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打人 春和景明,京都城内繁花盛放。 季府踏月阁的月季如今已爬了满墙,淡淡幽香散了整个院落。 天色未大亮,晴翠带着一行小丫头入了绣阁廊下。 到了门口,晴翠扫了一眼众人手中的物件,一应梳洗用具俱全。 “你们且在这候着。” 晴翠转身开了门,踩着碎步来到床围间,撩开帐幔。 只见里面的佳人墨发铺了满床,轻闭双眸沉睡着,她肌肤胜雪,面若娇花,锦衾下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 “小姐,该起身了。”晴翠轻声。 等了良久,人未动,晴翠再叫了一声,才听到睡着的人发出如猫叫一般的呓语“嗯?” 晴翠无奈,阖府上下谁人不知,大小姐有起床气,若是没睡饱扰了她,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可今日不行。 “小姐,您今日要替公子参加殿试,再不起身恐怕要迟了。” 要事在身,夫人又特意叮嘱,万不能误了时辰,晴翠将声音放大了些。 季绾正神游太虚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去殿试误了时辰,她慌忙杏眼一睁。 “我迟了吗?” 晴翠忙摆手,“还未,若小姐再不起,那就要迟了。” 季绾从榻上坐起,伸着懒腰,“怎么不早点叫我。” 顾不上睡没睡饱,趿上绣鞋,踩着碎步来到妆奁前,仔细照了照铜镜。 镜中的人,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云中灵雀,季绾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又是美若天仙的一天啊。 晴翠忙叫小丫头进了门,伺候季绾梳洗。 只不过今日,她盘起墨发,褪去钗环,隐去红妆,一层又一层的绢布裹在她的胸前。 季绾被裹的气息微喘着,这玩意还挺紧,这以后她要怎么过,她太难了啊 晴翠担忧地看她,“小姐,你觉得可还行?是不是太紧了,我帮你松松?” 季绾调整着呼吸,再次适应这个裹胸布,摆摆手,“无事,就这样吧,今日穿什么?” 晴翠又叫人端了三件男装进来,“这里有三套,天青墨竹蜀锦袍,月白赏菊香云纱袍,这还有一身石英云纹云锦衫,都按照您的吩咐熏了木樨香。” 每套衣服又有从上到下搭配的发冠,缂带,靴子,从里到外透着精致。 季绾扫视一番,择了石英云纹云锦那套常服,晴翠为她更了衣服,又穿戴上配好的银冠和缂带,脚踩一双鹿皮皂靴。 铜镜当中,一个女娇娘转眼成了翩翩佳公子。 季绾从小便爱穿男装,因长的太过貌美,又是个不羁的性子,总想着往外跑,女扮男装成了她的最好的遮掩,为这也没少挨打。 晴翠忍不住赞叹,“小姐,您可真是貌赛潘安啊。” 季绾对晴翠扬头一笑,伸手勾了一下晴翠的下巴,“可要跟小爷我归家呀?” 晴翠猝不及防地被季绾调戏,忙捂住脸,“哎呀,小姐你” 季绾轻笑一声,抓了一把毛竹扇,负手跨出门,去明安堂找柳氏用早膳。 早膳间,柳氏没少叮嘱季绾,听得她不厌其烦。 简单用过,又去给祖母白氏请过安,才出了门。 坐上马车,季绾松了一口气,见时辰还早她还能在车里补一觉,撩起车幔,对韩照随口叮嘱,“慢着点,早去也是等。” 韩照是季绾的侍从,因她成日爱作,总是大祸小祸不断,长辈实属担忧,给她寻了一个武艺高强的小厮,遂季绾出门便是和韩照形影不离。 韩照无声点头,抖了缰绳驾车,季绾在车内闭眼小憩。 刚入了梦,马儿一声嘶鸣,车身一个急刹,让季绾险些从软座趴下来。 她眉头一蹙,谁扰本小姐清梦? 一把撩开车幔,烦躁地问,“怎么了?” 韩照忙道“前方路被阻了。” 季绾眯眼抬头一看,前方吵吵嚷嚷,一堆人围在那,指指点点着。 季绾下了车欲上前,韩照一把拉住她,“公子,夫人嘱咐您,不要惹事。” 季绾摆手,“我就是去看看,不惹事。” 韩照无奈,只得停靠了马车,追随季绾走向人群。 季绾奋力拨开层层人群,看到一貌美如花的姑娘跪坐在地上,散着墨发,乱了衣裙,抖着身子,正梨花带雨地哭着,天可怜见。 季绾看着周围冷眼旁观的众人,嘿,都在这看着,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她直接上前将那姑娘扶起,“姑娘你可还好?” 拨开那姑娘墨发,看清容貌,季绾瞪大了双眼。 “瑶瑶!” 那人不正是自己的发小闺蜜,沈朝瑶? 两人从前在老家是邻居,后因两人父亲官职变动,前后入了京,又能继续做闺蜜。 沈朝瑶正哭着,听到有人唤她名字,抬眼一看,正是一身男装的季绾。 她惊呼,“季小” 绾字还含在嘴里,便看到季绾眨眼,示意不可泄露身份,沈朝瑶心领神会,可一想刚才发生的事,无数的委屈涌上来。 “季小公子呜呜”沈朝瑶在季绾怀里哭了起来。 季绾拍着她的肩膀,“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 沈朝瑶用手帕拭泪抽噎着,“本想在街口迎着你的马车,送你一程,可竟被一登徒子轻薄了去,任是我怎样求饶都无济于事,呜呜” “登徒子!”季绾瞬间精神了,杏眼怒睁,咬牙问,“在何处?” 沈朝瑶指着被团团围住的一人,低头哭诉,“就在那” “你等着。”季绾放下沈朝瑶,走上前,气愤地拨开那些人,“给小爷让开!” 韩照拉住季绾,“公子,不可。” 季绾回头冷看韩照,“瑶瑶被欺负了,我岂可坐视不理?是可忍孰不可忍,韩照你别拉我。” 说着,她甩开韩照,走进人群,看到一玄衣之人站在那处。 喝,果然,心是黑的,穿衣服也都是黑的,臭男人。 她一把将那人拉过身来,“你就是那登徒子?” 季绾看清那人,面如冠玉,萧疏清举一般。 她心道,小样这登徒子长的还挺好看,可惜是个王八蛋。 小爷我今儿就要把这张脸打成猪头,让他再勾引良家子。 未等那人反应过来,季绾一拳直朝那人左眼打去,这一拳十成十的力气,十分完美。 可临到人眼前,却被那人一把截住拳头,毛都没伤到,他单手将她手臂反扣在后背上,瞬间她动弹不得,任她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愤恨不已,转头恨道,“好一个登徒子,王八蛋,吃了屎的臭老鼠,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小爷我今儿不把你打成猪头,送到官府,看你还怎么凭着那张脸勾引人!” 周沐白冷看她一眼,轻嗤,“登徒子?想当英雄也得把事情搞清楚,没带脑子出门,就回家找你爹多看看书。” 像是被人戳到痛处,季绾气得脸色发红,“你说什么?” 想挥拳揍那人,却怎么也动不了,那人反倒是掌力奇大无比,险些要将她的手腕掐断一般。 她厉声喝道:“你放开我,有本事跟小爷我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周沐白未有放手之意,韩照见此,上前一掌劈开二人。 季绾急忙握着手腕活动着,想知道自己手腕是不是断掉了。 沈朝瑶从人群的缝隙中急急地挤过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暗叫不妙。 她忙走到季绾身后拉着她的手,“那个,季公子,你打错人了” 季绾轻哼一声,“打错人?” 她方才反应过来,回过头一脸疑惑看着沈朝瑶。 “???” 咬牙轻声在她耳边问,“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清楚?” 沈朝瑶指着人群当中,跪在地上的一个脑满肠肥油腻腻的臭男人,“登徒子是他,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季绾脸色瞬间红到了耳根,完了!打错人了! 她感觉自己心碎了一地,周围已经有人在说她。 “这小公子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呐。” “可不,竟然冤枉好人。” “我看这小公子就是想逞英雄。” 一时间唾沫星子险些将季绾淹死。 季绾心里是捶胸顿足,脸皮着地,恨不得自己能有个隐身术,土遁术也行啊。 她看着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险些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又看着那玄衣公子像刀子一样的眼神,又看了看沈朝瑶一脸尴尬难为情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害,不就是脸面嘛,小爷我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 季绾后退一步,向后一撩衣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潇洒不羁。 她沉声道:“小生不知勇士救了我妹子,未搞清事实冤枉勇士,实属抱歉,还请勇士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生莽撞。” 众人哗然,喝,这小公子道歉倒是来得快。 周沐白冷冷地看他,并未说话。 季绾眼看着进宫的时辰不多,直接道,“勇士不说话,小生便当勇士和解了,小生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去了。” 说着,起身便要拉着沈朝瑶出人群,可腿还未动,便听到。 “打完人就想走?” 季绾回过头,看着那人,挤出一抹笑,语气十分诚恳,“勇士您想怎样?” “好说,按我大晋律法,随意殴打他人者,送官府,视伤情而定,行鞭刑。” “鞭刑!”季绾惊呼。 沈朝瑶一听也慌了,“公子,此事实在是误会,还请手下留情。” 周沐白听到沈朝瑶这么一说,话锋一转,“不想受刑,也行,你先是口出污言秽语侮辱我,又出拳打我,我身心受损需要诊治,又耽误我时间,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的损失可不止这些。” 季绾暗恨,好家伙,这是要讹上她,可时辰实在近了,她只得拼命平息心里怒气。 “好,不知勇士想让我赔偿多少?” 周沐白轻声一笑,“你误我要事,多少也赔不来,看在这姑娘的面子上,一锭金子。” “一锭金子,你周扒皮啊你。”季绾怒吼,他也没怎么样,要她一锭金子,简直痴人说梦。 周沐白人轻声一笑,“好啊,那就送官府,抽鞭子,依情节看,这三十鞭子是有了。” 季绾听此,后背一凉,她可不能被送官府,咬牙道,“好,我给。韩照,给钱,走人!” 说着携着沈朝瑶,转身走出了人群。 韩照从袖口内掏出一锭金子,放在那人手中,无声拱手离去。 三人上了马车,时间已所剩不多,韩照一路将马车驾得飞快,若是再不到,届时宫门一关,那一切都来不及了。 季绾看了看天色,朝外道:“韩照,快点。” 韩照一抖缰绳,大喝“驾!” 沈朝瑶更是一脸急色,“小绾,你一定会赶上的。” 眼看着那朱红色的宫门现在眼前,还有不过数里地的距离。 小太监扬头看了看天色,尖着嗓子喊道:“时辰已到,关宫门。” 朱红色的大门开始缓缓地启动起来。 季绾眼看着那欲关上的大门,全身紧绷着。 心里暗自祈祷,爹,您老可千万保佑我,来得及啊。 第2章 高中 第3章 赴宴 朱红色宫门吱呀作响缓缓而开。 中了榜的贡生们,纷纷一脸喜气地走出宫门,季绾却垂头闷声最后一个出来。 韩照见此,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到季绾身边,看她一脸丧,“没考中?” 季绾摇摇头,又抬头无语望了望苍天,傍晚余霞成绮,可惜她却没有心情欣赏。 她叹口气,“回府再说吧。” 季府中。 柳夫人一脸喜气地看着季绾,“我就知道你能行,自小到大你的才学就比你哥好多了,吃过晚膳快去给你爹上炷香。” 季绾伸手拄着自己嫩白的小脸,樱红的薄唇翘得老高。 脑中回想白日被那冰块脸厉声斥责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一想还有他三个月考察,更是烦躁无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柳氏看她心不在焉,轻斥一声。 “嗯?哦,听见了。”季绾随意回到。 晚膳后,季绾来到慈恩堂。 暗红色的牌位前放着新鲜的供果糕点,上面写到,大晋首辅季盛之灵位。 季绾抽出一根线香点燃,恭敬地跪在蒲团上,行三拜礼后,插在香炉上。 良久,她闷闷开口。 “爹,女儿代兄长参加殿试,被点了探花,您在九泉之下可觉欣慰? 女儿知晓您有未了遗愿,兄长又昏迷不醒,女儿未能纠察其因。 家中一时没了权势,亲族们皆都落井下石。 女儿不得不深入朝堂,将一切查清,还您老一个公道,还要医好哥哥。 您老就放心吧,没事给女儿托个梦,也告诉告诉我该怎么办。 还有,就是,您老最好保佑我,那个冰块脸别为难女儿才是。 嗯,没了,您老接着安息吧。 女儿有事再来烦您老人家。” 季绾平静地说完这一切,出门而去。 她沿着廊下,走到了季府靠后的一方小院,推开房门,走到内间。 有一人平静地睡在榻上,仔细看去,这人模样竟与季绾一模一样。 这人便是季绾的双生子兄长,季韫。 三年前,晋朝前首辅季盛,在归隐前一日上朝后,归家路上竟中了暗箭。 而暗箭并未伤其要害,季首辅却身亡,朝中念首辅尽忠职守,倾尽全力追查也未能破案,最后成了一桩悬案。 季韫怀疑爹爹的死,极有可能与朝中权势争斗有关。 他决定入朝为官,调查爹爹死因真相。 用了三年,季韫考中了进士,只要再等通过殿试,便可以金榜题名入朝为官。 可就在殿试前几日,季韫忽然接到有关季盛案件的重要线索,暗夜中出门。 归来后,季韫便昏睡不已,任是季家想尽办法也未能唤醒他。 殿试之期临近,季绾决定,女扮男装替兄殿试,完成未尽之事。 她要替父替兄找到真相。 季绾俯身仔细看着季韫脸色,红润光泽,保养得当,都是柳氏细心照顾的结果。 神思之际,晴翠踩着碎步来寻她,“公子,夫人叫您呢。” 自从季绾代兄科考,柳夫人就把全府上下集在一起,告诉众人,从此小姐便是公子,公子便是小姐。 从礼仪规矩到称呼都要改,又叫每个人签了生死契,说是掉脑袋的大事,不能马虎。 这一句话,叫整个季府的人封了口,对待季绾也就像是对待季韫一般。 季绾来到柳氏面前,“母亲,找我何事?” 柳氏看着一身男装的季绾,虽然与季韫面貌一样,可气韵上却比季韫多了不知多少摄人心魄的柔美。 季绾长了一双桃花眼,灵动润泽,只要她眨眨眼,便能不自觉地被她蛊惑。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从小用这招不知在长辈那里讨了多少好处。 遂季府,从上到下,从小到大,把季绾宠上了天。 柳氏招手,“绾儿,快过来。” 季绾看到柳氏桌前放了一个红匣子,“娘,有宝物要给我?” “不是我有宝物,是你爹有宝物。” “这是爹的?” 季绾疑惑,老头当时死的匆忙,连句遗言都没能交代,怎么就还能冒出一个宝物? 柳氏一脸凝重,“你爹在决定归隐前,就把这个匣子交给我,说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打开,我想着你就要当官了,现在便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吧。” 季绾蹙眉,“娘你有这个怎么不早说,快打开看看。” 柳氏点点头,将那红匣子打开,里面竟然放着三封信。 上面还写着顺序,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 柳氏拿起第一封,仔细打开,看了一眼,随后她一脸疑惑地看向季绾。 “娘,老头写了什么?” 柳氏挥手一扬,将那封信塞在季绾手中。 “你自己看!” 季绾忙展开手中书信,正过来,倒过去,翻来覆去地查探,上面就写了一个字。 忍。 季绾扶额,感觉到眼中有无数黑鸦掠过,心中暗叹。 您,真是我,亲爹 季绾又上前,欲将剩下书信打开,柳氏忙道:“你爹嘱咐过,不可随意拆开,一定要等万不得已才行。” 季绾无奈,“老头的鬼话你也信!” 柳氏一脸不置可否,季绾未在争辩。 柳氏郑重说道:“以往,你爹低调,未将你二人推到过人前,我们之前又住在柳州,朝中没什么人知道你是季盛的孩子,所以朝堂里,万事小心为上。” 季绾点头,耐心应下柳氏的唠叨。 三日后放过榜,季韫大名在上,季绾站在榜下,要不是跑得快,怕不是直接被人捉回家当了乘龙快婿。 放榜当日,季绾接到游街赴宴的通告,柳氏一脸喜色地为她打点一切。 翌日,天色晴好。 季绾穿戴好昨日晚间宫内送过来的大红探花红袍,又戴上插着宫花的宫帽。 她身形一转,便是那貌赛潘安玉树临风的探花郎,其气度风姿,足以迷倒闺中万千贵女。 今日要从皇宫正门开始跨马游街,游街后还要去赴皇家西郊园林的琼林宴谢恩。 跨上马的那一刻,季绾看着身边仪仗,一声锣响,声乐齐鸣,队伍缓缓出发。 她忽然觉得,从此她便再不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 此后,她是名副其实的大晋朝探花郎季韫是也。 游街之时,无数的绢帕香囊朝季绾飞来,京都城里闺中万千贵女对她蜂拥而至。 街头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世人纷纷议论,季绾是大晋朝开国以来,最俊美的探花郎。 季绾带笑连连拱手谢礼,这小姐们还真是热情,让他一时有点招架不住。 人群当中,季绾抬眼一看,正巧看到沈朝瑶在樊楼的二楼雅间透过轩窗朝她疯狂招手。 她一个眼神回过去,沈朝瑶身边的两侧的贵女们脸色红了一片,对沈朝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季绾直叹,有时候长得太貌美也不是一件好事。 游行过后,新科进士们被引到西郊皇家园林琼林苑去赴宴谢恩。 晋朝三年才出一个三甲,琼林宴做得极为精致繁华,上到皇亲国戚,下到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 季绾下了马,随众人一同进到荣恩殿中,看到在场上到天子太后,下到官员,已经就位。 内室监一声高喊,“新科进士觐见。” 在场新科进士齐声对皇帝与太后叩首,行礼问安。 礼毕过后,方才入宴。 季绾落座后,抬眼一看,对面正坐着的正是 周沐白? 对方也正看她,眼神冷得像是周身都能结出二尺厚的霜来。 季绾只觉后脊凉风直往上蹿,连忙喝茶压惊。 转念又一想,她为啥这么怕他? 她也没做啥亏心事,他也不过就是人严肃刚正了点,她虽然挺讨厌他,可她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还没当官就怕他,那成了他属下,岂不是他要她去死,她也得跑着往火坑里跳? 季绾敛了心神不再看他,与身侧人闲话起来。 舞乐升腾,宴会进入喧嚣,皇帝告诉众人不要拘谨,尽兴而来才是。 太后身侧坐着一紫衣少女,正是大晋朝最受宠的嫡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湘月公主。 她时不时将眼神撇向季绾,太后慈眉,“湘儿可是看上哪家才子了?” 湘月脸色一红,“那个探花郎倒是长得不错。” 太后点头,“是长得不错,可你不是一直心仪首辅大人?” 湘月眼神盯着季绾,“首辅虽然长得好,可人甚是呆板无趣,冷得像是冰坨子。我瞧着探花郎,除了长相俊逸,气质倒是十分温润随和,母后,我喜欢他。” 太后笑了笑,“湘儿大了,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了。” 酒酣耳热之际,为了助兴,众学子在琼林宴上展示才艺乃是必备环节,不光考察个人素养,更是成为各家官员择婿依照。 季绾看着众学子纷纷上前,要求吟诗作画,吹拉弹唱,甚至还有人跳起了胡旋舞。 她扶额感慨,为了仕途,大晋朝的学子们当真内卷到如此程度,她实在是难以企及。 不过季绾并不打算展示,柳氏交代过她要低调,况且今日她在这也不为选婿,若真被人看中,皇帝赐婚,届时岂不麻烦。 有人来到她身前,“季兄,为何不上前一试?” 季绾忙摆手,“不不不,我没啥才艺。” 晋帝看着安坐在一旁的季绾,沉声问,“季韫,身为我大晋探花郎,为何不在此宴上尽情一展风姿呀?” 季绾起身回道:“回圣上,小生愚笨,除却读书做文章,未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才艺来。” 晋帝蹙眉,有些扫兴,“哦?莫不是探花郎太过谦?” 周沐白看向季绾,过谦?分明就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 “依臣看,这探花郎,也只是会纸上谈兵而已,又怎能明白风雅之事。”周沐白冷冷开口。 这不是说她是个草包?不懂风雅? 季绾埋首咬牙,冰块脸我不惹你,你能不能别给我找事! 她刚想起身驳斥,脑海当中忽然闪过一个字来。 忍。 季绾恍然,原来老头的精华要义在此啊,对,她忍。 “皇上,小生实在” 在场中有眼红季绾人气之人,已然随着首辅发出私议之声。 “这探花郎迟迟不展才艺,难道真的像首辅所说,不懂风雅?” “难不成,他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 “害,依我看,这探花郎,就是个花瓶,空有其表。” 季绾怒看一眼周沐白,怎么说话呢? 花瓶? 你长成这样试试 这帮人简直是在她头上泼脏水,这还能忍? 好,行 小爷我今儿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才子! 第4章 朝堂 第5章 入职 第6章 月事 第7章 失职 第8章 谈判 季绾坐下,伸出手背胡乱擦了把脸,又研墨执笔,开始逐字逐句校改。 一个时辰后,季绾反复核对几次,确定没有问题,将誊抄好的邸报再次送到群英殿。 那群英殿的小太监收了邸报,看了一眼季绾,告诉她可以下值了。 季绾眼色一亮,以为自己听差了。 再次确认后,季绾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朱雀门,望了一眼天色,已近深夜。 季绾看到朱雀门前,只剩了两家马车立在那里,韩照正在马车上无聊的玩九连环,看到季绾,忙跳下马车,“公子。” 季绾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说,无声地上了马车便靠在软垫上小憩。 韩照将车驾到季府后院停好,朝内道:“公子,到了。” 良久,里面之人未发一语,韩照不得不将车帘挑起,见季绾已经在里面睡着。 他将季绾从车中打横抱出,送到了踏月阁。 晴翠看到季绾泛白的脸色,又被韩照告知季绾今日来了月事,心像是被握住一般疼,更不忍将季绾唤醒。 柳氏听闻季绾回来,忙来到踏月阁,看到季绾累地摊倒在榻上,忽然觉得她跟后院的老黄很像,心底实在不忍,命人为季绾熬汤药,又亲自为她换衣服。 又叮嘱晴翠,将参汤放在微火上热着,等季绾饿醒了及时喂她服用。 柳氏叹息,这当了一天官,怎么跟要了半条命似的,唉 “你就是季绾?”季绾点点头。 “来人,将她押入朝堂!” 只见一个威猛健壮的侍卫,上来将季绾五花大绑。 季绾被压入朝堂跪在众人面前,抬首就看到周沐白那张黑脸,只听他拿出一纸公文,冷声对皇帝道:“臣要弹劾,翰林院士,他女扮男装,混淆圣听,能力不足,玩忽职守,目无尊长,此等废物,应该踢出朝堂!” 百官纷纷私议起来。 “是啊,他能力不足。” “这季大人竟然女扮男装。” “这样的人应该滚出朝堂。” 季绾抬头看着众官,纷纷斥责她,唾沫星子眼看就要将她淹死。 “来人。”周沐白一声怒喝,“将他革职下狱,赶出朝堂!” 季绾慌忙摆手,“不不不,不要赶我,不要赶我走。” “我不要走!” 季绾惊呼一声,守在门外的晴翠听见慌忙推门进来。 季绾睁开双眼,见自己正躺在榻上,锦衾温暖又舒适。 她呼出一口气,刚才是梦 是个噩梦! 只是她做梦都能梦见周沐白要赶她走,实在是晦气。 她看到窗外已经亮起天色来,又听到晴翠踩着碎步向内室走来。 “公子?”晴翠一脸担忧。 季绾坐起来,“我没事,几时了?” “快到卯时了,还有一些时候,公子可再睡会。” “起身吧,不睡了。”一闭上眼就想起周沐白那张黑脸,季绾对睡觉便没了兴趣。 梳洗用膳过后,季绾又准时到了朱雀门。 今日朝堂又处置了几个昨日那贪官的同谋。 下了朝,季绾回到集贤殿,看到杨茂,打了声招呼,“早啊,杨大人。” 杨茂正悠闲地在廊下给绿植浇水,看到季绾神清气爽,他慈祥一笑,“早,季大人。” 季绾随后去了议政堂,里面依旧是空无一人,想来六部的人应该在御书房议政。 季绾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开始整理周沐白的桌案。 她先将公文分门别类,又将墨汁研好,再把整个大堂洒扫干净。 看着湛然一新的议政堂,季绾很是满意。 她又来到茶水房,为周沐白冲泡好一杯苍山雪绿,严格遵循茶经上面的水温,茶叶分量,冲泡时机。 试了几次,终于冲出一杯堪称完美的苍山雪绿,又换上周沐白惯常用的天青盖碗,她端着茶,来到议政堂。 听到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就知道周沐白带人回来了。 季绾心道,看你这次,还怎么挑我,我可是把什么都做好了。 她脑中想着周沐白看着她将一切打点好对她赞赏有加的模样,就喜上眉梢。 周沐白走到门口,季绾端着茶碗,飘出悠悠茶香,她对着周沐白躬身敛首,“大人。” 大人? 周沐白瞥他一眼,昨儿不还像个炸了毛的孔雀,对他大放厥词,今儿就对他低头喊大人。 大人?你大爷吧 他并未理会,径直走过。 刚进了堂,明青州满头大汗匆匆赶来,“沐白,蒙古使臣团提前到访。” 周沐白在主位上还未落座,“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还有两日?” “我也不知,我们快去吧。”明青州一脸急色。 周沐白疾步踏出殿门,一众官员又都跟着周沐白走出去。 季绾端着茶碗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一脸蒙,他怎么没看看就走了,她还等着他赞赏夸奖呢。 合着她白忙活一早晨 明青州忽然返回,将季绾拉着就跑,季绾忙将茶碗放下。 “哎,干啥呀,明大人。” “哎呀,迎接的人不够,你去跟着凑个数。” 季绾被派往四夷馆洒扫,她随着小太监来到四夷馆当中,领了活计,开始除尘。 四夷馆很大,是皇宫当中专门用来招待外宾使臣团的地方。 有鸿胪寺联合太常寺的官员正人仰马翻的布置场地,匆匆忙忙的洒扫装点,准备宴中瓜果糕点。 明青山是礼部尚书,接待外宾使臣正在他的职责之内,只见他站在殿中,监察分派指挥各个官员。 有小太监匆匆来报,“大人,使臣团已经入宫门了,首辅已经带六部的人在宫门迎接了!” 明青山有些烦躁,“到了殿门再来报。”皇宫大,想来沐白能够拖着那蒙古鞑子走一会。 “喂,你们都快着点” 终于在那小太监再来禀报之时,众官收拾好了一切,周沐白叫两寺官员站在殿中列成两队欢迎使臣,季绾依旧站在最末位。 鸿胪寺卿引着周沐白与蒙古使臣进了四夷馆,殿中站立的两队官员纷纷躬身行礼。 众臣与蒙古国使臣刚入座。 只听到外面太监高喊,“宁王殿下到。” 宁王刘昀信步跨进殿门,在场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刘昀和声说道:“都起身吧,皇兄派我来看一眼,你们随意,当我不在就好。” 众人回“是,”谈判正式开始。 刘昀在殿内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巡视了一圈,终于看到坐在末位的季韫。 只见那鸿胪寺卿带着一脸祥和的笑意与那剽悍的蒙古鞑子相谈。 而两方交谈中间则是需要有会说蒙古语的译者,口译出来。 季绾听了一个大致,无非就是蒙古鞑子狮子大开口想要二十万担粮食和公主和亲,才会继续对晋国称臣纳贡。 她心道,这蒙古鞑子简直痴人说梦呢,早些年晋帝害怕蒙古国的铁骑,可能还会答应。 可现在,哼。 她记得昨儿邸报上,军机处刚发明了长火铳,一个枪子下去人就毙命,还能怕几个蒙古鞑子? 可争论来争论去,一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未有结果。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周沐白忽然发话。 他说了一句蒙古语,季绾震惊了。 随后一口流利的蒙古语,从周沐白嘴里说出,不紧不慢的,配上他那张冷白的脸,还挺清新脱俗,比那膘肥体壮的蒙古鞑子说出来的倒是好听多了。 想不到这冰块脸,还挺有才,竟然会说蒙古语。季绾仔细听着,周沐白用蒙古语跟蒙古鞑子吵架,这下也省了翻译,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可看着周沐白脸色冷得像是冻了周遭二里地,众人就知道蒙古鞑子讨不到什么便宜。 最后,周沐白只用了半个小时,便与那蒙古鞑子达成协议,听他口述文书来看。 他只给了蒙古鞑子十万担青稞,季绾差点笑出来,这青稞乃是大晋盛产之物,每年不知要扔掉多少喂给猪牛羊,想不到竟然摇身一变被周沐白送给蒙古国,可真有他的。 只是这关于这湘月公主和亲一事,那更是不可能,谁不知道湘月可是皇上和太后的掌心宝,最后签订的条约也是从宗室当中择一名贵女外嫁。 季绾不得不佩服周沐白的辩才,感觉他一张嘴死的也都能给说成活的。 签订条约以后,开始了宴饮环节,舞乐上场,众臣开始随意饮酒用膳,不像刚才那般严肃拘谨。 就在此时,鸿胪寺卿匆忙来到周沐白身侧,垂耳细语一番,周沐白蹙起眉来,他紧接着起身跟鸿胪寺卿去了偏殿。 季绾鬼使神差地跟着去了偏殿,只听到那鸿胪寺卿老头急切道:“大人,因为蒙古使臣团突然到访,原本商议好的晋国第一琴师还未到啊,那蒙古鞑子已经在催促琴师出演了,这可怎么办啊。” 周沐白皱眉思忖一下,“去找宫里的琴师顶替。” “大人,老臣已经问过,宫中的琴师都无法弹奏《广陵散》啊。” 周沐白知道,接待使臣流程是早就已经安排好的,若是临时更换曲目更会招致非议。 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周沐白沉声道:“我去谈。”鸿胪寺卿点了点头,两人刚要出门。 吱呀一声,季绾推开门。 “我会弹《广陵散》。” 第9章 应变 第10章 头痛 第11章 被罚 翌日。 季绾上过朝,照旧来到集贤殿,她看到杨茂正弓着身子在廊下侍弄花草,“早啊,老头。” “啊?”杨茂侧身露出耳朵来。 季绾心道这是耳背又犯了,“杨大人,早。”放大了声音。 杨茂笑着点头,慢声道:“哦,小季大人,早。” 季绾大声道:“大,人,我,今天,做,什么呀?” 杨茂蹙眉,“你那么大声干啥?” 季绾真想捶地,但面上还在拱手致歉,“是下官莽撞了。” 杨茂摆摆手,“无妨,你今日需整理账本,已经放到你桌案上,依着之前的翰林公务撰写即可。” 季绾拱手,“有劳大人。” 进到议政堂,她开始洒扫除尘,整理桌案,只是今日还未将一切做完,周沐白就带着众官回来了。 季绾忙扔下手中的扫把,躬身行礼,“大人。” 周沐白似未听见,径直掠过,疾步走进殿内,在正位入座。 季绾收礼,嘀咕着,看见了还当没看见,等我拿到了你的喜好,看你还怎么无视我。 她又继续手中的活计,一番忙碌之后,季绾将殿内所有大人的茶都泡了。 她先是给周沐白上了茶,周沐白并未理会,将手里的文书批阅得飞快。 季绾又一一为众官上茶,众官品尝过后,纷纷交首称赞。 “这小季大人的茶泡得可真是不错。” “对啊,他竟然知晓我喜欢喝黄山毛峰,茶味正对。” “害,这小季大人,不光人长得貌美,做事也机灵,可比之前的馔修好多了。” “是啊,小季大人真不错。” 季韫坐在桌案前,开始撰写手中的账本,嘴角淡淡一扬。 一声声夸赞入了周沐白的耳朵,将他对季韫好不容易建立的漠视打破。 季韫 季韫 为什么他不想听他,还非要议论他? 他讨厌极了这种烦躁的感觉,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火气。 “啪”的一声,一掌拍在桌上,众官止住了私议。 “季韫!我看你是太闲了不是?账本整理好了吗?”周沐白朝季绾冷喝。 众官直接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句。 季绾也被吓一跳,她离周沐白最近,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一双桃花眼,显得有些无辜。 “大人,我不闲啊,我正在整理。”她平静回答。 周沐白瞥了她一眼,“虽然你三个月后就要回家,可你现在身为我大晋馔修,就要应当尽职尽责,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我奉劝你,想要投机取巧,明日就给我走人!” 季绾被周沐白一番斥责下来,心中被气得血气翻涌。 她忍他高傲自大,忍他自以为是,忍他颐指气使。 可他疑她未能尽职尽责,投机取巧? 本小姐我养尊处优十六年,我现在这给你当牛做马,还要受你这窝囊气? 她忍个屁! “不是你叫我端茶倒水洒扫除尘吗?难道我没做好?这么厚的账本,我整理出来也需要时间,凭什么你说要,我就要立刻给,周沐白,我是神仙吗,你要什么我立刻就能给你变什么,我是个人,好吗。” 季绾脸色愤愤地看向周沐白,她又没做错,她忍他什么? 众官惊愕了,自周沐白登上首辅之位以来,怕是没人敢这么跟他顶嘴,这难道不是天字号大牢预定了? 周沐白冷看着季绾,眼中似有霜寒,“行啊,季韫,目无尊卑,蛮横无理,简直不知悔改,去将大晋官吏律法抄写一百遍!” 一百遍! 周沐白你疯了吧! 季绾冷眉看他,“抄就抄!” 虽然这是跟他吵架的代价,可她就是觉得跟他吵心情好啊,要不然再这么忍下去,她迟早憋出病来不可。 季绾再次坐下,可她看到那大晋官吏律法,脸白了白,真它娘的厚啊 她抬首看了看周沐白,周沐白你不是讨厌我,你是真的恨我! 季绾已经觉得自己这几日都要贴在这桌案上了。 可周沐白先管她要整理账本的收支汇总,这个更麻烦,需要动脑算啊。 季绾觉得整个人都萎了。 正沮丧之际,有人从身后递来了一张纸放到她的案上,季绾打开一看,喝,这不正是大晋官吏律法?标准的正楷,保证看不出来个人字体。 妈呀,这是那个好心的大人、大爷、兄长干的啊。 季绾转身,无声的朝众官拱手道谢。 众官并未抬头,看似继续手中的公文,可有人却悄悄换了纸张,默出一张张的大晋官吏律法,源源不断地递到季绾面前。 季绾身侧的明青州对她低声道,“你先只管写你的账册,其他的我们来帮你。” 季绾拱手,“大恩不言谢。” 周沐白依旧垂头批阅公文,堂内一举一动都躲不过他的眼睛,可刚才火发的实在是莫名其妙,他向来沉稳,可遇到季韫以后,不知怎么就是对他压不住火。 此刻就算是他们帮他,他也不好发作,只能冷眼看着。 周沐白真的想不清楚,这帮人站在朝堂上撕起来足能够将对方祖宗十八代都送进天牢。 如今却为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在这上下遮掩,就因为他给他们泡了两杯茶? 真是可笑。 傍晚。 季绾终于将账册收支汇总记录放在周沐白的桌案上,还好她算学学得不错,要不然怕是明日都出不去这个殿门。 周沐白收了她辛辛苦苦苦算出来的记录,可看都未看,便和那些普通的文书放在一起。 季绾看着众官早就下了值,如今堂中就只剩了二人,季绾觉得确切来讲,从周沐白对她所作所为不能称之为人,而应该是她家后院的老黄才对。 正神思之际,“抄写的律法呢?”周沐白一边批阅着公文,一边冷声问她。 “还有二十遍。”季绾语气极为低沉,没了吵架时的气焰,她想下值啊 她朝周沐白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一脸无辜。 “嗯。” 周沐白落下笔,把最后一份文书折好,放在书案上,起身整理了下官袍,又弹了弹袖口,负手信步走出了议政堂的殿门。 想起季韫那一脸委屈的表情,压抑一日的心情忽然晴朗起来,今夜他怕是别想走出集贤殿的大门,跟他悖逆的下场,向来不会很好。 他抬头看了看夜色,漆黑的幕布上挂着繁星,如散落的钻石一般,耀眼又闪亮,今夜星空似乎格外灿烂。 季绾咬着牙持笔抄写官吏律法,好在众位大人已经帮他完成了大部分,剩下的自己今晚熬上一夜应该可以完成。 她一边一边想,周沐白,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来求我,哼! “季郎君?” 正烦躁之际,听到有人在门口喊她的名字,季绾抬头一看。 她起身施礼,“宁王殿下。” 刘昀淡淡一笑,“无须多礼,就是路过此地,看到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就你一个人?” 季绾点点头,“嗯。” 刘昀见季绾神情似乎有几分落寞,又看着她案上放着官吏律法,就知道他是被周沐白整了。 “被沐白罚了?”刘昀声音十分温和,像是这等叫人悲伤之事,从他口中说出也少了几分悲切。 季绾点点头,“嗯。” 刘昀拾起一张纸看了看,“他管制新人的老法子了。” “老法子?”季绾抬头看向刘昀。 刘昀放下纸坐在季绾身侧的书案上,捻起一张纸,又研墨,开始帮她默写。 “现在朝堂上任何一位官员都能够将大晋官吏律法默出。” “大家这么厉害?”季绾讶然。 “因为每个人至少写过一百遍,自然能够默下来。” 季绾心道,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被周沐白整,这满朝文武都受过他的荼毒,连宁王殿下都没放过呀。 刘昀像是能够猜中她的心思,“我可没写过,我是因为记性好,看过一遍就记住了。” 季绾赞叹,“真厉害。”虽然她也能够,“你帮他们都写过?” 刘昀笑了笑,“你当本王很闲?你是第一个。” 季绾有些意外,忙道“谢过王爷太爱,下官受宠若惊。” 刘昀依旧风轻云淡,“举手之劳。” 周沐白刚刚到了朱雀门,赵顺上前,“爷,您下值了。” “嗯。”周沐白轻声回了一声。 赵顺看了看周沐白,爷今日心情看似不错。 “爷,想去哪里?” “回府。”周沐白随意吩咐下去。 “是。” 周沐白上了马车,赵顺开始驾车回周府。 周沐白倚靠在车中软垫上闭眼小憩,眼前忽然浮现出季韫那双含着水汽的桃花眼。 他细细回想那双眼中表露出来的情绪,似乎在怨他,为什么要罚他,为什么要让他熬夜也要写完。 周沐白想到这里,像是有种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心中顿爽。 罢了,季韫要是能求他,给他低头认个错,他今日就放他这次也无妨。 “顺子,回宫。”他在车中发话。 赵顺听到,忙停了马车,“爷,是不是有公文忘取了。” “嗯。” 听到周沐白的回答,赵顺调转了马车,又原路返回朱雀门。 周沐白刚进宫门,便听到侍卫大喝一声。 “有刺客!抓刺客!” 集贤殿! 周沐白慌了一下,花孔雀在那! 第12章 刺客 第13章 劝慰 第14章 感谢 第15章 宴会 “只不过,此药是女子来月事或产后生血补血所用,对生血有奇效,因药材名贵非常,又制作工序繁复,遂名曰,八珍益母丸。” “八珍益母丸?” “八珍益母丸?” 明青州与林长空脱口而出,周沐白则是皱眉僵在原地。 只见院内四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围在桌前,一同研究这女子生血药丸,场面颇为奇异。 而在不久后,三人爆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明青州趴在桌上笑。 “哈哈哈哈。”林长空拄着剑低下头忍着笑。 “哈哈哈哈。”孙岳洺握紧了那药瓶趴在桌上笑。 三人齐声笑起,简直要笑到扶腰捶地。 “这小季大人果然对沐白体贴非常啊。” “小季大人可以啊。” “小季大人真大方啊。” 周沐白阴冷地看着笑到直不起腰来的三人,险些要将那手中的玉瓷瓶捏碎,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就甩在季韫的脸上。 季韫! 走着瞧 季绾在养伤中接到圣旨以后开心的原地打转,忽然多了一百金子,又多了好几日假,这伤受得太值了。 前脚宣旨太监刚走,后脚沈朝瑶就踏进门,一脸忧色含着泪的看她,“绾绾,你还好吗?” 季绾轻嗤,“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是受伤了,我不是要死了。” 沈朝瑶上前收了收眼泪,“人家这不是担心你吗嘛。” 季绾捂着肩膀,隐隐传来的疼痛让她蹙眉,“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在廊下慢步走着回到踏月阁,沈朝瑶一路跟随,“这不正来找你说这个事。” 季绾脸色一亮,“回房说。” 绣阁内,沈朝瑶看着季绾肩膀上的五个手指印,连连惊叹,“妈耶,真的有这等力大无穷之人呐。” “我当时就是因为在夜里,不然这等毛贼能伤到我?切!”季绾满不在意。 “那按你这么说,这首辅大人若是晚来一步,你岂不是要成了那毛贼的剑下亡魂?”沈朝瑶若有所思。 “哎,说什么呢,他不来以我功夫还能逃不掉?” “是是是,您说了是,那你应该好好谢谢人家首辅大人呢。”沈朝瑶眼神透出对周沐白的崇敬。 “我当然谢了,我可不想欠他的,我可是一早派人给他送去生血药了呢。” “生血药?什么生血药?” “八珍益母丸啊。”季绾随口道。 “啥?八珍益母丸?”沈朝瑶有些不敢相信,“你把这么名贵药给他?我来月事痛得死去活来的,跟你要你都不给呢!” 季绾有些吃瘪,“这不,这不,看那家伙,流了挺多,血嘛。” “季小绾,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哼!”沈朝瑶嘴翘得老高,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一般的生气。 “哎呀,好啦,等你下次来月事,我也送你嘛。”季绾轻声哄。 “这还差不多。”沈朝瑶才不情不愿地消了气。 “不是有正事来?我这几日正好有空,圣上允我养伤休息呢。” 沈朝瑶忙道:“后日有樊楼宴,是昌平侯家大小姐撺的,我想着那小表妹应该会去,有个首辅表哥,那小表妹在京城的贵女圈地位可不是一般的贵重,听说首辅大人还挺宠她的。” 季绾轻声一笑,“宠?切,就周沐白那个狗样,还会宠人呢?我咋没看出来?” 沈朝瑶瞪大了眼,“季小绾,你,你,你骂首辅” 沈朝瑶轻声挤出来两个字,“狗样” 季绾不以为意,“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瑶瑶你不知道他昨晚有多气人” 季绾添油加醋一般地把昨夜的事对沈朝瑶说了一遍。 沈朝瑶一听,慢慢点了点头,“那,确实,挺” “确实挺狗的,是吧。” 此时晴翠端着药上前,季绾接过,仰头一饮而尽,纤眉拧做一团。 晴翠忙把一颗蜜饯塞到季绾嘴里,为她消苦。 沈朝瑶抚着季绾的胸口,“啊,不苦,不苦啊,忍忍就好了。” 季绾拧眉看她,嘴里含糊着,“我怎么觉得你说完我更苦了。” 沈朝瑶止住的手中的动作,悻悻收了回去。 两人又玩笑了一阵。 因着季绾自从当官两人少了许多玩乐,如今得了假期,两人自然要过连体婴生活,沈朝瑶直接住在了季绾的踏月阁东稍间的暖阁。 只是季绾现如今身份不同,她叮嘱了全府上下,此事万不可外传。 要不她的小瑶瑶以后可怎么嫁人? 三日后。 季绾与沈朝瑶早早地起身,两人一同更衣梳洗。 沈朝瑶看着季绾转圈,一圈又一圈的白绢缠在她的腰腹上,她伸手摸了摸季绾平整的胸部。 “小绾,你,这样,会不会变小啊?” 季绾低头叹息一声,“现在看着还好,只不过我有空就拆下来,但愿别太缩水。” 沈朝瑶想着季绾那迷人窈窕的玲珑身姿,那可真是天生的尤物,唉,可惜了这么一副好身材,却要天天扮男装。 季绾今日择了一身月牙白金丝菊云锦袍春装,外罩一身云白素纱袍,头戴玉冠,手持毛竹扇,脚踩鹿皮云纹靴,一身从外到内的精致。 沈朝瑶看着装扮好的季绾,不禁红了脸,这季小绾无论是男人女人都那么能勾人。 季绾看着一身碧色春装的她,脸色红着云霞,不禁用扇一挑沈朝瑶的下巴,“啧啧,瑶瑶,脸红什么呀?” 沈朝瑶忙拨开扇子,“哎呀,你惯会勾引人,我看那首辅大人说得倒是没错。” 两人玩笑一阵,便出发去了樊楼。 今日春光正好,两人都未乘车,并肩在街头闲逛,喜欢什么,便随意买买,再叫懒汉送到家中。 逛了一圈,也到了时辰,两人一起进了樊楼后院的清风堂。 这清风堂是樊楼最大的雅间,时而有文人墨客在此聚会吟诗作赋,时而有各家千金贵女在此宴饮作乐。 只是樊楼物价奇高,普通平民很难进到此等地方,多数是在大堂就座用膳食。 沈朝瑶父亲沈老将军,年轻时立下不少战功,朝内地位高,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嫡女,宠爱非常,沈朝瑶地位在京都自然高,贵女圈大小宴会皆会请她到场。 沈朝瑶携着季绾刚踏进清风堂,只见房内站着的莺莺燕燕正轻声细语地说笑,待看到她二人站在门口,皆都慢慢收住了谈笑,怔怔地看着她们。 那不是 那就是 那正是 小季大人! 真的是小季大人! 啊,她的心仪公子,小季大人来了? 众女眼神纷纷落在沈朝瑶身侧的,季绾身上。 季绾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啪”的一声,收起身前摇着的折扇。 对众位贵女拱手做了一揖,淡淡一笑,“小生不请自来,扰了众位小姐雅兴,还请众位小姐们勿要见怪。” 众女见此纷纷低眉或用扇掩面,或用帕擦脸,或与身侧人低声絮语。 “他长得好英俊。” “他好有礼。” “小季大人可真好看” 其中一位年岁稍长一些的小姐起身,施然来到季绾面前,持扇屈膝施礼,十分有大家小姐风范,“来者皆是客,小季大人能来此宴,自然蓬荜生辉,欢迎之至。” 沈朝瑶介绍,“季公子,这是昌平侯家大小姐,骆英晨。” 季绾回礼,“哦,骆小姐,有礼。” 骆英晨脸色一红,引着二人入里,“小季大人,这边请。” 沈朝瑶看到人群中站着的云桃眼色一亮,忙扯了季绾衣服,季绾还在对众小姐点头示意,忽感觉沈朝瑶拽着她,她侧身“怎么?” 沈朝瑶低语,“你身边的身边,就是她。” 季绾听此,目光向那边投去, “她就是周沐白的小表妹?” 只见一个穿着鹅黄水杉挽着单螺髻的小姐,脸色白嫩稚气未脱尤带着婴儿肥,眼神倒是无心机,看上去平易可人。 季绾低声朝沈朝瑶道:“这姑娘长得倒挺像我妆奁前上的那个福娃,忒可爱了些,搞得我都不忍下手。” 沈朝瑶嗤笑,“还有你下不去手的?” “这倒是!” 正午到,宴饮正式开始。 清风堂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曲水流觞桌,待众位小姐择位时,沈朝瑶故意拉着季绾坐在了云桃的身侧,搞得众位小姐都有些眼红云桃。 云桃有些不明所以,眼光投向季绾,只见对方朝她淡淡一笑,十分有礼客气道,“不知云小姐可习惯与男子同坐,若是不喜,我另择别座便是。” 云桃心道,这小季大人好生体贴温和,她忙摆手,“不,不用。” 季绾笑了笑,“小姐海涵。” 宴饮正式开始,因着季绾的到来,众小姐们玩宴饮游戏之时,十分用心,纷纷想在小季大人面前一展才华。 季绾自然少不了参与游戏,她时而赢得满堂彩,又时而看情形故意放水,让众贵女玩得非常尽兴,对季绾大加赞赏,赞他温文尔雅、懂得进退,让季绾一直成为全场瞩目。 那云桃倒是个反应慢的,好在季绾在她身侧帮她解了不少的诗词赋令,若是输了,又是帮她挡酒挡罚。 季绾对云桃如此照看,惹得众位小姐对云桃好生羡慕,云桃也自然对季绾心生感激,两人在宴中很快熟络。 宴中歇息之时,季绾便与云桃攀谈起来。 第16章 醉酒 季绾给云桃倒了一杯茶,“云小姐,今年芳龄,可许了人家?” 云桃抿嘴,小声答道:“十四,还未许呢?” 一想到许人,心底便想起那个清俊高冷的身影,她脸色一红。 季绾随和一笑,“看小姐面向是有心仪之人了?” 云桃见季绾如此随和,刚才又有那等翩翩君子风采,自然不设防,点了点头。 季绾嘴角一扬,“不瞒小姐说,小生略懂卜算易经之术,小姐若不嫌,可为你姻缘卜算一卦。” 云桃脸色一亮,“真的吗?” 季绾道,“我与小姐有缘,自然可以,让我来算算,你心仪之人。” 只见季绾低头点弄了几下手指,略思忖片刻,“有了!你心仪之人,乃是家中人?” 云桃点头,这小季大人算得好准啊。 “此人,位高权重,性格刚直。” 云桃再点头,已经对季绾不疑有他。 “此人不懂风月,虽敬你宠你,可却不亲近你。” 这话简直要说到心坎里,水汽漫上云桃的眼,“正是正是,这可有法子能解?” 季绾点头,皱眉想了想,叹息一声,“此人向来如此,十分难办啊。” 云桃听到季绾这样讲,有些丧气,表哥那样的人又怎会轻易被人打动呢。 “不过”季绾话说了一半。 “不过什么?”云桃抱有一丝希望地看着她。 “不过,也可以一试,只是你需将此人日常喜好憎恶、生活习惯等细细说与我听,我对你解析一番,我们再来看。” 季绾云淡风轻一般,那要是要多随意有多随意,好像这事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云桃迟疑,若是将表哥的私下生活讲给一个外人,表哥怕是会生气的,可她又是那样想获得表哥的心啊。 季绾看出云桃的迟疑,直接道:“小姐不愿,那便算了,姻缘一事莫强求。” 她随意又与他人举杯喝酒,看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实则暗中观察云桃的一举一动。 沈朝瑶说道,“季公子,你上次给那李家二小姐卜算的姻缘可真是准呐,如今她已然觅得良人,正是按照你说的法子才成的呢。” 季绾忙摆手,“哎,举手之劳而已,能够成人之美,也是一件幸事。” 沈朝瑶又随意道,“听说那李二小姐得了好姻缘,那张家小小姐也想找公子卜算呢。” 季绾蹙眉,“这,卜算姻缘讲究缘分,我并未与那张家小姐熟络,还是算了。” 云桃一听,原来并不是谁都能够卜算的,若是错失今日良机,日后怕是再没机会与这小季大人卜算了,她心一横,下了极大决心一般,她转向季绾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 季绾朝沈朝瑶两人会心一笑。 上钩! 季绾转过身来,“云小姐?” 云桃郑重地看向季绾,“小季大人,刚才的卜算可还作数?” 季绾颔首,“季某一诺千金,说过的话向来作数。” “那我说与大人听,大人勿要告知别人就好。” 季绾摇了摇扇子,“这是自然。” 如此,云桃便将自己知晓周沐白的私下生活说了个底掉,季绾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好在她记忆力极好,云桃对她说过一遍,她大致记在心中便不会忘。 而季绾又对云桃细细解析一番,给了云桃一些对策。她为自己和云桃各倒了一杯桃花酿,两人一边慢慢啄饮一边说细谈起来。 “你这个心上人啊,向来耿直,对付此等人呢,万不能矫揉造作。 你在他面前定要直爽,他直,你比他还直,他冷,你比他还冷。 你要让他知道,他在你心里不是全部,你压根就不在意他。 切记,千万别整天黏在他身后,至多对他打个招呼,转身就走。 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和要做的事,你得让他看到自己的成就。 别整天窝在房中,没事出来和大家多谈会谈会,总有一天你那心上人会来找你的。” 云桃听到季绾的一番话,恍然大悟,想不到她从前在表哥身前展露出来的模样,正是与这小季大人说的截然相反,怪不得表哥从来都不肯正眼瞧她一眼。 “小季大人,一言惊醒梦中人,桃儿谢谢您指点迷津。” 季绾笑了笑,“哎,现在谢还为时过早,待你归家照我所说的实施一番,若是有效,再谢不迟。” 季绾饮下一杯桃花酿,有些微醺。 云桃只想着日后赢得表哥的心能共结连理的模样,就对季绾感激不尽,她逐渐放下矜持,与季绾对饮起来。 可因她不善饮酒,几杯下去也晕了起来。 宴饮接近尾声,众贵女们或是三五成群的游戏,或是两人慢饮,或是几人低语诉家常。 整个堂中,好不热闹。 季绾眼眸微睁,伸手拍了拍云桃肩膀,“我,我告你,就你那心上人,实在不怎么样,若是我,我,我早就另,另觅,良人” 季绾显然是喝高了,她手臂一把搂过沈朝瑶的肩膀,朝她眯眼一笑,“你看嘛,我家瑶瑶就不错。” 沈朝瑶也高了,靠在季绾怀里,笑了笑,“那我的,小季大人,可不,要抛下我。” 云桃本就脸庞丰腴,醉饮之下,两坨云霞浮在上面,足像是猴屁股一般,更显娇憨可爱,“小季大人说得对,我不要了,我要另觅良人!” 季绾又一伸手,搂过云桃肩膀,“对,去他的狗男人。” 云桃一扬手,“对,去他的狗男人。” 只见季绾坐在桌前,左臂搂着沈朝瑶,右臂搂着云桃,左右逢源一般的带着笑意说着醉话,那场面足像是 嫖客进了青楼一般! 只见三人又低下头,不知季韫说了什么,三人随即发出一阵爆笑声来,好不快哉。 “季韫!” 正当三人仰头笑得前仰后合,从门口传来一声怒喝,惊了整个清风堂。 众贵女在瞬间停下了一切,时间好像静止在堂中,只有阵阵暖风,穿堂而过,吹得廊下的风铃叮叮作响。 季绾不以为意,爷我正在兴头上,谁吵她? 烦 她抬起微醺的脸庞,半睁着眼眸,朝门口看去。 那不正是狗男人! 只是狗男人今天脸怎么这么黑。 也对,他哪天脸不黑?不黑就不是他。 “把你那脏手给我拿开!” 周沐白见季韫正搂着自家表妹,状若亲密,心里顿时像是有一棵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季绾慢慢地把手臂从云桃肩膀撤下来。 周沐白今日下值早,好友直接拉着他来樊楼吃酒,没承想刚踏进樊楼后院就看到这一幕。 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朝廷命官,厮混在贵女宴饮当中,竟还不顾男女大防,不顾礼义廉耻,对贵女上下其手,宴饮作乐,世风日下,成何体统! 他疾步走到云桃面前,冷着声音道,“阿桃,跟我回府。” 云桃坐在那,抬头对周沐白眨了眨眼,“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府?” 周沐白看到一脸醉意的云桃,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酒壶,这是喝了多少? 云桃向来不善饮酒,今日竟然被季韫给灌醉,这笔账他一定会好好跟他算! “阿桃,你可看清我,我是表哥。”面对醉酒的云桃,周沐白展现出一丝耐心来。 云桃显然没有听得进去,她轻嗤一声,“表哥,哼,狗男人,我不要你了,我要另,觅,良人。” 季绾听此,朝云桃窃笑,“对,狗男人,不要他。” 周沐白万分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自家表妹当众骂,“狗男人” 堂中再次安静下来,此刻众位贵女显然能够感受到从某处发出的冷意,似要将堂中冰封。 包括门口站着三位好友,他们何时见过此等奇观。 周沐白怎么也想不通,表妹从来都是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平日对他是万分尊敬,今日竟当着众人地面对他口出秽言? 这谁教的? 谁教的! 他眸光一闪,看着醉倒的季韫,在心底的账又加上一笔。 他拉起云桃,怒声道:“跟我回府!” 云桃挣扎着,“我不走,我要找小季大人” 周沐白冷眼一看醉倒在桌上的季韫。 小季大人!小季大人!哼,等他上朝他不撕烂他的嘴,让他再教唆他表妹。 明日他定要让季韫在朝堂上滚蛋! 他直接将云桃打横抱起来,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清风堂,三位好友急忙跟在身后。 “沐白,你慢着点” “沐白,你小心撞倒人” “沐白,你消消气” 季绾再一抬头,咦?狗男人呢? 刚才她怎么好像看到周沐白来了呢? 她伸手拍了拍身侧的沈朝瑶,“瑶瑶?我刚才怎么看到狗男人了?” 沈朝瑶忙抬起头来,“谁来了?谁来了?” 骆英晨看着醉倒的两人,她摇头无奈一笑,全京城上下敢骂首辅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小季大人了吧。 只不过,小季大人醉饮骂人一事,明日怕是要在朝堂上人尽皆知了,首辅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今日宴饮是她撺的,若将此事传了出去怕是名声不好。 骆英晨思来想去,她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女,对其耳语一番,侍女点头转身离去。 宴会正值散去,骆英晨直接叫人通知了季府来接人。 韩照接到通知,火速驾车来到樊楼,将季绾与沈朝瑶接了回去。 季绾醉了一夜,第二日天色还未亮,便被晴翠叫起。 季绾蹙眉起身,她还没歇好呢? 她揉着自己宿醉的头,有些愠怒,“你干嘛叫我?” 晴翠温声道:“公子,您该上朝啊。” “我不是有休假吗?”季绾欲躺倒。 晴翠忙拉起季绾,“公子,昨晚上吏部就给您下了通告,您的假,没了。” 第17章 降罪 第18章 射箭 下过早朝,周沐白照旧去往御书房议政。 季绾因着今日躲过一劫,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她哼着小调来到集贤殿,看到杨茂在浇花。 “早啊,老头。” 杨茂抬起脸,慈眉一笑,“早啊,小季大人。” 季绾惊诧,今天居然听见了? 她笑了笑,“花开的不错!” 杨茂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季绾踏进议政堂,开始开窗换气、洒扫除尘、准备茶饮,整理好一切,周沐白正巧带着众官回来。 人还在廊下,季绾便迎了上去,跟在周沐白身侧,她嘴角带着笑意,丝毫未受刚才朝堂上的影响。 “大人,小臣今日政务该做些什么好?” 周沐白依旧是一脸严肃,“校检文书。” 季绾忙点头,“好嘞。” 说着两人踏进议政堂,众官眼前一亮,今日议政堂格外干净整洁,文书更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每位大人的桌案上都泡着各自喜欢的茶饮。 众官和颜悦色地看着季绾,心中暗自叫好,眼下谁都不希望这个小季大人走了。 周沐白脸色倒是未有任何变化,径直坐在上首,看到其他人都有茶,唯独自己没有,他脸色瞬间冷了一个度,冷冷的喊了一声,“茶!” 季绾听此,忙躬身,“大人稍等。” 片刻后,季绾端着热气腾腾的盖碗,放在周沐白桌案上。 想起别人都先上好茶,就自己迟来,还是他张口才上,周沐白心里怎么想怎么不顺气。 他冷声道:“换茶,我不喝仰天雪绿。” 季绾点头,伸手将那盖碗打开,“小臣知道,给大人冲的是苍山雪绿。” 周沐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那茶碗,确实是苍山雪绿,就算是他泡对了,这味道怕也是难喝得要命。 他端起茶碗,饮下一口,刚想吐掉骂人,这茶的口感却是出奇的好,温度也正合适,他看了一眼那碗茶,无声地咽下,慢慢地放在桌案上。 季绾见此,嘴角闪过一丝笑,这小表妹果真管用啊。 “大人,可还有吩咐?” 周沐白扫了一眼自己的桌案,一尘不染,文书整齐,砚台上盛着刚研好的墨汁,笔架上的每支笔都洗得干干净净,又茶香四溢,一切物品的摆放都是按照他的习惯来,好像这个做事的人,深知他的一切习惯一样。 他看了一眼季绾,闷闷地回了一句,“没有了,你去校检公文,校检过后编撰成案,拿给我看。” 季绾见周沐白想挑错但是挑不出来的模样,心里简直要把小表妹跨上天啊。 她拱手,“是,大人。”一身轻松地坐在周沐白下首的座位,开始一日的公务。 季绾心想,这官位眼下算是保住了,接下来就要看,怎么才能抓住周沐白了,如今开来颇具成效。 好不容易进了大晋翰林院,她不升个官,发个财,简直对不起自己受的这些委屈。 况且老爹的案子耽误不得,她必须要快一点摸清楚。 她抬首看了一眼周沐白,发现他正在不停地翻找文书,季绾上前,在一摞文书当中,抽出一本,递到周沐白面前,“大人可是在找这个?” 周沐白一看,正是他要找的,拿过文书,他冷声道:“别把心思放在这些个没用的地方,政绩不及格,照样回家。” 季绾心道,要不是你天天想着赶我走,我何至于这样? 她拱手,“是,下官谨记大人教诲。” 说着季绾又回坐在自己的椅上,开始一丝不苟的校检文书,待文书校检完毕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堂内也没剩了几个人,周沐白的座位空空,这人都没了她要去哪找他过目? 她回头看到一人,“李大人你可知,首辅大人去往何处?” 那李大人回她,“哦,这会,首辅应该在校场吧,今日太学里面像是有骑射课,想来他应当是在给皇子们授课。” 季绾点头,“谢过李大人。” 李大人对她和顺一笑,“小季大人客气了。” 周沐白不光是一国首辅,因着才学出众,担任太学太傅,得空之时就要去给皇子公主们授课。 季绾带着自己编撰好的文书,向值守的小太监问好路,朝校场走去。 大晋皇宫的西北角有一个校场,平日大多是皇子学习骑射使用,晋帝也会来此练习骑射武艺。 季绾刚一踏进校场,便看到里面有几位皇子整齐地站成一排,周沐白站在前面对着几十步开外的箭靶,他抽箭搭弓瞄准,几乎是一瞬间便松手,动作行云流水。 站在箭靶旁边的小太监,查探以后,挥出红旗,满环。 身侧的侍卫又将几只飞鸟放入天空,那飞鸟极为灵活,霎时飞得又高又远。 只见周沐白抽出四支羽箭,对着天空拉满弓,松开手。 顿时,四只飞鸟纷纷落在校场中央。 众皇子见此,忙鼓掌惊呼,一脸崇拜,“太傅,好厉害” 周沐白脸色倒是一脸平静,他放下弓,开始沉声讲解射箭动作及要领。 季绾脑海当中回想着周沐白刚才射箭的模样,英姿飒爽、气宇轩昂,想不到他箭法那么好。 唉,从小她也很喜欢射箭,可就是射不准。 在她射坏了几根廊柱,又射伤了三位师父以后,季盛就再也不让她碰弓箭了。 可看人家周沐白,轻轻松松就能射个满环,还能射活着的飞禽。 季绾心动了,她暗自地站在一边,仔细地听着周沐白对皇子讲解射箭技巧,并开始像模像样的模仿动作。 她赞叹道,啧啧,周沐白倒是真厉害,几下就把这射箭要领讲得明明白白,想不到他上课的时候挺 还挺,俊? 课堂散去,众位皇子们自由练习,季绾仍旧在一旁体会周沐白刚才拉弓的动作。 她侧身直立全神贯注地站在那里,一臂拉直,一臂向后弯曲,仔细回想着刚才周沐白讲解过应该受力的地方。 “来做什么?” 头顶忽地响起一句,吓了季绾一跳,她抬头一看,正是周沐白站在阳光下看着她。 他一身玄色劲衣,脸色皙白,双颊与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庞是刀凿斧刻的线条,五官精致当中带着舒展,叫人看上去十分舒服。 季绾离他很近,闻不到一丝的汗臭味,却感觉到此时的周沐白像是带着雨后的凛冽与干净,雨后莲花是不是就像他这样? 许是被他吓一跳,季绾的心慌了一下,收起自己笨拙的姿势,忙从袖中抽出文书,“哦,我来给大人呈送文书。” “嗯。”周沐白淡淡应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帕,随意擦了擦手。 接过文书,快速的泛读。 片刻后,周沐白收起那文书放在怀中,“还不错,今日无事可下值。” 季绾眼神一亮,心中暗自窃喜,“谢大人。” 看着周沐白转身就要走。 季绾忙问,“大人,我可以在此练习射箭吗?” 周沐白回头看了看她,淡淡扔下一句,“随你。” 季绾心头雀跃,“谢大人。” 周沐白继续指导各个皇子射箭,太子觉着太傅今儿似乎有一丝不同,不似以往那么严厉,指导动作也细心又到位。 太子刘康今年十二,是周沐白的首席学生,他的四书五经六艺几乎都出自周沐白之手。 他忽然捕捉到周沐白眼神不经意掠过一处。 这是在看谁呢? 刘康顺着周沐白的眼光看去,呦,那不是小季大人站在门口? 刘康嘴角淡淡一笑,“太傅,我看着小季大人站在门口似乎也很想学习射箭呢,不然,我把他叫来,在这和我们一起练习吧。” 周沐白听此,眸光沉了一沉,他负手冷道:“无需理会他,你们只管练好自己的。” 刘康有些纳闷,看起来太傅明明很想让小季大人过来的啊? 难不成他看错了? 季绾依旧站在原地,专心致志地练习着自己的姿势。 她管这叫做蹭课,嘿嘿,蹭太傅的课,多好的机会,又是自己的喜欢的射箭,不蹭白不蹭啊。 “喜欢射箭?”一道温润的嗓音在季绾耳畔响起。 季绾转身,看清来人,忙拱手,“宁王殿下!” 刘昀温和一笑,“我教你?” “真的吗?”季绾看着刘昀,能蹭首辅的课,还能得王爷指点,她今天赚大发了啊。 季绾狂点头。 刘昀站在季绾身侧,“你先做一个姿势来,我看看。” 季绾想了想,按照刚才周沐白教授过的姿势做出来。 刘昀看后,笑起来,“你这个姿势,倒是十分适合身材魁梧的男儿来做,像你这样的纤瘦的身材,倒是需要修正一下。” 季绾保持着姿势问道:“殿下,依你看,我该怎么改合适呢?” 刘昀想了想,站在她身侧道,“手臂抬高一点,跨步距离再缩进一些,腰部要挺直” 季绾极其认真地听着刘昀的指点,调整自己的姿势。 远处的周沐白正在搭弓,眼神却不经意看到刘昀指点季绾摆姿势的一幕。 他瞬间冷下脸色,蹙眉抿唇,一走神,松手放箭。 远处箭靶旁的小太监亮起了黄旗,众皇子惊诧地看着周沐白。 太傅 脱靶了? 第19章 比试 第20章 受伤 第21章 还药 周沐白不经意说了一句,“他,那个脚,你,也看一下。”说完眼神漫无目的的飘向窗外。 孙岳洺恍然,明青州愣住,季绾瞪大了眼,三人齐齐看着周沐白。 很明显三人都把这事忘了,孙岳洺和明青州一直在看着周沐白的反应,而季绾则是疼忘了。 周沐白显然感受到三人的目光,冷脸看过去,“都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金子?” 孙岳洺忙道:“哦,你看我这记性,沐白是抱着小季大人进来的啊,自然是脚受伤了啊。” 他忙将季绾的靴子脱下,诊治脚踝上的伤,初步看了一眼,问题不大,只是轻微扭伤。 明青州道,“害,我还以为小季大人只有手臂受伤呢,还好有沐白提醒,小季大人您看沐白多关心你啊。” 季绾一脸懵,这,她该怎么接呢? “哦,小臣,自当对首辅感激不尽,改日定当登门道谢今日送诊之恩。” 说完,她朝周沐白重重地坐了一揖,以示感谢。 这总行了吧,他能满意不? 周沐白听到这两人在此这么放肆地打趣他,又看季绾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脸色更冷了,要不是看在她救公主,他才不会抱他走怎么远的路。 他烦躁地一挥手,“谢什么谢,我这点恩,还用不到你登我府门。” 季绾咽了咽口水,完了,又整差了,这位爷脾气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实在是难以捉摸。 季绾觉得要是能够猜中他的心思,那全凭运气。 但是不管怎么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对他恭敬勤谨点总没错。 季绾抬首对门口的周沐白笑了笑,她沉声道:“那大人今日的恩,小臣记下了,若有合适机会,定当好生报答。” 孙岳洺与明青州听此相视一笑,刚想出口打趣,见季绾忙对二人作揖。 二位爷啊,我这夹缝中生存呢,您二位就别添油加醋了,行不行。 那两位点了点头,纷纷噤声。 周沐白见季绾处理好了伤势,心里正在思忖,这她要怎么到宫门口去,难不成他还要再 抱他? “你们在这放下就行了?” 一阵吵嚷声传来,叫几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院内。 湘月一把挑起门帘,踏进房内。 几人刚要施礼,湘月挥手,“不用施礼。” 见到正在榻上坐着的季绾,脸上浮出一抹笑,“小季大人,伤可好些了?孙大人,小季大人没事吧?” 孙岳洺拱手,“公主无需担忧,小季大人乃是皮外伤,休养几日便好了,只是脚被扭到,行动上多有不便。” 湘月点点头,“没事就好。”说着来到季绾身侧,“我扶你,本宫为你准备了撵轿,等把你送到宫门,你就可以坐马车回家了。” 季绾见此,脸色浮上一丝尴尬,“公主,这怕是不妥,小臣无权在皇宫内院用此物,此乃犯了僭越之罪啊。” 湘月摇头,“你救了本宫的命,本宫自然要照顾你,放心,本宫已经向皇兄陈明了,他恕你无罪。” 季绾还是心有顾忌,“这” 湘月跨上季绾的手臂,“哎呀,你别这啊,那啊的,跟我走就是了嘛。” 说着,便把季绾架出了门,按在了那轿撵上,湘月则是坐在他身侧,“去朱雀门。” 内侍官高喊,“起轿。” 八人抬的轿撵,稳稳地起来,迈着整齐韵律的步伐朝朱雀门走去,季绾不自觉地回头看向太医院。 谁能救救她啊,她是真的不想坐 周沐白冷冷地看向那坐在轿上渐行渐远的二人,如今倒是有人上赶着来关心。 他担忧个什么? 不过就是看到他以身犯险救人,也不过就是恰好被他撞见,那一箭季韫完全可以避开,而最终,他下意识本能的反应,却是护着周围的人,哪怕他明知道,这么做会受伤。 如此看来,他也不算无可救药,至少,本性纯良。 周沐白负手摩挲着拇指和食指,一脸淡然地走出了太医院。 明青州和孙岳洺看着周沐白的背影,两人疑惑着 孙岳洺道:“这小季大人被公主接走了,沐白怎么像是失了魂似的呢?” 明青州点点头,“嘶,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啊。” 两人相视,更加疑惑了,这是为啥呢? 季绾回到家中时,她先叫韩照看着柳氏在哪好避开她,她实在不想听到柳氏对她唠唠叨叨。 韩照查了一圈,告诉季绾在季韫院里,季绾舒了口气,一瘸一拐地下了车,直奔自己的踏月阁。 刚进了阁,晴翠见季绾吊着手臂,瘸着脚,上下打量着季绾,“公子,你这是被哪个恶霸给欺负了?” 季绾直接躺在自己的贵妃椅上,合上眼,“别说话,我想静静。” 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早晨自己弹自己,中午救人受伤,下午被人诊治,傍晚被公主送回家,做官能做成她这样的,想来,在大晋是独一份吧。 晴翠看着季绾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思量着要不要告诉柳氏,刚要迈步。 “敢去告状,就再也别回来。”季绾闭着眼发话。 晴翠悻悻地收回迈出的腿,一脸担忧地看着季绾,“可是公子,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莫不是哪天还要把命都搭上?” 季绾蹙眉,“嘶,怎么说话呢,就不能盼我点好?” 晴翠忙捂嘴,“那,您这官袍,您这伤,又该怎么瞒夫人?” 季绾斜睨了一眼晴翠,“这我不管,这是你的事。” 晴翠听此,一脸难色,“啊?” 季绾闭眼,未理会她,“备水,我要沐浴。” 晴翠忙叫人烧了水伺候季绾沐浴更衣梳洗,待季绾出浴后,换了一身宽袍大袖,足能够掩住她受的伤。 晴翠细心地把官袍缝补好,保证看不出来痕迹,又偷偷洗掉上面的血渍,这才算完。 晚饭时候,季绾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走的正常,可还是叫柳氏看出端倪来,她随口一问,“你这脚是怎么了?” 季绾敛下眼眸吃着菜,“害,您还不知道我,自小平地都能摔个跤,跨门槛每天都要被绊一次,这不正常吗?” 柳氏琢磨着,点点头,“也是。” 接着柳氏转头朝身侧的管家老刘说道,“老刘啊,咱家还哪间屋子有门槛,回头给我拆了哈。” 季绾抬起头来,“娘,这,大可不必吧,我这是在宫内绊倒的,难不成您老人家也要把皇宫里的门槛也卸了?” 柳氏想了想,“嗯,那还是拆了吧,万一以后你又被绊了,也不能拿家里的门槛说事了。” 季绾简直想扶额,您真是我亲娘,不把我的路堵死不罢休啊,她面上回了句,“您说了是。” 说完,季绾扒了几口饭,落下筷子,“我吃完了,您慢慢吃。” 柳氏看着季绾匆匆离去的身影,“哎,怎么吃得那么快,当心肚子疼。” 季绾回到房间,开始了养伤的生活,给晴翠倒是忙够呛。 先是肩膀,再是手臂,再到脚踝,她一处一处细心地给季绾上过药。 晴翠心疼得不行,看到季绾自己扛下来,不让柳氏知道,更是细心妥帖的将所有的事情默默为她打理好。 如今季绾可是一家的顶梁柱,她可千万不能倒下。 日落西山,周沐白今日下值格外早,踏进院门的时候还天色还未暗。 路过花园,正巧看到云桃在园中侍弄花草。她身着一身青绿云锦,挽着飞仙髻,未施粉黛,却是淡雅素净。 云桃杏脸桃腮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穿行在竞相开放的繁花之中,不失一道盛景。 “阿桃。”周沐白上前打了个招呼。 云桃从花中起身,看到周沐白这么早下值,心中雀跃,可刚想贴上去,忽然想到小季大人对她的嘱咐。 云桃敛眉颔首,淡淡回了句,“表哥。” 周沐白刚想说些什么,只见云桃起身挎起花篮,转头踩着碎步离去,多一句也未有。 他愣怔在原地,看着云桃离去的背影,今儿奇了,竟然没有黏着他? 云桃刚到闺房门口,转身问匆匆赶回的侍女小灵,“怎么样?” 小灵一脸兴奋,“公子刚才在小姐离去的地方站了很久!” 云桃嘴角漾起笑意,小季大人果真有效。 周沐白进了书房,坐在桌案前,忽然瞥见季韫送给他盛放补血药的锦盒。 脑海当中竟不自觉想起他抱着季韫穿行在皇宫当中的情形,季韫的身姿颀长,身形纤瘦,抱在怀中,也未觉沉重,并且他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看他。 一种奇异的感觉慢慢覆在周沐白的双臂上,渐近酥麻,如同上次揽过他的手臂一样。 周沐白心头怔了一下,他最近这是怎么了?老是不由自主地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起身负手在书房走了一圈,最终停在那方补血锦盒上,手指在上依次落下。 他朝外唤,“顺子!” 赵顺进门,“爷,啥事?” “我师兄的金疮药和跌打损伤膏放哪了?” 赵顺上前在书架上的一锦盒内找出两瓶药,“爷,在这。” 周沐白看了一眼,“嗯,放桌上,去吧。” 赵顺一脸疑惑出门,爷哪里都好好的,找药干什么? 周沐白看着眼前的药,猛然意识到,他这是在做什么? 关心他? 不,不对,他只是不想欠他这么名贵的药材而已。 他送他生血药,他还他止痛药。 对,他一国首辅,向来不欠别人的。 第22章 发火 在晴翠的照顾下,季绾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起来上朝的时候,精神已缓和了大半。 太和殿上,季绾昨日在校场救下湘月一事又被传开,此次还尤其受到太后与皇帝联名嘉奖,因着救公主有功,降了不到一天的官职又官复原位。 满朝上下无不称赞她英勇神威,见义勇为。季绾叩谢之时想着,这一身的伤,让你们也试试 下朝后,季绾去往集贤殿的路上,忽见得一位小太监上前告诉她,孙大人叫她去太医院换药。 季绾应下,告诉他自己做完政务便去。 到了集贤殿,季绾照旧但是却一瘸一拐地洒扫除尘,又飞速地整理一众公文,研墨洗笔,倒茶饮,每一项做得细致妥帖。 还未整理好,只听得门口响起声音来,“小季大人!” 季绾回头,见是湘月进来,拱手问安,“公主殿下。” 湘月抬手,“无须多礼,你今日手臂和脚踝可好些了?” 季绾忙道:“谢公主关心,已经好多了。” 湘月将季绾手中的文书抽出来放下,“我陪你去太医院换药吧。” “我自己可以去的,公主金枝玉叶,实在不适合出入太医院。”季绾拒绝。 “你不用顾及我,你救我,我照顾你,应该的。”湘月眼中带着些崇敬看她。 季绾见推辞不得,“那还请公主稍等片刻,待我忙完手中公务便去。” 湘月点头,径直寻了一处落座等她。 季绾赶忙把手中的一切做完,又贴心地将周沐白今日要用到的文书整理好,甚至在纸上细心地列出了一个条目,又在各个文书下做了书签,这样就能够一目了然地找到。 为周沐白泡好茶水,放在炉上温着,出门之前叮嘱杨茂,周沐白若是唤茶,一定要端她晾好温度的那碗。 季绾见一切妥帖才放心地跟湘月出了门。 周沐白这厢刚从御书房回来,刚进集贤殿,往门口撇去,未见往日那个惯常出现在门口请安的人影。 他眉头一皱,“季韫人呢?” 明青州不经意道:“刚才看到太医院的太监来找他,估计是去换药了吧。” 周沐白脸色缓和下来,踏进议政堂,看到一切被季绾打理得有条不紊,他伸手拂过那层层叠叠的书签和放在上面的公文条目,勾了勾嘴角。 他隐在袖中的手暗自蹭了一下藏在袖中两只瓷瓶,忽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明青州抬头,“沐白,你做什么去。” 周沐白淡淡扔下一句,“别管。” 穿过游廊,刚走到集贤殿门口,看到有穿着空青官袍的身影旁边伴着一身红衣女子边走边笑地走来。 季绾见殿门渐近,转身对着湘月拱手,“小臣已到,还请公主留步。” 湘月眼中颇为不舍,“小季大人,真的不用我送你进去吗?” 季绾忙道:“公主莫要在折煞小臣了。” 湘月听此,点了点头,“那好吧,明日我再来找你。” 季绾依旧拱手侍立,未再回话,湘月只得转身离去。 湘月走后,季绾放下手,刚要往前,忽看见前面站着一抹绯红,看清那人。 快要放下的手,赶忙再提起,“见过大人。” 周沐白眼见季绾与公主难分难舍那一幕,像是有针刺痛了他的眼,也像是有火燃在他的心尖,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呵!他说什么来着,一个前朝外臣竟然因功蛊惑公主,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 隐在袖中的手,险些要将那两方药瓶捏碎。 他冷声道:“季韫,你进到大晋朝堂里来是为什么?” 季绾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了一眼周沐白,见他眼眸森然,如一汪幽深的潭,深不见底。 一丝恐惧袭上她的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周沐白昨日看起来对她似乎缓和些,可今日却又变成地狱索命的厉鬼,想要她的小命一样。 季绾本能的后撤一步,拱手低头,“小臣,小臣” 见她本能地拉开与他的距离,周沐白眼眸像是结了三尺霜寒。 他负手上前一步,横眉冷对,“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清冷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 季绾心头一颤,“大人,威严,小臣自当生畏。” 天天跟个阎王爷似的,不躲真等你吃我?到时候她逃都没地方逃。 “呵,怕我。” 他抬起头,眼眸划过周遭的红墙碧瓦,最终还是落在眼前的躬着的身影上。 黑色皂靴落在的季绾的眼前,周沐白靠近了她,季绾没抬头都能够感到周沐白阴冷的气息落在她身上,自己仿佛要被他冻住。 “季韫,你记住,你是我大晋的官,是我中书省门下翰林院的官,不该你行的事,不该说的话,不该有的想法,我劝你最好不要有。” 季绾低着头,心里反复琢磨这句话,她这是说什么、做什么触到这位尊神的霉头了? 心道他俩今日除了在朝堂还没打照面呢,刚换药回来就看到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脸黑的比地狱里的黑无常还要黑。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他的毛捋顺呢? 想了想,老办法,季绾忽然抬起头。 她迎着周沐白森然的眸光,坦然无惧地看着他,尽管内心被周沐白气到血气翻涌,可她尽量压住自己。 老爹曾经告诉她一句话,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她让自己无欲无求,让自己胸襟宽广,周沐白又能耐她何? 季绾平静地看着他,“大人觉得,小臣到底应该怎样做,您才会满意,大晋才会满意?” 周沐白完全没有料到季绾会这样面对他,他心头怔怔的一跳,像是要将他的胸口刺痛。 他看着她的桃花眼,宁静又淡泊,像是有浩瀚海洋,又别有洞天,那里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深邃和宽广。 恩师也曾教导他良多,应该怎样走出执拗与固守,可直到恩师离去,他也未能勘破。 但是,他此时在季韫的眼中好像看到了自己从未拥有但是又无比渴望的东西。 周沐白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剪影落在眼睑上,气势逐渐落了下去。 “你。” 他淡淡地开口,已然没了刚才的盛怒,“忠于大晋,忠于皇上,忠于” 他迟疑了一下,“忠于内阁。” 季绾再一拱手,“是,小臣明白。” 周沐白一大早对她抽风,给她讲这些有的没的长篇大论,是想随时对她展示他首辅的威仪? 她真的就不理解,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觉得她不忠了呢? 思来想去,加了一句,“小臣以后定为大人马首是瞻。” 什么玩意? 马首是瞻? 周沐白冷不丁听到这一句,他仔细看着季绾的表情,那叫一个严肃认真。 他蹙起眉,这话,怎么听怎么变味呢? “你少在这跟我虚与委蛇,我不需要!”他拂袖就往殿内走。 季绾忙跟上前,“大人,小臣并未觉得对您虚与委蛇啊。 小臣听从大人的话也是小臣政务的一部分啊,大人是不是觉得小臣做得还不够好? 小臣日后定当紧跟大人脚步,听从大人安排,大人往东,小臣绝不往西,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路,季绾脸上那谄媚讨好的表情,任是路过的人,恐怕都会说她一句,这简直就是首辅的狗腿子。 季绾在周沐白背后使劲飞给他一个眼刀子,她跟他虚与委蛇? 我呸! 他不叫有那个神经病,能逼得她变成这样? 她平时也没见周沐白对别人像是对她一样,打从心底的厌烦,可说厌烦又不十分厌烦,总像是要将她拿捏住,才安心一样。 那既然如此,她就豁出去,让他使劲拿还不行吗? 别对她阴阳怪气,像个爆竹似的,不定时就要在她眼前炸一下,这天天谁受得了。 周沐白听到她跟在他身后说的那番话,心里的气像是随春日里的东风,转瞬就散了。 他面色缓和了许多,负手在袖里摩挲着那两方药瓶,嘴角扬了扬。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议政堂,众官从忙碌的政务当中抬首一看,首辅像是刚消了余怒,跟在身后的小季大人像是有火发不出,两人太奇怪了。 但是众人都知道,首辅对小季大人向来不一般,不好不坏,不上不下,只盼小季大人自求多福。 季绾刚落座,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周沐白低头唤着,“季韫,茶。” 季绾忙起身端来一早晾好温度的茶,“大人,茶。” 周沐白喝了一口,未有疑义。 季绾这才落座,又过了没一会,“季韫,研墨。” 季绾趁周沐白不注意,白了他一眼。 娘的,狗逼首辅! 她上前研墨,恭敬道,“大人,好了。” 周沐白嗯了一声,嘴角扬了一下,心里的气顺了许多。 季绾这次还未等落座只听到,“季韫,找公文。” 季绾忙按着周沐白单子上的公文一样一样给他找来,“大人,公文。” 周沐白伸手接过,只觉今日办公倍感舒适。 季绾觉得周沐白是个人还是黑无常不重要,反正她现在已经被她折磨得不人不鬼。 直到傍晚,殿内只剩了他二人,季绾靠在手臂上打着瞌睡,忽听到有人唤她,“季韫。” 她忙抬头起身,“大人。” 周沐白轻声“添茶。” 季绾点头,迷迷糊糊地往茶水间去,斟好茶,刚往堂内走,许是因为烛火太暗,又或者是门槛抬高,她又忘了跨。 “啪”的一声,盖碗碎了满地,季绾眼看着自己就要和地砖来个亲密接吻。 季绾暗骂一声,他娘的,又摔了。 任命地闭上眼。 但是她却感觉到吻的不是地砖 第23章 初吻 季绾只觉自己的唇下软糯、冰凉之中带着一丝温热,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酥麻感渐渐袭遍她的全身。 她慢慢抬起头来,想着刚才那奇异的感觉,鬼使神差地又让她俯下脸来再次在那软糯之处碰了碰。 似乎感到身下有重重的心跳声伴随着几丝浓重的呼吸,季绾眨了眨眼,周围一片黑暗。 “你亲够了吗!” 冷冷的声音自身下传来,搅乱的季绾的思绪,她猛然发现 自己好像趴在了周沐白的身上。 她全身木然,早已经忘了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只听得身下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还不给我起来!”语气中带着愠怒和烦躁。 季绾慌慌忙忙,“哦。”她从周沐白身上一点点爬了起来。 原是因为烛火燃尽,灭了灯,周沐白起身去找烛火,才撞见了季绾端茶进门不小心跌倒。 那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她的身前,却不承想,两人竟然 待点亮了烛火,季绾看着周沐白的脸,如同寒冰一般。 她脑中一团乱麻,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没了。 谁能告诉她,不小心亲了首辅怎么办? 她咬着唇,蹙起眉,刚才她对他那样,他会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赶她走? 冒犯上家,亵渎朝廷命官 完了,完了,她都能想到周沐白是怎样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在朝堂弹劾他。 她咽了咽口水,犹豫着开口,“大,大人。” 周沐白正低头批阅公文,他冷声开口,“说。” “小,小臣” 周沐白显然还沉浸在他亲她的烦躁当中,恨不得立马将她送进天字号大牢,让她敢再出来贻害百官。 看吧,现在得了机会,竟然开始肆意撩拨勾引他,还好他定力强,不然不就掉进她的阴谋里了不是。 见季绾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话,“啪”的一声,周沐白放下手中的笔。 他皱眉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冷得像是冷风过境,寸草不生。 “季大人还想作何解释?” 季绾升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跨不过去这道坎,早知道她好什么奇啊,亲就亲了,还怎么再那么 那么仔细的亲。 这下,赶紧早日认错,争取宽大处理吧。 她单膝跪地,躬身拱手,“大人,此事小臣有错在先,小臣实在不该冒犯大人,亲您?” 周沐白扶额,不忍再看她,更不想听她在这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他一挥手,“你去把地上的茶碗收拾了。” 季绾耐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这是原谅她了? 她捉摸不透周沐白的心思,只得顺着他的意。 “是,小臣这就去。” 季绾火速收拾被打碎的茶碗,可最后却在地上发现了两个瓷瓶,还散发着隐隐的药香。 季绾拿起来闻了闻,药力十足,放在灯下一看,止痛散,跌打膏。 奇怪,刚才还没有呢,怎么这会就出现这两个东西? 她疑惑地将这两瓶药呈到周沐白面前,“大人,这是小臣刚才捡到的。” 周沐白定睛一瞧,随手又摸了摸自己袖口,想来应当是刚才跌倒的时候掉落的。 他瞥了一眼季绾,“嗯。”他清了一下嗓子。 “那个,既然是你捡到的,那这东西就归你了。” 啊? 季绾觉得自己听错了,归她了? 这在议政堂捡到东西,还能归她?不是应该上交堂里吗? 难不成这是他对她的考验? 季绾拱手,“大人,小臣绝不能够私自偷拿未经主人允许之物啊。” 周沐白一愣,这什么逻辑,他想送她东西,她还敢推辞? 太烦躁了 周沐白起身,“你是听不懂,还是想违抗?” 季绾见周沐白是真有些气恼,忙收起那瓷瓶,“是是是,小臣这就收下,若是日后有人来寻,小臣再上交不迟。” 周沐白见此才顺了气,“我看那药像是名贵之物,若是用在你身上,那点小伤怕是两日就能好。” “啊?”季绾更蒙了,让她用药? 周沐白眼色一冷,“你别误会,我这是怕你一直带着伤,影响我处理公务。” “哦,是是是,小臣回家就用上,绝对不会耽误大人公务。”季绾忙点头。 周沐白灭了烛火,两人出了集贤殿,往朱雀门走去,一同下值。 一路有太监宫女路过,纷纷对二人行礼。 渐近门口无人之时,周沐白转身冷声对她道:“今日之事,若你敢传出去半个字,明日咱们天字号大牢见。” 季绾忙躬身,“大人放心,小臣绝对守口如瓶。” 笑话,他不说她也不敢传啊,给别人机会弹自己吗?这档子事,她还敢出去宣扬?啊,我亲了首辅啦,这是不要命了? 看着周沐白上了自家马车,季绾才起身去到自己的马车上。 刚上了车,季绾靠在软垫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她大脑放空在晃动的车厢当中,想起杨茂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关于那三十多个翰林学士的去处,她此时便是深有体会。 好在三个月时期快到,届时她是不是就可以去其他部门任职呢? 夜间,晴翠刚要给季绾换药,季绾忙想起周沐白那句话,让她用药,要是发现她没用,是不是又要找茬。 “晴翠,用我妆奁前的那两瓶药。” 晴翠点头,将药拿来,打开闻了闻,药性浓烈,看来是上等好药。 晴翠问道:“公子这两瓶药从哪里来,看着好名贵的样子。” 季绾躺在榻上忽然想起周沐白那张冷脸,她忙甩了甩头,“堂里拾到的。” 晴翠疑惑着,开始给季绾上药,“这堂里还能捡到公子需要的药?可巧一个是治您的手臂,一个治您的脚踝?” 季绾听到晴翠这样说,这才反应过来,“这,也是奇了怪了?” 谁会这么好心,专门为她准备药呢? 玄月高挂。 季绾在账内翻来覆去,迟迟未能入睡,脑海当中反复想起的竟然是亲到周沐白的那一瞬间。 这是她第一次亲别人啊,想不到她的初吻居然给了周沐白这尊阎王。 唉,要知道亲谁都比亲他强啊。 但是细想想,周沐白还挺好亲的,他的唇那么软,那么凉,他长得那么俊,又是一国首辅,亲他好像也不亏。 酥麻又渐渐袭遍全身,好似让她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 季绾忙摇头,她在想什么呢?不就是不小心亲了一下吗,又不会少块肉,何必那么纠结。 周沐白不让她说,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不想了睡觉。 季绾一把将被子蒙在的头上,滚到床内侧去会周公。 暗夜之中,一颗流星划过。 周府的书房还亮着烛火,周沐白坐在书案前,一手摩挲着一只玉白兔镇纸。 眼眸一直盯着桌前放着的锦盒,想起暗夜当中的那一幕。 他伸手触上自己的唇,不自觉地想起季绾触到他嘴唇的那一刻。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木樨香,能感受她的身形柔软,能感受到 感受到她的唇,又温热,又香甜。 那一刻,像是有重拳敲击在自己的胸膛上,血气不受控制起来在身体里乱窜,好像一切都乱了套。 周沐白不自觉地低头发出一声浅笑,“呵。”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脑中瞬间清醒起来,他在做什么? 怎可以肖想此等污秽龌龊之事? 他疯了不成? 周沐白一把站起身,眼神转瞬恢复冷冽,一掌拍在桌上,这个探花郎果真害人不浅。 他绝不能够就此被她迷惑,不能 “顺子!”周沐白朝外冷喝。 赵顺进门,“爷,有何吩咐?” “备冷水!”周沐白负手朝浴室走去。 水半刻钟便备好,周沐白坐在水中,抬手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甚至擦得有些红肿。 他要把这种奇异的感觉忘掉。 他身为一国首辅,还有大业未完,绝对不能够陷进此等污秽泥淖之中,更何况,季韫他是个男人。 男人之间,更不应该如此。 周沐白匀称有力的手臂,不甘心地一掌拍在水里,开始不停地擦嘴。 季韫这个狐狸精! 他以后要离她远远的。 翌日。 季绾起身之时,果然觉得伤痛好了大半,她心里叹道,“这个药奇了,还真管用。” 晴翠也发现,直嚷着让她在出门之前再上一次药。 因此,季绾上朝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周沐白下了马车,掠过季绾身侧之时,闻到熟悉的药香,脚步顿了顿,随即冷脸朝前。 众臣只觉首辅心情格外不佳,脸色冷得跟千年寒冰一样,各自小心翼翼,千万不能再触到周沐白的霉头。 下过朝,季绾来到集贤殿,开始整理一日公务,可刚开始,便听到廊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忙出去,只见周沐白伴着明青州还有几个陌生官员,疾步走了进来。 季绾忙施礼,周沐白却是连眼也未抬,直接跨进门。 明青州上前道,“袁放贪的那笔银子有了去向,你打算怎么办,派谁去?” 周沐白负手在堂中踱步,沉思许久,一拍桌子,“我亲自去。” 这一次,绝对不能在让他们跑了,他要连根拔起。 明青州点点头,“带个人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叫吏部张有跟你。” 周沐白摆手,“不可用朝中人,否则消息外泄,定然功亏一篑。” “也是,可你一个人去终究是不妥。”明青州担心。 季绾此时正在堂中洒扫,并未将几人的话放在心上,只听到周沐白要出门办案,心里高兴得不行。 可忽然听到有人说,“就带他吧。” 季绾拿着扫把抬起头来,看着众人目光都纷纷投向她。 啊? “我?” 第24章 洗澡 季绾站在原地,懵懂看着的众官。 明青州道:“沐白,季韫刚入翰林院没多久,现在就跟你去办案,怕是不妥吧。” 季绾忙上前拱手,“对啊,小臣刚入朝堂,涉世未深,怕是容易坏了大人大事。” 周沐白冷看了季绾一眼,随即瞟向别处,“正是因为他刚入朝堂,背景简单,才会不泄露消息。” 背景简单是一方面,他若把他放在这,待他归来,岂不是整个大晋朝堂都要在季韫掌控之中了。 明青州无奈,这对大冤种放在一起上路,还能有的好? “那你路上小心吧,准备何时启程?” 周沐白想了想,“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季绾大叫,这是要火上房子了?这么急。 周沐白蹙眉看她,“怎么,你有意见?” “哦,没有,大人可否给小臣些时间准备?”季绾心里开始问候周沐白的祖先。 “至多一个时辰,在南城门汇合。”周沐白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便出了门。 季绾放回手中的扫把,对众官拱了拱手,随着周沐白走出。 她越来越觉得周沐白像是有那个大病,他出门查案不找一个经验丰富的捕快,非要找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文官随他,这不明摆着他要整治她。 回了季府,柳氏一听季绾要出门,赶忙上下打点行装。 季绾说骑马去,只叫打了一个包袱,带上她惯常用的青霜剑,换了一身墨绿劲装常服,梳了高马尾,仔细看去果真像是一个女侠要去游走江湖一样。 这是季绾当官第一次出门办差,柳氏给季绾带了不少银子银票,只怕她在路上受委屈。 一个时辰后,韩照驾车把季绾送到南城门,季绾下车后看到周沐白照常是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门口,身后停着两匹健硕的枣红马。 季绾上前,“大人。” 周沐白见季绾一身轻装上阵,心里倒是颇为满意,“上马。” 两人翻身上马,出了城门,一路向南,去往离京都不远的常州。 常州距离京都不过三五百里地,骑快马,两日时间便就能到。 周沐白却是不肯歇,一路在驿站上两人换乘快马,即便到了晚间,也只歇上两三个时辰就要赶路。 季绾觉得怪不得老爹一直不让她出门当女侠,原来女侠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光是赶路都要了人半条命。 周沐白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便到了常州,常州城并未有京都城那么大,但是城内依旧繁华。 两人随意找了一间客栈落脚,踏进堂内,小二热情地上前,“这位爷,您是要用膳还是要住店?” 周沐白巡视了一圈,“住店,要两间上房。” 小二看了看身后的季绾,“这位爷,小店现在只剩一间上房,你和您夫人不若将就一下。” “夫人?” “夫人?” 周沐白季绾齐齐开口。 小二上前,笑着道:“这身后的,不就是您夫人吗,不瞒您说,小的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夫人女扮男装呢。” 女扮男装! 周沐白回头看了看季绾,若有所思。 季绾心头一慌,女扮男装?这店小二怎么看出来的? 她这么容易被人看穿? 怎么可能,入朝这么久,上到天子下到文武百官,都认为她是个男人无疑了呀。 “啪”的一声,季绾把手中的青霜短剑重重地放在桌上。 一脚踏在长凳上,拉过那店小二到身前,阴着脸沉声道:“你看清楚了,小爷我是个爷们,纯的,纯爷们,懂不?” 那小二被季绾这么一吓,当即不容有他,“好汉饶命,恕小的眼拙,从未见过这像您这么好看的男子。” 季绾一把松开了手,理了理袍子,“这是自然,本公子玉树临风,貌赛潘安,被你认作女子也不奇怪。” 小二嘟囔着在前领路,他不应该认错呀,这人一看就是个女子啊。 两人到了二楼上房内,眼见中只有一榻,床榻倒是十分大,周沐白与季绾对视一眼。 这难道要他们同床共枕? 两人似乎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样的想法,又匆忙别开。 开什么玩笑! 小二道:“二位爷,若是有需要随时吩咐小的就成。” 周沐白忙说道:“去做些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来。”说着往小二身上扔了一定碎银子。 小二接过钱,“好嘞,您在房中候着,稍事就来。” 季绾径直坐在凳上,这一路快马加鞭,都要将她的屁股坐开花了。 周沐白怎么做什么都是一副不要的命的势头呢? 周沐白上下打量着她,季绾抬起头看着周沐白,这看她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被真被怀疑身份了? 季绾缓缓起身,朝周沐白笑着,让出自己的凳子,“大人,您来坐。” 周沐白冷脸径直走到季绾身边,坐下来,又瞟了一眼季绾。 如今这房内又只剩了他们两人,之前因着赶路,也没什么机会说话,现在冷不丁停下来,气氛倒是有一丝的尴尬。 季绾负着手,打量着这间房,这房真没啥好看的,但是也比看周沐白强。 她真的不明白,大老远的,非要把她带身边,啥都不能给他干,有啥好的。 如果单纯地为折磨她,那恭喜他,目的达到了。 片刻后,店小二适时的进来,“二位爷,您的膳食,用好招呼我们来收拾即可。” 周沐白点头,“有劳。” 季绾看着满桌的饭菜,眼神一亮,啊,她真是要饿死了。 这几日就为着赶路,她都是吃干粮,都没吃饱过。 她忙坐在周沐白身边,看着周沐白,眉眼弯弯一笑,“大人,可以用了吗?” 周沐白无语,果真是带着一个白痴出门。 他伸手从袖内掏出一只长针来,在各个饭菜里面都插了插,见长针未有异样,才开始用膳。 季绾见此忙夸赞,“大人果真细心周到。” 周沐白轻嗤,“行走江湖,自然要谨慎,否则,连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季绾笑笑,“大人说了是。” 两人开始用膳,一刻钟后,周沐白叫人撤了碗筷,又叫上了一壶茶。 两人坐在房内饮茶,分析案件。 季绾问道:“大人,我们这次来是要查哪位大人?” 周沐白道:“根据袁放同党交代,这批赃银现在极有可能在常州知府王丞手中,只是不知他能将那赃银藏在什么地方,又有谁跟他同做此事。” 季绾若有所思点点头,“大人,这我们该从何查起呢。” 周沐白想了想,“王丞此人,混迹官场多年,万不可能轻易露出把柄,我们只能从其身边人下手。” 季绾忙赞,“大人英明。” 周沐白瞥了她一眼,“说说,要是你该怎么查?” 季绾转了转眼睛,“若顺着大人想法,自然要知道王丞信任谁,比如,爱人、心腹、子女、妻子、朋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周沐白喝口茶,“你还不蠢。” 季绾蹙眉,白他一眼,“我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也是大人您亲自试才过的,自然不” 她哪里蠢了,阿爹明明说她是季家三代之中最聪明的人好吗。 周沐白并未理会季绾的白眼,他放下茶杯,“我出去走走,一个时辰后回来。” 季绾一听周沐白要出门,还是一个时辰后回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她面色却不显,拱手道:“大人注意安全。” 周沐白看了看她,“该注意安全的是你吧,别到处乱跑惹麻烦就妥。” 季绾忙道:“小臣自然不会为大人添乱。” 怎么还不走,啰啰嗦嗦的。 周沐白起身出了门,季绾跟在身后相送,“大人慢走。” 周沐白负手转身看了看她,再次叮嘱,“记住我说的。” 季绾点头,“这是自然。” 他娘的,你倒是走啊。 目送着周沐白出了门下了楼,“大人慢走啊。” 季绾将房门一关,哈哈哈哈,这下她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这一路简直都要将她累散架了,她出门唤了小二,叫他烧水,准备沐浴。 她打从进了这间房,就想洗个热水澡,那个白绢,缠在她身上两天一夜了,简直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小二烧水速度很快,没多久,房内的屏风后的浴桶便蓄满了热水。 季绾见那小二出了门,随后便将门关上 “哦吼,大浴桶,本小姐来啦!” 季绾看着热气氤氲的浴桶,眉开眼笑的一层一层解下了自己的衣服,一圈又一圈的白绢落了地。 当温热的水浸过她光滑皙白妖娆玲珑的身姿,季绾终于觉得自己复活了。 她笑着撩开水,欢快的擦拭着自己的身子,这一路上造的自己灰头土脸的,她都觉得自己黯然失色了。 她哼起了瞎编的小调,“本小姐是个小仙子啊,全世界我最美啊,周沐白他算个啥呀,还不是在我的脚下,哈哈哈,哈哈哈,这简直太爽啦。” 这个澡季绾洗得十分畅快,不知不觉地就过了时候。 周沐白走到门口,忽然听到房内传出一阵欢快的歌声。 “周沐白他算个啥呀,还不是在我的脚下,哈哈哈,哈哈哈,这简直太爽啦” 英俊冷白的脸上,蹙起眉,这唱的是什么? 吱呀一声,他推门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