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竟然下雪了。” 站在城楼上,少女口中喃喃,伸出手接住了一朵飘落的雪花。 “真稀奇,明明已是桃花开放的季节了,怎么还下雪了呢。” 明明是疑惑,说出口时却显得格外落寞,连人都佝偻了两分。落在指尖的雪花转瞬间便融化了,狂风大起时,桃花与飞雪卷到一处,宴初今日穿的有些单薄了,那花雪打过来时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今日是端王陆铮进城的日子。 也是她给自己定好的死期。 千军万马行军,踏过来的时候颇有些地动山摇之感。远处,她已经能看见他的黑甲,宴初计算着时间,觉得她之前通知的应该没错,其他人也差不多要到了。有人从阶梯说笑着走上来,也有人从房顶上飞檐走壁而来,听着声音,大约是她约的三人都赶到了。 宴初觉得是时候了。 提起裙摆,她爬上城墙。登基之后皇帝的衣装比起公主的时候繁琐了些,不过好在也不算太过影响行动。 眼前,领军的人一顿,随后策马疾奔而来。 身后,惊呼声乍起时,被她厉声喝止不准靠近。 “陛下!” 她听见惊慌失措的声音。 比起身前身后的一片慌乱,站在城墙上的宴初反倒一片镇定,甚至还颇有闲情。 她将这几人挨个看过去。 今日进京交回兵权的端王陆铮,肱骨之臣当朝左相卫寒卢,贴身带刀侍卫南景泽,情同手足青梅竹马的白宥。 好啊,好啊。人都到齐了。 这种时候似乎应当说些什么,然而纠缠着许久之后,宴初现在只觉释然,多的话也不想再与他们说了——他们之间早就应该无话可说了。 “终于,结束了。” 登基不久的新帝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明明未及桃李年华,却偏偏多了沧桑之感。狂风袭来,新帝张开双臂,任由舞动的花与雪穿过衣袖,拂过额头。 “终于,与尔等一刀两断。” 足尖轻点,她纵身一跃。 城楼上的桃花在狂风中坠落下去。 坠落中,宴初的眼前除了花和雪再也剩不下其他,她无暇去看他人是何表情,她只知道,自己投入风中时,她一定是释怀的笑着。 几回纠缠,现在终于都一刀两断了。她听见沉重的响声,木木的酸涩缓慢地浸透自己,向外流去。 真静啊。 万籁俱寂。眼前的景色渐渐化作黑暗。 【恭喜您达成新结局——“一刀两断”,此结局归属于bade d,结局cg可在“追忆往昔”页面查看。】 【由于玩家已死亡,本周目结束,您可以选择“读档”或“重开”。】 【目前周目数五。恭喜您完成“王不见王”、“泥淖”、“引火烧身”、“如此偿还”、“一刀两断”结局。】 【恭喜解锁新的后日谈,目前拥有后日谈数量五(未观看数:五)。】 【请玩家再接再厉,早日一统天下,海晏河清。】 摘下游戏头盔,宴初长长叹了口气。 她将游戏头盔放在桌上,正面对向自己,然后木着脸,向头盔摆出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狗东西们。”她说:“这下终于和你们再不牵扯了!” 下周目就把你们都刀了! · 新上线的全息游戏《凰上》是一款角色扮演类的超高自由度的游戏。 游戏背景是一个叫做“宣”的国家,玩家是皇帝的第十七个孩子(好能生啊),性别可以自选,因为游戏背景是男女皆可登基继位入朝为官,玩家的父皇就是从皇祖母手中接过皇位的,所以性别并不会对之后的发展有太大的限制。 因为角色立绘实在是太好看了,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恋爱向游戏大手宴初当场就斥巨资把它带回家,然而在连跪四把之后,她看着自己解锁的四个be,整个人已经从最初的不可置信、跳脚大骂,变成了现在的呆滞了。 为什么?我明明把好感都刷满了,为什么我就死了???哈喽??? 她面无表情拨通游戏客服的电话。 游戏客服:额,您好,《凰上》其实是一款权谋类游戏,虽然因为立绘和人设等原因很多玩家有二次创作,但是本身我们还是一款权谋类游戏的,具体情况您可以查阅一下游戏当中的说明书。 宴初:?好家伙打游戏还要看说明书?我从来不看说明书!而且你是权谋游戏你为什么要加入好感度系统?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游戏客服:亲是这样的,竞争对手的好感度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他们对待您的态度,在之后的行动当中也会产生影响。 游戏客服:事实上您是第一个把《凰上》当成恋爱向游戏来打的玩家,我们也感到非常意外。 宴初:哦,合着我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呗。 她木这脸挂断了和客服的通话,并拿出了之前被自己弃如敝履的、如同一块砖一样的说明书——上面果然写着权谋向几个蝇头小字,宴初安详地合上了书。 她窒息,她痛苦,她痛心疾首! 她为一腔热血和心动奉献给了一群不懂爱的狗男人而痛苦得在床上滚了好几圈! 好家伙,原来都是竞争对手,原来都是对朕的江山打算指指点点的狗东西,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一番痛苦嚎叫,宴初痛定思痛。她打开游戏论坛,决定在其中搜寻制胜法宝,让自己在登基之后迅速铲除叛逆,一定要达成海晏河清的结局! 然后一点进去就看见标红置顶的帖子:【朋友们千万别过度刷 pc好感度!会be的!】 宴初:谢谢,要是早点看见就好了。 她点进去,把里面每一条激情辱骂狗男人的发言都点了赞。 【陆铮是真的狗,他一直在和你演戏,千万不要因为他质子的身份心生同情,他不会游泳找个水池淹死他!】 赞! 小本本记:陆铮不会游泳。 【卫寒卢才狗,这狗东西一直反装忠,等成了左相背刺一等一的的强,我刚登基差点被架空!狗东西我下次重开第一个就刀他!】 赞! 小本本记:第一个刀卫寒卢。 到这里,游戏还是宴初认识的模样。 然而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和其他人玩的好像不是同一个游戏。 【东西厂的厂长南景泽才恶心吧,随时准备给你一刀,哪有这样千日防贼的!】 【还有老皇帝的禁脔,就是那个白宥,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白切黑,但我没想到他是个白切疯批啊!救命,我给他杀出心理阴影了!】 宴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这些剧情是啥时候发生的?南景泽不是我的贴身侍卫吗?他啥时候成厂长的?还有东厂西厂不是早就形同虚设了吗? 还有白宥,我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吗?咋就成了我老爹的禁脔了? 宴初一头问号。 忍着疑惑,她继续往下拉。 然后发现自己没看过的剧情更多了。 【你们把其他兄弟姐妹干掉花了多长时间?我废了大皇姐之后差点被二哥搞死。】 【十六比较危险吧,一开始不动声色,后面突然出手】 【还是五哥好,正面对抗最安全】 【好个屁,舞剑的时候一下把我捅了个对穿这叫好吗?】 【但是没事,登基之后战斗才正式开始,不管前期怎么样反正最后都能顺利登基,所以浪一点也无所谓嘛】 宴初:?原来我打了这么长时间才刚刚站到起跑线上?而且才刚站到起跑线上就一个大马趴冲出赛道了?打扰了! 而且为什么你们还有这些剧情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哥哥姐姐还有这种剧情,不是相处还挺和谐的啊? 这就是权谋向游戏,全员谜语人吗?怕了怕了。 因为没办法解释通,宴初只能告诉自己,大概是因为游戏自由度太高,每个人都会触发不同的事件走向不同的结局——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那里响应呢,真搞不懂。 当然,除了这些谜语人,这里面有用的攻略还是很多的。 把游戏一关,宴初一头扎进了论坛,疯狂找攻略,拼命做笔记。好家伙,那势头,当年要是这样学习,她早就考上清北了! 熬夜把权谋游戏当恋爱游戏打了半天,并且被连续杀穿的宴初:好,现在已经不是技术问题,是尊严问题了!等着吧狗男人们,等我把这堆攻略背诵完了我就过来把你们全鲨了! 当朋友得知她为了打这个游戏,作息已经快和蝙蝠侠齐头并进,忍不住担忧:你别这样啊,熬夜容易猝死,你不会就这样中奖吧。 拼命抄写攻略并大声背诵的宴初:不就是熬夜嘛,不慌,我还没背完攻略,还没有亲自把这群狗男人鲨了,在这之前我绝对不会犭 宴初狗带了。 · 但是怎么说呢,现在这个情况,大概属于die了,但没完全die。 至少睁开眼睛,看见头顶这幅花开富贵的床帐,她就至少自己没有彻底狗带。 眼球动了动,艰难的辨认了一下这令人熟悉的场景,宴初宕机的大脑发出不堪重负的生意后,艰难的反应过来:这里好像是她在游戏里的房间啊。 自己为啥会在这里啊? 她实在想不到,谁会这样斥巨资把她搬到这么大的、一比一复制还原的、自己在《凰上》里面亲自布置的房间里来。 主要是她的朋友里没有人有这个能耐这个钱,不是看不起谁,大家都一样贫穷。 可是总不可能是穿进游 她愣住了。 啊,想亲自把这群狗男人鲨了我只是说说而已,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当真吧。 这么一想,眼泪滚滚而下。 按照一贯的套路,这种时候侍女应该来了吧。 沉默流泪,宴初冷静的想——果然,她还没想完,便有一侍女轻轻上前查看情况,看见自己这样一幅半死不活沉默大哭的样子之后,便立刻跪倒地上一起哭了起来。 宴初:? 我在悲伤我还没背完攻略就来到这糟心游戏,你哭啥? 她一脸迷惑,支撑起来看侍女。 侍女低着头,只顾着流眼泪,声音却是“悲痛中透着镇定”。 侍女:“殿下,先皇已经崩了,您已是天子,如今您要保重自身,切不可过度伤身啊!” 宴初:啊? 啊? 啊?? 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先皇已经崩了”?什么叫“您已是天子”?啊??? pc侍女:是这样的,意思就是老皇帝已经驾崩了,而且你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已经无了,就剩下你了你准备准备就登基吧。 宴初呆滞。 呆滞了两秒后,刚才无声流泪的宴初,突然一下打开了音量,转头滚进了被子里嚎啕了起来。 伺候的人从外面冲出来跪了一地,都哭,但没敢像她一样哭出声音,都是小声呜呜咽咽。之前一直在身边的那个宫女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都已经全红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也要进言:“殿下,殿下——保重自身啊!” 宴初,大哭:保个屁! 宴初:每次be的时间都是登基之后半年之内!现在老皇帝都死了,那你不就是直接告诉我我就剩下不到一年好活了吗! 我攻略都还没背完! 这还玩个屁啊! 第2章 第二章 作为曾经的快乐肥宅,无论是动漫、游戏还是小说,宴初都有相当多的涉猎,古早的穿越剧情看得多了之后,每每看到类似的都会感叹一番:要是我穿了如何如何。 幻想当中自己已经纵横捭阖睥睨天下,文可兴国武能安邦,最大的痛苦就是在落雪的日子里登上最高的建筑物,看着满城的灯火,摆出一张便秘感伤的脸,感叹一句“高处不胜寒”。 当然,也会有烦恼。比如每天都要面对这么多美人应该如何抉择,或者大家太爱我了怎么办。 嘻嘻嘻这还真是叫人烦恼呢嘻嘻嘻嘻嘻。 快乐肥宅葛优瘫在床上,看了两页的教科书保持着比自己的脸还要干净的模样,手机放在薯片袋子旁边,无比惬意感叹:还是穿越吧,穿越了就不用准备司法考试了,天天咸鱼美滋滋。 穿越好,梦幻开局真热闹。大发明,随便搞,内行看了都叫好。开口诗词三百篇,大儒也得往后靠。摇身一变倾城貌,美人往我身边绕。 穿越好,天赋异禀少不了。什么试,随便考,前路无忧亦无扰。纵横捭阖任我骚,开天辟地乃基操。旁人眼中登天事,在我这里不过笑一笑。 穿越好,金山银山怀里抱。琉璃砖,金玉袄,千金绫罗配擦脚。两桌山珍海味当夜宵,一桌吃,一桌倒,钱花不完叫人恼。 穿越好,穿越真好,穿越不用过法考。 一边想一边叹气,手机先放到一边,拿起书来翻两页,荧光笔在解析上划出一道鲜亮的记号——嗯,今天的学习非常到位,让我来稍微放松一下。 哦?这款游戏看起来相当不错呢,买来看看。 要是一切能重来,宴初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书放下开始刷手机的自己狠狠抽两个大嘴巴子。 让你不学习!让你瞎瘠薄耍手机!要是你不在这个时候耍手机,能看见那款连跪四把选择自刀最后干脆自己穿了的大冤种游戏吗! 而且为了提高代入感,对自己的名字非常满意的宴初直接在玩家那一栏里用了自己的名字,之前朋友提醒她,无数穿书的前辈就是因为在别人的小说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还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的。 宴初哈哈大笑:那都是迷信,怎么可能用了自己的名字就真的穿了呢,就算是真的穿了那我也只有哈哈大笑的份! 遂坚决不改,用【宴初】的名字连跪了五把,现在汪汪哭得震天响。 宴初:我现在,就是后悔,没别的,就是后悔。 痛彻心扉、肝肠寸断是什么感觉,我算是体会到了! 然而光痛彻心扉也不顶事啊。哭了半天眼泪流尽之后,原本蜷成一只虾的宴初重新躺平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她都已经鉴了四次了(最后一回那是为了和这群狗东西划清界限,那是她自己从城楼上跳下来的,那不能算),回回都是be,肯定能从中发现一些规律! 虽然她抄写下来的攻略没有背完,而且现在贸然使用可能就会达到“什么梅?马冬梅!马什么?马冬梅!合上书:孙红雷!”的效果,但是至少,她已经掌握了这几个都东西的一些黑料——比如找个没人的水池先把陆铮淹死!登基之后先刀卫寒卢! 说起登基,宴初发现自己穿过来的时机其实非常尴尬,因为完全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缓冲的时间。因为一直都自信自己能够一命通关,这位大手在这个游戏的时候从来不存档。当然这只是因为她对于自己的技术过于自信,绝不是因为不想复习考试不想看书。 已经打了五遍了,对于各个时间点宴初早已耳熟能详,然而每次她在成为皇帝之后一年内就be了,对于登基之后的事情她也是两眼一抹黑。 她觉得自己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首先,对于这几个狗东西,刀肯定是要刀的,但是在实施方法上还要再细细谋划。最重要的是,大家提供的攻略和她的游戏似乎有颇多出入,总不能为了刀别人,现在把南景泽送进东厂,或者让白宥成为先皇禁脔吧?那老皇帝都死了怎么禁啊,来不及了哇! 宴初:没用的东西。 她深深地叹气。 从床上爬起来,宴初走到窗边。她的院子里种了一颗桃树,春寒料峭,桃花却已经开了一些。 淡淡花香伴随微凉的夜风袭来,宴初忍不住抖了抖。 她开始回忆起自己与这破游戏的爱恨情仇。 全息游戏号称能给人带来第二人生,浸入度和真实感之高毋庸置疑,既然是第二人生,那自然是可以拥有和原本世界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无论是魔法还是修真,古代还是未来,日常还是灵异,只要你想,没有游戏公司做不到的。 去魔法大陆经历奇妙冒险,打倒魔王获得宝藏,也可以加入魔王抢劫大陆。 肥宅也可以成为运动健将,不断刻苦训练,就能在各大赛事上斩获奖牌。 牡丹青年也可以成为恋爱大师,攻略无数老公老婆,一天换一个都能轮好几圈。 恋爱游戏大手宴初: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一世英名,就毁在了这破游戏的手上! 捶地! 第一周目,她把陆铮当成了自己的攻略对象。 皇家亲情淡薄,老端王拥兵自重,和自己的父皇貌合神离就差把兄弟阋墙写在脸上。然而毕竟她爹还是皇帝,有威仪也有实力,孩子也多也有出息,所以提出让端王把世子送到国子监来念书,不然就把兵权还回来。 于是陆铮就来了。 名为求学实为质子。小小的人常要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为人处世却已经颇为隐忍,即便拿到了冷菜冷饭,也只会说一声“这次是我去晚了,下次我让人去早些就是了”。 多招人疼啊! 宴初:我上去就是一顿送温暖! 然而最后她收获了什么呢? 攻破城门的黑甲军长驱直入,直指昭阳殿。 推开殿门的陆铮血气森森,老端王新丧,他手臂上还缠着戴孝的白布,此时白布上的血迹早被浸透了,看不出是块白布,反倒有些发黑。 宴初看着他手臂夹住刀身将血迹擦干,嚓的一声收刀入鞘,一步一步走向坐在龙椅上的自己。 铁履踏在地上,声音叫人格外胆寒,等他一手扶着刀,将还染着不知是谁的血迹的冰凉手指贴在宴初脸上时,她终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别来无恙。”她听见他说:“殿下。” 恭喜您达成结局:【王不见王】 第二周目,她放弃了陆铮,转投左相卫寒卢。 那时左相还不是左相,还只是一个因为出身贫寒拿不出孝敬被人排挤的进士。模样干干净净的学子,曾经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年纪轻轻就已经过了殿试,也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现在却要对着一群酒囊饭袋纨绔草包弯腰低头。 宴初:这我能忍?我上去就是一顿推荐提拔! 虽然她并不想当皇帝,但是她有一群想当皇帝又很疼爱她的哥哥姐姐。既然如此,想让他露脸太简单了,只需要下次大家一起流觞曲水的时候让这个人帮自己作诗就行了。 “十七殿下之恩,小人铭感五内。” 这么说着,这个狗比在她登基后没多长时间,就直接大包大揽让宴初这个皇帝变成了只要签字就可以的吉祥物。 干干净净的学子成了老奸巨猾的左相,昭阳殿里,明明已是早朝的时间,却只有皇帝和左相两人。 “殿下只需听臣之言即可。”他拱手施礼,腰弯得很低,话也很客气:“从此往后,臣与殿下君臣同心。” 恭喜您达成结局:【泥淖】 第三周目,宴初不信邪,又换了个人——恭敬侯府不要的大儿子南景泽,她捡回来给自己当了个侍卫。 这人实在是太能打了,经历过前两次be之后,宴初也留了个心眼。她除了把这人当成自己的攻略目标之外,还打算让他给自己当个保镖——至少在be的时候还能抢救一下。 果然,又一次陆铮的大军踏过来的时候,南景泽以一当百勇武无敌,带着宴初连夜提桶跑路。在她还谋划着之后怎么办,要不要去别的地方借点兵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她就迎来了第三个be。 已经入夜,南景泽眼中泛起的火光已经分不清是不是篝火的倒影。他按住宴初的肩膀——她的包袱里还有调兵的虎符。 “殿下曾说卑职是火种。”南景泽说:“如今,殿下恐怕要引火烧身了。” 恭喜您达成结局:【引火烧身】 宴初出来之后人都麻了,她苦思冥想,可是想破了脑袋,这没有道理啊! 但游戏大手怎么能随便被轻易打倒,于是又有了第四次尝试。 当然也好不到哪去,开始一片祥和,甚至可以说白宥是这四个人当中让人最容易产生恋爱感的角色。有点傲娇的少年满心满眼都是你,见到花园里的花开了于是下意识便折一朵带回来,但又觉得这样交给你叫人难为情,只能谎称是“随便拽下来的”“你不要就扔了”。 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就会收获一个流泪鼬鼬头。 这条线中,宴初数次心中尖叫“真可爱!”“买外敷!”等词语,然后刚登基,她这位老婆直接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背刺。 “是我对不起你。”这话里除了冰冷就是坚定,唯独没有歉意,白宥无比冷静:“然而这也是你们欠我的!” 宴初:???啥啥啥?我欠你啥你说清楚啊? 还没说清楚,她就狗带了。 恭喜你达成结局:【如此偿还】 哦,这样一回想她发现从来没有人叫过她陛下,从来没有人认可她成为皇帝。 宴初:滚你的吧。 虽然之后也知道了这是一个权谋向游戏,甚至从登基之后游戏才正式开始,这只不过是那群正式选手进入比赛之后的基本操作而已。 但宴初依然觉得心里很过不来——我那么用心对你们好,你们不念着我的好就算了,哦,我刚上位没两天,屁股都没坐热,你就打杀过来了?是人吗?是人吗! 年少不知人心恶,妄以烛火化坚冰。 她想:你们不都是想当皇帝,不是个个都想篡位吗——好!既然如此,我虽然暂时没想到反击的办法,至少要给你们留点心理阴影! 于是她选在陆铮进城的时候连夜爬上城楼,把所有的人都叫来,然后表演了一个高空抛自己,已达成“哈哈哈,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个个都想刀朕,朕先把自己刀了让你们刀无可刀!”的成就。 恭喜你达成结局:【一刀两断】 好名字,我喜欢这个结局! 他们有没有心理阴影不知道,反正对于宴初来说:曾经那个只想跟你们谈恋爱的宴初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心想窃弄威权帝王心术的钮祜禄·宴初! 想到这里,宴初突然就悟了! 为什么我之前总是遭遇不幸,因为我总是想跟着群狗东西恋爱啊!远离恋爱,恋爱会让人不幸。 而且她现在真的成了皇帝!是那种,封建集权,说了就能算的皇帝! 好家伙,那这样,想刀谁,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好!这样好!等我登基就把这群狗东西全杀了! 这样想着,宴初突然充满了干劲,感觉生活越来越有盼头了。 “陛下。”侍女走近来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小声说道:“门外有人求见。” 宴初:? 深更半夜的,谁这时候求见啊? 侍女:四个呢,劝也劝不走,非要问你的情况。 宴初:??? 可能是有什么八百里加急的事情要处理。刚刚决定要当一个励精图治好皇帝的宴初一下正式起来:“是谁啊?” 侍女报上了那四个狗东西的名字。 宴初: 好家伙,朕还没去刀你们,你们倒直接上来堵门了!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前面说了,这个游戏是个低魔背景。意思就是,虽然没有什么神仙妙法能让人做到长生不老移山填海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偶尔出现个物怪妖精、奇幻灵异,这还是非常可行的。 就比如之前说过的巫蛊之术,这种事情成功的概率大概就和中彩票差不了多少。 这已经不是极小概率事件了,这是连系统推演多少遍都不能保证肯定会出现的事件,这是奇迹。 然而就是这样的奇迹,就有幸发生在宴初的身上。 宴初跳城墙那个周目,她的母妃就是被人用巫蛊魇咒而死,而且这次老妈是为救老爹而死,所以皇帝心中对她有一丝歉意。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因为这个游戏里设定就是玩家的母妃一定会祭天,只是方式有所不同而已。攻略白宥的那个周目,宴初非常倒霉,母妃的死因被随机成了“攻讦行刺”,被皇帝亲自赐死,连带尚在襁褓的宴初也一同失去了宠爱——当时游戏直接送了个【开局炼狱】的称号给她。 鬼知道那个时候为了攻略自己的爸,自己的兄姐,她到底废了多少功夫——那真是,高考都没那么拼命过! 所以,有了这【开局炼狱】珠玉在前,这一次,进入游戏之后看见游戏给出的【奇迹见证者】称号,宴初一下就喜极而泣。 宴初:痛哭流涕啊,终于有歉意了,有歉意了好啊! 不用我拼命舔你给你捧臭脚了,好啊好! 因为这一次宴初(准确的说是工具人母妃)触发了【奇迹】,所以“司天监”提前出场,连带着大狐狸国师也一起出场了。 那时候国师还不是国师,他是上一任国师的徒弟,而且因为是个妖,有一次半夜因为思念母亲跑到花园看月亮,结果长出了两个狐狸耳朵,被宴初发现之后把自己的帽子送给他带,从那个时候两个人算是相识了——其实宴初打了这么多周目,她早知道国师是狐狸了,只是两个人在每周目相识的时间不同,远近亲疏自然也会有所不同。 但这位国师总让人格外有安全感。 他从来没有背刺过宴初,无论是十七殿下的时候,还是陛下的时候。要说多么亲近,好像两个人在宴初及笄之后,就没有怎么见过面,更别说说话交往。但宴初总觉得,毛茸茸大概没什么坏心思。 更何况 她拿起茶盏,本来又想刮一刮茶叶沫子,但是现在手边只有甜水,刮来刮去也没气势,她一口气把水喝干了,本来想叫澄月换了茶和糕点来,话要出口又临时改了主意。 宴初:“还是直接吃饭吧,今天中午我想吃松鼠鱼,还要拌面,其他的叫他们看着上——给南统领来一碗汤面,要清淡一点,下一点虾米就行了,其他的肉不要。” 看着澄月答应了一声出去,南景泽愣了一下:“陛下这是” “吃饭。”她没好气:“难不成真的看你饿死?要是想吃就一起坐下,要不想吃就到旁边给我站着看,别耽误我吃饭。” 反正让你走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低魔配置的世界里,大国师就相当于是不科学世界的天花板力量了,无论你这里是什么东西,大狐狸国师肯定是有办法的!所以现在只需要把他拖到国师过来就行了。 然而叫人想不到的是,饭都上来了,国师还没来。 宴初有点疑惑:难道是琉璃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南景泽犹豫了一下,把身上的佩刀解下来放在墙角。坐下时忍不住将凳子往宴初那边挪了挪,挪完又觉得不妥,想挪回来。 “行啦。”宴初无语:“就这么着吧,好好吃饭。” 可能长时间不进食的人在那阵饿得烧心的劲过去了之后,整个人就皮了,感觉不到饿,其实身体已经开始内耗了,这种时候只要稍微吃点东西,那种饿得烧心的感觉就又会回来。 宫里的碗不算大,南景泽已经吃了两碗。宴初看着他吃完第三碗的时候叫人不许再给他添了。 宴初:“我怕把你撑s坏。” 真心的,他吃的太急了,之前也不是没有久不进食,一口气吃太多所以撑死了的人,宴初看着真害怕。 让人把餐桌收了,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口。 怎么还不回来啊 “陛下?”南景泽看过来:“陛下在等人?” 嗯,算是吧,在等能降服你的人。 然而无论是国师还是琉璃,都一直没来。 南景泽第三次请辞,宴初第三次用“朕不让你走你敢走”的话怼他,她都打算派人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国师终于来了。 人未至,香先到。司天监一直在燃一种奇异熏香,国师从小就在那里,到现在更像是被腌入味了。 终于来了! 宴初一下站起来。 “舒国师!” “令国师。” 后面的话一下刹住了,宴初一愣,转过头去看南景泽。 这个人也起立站好,行礼的模样相当恭敬,头深深地垂下去。 他对国师这么尊重吗? 宴初疑惑。 她记得这两个人好像没什么交集啊,啥时候认识的? 而且国师明明姓舒,南景泽是不是叫错了? 她看向国师:“南统领少在宫里,与司天监不甚熟悉,叫错了国师,还请国师勿怪。” 国师:“无妨。” 这话说完,场面一下尬住了。 宴初一直想用眼神示意国师赶快降妖伏魔,他面前这个就是此时最大的威胁,然而国师也用眼神告诉她:你耍我吗。 宴初:快啊,他就是大狐狸啊! 国师:不,这里并没有什么大狐狸。 啊? 宴初一下愣住了。 不是大国师你再仔细看看啊,犬科动物眼神好像不太好实在不行你去闻闻他吧? 国师: 他没说话,他和善地看着她。 “算了算了。”宴初整个人泄气下来。她向南景泽摆手:“南大人就先回家去吧,给你放三天假好好休息,不准再进来。吃饭睡觉这种小事我也不想一说再说,要是你连自己都看顾不好,我、朕也不放心你继续统领神锋军,做我的侍卫了。” 南景泽:“是。臣收拾好了再来见你。” 不,其实不来见也没关系。 等南景泽走了,她屏退众人,急忙来到国师面前。 宴初,焦急:“舒国师,南景泽真的没问题吗?他这种种迹象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国师,迷惑:“南大人进退得当,并无失礼啊。” 不是啊!他突然一下好像从来乱臣贼子变成别的东西了,这不是叫人害怕的不得了吗! 宴初:肯定是鬼上身了。 国师: “你叫我来看的大狐狸,就是他?”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后,虽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宴初突然觉得,国师对她好像一下子就客气了很多。 国师说:“陛下,这宫中就只有臣这一只大狐狸,要是有其他人选堪当国师之责,我自然应当顺应天道。” 这声音也太冷淡了吧。 “舒国师。”她看过去:“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说宫里有别的大狐狸? 国师:“臣没有,臣不生气。” 国师:“另外,虽然陛下登基大典尚未举行,臣这个国师也名不正言不顺,但师父已经逝世,临行之前赐姓‘令’,虽然尚未公告他人,但确实不是‘舒国师’了。” 哦啊? 宴初愣了半天。 那,合着,刚才其实,叫错的人是我了?而且就这我还替别人圆场圆了半天? 她一下尴尬起来。 可是这怎么能怪她呢!这里难道也有爸爸妈妈离婚之后孩子要改姓(不是)这种习惯吗!原来不是好好的舒长理叫得好好的,谁知道你突然一下就改名字叫令长理了? 她一下尬得说不出话来,半天过去了,虚弱地告诉国师:“对、对不起啊。” 国师叹了口气——可能还翻了个白眼,但有可能是她看错了。就像美人不会放屁上厕所,国师这种神仙人物也不会翻白眼。 国师说:“我们与你们不同,名字是自己的,生下来就知道,但姓不是。前任国师退位之前,都会给下一任国师赐姓,在这之前,学徒都会用师父的姓。我师父姓舒,所以之前我叫舒长理。陛下不知,也不算故意叫错。” 对对,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这个设定好像就提了一嘴,她也没在意,当时一直都是小国师小国师的叫。小时候叫他小国师,他师父大国师,长大了他师父没了他就直接成国师,就更方便了。 她想起以前的国师,姓氏好像大多是“舒”、“展”、“扬”这种就差把“你随心所欲的干活,干出风格干出水平”写在脸上的,就算偶尔有“简”这种姓,也基本上都是因为国师的性格有些畏首畏尾,师父提醒他凡事不要过度思虑,返璞归真。 令,法也,律也,告诫也。 怎么用这么严厉的话 印象当中,这些师父们应该都是偏向放养慈爱的才对。 可是怎么到了她的国师这里,这位师父就这么严厉。明明长理一直以来都小心谨慎,从未失礼啊。 在大国师还是小狐狸的时候,曾经又期待又紧张的说过,不知道师父会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期望。小狐狸的眼睛亮亮的,声音充满向往:“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相信我也能有一番作为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拍了拍舒令长理。 “没事。”她安慰道:“你师父肯定是太器重你了,也对,我的国师肯定是最好的,这个字这么大气,才配得上你呢。” 令长理神色淡淡的:“师父说的没错。” 令这个字,不是对他的看重。 那是师父对他最后的警告和劝诫。 第9章 第九章 令长理并没有在宴初这里逗留太长的时间,先国师去得突然,许多该交接的事情尚未完成,他这个新国师也是匆忙上岗,千头万绪等着他去理清,此次过来也是忙里偷闲,现在也没工夫在这里多留了。 “这么忙啊。”宴初拍拍他:“那国师要注意身体。” 一边说着,宴初一边和他一起走到了门口。在两人一起出门之前,令长理轻轻拦了她一下。 “不能送出去了。”国师说:“殿下,现在应该叫陛下了,既然成了陛下,便不能再像十七殿下那样自由了。就送到这里吧。” 宴初:? 其实她没有专门打算去送令长理,只是刚好他打算走的时候自己也站起来了,两个人一边说话就这么一边走到了门口,然后让国师误会了。 然而这是一个不能澄清的误会——总不能直接开口跟人家说:不是,我没想送你,只是跟你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走出来了——这样场面只会变得更加尴尬,太惨了。 于是她只能说:哦好的。 令长理欣慰又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顾念着身边还有琥珀在,原本想拍一拍陛下肩膀的手握成了拳掩在袖子里。他看了宴初一眼,像是久别重逢。然而还不等宴初看得真切,国师已经收回目光,对着新皇深深一揖。 “陛下。”他说:“臣告退。” 礼数周全,进退得当。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回到房间里,宴初在椅子上坐下。以前的大国师舒柏彧突然去世了,这让她整个人有点木木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悲伤,但……就是好像没什么感觉。 ……原来自己这么冷心冷清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经过敏,宴初总觉得这场会面好像哪哪都不对。如果是打游戏的话她根本不可能这样去细究,然而现在她可是本人就在这里,任何的一点不对都有可能引起最终的be到来,决不能轻轻放过。 宴初一边头脑风暴,自己和空气斗智斗勇,一边让琥珀去把澄月叫过来。 她说:“我有点事情要问她,要是这会儿走得开,就先到我这里来一趟。” 说起照顾宴初的这四位,说是贴身大宫女,实际更像是照顾她生活起居,处理各种事情的四位秘书。 分别是琉璃,琥珀,澄月,胜意。 别人家的贴身宫女小厮,都是成套的名字,哪怕不认识,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是一起的,然而宴初身边的这四个人,看这毫不配套的散装名字,很难想象他们四个竟然是在一个人身边当差的。 宴初:嗐,其实,人家本来也不是在一处的。 琉璃是先皇身边的,当时因为宴初身边伺候的人不得力,害她摔伤了腿,于是便拨了她过来照顾宴初。当时她身边的当值的宫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惩罚,最次的都打了手板,她又爱跑爱跳,让这群刚受了罚的人来照顾更叫人不放心。再加上那时候十七的宫里人少事杂,一个琉璃就算长了八只手,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于是皇太女首先做主,把自己身边的琥珀送给了宴初,说:“这算是个可用之人,就让她先帮琉璃料理着,要是不顺手,你告诉长姐,孤帮你调教她。” 太女的人上午刚在宴初的宫里扎下,午饭刚过,还没午睡,二皇子的人就来了。他的说辞和太女也没甚不同,左不过就是“这人是我挑的,让她现在这里帮忙,不好用再来告诉二哥。”之类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一张娃娃脸的澄月见人就笑,上来就姐姐妹妹嘴里不停,行礼叫人利落极了。之前还担心她会不会与大姐送来的琥珀打擂台,没想到澄月先退了一射之地,两人年龄相仿,她却一直叫琥珀姐姐,事事以她为先。琥珀也投桃报李,有了先后,两个人遇事便能商量着来。 胜意是最后来的。宴初就没见过五皇子身边有婢女,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变了一个给她。 “不准不要。”五皇子说。 不说他是战场上历练过的人,就算是个寻常的伙夫,九尺身高,熊一般壮硕的人往哪里一戳,大家都害怕的。更别说他眼睛一瞪,那煞气叫人都不敢出大气。站在他身边的胜意也是一样,身量笔直,看着就有精神,连目光看过来的时候都坚定有力。 就是琉璃琥珀澄月额头上挂着点冷汗。 宴初埋怨他吓唬自己的婢女,他却不屑一顾,说因为这些人都是靠不住,遇上点事根本扛不住的。 “这个是我专门给你选的,是好的,她在你这里我放心。”他悄悄地告诉宴初:“你先用着,不喜欢,五哥再给你挑别的。” 就这样,宴初身边的大宫女一下就被换了个遍。当时她全心全意打恋爱游戏,一点都没有往“会不会这些人就是别人埋在自己身边的钉子”这种方面想,在大家都各司其职之后,作为她们共同的上司,宴初象征性的发表了一番中心思想是“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不要吵架淘气”的讲话。 琉璃第一个站出来:“殿下放心,我们既然是被指到殿下宫里的,以后自然唯殿下马首是瞻,大家都是一起当值的姐妹,自然万事都会有商有量的。” 当时她没听出来这是人家给她表忠心,还以为大家都是刚上岗,都要说点场面话,高兴得好好好,然后赏了东西下去。现在看来,她们肯定是以为自己正在给她们递话,大概就是来到我这里之后就不能在想着原来的主人了之类的——看看,这就是下面人对上面人的话过度理解的典范,要知道,当时她还是一个恋爱脑,怎么能说出这种七拐八绕的话? 然而现在,宴初已经是一个有权谋思想的人了!她已经学会如何揣度每一句话背后的意思了!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她了! 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钮祜禄·宴初!从今天开始我也要七拐八绕的说话! 澄月来的很快。当然她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娃娃脸的漂亮姐姐端着一盏宴初喜欢的糖水走进来。宴初接过糖水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笑,是那种“哇你还给我带了糖水你好贴心”的笑。等到糖水喝了半盏,她才慢吞吞想起,当时在论坛上好像看过的一个一个人感叹,这些 pc一个个都成精了。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糖水,又看了看笑盈盈站在一边,手里还拿着一筐丝绦的澄月,后知后觉的想:哦,这大概就是成精的其中一种表现。 澄月这次来她房间里的原因不是因为宴初有事情要问她,而是因为过来给她送糖水打络子,然后“顺便陪着陛下解闷”。 好家伙,聪明啊! 在心中给澄月点了个赞后,她将糖水放到了一边,清了清嗓子。 “我回来的时间不长,又太匆忙,也不知道离开之后,这锦都城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乍一回来还觉得不习惯的很。”宴初说:“我走了之后,这宫里可有什么事情?你想想,慢慢说给我。” 当时澄月虽然在宫中的大小事务上向琥珀退了一射之地,但是人才是不会被埋没的,她直接开始对着外面使劲。有点子八卦在身上的澄月俨然成了宴初宫里的百晓生,这个宫里昨天罚了一个下人,那个殿里今天多要一个菜,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这都是她随便和人聊天的时候说的,丝毫没有半点钻营的模样。 果然,宴初话才刚起了头,澄月就已经胸有成竹了。 在四大秘书里面,她大概算是没有武力值的锦衣卫,把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澄月一边用丝绦打络子,一边轻声细语的回话。 送家里孩子来选宫婢侍童的人比往年多了些,有大人想把家里的儿子送到紫宸殿当差被她挡了,御花园开始有人说有一朵菊花开的不合时宜,后来发现是谣言。 最后最重要的,这一次锦宫里的时疫来的蹊跷,只有皇族感染了,不像疾病,倒像中毒。 “但是这一点奴婢也不确定,太医都细细查探过,都说是一种疾病,只是这宫里大大小小宫人,一个也未曾染病,就算身体不适,也没有与相同的症状,因此奴婢心中始终存疑。可惜奴婢无用,再查不出更多东西。” 宴初:???不不不你能有这种收获我就已经非常意外了! 好家伙,虽然已经知道了这狗游戏真正的战场是设在登基之后的,但是没想到它在新手局还埋了这么大一个坑下来啊!这、这算什么?这是登基后的第一个挑战吗?找到残害其他皇族的真凶?那就剩我一个了应该也会成为被刀的对象吧! 宴初觉得自己的手心一下子就汗湿了,一半是被震惊的,另一半是被吓的——她从来没在皇位上待满一年,别说什么丰功伟绩,连命都保不住,搞不好在自己查办这件案子的时候,冷不丁就出来个黑手,让自己彻底gg了。 她心中惴惴不安,甚至已经再一次产生了想要提桶跑路的冲动。 然而,她明白,这也是个机会! 一个能够真正成为皇帝、成为封建统治一把手的机会。 “澄月。”她轻轻地叫了一声:“你还记得,我刚及笄的时候,在生辰上办的那场马球会吗?” 这个问题有点出乎澄月的意料,她有点愣了一下。然而 pc不愧是权谋游戏的 pc,她几乎是瞬间便接上了话:“记得呢,先皇陛下出了一对绞丝镶宝的桃花簪做彩头,一下就被您给赢去了。” 确实是那一场,但宴初想到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那时她与二哥搭档,对战的是大姐和五哥。抡起打马球的技术,她和二哥拍马都赶不上大姐,更别说还有个五哥。上场之前,宴初紧张非常,悄悄地深呼吸。 “害怕了?”二哥示意侍女让开,站在宴初身后亲自给她调整襻膊。 “不是害怕,就是、就是怕等等比分差得太大,会出丑。”她惴惴的,听从二哥的话抬手或者低头,一边有点抱歉跟他说:“我倒是无所谓,二哥,今天连累你了。” 话刚说完,额头便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说话间,他双手握住宴初的腰,一发力将她抱到马上。把缰绳递到她的手里,二皇子神色温和:“既然你我已经上场了,无论结果如何,此刻不战何为?” 他亲自把宴初的马牵到门口:“能让我牵马的,除了父皇,你可就是独一份儿的了,不许这样妄自菲薄,知道吗,不然罚你抄五遍《诗三百》。” 宴初立刻求饶:“啊,二哥不要啊” 二皇子轻笑。他也翻身上马,策马来到宴初身边揉了揉她,颇为意气风发一挥杆:“走,十七。” “咱俩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急促的心跳声仿佛与当日马球会的助威擂鼓合为一体,宴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心中的紧张与害怕虽然并未就此消失,然而除去这些,她心中蓦的烧起了一把火,叫人热血沸腾。 既已上场,不战何为! “澄月,我决定了。”她说:“我要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这话听得人心突地一跳,澄月恭敬地地垂下头去:“陛下已经是真正的皇帝了。” · 然而热血上头的皇帝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发现,她光顾着听故事下决心回忆杀,忘记问自己想问的东西了。 于是虽然有点尴尬,她只能清了清嗓子,叫琥珀让澄月再给她送一盏糖水进来。 宴初:没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刚从恋爱游戏转型进入权谋类游戏嘛,这很正常。 这一次,她上来就直接问了。宴初眼神抱歉,态度诚恳:“之前忘了,我还想问一点有关司天监的事情。” 澄月:还真有一件。 “关于前国师舒柏彧突然离世。”她悄悄地说:“此事,奴婢觉得也颇有蹊跷。” 第10章 第十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说起白宥,其实当时,宴初看完了游戏当中关于白宥的设定,心中对他是非常怜爱的。正是因为这份怜爱,她才会热血上头,决定去攻略这个小可爱。 这件事情得从宴初的父皇晏明瑾说起,晏明瑾其人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天选之子万人迷那个类型了,虽然他在宴初进入游戏的五个周目表现出的性格特质都有所不同,时而冷酷时而慈祥,对人也颇有点阴晴不定,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踩中他的喜好,但马上就能知道自己有没有踩中他的雷点。 要是踩中了,他马上就会着手开始整你,这种时候从来不和人玩帝王心你猜不透,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朕生气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游戏一直在用“千古一帝,心怀天下”之类的话来形容他,说这个人外御强敌,内整社稷,国家四海升平,人民丰衣足食,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宴初:嗯,好皇帝,我永远记得获得“炼狱”成就的时候攻略他让我吐了多少血。 而且他有一个特点——好交朋友。 说实话,宴初其实一直在想,觉得这是不是游戏的bug,是不是有点矛盾啊,他明明阴晴不定但是好交朋友是什么鬼啊? 说的没错,但是设定就是这样,而且他交朋友的本领超级强,不用开出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白龙鱼服出宫去,就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拜倒在他的人格魅力之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立刻引为知己。 实打实的社交恐怖分子了。 有时候宴初觉得如果自己的爹是个玩家的话,恐怕没有什么他攻略不下来的人——你看看他的战绩,他连大国师都已经攻略了啊! 哦,晏明瑾除了喜欢交朋友外,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爱好——他爱御驾亲征。 晏明瑾还做皇子的时候,就是他母皇的急先锋,第一战就立下军令状,要拿敌国大将的首级贺母皇寿辰,谈及当年少年意气勇武之处,恐怕连勇武过人的五皇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那时有一个常与他在敌营之中杀进杀出的副将,吃饭喝酒,两人总是在一处,有时阅看兵书各抒己见,时至深夜便促膝长谈抵足而眠,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这种时候两人也会吵嚷起来,偶尔还要比划比划——这种时候如果抵足而眠的话就是背对背了,还要发出很响亮的“哼”的声音。 后来,女皇暴病而崩,晏明瑾继位后天下初定,虽不再征战四方,但偶尔还是与别国有些剐蹭。 他虽然热爱御驾亲征,但并不是好战之人,然而边疆几次告急不可不战。 晏明瑾:好家伙,真是瞌睡送枕头,朕闲了这些年早就想收拾人了。 他二话不说提刀上马,御驾亲征。 然而这一次的战争并不顺利。一次,晏明瑾陷入死局,正是这位副将拼死相救才为他争的一线生机。后来他虽然夷平敌军血祭副将,然而副将早已惨死在敌军马蹄之下,连囫囵尸首也找不到。 意气风发时,他曾经许诺封副将做并肩王,谁料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这位副将与家里相处得并不融洽,早早的分了家,连逢年过节都不曾走动,待晏明瑾亲自扶灵将副将的盔甲送到家中时,其妻子悲痛难忍触柱而亡,仆人侍从一个个都慌得丢了魂,只留下一个幼子呜呜的哭。 晏明瑾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眼泪鼻涕都没擦干净,说:“我叫白宥。” 这孩子要是送回他祖父母家,恐怕也得不到善待,于是宴明瑾便做主,将孩子接进了宫里。 “叔叔,你带我去哪里?” 白宥抱着一颗硕大的桃子,牙齿在上面咬出浅浅的印,坐在晏明瑾的手臂上,一边抽噎一边问。 “叔叔带你进宫。”晏明瑾说:“以后,就有很多兄弟姐妹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从此以后,白宥就养在了宫里。 晏明瑾对他确实是视如己出,吃穿用度都和自己的子女是一样的,甚至连治国方略都是大家一起学习,偶尔几个孩子之间闹了别扭,他也总是可怜他“年幼失孤”。 然而就算皇帝爱宠,白宥的身份说到底还是尴尬的。他不是皇帝的孩子,身上没有功名爵位,宫里的其他人连一句大人或者爷都不能叫,来来回回的也就只能叫他一声白公子。然而他的身边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个顶个的皇嗣,别说欺负人,就是什么都不做往哪里一戳,身上也写着与众不同。 他在宫里像是无根的浮萍,所能仰仗的也不过就是皇帝对他父亲的情谊罢了。可帝王家情意淡薄,谁知道这份厚谊何时便会被消磨殆尽? 当时论坛里对白宥有一句评价,说他是前期是“朝避猛虎,夕避长蛇,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后期是“心如寒潭,面若桃花,谈笑风生,手起刀落”。这句评价虽然来自其他玩家打出的那个白宥心甘情愿委身于晏明瑾为爱宠的周目,但是抛去这个阴间情节,宴初依然觉得这依然是非常精确的。 看看,这大概就是一个疯批成长的轨迹。 宴初现在都还记得,她与白宥第一次见面。 人间四月芳菲尽,桃花台地处阴凉偏僻,桃花要比别处开得晚些。晏明瑾拉着宴初的手,不要别人跟着,父女两人渐渐走进了桃林深处。父皇的手那么大,把她的手整个都包裹起来,温暖又有力量。 “阿初,今天父皇引你见一位小哥哥。”他折了一枝桃花枝让宴初拿在手里玩,声音像吹过桃花般的风一样温和:“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宴初仰着头:“在这里见,他是桃花公子吗?” 晏明瑾笑起来:“对,确实是桃花公子。” 桃林深处有一处造景,白宥就站在小亭里,看见他们过来,便站起来,挥着手笑。 “看。”晏明瑾悄悄地说:“是不是桃花公子?” · 这样的相遇太过美好,衬得之后的种种愈发心酸丑陋。宴初自问她在这个游戏里待人接物,不说尽如人意,但起码做到了俯仰无愧,关于白宥的【如此偿还】,她更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对方一腔怨恨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要偿还些什么东西。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非要在权谋游戏一意孤行,求一份奢侈的真心。 宴初靠着软垫轻轻叹了口气,被这突然涌来的回忆胸口发闷。她强迫自己赶快想,应该如何向白宥开口才更稳妥。 这个人最是八面玲珑,闻弦音而知雅意,被冒犯了也看不出来,只会在心里悄悄地记一笔。但有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人太能辨别弦外之意,反倒会有些过度理解,所以和他说话,既不能这样直板板的开口伤人,又要让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怎么说才好呢苦恼之际,她看向今天新送来的插花,突然心生妙计。 “澄月。”宴初向今天当值的秘书招手,吩咐道:“叫人折一枝司天监门口的竹叶送给白公子,就说是我送……算了,别说了,就这么送过去就行了。” 既然多说多错,那干脆就不必开口,前国师舒柏彧最爱的就是幽静竹林,白宥玲珑心肝,看到竹叶肯。定就能闻弦音而知雅意了。 宴初解气的想:哼,以往都是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曲里拐弯做半天阅读理解,现在就真正给你出道题,让你慢慢解去吧! 这样想着,快乐的宴初午饭都多吃了一碗。 然而很快,白宥的答卷就交了上来。 宴初看着眼前的一朵桃花陷入了沉思。 “琥珀。”她费解道:“你说他这是交了自己的答案,还是” 给朕也出了张卷子?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白宥十分忐忑。 桃林依旧,幽亭依旧,清风依旧,一切与当时白宥和宴初初见时好像都没什么不同。 小石桌上的茶杯拿起又放下,手指收拢又张开,白宥强迫自己将目光盯在一点,可是又总是忍不住向四周望去,就算好不容易让到处游离的目光冷静下来,他的其他感官好像都会变的格外灵敏,将风吹草动悉数捕获。 当时在桃花送出之后,白宥心中其实格外惴惴,一则,宴初以前并不喜欢这样含蓄委婉的处事方法,他们二人之间这样猜谜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大部分的时候,与宴初之间的猜谜更像是俏皮话,连打机锋都没有。他鲜少能有率性而为的时候,时间久了,自己都不知道何为“率性”了。 所幸阿初一直在他身边。 “你这样说话,太累了吧。”十七殿下手撑着脸颊,把一块牛奶酥扔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话:“你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好吗?” 他记得自己当时手里还拿着东西,两只手都占住了,到底是宴初随手摘来的花还是她带来的新鲜吃食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手里不空着。当时他还很庆幸,幸亏手里有东西,这样僵硬也看不太出来,自己也不会很尴尬。 于是他失笑:“殿下,我没有刻意约束自己啊。” 宴初朝他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好,稍微端详了一下后,双手并用,把他的脸颊挤了起来。 白宥:??? 他当时两只手都占着,只能瞪大眼睛,一脸无措。 “没事。”宴初说:“我会常来找你玩的。” 她说到做到,真的常来,不仅如此,因为她,白宥这里还多了一些别的访客。日复一日的生活好像开始有了点不同,他觉得自己对未来好像开始期待了。他产生了一点奇妙的预感,觉得好像有什么,从进宫之后就被一个又一个规矩锁缚起来的东西好像缓慢的苏醒,重新呼吸起来。 他开始重新学习,学习什么叫“率性”,学习如何“率性”。 率性的十七殿下最爱有话直说,不喜欢弯弯绕绕,那是一,这二嘛 白宥突然懊恼的发现他似乎忘记和宴初约定时间了。 仔细想想,当时回信的时候还是太草率了,虽然时间紧迫,但他应该再多考虑一点,让迷题推敲的过程更加有趣,或者至少要让这个答案更加全面一点。他以前不喜欢马后炮,常想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但是现在,他也总是忍不住去回想这件事,忍不住觉得“当时要是再多考虑一点就好了”。 虽然那没用,或者说除了让自己更加焦虑,其他没啥用。 所以现在,他只能早早的过来,忐忑焦躁,胶着等待。 桃花公子一向游刃有余,从容自若,然而现在白宥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 但他很快就找好了借口,没人能在梦境当中依然保持绝对理智和清醒,或者说,既然已经身在美梦之中,又何必强迫自己清醒理智。 我就不能沉醉一次吗。 说实话,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当时第一次见宴初的时候,还抱有最后的一丝理智,泪流满面的时候还知道低下头去,而不是做出更加荒唐的动作——没错,他已经自然而然的将他二人之前在紫宸殿的见面当成了第一次。这样说也不算错,重回开端,万事从头,既然如此,将之前的那一次当做是另一种初遇,没什么不好,没什么不对。 清风拂过,身后树叶沙沙作响,白宥瞬间的僵硬,脑子还没转过来,脖子已经扭过去,下意识地又要抬眼去看。身后空空荡荡,他有点失落,又有点尴尬,转过来端起茶盏,结果茶盏到嘴边才发现里面早已空了。 天,这样不行啊。 白宥用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睛。 “这样”他喃喃:“这样,怎么能去见阿初” 握紧拳头,他咬住牙关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 噩梦已经过去了。他强迫自己重复。 落子无悔,可是之前,他自负聪敏,错信小人,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满盘皆输,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悔棋的机会,白宥又岂能等闲视之。 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可怖惨状,浓郁的黑,粘稠的血,漫长的夜,这一切都让人备受煎熬,更煎熬的是,即便梦中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他也无法阻止惨剧发生。 但这次不一样了。他想。 他无数次幻想时轨溯源岁月回头,让一切都能重新来过,如今既然自己已经美梦成真,就绝不会重蹈覆辙。 绝不!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白宥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记,他全身惊惧,下意识窜起,转身就想擒住那只手臂,然而手刚探出便被格挡。那人是个好手,拳脚一对他便能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他便被对方掀了出去。 待他站稳,目光重新聚焦,白宥方才看见眼前是谁。 宴初惊魂未定,心里直庆幸幸亏今天叫胜意跟着自己一起出门的。胜意是五哥给她的,虽然已经想到她肯定很能打,但没想到她这么能打! 刚才她看白宥一个人枯坐,一副出神的样子,叫了两声都没应,忍不住上去想拍他一把。 “嘿。”宴初:“想什么呢。” 这个“呢”没说出来,面前的人突然动了,宴初还没反应过来,胜意姐姐一把把她扯到后面,已经上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胜意实力在白宥之上,三拳两脚就给他扔出去了,宴初这现在才想起惊魂未定起来。 胜意挡在面前,防着他还有别的动作,宴初想横眉冷对,但是她现在实在是太惊魂未定了,从前的记忆突然攻击了她,她藏在胜意后面,惊恐地大声指责,声音都快喊劈了:“白宥!你,你!你想干什么!你,你大逆不道,乱臣贼子,你是不是想行刺!” 这个“刺”字也没说出来。 白宥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半晌,宴初输出都快结束了,他的眼泪,哗啦啦啦啦就下来了,紧接着,他整个人就插蜡烛一样跪下去,五体投地参见陛下了。 宴初:??? 不是,等等,这什么情况?刚才被刺的好像是我吧!你这个刺客少在这里装可怜了,你有什么脸哭啊! 第14章 第十四章 白宥有一个梦魇。 长这么大,他也并不是没有做过噩梦,可那么真实,那么可怕,让人想起来便无端惶恐心中慌乱的,只此一个。甚至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觉得梦里的那些事情也许是真的。 如果是,那这算是一场预知梦吗? 他惊醒后便冷汗涔涔的大口呼吸,眼前的场景疯狂变换,大脑也失去控制,那些思绪胡乱蔓延狂暴的掀起巨浪一般的冲击,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 白宥分不清真实梦幻,两眼无法聚焦,漆黑之中他拼命看向自己的双手,恍惚还会看到拿满手的黏腻鲜血,还有握在他手中,在梦中穿透了宴初胸膛的尖刀。 他永远忘不了梦里宴初的样子。 刀从后背贯入之前,她正要去桌案上取一本新进的书,口中说着“你一直念叨这本书,现在刊出来了,我给你留了一本”,只是话没说完,血肉穿刺声突兀的切过来,切断了她的声音。 她趔趄了一步便急忙撑住桌子,桌上的笔筒、摆件被扫落到地上。痛苦还没反馈到大脑,但身体已经先一步变得迟钝,她缓慢地看向胸前突兀的刀刃,甚至还缺人是不是真的一样,轻轻地按了按刀刃,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大袖下的手臂那样细,对上她转向自己时的眼神,白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后退。错愕,震惊,不知是因为失血和疼痛还是因为背叛而染上的浓厚的痛苦和不解,那些混杂在迷茫当中的情感像是尖锥,狠狠地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他拼命想要阻止,声嘶力竭,可梦境还是继续坚定的发展下去,向最坏的方向。 他听见自己说:是我对不起你。 他说:然而这也是你们欠我的! 为什么? 她一定想这么问,一定是想这么问的,可是那些血正疯狂的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来,很快,小陛下的手臂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缓缓地滑倒下去。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样,看着他。 为什么。 不是斥责,不是怨恨,与浓浓的痛苦交织起来的只剩下茫然。宴初还在无声的问他:为什么啊 白宥手握成拳头,站着,拼命发力遏制自己的颤抖,俯视着她,看着她按着伤口的手也渐渐失去力气,颓然的垂落,最后,等涌出的鲜血沾湿了他的鞋面他才大梦初醒,跌跌撞撞的走上前,颤抖又急迫地将她揽进怀里,拼命暖她。 然而这只不过是无用功,宴初依然迅速的冰冷下去,那些温暖都飞快地离开她,争先恐后的涌出去,像旱地的水泵,抽干了最后一丝水后终于变得干涸。 她的眼神失去了光彩,白宥用同样冰冷的手,战栗地将她的眼睛盖上。 从那之后,白宥便知道自己困锁进梦魇之中,那个亲手杀死了宴初的自己闭上眼睛,便会看见两人初遇时的样子。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生得一团喜气,腰带上绣着一只可爱的小兔,被晏明瑾牵着缓缓走来。 如同观看一场皮影戏,白宥站在旁边,看着宴初在那个自己面前站定,歪着头,一双眼睛好奇地看他,说:“哥哥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已经后悔了,从最开始,拿起刀之前,在因为那所谓的真相急火攻心仓促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机会让你说自己的后悔,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没办法后悔——他已经不能后悔了。 梦魇最后,他看着那个自己,像块烂泥,日日抱着一块无字的牌位酗酒,像阴沟里的老鼠,昏暗的寝殿挂着一层又一层的帷幔,阳光透不进来,只有罩在纱笼里的昏暗烛火发出微弱的光。 白宥冷笑。痛恨、轻蔑、怨怼、暴怒,这些情感都退下去了,他只剩下冷笑。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自己亲手做下的孽,现在摆出这样一幅痛彻心扉的样子给谁看,有什么意义!逝者已逝,无论怎样偿还她也不会再回来,更何况就算她回来,难道叫她看见这副模样,就会获得原谅吗? 他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涌进来,带着异样的香。瘫坐在地上的人没有抬眼,痴痴地笑,打翻的酒坛倒在一边,他口中喃喃,将无字牌位拥进怀中,闭上眼睛,神色慢慢变得平静又温和。 现在细想,白宥觉得这件事情反常的地方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仅仅是个梦”这样的想法,也不怀疑自己是否突发癔症,在这些画面在自己脑海当中出现的那一瞬间,他马上就相信了,这和他本人的行事风格并不相符,非常令人疑惑。 可是这种疑惑,甚至算不上怀疑的疑惑,在他的心中仅仅占了小小、小小的一部分,像是微风吹过水面的涟漪,片刻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他心中突然被剜走一块,巨大的空洞产生了巨量恐慌,急需抚平,这份需求迫切到,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其他的。 无论那是不是预知梦。他想。 我绝不让那些画面重现。 在白宥的设想里,这一次与的见面就算说不上是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至少也要“丰年留客足鸡豚”他的大脑有点混乱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整个人已经非常混乱,与他最初的设想大相径庭。 最初的设想里,他不会像现在这样,五体投地,除了眼泪输出不了别的东西。 赶快调整一下 他捏紧拳头。 不能用这幅丑态 · 宴初觉得非常无语。 她原来是站在石桌边上的,胜意挡在她前面,可是现在,她已经一脸无语坐在了凳子上,本来想给自己倒杯茶,结果别说杯子里,壶里都没水了。 看了一眼还五体投地的白宥,宴初叹了口气:“明明是你要行刺朕,怎么你自己还现在倒委屈上了算了算了,先起来再说话吧——胜意啊,你给我们两个拿一点茶和点心过来吧。” 胜意有点迟疑,她看了一眼白宥,又看宴初,不说话。 宴初:“没事,姐姐,我心里有数呢,大不了你快去快回就行了。” 于是胜意又警告似的看了一眼白宥,领命去了。 “起来吧。”宴初点了点桌子,看白宥好像抖得更厉害了,叹着气,走到他旁边蹲下:“你这样,我们两个也没法说话啊,来,给你手帕擦一擦,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爱哭啊。” 他收下了宴初的手怕,却没用它擦脸,反倒用自己的袖子胡乱擦了啊,把那块手帕攥得紧紧的。 “怎么了?”她看他:“受欺负了?缺钱花了?想家里人了?” 白宥摇头,他看了宴初一眼,又一次深深地拜下去:“我、臣,绝无行刺之意。” 哦,知道了,朕才不信你的鬼话。她没甚表情的点头。 白宥不说话,看起来又想哭,宴初想我还惯你这臭毛病!一下虎起脸:“不许哭了,再哭我就治你的罪,狠狠罚你!” 白宥愣了一下,他眼睛还是哭过的红红的,像兔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木木的:“好。” 宴初:啊? 白宥:“阿初,想怎么罚我?”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妖异? 宴初愣了一下,她忍不住问白宥:“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你啊?” “我也不知。” “哦那你见到了吗?” 白宥摇头。 仔细想来,那个时候舒柏彧神色全是恳求,但以他的性格,一般不会这样无的放矢,换句话说,舒柏彧应该是真的觉得他见过妖异所以才会来问,否则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这样急病乱投医——要知道这里可是严禁巫蛊压胜的,搞不好这一问就要问出人命来了! 宴初觉得很奇怪。 之前说了,这是游戏是一个低魔世界的背景,但这个低魔低得都已经快到地下室了,她打了这么多把就见过一个巫蛊压胜,那还是成功了要被授予“奇迹见证者”的比中彩票还稀奇的极小概率事件,她觉得所谓的妖异可能更多已经式微,仅仅存在于话本当中就差不多了。 唯一一个就在人身边活跃的妖异是大国师,每一个国师都是,这也是游戏设定好的,再加上大国师绝对中立的立场,她不觉着有什么危险的。而且大国师的作用差不多就是为了遏制所谓的“妖异”,他就是不科学世界的战斗力天花板,没有人能越过他再去了。本来当时宴初还以为,既然都是天花板级别了,那肯定,呼风唤雨移山填海,那都是小菜一碟。 没想到这个大国师只会召唤天雷天火,替天行道,说实话怪叫人失望的。 思维从“妖异”上渐渐向外蔓延开,她忍不住想起舒柏彧,那个冷冷淡淡的大国师。 他们两个相交一向不多,前四个周目,因为司天监出来的晚,她甚至有种“我们刚刚认识我就死了”的感觉。只有最后一次,她因为“奇迹见证者”称号的原因,司天监出场贼早,她也被晏明瑾提前介绍给了舒柏彧。 国师一生只能辅佐一位君王,舒柏彧辅佐了晏明瑾,新皇继位后,他便不能再留在宫里。她看着他,连续五次向自己请辞,辞别的话,从最初的“天意如此,不必强留”变成了后来的“感谢小殿下诚心挽留”,可是他最终都会走。 舒国师之后会怎么样,游戏没有交代过,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她死得太早了,每次游戏都是在刚刚进入赛道的时候一个大马趴离开赛场,但无论如何,凭舒柏彧的人品本领,她相信无论在哪里他都会过得很好的。 最后一次,她打算“一刀两断”的时候,也曾经挽留过舒柏彧,只有这一次,舒柏彧没有“感谢殿下盛情”。 他握住宴初的双手,声音一如往常淡漠,身形却低下来,仰头看低垂着头的宴初。 “小殿下。”他说。 “你是天命所归,天意也会护佑你的,臣在宫外也会为你祈福。” 宴初嗫嚅:“不能不走吗?” 只有这个不行。 于是他握着宴初的手,把它们重新变暖,郑重地说:“我会在宫外看着的。小殿下,珍重自身——万望珍重。” 她那时候有点恍惚,甚至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舒柏彧已经知道自己准备砍号重开了——别吧,就是要那种“我要偷偷重开,鲨了所有人”才叫重开啊,现在就这样被发现这叫人怎么重开啊。 但舒国师没有多话。他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裹住宴初,系好,转身离开了。 直到宴初“一刀两断”,他们再也没有见过。每一次请辞都是诀别,也许他们之后会有重逢的时候,但宴初总是活不到那个时候。 之前她也曾经短暂的想过,这一次,舒柏彧与自己请辞的场面会是怎样,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等到的不是请辞,是舒柏彧的死讯。 唉,先是我,再是他,我们两个总是活不到和对方重逢的时候。 她安静下来,白宥也沉默着,气氛好像一下就僵住了,但并不尴尬。 宴初在想自己的事,于是白宥终于能好好看看她。他突然发现,自己与宴初相识这样久,除了最开始生疏,他好像是第一次担心自己的眼神会冒犯到她。不是对君王不敬的冒犯,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心虚,因为他曾经的罪孽,因为这不合时宜的眼神和心绪。 他悄悄地看宴初。她和原来没什么变化,要说有,那只能是,比以前憔悴了。至亲离世,仓促继位,繁重功课,每一样都在剥削她的精力,压迫她的时间。其实这还算轻的,她还没又去面对那帮觉得她并不是最合适人选的朝臣,她还没有真正面对那些唇枪舌剑,到那个时候,她也许会更加憔悴。 宴初的手放在石桌上,半笼在袖子里,看起来与这繁琐的刺绣有一种割裂感。白宥忍不住想,要是不做皇帝,宴初现在在干什么? 踏青,赏花,放风筝,骑马,她一样有很多活动,会很繁忙——也会很开心。 突兀的,他想握一握宴初的手。以往,他沮丧难过时,宴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便会这样——什么都不说,只是握住他的手,不让悲伤和沮丧把它变得冰凉。 他并不是无话可说,可是满腹陈词再锦绣,事已至此,不过信口空谈。 于是他想伸出手去,握一握那因为冰凉有些瑟缩的手指,将她暖热。 一碟玫瑰奶糕截断了他,悄无声息的被放在石桌上。 是胜意。 “陛下。”她小声说:“奴婢回来晚了。” 白宥愣了一下,还未伸出的手火烧一般缩回,甚至下意识的藏在了石桌下面,紧紧地攥在一起。 胜意没看他,但有些警告并不需要用眼神传达。 “哦?回来啦。”宴初看向她,笑起来:“玫瑰奶糕,我喜欢这个,你也吃一块吧,现在还不到玫瑰开的季节,这个算是难得了。” 她自己拿了一块,把碟子推向白宥:“尝尝,现在我想吃这个也不容易呢。” 白宥木木的,哎了一声,拿起一块。 淡淡的玫瑰和牛奶香气缭绕过来,形制精巧做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块,上面还印着花样。 “我最近不太爱吃饭,送到我这里的点心都是酸甜开胃的蜜饯多些,也有段时间没吃这样甜的了。”说着,她又拿了一块,问白宥:“你宫里最近吃什么点心?” 这样说话好像就是普通的话家常一样。 白宥答:“最近送过来的大多是五仁饼桂花饼,我吃不完,赏给宫里的小孩子吃了。” 宴初动作顿了一下。 桂花香甜,做点心最好,但桂花饼因为太香甜了,她的哥哥姐姐们都不会吃,因为“味道太甜,留香太久,很不庄重”,所以常拿来熏屋子——或者赏给刚进宫的小孩子吃。 这样的点心,送给白宥吃 她看了一眼白宥,突然忍不住想笑——她也笑了,笑得白宥一头雾水。 “怎么?”她揶揄:“又拿到酸橘子了?” 白宥:“啊?”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身体先于思想,一下把他的脸烧了起来,很快他的脑子也反应过来了。 寒风,冰雪的凛冽,梅花,还有橘子那激烈的酸涩突然从回忆的深处跳出来,攥取人的舌头和猛烈跳动的心,突如其来的羞涩把身上的局促和不安一下就挤跑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个问题宴初老早就想问了。 之前已经被这四个狗贼连续背刺,导致她对于和这几个人相关的一切都分外敏感,再加上这几天的高强度用脑,从最开始的头昏脑涨渐渐适应了之后,她好像有点“我的脑袋好像比原来好使了”的感觉——也有可能是像那些刚下健身房,锻炼了三四天后就觉得自己行的不得了的人一样,只是自我感觉良好。 宴初已经习惯在睡前闭目养神的时候,将自己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稍加复盘,在复盘中,她注意到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违和:这四个人看到自己的时候都哭了。 这个行为乍一看好像很正常,老皇帝死了大家自然要对着新皇帝哭,显得自己非常礼敬君父,但这四个狗贼,怎么可能? 而且当时他们的眼神也太怪了。只是一想到宴初都忍不住皱眉。 那种眼神不是对着自己的,更像是见鬼了。 未知带来恐惧和不宁,这些东西让她自然而然的感到不适。 为什么呢? 宴初暂时还没想明白,她觉得这是他们串通一气的可能性不大,但这不妨碍她决定就这个问题稍微和陆铮说两句。大概意思就是“虽然你爸快进锦都了,但你最好也不要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她以为,陆铮就算不会说真正的原因,至少也会编个瞎话来骗她,然后她就可以顺坡下驴,说自己想说的话了。然而她等了半天,陆铮像个锯嘴的葫芦一样一言不发,低着头,看地面,跟她僵持起来了。 宴初:? 宴初:“陆铮,你怎么了?” 陆铮:“请陛下容臣不说。” 啊? 宴初都愣住了,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陆铮说了什么,整个人打出一串问号:“为什么?” “臣不愿欺瞒陛下。” 一室沉默之中,还在等待解释的宴初缓慢反应过来,陆铮的解释已经结束了。 就这?你跟皇帝说话,就这??? 宴初的脸渐渐冷下来。 “陆铮。”她说:“你放肆。” 什么叫容臣不说?哦,皇帝让你回答问题,还不是什么敏感问题,大概就类似于“昨天晚上为什么吃了烧鸡”这种话,你现在还说你回答不了,不回答,解释也没有,瞎话也不愿意编。 这是什么道理!真叫人生气! 可是就算什么道理也不是,陆铮看起来也打定主意不开口。他就说了一句“臣不想欺瞒陛下”,然后就拜下去,不讲话了。 宴初看着他,眼前陆铮这副样子仿佛与一周目的陆铮重叠了,那时他求宴初去找皇帝帮他求情,让他回到云塘时,也是这样。不说原因,只是跪着,一言不发。 等回去之后,再来锦都,就是铁骑破城,长驱直入。 怎么,这么快,就像在朕这里,故技重施了? 火蹭一下冒起来。这股火来得又快又邪,一下把人烧了起来。 她呼的一下站起来:“怎么,你打量着,你爹快进锦都城了,现在就已经不把朕放在眼里了?那等你爹进来了,锦宫是不是还要跟着你们姓陆了?世子爷,你别是新的国号都想好了吧!” “臣不敢!” “不敢?你没什么不敢的!朕看你敢得很!” 小皇帝走得极块,鞋面就停在陆铮的一步外,她袖子里的手都攥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还有些发抖。手拢在袖里看不出来,可那袖子却跟着有些微的颤抖。她手指着陆铮半天无言,咬牙切齿,来回急促踱着步。 她好像还在说这件事,又像早已从这里拓展到了别处。 “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陆铮,朕都知道!不止你,你们——朕都知道!你们,一个个打量着朕现在势单力薄了,都想过来试探深浅,好一矢中的?告诉你们,门都没有!把这不该起的心思趁早给朕掐了!” 宴初呼吸都快上不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后退,一直退到书案抵住后背,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快撑不住了,一只手撑到后面稳住身形。 “你们,你们这群” 她咬着舌尖,把后面乱臣贼子四个字咽了回去。 现在的情况完全超乎了宴初的预料,彻底偏离了她最开始预想的情况。声愈疾,色愈厉,势愈弱,理智说这样不行,可情绪却在瞬间毫无理由的爆发,一度失去控制,好在最后没让彻底撕破脸皮的话脱口而出。 她发现自己其实早就想发火了,迟钝的人连情感的爆发都被敏锐的人要慢上许多但爆炸的威力却丝毫不会减弱。 这股情绪憋在心里太久,最开始因为被穿越的事实震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此搁置,后来她的生活中有被快速的填充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拼命的去学习她曾经没有掌握的知识和技能。再加上有些东西没办法跟人言语,比如世界的参差,比如身份的割裂,比如灵魂的归属。 没有人会理解她的心情,她只能靠自己慢慢消化。 但是宴初太忙了。 想做一个皇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想做一个长寿的皇帝那就更加难上加难,她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团团转,吃饭睡觉都快成为读秒活动,人都快飞起来了,根本没时间去处理自己的这些情绪。 可是它们不会就这样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 这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甚至日久天长,连偶尔发出的滴答声都会被人忽略。 自己今天的情绪早就已经超过了“惩罚陆铮纵马夜奔”这件事情本身,宴初知道,他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但新仇旧恨,她根本不觉得他无辜。 这像一个引子,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想起两人一起吃午饭时都有一道软炸小里脊,食盒里拿出来一样样的红润油亮,浇了茄汁闻起来酸甜可口,但尝过之后,她食盒里的菜就是要更好吃。陆铮不愿意让她给他出头,只说着:“以后阿初你经常来找我就行了,我没事。” 她想起两人一起放风筝,陆铮跑得满头大汗,风筝一路扶摇直上,他雀跃的招呼她过去,把线团递给她,在自己给他擦汗的时候轻轻的笑。 她想起自己出发去云塘游玩时,他一路欲言又止,都送到宫门口了,才犹豫着取出一封家书,问她能否带给远在云塘的父亲。 可无论是初见时的拘谨,还是相熟后的笨拙,最终成了化不开的血色,寒气森森的铁甲,喋血的长剑,最终掐住自己脸颊的冰冷手指,和沾在脸上的粘稠鲜血。 现在,这件事情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陆铮第二次拒绝回答她的问题时彻底爆发出来了。 现在她的呼吸还没有平稳,理智却在渐渐回笼。 陆铮在她面前端正的跪着,额头抵着手背,匍匐下去,岿然不动,一语不发,仿佛刚才这一番话根本与他无关,他在这里仅仅是因为他还没站起来。 何其猖狂。 宴初冷眼看他。 他凭什么这么猖狂? ——乱臣贼子! 宴初突然燃起了一股不管不顾的念头。 她想干脆,就趁这现在的把陆铮杀了算了。不用什么意外,不用什么小水塘淹死,她是皇帝,她怎么样都可以!不光是他,还有其他三个,一个别想跑,在他们行刺之前,自己先下手为强,先把他们都弄死!甚至不用想什么由头,就之前,他们四个齐齐的逼到皇宫里来,来干什么?来逼宫?光这一条就足够把他们板上钉钉打成反贼,不用麻烦,她只要一人赐一杯子毒酒,就能让这些人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至于之后?云塘远在千里之外,老端王就算过来得再快,能拿到的也不过就是一具冰冷尸首,举不举兵谋不谋逆,那管他呢!这些又不是没看过!大不了再从城墙上跳下去啊! “陆铮。”血液都冲上了大脑,心如鼓擂,她的声音反倒平静下来:“你——”想要毒酒,还是匕首。 话未说完,门突然打开了。 哗啦一声让宴初整个人一悚,如梦初醒。 琥珀从外面走进来。她向宴初行了个礼:“陛下。” 宴初没回她,她看着跪在面前的陆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差点赐死陆铮。 她差点赐死其他三个人。 她差点杀人了。 热血一息退尽,宴初如堕冰窟。 “司天监国师来了。”琥珀对宴初的沉默置若罔闻,给她换了杯热茶,却并不递过来,放到桌上,反而用帕子擦了擦她汗湿的手心,握住宴初冰冷的手指。 温暖包裹过来,激得宴初全身一抖。 她看了琥珀一眼,飞快的垂下去,像个偷窃未遂的蟊贼,羞惭心虚得不敢面对他人的双眼。除了对自己竟然杀人的自我厌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和委屈,宴初被这莫名的酸涩逼得两眼发红,只能垂着头。 琥珀恍然不觉。 “司天监国师来了。”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宴初的眼睛后把帕子给她,垂下眼去,轻轻问:“陛下,要见吗?”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有的时候人脑在面对一些信息时会出现极度迟钝的反应,一方面来自情感,比如过度的震惊,悲伤,恐惧等,这些情绪超过了阈值,过于庞大,以至于一下把人钉在了地上,像半夜一下被车灯锁定的羚羊动弹不得。 另一方面,就来自自己本身的不相信。理智情感,心理生理,双重排斥,所以大脑就像过载的主板,发烧,且反应迟钝。 在这两方面因素的作用下,宴初现在就是这么一副懵懵的状态。甚至老半天过去了,她的大脑里才出现了第一个念头。 他什么意思? 老旧机器嘎吱嘎吱响半天,挤出这么五个字。紧接着,这五个字就刷屏了。 他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 她看着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国师,半晌才颤抖地问出一句:“那我是不是应该拿下你?” “为何?” 为何?还为何? 你杀人了哇!!! 令长理漂亮的面孔一半隐于阴影,乌发垂落,蹭过脸颊让人起鸡皮疙瘩,感官放大之后,连带着这张脸都变得魔魅起来。宴初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大脑却不合时宜的想到别的东西。 纣王宠爱妲己果然是有理由的吧? 不是美貌攻击,而是妖怪偶尔会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非人感,有别于恐怖谷效应,是另外一种摄人。就好像现在站在她面前不是令长理,而是装在令长理壳子里的别的东西,是猎食的猛兽,森森獠牙让人胆寒,喷洒出的热气已经蒸到了她喉管上。 危机感,但大脑却并没有识别到这种危机感,而是再把它向另一个方向转变。 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叫“妖言惑众”,毕竟在这种状态下,这种非人感会让他说的话……怎么说,有一股莫名的可信度。 “陛下怎么这么看着臣?”他看着宴初,声音轻而蛊惑。 宴初说不出话来,她看起来像一只兔子,被逼到墙角之后,想逃跑又逃不掉,想跺脚虚张声势,又动弹不得。 狐狸和兔子,就像现在这样。 令长理突然一下笑开了。原本的焦灼也好,凝滞也罢,在这一刻全部消弭,非人感也荡然无存。令长理又成了令长理,一瞬间屋子里的光线似乎都明亮了许多。 “别怕,陛下。”他说:“人命的重量并不是只有在杀戮中才能感受到,我是司天监的国师,为陛下窥天机观前路,与陛下共同背负天下万万人性命,人命重量几何,我自然清楚。” 宴初看起来没回过神来,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却放松了些,她懵懵的:“那,国师没杀人吧?” “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哦哦好的。” 小皇帝长长的松了口气。 之前的愤怒,沮丧,惊吓,让人现在突然放松下来之后,一下子变得困倦疲惫,打着哈欠的宴初觉得自己都要变成一摊烂泥从椅子上流下去了。 “国师。”她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大梁:“你说……要是父皇还在,姐姐哥哥他们还在,哪怕只有一个人还在,今天的局面应当不会发生吧?” “臣不知。” “哦……那,要是,假如,我没有成为……” “陛下。”国师轻轻打断她:“这不是臣可以置喙的话题。” 他说的对。宴初沮丧的想。 这种话题,就算两人有血脉之亲,如今君臣有别,提起来也是僭越,更别说对着绝对中立的国师,宴初知道自己多话得很不合适。 但是她想说。 她好像一个麻醉兴奋症状的病人,感觉自己正迫切的需要一场僭越的交流。她不是什么城府深厚的人,心中的话不说出来就很难受,但现在,宴初惊恐的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说话的人。 秘书们可以给她出谋划策,大臣们可以给她劝诫直谏,就算以后婚配,有了君后,有了贵君,可是后宫前朝不得构连,他们之间的话题依然不会很多。 她感受到自己和世界之间出现了一条鲜明的红线,众人仰望她,跪拜她,但没人敢越过雷池一步,没人敢到她身边来了。她一下成了孤身一人。 哦对,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本身就是孤身一人。 孤家寡人。从物理意义到精神意义,她都是最正宗的孤家寡人。 宴初轻轻的叹气,令长理的目光看向那支随着她叹气微微摇晃的步摇。那是一支白玉步摇,坠子雕成羽毛的形状,微微摇晃时让人想起鸟类的翅膀。 只可以这屋太大,梁太高,白鸟拼命扇动羽翼,也飞不出去。 真可怜。 于是他上前一步。在宴初因为他的靠近坐起来之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国师?”他听见小皇帝疑惑的叫他。 “若是国师,对陛下自然应当循规蹈矩。”令长理说:“但若不是国师,我想做能让陛下畅所欲言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宴初看向他,询问一般。 令长理没有回答,他温和的蹲下来,直到宴初甚至比他还要高一点。她趴过来,两只手搭在扶手上,像小动物还未长出利爪的爪子。 “畅所欲言,不会让你困扰吗?” “国师会困扰。”他说:“令长理不会。” 他看见短暂的错愕。紧接着,取代错愕的是缓慢苏醒过来的欣喜和事情超过自己预想得好的惊讶。这份突如其来的情绪一下就击中了她,甚至让宴初一时间失语了。 “那我们两个说好了。”她雀跃地小声说:“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不叫我陛下,我也不叫你国师了。我们之间聊天不用再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就畅所欲言,像……像普通的朋友那样,可以吗?” 令长理点头。 小动物一样的爪子开心的握成拳,缩回袖子里,又因为欢呼高高举起,袖子滑到手臂,重新露出来。 “这可真不容易,真是太好了!”宴初从椅子上起来,兴奋得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突然一下顿住了,再看向令长理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笑容有点讨好:“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就是普通的朋友了,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是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令长理微笑着,没有答话。 片刻,宴初恍然大悟。 宴初:“帮帮我吧,长理。” 令长理答应:“说吧,阿初。” · 白宥搞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应该是自己和宴初单独的午餐时间,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一个人。 他隐秘的用迷惑的眼神询问陆铮这是怎么回事,结果那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他。 看了能怎么样?难道告诉他“阿初刚情绪上头把我骂了一顿差点赐死,现在缓过劲来了后悔了,所以留饭正在缓和找补”?拉倒吧,不可能的。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给他找补的饭局还多了一个白宥,要说是陪客,白宥的身份也不对啊。 ……八成是之前这两个人约好吃饭,现在自己的事情出来之后,宴初不知道怎么安排时间直接把两个饭局合并了。 她可能想着人多就不会那么尴尬,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于是陆铮沉默是金,心中想等等该说什么。 各怀心事沉默着,大门打开时,两人一起站起来,然后愣住了。 白宥首先反应过来,陆铮慢了半拍,两人一同离席,恭敬行礼:“令国师。” “不必多礼,坐吧。” 说话间,令长理已经入席,位居上座。他声音平淡,神情平和,向剩下的两个人解释:“陛下事务繁忙,让我陪两位用餐。” “两位,请入座吧。”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