尚书,又岂会为了一个明月楼的乐伶向皇上开口?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赵云屹这话一开口,即便他站位上矮了周公子一截,气焰上,却是比周公子高出了一大截。 周公子怒了,“你算什么东西,本公子是周廉周尚书嫡子周闻,特赦即便讨不来,我也要护柳姑娘周全。” “周公子……”柳茯苓冷汗都要下来了,急忙捉住了他的胳膊,轻轻安抚道,“不要再说了。” 你可少说两句吧! 赵云屹看了一眼她的手,眯了眯眼睛。 柳茯苓被他目光盯得浑身不适,缓缓缩回了手。 “护她周全?”赵云屹轻笑了笑,“周公子如何护她周全?” “我听闻朝中兴风作浪的刘俞山欺负了柳姑娘,立刻带了东西来看她。”周闻挥了挥手,他身后跟着的小厮便抱着一个匣子一路小跑而来,仿佛为了展示自己的财力似的,让小厮当即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赫然躺着一只老山参,长似手臂,光是根须切下来便能救活濒死之人,这可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比柳茯苓之前收到的高丽参贵重千百倍。 柳茯苓脸色也变了,“周公子,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 这估摸着应当是周家宝库中的宝贝,被这纨绔的周公子弄了来要送她。 她若收了这参,便等于是热火烧身,到时候周尚书发现这逆子干的好事,不会怪周闻,而是会怪到她的身上。 “柳姑娘,你怎么这么不给我面子……”周闻还委屈起来。 赵云屹看着柳茯苓为难的脸色,眼中带笑,“这么好的东西,柳姑娘何不收下,拒绝了岂不是辜负了周公子的一番心意?” 柳茯苓咬牙看着赵云屹。 眼神几乎在问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周尚书真是大方,我赵某自愧不如。”赵云屹倒是谦虚起来,朝着周公子抱了抱拳,“周公子性情中人,柳姑娘便由你护着,你可要……护好了。” “赵某?”周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脸色一变,“赵乃天家姓氏,你怎可能姓赵?你少骗我!” 此话说完,别说是柳茯苓,就连赵云屹身边的青叶,也露出了关爱傻子的眼神。 下一秒,周闻总算是反应过来,他惊愕的后退两步,露出了惊恐的眼神,“赵……赵……那个病弱的太子,赵云屹?” “正是在下。”赵云屹人设不改,依旧温和笑着,只是那笑容中露出的奸诈,却隐藏的极深,“周家不错,还留了这一根千年老山参,想我患病多年,也吃了不少贵重药材,竟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山参……“ 赵云屹意味深长的看着周闻,说完这句话,便猛然间咳嗽起来。 柳茯苓心中一哽,立刻上前去替他轻轻拍他的背脊。 而此时,周闻小公子早就傻了。 他确实听闻柳姑娘近日境况复杂,一般的客人都不见,却没想到,她伺候的客人居然是……当今太子。 若是其他人,他还有炫耀的余地,可若面前的是太子……周闻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这可如何是好?他刚刚大放厥词,竟说太子殿下“你算什么东西”。 即便这位太子据传闻大势已去,病弱的身子难以支撑,再过几年便要另立太子,可是现在太子被自己气得咳喘不息,若是被自己气出个好歹…… 周闻想到此,已经吓得脸上的血色都退了一半。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根山参,这根山参便给您拿回去补补身子,定会大有裨益!”周闻连忙道。 柳茯苓眼看着周闻被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山参给了太子,即便周尚书想要追究也没有什么办法,说起来,还是周公子自己要上前挑衅太子,付出一根参的代价,已经算是万幸。 而且赵云屹早就高调对明月楼和赵云崇等人做出一副将柳茯苓据为己有的举动,如此一来,周公子即便说是替自己出头,也没有理由。 最多算是个与太子殿下争风吃醋,反而把太子气伤了身子的名头。 不管从什么角度说起来,周闻都不占理,还得赔上一根参,周尚书还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毕竟周闻得罪赵云屹在先。 赵云屹若是就这样罢手倒也罢了,若是回去宣称大病一场,搞不好周尚书还要拎着周闻上门去给赵云屹赔罪去。 可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柳茯苓彻底是服了赵云屹,她都怀疑赵云屹是特意在这里等着周公子上门的。 “咳咳……”如柳茯苓所料,赵云屹哪里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他虚弱咳了半晌,把周闻急的满额头的汗,这才缓缓道,“那便谢谢周公子好意……只是我着身子着实虚弱,一被气着,便血液翻涌,容易犯病……如今腿脚又不利索了,下个楼梯都有些困难。” 周闻吓得脸都白了,赶紧道,“我送太子殿下上马车,去请太医!太子殿下,您千万小心!” 柳茯苓便眼睁睁看着青叶捧着那根巨大的山参,周闻亲自小心翼翼的扶着赵云屹,亦步亦趋的离开了明月楼。 太可怜了…… 柳茯苓心中狠狠心疼了周闻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在赵云屹面前,恐怕也是同样性质的大冤种罢了。 她顿时更加心疼周闻了。 过了两日,便是除夕夜,明月楼内的除夕夜极冷清,少有客人上门,达官显贵们都在家与家人团聚,皇宫还有除夕宴,明月楼内只有些浪荡子弟在大厅中晃荡喝酒,其他的正经客人几乎没有。 众人闲着,便聚在一起闲聊,据说今年国库空虚,除夕宴从简,连舞乐都没有安排,银子都留在后头的万寿节。 万寿节在即,赵云屹和赵云崇都没有在明月楼出现过,只有九王爷来过一次,听了柳茯苓说的那些消息之后,十分满意,叮嘱她一切以赵云屹的需求为主,若是提到与“衡税法”相关的事情,便立刻与他联系。 柳茯苓便一门心思开始忙万寿节曲目之事,刘伶不是个省心的,经常出问题,柳茯苓为了配合他,屡屡调整,却依旧不能成事。 众姑娘们都怨声载道,可上头却依旧要求用刘伶领乐,柳茯苓无奈,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练习。 既然实力不够,便只能用其他方法来弥补不足。 除夕夜,外头炮竹声声起,充满了温馨的气氛,桂枝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时而燃起的灿烂烟火,眼眸中生出一丝失落和感伤。 姐姐这个时候还在忙碌…… 桂枝缓缓坐起身,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撑着身子坐起,红了眼眶——自己真是没用,什么忙也帮不上。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是我,德子,桂枝姑娘,我来给您送药了。” “进来。”桂枝虚弱应声道。 德子端着药打开厢房门,看见桂枝坐着,笑道,“桂枝姑娘,该喝药了。” “谢谢。”桂枝接过那药碗,轻轻喝了一口,药极苦,可她已经习惯了。 “桂枝姑娘,您这病,难道不能根治吗?”德子问道,“柳姑娘没有给您请大夫?” 桂枝姑娘手一僵,微微颤抖起来。 “哎呀你瞧我这嘴,我说话直,桂枝姑娘千万别在意……我的意思是,您日日这么喝药,自己也难受,若是能根治就好了。”德子急忙找补。 “找过的,没有用。”桂枝轻声道,“我这是娘胎带来的弱症,再好的药,进了这副身子,都如水一般流走了。” 德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 桂枝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哀怨之气,忧愁和悲伤缠绕着她,怎么也无法□□。 正是因为柳茯苓都试过了,她才觉得痛苦不堪。 柳茯苓早就求了九王爷无数次,甚至为她请来了宫中最好的太医诊治,结果也是只能开了个药方,暂缓她的死期。 且那太医用的药都十分贵重,一般人根本承担不起。 德子见她逐渐沉郁,赶紧道,“茯苓姑娘马上要上万寿节演奏了,倒时候皇上一开心,说不定便给了她特赦,倒时候你们姐妹俩便都能自由了。” 桂枝睫毛一颤,沉默不语。 “茯苓姑娘真的很厉害,如今七皇子和太子殿下似乎都对她有好感,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讨来特赦呢。” 这样讨来的特赦只能赦一人,桂枝很清楚,她继续喝药,德子以为她心情好些了,便开始说些楼内的新鲜八卦。 日子便这样过去,又过了五日,终于到了万寿节。 前一日深夜,便有马车来接他们,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口,巨大的宫门如同百丈高,柳茯苓看着黑暗夜色下巨大的墙体,心中产生了一丝瑟缩之意。 这样的宫墙,恐怕连鸟儿都飞不出去吧。 一滴水滴在了柳茯苓的脸上,她抬头一看,便见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已经乌云遍布,巨大的雨滴哗啦啦的泼洒而下,顿时将马车的棚顶打的噼里啪啦响。 她急忙将车帘子放下,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宫墙环绕之下,东宫太子寝宫。 赵云屹皱着眉,单手撑着额头,阖着双目,似闭目养神。 可他手上凸起的青筋,却昭示着他此时身体上所承受的痛苦。 一旁的青叶递上热帕子,却被他一把挥开,不耐道,“没用。” 青叶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也显出慌乱来,有些心疼道,“殿下,您一下雨便犯头疾,今日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又是十分关键的万寿节,若是出了差错,七皇子那边恐怕又要找您的错处,您……不若告假?硬撑着,恐怕是撑不住啊!” “不可。”赵云屹撑着手站起,眼底显出戾气,“今日一定要去。” 第20章 第二十章 雨如瓢泼,天色渐明。 春日还未到,春日的第一场雨便这样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雨声连绵不绝,潮气升腾而起,宫宴却依旧要依时辰进行。 大殿上,众臣赶到之时,无一不是衣袍潮湿一片,有的头上、胳膊上都湿了,看起来无比狼狈。 众臣等待许久,等到身上的衣裳几乎都干了,总算是等来了皇帝那玄衣黄裳的身影,便纷纷起身恭祝皇上。 如此,即便是天色不好,宫宴也要照常进行,皇上一来,所有人都作出一幅喜气洋洋的模样,气氛便也到位了。 皇上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一路坐了轿撵而来,滴雨未沾,直到他在主桌坐下后,众臣才纷纷落座。 皇帝扫了一眼众臣,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位王爷和皇子,最后目光落到了赵云屹的身上。 皇帝的目光停留在赵云屹身上最久,不是要找茬,而是因为赵云屹今日脸色实在是惨白的吓人。 虽可以看出他在勉力撑着,可他实在是太过虚弱,额头上甚至都已经冒出了虚汗。 皇帝今日原本心情不错,见他人到了,还颇为欣慰,可他看到赵云屹此时的状态,便不由得蹙了蹙眉,问道,“太子今日身子如何?” “今日儿臣身子尚佳。”赵云屹起身应道,起身却略微未站稳,手指轻轻扶了扶台面,不由自主的轻咳了两声,道,“没有大碍。” “知道你身子弱。”皇帝颇有些不满,语气也有些尖锐,“撑不住便回去歇息,不要扫兴。” “是。”赵云屹沉声应道。 一旁的赵云崇看了赵云屹一眼,眼中露出些复杂的神色。 即便是在明月楼,赵云崇也没见赵云屹虚弱成这样,他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一般,手指也在微微颤抖,像是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四哥身子不适,是否回去休息为好。”赵云崇低声道,“若是一会儿撑不住可不妙。” “云崇,你也想扫兴?”皇帝扫了一眼赵云崇,颇有些不满,“他既然来了,便死也要撑住,今日朕便是要齐齐整整,缺一不可。” “是。”赵云崇急忙应声道。 皇帝身边的皇后笑了笑,道,“是啊,太子都说了没问题,皇上,吉时已到,众臣贺礼都已经呈上来了。” “皇后说的是。”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神却看向不远处的秦贵妃,“你看呢?” “皇上,别打趣了,折煞了臣妾。”秦贵妃双眸含情,眼波流转,年岁虽然比皇后还大些,动作却宛如少女一般娇媚。 皇上看了秦贵妃后,心情转好了些,他笑着对身边的太监说。 “开始。” “宴会开始——” 众臣依次上前恭贺,赵云屹和赵云崇也分别准备了厚礼,只不过都是些象征意义上的宝物,比如名贵的焦尾琴,比如传世的玉如意。 虽然都是传世名宝,可皇帝看得多了,便还是有些兴致缺缺。 年年如此,他已经腻了。 一旁,赵云屹额头上青筋跃起。 一下雨他便会发头疾,一直以来,他一直避免雨天见人,从不让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可如今正巧碰上万寿节,他只能硬忍着。 只是不知这样忍,能忍到何时。 赵云屹喉间已有血气涌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血气,却引起了另一波血气翻涌。 今日之劫,恐怕难逃。 赵云屹勉力压制,喉头腥甜,外头大雨滂沱,哗啦啦的声响宛如打在他的脑仁里,他睫毛一颤,仿佛看着雨中有人正朝他走来。 ——他的母妃满身鲜血淋漓,雨滴打在她的身上,便将她那一块的皮肤融化了一块,巨大的雨滴一直往下落,她满脸血泪往前走,眼睛直勾勾看着赵云屹。 “孩子……救我。” 还未等走到赵云屹的跟前,她便普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雨将她整个人都溶解了,化为一滩血水。 赵云屹拔出腰间藏着的匕首,扎在了掌心。 刺痛感凌厉,为他带来一丝清醒。 赵云屹再次睁眼,哪里还有母妃,哪里还有血水,周围早已乐声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宴会当场已下起了漫天花雨。 那是鲜采来的花瓣,纷纷飘落之际,丝帘掀起,九位乐伶排布成形,曲乐声缓缓响起,一时间惊艳当场。 琴声响起的刹那,赵云屹身子一凛,抬头看向前方。 坐在正中的是一青衣男子,风吹起,他衣袂翩翩,乐曲如仙。 他身后的八名女子曼妙无双,有弹琴的有拉弦的,还有同他一起弹奏琵琶的,曲乐配合无间,宛如仙乐。 众人的目光一开始确实是落在那为首的乐伶身上,可很快,他们便发现,那人身后的姑娘们,各个都是宛如天人之姿,长得极美,她们身穿单色素红纱衣,衬得脸上明媚无比。 赵云屹不需要费力去找,便看到了人群中最为瞩目的那位垂眸弹奏的女子。 多人弹奏的乐曲,曲调交织繁杂,可柳茯苓那一抹琴声,却仿佛一条丝带,轻轻的安抚着他的脑子里的那根弦。 赵云屹不断翻涌不息的血气居然缓缓的平息了下来,跃动暴躁的神经也仿佛得到了什么安抚,居然让他感觉神智清明,仿佛溺水者忽然呼吸到了一道清新的空气。 赵云屹眼眸微微眯起,视线死死地黏在了柳茯苓的身上。 忽然,有人弹错了一个音,是一琵琶音。 颇懂乐理的,或是早已熟知这首曲调的,都是脸色一变,有人悄悄地看皇上,见皇上此时的表情,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若只有一处错处,便罢了,后来,接二连三的,那琵琶音错了好几个,这回,不光是那些懂的人,就连向来听不明白曲子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弹错了呀。” “是谁弹错的?是不是后面那个抱着琵琶的姑娘?领乐的总不至于弹错音吧?” “不,琵琶音色不一样,弹错的是领乐的。”有懂行的听出了门道,“那领乐的功夫不到家啊,调子不对。” “你都能听出来,皇上岂不是更能听出来?” “是啊,皇上喜欢这个,一听便能听出来,这领乐是谁选的啊,胆子也忒大了。” 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皇上的脸色也已经变得难看起来。 唯一一个脸色变好的,却是赵云屹。 他一双眼中仿佛只有柳茯苓,他看着她的琵琶,看着她的手指,眼眸中翻滚着无名的情绪,压抑赫人。 不是她弹错,她的曲调堪称完美。 正在大家以为最差也不过是这个程度时,却只听“砰”的一声,刘伶惊恐的“啊……”了一声,低头一看,他手指鲜血直流,他手上的琵琶弦居然忽然绷断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一位臣子惊愕到没拿住手中的筷子,那木筷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噼啪”一声巨响。 赵云崇惊呆了,他霍然站起身,看向皇帝青黑的脸色,刚想说什么,却只听一声琵琶弦动,曲调悠扬温和而起。 赵云崇抬头一看,只见柳茯苓竟然缓缓地站了起来,手边琴弦却依旧在波动,发出声响。 “刘伶,你退下。”柳茯苓嘴唇轻动,“姐妹们。” “来了。” 姑娘们纷纷站起身,八人将那刘伶遮住,挡在了后头。 姑娘们纤腰不盈一握,脸上却神色自然,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赵云屹微微一挑眉,她弹奏的琵琶曲调,如同她轻软的双手,轻轻抚在众人的心头上,她曲调悠扬,面带柔和的笑意,转了个身,衣袂飞旋,整个人如同一朵绚丽灿烂的太阳花。 外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宫殿内,却像是沐浴在阳光中,她跃动的身姿,如同林间的小鹿,可爱又明媚。 刚刚还在惊恐之中的众人纷纷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不仅如此,依着曲调,几人乐曲渐渐变奏,从刚才温软的乐曲,竟缓缓变成了铿锵昂扬的将士出行曲,那正是柳茯苓第一次弹奏给赵云崇的曲调,一改方才悠扬感伤的调子,这时的曲调昂扬向上,仿佛将众人拉到了战场之上,战鼓擂,春风起,百万将士冲锋杀敌气势雄壮。 就连皇上一时间也忘了方才的插曲,沉浸在这铿锵的乐曲之中,看着那几位姑娘们随着节奏旋转,手上却依旧不停,曲调精准无差,引人入胜。 皇上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赵云崇震惊的看着位于正中的柳茯苓,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他知道柳茯苓琴技了得,却从来不知她竟然能够如此耀眼,如此惹人瞩目,她的笑颜在雨中仿佛一抹明媚的阳光,洒在众人的心头上,驱赶了众人心中的焦躁与黑暗。 正当众人心头震撼之时,曲调又是缓缓转变,柳茯苓身子悠扬,腰肢盈动,她缓缓仰头,琵琶声又换了喜气洋洋的曲调,仿佛将士德胜归来,充满了希望和喜悦。 那调子节奏分明,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抖腿,还有的臣子居然开始默默的打起了拍子,跟着音乐晃动。 以柳茯苓为中心,八人随着节拍缓缓迈步向前,最后在距离皇上主位十米处停了下来,几人手上同时停下,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恭贺皇上。” 乐曲停后,在场所有人再次陷入的深深地沉默,有人想鼓掌,可是皇帝如今还未动,大家都不敢动。 赵云屹看着深深跪在地上的柳茯苓,脑子里一片清明,一次头疾发作,原本需要几日时间来调整的身体不良反应,在她弹奏之后几乎立刻被安抚下来。 可他的一颗心,却陷入了一种极为古怪的境地。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