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要和离 第2章 为老不尊 第3章 试探 第4章 设局 第5章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第6章 兴师问罪 第7章 伴君如伴虎 第8章 臣妾失礼 第9章 反将一军 第10章 诋毁 第11章 拿捏 第12章 丑话说在前头 第13章 坠马 第14章 各方算计 第15章 野鸳鸯 第16章 上眼药 第17章 祸水东引 第18章 作妖 第19章 妄想 第20章 各花入各眼 第21章 以身犯险 “怎好端端的送去青州?替她在京城找户好人家便是,再不然,大哥推荐几位同僚,他们皆是家世清白的好郎君。” 江晨宴爱屋及乌,竭尽所能出谋划策,盖因妹妹身边伺候的两位婢女忠心耿耿,能替他照拂到她,且能替他做些力所不能及的事。 “大哥印象中,映雪做事甚少出岔子,她可是遇到了急事?” 江晨曦不便说出其中原委,大哥差事忙,她不想令大哥分心。 “那倒没有,是妹妹出自私心,外祖母在青州给我留了一家绣坊,映雪手艺好,正好回去替我守铺子,我再书信一封请外祖父做主,替映雪寻个好人家嫁了,再不然择一上门夫婿。” “原来如此,倒无不可。”江晨宴沉思,忽又面露犹疑,“映雪为人处世挑不出刺,你放她离开,当真舍得?” “自然舍不得,我本想在京城替她找一门亲事,可怕旁人忌惮我太子妃的身份应下婚事,思来想去,与其让她陪我困在后宅这方寸之地,不如送她回青州经营绣坊,以全我们主仆一场。” 此决定并非临时起意,待她与萧承翊和离,京城不是久留之地,她先派映雪回青州打点一切,正好把那几个粗使丫鬟升职调进屋内伺候,来个瓮中捉鳖。 一举两得。 如若上辈子没被萧承翊休弃,她最终还是会安排映雪兰英嫁人,绝不可能留在她身边当一辈子老姑娘。 江晨宴动容,轻声一叹,“妹妹是个心善的,映雪那丫鬟遇到你是她的福分,行,这事包在大哥身上,大哥回头寻个稳妥的镖局,安排好一切,再通知你。” “好,妹妹先行谢过大哥。” “不过映雪走了,你身边就剩一个兰英,我再托人送几个丫鬟去太子府?” “不用,有兰英就够了,况且府里丫鬟也不少,够用。” 兄妹俩谈完事,正要一起离府,恰在此时,江晨玉身边的丫鬟跑过来跪在江晨曦面前,央求江晨曦去琢玉轩一趟。 “大小姐,求求您可怜可怜玉儿小姐,她被夫人关在屋子里面壁思过,茶饭不思,已经饿了三天……” “放肆!太子妃娘娘竟是你一区区婢女敢拦的?!”江晨宴极其憎恨没有眼力见的下人,仗着在主子眼前得宠便狐假虎威。 江晨曦不怒反笑,示意江晨宴先去忙,她留下善后,“无妨,担着一声大小姐,既入了府,不见也不好。” 随行的兰英立即插话,“石榴,你还不快快带路!” 名唤石榴的小婢女急匆匆起身,“太子妃娘娘,这边请。” 琢玉轩。 一把大铁锁牢牢锁住江晨玉的卧房门,就连两边的窗户都被小曹氏找人钉上了木棍,只留一个拳头大小的窗洞。 一门之隔,江晨曦听到江晨玉在作诗,伤春悲秋、缠绵悱恻,江晨玉嗓音已然沙哑,间或咳嗽几声。 石榴在旁急地团团转,“送进去的饭食、茶水都被玉儿小姐打翻了,夫人下了严令,不让奴婢们偷偷放小姐出来,若被发现,说要把我等卖入妓院……” 兰英噘嘴,哼了一声,“石榴,你也太不厚道,这屋子都被锁上,你让娘娘怎么进去?” 石榴闻言,立即下跪磕头,“婢女可以去求刘嬷嬷,钥匙在嬷嬷身上。” “锁住她的人,岂能锁住她的心?荒唐。” 江晨曦本不愿掺和此事,奈何听不得江晨玉一声声啼哭,将心比心,她上辈子得知自己成了替身,被卢柳划破脸,比江晨玉更伤心绝望。 “兰英,你随石榴走一趟,去问刘嬷嬷要钥匙,就说是我的旨意,她若不应,就等着提前告老还乡。” “奴婢谢太子妃娘娘——”石榴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兰英耐心等石榴磕了几个头,“走吧。” 二人火速离开,江晨曦抬手拍门,门里的哭声渐渐小去,奈何却没应声。 江晨曦不急,只说了一句,“江晨玉,几顿不吃不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若真想和王延昌长相厮守,不妨替我做一件事,你考虑一下。” 须臾,有脚步声慢慢挪近门口,“大姐姐此话当真?” ———— 京郊,御苑。 江晨宴一回到御苑,还不及去值房放东西,就被同僚喊住。 同在清吏司任职,同为六品主事,邵平却不如江晨宴受人待见。 邵平掩住眼里的羡慕嫉妒,打趣他,“晨宴,太子殿下过来,你不过去伺候?” 萧承翊来了? 江晨宴目光一闪,苦笑道:“邵兄说笑,殿下不召见,下官岂敢随意觐见。” 他心里有数,萧承翊对晨曦并无感情,他只是担了名义上妹夫之名,占了名声便宜,仅此而已。 “那倒也是。” 邵平心里遗憾,面上不显,声称太子殿下百忙之中来御苑清点天地祭祀当天所用的马屁,这会儿清点完毕,正在射箭场上偷闲。 江晨宴附和了几句便抛之脑后。 一刻钟后,江晨宴从值房出来,脚步下意识转道,去了射箭场。 远远瞧见萧承翊身边站着一个侍从打扮的下人,然而对方的身形……明眼人一看即是妙龄女郎,俩人关系瞧着颇为亲密熟稔。 太子是未来储君,多少女人趋之若鹜,有女郎在身边,并不稀奇。 江晨宴抿嘴,默默瞧了会儿,转身离开。 一刻钟后,萧承翊带人离开了御苑。 回城途中的马车上,扮成侍从的卢柳依偎在萧承翊怀里,萧承翊伸手捧起她的下颚,低头亲吻她的唇。 卢柳嘤咛几声,娇滴滴地嗓音听得萧承翊更加上头,情不自禁加重力道,把人抱得更紧,恨不能嵌入胸膛里。 “柳儿……” “殿下……” 一吻结束,卢柳坐直身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她解开香囊递给萧承翊。 “殿下,此手帕是柳儿亲手绣制,帕上的柳枝代表柳儿,箫代表殿下,殿下想念柳儿时,不妨多看一看手帕。” 萧承翊接过手帕,仔细摩挲,帕子用料考究、绣工精致。 他把手帕揣入袖子里,亲了亲卢柳的额头,“吾甚是欢喜。” 卢柳羞涩一笑,转而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落下,“与殿下在一起,总感觉时辰过得太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柳儿幼时不懂此句含义,如今知晓,当真难熬……” 说到此处,卢柳背过身去,“柳儿舍不得殿下离开。” “柳儿,乖——”萧承翊凑过去,抬手擦去卢柳脸颊上沾的泪珠,“天地祭祀忙完,吾便得空,届时带你游遍京城山水,如何?” 卢柳见状,破涕一笑,“殿下可不能食言,否则柳儿会伤心的。” 美人巧笑倩兮,妩媚动人,若不是祭祀前有忌讳,萧承翊早就想把人占了。 萧承翊举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哎呀,殿下——”卢柳握住萧承翊的手,撒娇道:“柳儿与你说笑呢,殿下自当差事要紧,柳儿哪也不去,就在春山船坊等殿下。” “就你堂哥开设的船坊?” “正是。” “今个走不开,改日柳儿带吾去逛一逛。” “柳儿遵命。” 萧承翊把卢柳送至卢府后门,卢柳贴身侍女海棠在此等候,主仆俩登上另一辆马车,改道去春山船坊。 海棠把藏在袖子里的信件抽出来,“小姐,这是贵人托人转交给您的信。” “哦?”卢柳接过来,展开仔细阅读,忽而灿烂一笑,“海棠,明日替我还一份大礼,定要挑最贵重的。” “诺……”海棠复又吞吞吐吐道:“小姐,这会不会太冒风险了?一旦被人发现,恐会连累了老爷夫人。” 卢柳把信件重新收好,“你懂什么,我等的就是那日。” 萧承熠一日不休了江晨曦,她一日难以心安,眼看大典后,江氏就要被正式册封,她如何能坐的住?! 祭祀大典四方使节来朝,容不得丁点闪失,她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博一把。 “小姐——” “休要再说,我自有主张,那日你照旧在老地方等候。” ———— 四月中旬,天地祭祀前两日,江晨曦携映雪、兰英入宫,把江平留在府邸。 仪鸾司特地重新给她制了典礼礼服,她需要提前试穿,若不合身,尚来得及修改。 她特意挑了黄昏时分,走东华门入宫。 东华门前,例行检查的禁军见到江晨曦座驾,象征性地掀起帘子探了一番,随后躬身道歉,“小的叨唠太子妃娘娘了,无异状,可前——” “且慢。”江晨宴打断对方的殷勤,板起脸来,“即便吾是太子妃,尔等也不可轻易通融,还是再仔细搜查的好。” 拍马屁踢到铁板的侍卫愣住了,暗忖统领大人那日就送了太子殿下一个人情,为何偏偏落到他头上却行不通?! 兰英见状,出声呵斥,“傻愣着作甚?没听清娘娘的话?” “哦哦——小的遵命!”侍卫当头一棒,忙朝身边同伴招手,硬着头皮绕着马车继续勘察。 一炷香后,江晨曦回到宝慈殿,先与太后聊了会,之后打发太监去福宁殿传话,声称东华门守卫不严,格外优待皇亲国戚。 福宁殿里,姜德一把这事上奏给萧询,萧询气笑了,这丫头一回宫就开始找茬,仗着他不敢罚她,此次竟敢挑剔他的皇城禁军。 “来人,去把魏炎给朕叫来!” 第22章 狡猾如狐 第23章 卢柳 第24章 于理不合 “你是哪个宫里的宫人?吾与你素不相识,何故如此诬陷?” “抑或是你单纯认为吾好欺负,还是背后有人替你撑腰,允诺了你好处,在祭祀晚宴中陷吾于不义?” 好个卢柳,胆子逆天,趁着祭祀典礼这日偷溜进宫,更可恶的是,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妄图与萧承翊再一次勾搭。 既如此,江晨曦不妨将事情闹大,敲山震虎。 寻常上不了台面的隐私勾当皆被江晨曦当庭宣之于众,殿内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萧珞央、张元敏等人距离江晨曦太近,仿佛眼下被训斥的是她们,忆起当初在球场上被江晨曦叱喝的一幕幕,顿觉脸上臊得慌。 大殿另一侧,常嬷嬷凑近太后耳际,压低嗓音道:“主子,可否要老奴出面?” 太后眉头微皱,却稳坐如山,“此等小事,太子妃能够处理好。” 区区一名宫女闹事,何足挂齿。 话虽如此,常嬷嬷依然察觉到太后面色微愠。 一连串的质问差点令卢柳招架不住,她暗道失算,始料未及江晨曦性格大变,可观江氏适才眼神,分明不认识她。 殿内灯火通明,众人打量、憎恶、不屑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 卢柳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自责自己太过迫切,千钧一发之际,眼角余光扫到熟悉的裙摆,顷刻间,她迅速掩面哭泣。 “奴婢冤枉,奴婢无心之失,还请娘娘宽恕——” 颠来倒去,再哭诉,似有多大冤情。 江晨曦被卢柳的厚颜无耻惊得险些站不稳,兰英等人眼疾手快扶稳她,“娘娘息怒,千万别与这等小人一般见识。” “来人——” “太子妃,殿外各方使节皆在,勿要为了一名有眼无珠的宫女扫了兴致,来人,把此宫女即刻送去内务府,着人严加看管,待明日再审。” 萧锦仪端着酒杯徐徐行来,她一声令下,有宫人速速上前,一左一右夹持着卢柳退了出去。 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大长公主出面处置,张贵妃心有微词,也不好表露出来,暗道好人让她先抢了。 江晨曦心中一震,几息之间厘清蛛丝马迹,背后相助卢柳之人竟然是萧锦仪! 萧锦仪适才一席话乍一听是在偏帮她,其实不然,明摆着在帮卢柳解围,她们二人何时有了交集? 江晨曦双眼一闭,佯装怒急攻心,脚下趔趄,身子往后仰,恰巧栽倒在崔琳琅怀里。 这一变故吓坏了众人。 太后再也坐不住,派人送江晨曦回就近的紫宸殿,这节骨眼上不好宣太医,只把身边伺候的医女派去先行问诊。 人在崔琳琅怀里,崔琳琅自然要一并陪同过去。 宴席不能停,张贵妃主持大局,责令众人不得对外宣扬,并对外宣称太子妃身体不舒服,先行回宝慈殿休息。 紫宸殿内,太后屏退前来探望的后宫妃嫔,只留了崔琳琅与萧锦仪。 俩人分别就近落座,屏气凝神,未出声打扰在问诊的女医。 须臾,女医起身向太后回禀,“太子妃娘娘忧思过度,今日许滴水未沾,一时激动犯了眩晕。” 萧锦仪攥紧手中帕子,一脸愧疚,自责她许是言语不当,刺激到了江晨曦,忙在太后面前表忠心,令身边侍女去取圣上赏赐的千年人参等补品。 太后对萧锦仪的话不予置评,她自是信得过女医的水平,忧思过度。 她自以为把这孩子接进宫来照应,精细膳食养着,脚伤自然恢复得快,不成想,弄出个忧思过度。 崔琳琅注意到江晨曦眼皮子动了动,忙温声开口,“启禀太后,琳琅有话要讲。” 太后闻言看向崔琳琅,“崔女郎但讲无妨。” 崔琳琅道:“是药分毒,既然太子妃身体没有外伤,那就无需开药方,不如准允琳琅留下来,陪太子妃说话解闷,以解忧思。” 太后宽慰一笑,“崔女郎言之有理,你们年岁相仿,该有许多话题聊。” 说完又忙使唤常嬷嬷,“派人去御膳房熬点好克化的粥来。” “娘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常嬷嬷立即领命而去。 萧锦仪见状,识趣地提出告退,“太后,曲阳殿待会儿还有烟火表演,锦仪陪您一块过去。” “嗯,走吧。” 太后起身,叮嘱兰英、映雪务必伺候好江晨曦,随后在女医和萧锦仪的搀扶下出了紫宸殿。 顷刻间,屋内只余崔琳琅及其侍女书画,江晨曦主仆人。 崔琳琅无声一笑,“曦儿妹妹还要装睡到何时?” 江晨曦掀了掀眼皮,眼眸清明,哪有丝毫朦胧倦意? 映雪忙上前,小心翼翼伺候她坐起来。 江晨曦拍了拍映雪的手,“映雪、兰英,你们俩去门外候着,我有话要和琳琅姐姐说。” 映雪、兰英一点即通,俩人行礼退了出去。 书画见状,也跟着她们一起走了。 崔琳琅上前,落座到塌上,握住江晨曦的手,“按理说,曦儿妹妹贵为太子妃,何来忧思过度?姐姐愚笨,还请妹妹答疑解惑。” 崔琳琅的逗趣令江晨曦忍俊不禁,“琳琅姐姐,你冰雪聪明,想必已猜到妹妹刚才是故意泼了那宫女一身茶水。” 崔琳琅轻轻嗯了一声,“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你断不会无缘无故陷害人。” 能获得崔琳琅的信任乃意外之喜,江晨曦起初只想与崔琳琅打好关系,为大哥提前铺路,此刻不免有些惭愧。 论为人坦荡,她不如崔太傅千金。 “琳琅姐姐懂妹妹,个中曲折,请恕妹妹不便多讲,妹妹只告诉姐姐一事,妹妹适才之举不会陷姐姐于不义,且那宫女乃前工部尚书卢时庶女卢柳。” “卢时之女?”崔琳琅神色一怔,瞬间有了猜测,“她与太子殿下?” 上辈子发生的事不便向外人道也,江晨曦早备好了说辞,“嗯,大长公主生辰宴那晚……” 曲阳殿。 黑甲卫头领李卫悄无声息贴近萧询,“皇上,东华门那边搜出几个小太监在粪桶里藏有兵器,暂且无人伤亡,魏炎亲自送人去司礼监审问。” 萧询眼里精光乍现,“知道了。” 东华门,是否过于巧合了。 亥时刻,晚宴结束,宝慈殿。 太后板着脸,端坐上首,常嬷嬷打发屋内伺候的宫女下去,兰英、映雪也不例外。 “曦儿,你如实交代,你是不是认识那宫女?” 江晨曦没打算欺瞒太后,也知晓瞒不住太后的利眼,她老人家历经宫廷多少腌臜事,此等把戏实属小把戏。 她前行几步,而后骤然下跪。 “太子妃——”常嬷嬷被吓了一跳,忙不迭想上前搀扶,“你身子骨——” 太后出声制止,忍着心疼道:“常嬷嬷,你别管她,让她跪!” 常嬷嬷轻声一叹,退回到太后身边。 江晨曦抬头,泪湿眼眶,“晨曦愧对太后悉心教导,不如外界所传心地良善,晨曦嫉妒心重,大长公主生辰宴那日,那名宫女与殿下在凌烟阁外假山下搂搂抱抱,被晨曦意外撞见,今晨曦认出她,一时激愤,确实故意泼了热茶,羞辱对方。” 暂且不能道出她认识卢柳,只把话题往她的嫉妒心上带。 果不其然,太后一拍桌子,砸了一只茶杯。 杯壁碎裂的声响令候在外间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兰英、映雪脸色陡变,二人目露惊恐,也跟着跪了下来。 “胡闹!你堂堂一太子妃,何必为了一低贱下人有失身份!将来太子登基,你便贵为皇后,你难不成要和后宫所有妃子争风吃醋?!”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跪在地上的江晨曦,训得太狠,她怕这丫头伤心,若是不训,这孩子将来肯定要吃亏。 常嬷嬷有眼力见,忙端来一杯去火的花茶,朝江晨曦打眼色,“主子,您消消气,太子妃也是一时情绪上头,失了分寸。” 江晨曦不顾碎了一地的杯身残片,膝行上前,接过常嬷嬷手里递过来的花茶,亲自送到太后面前。 “太后,曦儿知错,待会儿自去佛堂抄写佛经,面壁思过,您千万别与曦儿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太后眼尖,残片划破江晨曦的膝盖,点点滴滴的血流了出来,她哪还顾得上喝茶,忙使唤常嬷嬷去宣太医。 “快起来!不要命了么?好端端地折腾自己的膝盖作甚?!” 常嬷嬷先帮忙把江晨曦搀扶起来,紧接着风风火火跑出去唤人。 兰英、映雪当先冲进来,俩人见到碎了一地的残片,以及江晨曦膝膝盖处透出来的血迹,顿时红了眼眶。 碍于太后的威严,她们不敢多言,兰英极有眼力见地先把地上打扫干净,映雪则搬来一张绣墩,伺候江晨曦坐下。 转瞬间,李太医拎着药箱便赶了过来,他先替江晨曦处理了伤口,示意映雪替江晨曦抹上膏药,随后接手绑了纱布。 “七日之内别沾水。” 太后顺势要求李太医再给江晨曦问诊一遍,江晨曦顺从地抬起手腕,“有劳李太医。” 李太医问诊的结果与女医诊断的相差无几,“太子妃,忧思过重不是好事,年轻人自当开怀一些,也便日后有利子嗣。” 太后眉头越皱越紧,待映雪送李太医出去,她才开口,“你呀你,让哀家说你什么才好,天塌了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平日心放宽一些。” “曦儿谨遵太后教诲。”江晨曦挨靠着太后,浑身无力歪靠在太后腿上。 太后纵容她的无赖泼皮,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髻,语重心长道:“你想收拾那贱婢,何愁没有时机?偏要在今晚发作?若叫有心人拿了把柄,在皇上面上告你一状,怎办?” 江晨曦求不值得有人去萧询面前告知,正合她心意。 “皇上明辨是非,岂会听信小人谗言。” “他大抵不会听,但会为了平衡百官,再择几名贵女赐给太子,也不无可能。” 江晨曦默默不语,只要不是卢柳,其余人,她不在乎。 稍晚,江晨曦说到做到,勒令兰英、映雪留守暖阁,她独自前去佛堂抄写佛经。 常嬷嬷替太后拆解发冠,“主子,夜深人静的,佛堂地处偏僻,太子妃身边没个贴身丫鬟伺候,老奴不放心。” “不碍事,佛堂乃哀家的地盘,殿外也有太监当值,哪个不长眼的去打扰,哀家便令人剥了她的皮。” 常嬷嬷摇头一笑,太后惯会嘴狠心软,她追随多年,宫人犯错,太后甚少棍棒责罚,更别说剥皮如此血淋淋的手段。 宝慈殿西北角单独设了一处佛堂,平日里供太后在此吃斋念佛。 江晨曦端坐在蒲团上,右手执笔,一脸虔诚。 老天爷厚待她,让她重生回来,她定要好好活下去。 火烛燃烧殆尽,发出噼啪之声,江晨曦抬起酸疼的脖颈,转了转脑袋瓜子,解乏放松之际,一不留神,视线对上矗立在身后的萧询。 萧询已换下晚宴时所穿的龙袍,着一身黑色常服,眼神不善,犹如一尊煞神。 江晨曦脸色几变,手捂着心口,“皇上!您几时过来的?!臣媳差点被您吓出病来。” 萧询盘着手里的佛珠走近她,“一盏茶前,见你抄写佛经专注,朕便没出声打扰你。” 江晨曦环顾四周,果不其然,姜德一候在佛堂外,见她看过来,姜德一立马躬身行礼,“太子妃娘娘夜安。” 江晨曦一愣,姜德一老脸上挤出来的笑容过于谄媚。 不至于,无需拍她马屁。 萧询落座到旁边的蒲团上,随意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纸张,这丫头字迹娟秀,笔锋藏劲。 字如其人,做不得假。 旁边坐着九五之尊,江晨曦做不到心无旁骛,干脆搁下笔,“皇上今日烦劳一整日,眼下理该回宫休息才对。” 萧询听罢一笑,言外之意,让他别杵在这碍事。 他偏转身子,歪靠在案几旁,逗她,“太子妃说得没错,朕本该就寝,奈何临时接见了几位大臣,他们状告太子妃在祭祀大典晚宴上有失体统,特向朕纳谏,罢了你太子妃的头衔。” 江晨曦不无意外,宫里女眷多,是非也多,她有意砸场,就等着人入坑。 这不,萧询找茬来了。 “太后料事如神,当真有人迫不及待向皇上告状,臣媳先前还对太后阐明,皇上明辨是非,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江晨曦,你给朕戴高帽,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就不管用了。” 江晨曦第一次被萧询连名带姓地唤,颇不适应,反应慢了半拍。 四下无人,萧询抬眸,眸光牢牢锁住她,抛下来一连串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你以德报怨搭救张元敏,若在外人眼里便是你想借此攀附张家,为了你父亲和大哥将来升迁做打算。” “你坠马第二日故意不见齐候夫人和张夫人,目的即是将事情闹大,你知晓曾嬛那孩子会替你说话,不愁没人捅到太后面前。” “旁人只会议论你仗着太后撑腰,做事跋扈不留余地,一如你今晚泼了那宫女茶水。” “你如此步步算计,名正言顺让旁人有了把柄,你亲手给那些觊觎你位置的人递刀,甚至妄图借朕的手拉你下马,你不想当太子妃。” “朕说错了,你只不想当承翊的妃子。” “今晚边界四国向朕求取公主,你设计带走崔琳琅,无非打算撮合崔家千金与你大哥,对也不对?” 江晨曦犹如被雷劈,表情龟裂。 见了鬼了! 尽管多少猜到一点,但冷不丁被萧询当面拆穿她的所有小诡计,终使再冷静,这会儿,她也惶恐不安起来。 四下无人,姜德一候在门外,太后也不在身边,江晨曦求助无门,斟酌片刻,她起身,慢吞吞挪到萧询面前,不顾膝盖伤口未好,碰地屈膝跪地。 “皇上,请允晨曦容秉——” 话还未说完,她的下颚被冰凉的珠串抵住,奇楠香传入鼻尖,霸道、沉郁,一如萧询此人。 江晨曦脊背一僵,被迫对上萧询黑沉沉又冰冷的双眸。 帝王黑眸里蓄满波涛汹涌,似要把人吞噬进去,他手握生杀大权,气势迫人,找个理由把她送去宗人府可谓是信手拈来。 江晨曦冷汗直冒,头皮发麻,撑不住萧询故意施下的雷霆威压。 她双眼一眨,眼眸里起了雾,面上泛起委屈,“皇上,臣媳冤枉……” 再一次在他面前自称臣媳,赌一把他看在萧承翊的面子上,他会不会放过自己。 弱柳扶风,楚楚可怜,泪盈于睫。 萧询见多了后宫女子垂泪的场面,谈不上厌烦,但不喜是真的。 然眼前女子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模样却不令他厌恶,明知她假意哭泣,又在做戏,他到底于心不忍。 “真冤枉还是假冤枉,你我心里皆有数,太子心不在你身上,看不穿你耍的这些手段。” 言外之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江晨曦:“……” 此时此刻,江晨曦万分后悔,她就不该招惹萧询! 每次偶遇都忍不住试探他的底线,一而再再而,颇有蹬鼻子上脸趋势,却不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她好运气用光,他耐心告罄,终于被他毫不留情揭穿。 这会儿说什么反驳的话都没用,不如—— 哭。 江晨曦落泪更凶,起初是假哭,后来想到上辈子自己悲惨去世,越发哭的真情实意,控制不住一抽一噎。 跪地越久,膝盖越刺痛,她撑不住,索性瘫坐在地,有意露出裹了纱布的膝盖。 候在外间的姜德一竖起耳朵,里面那位怎的就哭起来了?不是在抄写佛经么?莫不是圣上欺负…… 姜德一当头棒喝,忙不迭甩了甩头,止住胡思乱想。 萧询向来反感女人落泪,后宫妃嫔经常一哭二闹,他早就看腻。 无奈他拿眼前哭个不停的小丫头没辙。 他有意晾一晾她,奈何她却好似故意和他唱反调,依旧哭个不停,大有他不收手,她便哭死的架势。 忽而,他目光一顿,瞥见她膝盖处隐隐渗透出来的血迹,瞬间脸色一沉,“膝盖怎么了?何来的血迹?” 江晨曦一噎,低头瞧着又流血的膝盖,怪不得适才疼痛难忍。 她哭得越发真情实意,“一炷香前,太后训斥晨曦做事莽撞,她老人家在气头上,摔了杯子,晨曦当时跪在地上……” 解释完,江晨曦顿觉悲凉,脑子一抽,破罐子破摔,“皇上既已发现我耍的小伎俩,不如这会儿就罚吧,反正——” 膝盖处倏地一凉,眼前阴影覆下,萧询冷不丁凑近她,二话不说伸手抱起她。 “皇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惊呼出声,心砰砰直跳,来不及多虑,下一瞬,她眼前一花,已被萧询强行安置在案几上。 “姜德一,去取止血膏来。” 江晨曦猛地抬头,猝不及防撞入萧询黑沉沉的眼里,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她:“……” 外间的姜德一膝盖一软,差点跪地,怎又要止血膏了…… 萧询一手扶住江晨曦的腰身,一手在拆绑在她膝盖上的纱布。 春夏之交,衣衫单薄,搁在腰侧的大手滚烫炙热,江晨曦坐立不安,她再迟钝也察觉到此时此刻,俩人……于理不合。 萧询恐没把她当成儿媳。 她惊惧不已,她何德何能敢与后宫佳丽媲美,入了他的青眼。 思及此,江晨曦摁住萧询的手,慌张起身,奈何膝盖过于疼痛,下一瞬,她又跌坐原地。 “皇上,这——嘶——” “慌什么?” 萧询打定主意让她坐在案几上,他动作迅速,两下拆了她的纱布,露出青紫破皮、惨不忍睹的一双膝盖。 佛堂门窗紧闭,膝盖及小腿处冷风拂过,江晨曦止不住一哆嗦,脸上面红耳赤,冷热交替,好不难堪。 她慌了神,只一个劲垂首,恨不能钻地消失。 萧询抬眸,瞧见她妄图当鹌鹑,气笑了。 “你的伶牙俐齿呢?” 江晨曦一怔,这节骨眼上多说多错,她闭嘴不言,装蒜到底。 见她哆嗦,萧询起身,疾步走至供奉佛龛的长案前,毫不犹豫取下常年供奉此处的龙袍,返回来扔到江晨曦身上。 “穿上。” 江晨曦被从天而降的龙袍砸懵,手足无措地抓着快滑落的袍子,“皇上,你——我——” 萧询见她犹豫顾忌,干脆夺过来,抖了抖袍子展开,主动披在她身上,顺手替她系紧脖颈间的绳结。 “袍子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顾虑那么多作甚。” 差点被勒死的江晨曦被袍子上的灰尘呛到,背过身去咳嗽。 第25章 二更 第26章 撬墙角 春山船坊。 卢柳从噩梦中惊醒,今早她被萧锦仪偷偷送出宫。 萧锦仪骂她胆子忒大,斥责她太过莽撞,差一点就被人认出来。卢柳理亏,无颜辩驳,谎称自己一时心急,还解释江晨曦有意泼她茶水。 “那江氏,本公主最了解不过,她不是那等兴风作浪之人,十有八九那晚你与殿下私会,被她意外撞见,她才怀恨在心,这段时日,你莫要再进宫,容后再说。” 萧锦仪发了话,卢柳再不甘心也不敢不听。 此番进宫白跑一趟,没见到萧承翊不说,还惹了众怒。 到底哪一步出了岔子。 卢柳不能坐以待毙,她派侍女海棠去寻卢春山,卢春山在平京人脉广,见多识广,定会帮她找到能人异士。 她想占卦问卜。 傍晚时分,卢春山才回到船坊,听闻卢柳要寻能人异士,卢春山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相国寺的智空大师。 “智空大师每日只替一人解签,妹妹可去碰碰运气,可需堂哥作陪?” “堂哥平日应酬已然劳累,妹妹携海棠前去便可。” 卢柳还给卢春山吃了一颗定心丸,声称太子殿下不日会来船坊游玩,殷切叮嘱卢春山提前打点。 卢春山喜不自胜,“妹妹放心,堂哥一定办妥此事。” ------ 两日后,借口太后寿诞在即,替太后上香祈福,江晨曦特地带着兰英去了京郊相国寺,顺利避出宫去。 相国寺乃皇家寺庙,皇帝时不时亲临,偶尔来赏灯,偶尔来祈雨。 一年重要时节,朝中官员也会来此进香。 寺内每月定期开放五次集市,各路商人涌来抢占摊位,稀奇古玩、吃食零碎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占卜算卦的。 江晨曦打扮朴素,戴着帷帽,只带着兰英一个侍女,走在集市中间并不起眼。 兰英双眼放光,兴高采烈地跟在江晨曦身后,小姐长小姐短的。 江晨曦示意她看上什么自己买,不用拘束。 主仆俩逛了一会儿,江晨曦忽然脚步一顿,不是冤家不聚首。 卢柳与其侍女站在算卦摊位前,摊主是一位半瞎,见到卢柳立即念念有词,“小姐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呐——” 兰英见状,不明所以,乖乖等候在一旁。 卢柳身边的丫鬟一脸惊喜,掏出二两碎银丢给摊主,“老先生,麻烦您再多说几句。” 摊主眼疾手快抓住碎银,丢到嘴里咬了咬,脸上笑容更甚,“劳烦小姐撩起帽子,让老夫瞧一瞧面相。” 卢柳依言撩起帷帽,摊主仔细打量了一番,卢柳迅速背过身去。 小丫鬟催促摊主,摊主舔着笑脸,念了一首文绉绉的诗文,“本是沟渠莲,一朝飞上天,牡丹真国色,天地日月鉴。” 沟渠? 卢尚书发迹于开凿沟渠有功,这老头有点功力。 未来太子妃,当然贵不可言。 卢柳主仆欢天喜地走远,兰英替她鸣不平,“哼,卢家庶女臭不要脸,霸占殿下还不够,竟妄想觊觎主子的位置!” “兰英,淡定。”江晨曦用扇子敲了敲兰英的小脑袋瓜,“她想上位,也得我先腾出位置。” “小姐,你就是太好说话了!” 兰英愤愤不平,看不惯自己主子被欺负,眼珠一转,兀自走道算命摊子前,也砸下二两银子。 “嘿,余半仙,您老也替我家小姐算算?” 摊主见到银子当即两眼发光,瞬间笑得合不拢嘴,把目光投向兰英身后的女郎,与女郎的眼睛对上时,摊主笑容一僵。 江晨曦一言不发,等着摊主先开口。 她原不信这些,可重生一回,她的信念动摇,兰英做事冲动,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二。 兰英双手叉腰,拍了拍桌子,“喂,老道士看啥看?!让你算命不是让你想入非非!” 摊主忙不迭回神,连忙摇头,忽而又点头,弄得主仆俩一头雾水。 不待兰英追问,摊主便开口,“稀奇、真稀奇——假作真时真亦假、花非花雾非雾、置之死地而后生。” 照旧念了一首打油诗,兰英立马变了脸色,“您这老道骗钱!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置之死地?” 兰英不明就里,逮着摊主理论,江晨曦没有阻拦,兀自沉思。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确应了她眼下的局面。 摊主今日赚够了银子,懒得与小女郎计较,忙收拾摊子跑路。 兰英撵在摊主身后跑了一段路,见实在撵不上,气呼呼地跺脚,蔫头耷脑地返回。 “小姐!算命老道的话不能尽信,还不如相国寺的主持大师,智空大师云游去了,若是他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远处这一幕恰巧被微服私访的萧询纳入眼底。 他一挥手,隐藏在四周的黑甲卫得令,机灵地追了上去,不多时就把算命摊主逮了回来。 老道疯癫,见到萧询,却二话不说跪下。 这一跪令萧询笑了,他抬手示意老道起来回话,“那位穿绿色罗裙的小姐,命格如何?” 绿色罗裙的是卢柳,老道闻言一笑,“贵人命,贵不可言。” 萧询接着问,“那穿烟灰罗裙的那位,批语又作何解释?” 老道眼睛陡亮,“此女命格奇特,贵人命。” 黑甲卫排行第二的李一虎目一瞪,“老道,你休要胡言乱语!骗人钱财,天理难容,两位女郎到底哪一位是贵人命?” 老道不惧李一,“后生如此着急作甚?老道话还未说完,后一位女郎可是金凤之命!” 金凤之命?! 众人一怔,随后又了然,太子萧承翊是储君,如无意外,江晨曦将来正式册封,又诞下子嗣,说是金凤,不足为奇。 然而萧询却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金凤之命……” 萧询给了赏银,放老道离去。 隐隐约约迈到真相边缘的姜德一看破不说破,平明百姓也好,帝王将相也好,最难勘破一个情字,或许不久,这后宫便要变天了。 江晨曦主仆不知此等变故,她携兰英来到一处卖纸扇的摊位前,她心挑选了几把,打算托映雪带回青州送人,正要吩咐兰英结账时,一双眼熟的老手先一步把银子递了过来。 江晨曦转身,视线对上舔着笑脸的姜德一,再观姜德一身后,萧询一身绯色长袍,腰间没有佩玉,手里拿着一把纸扇,富贵闲人装扮。 她:“……” 怎么又遇见了皇上!她都躲到相国寺来了! 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江晨曦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大庭广众之下,她只简单躬身见礼,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老爷——” 萧询:“……” 一盏茶后,萧询把人带到相国寺后院,不对外人开放的后山,此处僻静,黑甲卫守在月亮门处,以防生人乱闯。 后山树荫遮日,凉风送爽。 林中凉亭里,姜德一变戏法似地端来一套茶具。 江晨曦见状,主动接过茶具,替萧询斟茶,“皇上,请用。” 萧询目光落在江晨曦纤细的指间,十指如葱根,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一如她外在的形象,不争不抢。 江晨曦屏息凝神,低眉顺眼,不敢催促,心里则后悔进香结束该早点回去,而不是去集市闲逛。 萧询对她的态度打乱了她的计划,令她方寸大乱。 她原本打算坏了卢柳的名声,再趁机和太后提出和离,然萧询横插一杠,如此一来,她若与萧承翊和离后,难保萧询不会对她有想法。 她倒不是自恋,她眼睛不瞎,能察觉到萧询对她有所企图,至于图谋什么,她姑且认为是美貌,外加刺激。 九五之尊厌倦自动送上门的美人,贪图宫廷禁忌。 倒不至于幻想萧询纳她入后宫,丑名担不起,言官也会劝谏,然皇帝想要一个女人,谁敢反对? 届时,萧询若厌了她,弃她如草芥,她下半辈子就算毁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她宁愿择一地,做一门小生意,下半辈子自给自足即可。 萧询饮了一杯茶,挥手撵人,“尔等先退下,朕有话要和太子妃详聊。” 姜德一习以为常,领着李一和兰英出了凉亭,走至远处候着。 萧询扫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江晨曦,示意她坐近一些,“离朕那么远作甚,此处无旁人,无需避嫌。” 正经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太不正经。 江晨曦心中恼怒,佛门清净之地,他又是九五之尊,自然要避嫌。 萧询见她装聋听不见,纡尊降贵,起身落座到她旁边,“近些方便说话,以防万一,隔墙有耳。” 后山只闻鸟鸣,哪有多余的闲杂人等,他分明存心捉弄她。 江晨曦不动声色向左避让,以免裙摆触碰到他的腿,怎料她的腰背袭来一只大手,牢牢固定住她,不让她乱动弹。 她脊背一僵,面红耳赤,视线无处安放,小声嘟囔,“皇上,请您自重。” 此地不是夜深人静的宝慈殿佛堂,她也没有摔伤,且远处还有姜德一等人候着,被他们瞧见,成何体统。 树林下,兰英目睹亭子里的一幕,吓得瞪圆了双眼。 姜德一心气忽然顺了许多,他挺直腰背,轻咳提醒,“小丫头,非礼勿视,多学学李一。” 被点名的李一正全神贯注警惕四周,只关心圣上的安慰,对亭子里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兰英迅疾背过身去,机灵地道谢,“谢姜公公提点。” 姜德一笑而不语,暗道这丫头运气好,跟了一位好主子。 凉亭里,萧询一瞬也不瞬盯着江晨曦嫣红的俏脸,纤长微翘的睫毛颤个不停,像极了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把她的惊慌失措纳入眼底,权当没听见她的抗拒,左手撑住她的后腰,寸步不让。 她身上馨香扑鼻,比袅袅茶香还醉人。 “你认识卢家庶女?” 腰背上作乱的手令江晨曦心绪不宁,呼吸不畅,此刻忽闻萧询提及卢柳,她心里咯噔一声,不知萧询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睁着一双美目撇他,“皇上,此话怎讲?” 见她装傻,萧询也不恼,举起茶壶替她斟茶,亲自举杯递到她唇边,“适才你们二人分别去了算命摊上。” 算命摊! 江晨曦哪有心情喝茶,她推开他的手,索性摊开来道:“回皇上,晨曦并不认识对方,不过知晓她的存在。” 纤纤素手如玉,手腕上空无一物,萧询自己饮了这杯茶,随后摘下佩戴的佛珠,强行抓起她的右手替她套上。 江晨曦愣住,黄花梨木雕刻成的佛珠,十八颗珠串,每一颗珠子皆雕刻了福瑞安康。 她若是没记错,此佛珠萧询经常佩戴,一旦送了她…… “皇上,您——” “赏你的,太后、张贵妃她们都有。” 江晨曦噎住,也不知是该侥幸,还是该释怀。 萧询的用意显而易见,拿佛珠买她的消息。 既如此,她收下便是,“晨曦曾听府里下人背后议论过,说殿下心悦卢尚书家的庶女,碍于孝敬皇后临终前的旨意,不敢纳卢家庶女为妃。” 江晨曦悄悄打量萧询,见他只字不提孝敬皇后,她颇觉古怪,又觉得他心冷,少年夫妻老来伴,孝敬皇后为他诞下一子一女,感情自是后宫妃嫔难以企及。 萧询岂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这丫头故意挖坑让他跳。 他偏不如她愿,“如果承翊违背皇后旨意,强娶卢家庶女,你作何打算?” 怎的又把问题抛向了她? 江晨曦绝不能说她会搅和了这桩事,即使萧承翊最后娶了卢柳,她也会想方设法令他心生后悔。 “皇上,自古以来嫁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姻……” 萧询眼里闪过戏谑,这丫头含沙射影骂他为老不尊,妄图撬儿子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