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二少爷,这里就是清河县了。”随着清脆的马鞭声落下,一辆马车稳稳停在路旁,车夫往外看了看,明显皱了下眉头—— 这清河县,也太破了吧? 街边的房屋低矮破旧,来来往往的行人衣着寒伧简陋,除了一条夯实的黄土大道还有点儿看头,就是杵在那儿的县衙,瞧着都不如他们真州府的城隍庙气派。 要说这么一个破败荒凉、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什么宝贝,他可真是死也不信的。保不齐,那人是故意骗了他们家公子吧? 正想着心思,车上已经有了动静。车夫忙往后让开了些。 先是从车上下来一个瞧着很是精明的干瘦老头,干瘦老头之后,则是一个身高腿长、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 可不正是主家二公子周秉林和他的心腹钱管事? 风餐露宿再加上一路急行,两人脸上都有些疲惫之色。尤其是钱管事,不停的揉着腰眼那里—— 他的老腰哟,都要断成两截了,最好那田午没有撒谎,这清河县真能找到重瓣牡丹,不然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胆敢戏耍他的混账给找出来。 只话虽这样讲,真等瞧见这么一个寥落凄清的清河县,钱管事一颗心也是凉了半截—— 一路走来早就发现,清河县临山,四周多丘陵,怎么看都是再贫瘠不过的一个地方,牡丹自来为贵人家追捧,一向娇气的很,会长在这样的荒山野岭? 更别说,还是世所罕见的重瓣牡丹。 周秉林也皱了下眉头,却又缓缓展开—— 那日田午手中的东西,他可是亲眼所见,确然是重瓣牡丹无疑。天知道瞧见那朵含苞待放的重瓣牡丹花时,他有多震惊! 毕竟据周秉林所知,这样的重瓣牡丹,目前也就皇宫和那些达官贵人家还能瞧见,至于说其他人,比方说堪称真州府首富的他们周家,园子里也不过高价购得了几株单瓣牡丹罢了。 任凭家里老爷子找了好几个名声在外的花匠侍弄,那几株年年岁岁依旧是单瓣,到如今老爷子也认定,想要培育成重瓣牡丹,根本是痴心妄想还差不多。 眼下正是家族往外拓展商业版图的关键时机,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要能买到世所罕有的东西,周秉林以为,真能买到那重瓣牡丹,必然能给周家提供极大助力。 会这么不辞劳苦追着过来,则是因为周秉林还有更大的私心—— 真是他能把那个培育了重瓣牡丹的花匠拐回家,那以后家族想要拓展商业版图,那还不是轻而易举,说不好可以重现前朝时周家的盛景。 只周秉林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花匠”,这会儿就站在对面二层客栈临窗的位置瞧着他。 “姑娘,那位就是真州府周家的二公子周秉林。”侍立在旁边长相英挺的田午顺着虞秀秀的视线往外看了眼,忙低声道。 “我知道了。”虞秀秀颔首,“你去把他带过来吧。” 田午应了声,随即下楼。 虞秀秀收回视线,瞧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脸上神情明显就有些无奈—— 已经重生回来一个多月了,虞秀秀却是到现在,还有一种如同做梦的感觉。 如果不是在末世锻炼了特别坚韧的神经的话,一下子接受三世的记忆,换成其他人的话,说不定疯掉也会有的。 是的,三世—— 第一世,她是大启朝苦命的虞秀秀,从小和家人失散,辗转之下被卖到了成家做童养媳。 从八岁到十五岁,她在成家做牛做马了七年,好不容易夫君成方考中了进士,她却没有苦尽甘来,反而因为挡了成方攀附当朝虞阁老的青云路被休弃,成方给了她休书不算,还为了掩盖她曾经存在的痕迹,连夜让人把病卧在床的她给丢了出去。 本就发着高热,又受到连番惊吓,虞秀秀一脚踩空,跌落万丈深渊,终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许是死的太惨,也可能是太不甘心,死亡之后的虞秀秀魂魄竟然没有马上回归地府,而是飘飘荡荡跟着成方进了京城,又亲眼见到了成方心心念念的那个虞家大小姐,以及虞家大小姐的父亲虞仲舒。 虞仲舒出现的那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灵魂竟然不受控制的扑到了虞仲舒身侧,更在虞仲舒和那位虞大小姐上演父慈女孝的一幕时,出生后和父亲有关的所有记忆回笼,如同电影碟片一般,一帧帧在脑海中清晰上演,虞秀秀赫然发现,成方要娶的虞家大小姐根本是个假货,她才是真正的虞家女…… 带着满腔的不甘,虞秀秀又迎来了她的第二世。 第二世的她是农业大学的研究生,和其他人喜欢高精尖的热门专业不同,她却是醉心于农业,虽然现代科技之下,她的专业不吃香,可好歹能养活自己。 好不容易攒了十来万块钱,正想着在工作的城市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呢,好吗,末世突然来了。 好在她也不算倒霉到家,到底觉醒了植物系的异能,虽然没多大杀伤力,却好歹靠着这个,在末世苟了好几年,到了末世后期,植物系异能者更成为救世的关键。 还以为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就能等到末世结束呢,却是做梦也想不到,竟然阴差阳错丢了命,这次更好,连孟婆汤也没喝,直接回到了第一世…… 说实话月余前所有记忆苏醒的那一刻,虞秀秀震惊过后,更多的却是庆幸—— 眼下的第一世虽然惨,可再怎么也比末世好得多不是? 毕竟这里没有僵尸,水源和土地也全都是清洁无污染,她的植物系异能也跟着过来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就剩下一点点,虞秀秀却自信,要养活自己,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而她也是靠着体内残存的植物系异能,先是救了浑身是血的田午,然后又培育出两株重瓣牡丹—— 牡丹本就是华国国花,在后世品种不是一般的多。虞秀秀所在的研究所就曾接手过一个超大型牡丹园的育种工作。 培育牡丹的初心,虞秀秀本来是为了检验一下自己的能力,怎么也没有想到,田午瞧见后,竟然惊得手里的碗都差点儿给摔了。 虞秀秀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即便是香味轻、颜色淡的单瓣牡丹都被世人追捧,重瓣牡丹根本是少之又少。 乍一听田午这么说,虞秀秀还以为对方骗她呢,这么多天查访之下,再结合重新回归的记忆,虞秀秀才推测出一点,那就是重瓣牡丹,甚至很多植物,特性都退化到了最初的时候。比方说很多花虽然还是那个名字,却是再没有了曾经的姹紫嫣红、婀娜多姿,而变得香气稀无、颜色寡淡。很多曾经甜美的果实也恢复了曾经最基本的野生时的状态,个小不说,还大多酸涩难吃。 而但凡好一点儿的品种,则是全被那些达官贵人当成宝贝给挪到自家园子里去了。而这个好一点儿,也是相对而言的。 比方说牡丹花,别说姚皇魏紫这些名贵品种,就是重瓣花都堪称罕有。 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形,则和这之前的小冰河期有关。 长达二十年的小冰河期不但送走了之前的大顺朝,让大启朝横空出世,还改变了很多植物的习性。 牡丹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一开始虞秀秀对自己这个推论还有些不相信,一直到田午用其中一株重瓣牡丹,生生给她带回来白花花的三百两纹银,才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件事。 而据田午说,也就是真州府这里有些偏远,真是带到繁华之地,这株牡丹的价格应该至少可以翻倍。 而除了把牡丹花换成钱,田午还按照她的吩咐,引来了真州府周家的公子—— 她的姨母卢氏,是真州府周家老爷的原配。 换句话说,周秉林算是她的表哥。 只一则她并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想要取信于周秉林怕是难如登天;二则她眼下也并没有和虞家相认的意思—— 连亲生女儿都认错,虞家会对她有多看重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靠她自己的本事,自可以活的痛快,何必以和离女的身份,跑到虞家去受摆布? 好在有了这重瓣牡丹,即便没有虞家撑腰,她和成方的和离,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而会选择让周秉林帮着她走完和离的手续,除了她自诩有周家想要的东西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通过周家断了成方那个人渣的青云路。 真州府距离清河县最近,周家有钱有势,还和虞家大小姐是亲不溜的表兄妹,怎么看,都是最好的人选。 第2章 第2章 “周公子,里面请。” 帘栊挑处,田午陪着个年轻公子并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走了进来。 “周公子。”虞秀秀起身,冲着周秉林颔首示意。 虞秀秀今日穿了身杏色素面褙子,配一条红樗纱留仙裙,俏立在桌案旁,一张芙蓉面被幂篱遮了个结结实实,却是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又让人心折的气质。 周秉林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来之前已经听田午说过,他家主子是个女子。 周秉林还想着,能驾驭育出重瓣牡丹那样的奇人,不定是怎样一个精明爽利的女人呢。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孩子。看对方身量,顶多也就是二八年华。 不说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家人怎么会放心让她独自一人外出和男子谈生意,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奇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对这小姑娘俯首帖耳啊。 直觉告诉周秉林,这里面怕是必有蹊跷。 一时就有些懊悔。早知道会是这般局面,就先让人打探清楚再过来了,也好过这么冒冒失进来,和个陌生女孩子尴尬相对—— 重瓣牡丹可是不可多得的奇花,女孩子顶多在家多瞧几眼,至于说是卖还是不卖,又岂是她能说了算的? “周公子要不要先验验货?”虞秀秀无疑看破了周秉林的心思,坦然一笑,随即低头从桌子底下抱出一个罩得严实的花盆—— 异能培育后,这盆牡丹不但花娇,更兼香气袭人。为免太过招人耳目,走动间可不得捂得结结实实? 周秉林眼睛顿时亮了好几个度—— 女孩子不会是想告诉他,花盆里,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重瓣牡丹吧? 看虞秀秀漫不经心的上手去扯上面的布,惊得忙上前一步: “我来。” 牡丹花本就娇贵,更别说,还是重瓣牡丹了。小姑娘明显是不懂这花有多珍贵,才会这么粗手粗脚。 “行,公子请。”有人愿意代劳,虞秀秀也乐见其成,随即退后一步,把位置让出来。 周秉林要碰到外面蒙着的布时,却又收手,转头看向虞秀秀,神情激动中又有着小心翼翼: “敢问姑娘,大师可有什么吩咐?” 他们家园子里也有牡丹,虽然是单瓣的,可相较于其他花而言,确然让人怦然心动。再有当初得来不易,花匠每回浇水施肥时,祖父都会一再嘱咐,让小心再小心。 听祖父的意思,京城那些达官显贵人家,更是把园子里的重瓣牡丹当神物似的,一旦盛开,就会广邀宾客,还要求来客都要沐浴熏香,才能近前。 他眼下可是风尘仆仆,如果里面真是一株重瓣牡丹,就这么直不楞登的把罩子拿开,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要不要也和那些京城贵人一样,沐浴更衣之后,再进行接下去的动作? 眼瞧着对面女孩子果然沉默下来,周秉林无疑以为自己猜对了。忙退后一步,招呼钱管事: “你去找店家,让他准备一下……” 又瞧着虞秀秀,神情诚恳: “在下来得急,身边没有上好的香料……” 在街上随便买些的话,也不知道说不说得过去? “公子……客气了。”虞秀秀说话都险些要结巴了—— 之前田午的反应,已经惊得虞秀秀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还想着周秉林家赀万贯,应该不至于大惊小怪,谁想到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过神来摆了摆手: “不用,公子直接拿开就好……算了,还是我来吧。” 说着直接上前,动作麻利的解开外面的布条,“唰”的一下,掀开外面的罩子。 “你……小心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虞秀秀在做什么,周秉林惊得声音都直了—— 里面要是重瓣牡丹的话,真是碰掉一枚叶子,他都会心疼死的。 还没等他阻止的话说出口,一株枝干茁壮、叶子墨绿的牡丹花就出现在眼前。周秉林后面的话一下哽在了喉咙口那儿,随之重重的吸了口气: “真的是,重瓣……牡丹!” 却是枝头,正有一朵正红色的牡丹花盛放。和周家院子里颜色寡淡的单瓣牡丹相比,这朵牡丹花重重叠叠,足有成年□□头大小,正红色的花瓣色泽晶莹剔透远胜最上等的珊瑚,中间一簇娇嫩无比的鹅黄色花蕊,一阵风吹来,顿时氤氲了一室的芳香。 如此馥郁的香气,根本是周秉林之前观赏任何花卉时,都不曾体会到的。也是到了这一刻,周秉林无比深切的体会到古人诗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还是一株,要是满园都是这样的牡丹花…… 周秉林想着,简直连呼吸都不能了。 田午眼中也露出陶醉的神情—— 会拿布裹得严严实实,就是因为姑娘养得这牡丹花开的太美也太香了。明明已经被震撼过一次,可再次瞧见,田午依旧还会震撼不已。 他都这样,更不要说周秉林主仆了。 比方说钱管事,这会儿眼不花了,腰也不酸了,两只眼睛更是眨也不敢眨了,唯恐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这么美的牡丹花就会不见了。 虞秀秀却明显早就料到,毕竟这两株牡丹培育时,可不但用了大学时所学的知识,更是用光了她的异能—— 太久时间没动用异能,骤然用来催生牡丹,就有些没把持住。换句话说,这两株牡丹虽然不是魏紫姚皇那样的名品,却是颜色更秾艳,香味更浓郁,即便在现代,也算得上奇葩了。 看周秉林始终愣愣的瞧着牡丹不言不语,虞秀秀只得硬着头皮出声唤人: “周公子,周公子……” 一连叫了好几声,迷醉在牡丹花美丽中的周秉林才好容易回神。 恋恋不舍的把视线从牡丹花上收回来,周秉林转身冲着虞秀秀深深一揖: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姑娘帮着给那位大师引荐一下?” “大师?”虞秀秀愣了下,旋即明白了周秉林话里的意思。 看虞秀秀沉默,周秉林无疑会错了意: “姑娘放心,周某绝不会和姑娘抢人……” 之前还怀疑虞秀秀是不是虚张声势,认为真是厉害的大师,怎么也不可能甘为一个小姑娘驱使。可所有的怀疑却是在这株国色天香的重瓣牡丹面前败下阵来。 周秉林眼下更倾向于,那位大师十有八、九是这位虞姑娘的长辈。 “周某人只是想请大师给我一个合作的机会……” “好,我答应了。”费尽心机把周秉林引过来,可不就是想要合作? 也不枉费这两株牡丹耗费了自己的异能。 “要是姑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只要能让在下见大师一面……”周秉林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能用什么理由说服虞秀秀答应呢,再没有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一时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眼那里,整个人都愣住了。 “姑娘,你,答应了?”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钱管事也顿时喜笑颜开—— 他们这一趟真是来的太值了,真是结识了那样大师级的人物,还达成了合作,以后想要不在周家站稳脚跟都难! “是啊。”虞秀秀点头,“就只是一点,我眼下也有难处,还需要周公子帮忙处置一二。” “那是自然。”这简直是周秉林出道以来,谈的最离谱也最成功的的一桩生意了,即便少年老成,这会儿也不觉喜动颜色,“姑娘尽管开口。” “不然,把大师请过来,咱们一起坐下来谈?”钱管事也一旁凑趣道。 “两位怕是没听明白姑娘的意思……”看虞秀秀再次沉默,一旁的田午也是哭笑不得,上前一步道,“你们口中说的大师,其实就是,我家姑娘。” 饶是周秉林已经察觉有些不对,闻言也是大吃一惊,本是落后一步站在他身侧的钱管事也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位虞姑娘就是大师,大师,就是虞姑娘? 可怜主仆两个,明明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会儿硬是被惊得差点儿连呼吸都要忘了。 “周公子还是坐下说话吧。”虞秀秀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秉林看一眼那株香气四溢的重瓣牡丹,再看一眼依旧气定神闲的虞秀秀,总算相信了,小姑娘刚才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以为的神秘大师,还真就是面前这女孩子。 缓了缓后慢慢坐下,苦笑一声: “是周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见谅。” 刚要询问虞秀秀,要怎样才能促成两家的合作,之前离开的田午却是匆匆而返,来至虞秀秀身边低声道: “姑娘,成家人,来了。” 成家人?虞秀秀也明显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本来还想着要摆出足够多的条件,来攻克周秉林呢,结果成家人却来得这么快。神情顿时就有些为难: “公子先去里面稍坐。我有点儿麻烦事要处理……” 周秉林也是上道的很,直接道: “可需要周某帮忙?周家虽然世代经商,官面上还是认识些人的。” 如果放在其他地方,周秉林或者不敢说什么大话,可清河县这里,周秉林却以为,应该没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 “既如此,那就麻烦周公子了。”虞秀秀倒也没有拒绝,随即起身,往楼下而去。 第3章 第3章 如果回到半个时辰之前,周秉林一定不会答应的那么爽快,不对,他肯定会扭头就走。 实在是虞秀秀后面的话简直让周秉林整个人都不好了—— 虞秀秀竟然说,让他充作她的娘家人,给她撑腰,做她和离的见证人,更甚者她要和离的对象,还是本次科举的新科进士、取中传胪的成方。 之前就觉得“清河县”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这会儿周秉林终于想起来,他之前可不是在前不久的一次宴席上,听人提起过,说是清河县这里了不得,今年竟然出了个传胪! 当时不过作为谈资,周秉林并没有太往心里去,这会儿知道了眼前的“大师”和成方这个传胪的关系,周秉林总觉得自己根本是被算计了—— 这位虞姑娘应该是打探好,故意引得自己过来的吧? 以他们周家的财力,再有还和京城虞家沾亲带故,倒不至于就被个传胪给吓到,可他凭什么冒这样的险,要和个前程远大的传胪对上? 不可否认,虞秀秀的重瓣牡丹很有吸引力,可要说就为了盆牡丹花,和个传胪对上,那才真叫脑子被驴踢了呢。 意识到这一点,周秉林脸都黑了,竟是抬脚就要拂袖而去。 “周公子要真离开,我管保公子会后悔。”虞秀秀却是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反而让开身形,“只是有一句话我要提醒公子,今天的事还和京城虞家有关……公子现在,还要坚持走吗?” 周秉林本已经跨过门槛,听闻此言,身形顿时滞了一下—— 这女子果然居心叵测,竟然连周家和虞家的关系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偏偏如她所言,真是事关虞家,他还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要是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眼下既然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好像除了留下,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只一点,之后到底要不要帮,或者如何帮,却不是这女子说了算的 “好,我倒要看看,你耍的什么把戏!”冷冷的瞧了虞秀秀一眼,周秉林还是再次回转。 这边周秉林刚进去,那边院门就被人大力推开,虞秀秀抬头,正对上站在那里的成家老两口并新鲜出炉的传胪公成方。 说起来成方会入了虞家的眼也是有原因的,实在是端看长相,成方当真如芝兰玉树,加上温文尔雅的脱俗气质,当真是要比一般的世家子还要出色。 从前在家里时,成方根本正眼都不瞧虞秀秀一眼,这会儿看她的眼神,更是和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直接把头撇到了一边。 成家老两口,脸色也是难看的很。 尤其是瞧见虞秀秀穿在身上的新衣服,成母更是不住咬牙—— 好啊,竟然还敢背着自己藏私房钱了!身为秀才娘子,后来又是举人母亲,成母一向都是端着的,唯有在虞秀秀面前,却是毫无顾忌,上前就要撕虞秀秀的头发: “你个小贱人,谁给你的胆子,自己跑到这儿来了……” 不怪成母愤怒,实在是虞秀秀平日里脾气太过乖顺,从被买回家,都是任劳任怨,自觉负担起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 外人或者要想着,一个八岁的小娃娃,能做些什么?成家人却知道,这小丫头还真有些神异之处,比方说她运气特别好,每回上山,都能带回来些好东西,成父之前是秀才,在外给人做私塾先生,挣得那点儿束脩,一家人吃饭都紧紧巴巴的,结果虞秀秀每去一次山里,带回来的好东西卖的钱财,竟然比成父的束脩还要丰厚。 后来成父被主家埋汰,一气之下,索性连私塾先生都不做了,可即便回家无所事事,他也是个不事生产的,一家三口,包括成方在内,可不全靠着虞秀秀过活? 甚至成方进京赶考的费用,也是虞秀秀从山上得了根大好山参后换来的…… “……银子呢?都给我拿过来……” 这小院子虽然不大,却是青砖起的,再加上虞秀秀身上的衣服,成母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这儿媳手里定然捏着不少钱银。 亏之前她还想着替这个小贱人说几句好话,好歹让她留在成家,跟在自己身边当个使唤丫头也是好的—— 前两年她病卧在床时,虞秀秀侍奉汤药的精心和妥帖,是成母在成父甚至儿子身上都没有体会过的。 至于说让儿媳妇当丫鬟会不会有什么不妥,成母却是丝毫不在意的—— 一个他们买来冲喜的丫头罢了,如何配得上她文曲星下凡的儿子? 相较于儿子和丈夫要远远的赶走虞秀秀,她却肯依旧把人留下,成母觉得她这样已经是顶顶善良的人了。 可结果,这小贱人却生生辜负了她—— 一个多月前虞秀秀前脚从山坡上失足滑下昏迷不醒,后脚成家就收到了成方让人加急送过来的家书。 信中成方告诉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他不但高中传胪,更是入了虞家的眼,有望成为虞氏的乘龙快婿。 成父是读书人,自然知道如今皇朝中的文人之首,就是虞家。一开始还想着肯定是自己想错了,自家这门楣,怎么可能入得了堪称文臣魁首的虞家的青眼? 结果成方在信里告诉他们,没有错,看上他的就是成父想的那个虞家。 知道这个,好险没把虞父高兴疯了—— 他竟然能和虞家那样的世家成为亲家?这样的福气,都不能用坟上冒青烟来形容。 得到这个消息后,成父成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昏迷不醒的虞秀秀丢进了搭在院外面的柴房里—— 虞家就在村里西北角,跟周围邻居距离本就远,那个柴房又在房屋后面一个小角落里,不从成家绕过去,根本就发现不了。 还没等成父成母想出后续要怎么做,却在第二天时发现,柴房里的虞秀秀不见了。而打开的门旁,还有点点血迹。 村里三面临山,不时就会有野兽出没,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当即就想到了同一个方面,那就是有野兽过来,把虞秀秀给叼走吃了。 虽然也觉得这四五月份,按理说不应该有野兽下山,可除此之外,两人实在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要知道他们把人买过来时,对方可是说的明白,说虞秀秀无父无母,就是个孤儿。 这么些年了,也没见有亲戚什么的寻过来。这样的情形之下,除了野兽把人叼走,实在是也想不出其他什么解释了。 因为这个成母还掉了几眼泪,本来还想买沓黄纸给烧点儿纸钱呢,却被成父阻止,说是儿子刚刚高中,不要做那些晦气的事。 更是开开心心的计划着等自家有出息的传胪儿子衣锦还乡—— 虞秀秀在他们家本就和个隐形人似的,成家所在的清河县,又是再偏僻不过的地方,只要两老跟着成方到了京城,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虞秀秀这档子事。之前还头疼要怎么安置,如今这样,也可算是天意了。 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昨儿个成方前脚到家,后脚就接到了虞秀秀不但活着,还就在清河县城这样的消息。 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成家就炸了。 就是昨天的庆功宴,都不香了。一家三口夜里辗转难眠,甚至没等到天亮,就开始往县城这里赶。 直到站在这个偏僻小院前,三人还抱着侥幸,想着是不是有人故意作弄他们。 一直到看见活生生站在那儿,气色瞧着还好了不少的虞秀秀,才彻底傻眼。 继之而来的就是无边的愤怒。 尤其是成母这个“好心人”! 这会儿扑过来,当真是恨毒了虞秀秀,下死力气要给虞秀秀好看。 “看我今天不挠花你的脸……” 成母越想越气,当时就要上手。 眼瞧着就要拽住头发,不提防一直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的虞秀秀,忽然往旁边一闪,成母一个收势不住,就摔了个狗吃屎。 一直到腿上传来剧痛,砸在硬地上的头也嗡嗡的,成母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险些能把她气疯的现实—— 一向柔顺乖巧,任凭她如何斥骂始终连回嘴都不敢的虞秀秀,竟然敢躲开! 成方和成父也明显被这样的意外给惊住了。等回过神来,成方忙去扶成母,成父则顺手抄起一个棍子,就想去抽虞秀秀。 “要是你们想要人尽皆知,那就尽管闹!”虞秀秀凉凉道。 成父手顿时一僵,成母疼的厉害,还想哭叫,却被成方给喝住: “好了!” 他们会大老远的半夜就起来往清河县城这儿赶,可不就是担心惊动了旁人? 自打知道成方高中传胪,成母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这些天早就飘飘然,不知谁是谁了,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第一次遭到冷遇,甚至还被儿子呵斥,却是因为一向看不上眼的丑婆娘虞秀秀。 委屈恼火之下,一时眼泪长流。 虞秀秀已经转身,往房间而去。 成方皱了下眉头,回身把门给拴好—— 幸亏虞秀秀找的这间破落院子在城郊,位置也偏僻,除了刚才有个调皮的小娃娃听到动静往这里看了眼,还没有招其他人过来。 转回头时成父和成母已经自顾自在主位坐下,虞秀秀则垂头站在下首。 成方瞥了她一眼,眸底凉意更浓——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第4章 第4章 第5章 第5章 “兄长救我!”虞秀秀忽然抬高声音道。 成方本已经捉住虞秀秀的胳膊,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松了虞秀秀的胳膊,猛地转头,后面却是空无一人。 顿时明白上了虞秀秀的当,铁青着脸回身上前,眼瞧着就要再次得逞,虞秀秀却是又冲着他身后再次道: “兄长救我……” 成方简直要给气乐了—— 这个贱人,还真拿他当猴耍了? 厉声道: “再鬼叫,索性待会儿就让人一碗药灌下去……” 毒哑了嗓子,看她还敢不敢再胡言乱语。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成母惊呼道: “小心!” 然后就是“哐”的一声响,成方大惊,刚要回头腰眼那里就挨了一脚,往前猛一踉跄,就磕在了门框上,眼角处顿时一片乌青。 成母终于回过神来,扑过来抱住成方,就开始哭天喊地的嚎了起来: “啊呀,要杀人了……我儿子可是传胪老爷,你们……” 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成方用力捂住嘴: “别说了!” 他真是太大意了,再没有想到,虞秀秀竟然是这般心肠歹毒的一个毒妇。表面上哄着他说没人,却让奸、夫藏在房间里,刚才他们的话,怕是全都被听了去。 换句话说,如今对方根本是拿着他所有的把柄。要是他这个愚蠢的娘再喊下去,招来了其他人,事情只会更糟糕。 他倒要瞧瞧,虞秀秀这个奸、夫是何许人也。这么想着,随即恶狠狠的望过去—— 既然是他们成家村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他传胪的身份,如今在乡里,根本连里正和族里老太公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 却在看清楚周秉林的长相时,愣在了那里——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还有悬在腰间的那枚成色上好的玉佩,分明昭示着对方的身份,绝不是寻常乡野村夫。 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虞秀秀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丑妇? 那边虞秀秀虽然想不明白周秉林为什么又突然冒出来了,还出乎意料的直接动上了手,却依旧长长出了口气—— 之前太过匆忙,并没有摆出足够多的理由让周秉林站到她这一边。 事实上要和离,也不是非周秉林出面不可,比方说田午,照旧可以帮着做到。之所以锁定周家,不过是因为周家和虞家的关系,想要借着周家的手,让成方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罢了。 周秉林既然愿意出面了,那自然更好。当下就依着自己原来的计划,冲着成方一抬下巴: “收起你龌龊的心思……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家不给我活路,老天爷却把我的亲人给送了过来……” “我也是,有娘家的人!” 亮出周家的旗号,也能保证事后成方也不敢找她的麻烦。虽然欠周家的有点儿多了,可凭她的能力,也断不会让周家吃了亏。 说着一指周秉林: “真州府周家你知道吧?这位就是周家的二公子……” 成方眼睛一下睁大,下一刻腿一软,好险没跌坐在地上—— 清河县隶属真州府,成方怎么会不知道周家! 那可是他们真州府排名第一的大富翁。除此之外,周家公子更是虞家大小姐嫡嫡亲的表兄! 之所以这么急着赶回来,想要赶紧处置了虞秀秀,成方可不是也考虑到这一点? 虽然也知道,真是他成了虞府的娇客,周家跑到成家村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听他的过往并和他作对的可能微乎其微,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不留一点儿把柄的好。 结果这还没怎么着呢,周家人就冒出来了不说,还成了虞秀秀的娘家人? 难道说,虞秀秀其实是拍花子的从周家拐来的? 要真是那样,那可就全完了!虽然和父母家书中炫耀,是虞家人看上了他,虞家大小姐对他情有独钟,可事实上成方却是更主动的那个。 真是让虞家知道背后所有,成方能够想象,虞家人会恨他到什么程度—— 虞大小姐可是虞阁老唯一的孙女,更是深得她那位郡主母亲的喜爱,就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是极欣赏她的。 这要是换成其他人,或者还可能会有转圜的余地,周家人那里却是再不用想了。 现在周家人知道这件事,那虞家也必定会很快知晓。 换句话说,他的仕途还没有开始,就等同于已经宣告终结。 “方儿,方儿,你怎么了?”眼瞧着成方脸色惨白,一副站都站不住的样子,成父成母唬的魂儿都要飞了,成父也顾不得扭伤了的腰,和成母一左一右扶住成方。瞧着周秉林的神情也是惊惧不已—— 如果说京城的虞阁老,因为距离太远,成父更多的倒不是怕而是期待,那真州府的周家,在他眼中根本就是活阎王一般的存在了。 结果现在虞秀秀竟然说,周家是她的娘家人? 倒是成母,眼睛却忽然一亮—— 之前也跟着乡人到清河县城买过东西,听店铺里的伙计说,他们县城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是从真州府周家那里拿的货。 要是虞秀秀是周家人,那不是说,她之前眼馋的那些好东西,就可以不要钱拿回家了? 竟是想也不想就撇着嘴道: “秀秀你长什么样,心里也该有数……我们家方哥儿留下你也不是不成……” 不然就让虞家大小姐做正头娘子,让虞秀秀做小…… “娘!”成方高声道。 成父更是直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看虞秀秀的样子,肯定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却要一直瞒着,分明是早就打定主意对付成家了。 周秉林视线在成家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成方身上,冷笑道: “呵呵,好一个传胪公!” “要怎么做,还需要我多说吗?” 说着对外面扬声道: “钱丰,你们进来吧。” 钱丰和田午以及几个长随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在院里站成一排,虎视眈眈的瞧着成方几人。 成方本来还有些怀疑,见到这阵仗,已是彻底信了周秉林的身份。他是个精明的,如何不明白,想要再奢望虞家大小姐,就是做梦都行不通了。为今之计,还是要及时止损。 刚才母亲说的话,虽然有些粗俗,可真是能成,倒是最完美的方式—— 要是虞秀秀愿意留下,那周家人或者愿意帮他隐瞒,等他回去,推了和虞家的婚事,这件事还有很大几率混过去。 明明之前,还弃虞秀秀如敝屣,这会儿却要求着她留下来,成方真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可偏偏有周家和虞氏两把剑悬在头顶,成方已经别无它法。 至于说,虞秀秀会不会答应,根本不在成方的考虑之内—— 他可是传胪公。如果不是之前阴差阳错,父母糊涂之下买了虞秀秀进门,就凭虞秀秀这张脸,即便是周家人,可也嫁不得他成方。 当下阴沉着脸冲虞秀秀道: “之前是我糊涂……不知道你在家里,受了这许多苦,如今既然知晓,自然断不会对不起你……以后,你依旧是我成方的妻子,收拾一下,过几天,就可以和我一道回京城……” 至于说父母这两个愚蠢的,就让他们先呆在成家村吧,不然真到了京城,不定又要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 甚至成方连应对虞家的说辞都想好了——就说他不在时,父母私下里给他定了个妻子,即便对方丑陋,可到底帮着侍养了双亲,再是容貌堪比无盐,他可也不能辜负,以虞家人的品性,当不会太过为难于他,还在士林中落个好名头。对于读书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名声更重要的了…… 虞秀秀冷冷的瞧着他,神情中的讽刺几乎能实质化—— 就是担心将来这家人会吸血蚂蟥一样趴上来,拿什么大恩来威胁她,才会要现在就彻底解决这件事。还想着成方好歹读了圣贤书,说不好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坏了,不过是担心后面麻烦,早做准备。 没想到,这还没怎么着呢,就随便认了个兄长,成方就死不要脸的巴上来了。 成方被她看的心头火起,尤其是注目虞秀秀几乎横贯了右边脸颊的那道疤痕,更是呕都要呕死了。却偏偏只能忍着,甚至还要装出深情的样子,凝视虞秀秀: “秀秀,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虞秀秀已经扬起手来,朝着他脸上就是一巴掌: “闭嘴!再听你说下去,我真会吐了!” 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成方头都歪到了一边,整个脸也都是木木的,□□的打击之外,更多的是心灵上的—— 虞秀秀说什么,自己让人恶心?那个脸都毁了的女人竟然敢说他恶心? 周秉林看着成方也是厌恶不已—— 这样一个腌臜阿物,竟然也敢肖想虞家大小姐? 在这之前,成方一直是心高气傲,何尝有过这么过街老鼠一样的时候?就是再脸皮厚,也没办法再和虞秀秀纠缠,恨声道: “好好好,一个下堂妇罢了!我等着你后悔,跪下求我的那天!” 虽然始终嘴硬,可真等签下和离书,想到自己黯淡无光的前途,成方还是直接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们父子三人灰头土脸的要离开时,周秉林的马车正好过来,虞秀秀抱着那盆重瓣牡丹,从房间里出来,径直上了周家的马车—— 之前在房间里时,担心成方察觉到异状,虞秀秀可不是又把重瓣牡丹给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如今既然已经尘埃落定,自然也就不用遮遮掩掩,虞秀秀直接去了外面的挡布,让重瓣牡丹毫无遮掩的现于人前。 而这么一松开,牡丹花扑鼻的香气顿时在整个院子里氤氲开来,再瞧见枝桠里十多个含苞欲放的花苞,尤其是最上方那红艳艳美丽至极的重瓣牡丹花,成方眼睛都直了—— 之前在京师时,也曾因缘际会,去过贵人家,却是没有哪家的牡丹花,能比得过虞秀秀手里这盆。 这要是拿出去卖,一盆花何止千两!更甚者,送给虞家的对头,说不好,他的前途还有一分希望! 可现在,这么好的花,却是在把他当垃圾一样丢了的下堂妇虞秀秀手里! “一千两,你说,那盆花竟然能卖一千两?”成母听到他的喃喃,眼睛都直了—— 她手里银钱最多的时候,也没有上过十两,结果虞秀秀一盆花就能卖一千两? 对了,之前好像说,她手里,有两盆呢!那不就是两千两了? 成母忽然一张嘴,“嗷”的一声就嚎了出来,可刚嚎了一半,就听成父惊叫道: “方儿,方儿,你怎么了?” 却是成方,竟然硬生生又接连吐了好几口血出来! 第6章 第6章 第7章 第7章 第8章 第8章 第9章 第9章 “简直荒唐至极!”周青甫听得倒吸一口冷气—— 要真是虞秀秀才是真正的虞家大小姐,那京城虞家的脸面可真要丢尽了。 却是又不住咬牙: “不过这姓成的,倒是和你那姨丈是一丘之貉,若真成了一对翁婿,说不得也可传为佳话!” 语气里的愤懑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要不是虞仲舒搞了那么一出,也不会累的自己妻子忧思日重,到最后不治之下,撒手尘寰。 “爹您喝茶。”周青甫情绪这么激动,周秉元无疑就有些担心,忙倒了盏茶水,送到周青甫手中。 周秉林则站起身形,拿了那香囊,吩咐丫鬟悄悄给虞秀秀送回去,又招来得力下属,令其守好小院四周。 “不用那般小心翼翼,”周青甫却明显余怒未消,咬牙道,“便是你们那好姨丈站在跟前,这话我也是敢说的!” 曾经他如何敬重欣赏虞仲舒这个才名满天下的连襟,现在就觉得如何恶心—— 亏虞家还是连续两朝的世家名门,虞仲舒身为虞家长子,表面瞧着也是风光霁月,偏偏所做之事,却是让升斗小民都觉得齿冷。 和周青甫有幸娶得卢家女儿,全赖了当初周家祖父于卢家祖父有活命之恩不同,虞家根本是再三上门,才求得卢菀娘这样一个佳妇。 要知道作为前朝太傅的嫡长女,卢菀娘从小就以美貌和才情名满京城。虞仲舒当年根本是对卢菀娘一见钟情。 恰好时任太傅的卢谌榕和那会儿的虞尚书也就是眼下的虞阁老也是老友,明白儿子的心意后,虞尚书也是开心不已,亲自带了儿子数次上门求亲。那会儿卢谌榕替长女相中的另有其人,之所以最后改变主意,一则是虞家确然心诚,这二吗,则是虞仲舒“数次巧遇”之下,也打动了卢菀娘一颗心。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到最后,虞仲舒也总算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而两人成亲后,虞家上下对卢菀娘更是满意至极—— 所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的可不就是卢氏菀娘?对上孝顺尊长,对下善待弟妹,整个虞家,就没有哪个不念着卢菀娘的好的。 至于说虞仲舒和卢菀娘,更是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不论是谁提起虞仲舒和卢菀娘这对夫妇,无不是艳羡不已,以为当真是人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只可惜美好的时间太过短暂,生下小女儿仅仅三年后,就天下大乱。 曾经是密友兼亲家的卢谌榕和虞阁老,也分别选择了两条截然相反的路—— 卢谌榕的选择是陪着末帝同生共死,虞家却是追随被冤枉的太、祖,走上了造反的路。 彼时虞家成年男子尽皆去了战场,一家老小的重担就全压在了身为长媳的卢菀娘身上。 和太、祖把虞阁老父子看成左膀右臂不同,前朝却是对这一家恨之入骨。抓不到虞家成年男子,可不就把视线对准了剩下的满门老幼? 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卢菀娘不得不带着一家人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名满京华的大家闺秀卢菀娘,做过绣娘,当过佣人,最艰难的时候,甚至不得不躲进深山老林里,过野人一般的生活…… 却依旧被朝廷的人发现踪迹,亏得卢谌榕偷偷让人送信,卢菀娘才带着卢家人逃过一劫,倒是保全了卢家所有人,却在逃亡途中,丢了唯一的女儿…… 说句不好听的,虞仲舒眼下之所以能有母亲可以孝顺,虞家后辈也能在那样的乱世之中尽皆保存,根本就是卢菀娘一人之功和卢谌榕的庇佑之力。 让周青甫说,这样活了全族的大功,虞仲舒便是这辈子做牛做马,都不够偿还卢菀娘的。 可结果新朝刚一建立,已经封侯的虞仲舒回老家后见到结发妻子的第一件事,非但不是答谢卢菀娘,还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他虞仲舒,要娶昌平郡主为平妻,甚至还冠冕堂皇的口口声声说,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卢菀娘和家里的孩儿好,毕竟,谁让岳父卢谌榕冥顽不灵,非要在京城城破前,以身殉了末帝呢! 和昌平郡主这个太、祖最疼爱的侄女儿同侍一夫,想来太、祖就不会因为卢谌榕迁怒于卢菀娘,进而祸及虞家了…… “爹,您息怒……”眼瞧着周青甫眼睛都红了,周秉元也是心下恻然。只虞家现在势大,要是父亲心结无法解开,总是如此口不择言,怕是会给家族招来祸事,当下只得劝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父亲您也要学会放下了……” “放下?我放不下!那虞仲舒,说的什么狗屁话!”一向斯文的周青甫却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虞仲舒分明是想要坐享齐人之福,又不愿意背负抛弃糟糠的骂名。 毕竟那会儿的卢菀娘多年劳累之下,简直就和历经风霜的老妪相仿,哪里比得上小了十余岁,还一点儿苦头都没吃过的昌平郡主年轻娇嫩? 可怜卢菀娘,曾经天上皎月一般的人物,现在却成了无根的浮萍——曾经名满天下的父亲卢谌榕不独横死还背负着骂名,其他还活着的卢氏族人,也一直没有有出息的后辈,能和虞家抗衡,并替卢菀娘出头…… 若然卢菀娘是寻常女子,或者就会按照虞仲舒设计的那样,乖乖的接受一个郡主“妹妹”的到来,从此在虞家后院黯然零落。 只可惜虞仲舒却是算错了卢菀娘的性子—— 卢菀娘一直为人称道的可不但是美丽的长相,还有外柔内刚的性子,要不然,也不可能一个人独力撑起虞家这么些年。 知道虞仲舒的打算后,卢菀娘所为惊掉了一地人的眼睛—— 卢菀绣自请下堂,无论多少人苦劝,甚至虞阁老老两口都放下身段过来劝说,都没能让她改变主意。 消息传来,周青甫倒是拍手叫好,却成了妻子卢芸娘如何也化不开的一桩心事—— 除了伤心姐姐的悲惨遭遇,卢芸娘更是禁不住联想到她自身。总觉得自家姐姐那么贤惠能干,尚且逃不开如此一个可悲结局,她和周青甫的姻缘恐怕更不见得长久,抑郁数年,最后终是撒手尘寰…… “……叫我说,那成方,和虞家那位分明是一丘之貉!”周青甫烦躁的抓起一旁的酒囊,对着嘴就闷了一大口,“怪不得他们两个会惺惺相惜!” 不用周秉林说,周青甫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那成方定然是和虞仲舒一般,为了荣华富贵,就想要抛弃供他读书又替他供养双亲的糟糠之妻。 周秉林先点头,却又摇头。 周青甫“呵”了一声: “怎么,那成方是耍了什么花招?” “成方的反应,倒是和父亲您想的一般。”周秉林苦笑,“不过他只是这样想,还没来得做。” 没来得及做?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和离,是虞姑娘提出来的,期间,成方还曾想要反悔……” “你的意思是,虞姑娘主动和离?”周青甫果然大吃一惊。 “不错,还不是一般的坚决。”周秉林说着,神情就有些诡异—— 这会儿才发觉,虞秀秀做事的风格,可不是和曾经的姨母如出一辙? 分明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真性情。 周秉元也明显想到了这一点,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哐当”一声响,却是周青甫用力一拍桌子: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言谈间分明对虞秀秀不是一般的欣赏。 “爹,还不一定呢。”周秉林也是哭笑不得 “什么不一定,我说是就是。”周青甫冷笑一声,“要不然你姨母,为何不同虞家那位大小姐亲近?” 之前周青甫也奇怪过,为什么卢菀娘这么多年,竟然任凭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女儿和那个抢了她良人的昌平郡主母慈女孝,她则和儿子远远的离开了京城。 现在却隐隐猜测,会不会卢菀娘早就觉得不对劲,或者一直都没认同那个女孩子的身份,才会听之任之…… “秉元你现在立刻给你姨母写信,把这件事告诉她……”周青甫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 外人或者瞧着,以为周家能有今日,是虞家还念着一点儿香火情,其他人看在虞家的脸面上,不为难他们,只有周青甫知道,是卢菀娘的自请和离,让虞家惭愧无地,尤其是虞阁老和阁老夫人…… 只性子刚强的卢菀娘,始终不肯接受虞家上下的任何补偿,倒是好了他们这些亲戚…… 要是能帮着找回真正的女儿,也能让大姐晦暗的生活,有点儿亮色吧。 毕竟记忆里,卢菀娘对唯一的小女儿当真是爱若珍宝。 “商行正好准备往湖广去,到时候就让他们把信捎过去,应该比信客更安全,速度也更快些。”周秉林也道—— 姨母是个慈和的人,最是爱护他们这些小辈,知道他体弱,特意去寺庙里求了平安符之外,还每每让人送来养护身体的药物。 知道虞秀秀真有可能是姨母的女儿,周秉林倒是比周青甫还要积极些了。 “成家那里,怕是也要小心。”周秉元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听周秉林的意思,成方不但为人性情凉薄,更是个狠毒狡诈的。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不肯善罢甘休。把这件事捅出去,他自是不会,可既然已经见识到这样一盆堪称牡丹之王的奇花,想让他撒开手,可能性几乎没有 —— 成方刚从京城回来,最是明白,京城那里的达官贵人,对重瓣牡丹有多追捧。 一个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必不会放过每一个能让他晋身的机会。 第10章 第10章 虞秀秀醒来时,天光已经破晓。 她这边刚有动静,就被外面的丫鬟察觉,瞬间就有三四个丫鬟进来,有捧着衣物的,有准备净面温水的,还有的捧着香脂水粉,甚至最后一个,还非常贴心的拿来好几顶颜色各异的幂篱。 偌大的阵仗,让虞秀秀颇有些不适应—— 第一世她是以下堂妇的身份离世的,活得要多悲惨有多悲惨;第二世则一开始是社畜狗,挣的钱也就堪堪够自己花,后面更好,末世来了,连吃口新鲜的东西都成了梦想,什么时候享有过被这么多人伺候的奢侈生活? 正自愣神,最前面身着浅绿色比甲的丫鬟已经抿嘴一笑,上前福了福身: “……别庄不比城里,可以买成衣,这是大少奶奶放在别庄的衣衫,都是没挨过身的,昨儿个大少爷拿过去,让针线上的妈妈连夜给改好了,您试试,可还合身?老爷还说待会儿就让人送布帛过来,到时候再帮姑娘裁制几套新衣,眼下就先委屈姑娘了……” 瞧着衣衫上细密的针脚,明显确实是精心修改过的,虞秀秀瞧着,心里不自觉涌起一阵暖意: “且放着吧,我自己穿就好。” 之前周秉林已经嘱咐过,说是让几人一切听从虞秀秀的吩咐。这会儿几个丫鬟便也不多言,把东西放下来,鱼贯退出。 虞秀秀拿起来看了下,最后拣了件水蓝色绣花对襟褙子,又选了白色百褶裙。 一切收拾好,虞秀秀又让人进屋来,把那盆茉莉搬出去—— 异能是她最大的秘密,即便对周家心怀感激,虞秀秀却也不敢随便暴露出来。让人把茉莉花搬进来,自然也是为了使用异能改变花的一些性能时掩人耳目。 “奴婢春雨。敢问姑娘,这会儿就可以搬出来了吗?也不用找其他人了,奴婢几个做就成……”之前那个跟虞秀秀对话的丫鬟明显活泼些,闻言眼睛就亮了一下。其他几个丫鬟也纷纷探头看过来,各个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因为茉莉花总是半死不活,老爷心情不好之下,就日日里借酒浇愁,连带的书院那里都懒怠过去。作为真州府首富,周家不缺钱,老太爷最看重的就是子孙后辈的学业了,更是以儿子办的这个书院为傲。 每每和老兄弟们一块儿喝酒,顶顶爱吹嘘的,就是他们家书院培养出了多少个秀才。老太爷倒是开心了,其他人却是会腹诽不已,毕竟谁不知道,周家书院根本就是赔本赚吆喝的一个所在,这些年了,周家往里赔的银两海了去了—— 培养几个秀才,是各家私塾都能做到的,真有本事,倒是培养出几个举人啊。 之所以会有人愿意过去求学,除了束脩特别低之外,周家书院还会额外提供一顿早食。 换句话说,周家书院全靠老爷子舍得往里赔钱,才好容易维持下来。 结果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眼瞧着很快就是秋闱了—— 年前新皇登基,翻过年开的那是恩科,秋闱和明春的会试自是依旧要照例举行的。 书院里有限的几个秀才正到了学习的关键时期。尤其是周家长孙周秉元,可不也在参加秋闱的行列之中? 结果周青甫倒好,竟然又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周老太爷知道这个,可不是气儿不打一处来?数日前又撞见周青甫喝酒,大怒之下,直接把周青甫从府里赶了出来,还一气之下,把给周青甫买酒的几个得脸的奴才也直接撵到了偏远的农庄。 倒不是说春雨她们敢对自家老爷有什么怨言,实在是害怕老太爷怒极了,会不会迁怒到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身上。真是茉莉恢复了生机,老爷心情好了,她们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 “那行。”看她们跃跃欲试的模样,虞秀秀倒也没有拂了她们的意,当下点头应允。 几个丫鬟开心的跟着虞秀秀进了房间,小心翼翼的抬起花盆一角—— 但看她们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抬了什么奇珍异宝呢。 这会儿外面虽是已经晨光熹微,房间里却还有些暗,几个女孩子全部的注意力又都在花盆上,倒是没有注意到茉莉花有什么变化。 可等一跨出房门,春雨就发现了茉莉花的不同—— 天爷,是她眼花了吗?这才多久啊,怎么茉莉花枝上就鼓起了不少米粒大的小黄点?就是植株的形状,也不是之前枯黄如干柴的模样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按照虞秀秀的交代,万分小心的把花盆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春雨再次定睛看去,下一刻就捂住了嘴巴: “秋菊你们快看,这茉莉……” 她这边刚一惊呼出声,外面就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茉莉怎么了?” 周青甫随即从外面转了进来。瞧见周青甫的模样,就是虞秀秀也吓了一跳—— 这么胡子拉沓、眼窝深陷的模样,怎么瞧着就像是一夜未眠啊? 事实上还真让虞秀秀猜着了。 骤然听说虞秀秀可能是外甥女,顿时勾起周青甫无限愁肠,再有心悬亡妻留下的茉莉花—— 要知道昨儿个被抬进虞秀秀房间时,周青甫可是亲眼瞧见又有两片霉变发黑的叶子从枝头掉落。这之前他可是日日数着,记得清楚,那株虎头茉莉上统共也就有七片叶子罢了。 掉了两片的话,可不就剩五片了? 说句不好听的,眼下可是每一片叶子都是周青甫的心头肉啊。 这会儿听到惊呼,周青甫一颗心可不就揪了起来?却是一转过来,就瞧见植株上稀不冷腾的三片枯黄叶子。换句话说,展眼功夫,茉莉花又掉了两片叶子。 周青甫心疼的一下捂住了胸口—— 茉莉,危矣! 这般激烈的反应,倒是把虞秀秀吓了一跳,还以为周青甫刺激的心脏病都要发作了呢: “周老爷……” 周青甫却是直接从虞秀秀身边掠了过去。看他突然冲出来,春雨几个也吓坏了,忙不迭让开,露出之前被她们围着的茉莉花来: “老爷……” 周青甫却和没听见似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虎头茉莉上。 下一刻,身形就是一踉跄—— 他果然老眼昏花了,抑或是产生幻觉了,要不然,怎么竟然在死了多半的茉莉花上瞧见了这么多鼓起的芽苞? 倒不是说他没见过茉莉花发芽,而是之前这株虎头茉莉,每次顶多也就能鼓起一两个芽苞就不错了,而且每次好容易有新芽发出来,之前的老叶子也基本上掉干净了。 这几日他之所以心中郁郁,可不是因为这段时日,茉莉花的叶子一直往下落,把个周青甫愁得,头发都不知薅掉了多少。 却是始终没有看到一个芽苞,甚至植株都在逐渐变成干柴的模样。照周青甫估计,应该等叶子掉光,这株虎头茉莉也就彻底死翘翘了。 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瞧见茉莉一下鼓出这么多芽苞的一面。一时呆呆瞧着茉莉,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虞秀秀倒是没什么过多的反应。身有植物异能,她对植物的了解自然要比那些寻常花匠强了何止十倍百倍。比方说这些芽苞,本就如同细胞一样贮存在植株体内,只是生态环境太过恶劣之下,几乎全都处于濒死状态。 昨天晚上被虞秀秀用异能梳理过后,这些芽苞全都焕发出生机,那些早就成熟的个体,可不是全都争前恐后的想要破体而出? 而周青甫做梦都不敢想的花开爆盆也将会很快到来。 略略思索片刻,虞秀秀觉得,还是给周青甫个心理准备。当下轻咳一声,等周青甫好容易回神,才指着枝杈道: “周老爷您看这里,这儿,并不是叶子……” “不是叶子,”周青甫看着虞秀秀,那崇拜的眼神,和看什么人间奇迹似的,“是什么?” “那是花苞,”虞秀秀微微一笑,“应该也就半个月后,这盆虎头茉莉,就会开花了。” 第11章 第11章 开,花?周青甫忍不住掏了下耳朵,再掏了下耳朵—— 自己没有听错吧,面前这小姑娘是说茉莉会开花,甚至还给出了一个确定的期限。 要知道,这之前,周青甫对茉莉的唯一心愿,不过是它能活过来,不要让他眼睁睁的瞧着枯萎而死罢了。 “周老爷?”虞秀秀轻轻叫了一声,看周青甫没有反应,又提高声音,“周老爷?” “你说的,你说的,是真的?”周青甫嘴唇都有些哆嗦了,“这株茉莉,真能开花?” “那是自然。”虞秀秀重重点头,手指头轻轻碰了下芽苞,无比真切的察觉到隐藏在青皮后面跃动的生机—— 小茉莉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到时候,周老爷就可以品尝茉莉花茶的滋味了!”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周青甫喃喃着,仰头看天—— 一定是天上的妻子保佑,特特把秀秀送到周家来。要知道作为两家唯一的女娃,妻子当初也是对小外甥女爱的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对了,不要叫我老爷,你对我,也该改改称呼了。” 若然按辈分,自然是要叫姨父的,只是虽然他已经认定了虞秀秀的身份,却是不好给旁人解释,再者又牵扯到虞家…… 想要彻底确定虞秀秀的身份,只能等卢菀娘那边回话了。 不过周青甫直觉,应该不会太久。 虞秀秀却明显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改个称呼?” “对啊。”周青甫点头,“你的事林哥儿都同我说了,既然认了他做兄长,怎么还能再叫我什么‘老爷’?” 明显没有想到周青甫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虞秀秀明显很是惊诧—— 她可是个下堂妇。世人不是都避之唯恐不及吗?就是当日周秉林,也明显是犹豫了的。怎么周青甫的意思,倒真像是要认亲的意思? 只让人帮一次就够了,真是厚着脸皮继续赖下去,虞秀秀还是做不出来的,到底道: “周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经欠周家良多,怎么好继续叨扰?” 又想着周青甫大概率是担心自己走了,虎头茉莉会出什么意外,想了想加了句: “周老爷放心,这虎头茉莉已然活了过来……” “你是担心,连累我们?”周青甫一下看穿了虞秀秀的心思。 虞秀秀脸上就有些发热—— 她如何不明白,从让周秉林充当她娘家人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周家会受她连累了。 现下再说什么不想连累对方,怎么听都有些矫情。 “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周青甫轻叹一口气,“事实上,是我们要感谢你才对。” 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 “你怕是不知道,拙荆在世时,平日里最疼的,就是我们那个小外甥女了……” “元哥儿和林哥儿的姨母,更是把唯一的女儿疼到了骨子里……” “眼下与其说你是在自救,不如说救人……” 一番话说的虞秀秀心里火炭似的—— 难得这个世道,竟然还有周青甫这等不以世俗眼光看人的。却也更坚定了她离开的念头,站起来对着周青甫福身: “周老爷这么说,小女子更加惭愧无地了。您的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只是我的身份,并不适合留在周家,不然,怕是会给周家引来物议,若然损害了周家清誉,我的罪过就太大了……” 据虞秀秀所知,周家第三代,如今也就大少爷周秉元膝下有一女,真是自己留下来,说不得就会连累周家的清名。 还想着她这么晓以利害,周青甫就会答应她离开。不想周青甫却是根本不在意: “你多虑了。不说这件事,根本错不在你,是姓成的小子无情无义、寡廉鲜耻,就说和离这件事本身,外人或者觉得无法接受,我们周家却是不放在心里的。不瞒你说,元哥儿的姨母,也是和离的……” 如果虞秀秀真是虞家亲女,周青甫还是希望她能回到大姐卢菀娘身边。 只是相较于虞家那个庞然大物,卢菀娘这个下堂妇无疑根本没有半点儿优势可言。 周青甫想着,趁这会儿虞秀秀应该还不知道她自己个的真实身份,能尽力先替卢菀娘刷刷好感,省的到时候真是认亲了,再让虞家那边给抢走。 还有就是,卢菀娘和离的事,也应该透露给虞秀秀知道,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说不出来为什么,可周青甫就是直觉,真是知道了这一点,说不好虞秀秀反而会对卢菀娘更亲些。 “大少爷的姨母?”虞秀秀果然惊了一下,试探着道,“您刚才说的是,大少爷的,姨母?” 她记得不错的话,周秉元兄弟的姨母,不就是虞家长媳、自己的生身母亲吗?! “不错。”周青甫叹了口气,“当初虞家那位闹着要娶平妻,我那大姐一怒之下,愤而选择了和离……” 虞秀秀冷静的面容终于有些龟裂—— 第一世时,她一直居于成家村,死亡之后,魂魄到了虞家就很快消散,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姑娘是不是觉得卢家阿姐做错了?”看虞秀秀久久不语,周青甫皱了下眉头—— 卢菀娘和虞秀秀眼下的处境又不相同。 当初事情闹开来,不知道多少人都认定卢菀娘脑子不好使。毕竟新朝建立,虞家作为新贵,当真是烈火烹油一般。 卢菀娘上有公婆全力维护,下有将要长成完全站在她这边的长子可以依靠。虞仲舒的侯爵之位注定只能传给长子。说不定等过了那阵新鲜劲儿,虞仲舒又会重回她身边也不一定。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卢菀娘不离开,她作为虞家长媳的身份就没人能够动摇,也就注定必然是最后的胜利者。 结果却是不顾公婆苦苦挽留,坚决选择了和离—— 当初因为她的离开,虞阁老和老妻都大病一场。 听说虞家老太太到现在都不肯正眼看郡主儿媳妇一眼,甚至连找回去后,却和郡主儿媳妇关系要好的亲孙女都迁怒了。 事情传出去,谁不说卢菀娘是个蠢的? “不,”虞秀秀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那位卢家大小姐当真是奇女子,当为我辈楷模。” 之前还一直想着逃离虞家,绝不肯和虞家有半分交集,这会儿却是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还没见过卢菀娘,虞秀秀却是不自觉生出些亲切之意。再怎么说,也是生了她的人,如果真是有缘,她倒也不介意和母亲相认。有她在,即便不能让卢菀娘荣华富贵,可吃饱穿暖衣食有余还是能做到的。 周青甫顿时噎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糟心—— 他是不是渲染的太过了? 毕竟和离这样的事,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轻易不要触及的好。周青甫甚至担心,这样的心态之下,小姑娘以后的婚姻可要怎么办? 定了定神,勉强转移了话题: “我之前说,要谢谢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卢家阿姐最疼爱的就是唯一的女儿,即便她那女儿有些没良心,一门心思和那个郡主继母亲近……却到底,是她的女儿啊……” “当然,我之所以让你留下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周青甫顿了顿,“以成方的德性,你以为他会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猜的不错的话,说不得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上门……” 事实上这是长子的猜测,周青甫还是有些不信的。只是这会儿要留下虞秀秀,周青甫就当做理由抛了出来。 “事关虞家,他也敢闹?”虞秀秀一下瞪圆了眼睛。 “他不敢明着闹,”周青甫深深的看了一眼虞秀秀,“可他同样知道,既然事关虞家,我们这边也绝不敢提一个字的……” 两方都不敢挑明了说的情形下,成方才有胆气上门来讨要牡丹。 “果真是,无耻至极!”虞秀秀明显也想通了其中关窍,气的脸都红了—— 她这会儿还真不能走,甚至事情了结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离开周家,不然真让成方察觉到她和周家毫无关系,她的安危是一回事,周家和成方的死仇可也结定了。 一时气的肝都是痛的: “想要那盆牡丹,做梦还差不多。” 自己能让利用异能让牡丹进化,照样能做手脚,决定牡丹的生死。 “我会跟别人说,你是我的外甥女,之前因为战乱缘故,和家人失散,”周青甫点了点头,“等再过些时日,咱们再想一个妥帖的法子……” 说着就有些头疼—— 要认个外甥女,自然必须得老爷子点头。可问题是现在老爷子根本看他不顺眼的紧,他在老爷子那里信誉度也不是一般的低,就真是他愿意说出自己的推测,老爷子那里也未必肯信啊。 毕竟,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 正为难时,恰巧瞧见旁边的茉莉花—— 还有比这更好的证据吗?毕竟这世上除了稷元伯卢氏血脉后人,还能有谁随便一出手,就救活一棵无比宝贵的虎头茉莉的? 第12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3章 “老爷子您稳当着些,这刚下过雨,路还有些滑,可别摔着了……” 李管事苦着脸,围着老爷子坐的肩舆跑来跑去—— 明明昨儿个和老爷说好了,两日后就是书院休沐日,到时候他会去别庄那里接上那位表姑娘,一起过来拜见老爷子。 结果老爷子前脚答应,后脚就反悔了。今儿个一大早,天还黑着呢,就让人备好车,要到别庄去。 李管事可不吓了一跳—— 接连几个月睡不着觉,不管喝了多少剂中药都不好使。 据李管事所知,昨儿个老爷子又是几乎一夜未眠。眼瞧着老爷子走路都是晃悠的,李管事这心里可不是七上八下的? 可无论他如何苦劝,老爷子都不肯打消念头。 没奈何,李管事只得让人备好车,又让人快些去书院那里通知周青甫,他则陪着老爷子往别庄来了。 这段时日真州府多雨,往别庄的路可不就有些不好走。结果老爷子宁肯换乘肩舆,也要往别庄来。 眼瞧着老爷子脸色越来越糟糕,李管事叫苦不迭之余,也开始为别庄那个惹得老爷子肝火大动的所谓表姑娘哀悼—— 人睡不好了情绪就会不好,更别说老爷子都睡不好快一年了。 待会儿那表姑娘必然会吃挂落,说不得被赶出去也是有的。 殊不知周兴和这会儿可不也是这么想的? 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周兴和对儿孙可不就是这种心理? 倒不是说他不相信儿子的话,也不是怕得罪成方。毕竟成方虽然是新科进士,他们周家也不是全无根基。 实在是周兴和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虞家那是什么人家?如何就会认错了女儿? 而眼下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女孩子,竟然好巧不巧,正好就和他们家林哥儿撞上。 要是一件巧事也就罢了,竟然一连串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由不得周兴和不心生怀疑。 本来之前周兴和夜里好歹还能睡上个吧时辰,这两日倒好,心里有事的前提下,几乎是彻夜未眠。 昨儿个晚上好不容易眯了会儿,结果梦里噩梦连连。 老爷子可不一大早就起来,连下雨也不顾,就往别庄来? 好在老天也算给脸面,眼瞧着前面就是别庄了,雨也跟着停了。 李管事忙上前叫门。 眼下别庄这里管事的正好是李管事的儿子李忠。 骤然瞧见老爷子过来,李忠明显吓了一跳: “哎呦,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赶紧的,你前面引路,先让老爷子去房里喝口热茶。”李管事挥挥手,神情焦灼。 “儿子晓得了,老爷子您快里面请。”李忠慌忙在前面带路。他是个机灵的,瞧见老爷子过来,想着十有八九和那位表姑娘有关,忙又悄悄吩咐去请虞秀秀过来。 “老爷子过来了吗?”骤然得到消息的春雨也吓了一跳,忙快步来至花园里寻人—— 虽然也是主子,可虞秀秀对他们这些下人却不是一般的客气。这才没多久呢,春雨就喜欢上了这位表姑娘。 只老爷和两位少爷虽然对表姑娘很看重,却不知为何,一直不肯带表姑娘到府里去见老爷子。眼下老爷子突然驾到,春雨可不就有些心慌? 远远的瞧见虞秀秀正在花园里忙活呢,春雨忙小跑着过去: “姑娘,我们家老爷子过来了,李伯让你过去呢。” 嘴里说着,不自觉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陶醉无比—— 呜,姑娘身上可真香,要是挨得近了,觉得自己身上也香了呢。 虞秀秀回头,正好瞧见春雨眯着眼睛一副无比享受的模样,顿时好笑不已—— 她的植物系异能可不但是培育绿植,还会最大限度的吸取周围植物的味道,然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糅合成最好闻的味道,不但变化多端,还能历久弥香。 甚至有时候她不注意收敛的话,还会和传说中的香妃似的,引来蜂缠蝶绕。 “这罐花茶你先拿过去,给老爷子泡上一壶,我换换衣服,略略洗漱一下,这就过去。”一大早就起来在地里侍弄,她这会儿可不但是香汗淋漓,身上还沾了不少泥土。就这么过去,无疑太过唐突。 在虞秀秀的精心养护下,虎头茉莉终于达成了花开爆盆的奇观。 而且还不是爆一次,这段时间已是足足爆了三次了。 只应该是想着她和离的身份,担心外人说什么闲话,素日里周青甫和周秉元兄弟,除了让人过来嘘寒问暖,以及吩咐周家大少奶奶袁氏过来过一回外,就不曾再往别庄这里涉足。 虞秀秀索性摘下来,做成了茉莉花茶。 如今老爷子既然过来了,自然要让他尝尝鲜了。 “奴婢知道了。”春雨探手接过来时,手都有些抖—— 呜,这茉莉花茶别说喝,就是闻着都觉得浑身毛孔都要张开似的,那叫一个舒服。 接过茶罐时,视线不自主又在虞秀秀纤纤玉指上停了下—— 他们家表姑娘的手指也太好看了吧?又长又细又白嫩,瞧着就和剥壳的鸡蛋似的。 还有抬手间露出来的那截皓腕,真是哪儿哪儿瞧着,都让春雨稀罕。 也不知道拿掉幂篱的表姑娘,该长着怎样一张绝色的小脸呢。 虞秀秀就有些无奈—— 就变白了点儿,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别说现在,就是后世用的很多化妆品,都是从植物中提取出来的。体内异能运转之下,吸收了各种绿植的精华,除了能让异能者自带香气之外,还能由内而外修复肌肤。 比方说她脸上那么深的疤痕,真是前世,其实用不了两三个月,就可以恢复如初。眼下异能虽然少了,可两三年里,应该就能恢复正常。 都说一白遮三丑,前世他们这些植物系异能者,貌美不貌美不一定,却是个顶个都白的发光,浑身皮肤之娇嫩,说一句和绸缎似的,都太轻了。 至于说她这张脸,即便眼下有疤痕的缘故,有些没眼看,底子却不会丑到那里去,毕竟据说她母亲卢氏可是大美人,虞仲舒那个爹,虞秀秀也是亲眼见过,其英俊潇洒,根本就是完胜成方。 春雨端着泡好的茉莉花茶过去正厅那里时,李管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别庄里这位表姑娘,谱是不是摆的有些太大了? 按理说应该她过去府里拜见长辈的,结果来了这么久,却一直呆在农庄里,还得老爷子过来看她。 就老爷子这样的身子骨,不应该一听说老爷子过来,就紧着过来求见吗。结果倒好,这会儿还没见个影子。 小心看一眼周兴和,果然见老爷子顶着一双黑眼圈,脸色也跟着更黑了。 瞧见春雨端着托盘过来,李管事冷哼了声,正要呵斥,却是明显顿了一下,什么味道,这么香? 他这么一愣神的缘故,春雨已经托着茶盘进了房间。 老爷子也明显被茶香给吸引了: “你拿的什么东西?” “回禀老太爷,这是表姑娘特意吩咐奴婢给您准备的茉莉花茶。”春雨说着,拿起来旁边白瓷茶盏,开始倒茶。 之前已经觉得够香了,而等茶水入杯的瞬间,一股芳香顿时在房间内爆开,瞬间沁入肺腑。 老爷子一时间觉得,好像误入某个繁花似锦的大花园,整个人也如同泡入香汤中,那叫一个舒坦。甚至就连一直折磨他的偏头疼,都好像随着飘散的茶香而变轻了似的。 身为真州府首富,周家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茶叶了。从乱世中苟活下来,老爷子也看开了,觉得人生在世,最要紧的还是痛快两字。 也因此平常府里吃的喝的都是顶顶好的。 除了穿戴上或者和达官贵人有区别,吃的喝的方面,根本堪比京城豪门世家。 以老爷子这份自在,什么好的茶叶他没喝过,什么好的花茶他没品过?只是不论再贵的茶叶,喝来口感都是寡淡无比,何尝有过这么霸道的香气? 一时也顾不得再纠结那位表姑娘的失礼,老爷子端起茶盏,吹了下上面的热气,就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的一瞬间,只觉四肢百骸都好像打通了关窍,竟是每一个毛孔都舒服至极。 这么长时间睡不好,吃不香,周兴和除了脾气越发暴躁之外,很多时候甚至会生出人生在世太过无趣的厌世思想。却是在喝下去整盏茶后,人熏熏然之余,再次寻回了曾经年少领略人间美景时的意趣…… 太过享受之下,喝完第一杯茶,周兴和甚至不用春雨伺候,就自动自发的又倒了一杯。 如此接连喝了三杯之下,到最后,老爷子竟然把茶杯一推,歪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李管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老年人睡眠少,更别说老爷子这样的病人。 天知道为了能让老爷子睡上片刻,周家人这些年想了多少法子? 甚至周青甫耗费重金,特意从京城那里特意请了个御医过来。结果依旧是于事无补。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看老爷子那熏熏然的模样,好像他喝的不是茶,而是酒。可也不对啊,老爷子平日里就是喝醉酒,可也是睡不着的。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老爷子手一松,握着的茶盏瞬时滑落。 李管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扑过去,想要接住茶盏—— 老爷子可不但是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更是听不懂半点儿响动。说句不好听的,要是睡着的时候,有只猫跑过去,说不定老爷子就会睁开眼。 这茶盏要掉下来,老爷子可不得又醒过来? 只他毕竟年纪大了,和周兴和距离又有些远,刚跨出去一步,那白瓷茶盏已经掉落地上,“啪嗒”一声脆响后,碎成无数小片。 李管事顿时沮丧不已,只是让他越发震惊的一件事发生了——这么大的响声后,老爷子他,竟然还熟睡不醒! 第14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8章 成方整个人就如同被卡住喉咙的鸭子,张口结舌就愣在了那里—— 这世上怎么可能除了牡丹花之外,还有如此馨香的花朵? 要知道这之前在京城,他也有幸去过几个贵人家,根本没有一家的花,有这样的芬芳。 至于说茉莉花,成方更是几乎听都没有听过。 如果说成方是难堪,那程浩丰就是沮丧了。程家后辈中,程浩原是最有出息的。至于说程浩丰,则是程家后辈中最会来事的一个。 经常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程浩丰比谁都明白,那些权贵显宦,或者更喜欢雍容富贵的牡丹,至于说何文进抑或是虞阁老那等靠着才学屹立于朝堂之上的人物,更爱的必然是这花色纤尘不染,更兼香远益清的茉莉。 之前是听信了成方的话,以为他手中真的有天下独一份儿的牡丹,才会公然以成方同盟者的身份出现。 眼下却觉得,那牡丹再好,能好得过这盆茉莉? 更别说程浩丰还察觉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周家极有可能藏着一位厉害至极的大师—— 关于牡丹的来源,之前成方说的其实有些含糊的。 毕竟周家和虞家是亲戚,这件事众所周知。要说成方敢混赖周家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相较于何文进,虞阁老无疑名声更响,在文人中影响力也更大。 程浩丰可不会认为,就为了盆牡丹,成方就敢拿前途说事,和虞家对上。要知道即便是他堂兄程浩原,平日里对周家也是颇为客气的。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才会跟着成方过来周家—— 兄长的前程和损了点周家的面子相比,无疑是前者更重要。周家再是有依仗,可也要有个限度不是? 可现在瞧着,怕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盆虎头茉莉之美,根本在他所能见识的所有奇花之上。这也是程浩丰得出周家有位厉害大师的根本原因。 再加上成方之前和周兴和打的有关某位“贵亲”的机锋,说不好,这位所谓的“贵亲”,就是那位大师。 要是这样的话,那他跟着成方过来搅局,或者能混赖走一盆牡丹花,却是会彻底得罪一位奇人—— 一盆牡丹花和很多盆各色花,傻子都知道要选什么。为了区区一盆牡丹花,就得罪了一位奇人,那可不是亏大发了。 成方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又想到当日虞秀秀轻描淡写的说的,她得了两盆牡丹花,可并没有说,是怎么得来的!去山中挖什么的,只不过是他和父母的猜测罢了。 真是那个丑妇有这样的一身本事…… 不行,不能再想了。 成方忙拼命压下这个念头,只觉胸中血气一阵一阵的又开始往上涌—— 他才是上天庇佑的文曲星!那个丑妇有什么?老天爷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垂青于她。 只是走到这一步,却也不能示弱,只得强撑着道: “呵呵,倒不知道老爷子家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实在是我家那盆牡丹花也是香气扑鼻,倒是在下误会了……” “是吗?还真是一模一样的香气啊,怪不得成大人会误会。”周兴和无疑并不准备给他留面子,语气中的讽刺简直一点儿余地都不留。 无视了成方精彩纷呈的脸色,周兴和随手指了指茉莉花周围拿布帛挡得结结实实的几个花盆: “之前成大人口口声声说那盆牡丹乃是令尊令堂辛苦培育而出,那应当是极为熟悉的了,成大人应该能选出来是哪盆吧?” “周老爷子想要反悔赖了我家牡丹花就直说,何必如此故弄玄虚!”一再被作弄,成方终于有些绷不住,愤然道。 “成大人怎么会这么想?”周兴和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随即抬手指了指那些被遮的严实的花盆,“这些可全都是……嗯……刚刚培育出来的……重瓣牡丹极其难得,想要养好,必须得严格按照要求去做,不然,说不得就养不活……眼下这段时间内,须得拿布帛结结实实的裹着,这一点,成大人竟是不知道吗?” 成方明显一僵—— 重瓣牡丹什么的,他也就有幸见过一回,怎么可能知道如何养的?太过憋屈之下,神情都有些狰狞: “牡丹如何侍弄,我爹娘自然知道,我又如何晓得?而且我家的牡丹本是花中之王,又岂是你口中那些庸俗花草所能比的?” 什么要用布帛围起来?周兴和分明就是想要让他出丑。毕竟谁家的花不是沐浴阳光、吸收雨露,这样围起来,不是坑傻子吗? 而且成方可不认为,这几盆就全都是重瓣牡丹。甚至说不好,之前虞秀秀带走的那盆牡丹花,根本就不在这里。 周兴和所为,分明就是为了看着他出丑。 “呵呵……”眼瞧着成方脸上青筋都迸出来了,周兴和凉凉一笑,随即转头,吩咐仆人,“你们打开,让成大人和诸位客人欣赏一下咱们家里的这些庸、俗、花、草!” “庸俗花草”四个字说的不是一般的重。 成方脊背处顿时就有些发凉—— 之前好几次都被周兴和带到了坑里,刚才听周兴和的意思,总觉得对方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不对,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自己说庸俗花草,不可能说错的。他不信,周家还有同样的重瓣牡丹。 只是虽然一再安慰自己,成方神经还是止不住的绷紧。眼瞧着几个仆人同时上前,要解开上面的布帛,成方眼睛更是一眨都不敢眨。 绳索一圈圈的松开,到最后,两个仆人小心的一起把上面的布帛给揭开。 “老天!”站在最前面的赵昌平惊呼一声,指着牡丹花的手指都开始抖个不停,不是确定自己祖父没事儿,孙子赵荣简直以为他们家老爷子是发羊癫疯了。 事实上不止赵昌平这样年纪大了就爱养个花种个草的老年人,就是赵荣这样喜欢稀奇东西的小年轻,都被眼前的美景给震得晕陶陶的—— 叶色深碧,似是有翠色缓缓流淌;花团锦簇,恍若九天仙女降落人间。 红色似霞锦,茜色如烟云,更有一株鹅黄色,瞬时把众人带入春日烂漫的清新中。 都说美人如花,这一刻赵荣却觉得,这样的绰约多姿,根本是任何一个美人都无法展现出来的。 呜,怪不得那些读书人,平时有事没事,就爱对着花拽个酸词,赵荣觉得,要是他有这么美丽的花,那些绝妙词句,也肯定张口就来。 所以说他会长成现在这样胸无点墨的纨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究其实质,都是因为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花,才会没有动力进学啊。 赵荣这边激动的抓耳挠腮,一直故作沉稳的程浩丰也直接破了功—— 何文进新进内阁,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如果说方才那茉莉投了文人自古清雅的特性,那这寓意富贵的牡丹,无疑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吉祥兆头。 尤其是最上首那株色如玛瑙的红色牡丹花,竟然中间一朵牡丹一枝独秀之外,下面还有六朵含苞欲放的花蕾作衬托。 而何文进要过的,可不就是六十一大寿?换句话说,这牡丹花正好暗合了何文进的大寿之数。 什么是天意?这就是天意了。 如果说之前因为忌惮周府那个所谓的奇人之下,程浩丰还想着,不然舍弃成方这个联盟,转而和周家交好,这会儿却是又改变了主意—— 再是奇人又如何,比得上他哥程浩原的前途重要? 真是兄长将来也能站到何文进一样的高度,再如何厉害的奇人除了俯首帖耳,还有第二条路好走吗? “啊呀,成大人这是怎么了?”周青甫大惊小怪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一直直愣愣僵硬站着的成方,忽然一歪头,就吐了口血出来。 “成大人——”神情狂热的程浩丰也终于回过神来,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用力攥住成方的胳膊,灼灼的视线死死盯着成方,“成大人是看到了令尊令堂养的牡丹,太过激动所致吗?” 那株红色牡丹,他势在必得。所以即便眼下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之前成方说的是假话,甚至成方太过难堪之下,吐了血,那他也必须把那盆牡丹给混赖走。 成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是止不住又吐了口血—— 他吐血,根本不是因为难堪好不好? 他是不服,更是愤恨,除此之外,还有铺天盖地的后悔。 原来之前那两盆牡丹根本不是虞秀秀从山里挖到的,而是她自己培育出来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周家的虎头茉莉也好,其他几株重瓣牡丹也罢,必然也是出自虞秀秀之手。 所以说他之前怎么就会猪油蒙了心,给了虞秀秀一张和离书呢? 早知道虞秀秀竟然有如此之能,他就是娶了虞家大小姐,也会好好哄着那个丑妇,凭他的模样和学识,不怕虞秀秀那个丑妇不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哪里会如同现在这般,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9章 第19章 “成大人,成大人——”眼瞧着成方脸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痕,瞧着简直和厉鬼一般,程浩丰心里也有些发憷。 正想着不然赶紧派人去寻个郎中过来,成方已经抬头,暮气沉沉的朝着程浩丰点了点头: “程兄放心,我没事儿,我就是瞧见爹娘培育的牡丹,太过,激动……” 一句话险些没让旁观的人笑出声来—— 世上竟然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还是堂堂传胪公,也算是平生仅见了。 在座的人,尤其是赵昌平一样的老家伙,根本个顶个都是人精。到了这会儿自然明白,成方之前扯得什么他爹娘培育了重瓣牡丹的事,根本全都是放屁—— 还什么太高兴了,太高兴就吐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明明就是气急攻心罢了。 “不用。”成方努力避开周围那些仿佛要用眼睛把他给钉死在耻辱架上的可怕视线——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就因为小看了虞秀秀,才被周兴和用话术带着,一步步掉到爬都爬不出来的万年大坑里。只眼下他脸也丢尽了,要是就这么扭头就走,无疑更不甘心。 而旁边程浩丰急切的眼神,也让成方坚信,只要他能把这盆牡丹花给带走,就有了一个进入何文进阵营的机会,得到何家的庇佑,好歹仕途上还有一丝亮光。 当下拿出帕子轻轻擦拭了下唇角,故作不在意道: “我这也是老毛病了,不碍什么的。” 说着再次抖开那卷画轴,正对着周兴和的方向: “不愧是真州府首富,老爷子手里好东西还真不是一般多。不过成某人自来奉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成家的,在下断不会起贪占之心……如今,老爷子只要把成某画幅上本属于成家的东西还来就成。” “无耻之徒!”周青甫再也忍不住,恨恨的吐了口唾沫。 成方眼睛里阴毒的神色一闪,却当做没听见,只盯着周兴和: “老爷子,现在,我能不能把我们成家的牡丹带回去了?” “自古民不和官斗,”周兴和神情似是有些凄楚,“周家不过升斗小民罢了,又如何敢犯了成大人的官威?” 成方被刺的再次气血翻涌—— 虞家他自是无可奈何,可周家区区一个小商人,哪来的胆量这么对他百般羞辱?这个仇,他记下了。假以时日,必要十倍百倍的回馈给周家人。 沉着脸上前,抱起那盆红色牡丹转身就要离开。 刚走到园门那里,却被周兴和叫住: “慢着!” 成方站住脚,深吸一口气,回身恶狠狠的瞪着周兴和: “你是想要反悔?” “周家经商自来以诚为本,”周兴和神情冰冷,“不过是有一句话想要提醒成大人,自古物各有性,眼下这盆牡丹,刚培育好没多久,须得好好照顾,比方……” 成方一下站住了脚,“唰”的竖起耳朵正要听,不意周兴和却忽然顿住: “啊呀,果然人老了就会变得啰嗦,我怎么忘了,这盆花本就是成大人爹娘培育出来的,那里用得着我多嘴多舌?” “成大人、程官人好走,恕不远送。” 成方顿时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被戏耍了,一张脸顿时成了驴肝色。抱着花盆大踏步就往外走,结果还没到成家大门哪儿呢,旁边的程浩丰忽然道: “成大人,好像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成方用力抠住花盆沿。 “牡丹,你手里的牡丹啊。”程浩丰死死盯住那株牡丹花,明显就有些发急。 却是明明之前在成家花园里还枝繁叶茂的牡丹花,这会儿却明显有些蔫了。再联想到刚才周兴和一再提点的“物各有性”几个字,心里顿时有些发凉—— 莫不是周家动了什么手脚?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陪着成方拼着得罪周家也要抢走这盆牡丹还有什么用? “对了,你爹娘呢?”虽然程浩丰也和其他人一样,对成方很是瞧不起,却到底还是存了一点儿侥幸—— 即便之前成方说他爹娘培育出了牡丹花可信度不高,可既然和那位奇人有过接触,那成方爹娘应该能懂一些养花的机理吧? 成方这会儿也是手脚冰凉—— 他那爹娘就是一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连虞秀秀会什么都不清楚。 “成大人……”看成方沉默,程浩丰顿时有些急眼—— 这都叫什么人啊。之前还想着,成方好歹是考中了传胪的读书人,总应该要点儿脸的。现在瞧着,根本就是让周兴和给说中了,他这就是死皮赖脸过来混赖啊。要不然怎么就会对如何养育牡丹一窍不通? 成方这会儿,脑子倒是转的够快—— 之前清河县时,他可是亲眼见着虞秀秀把牡丹花裹着的布拿开,露出里面让人目眩神移的花儿来的。 还有刚才周家花园里,和无遮无挡的虎头茉莉不同,这几盆牡丹依旧是一例用布围挡的结结实实。又有周兴和一再强调的“物各有性”…… 成方眼睛顿时一亮: “我知道了……咱们快去买些上好的布帛来……” “你的意思是……”程浩丰也意识到了什么,忙招手叫来家丁,让他赶紧去布庄,拣透气的上好布帛买上一匹过来。 等家丁买过来,两人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意,把那株牡丹里三层外三层的给裹了起来。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进了一处宅子。程浩丰第一时间招呼人把花盆抬了下来。 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想了想还是招呼成方: “不然,咱们打开看看?” 他虽然不是花匠,可也好歹瞧过旁人种花,还从没见过这样裹着布种花的。 成方可不也是这么想的?心里七上八下之下,到底和程浩丰一起拆开布帛,却是再次傻了眼—— 比起刚从周家出来那会儿,牡丹花精神头无疑又差了点。 “这可怎么办才好?”程浩丰急的原地不住转圈—— 已经见过了之前牡丹花盛开时的模样,还有那六朵烘托一朵的绚烂模样,程浩丰明白,他再找不到比眼前这株花更好的贺礼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成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接二连三受打击之下,成方这会儿眼里全是血丝,拳头攥紧再松开,松开再攥紧,自尊心之下,却是不愿承认自己的无能: “我有法子。” 结合周兴和之前的话,成方已经大致琢磨出来,极有可能要之前这株牡丹上围着的那块布帛才有用!回房间呆坐片刻,到底狠狠心,拿出里面多半银两,叫来长随悄悄嘱咐了几句,随即回转: “程兄且再等等……” 这会儿就是让程浩丰放弃,他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两人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那位家丁终于满脸喜气洋洋的回来了,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一块皱巴巴的粗糙布帛。 成方和程浩丰一眼认出来,这块布帛,可不就是之前周家那块旧的? 两人顾不得说话,拿起布帛就把牡丹给结结实实的裹了起来。 又守了几个时辰,再次打开,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是那株牡丹又恢复了之前枝繁叶茂的模样,至于说那半开半绽的花儿,竟是比之前还要精神。 之后两人又试了几次,最后确定,除非是用布帛把牡丹花结结实实的给裹起来,不然牡丹就会很快发蔫。 “彻底解决了”问题的第二天,成方就和准备足了寿礼的程浩丰一同坐上船,昼夜兼程往京城而去—— 不数日后就是何文进的六十一大寿,他们怎么也要如期赶到才是。 成方这边终于“解决了”牡丹差点儿枯萎的问题,周家那里也是一派轻松,尤其是春雨—— 就在刚刚,她足足得了二两银子的赏钱。别看周家豪富,这样的大手笔,春雨却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实在是太多了……” 她不过就是按着姑娘的吩咐,拿了那脏兮兮的破布去外面走了一圈,竟然就有二傻子求着来买,还一出手,就给了三百两! 天知道之前姑娘交代说,少三百两不卖时,她还以为姑娘是脑子不清醒了呢,结果,竟然真的有傻子跑来买! “姑娘赏你了,那就是你的。”周兴和挥手让春雨下去,“以后伺候姑娘更尽心些就是。” 春雨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待得春雨出去,周兴和随即看向虞秀秀: “那盆牡丹花……” 按照秀秀的说法,这盆牡丹花旬日后必死无疑。可之前成方抱走时,周兴和看得清楚,分明精神着呢…… “除了枯萎,不会有第二个结果。”事实上在周兴和认定成方会上门索要牡丹花时,虞秀秀就破坏了牡丹花的根部,之所以依旧能维持那样一个假象,靠的不过是布帛上沾染的异能。 只对于根部遭遇重创的这株牡丹花而言,那点儿异能无疑是杯水车薪。更别说,成方还日日拿布裹着牡丹—— 所谓万物生长靠太阳,没了太阳光的滋润,那株牡丹除了枯萎凋零,没有第二条路。 第20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1章 明显没有想到,一来就撞见了虞仲舒,成方简直脸都绿了—— 要不是虞秀秀,他说不得很快就能成为靖安侯府的娇客。 虞仲舒眼下会对他这般亲近,明显是周家的信还没有送过来。 这么想着,看向虞仲舒的眼神不免就有些胆战心惊: “侯爷……” 何文进之前就留意到成方是和程浩丰一起过来的,眼下又见虞仲舒对他也是颇为关心的模样,对成方态度自然也就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 “这位是……” “你还不认得吧,皇上恩科的传胪公……”虞仲舒笑着替双方引荐—— 事情顺利的话,说不得过不了多久,他就多了个乘龙快婿了。 虽然闹不清成方和虞仲舒什么关系,可既得虞仲舒亲自帮着介绍,想来是关系极近的。何文进对成方也就格外客气些: “那日大殿上见过的……传胪公果然是一表人才。” 说着不觉心里一动,记得不错的话,虞仲舒膝下正有一女到了花信之年。之前听老妻提过,说是虞家这一辈嫡出的小姐,就只有卢氏婉娘所生的那位大小姐。这位大小姐倒是和她那倔强长兄不同,最是个玲珑人儿,不但深得父亲虞仲舒喜爱,就是和她那郡主继母也是关系极好的。 成方忙也上前拜见: “阁老大人谬赞了,学生惶恐。” 他心里明镜似的,虞仲舒会对他这么亲近,完全是因为虞家大小姐的缘故。 眼下也就是周家的信还没到呢,要不然虞仲舒说不得弄死他的心思都有。 既然有这么好机会,他当然是死死抓住巴结何文进了。 听成方说他和程浩丰准备了一株堪称绝代的牡丹作为寿礼,何文进意外之余也感兴趣的紧,又想着给虞仲舒个面子,随即吩咐何登: “是吗?所谓奇花共欣赏,正好拿过来,让大家都看看。” 听何文进如此说,何登不免多看了成方几眼—— 这姓成的小子挺会来事的。好在成方言辞间并没有忘记替妹夫程浩原美言,要不然,何登怕是心里不定怎么不舒服呢。 听说要赏花,其他客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其中刘国舅,最是个爱花如命的,早在成方说得天花乱坠时就感兴趣不已,这会儿更是凑到最前面: “啧,刚才听你们的意思,你们牡丹花开的很大?” “不敢瞒着贵人……”程浩丰嘻嘻笑着,两只手比划着,“得有碗口大……” 那牡丹如今正值盛放,开得那叫一个绚烂妖娆。 “不会吧?”刘国舅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牡丹花? 就是其他人本来不过是为了给何文进捧场,才会围过来的,这会儿也有些吃惊。也有人觉得程浩丰说得太过夸张了些,就又去询问成方: “刚听成大人的意思,那牡丹花本是成大人所有……花真有那么大?” “浩丰兄并未夸张。”被人这么众星捧月般围着,成方心脏那里再次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这样的奇葩他本来可以有更多的。都是虞秀秀那个贱人不知足…… 正好何家下人已经抬着寿礼过来,成方忙敛了心神,勉强笑着道: “诸位亲眼瞧见就知道了。” 他这边话音一落,那边围在牡丹花后面的布帛已经被揭开。 布帛丢开的一瞬间,扑鼻的香气随即在园子中四散开来。 “呜,好香!”人们纷纷惊叹,待得转眼看那株完全无遮无挡的牡丹花时,瞬间就张大了嘴巴—— 老天,这世上竟然真有这等奇花—— 中间一朵牡丹,朵大如盘,下面还有六朵碗口大的牡丹花,花色正红如胭脂,花瓣层叠似堆云,再有中间鹅黄色的花蕊,一切真是美的如梦如幻…… 饶是本来心不在焉,不过是想着给虞仲舒一个面子的何文进也太过震惊之下失了神—— 他今年正好六十一岁,这雍容华贵的牡丹显示的恰好就是“六一”这两个数字,再加上刚入内阁,正是春风得意,怎么想都和和这雍容牡丹实在是再相衬不过。 只可惜他这边刚志得意满的站在牡丹花前,正想着说几句什么,立在那里的牡丹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枯萎。 何文进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噗通”一声响,却是爱花如命的刘国舅太过激动,瞧见花儿枯萎之后要飞扑过去时,被桌子绊倒,重重的摔倒地上。 回过神来的何文进脸上顿时白的没了一点儿血色,徒劳的伸手,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象征着他六十一大寿的七朵牡丹花花瓣枯萎飘零,甚至枝上的叶子也开始簌簌而落。 何文进呆呆的瞧着这盆牡丹花,只觉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今天是他六十一大寿,也算是入阁后第一次大宴宾客,却出了这样的凶兆,是预示着他命不久矣,还是仕途走到了尽头…… 大喜大悲之下,眼前顿时一黑。 晕过去那一刻,还在想着一个问题——成方一个小小的新科进士,如何敢这般针对他?只瞧着虞仲舒对成方亲热的样子,难不成这里面还有虞仲舒的手笔…… “阁老——”成方就跟在何文进身侧,瞧见他这样,一时唬的魂儿都要飞了,忙要伸手去扶,却被随后赶过来的何登一脚踹翻在地。 扶着何文进进去时,转头看向成方的眼神更是淬了毒似的: “成传胪,我叔叔哪里得罪了你?你要用这般下作狠毒手段!” 直接在寿诞上把叔叔给气昏过去,这个锅绝不能让妹夫程浩原背,不然他自己也必定会吃挂落。如此自然就只能把罪名按死在成方头上。 “何兄——”成方整个人都和掉进了冰窟窿似的,一张嘴,喉咙处就是一阵腥甜—— 虞秀秀,肯定是虞秀秀! “何兄你听我说——” 何登这会儿根本恨透了成方,哪里有空听他啰嗦: “把他打出去!” 几个家丁过来,捂了成方的嘴就往外拖。 程浩丰也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木偶似的跟着何登走了几步,还要往里走时,却被何登啐了一脸的唾沫: “混账东西,你是怎么办事的?不赶紧滚,还要留在这里现眼吗?” 程浩丰失魂落魄的走出何府时,正好瞧见刚从地上爬起来滚了一身泥的成方,直气得浑身都是抖的,大踏步过去,用力攥住成方的衣领子,就把人提了起来,瞧着成方的神情,几乎是目眦欲裂: “姓成的,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方这会儿的打击却是比他还要大—— 何文进就是他最后的筹码了。结果他不是抓到了根救命的稻草,分明是求了个催命符: “我是冤枉的,与我无关,都是……” “虞秀秀”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程浩丰当头一拳砸了过来。 成方抱着头就蜷缩在地上,程浩丰依旧不解气,又狠狠的踹了几脚。不是这会儿是在何家门前,怕太过引人耳目,程浩丰真是把人往死里揍的心都有。 成方倚在何府台阶上,刚想说什么,却是一张口,就吐了好大一口血出来。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却是好险撞上从府里出来的虞仲舒—— 寿星公昏倒,寿宴自然也办不下去了,又因为这件事和成方有关,虞仲舒心里面总觉得不舒坦。 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匆匆出来。 瞧见成方狼狈的模样,虞仲舒心情越发复杂—— 定亲的事情虽然没说开,双方心里却是有谱的。强压下暴躁的情绪过来安抚道: “你先回去,何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这会儿,到底有些不方便……” 眼瞧着成方如丧考妣般仓皇离开,虞仲舒也很不是滋味儿。 呆立片刻,转头上了自己的车。本想着直接回侯府呢,走到半路上却被阁老府家丁追上,说是阁老吩咐,让他回老宅一趟。 自打和卢菀娘和离后,虞阁老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么着让人请他过去,算得上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虞仲舒顿时就有些惊喜,想着老爷子是不是终于肯彻底和他和解了? 忙命人掉转马头,直奔虞府而来。 听家丁说父亲在书房候着,虞仲舒忙又去了书房,却是刚一进门,就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忙往旁边一躲,脸上先是溅了几滴热水,紧接着便是“啪嚓”一声脆响,却是老爷子直接拿了斟满水的茶杯砸了他。 “爹——” “爹什么爹?”虞阁老恶狠狠的瞪着他,“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 当初弄丢了菀娘那么好的媳妇,现在又差点儿给他女儿挑了个不是人的。 “爹你是不是误会了?”虞仲舒明显有些发蒙—— 何家的事,这么快就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了? “我误会?”虞阁老冷笑一声,“你敢说,你想把女儿许配给成方是假的?” “自然不是……” “那你是不是知道,成方其实家中,早有原配妻?” 越说越愤怒: “我说你怎么会看上那么个东西,现在瞧着,你们分明是一丘之貉,全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第22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3章 紫花菘吗?周秉元无疑就有些迷茫。毕竟紫花菘在他们这里普遍的很,这几天厨房里就有,就是吃时那味道不提也罢。 后厨上的人也说了,紫花菘味道本就不佳,如果是经过霜的秋日紫花菘,味道还能勉强对付,眼下还没入秋呢,口感自然就又差了不少。 不过这种差也是相对的,毕竟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独是紫花菘,根本各种食物的味道都越来越难吃,紫花菘只是其中一种罢了,怎么到了秀秀嘴里,倒成了什么绝世美味似的?还是说,这之前,秀秀在成家过得太苦,根本连紫花菘这样普通的吃食都很难吃到? 越想越觉得是后一种。 周兴和可不也是这么想的?瞧着虞秀秀的眼神顿时心疼无比。转头就进了房间,很快从里面拿出一个匣子递过去: “这个你拿好。” “这是什么啊?”陡然被塞了个匣子进手里,虞秀秀就有些奇怪,拿着翻来覆去看了下—— 感觉不重,难不成是什么钗环首饰?偏偏这小匣子不但精巧,还严丝合缝,虞秀秀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怎么打开。 还是袁氏接过来,在左侧微微凸起的那里一掀一按,匣子果然应声而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一沓银票来。 “这里是五千两银票,其中两千两是赵昌平那老家伙给的,还有三千两,是我给你的……”要不是担心虞秀秀推辞,周兴和会给的更多。 虞秀秀手一抖,好险没把匣子给摔了—— 好家伙,里面竟然有五千两?银子这么好赚的吗? 忙把匣子又塞了回去: “这怎么行?我不要。” 受了周家这么多恩惠,再要人家的银子,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可没有占便宜,沾便宜的是我们周家才对。”老爷子又强行把匣子塞了回去—— 不说其他的,但是这盆茉莉还有那五盆重瓣牡丹,就不止这个数。 “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老头子我。” “前儿个你不是还说想买些种子来吗?钱就从这里出吧。” 除了寻常粮食之类的,但凡好一些的种子都不是一般的贵。 “那行吧。”虞秀秀想想也是—— 之前她也打听过,因为品质好一些的种子太难得的缘故,一直都是那些豪门大户把持。想要多培育些好东西,还真离不得银子。 这会儿先拿着,以后有好东西了,就先紧着周家便是。 看她接着了,周兴和也很开心,刚想让周秉元和他去书房开解一番,就有下人从外面跑进来,说是紫花菘已经送过来了,就在角门那里。 “让他们搬过来吧。”虞秀秀眼睛顿时一亮。 很快就有佣人抬了两筐紫花菘进来。竹筐瞧着不算小,每一筐怕是都得有五六十斤。 应该是怕晒着了,竹筐上面盖的还有脆生生的萝卜缨子。 “啊呀,这紫花菘长得好。”周兴和看了一眼就道—— 寻常紫花菘收获时,上面的缨子都会干枯发黄,有的还有斑点儿,这上面盖的缨子,却依旧是绿油油的碧绿可爱。 “去端一盆水过来。”虞秀秀也是兴味盎然—— 末世时是没办法了,这会儿山清水秀的,还不能吃得好一点儿,就太对不起这青山绿水了。 “我和你一起吧。”袁氏也凑趣道,“我记得炸成丸子味道还可以,不然待会儿让他们做这个来……” 周家豪富,家里主子又少,紫花菘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蔬菜除了炸丸子,平日里很少有能上餐桌的机会。 却在探手拿开上面的缨子时,惊“咦”了一声: “呀,这个颜色好漂亮!” 却是竹筐里面的紫花菘竟是一种白的近乎透明的颜色,瞧着宛如冰雪雕琢而成,衬着上面碧绿碧绿的缨子,那叫一个秀色可餐。 尤其是没了缨子的覆盖,一股子清香瞬间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袁氏拿起来在手里不住摩挲着,眼睛里全是由衷的喜爱之意,竟然都有些不舍得放下来了。 周兴和正组织词语,想着待会儿即便紫花菘味道再差,他也肯定会毫不吝啬的夸奖一番。结果真是瞧见了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单是这颜色,就让人有食欲的紧。 一时视线黏在上面,几乎不舍得挪开。 虞秀秀这边清洗,那边袁氏就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亲自操刀,把紫花菘一剖为二。 “啊呀,里面的颜色也很漂亮呢。”之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周秉元也凑了过来—— 剖开后的紫花菘,里面颜色竟然比表皮还要清透不说,甜丝丝的味道更是让人馋涎欲滴。 “祖父您尝尝……这块给表哥……”虞秀秀端起盘子送到两人面前。 周兴和本来还想矜持些,毕竟他年纪一大把了,怎么也不能让小辈看笑话不是? 却是在近距离直面宛若水晶雕成的紫花菘时,瞬间破功。 等拿起来咔嚓一口咬下去,饱满的汁水瞬时充满口腔。饶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周兴和眼睛也瞪得溜圆—— 老天,印象里有些苦又有些辛辣滋味的紫花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爽脆香甜? 这么美味的紫花菘,根本是他闻所未闻。 之前还觉得自家的柰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结果和手里这之前觉得平平无奇的紫花菘比起来,根本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不好? 等周兴和回过神来,他手里那么大一块紫花菘,已经吃得干干净净。 好在周兴和很快察觉,他其实不用觉得尴尬,孙子也好,孙媳妇也罢,根本没一个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全都捧着紫花菘,吃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尤其是周秉元,眼瞧着秋闱在即,压力太大之下,他这段时间根本是什么都吃不进去。这会儿捧着紫花菘,却是胃口大开,手里啃完还不算,竟是又吃了两个还意犹未尽。 甚至一向胃口小的和麻雀似的袁氏,也吃光了一个大萝卜。一直到最后实在吃不下了,眼神里还是满满的恋恋不舍—— 呜,等歇一会儿,她还能再吃下半个。 再抬头看向虞秀秀时,眼神里满满的全是崇拜—— 之前以为,茉莉花茶已经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东西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紫花菘比茉莉花茶味道还要棒。 她之前,怎么就会看不上紫花菘呢? 和她一样心理的还有周秉元。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秉元甚至觉得,两个紫花菘下肚后,之前一直积聚胸间的郁气都散去不少。 “待会儿让他们把紫花菘缨子给蒸了,再炸个丸子,炒个紫花菘丝,做个紫花菘汤……”虞秀秀拍掉嘴上的萝卜屑,跟周兴和商量—— 萝卜缨子都是掐的中间最嫩的一点儿,蒸出来肯定好吃。至于说其他,好容易种出了吃着还算爽口的水果萝卜,当然要把萝卜宴给安排上。 “成,听你的。”周兴和不停点头。 老爷子是肉食动物,一直都认定,这世上再没有比肉更好吃的东西了。生平头一次,对肉类什么的失去了兴趣,反而恨不得能马上尝一口虞秀秀口中的紫花菘宴席。 当下叫来厨房上人,交代了要做的菜。 厨娘也是周家的老人了,自诩对主家的爱好了如指掌。刚被叫过来时,还以为老爷子是要再加个肉菜呢,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要吃什么紫花菘! 一直确定了好几遍,才明白几个主子不是在开玩笑,领了一小篮子盖的结结实实的紫花菘回去时,还不住嘀咕,想着莫不是主家生意不利,要不然怎么突然如此节俭?肉不吃了,改吃紫花菘? 却在回到厨房,拿出紫花菘后,眼珠子好险没掉出来—— 她错了。这哪儿是紫花菘啊,分明是紫花菘成精了还差不多。和这样的紫花菘比起来,那些肉又算得了什么。 也是巧了。厨娘前脚离开,后脚赵昌平的孙子赵荣就登门了—— 周老爷子自己也不宽绰的情况下,还是匀给了他家一些茉莉花茶,赵昌平说不感激是假的。 留下来两千两银子后,还是觉得意犹未尽。正好他那状元女婿前些时日送了两根百年老参过来,赵昌平可不就拿匣子装了一根,吩咐孙子送过来给周兴和? “啊呀,你祖父也太客气了。”百年老参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周兴和没有想到,赵昌平竟然这么大方。 只已经收了银子,要是再收根百年老参,总觉得有些过了。 老爷子进去跟虞秀秀商量了下,问能不能给赵昌平回几个紫花菘—— 如此脆甜的紫花菘根本是闻所未闻,老爷子以为,和那老山参比起来也不差了。毕竟老山参还有地方买,这紫花菘根本连买的地方都没有。 虞秀秀自然不会不答应。 周兴和随即让人拿了个小巧精致的竹篮过来,最底下垫上上好的丝帛,丝帛上面整整齐齐码了六个大个的紫花菘,又严严实实的盖好,提出来交给赵荣: “里面是我特意准备的紫花菘,拿回去给你祖父,你们尝尝鲜……” 紫花菘?赵荣眼睛瞬时瞪得溜圆—— 他家送了根百年老参过来,周家好歹也得回几个柰吧。 结果倒好,竟然就给了几个紫花菘,还说什么让“尝尝鲜”!这是看不起谁呢,还是看不起谁呢。 第24章 第24章 气不顺的情形下,篮子提到车上后,就被赵荣随手丢到了一边。 从车上下来时,更是越看越不顺眼,径直提了丢给车夫: “赏你了……” 车夫顿时受宠若惊,等提了回家,就交给了屋里婆娘,让炒个萝卜丝出来: “你不是胃口不好吗,这紫花菘是主子赏的,新鲜着呢,说不得吃了能开胃。” 婆娘怀孕了,这几日正吃不下东西呢。 婆娘应了一声,提着篮子就进了厨房,下一刻,车夫就听见一声尖叫。吓的车夫“腾”的一下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等到了灶上,才发现婆娘正提溜个白生生的东西发呆: “这是咋了?一惊一乍的。” “这紫花菘,紫花菘……” 车夫婆娘说着,举起手里的紫花菘,又用力咬了一口,幸福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也太好吃了吧!” 车夫瞧的都懵了,心说不就是几个紫花菘吗,至于哭成这样吗?刚一这样想,就嗅到了扑鼻的甜香气息,不自觉“咕嘟”咽了口口水。 婆娘也是个心疼男人的,忙举高手里的紫花菘: “你尝尝……” 等车夫咬了一口,下一刻整个人都傻了—— 这真是紫花菘?而不是天上仙宫的仙果?二少爷也太大方了吧,这么好吃的东西都赏给他? 两人一气吃了三个,才恋恋不舍的停下来: “这么好的东西,也别光咱们吃,给爹娘也送去两个……” 车夫的娘王氏,可不正在赵昌平院子里的小厨房做事?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他们小两口,现在他们有了好吃的,当然也要孝敬爹娘了。 当天晚上,厨娘王氏就收到了来自儿子的一片孝心。 儿子得了主子的赏,自然是一件开心事,王氏往上房里送饭时,就自作主张,去了老太太跟前道谢。 彼时赵荣正好在赵昌平老两口面前伺候呢,听说赵荣赏了车夫紫花菘,赵昌平就有些奇怪: “你从哪儿得的这个啊?” 还巴巴的赏给下人。 赵荣没想到,事儿这么快就捅到了自家老爷子跟前。倒也没想着就撒谎: “这不是您让我去周家那里送老参了吗,周老爷子就给了我这个……” 边说边撇嘴: “……还特意嘱咐我给您捎回来尝尝鲜,就几个紫花菘罢了,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就中了邪似的,对周家老爷子推崇的不得了。 “是周家老爷子让你给我捎回来的?”赵昌平一听就坐不住了—— 周兴和什么人,他最知道了。 那可是个讲究人,从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之前之所以让赵荣送老参过去,除了感激之情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结个善缘,以后等老妻茉莉花茶喝完了,再厚着脸皮上门求买些。 周兴和不回礼就算了,回了的话,那就绝对是好东西,肯定不会随随便便丢几个紫花菘过来了事。要么这里面另有乾坤,要么就是那几个紫花菘有古怪。 这么想着脸色就有些难看: “你周爷爷明明说好了,让你拿过来交给我的,结果你说都没说一声,就赏人了?这么自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吗?” 其他东西,赏了就赏了,周兴和给的却是不同。要是让周兴和知道,他给自己的东西,竟然被儿孙作践,直接赏给了下人,说不定着恼也是有的。 王氏还在旁边站着呢,闻言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倒: “老爷恕罪,那紫花菘,老奴还没碰呢,这就给您拿过来……” ——她之前太忙了,儿子送来的两个紫花菘还在灶上放着呢,本想着等完事了拿回家去呢,不想却又惹了祸。 “祖父——”赵荣不免有些委屈,想着祖父这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再是周家送的,却也改变不了就是几个紫花菘的事实。 竟然就为了这个,当着下人的面骂他—— 合着他连几个紫花菘的家都当不得吗? “不碍你的事,”赵昌平也是个讲理的,看王氏吓得发抖,温声道,“那紫花菘是我老友所送,不方便赏人,这样,今儿个厨房里的八大碗,你带回去,就当给你的补偿了。” 王氏明显没有想到,还有这转折—— 用八个肉菜换两个紫花菘,这也太实惠了。 当下千恩万谢的磕了头,转身就把儿子裹得严实的一个布包送了过来。 赵昌平拿过来,把上面缠了一道道的绳子给解开,刚把外面的一层布给松开,让人垂涎欲滴的脆甜味道瞬时就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正垂头丧气跪在那里的赵荣“唰”的一下抬起头。 一旁正劝老爷子别那么大火气的赵老太太也很是有些受惊吓,和车夫婆娘一样开始怀疑,老爷子拿着的那晶莹剔透的,真是紫花菘? 如果说这会儿还是疑惑,等尝了一口后,一向修身养性的老太太都怒了—— 他们老赵家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孙子!边啃着紫花菘边一遍遍告诫自己,这是自己亲生的孙子,亲生的!!不然,真想拉出去打死算了! 赵昌平吃一口,脸色就黑一点,再吃一口,再黑一点,到最后,真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那可是整整六颗紫花菘啊。这辈子,他也是吃遍了各种山珍海味的,就没有那种吃食,能比得上这紫花菘的。 结果竟然被蠢孙子全拿去赏了人! 越想越气,到最后直接起身,恶狠狠的切了一小块,亲自喂到孙子嘴里,看着赵荣无比享受的咽了下去后,随即拿起拐棍照着赵荣就抽—— 这么好吃的东西,说不得周兴和也是从嘴边上给省出来的,结果就让赵荣几乎全给糟践没了。什么是败家子、不孝子孙,这就是了。 可怜赵荣,吃了一口那样的美味后,连老爷子抽过去的拐棍都忘了躲了,整个人更是一瞬间受到了来自□□和精神层面的双重打击—— 曾经有六颗紫花菘放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说,紫花菘,我绝不会再弃你而去! “呜,秉林兄弟,你荣哥求你了……”赵荣抱着周秉林,哭的那叫一个稀里哗啦,“你们家的紫花菘,匀几颗给我,要多少银钱,你尽管开口说!” 他这次算是把祸惹大了!老爷子日也骂,夜也骂,简直不能看见他。就是平常最疼他的老太太,回回看见他,也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副瞧见他就这个蠢孙子就闹心的模样。 赵荣思来想去,除了买到好吃的紫花菘过去赔罪,怕是没有第二个解决方法了。做贼心虚之下,赵荣并不敢到周家去讨要,就想着农户家里种紫花菘的多的是,没道理周家能买到,他买不到啊。 这几日里,可不是跑遍了整个真州府? 紫花菘倒是买了一大堆,可赵荣尝的嘴都麻了,也没能再找出来和那日一样滋味的。 到了这回儿如何不明白,还真让他家爷爷说着了,那样魂牵梦萦的紫花菘,还真就周家独一份儿。 认清现实后,可不就找上了周秉林? “荣哥你别难为我了,”周秉林神情为难,“你不会以为,那样品质的紫花菘,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吧?家里统共也没得几个……” 说着看了眼不远处那辆马车: “我还有事,等有空了请荣哥你吃饭哈……” 说着,径直往马车那边去了。跟马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抬腿踹了下马儿,护着马车往外去了。 赵荣跟着马车跑了好几步,看周秉林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得站住,抹了把脸—— 看来今天又是要被祖父臭骂的一天。 要收回视线时,隐约察觉马车上的帷幔似是动了一下,一缕说不出来的馨香飘然而出,好像是之前在周家嗅到过的茉莉花的味道…… 第25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