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01 第2章 chapter02 chapter02 202路公交来了。 鹿苑踩着台阶上车,车厢里弥漫着雨伞捂湿的味道,有点难闻,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窗户让风透进来。 那根掉在周骛鞋边的黑色皮筋她没有捡,脏了,她不要了。 卸书包的时候,看见周骛的鞋子走过她身边,带起一阵小风,好闻的皂荚气息和烟味混杂在一起。 燕家巷距离十六中乘公交车有四站路,中间要经过一条横跨护城河的大桥。 好友林鲸在上高中前就跟着父母搬到了桥对面的小区,两人经常在公交车上偶遇。 这天经停时,鹿苑探出脑袋寻找林鲸,没看到她。但是沿途的风景不错,浓绿的梧桐树叶几乎掩盖了她目光所及的苍穹,偶有水滴落下,隔绝了热空气。 周骛偏头,但是很快被眼前的女生挡住视线。 她的双臂撑开,手握住被风吹飞的长发,校服衬衫随着她的动作向上拱起,隐约可见肩膀轮廓,蝴蝶骨,白色的内衣肩带。 女生的头发吹得他满眼都是,周骛抬手拨开,见鹿苑从书包里又掏出一根皮筋,有个小麋鹿的装饰,她用牙齿咬着皮筋。 后颈的皮肤,和清晨的阳光一样,白得晃眼。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他忽然被周婕强行塞了进来。 一个月了,烦躁感丝毫没有减弱。 十分钟后,公交车在校门口停下。 鹿苑背起书包率先下了车,周骛走在她身后。 鹿苑迎着阳光,眉眼挑衅,“我带你去办公室,会不会影响你装逼?” 麻烦你自己去探索宇宙吧。 说完,她不等周骛反应,脚下生风似的走了。 一个女生冲鹿苑挥舞,“小鹿。” “鲸鲸!”她上去牵住对方的手。 那女生显然也非常兴奋,回握住她,两人一起汇入叽叽喳喳的高中生里。 林鲸假装无意向周骛瞄了一眼,轻声评价道:“那是你阿姨带来的哥哥吗,长了一张品学兼优的脸喔。” 鹿苑哼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林鲸眨眨眼睛,“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这么讲?” “不想讲这些烦心事了。”鹿苑凝眉片刻,又笑着问:“你知道你在几班吗?” “不知道,一起去看吧。” “走。” 在教职楼下的张贴榜上找到自己所在的班,鹿苑在七班,林鲸则是十七班。 鹿苑一口气爬上三楼,教室的座位已经被占了一大半。扭着身体,趴在桌边,开学第一天大家难掩兴奋,形色各异地聊着天。 鹿苑的个子在女生中算是比较高的,她在后门找了个位子。 虽然是新组的班级,但很多人以前都是在一栋楼乃至一个楼层,都认识或者见过面。随便聊上几句,就熟悉起来了。 鹿苑现在心情不是很美丽,并不想说话,低头玩自己的手机。 半个小时过去,班主任还没有来。 坐在她前桌的是一个中长发女生,刚刚就听见她的声音最密集。脸色突然不好,问身边的同学:“你带那个了吗?” “哪个?” “我例假来了。” “没有。我帮你问问别人。” 几个女生四处帮忙借,愣是找不出一个带卫生巾的人来。中长发女生看一眼鹿苑,动了动嘴唇,又泄了气似的转了过去,没勇气跟她开口。 鹿苑头没抬,在书包里找到个小布包,丢到那女生桌上,继续玩手机。 “谢谢!”女生语气里带着一丝侥幸和感激,如临大赦,拿起东西往教室外走。 待她上完厕所回来,鹿苑已经收起手机,手掌托腮看向走廊。 “刚刚谢谢你啊。”女生把小布包还给她。 鹿苑把东西收进书包里,“不客气。” “鹿苑,我高一的时候就知道你了。”女生微笑着道,“我叫宋缨。”她的手指在桌上比划,写自己的名字。 鹿苑没看清楚,想了想,问:“‘长缨在手,敢缚苍龙’的缨?” 女生眼底露出惊喜,“你好厉害。这么久以来,你是第一个了解我爸对我寄予什么希望的人。” 语气有点嫌弃,但不乏对自己名字寓意的骄傲。 鹿苑耸了耸肩膀,实话说:“不是。我刚巧知道这句话而已,小秀一把。” “哈哈。”宋缨感觉她的性格还挺可爱,并不如外表那般具有进攻性,“和你说话前,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超级高冷的人呢。” 鹿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宋缨好奇地观察着眼前漂亮到过分的女孩子,她的皮肤是接近于透的那种白,光洁无暇,鼻头挺翘,眼尾微扬,给人一种清冷的疏离感。 下半张脸却还未脱稚气,有点小狐狸或者小猫般的幼态,可爱却略显叛逆。 由此,她对鹿苑的刻板印象是觉得她不好相处。 鹿苑左边耳朵打了三个洞,有一个在耳骨上。 因为要上学,只是用透明耳针穿着。 依然很酷。 “你不怕被老师发现吗——” 宋缨话还没说完,教室后面传来一道刺耳的“刺啦”声响,是男生的球鞋摩擦瓷砖地面产生的。 几人在玩笑打闹,撞歪了好几张课桌,一个人跑向门口,迎面撞上一个戴着白色耳机的男生,把他装在裤兜里的手机连带耳机,一起扯着摔到地上。 滚了老远。 黑色的手机屏幕顿时多了一张白蜘蛛网,裂了。 走廊静默一会。 周骛手还抄在兜里,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不耐烦,甚至还有微不可察的厌恶感。 那几个男生不是没读懂他的眼神,有些不爽,不太客气地问:“哥们,怎么说?” 周骛抬了抬眼皮,只说了一个字:“赔。” “我擦?”为首的男生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弄坏别人的东西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并不是不想赔。 但没遇到过这么拽的。 单纯看不惯。 “赔不起?” 周骛懒得浪费时间,捡起手机绕过他们,缓缓道,“算了。” 他的嘴毒得恰到好处,明目张胆地在看不起他们。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最要面子,一个个跟炮筒子似的,一点就炸。 “你他妈很嚣张啊——” “都干什么呢?”教室前门被推开,班主任孔虎走了进来,带着他独特而又尖锐的嗓门。 此人在教师队伍里是出了名的脾气臭,奈何教学质量好。 他长得有些奇怪,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四肢纤瘦,但是脑袋和肚子却非常大,像一根行走的冰糖葫芦。 孔虎把玻璃杯往讲台上一放,“都在干嘛呢?没事儿干了?你爸妈辛苦挣钱把你送到学校里来打架来了?都给我滚回座位去。” 周骛就近拉开了张椅子坐下。 那几个男生也相继回位,都不敢惹老孔生气。 ”一个个欠的,非得骂一顿才舒服。”老孔张嘴就没好话,哪怕开学第一天也不屑于装,“我看你们活泼得很,买二斤炮仗给你们送上天吧。这都高二马上就高三了,高考还有几天?都会数数吧?” 众人被骂得像霜打的茄子。 “都打起精神来!”老孔想起什么,看向刚围在一起的几个男生,都是什么货色他可清楚得很,又道:“储旭,说你呢,实在不想学你就睡觉,别欺负同学。” 被点名的男生不服气地把身体往后一仰,脚踹课桌横杠,前排的同学被他震得一抖,自觉地把椅子挪了挪。 老孔:“你还不服气是吧。” 储旭:“老师,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欺负我?” 老孔道:“人家今天第一天转学过来,能欺负你哪?”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周骛这张脸,此前从未在十六中出现过。于是纷纷扭头打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而被围观的人正偏头看向窗外,眼神散漫,不为所动。 但不妨碍大家得出结论:新同学长得好帅。 隔壁班的班主任来提醒,“孔老师,开会了。” 老孔安排几人去领新书和新校服,又交代大家待到下午放学再离开学校。 他前脚刚离开教室,刚刚想揍周骛的那男生就扭头朝储旭嚷嚷道:“卧槽,虎哥什么意思?” 储旭也一脸不爽:“我怎么知道?” “什么叫我们欺负他?” 另一个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逼不显山不露水的,倒让虎哥为他说话,小心把你的校霸位置抢了。” 储旭挑了挑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噗…” 在玩手机的鹿苑笑出声来,实在没忍住。 校霸评选已经够中二了,听到男生亲口说出来,喜感程度简直翻倍。 储旭手里转着的黑水笔掉地上,问她,”小鹿,你笑什么啊?” 鹿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嘲笑储旭,她碰了碰鼻子,转移话题:“也许,新同学不想当校霸,他只想当你爸。” 说完,她的目光和周骛就这么在玻璃上对了个正着。 他竟然就坐在她身后,瞳仁黑沉沉的。 这窗户也不知被谁擦得这么干净,她看清楚周骛释放出的真实情绪。他的眼皮很薄,外眼角微垂,看着是很拽,还有些桀骜不驯的少年气。 怪不得储旭他们想揍他。 不过,她说错了吗? 鹿苑不急不忙错开了眼神。 储旭和他的中二兄弟听了鹿苑的话,感觉有点道理,准备去找周骛麻烦,等商量完才发现人早就走了。 “吓跑了?” 储旭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学校里收拾不了他,我不信他一直不出校门。” 旁晚时分,落日余晖落在小鸟白色的翅尖。 男生们把自己班级的书领回来,他们浑是浑,但重活儿都义不容辞,绝不会让女生受累。 搬完东西准备去小卖部消费,在图书馆门口碰见刚出来的周骛。 他们大汗淋漓,他倒是香喷喷的。 储旭叫住他,斜了眼:“事儿不解决就想走?” 周骛站得笔直,单肩挂着黑色的书包,气息阴沉沉的,像个文弱少年。 “你想怎么样?” 储旭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办,毕竟是他们弄坏了他的手机,应该要赔的,但是不知为何,他现在就是好生气。 一个男生抓住储旭的手腕,“存款,开学第一天打架不好吧,虎哥不得弄死你。” “我知道!”储旭摸了把自己的脑袋。 他长得有点像年轻时候的苏有朋,又奶又凶,短发支棱着,哪怕在找人麻烦也像一颗热情洋溢的海胆。 “我只服气比我牛逼的人,瞎嘚瑟的就老实挨揍。” 周骛当然不会等着挨揍,“你想怎么样,说。” “比一下篮球。” 周骛:“……” 十六中的篮球场就在图书馆旁边。 储旭是校篮球队的,他提前说明,“你要是不敢,就跟小爷我道个歉,原谅你上午的嚣张。” 周骛:“快点。” 储旭:“……” 第一次见着这么着急送死的。 周骛和储旭单挑,采用的正规的篮球1v1规则。 储旭防守,周骛进攻。 防守方击地传球,将球传给进攻的一方,比赛开始。储旭一开始的防守并不算尽全力,想先试试周骛的水平。 事实上周骛根本不屑保留,他只想快点结束回家。顺利攻破储旭的防守,得分进入下一轮。 紧着是第二分,一开始就把储旭压得死死的,导致他后面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周骛在第三次进攻的时候,察觉有东西从眼前飞过。 “啪”的一声,这次他看清楚是一个小黑点,划过他的胳膊,擦出一条细长的伤口,血顺着胳膊往下流。 周骛顿住,把球调转了个方向,猛地砸向围观的男生,来势汹汹。 他们也被吓了一跳,快速闪开。 一个躲在人群后面的瘦小男生被拎出来。 周骛看着瘦,但空荡的t恤下面的肌肉却很有力量,男生被他摔到储旭跟前,跟个飘萍似的,身体撞上篮球柱,吃痛得咬了咬牙,却不敢承认什么。 作案工具是棱角尖锐的小石头,被扔到储旭脚下。 “两个方法。”周骛说,“你想找回场子,正大光明赢我就此翻篇。第二,想玩见血的去校外,我奉陪到底。” 不良少年的小把戏,周骛在过去生活的地方见识太多了,比这阴的比比皆是。 在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扮演过什么角色。 储旭这个小弟手头特别准,百发百中。 见血了,就闹得有点大,他们玩儿脱了。 事情出了,总要有人承担责任。 “这次是我不地道,跟你说对不起。”储旭后退一步,笑了笑,点头算是道歉,“你的手机坏得严重吗,我赔给你。” 周骛冷冷看着他,没说话。 储旭被那冰冷的眼神震慑住,咽下口水,“或者你给我手上划一刀,这事儿算一笔勾销,都是一个班的。” 这时,有人大声催促道。 “快点去小卖部了,渴死了,你女神已经去了。” “哈哈哈哈,你说的哪个女神啊,咱们存款好多倾慕对象,都舔不过来了。” “放你妈的屁,我的女神只有小鹿一个。” …… 那帮傻逼终于走了,周骛捡起书包,仰头喝水。 落日大道,林荫尽头。 白衬衫,黑褶裙,16岁的不安分少女忽然闯入他的视线,与黄昏好风光格外映衬。 她在学校的这一天应该很快乐,脸上洋溢灿烂的笑容。 像夏日的野风,清甜,凉爽,呼啸而过。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夕阳穿透了她的衬衫,刺在她的骨骼上。 蝴蝶骨,肋骨,根根清晰纤细。 这画面贯穿于他脑中一天了。 第3章 chapter03 第4章 chapter04 chapter04 洗完澡,鹿苑试了周婕给她买的衣服。 每一件都很漂亮,把少女的身体衬得犹如洁白娇贵的小苍兰。 睡前,鹿苑躺在床上,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给周婕发了一条微信,汇报衣服都可以穿,再次感谢她。 没几分钟,就收到了周婕可谓体贴又温柔的小作文回复,并提醒她,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让她早点睡觉。 对于成为一家人,鹿苑至今仍没什么真实感。 还有点割裂。 十几岁的女孩子其实心很软,容易被收买,哪怕是鹿苑这样倔强又充满棱角的,实则并未感受过太多的关心。 周婕只需稍微拉拢一下,她就屁颠屁颠儿靠上去了,把对方当做自己真正的亲人。 鹿苑不想与周婕走得太近,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 可是,周婕的确是一个没坏心的人。 至于周骛……一个小时前在楼梯拐角处,两个人距离近到她稍微偏个头,就能碰到他的鼻尖,他的嘴唇是嫣红的,水果糖的甜味几乎扑在她的面颊。 少年好整以暇,眼神肆无忌惮。 鹿苑没跟男生靠得这么近过,也没碰着过这么拽的,忽略逐渐发烫的耳朵,警告他,“小心我告你抽烟。” “和早恋比,哪个严重?” 他扬了扬那根棒棒糖杆子提醒她,是陈然买给她的,留下这么一句话,绕过她上楼了。 算了。 反正等她考上大学就会离开家,离开苏州,就见不到他们了。 老爸爱跟谁好就跟谁好。 隔天上学,按照学校规定,他们穿了统一的夏季校服。 白色的短袖衬衫,男生是黑色西裤,女生是百褶裙,青春的气息和屋外的梧桐树一样,笼罩着小楼的角角落落。 来给他们家打扫卫生的许阿姨眼前一亮,拿出手机对着两人的背影拍了张照片,“这两个小孩真好看啊。” 周婕脸上挂着笑,“嗯,是很好看。” 许阿姨脱口而出,“跟拍广告一样,好登对——”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他们算是兄妹关系,便及时打住了。 周婕没有仔细听后半句,喝完咖啡,拎包出门。今天她上班没有那么急,开车送孩子们上学。 周骛拉开副驾的门,而鹿苑直接钻入后座。 不用挤公交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夏天铁皮盒里的味道很难闻,但是鹿正元很少开车送鹿苑上学。 他的公司很忙,还要到处出差,哪怕回家早了点也不怎么去接她,宁愿躺床上睡觉。 只会甩零花钱让她自己打车,他称这叫锻炼。 今天正式上课,学生们到校时间也比较早,还要换位置。 周婕的车刚停下,她就急匆匆推门下去,“阿姨再见。” “苑苑再见。”周婕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声音不自觉也轻快了些,“慢一点,时间来得及。” 她坐在车里看着两人的背影,是如许阿姨所说,很养眼。如果她真的拥有这样两个乖巧的孩子,那真的要笑醒。 正当她要拿出手机要拍照时,发现已经拍不到同框了。 下车就分道扬镳。 一个像疾如清风,一个稳如松柏。 周婕无奈地摇了摇头,驾车离去。 昨天下午排位表出来得太晚了,鹿苑没有来得及看就回家了。早上到教室的时候,她的同学都快把桌子搬好了。 宋缨给她打招呼,“鹿,早上好啊!” “你坐在这里,桌子已经搬好了。”宋缨拍了拍她身后的课桌。 “谢谢。” 宋缨笑眯眯地说:“不是我帮你搬的,是陈然啦,你们是同桌。” 陈然已经开始早读了,话不多,对她说了声:“小鹿,早。” “早上好。” 其他同学也相继开始背书,鹿苑赶紧坐下收拾自己的桌子。 虽然已经分科,但还没有小高考,书和教辅资料是非常多的。 鹿苑一股脑把所有的书垒在课桌上,将自己包围起来,从讲台上只能看到她的脑袋,莫名有安全感。 身边很多人都这么干,还能营造出一种特别用功的氛围。 但这种现象很快被叫停。 第一节课是孔虎的数学,他在腋下夹着黄色三角尺,数学书,提前两分钟进教室整顿纪律。 “把你们桌上堆的书都给我拿下去,搞什么玩意儿呢?” 大家不情不愿,象征性拿掉一点,无异隔靴搔痒。 老孔好好讲话不奏效他就开始吼了,“听不懂话吗,全都拿下去,只留当天上课的书。不要玩小把戏,都是上一届玩剩下的。” “像周骛那样,让老师能看到你们的手在做什么。”孔虎拿人举例。 你干脆装个监控得了。 大家在内心里嚎叫,又忍不住好奇去看周骛的桌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鹿苑感到众多目光几乎偏到了自己脸上。 周骛坐最后一排,又是那么巧合就在她后面。 鹿苑也扭头观摩这位榜样。 他的桌上除了一本数学书,一个笔袋,什么都没有,好变态……这对高中生来说,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而课桌的主人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数学书里夹着一张试卷,刷刷写着,头都没抬一下。 被人围观了,竟然是这个反应。 呵,装逼。 不过戴眼镜气质还是非常惊艳的,文质彬彬,真有点学霸的样子,有一说一。 她只是多停留了一会儿,周骛忽然抬头,就对视上了。 “怎么,碉堡等着我给你炸?”他用笔尖戳了下试卷,皱着眉头,顺便嘲笑她面前的小山丘。 “谢谢,不用!”鹿苑咬牙回道。 “还不转过去?” “……” 上午的课结束,鹿苑明显感觉到高二的课程比高一紧张。因为两年要学完高中三年的全部课程,还要完成会考。 老孔提前带他们熟悉高三节奏,还留了试卷给他们中午写。试卷发下来后,鹿苑上下扫视一遍,题量多且题型复杂。 她“啧”了一声。 陈然拿到试卷先写上自己的名字,问:“怎么了?” 鹿苑说:“好多,好难。” 头大,午休肯定没时间睡觉了。 陈然笑了笑,嘴边有个梨涡,“尽量写吧,有不会的我给你讲。” 差点忘了,陈然的成绩在高一时维持着班级前三,年级前十。这点题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那么作为他的同桌总能喝到肉汤,顺便吃点肉渣。 “先谢谢你,那我就当真啦。” “客气。” 宋缨转过来趴在鹿苑的桌子上,“小鹿人缘真好,陈然,我也能有幸旁听一下吗?” 总听别人叫小鹿,宋缨虽然只认识她两天,也不自觉这么叫了,顺口又亲切。 陈然不吝啬分享,“当然,见者有份。” 由于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拖了两分钟堂,导致他们去食堂只能吃到个屁。 宋缨和鹿苑结伴去校外吃午饭,学校门口的小吃店类型挺多,但北方美食比如兰州拉面,南方美食重庆小面等,还有鸡排,肉夹馍,很受学生欢迎。 反而是本地小吃门可罗雀。两个人图方便找了家人不太多的馄饨店,味道如预料,不怎么样。鹿苑吃了一点就放下勺子,说不如回去写试卷。 宋缨说:“小鹿,你比我想象中用功诶。” 毕竟她对鹿苑的刻板印象就是高冷。漂亮是她最大的标签,这一类女孩子,一般都对学习过敏。 鹿苑问:“你真的觉得我用功吗?” 宋缨点头,“很认真啊。” 鹿苑双手托下巴,“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逐梦深圳电子厂。我也是有追求的好吗。” “哈哈哈哈!” 十六中虽然在市内不是最好的中学,但也是重点,本科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真不学的,进不来。 事实证明,如果你没有和一个人真正接触过,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 午饭吃得不满足,鹿苑提议去买杯饮料带回教室,她们走到马路对面的商业区,那里热闹一些。 买完果茶,两人聊着天回学校。 距离校门口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个叫“晴天”的网吧,是储旭的哥哥开的,经常能看到储旭和班上的男生聚在那里。 这天,鹿苑无意间往里瞥,瞧见了一个白天黑夜都会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人。 她把果茶交给宋缨,“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怎么了?” “没事,我很快回去了。” 鹿苑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她近视有一百度看不太清楚,拿出手机放大,果真是周骛。 听说储旭的哥哥是在道上混的,还坐过牢。 储旭经常以此狐假虎威,这也是他能当上校霸的原因。 周骛刚来几天就和他们沆瀣一气,他的行径超出了鹿苑的认知,这个逼王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抽烟打架也就算了,还和有案底的人混在一起。 网吧里。 储旭隔着玻璃发现烈日下的鹿苑,她眯着眼睛,举着手机,“诶,那不是小鹿吗,她在看什么啊?” “好像是在拍照?” 储旭的哥哥储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挑了挑眉,问:“你们班的?” “是啊。” 储臣“呵”了一声,打发一小弟道:“去把她轰走。小丫头不学好,对网吧这么好奇干什么?” 小弟乐呵呵出门。 “喂。”一直低调的周骛忽然出声,透着冷寒,他看了眼储臣,眼底露出不悦,“你不要吓唬她。” 储臣脸上玩味:“哦,那你说怎么办?” 周骛推开门,自己去了马路对面。 鹿苑思考拍下来的照片是删掉,还是在需要的时候给周婕看。 屏幕下面多了一双白球鞋,宽松的校服裤子。 周骛瞬间转移似的,从网吧里忽然降至她面前,把她头顶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他像个冰箱,周身冒着嗖嗖寒意,脸上也冷冰冰的。 “你拍什么?” 鹿苑快速把手机往身后一藏,“没什么。” “删了。”周骛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不容置哙,“或者我给你删。” 鹿苑不可能给他的。 周骛冷静一秒,手臂绕过她的腰侧,拽起她藏在后面的腕子,握住的那一瞬间他微微讶异,她的骨头太细了,桡骨下面的小肉肉也软得不像话。 手机顺利落入他的手中,都不用解锁,很好。 “手机还给我!”这个人竟然抢她的东西。 眼前的男生有着绝对的身高优势,尤其在他故意把手举起来时,鹿苑根本就够不着,蹦起来也够不着。 他点进相册,只有一张带有他侧脸的照片,很模糊。 其他的照片好像是演唱会,乱七八糟的,他把自己的删掉就退出来了。 鹿苑惊呆了,生气又羞耻:“你是混□□的吗?” “嗯。”周骛轻笑一声,“所以我很会揍小孩,一拳解决两个,你别来惹。” 说完他再次抓起鹿苑的手腕,向一边扯去,把手机塞进她裙子的小兜兜里。 “神经病。”鹿苑手腕被他攥一下就红了,她揉搓着,无语地走了。 以后再关注他一下,她就是狗。 周骛看着鹿苑走进校门,才又回到网吧里。 其他人已经进去开黑了,储臣坐在沙发上看戏,对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真是服了,不让别人去吓唬,自己过去把人欺负了。 有点意思。 他又抽了一口烟,问道:“那小丫头是你什么人?” 周骛坐在他对面的桌上拆手机,闻言手指一顿,那滑腻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腹。 鹿苑是谁?并没有合适的定义。 半天,他才回:“社会主义接班人。” “……” 第5章 chapter05 chapter05 周骛的手机屏幕彻底坏了,得换新的。 一个屏幕并不便宜,要一两千。好在储臣在市区有个手机维修店,各种型号的配件都有,不用去外面搞。 储旭昨晚一说,储臣今天就把该用的都东西都拿过来了。 修手机这事儿就该专业人来,但周骛有点兴趣,想自己动手。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太爱装逼了,瞧他弟就知道,以为自己什么都懂。 储臣就先看他折腾,不行再上去嘲笑也不迟。倒不想周骛无论是拆手机,还是检查零件,组装,测试,都非常有逻辑。 十五分钟后。 他把修好的机器开了,“hello”字样跳出来。 “好了。”周骛说。 储臣不由挑了下眉,“可以啊小子,毕业来我店里打工吧。” 周骛抬眸看他一眼,没接话。 这家伙不喜欢开玩笑。脑袋聪明,还挺正经,储臣琢磨着问:“你怎么跟我弟那帮二逼混一起了。” 周骛抿着嘴角,“是你弟把我的手机弄坏了。” 他,并不屑与谁为伍。 “行。”储臣笑着点点头,无所谓。 手机修好了,周骛不想再呆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起身走出店门。网吧门口停着一辆重型机车,黑色的车身,非常酷,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脚步微顿,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片刻。 “喜欢?”储臣问。 周骛这次点头了。 “你还没成年吧。”储臣说,没驾照就不能骑车上路,“周末来我车场玩,我教你。” “嗯。”周骛又点了下头、 午休已经开始。 老孔最终没忍心让他们把一份试卷都写完,只需要完成前面十四道填空题就可以了。毕竟就这么点儿时间,中午不睡只能下午的课上睡。 孰轻孰重,老孔还是知道的。 填空题写完也并不简单,计算量其实挺大,吃完饭鹿苑就一直趴在桌子上写了,身后的人回来也没发觉。 直到课代表让坐在后面的同学把卷一收上来,班里躁动起来。 陈然突然问:“你胳膊怎了?” “啊?” 宋缨听到热闹也转过头来,“看上去有点严重,是巴掌印吧?” 她的手腕有一片红色的指印,红红的, 鹿苑也纳闷,快一个小时了,竟然还没消,不过也不疼。 “小鹿,你是被人打了么,谁打你了?” 大家想一想也该知道,在学校里是没有人会打鹿苑的,只有可能是在家里被打的。 鹿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只感觉身后有人站起来,后脑勺投下来一片阴森森的影子,接着是试卷哗啦啦的声音,周骛两根手指蜷缩,指骨轻叩她的桌面。 鹿苑把试卷交了,趁人还在这,故意加重声音说:“嗯,是被人打的,住在我家里的人。” 宋缨很给面子地跟着附和:“家暴啊?” 陈然说:“就算做错了事,家长也不能打人。” 鹿苑斜了斜眼,点头道:“我听说家暴是可以报警的,警察会管。” “……” 周骛收走了试卷,又回头瞥了眼,那细细的手腕像个白葱段,多几根指印覆在上面。他记得自己动作其实很轻,只在她挣扎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 她的皮肤太白,太娇气。 而少年的骨骼又太坚硬,攥一下就跟受伤一样。 某人阴阳怪气完就趴桌上睡觉了,什么事儿也不记。 那个下午,他时不时侧眸,皱眉,烦躁。 快放学时那印子彻底消失,他的眉头才舒展开。 开学一周,除了棒棒糖和网吧的交手,两个人也算和平共处。 ——在学校充当不熟的同学,在家陌路兄妹。 不过,以前鹿正元单身的时候很少在家里现身。现在每天晚饭的点儿都能看见他了,回家还挺准时,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 鹿苑不是很懂,但是每天都能看见老爸,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周日上午,鹿苑写完作业出门。 换鞋的时候,周婕捧着一个鞋盒走了过来,“苑苑,我给你买了新鞋子,试一试。” 又送她东西啊…… 鹿苑很不好意思,除了说谢谢也不知道怎么表达。球鞋是联名款的,不是死贵的那种,但也要小几千。鹿苑当即就试了试,和她今天穿的裙子挺配的。 很甜,也很酷。 周婕:“挺好看的啊,就穿着吧。” “好的。”鹿苑视线在家里环视一圈,“我爸爸呢。” 周婕笑了笑解释,“他出差了,昨天就走了,因为太着急就没来得及和你说。” 鹿苑蹲着系鞋带,声音有些闷:“他去哪里了?” “科隆。”周婕说。 “那时候回来?” “那边有几个代理需要谈,时间上可能会久一点。” 鹿正元在本地经营着一家规模挺大的家具公司,和国外挺多厂商有合作,出差是家常便饭。而周婕则是外企的设计师,两人因工作结缘。 周婕见她情绪低落,“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鹿苑说:“没什么。” 以前老爸也不在家,但是到哪儿出差还是会告诉她一声,顺便带点礼物回来。现在倒好,出国了也一声不说,把她留给两个陌生人。 周婕见她不想说,也不再问,“苑苑,你今天去哪里?” “同学家。”鹿苑回答道,她真想告诉她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婕关心她多过于关心周骛,肯定不知道他背着她都干了些什么。 “阿姨——”鹿苑在想怎么委婉提建议,那边听到趿拉拖鞋的声音,周骛手抄兜,从楼上下来了。 “你又去哪里?”周婕问。 “图书馆。”他换了鞋子就出门了。 鹿苑走到路口时,看见周骛站在那低头看手机,好像在跟人发消息。他穿着一身休闲装,连个书包都没带,能去个屁的图书馆。 鹿苑走过去,看见他从打字变成打电话,跟那头的人说:“还有半个小时。” 果然啊。 她本来都不奇怪了,但是越走近,越发现事情的不对。 她脚上穿着的新鞋子,竟然和周骛现在穿的,是男女同款! “救命”两个字直接冲出大脑,周婕怎么回事,怎么能给他们买一模一样的鞋子呢?又不是双胞胎。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炽热,那个被盯着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撩开点儿眼皮看过来,“有事?” 鹿苑不可能告诉他这么尴尬的事情,祈祷他最好也不要发现,愣怔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没事。劝你行事小心,别一不注意就铁窗泪,亲人也跟着两行泪。” 其实她并不是对刑满释放人员歧视,就是天然的害怕。 而且储旭的哥哥她见过,长得凶巴巴,身后有许多小弟。 鹿苑自认不是个好学生,但对比某些人,她简直品学兼优,甚至算得上祖国的狗尾巴草。 周骛收了手机,问:“我在里面铁窗泪,你在外面两行泪?” 神经病! 这三个字鹿苑是在心里骂的,谁要为你流眼泪,想得美。 但不论如何,她总感觉周骛和小混混在一起,必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今天是周日,林鲸妈妈还在家。 切了点水果端进来,又不可避免地问鹿苑:“你和阿姨相处得怎么样?” 鹿苑笑呵呵地回答:“挺好的呀。” 林鲸妈妈说:“那就好。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总是主意多想法多,一定要多和大人沟通知道吗,只有你们表达了,我们才能理解你们。” 鲸妈是远近闻名的“妇女主任”,她姓施,人称施主任。 最会做思想工作了。 林鲸见施主任还有滔滔不绝的趋势,赶紧打断,“妈妈,我们下午还要写作业看课外书,你去忙自己的吧。” 施主任说:“看书啊,那就看吧,我出门了。冰箱里有吃的,饿了就去吃。” “好的,妈妈再见。”林鲸迫不及待把老母亲送出门。 “你这熊孩子。”鲸妈无奈地摇了摇头,碍于鹿苑在,也不跟她计较了。 听见防盗门关闭的声音,鹿苑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趴在地板上,把林鲸床底下的吉他包掏了出来。 ——她藏在这里的。 去年她迷恋上吉他,老鹿不同意她学,直接拿去扔了。怎么解释都不听,一律做不务正业处理。 在他看来,只有经他认可过的小提琴才算正儿八经的高雅乐器。 无奈之下,只能藏在好朋友家里。 老鹿的行为其实很奇怪,他不太管鹿苑,但在某些方面又很强势,但凡鹿苑喜欢的他全都否认,有事没事儿凶她两句,制造很在意女儿的假象。 不知是在欺骗别人,还是在欺骗自己。 鹿苑把琴拿出来弹了一会儿。 林鲸是个很会倾听的人,她放下正在做的一切事情,沐浴焚香,双手托腮,氛围感这一块儿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真诚又不浮夸地道:“你的进步好大,我都能听懂弹的是什么曲子了,好像一个音都没弹错?” 彩虹屁在任何人群都非常受欢迎,且让人失去理智。 鹿苑收到鼓舞,又激情演奏一曲。 很快到了中午,楼上楼下的邻居都需要休息,鹿苑不敢多弹,怕影响别人。 吃饭的时候,两个女生倒豆子似的聊天,分享在各自班级的事情。 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开心的,这个年纪的烦恼从来不会超过两天。 林鲸从她的话语里捕捉到两个女生名字,就问,“你认识新同学,不会跟我疏远了吧。” 女孩子都是霸道且需要偏爱的,无论亲情还是友情。 “那不能,咱俩是最好的,别人都是浮云。” “嘿嘿嘿。” “哈哈哈。” “我要吐了!” “垃圾桶在这,吐吧。” …… 吃过午饭。 林鲸打开电脑,准备看一会偶像剧再写作业,结果那个圈圈在屏幕上转了好半天,忽然跳出来让她检查网络连接是否正常。 鲸妈竟然,把网给切了。 “我真是服了我妈。”林鲸无语道:“你还在我家呢,她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这届家长也太无理取闹了吧,说好的信任呢? 鹿苑躺在床上快笑岔气,“因为她知道,我比你的人品更不好。” 笑够了,她起身:“走,我带你去网吧冲浪。” 第6章 chapter06 第7章 chapter07 第8章 chapter08 chapter08 不知是不是鹿苑幻听,她竟听到周骛的一声低笑,像是从鼻腔里漏出来的。 那个年纪谁不煞笔,只要你有在意的人。 无论你是喜欢他,还是想和他作对,避免不了的。事后回想自己的某一个眼神,某一句话,都恨不得迅速离开地球。 沐浴学霸的光辉到底不一样,鹿苑忽然觉得自己热爱学习了,陈然的讲课方式耐心兼顾温柔,不会使人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怀疑。 再加上他长得挺帅的,每个女生都不排斥和好看的男同学多接触。 其实陈然和鹿苑相识不止于高一,上小学就同过班,初中分在不同的校区就分开了,高中又考进同一个学校。 只不过鹿苑是个一定程度的脸盲。 高一的某次,两个人在一个组讨论问题,闲聊起来陈然提了这事,鹿苑压根儿不记得对方。最后还是他伸出手臂,指着上面的一个小黑点说:“这是你上三年级,用铅笔给我戳的。” 鹿苑终于想起来了。 当时她偷偷带了铅笔刀去学校,自告奋勇帮所有人削铅笔。几个小孩为了抢夺一个铅笔刀打架,一不小心戳到陈然的肉上。 当时还把公务繁忙的老鹿请来学校,孩子们吓得哭成一片,在办公室集体嚎丧,家长们则非常尴尬。 老鹿作势要揍闺女,被陈然拦下来,小男孩儿红着眼睛说:“叔叔你别揍她,你一巴掌下去,会把她揍死的。” 几个大人都憋不住笑了。 …… 时间太久也太中二,鹿苑能记得才怪。陈然没法忘,因为手臂上的疤痕一直留着。 鹿苑对陈然的印象比别的男生好很多,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他总是很靠谱。 她难得集中精力,直到周骛回到座位上,才稍稍分了点神。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点。 开学以来,两个人面儿上不说话,但要说毫无交集也不太可能。传作业时有半秒钟的眼神接触,手指会不小心碰到。 教室的座椅是统一规格的,周骛的个子又太高,长时间蜷着腿很难受,他偶尔伸出课桌外放松,就会和不安分的鹿苑碰到。 有一次,鹿苑不小心还踩了他的鞋,标志的白色上留有一个灰色的脚印,她心虚,快速扭过头装没看见,周骛只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也没找她算账。 两人白天前后桌上课,回家住在同一栋房子里,时间久了,鹿苑自然而然对他的气味很熟悉。 比如今天,他就没有抽烟,身上是干净的沐浴露和除菌皂的气味。不过年轻男孩抽烟也不难闻,总是淡淡的带点儿野性。 自动铅笔不小心戳破了纸张,陈然用黑色水笔的笔头敲了敲她的手背,“算错了。” 鹿苑一愣:“啊?” 陈然看她怔怔的小表情,给她指出来,又说:“没关系。这条辅助线的思路是对的,你从这里开始算就行。” “哦。”鹿苑低下头,重新开始写,模样乖乖的。 宋缨和同桌得到答疑解惑,识相地转了过去。 陈然弯腰抱起作业本,去老孔办公室。 教室里还是吵吵嚷嚷的,储旭那帮二货看过周骛的视频后,闻风而来,围在他座位周围吹吹嘘,“周骛,骛哥,你就是我哥。” “这个周末去玩吧,秀一把?” 男生在这个年纪不仅喜欢装x也容易搞崇拜,半个月前,几个簇拥储旭的还想揍周骛,现在就直接喊上哥了,就连储旭本人都倒戈了。 这中间只需要有一个牛逼的点就可以,恰恰他是有的。 周骛身体往椅背上一靠,眉心紧跟着蹙了下,“秀屁,别围着我。” 男生们因为那张脸过于臭了,散开一点,又嘻嘻索索地讨论周末的事儿,直接把时间给定了。 鹿苑用手指蹭了蹭鼻尖,听到后面的动静,不由跟着皱了眉。 她不知道周骛的成绩如何,但这半月来他上课悄无声息,下课就趴在桌上睡觉,前阵子和储旭那些男生有纠纷,现在直接被叫上哥了。 老鹿总是说,人是好的难学,坏的易。 周骛如果堕落下去,连个民办本科都混不上怎么办?不过也不愁,他长得不错个子也高,以后说不定可以当个模特。 穿个内|裤,在台上走来走去的那种。 不像她,连下课都在做题,啧啧,未来之路光明灿烂啊。 越想越远,鹿苑竟然给周骛想到前途问题了。因为他是周婕的儿子,她是替周婕考虑的,到底和陌路同学不一样。 过了一会,陈然回来了,把她从走神的边缘拉回来,“写完了吗?” “嗯。”鹿苑把练习递过去,陈然看了,没有问题。 鹿苑起身伸了个懒腰,“陈老师,我能出去了吗?” 陈然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把自己的杯子给她:“顺便帮我接杯水。” “不客气!”鹿苑帮他省略了那声谢谢,就和宋缨出去了。 周骛用几个点头把人打发走,脸色才稍有缓和,连答应了什么自己都不清楚。他从桌肚里把下节课要用的东西拿出来放桌上,又看起了手机。 鹿苑起身的时候,椅背撞了下他的桌子,他早有预料,身体向后撤,也懒得看那个罪魁祸首了。 余光瞥到她的同桌,陈然嘴角多了抹笑,有点对她无奈的意思。 周骛定了片刻,收回视线。 周一下午最后一课是班会,老孔讲了几件事,最重要的就是这周开始晚自习了。 最初是针对住宿生的,走读生不做要求。但是高二开始,走读生也要晚自习,会安排老师来看晚自习,偶尔还会上课。 以后放学时间很晚,鹿苑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给老鹿发微信问。 德国跟这边有时差,老鹿没回。 事情讲完,老孔便公然抢占班会课讲数学,教室里响起一阵不满又不敢的愤懑呐喊,被老孔用敲黑板的声音压下去,“等你们平均分130再跟我叫。课代表,把习题册发下去。” 老孔讲习题册比较笼统,都是中规中矩的题目,没什么值得好讲的。到后面解答题,他才讲得比较细,掰开揉碎的程度。 “鹿苑,你上来写。”老孔指着那个低着头的女生道。 这题陈然都给她讲过,再做一遍罢了,鹿苑上去写完下来,老孔点点头,难得夸人:“咱们鹿苑同学终于用功起来了,继续加油啊。” 鹿苑也咧咧嘴角。 临近下课,老孔下来给某个同学单独讲题,路过鹿苑那儿跟她提了几句:“看来把你安排和陈然坐在一起这个决定是对的,有他影响,你的积极性也能上来。” 老孔虽然不能把全班四十多个学生都顾着,但每个学生基本什么情况,性格,他也都花心思去了解过。 鹿苑这姑娘有点儿上进心,但不多。 碰见不会的题,老师不讲,她也不问,就囫囵这么过去了。给人的印象就是不用功,得过且过。 下课后,老孔让陈然去办公室把他们班新订的补充习题抱过来,每组自动往后传。 传到鹿苑那儿就只剩一本了,没有周骛的。他的学籍是新转过来的,在很多名单都没有更新,经常有教材遗漏。 老孔拍了拍周骛的肩膀,“你的那份在我那,正好,你跟我来一下。” 老孔和周骛的身高悬殊,站着的时候他都得抬头看人了,于是他选择坐下,顺便让周骛也坐到隔壁桌老师的椅子上。 “你转来咱们学校有段时间了,老师一直想找你聊聊。”老孔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讲普通话偶尔也夹杂着点儿方言俚语,但他还是尽量用了“咱”以显示亲切,“还适应吗?” 周骛表情不多,“嗯。” 老孔说:“第一天我看储旭他们围着你叫嚷。那几个都是没开窍的捣蛋鬼,一门心思想玩,脑子还缺根筋,但人不算太坏,你别搭理他们就是了。” 周骛点了下头,又“嗯”一声。他眼皮垂着,不看人的时候斯斯文文的,有点冷还有点乖,一看就是个好管的。 “我看你好像不喜欢说话?”孔虎拧开玻璃杯喝了口茶叶水,打量着他,道:“你妹妹倒是开朗,这个是她的好朋友,那个也是她的好朋友,角落里扒拉出来个耗子都跟她熟。” 周骛听到“妹妹”两个字,没反应过来,问:“谁?” 老孔被问得也是一愣,“我说的是鹿苑。” 周骛:“……” “你俩不是兄妹吗?” 周骛这次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 老孔笑起来,“情况我听你们家长说了。鹿苑呢,性格比较活泼,你刚来,还没和班里同学融入,所以我把你们兄妹放在一起,你们中和中和。” 周骛:“……” 老孔大概是很满意自己的安排,私下里总是比在教室里和善,甚至还开了个玩笑问:“你俩在家不打架吧?我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为了抢遥控器,小的能把她哥头发扯掉几根。” 周骛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没接话。 老孔想想,他们都这么大了应该不至于,这才开启正题:“不过,成绩就不用和她中了,你可以提点提点她。” “她脑袋瓜子挺聪明的,劲头上来了数学能考上130,下限也能跌破90,太不稳定。”老孔果真是把每个人都研究了,鹿苑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你之前的成绩单我也都看了,相当不错啊,来这儿可不能因为环境改变就松懈,要继续保持。” “其他科我管不到,数学课代表陈然坐在你前面,有事多沟通,不愿意跟老师说的可以跟课代表说,你俩水平应该差不多。”老孔看周骛这性格,估计也不会找自己。 “他什么水平?”周骛忽然出声。 刚刚说了半天,他一直沉默着,说到陈然他才有反应。老孔自动把周骛的疑惑归类于男孩子间的好胜心,或者同类的惺惺相惜。 他如实说道:“高一没分科,分数计九门总和,现在看没参考性。高二月考开始就是3+2模式,语数外总分+物理化学等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第9章 chapter09 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10 鹿苑没有想到她有一天能撞破周骛打架现场,但这不是重点。 她靠近看了看这个怒目圆瞪的男生,眉毛都快飞了,鹿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好。这种斜横的怒气她只在储旭身上见过,但是储旭比他可爱,也比他好看。 鹿苑对一切长得好看的人多了点宽容,但是对他没有。 她问齐小飞:“你是准备打他吗?” “你没眼睛?没看到他打我吗?”齐小飞对于这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女生是同样的仇视,态度极差。 鹿苑说:“我有眼睛,我只看到你准备打他。” 这是实话,她从餐厅里走出来,目光在游离中看到他们的时候,只看见这个男生在做什么。 但是在齐小飞听来就是嚣张,和周骛本人一样的嚣张。 “我艹,你他妈再说一遍?别以为我不打女人。”齐小飞怒吼道。 鹿苑不怕无能怒吼,还觉得有点可笑,一些男的觉得“不打女人”是一种恩赐和谦逊,能不能打得过女的还另说,这是置法律于无物吧。 他一口一个“你他妈”和“我艹”的脏话挺令人反感的,鹿苑脸上也是不耐烦。 “你打我又怎么样?”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多少也猜出一点来,这人不会无缘无故要揍周骛。就像之前储旭要揍他,也是因为他实在拽上天了。 不过无论如何,周骛勉强算是她的家人,这个小混混又是什么东西,两边矛盾,她肯定是要帮周骛的。 所谓知者无畏,鹿苑突然很想教训一下这个满嘴脏话的男生。 猜到她要做什么,周骛神经蹿了下。 齐小飞是什么种他很清楚,义气道德没有身上三两的骨头重。他抓住鹿苑的手,扯到自己身边。如果对方抬一下手,他就能给她挡住。 鹿苑大概是怒气太重,完全忽略了被他攥着的手,盯着齐小飞警告,“架不是乱打的,劝你动手前先想想自己要承担什么后果。” 齐小飞脸上的怒横不减:“少他妈吓唬我,你叫人来啊。”说到后半句他气息弱了点,周鹜一人就能把他揍得站不起来。 鹿苑理所当然,说:“不需要叫人,你知道他什么背景?我保证你动他一根手指头就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周骛本人都忍不住挑了下眉,看向眼前的女生,不懂她在隐涵什么。 齐小飞噤声一秒,估计也是被镇住了。 现在的形势的确对他不利,权衡片刻后,骂骂咧咧地走了,但不是给鹿苑吓走的,而是因为周骛的脾气今天实在是炸。 刚没说两句话,就对他动手了,接下去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等齐小飞走远,周骛还没松开手指,他们的指间泌出浅浅的潮湿来,体温互相传递着,掌心都很热。 他的视线落到鹿苑脸上:“你是准备替我上吗?” 鹿苑心说我又不是混混,怎么打架,她看上去能挨得住谁的揍啊。 “你觉得可能吗?” 周骛冷笑:“你刚嚣张到我以为你是这儿的地|头|蛇。” 鹿苑没说话,翘了下嘴角,低头看两个人抓在一起的手若有所思,潮湿的掌心让她感到暧昧。 周骛松开手指,想到什么,“我有什么背景?” 鹿苑甩了甩被他抓红的手背,回答:“《未成年人保护法》,你不懂法律吗?” 周骛:“……” 他看了她一会,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我说错了吗?” “没有。” 耽误这么久,鹿苑差点儿忘记自己本来要干什么了,直到她的手机在裤兜里响起来,接通后好友的声音传来:“小鹿,我已经到了,你人呢?” 鹿苑还没坐上车,没法对好友扯出“我马上到”的谎子,不然会被扇扁,“你再等我半个小时。” 林鲸在电话那头沉默好一阵,都懒得骂她了,只能提醒,“那你快点啊,五点半自行车店就要关门了。” “知道,马上来。”鹿苑挂断电话,用手机查询公交站点播报,下一班公交车还有四站才能到。 她一边皱着眉看手机,一边问周骛:“你这种情况多久了?” “什么情况?” 鹿苑也不太好表述,斟酌了半天才说:“就是,又菜又bki g。” 周骛:“……” “刚那男的虽然没有你高,看他那阵势,真的很凶,我看他不具备手上很有分寸的素质。” 周骛地清瘦是肉眼可见的,肩膀是宽地,腰是窄的,衬衣被微风吹起一角,露出的一截腰有淡淡的阴影,好像是腹肌的沟壑。 鹿苑没见识过真人腹肌,不能确定,但也不好意思地偏开了头。 他淡淡地说:“没多久。” 鹿苑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指手画脚,就是一个建议,要不要听看你自己。改改脾气吧,别太臭屁,你这样很容易挨欺负的。” 上次手臂上的伤,也是因为打不过别人才破的吧。 周骛手抄在兜里,肩背笔直,他低了一点头,慢悠悠地答应她:“好。” 鹿苑见自己游说成功,挺有成就感的,今天多少算功德圆满,便跟周骛告别:“我还有事,先走了。” 九月的苏州还闷在蒸笼里,热的密不透风。 周骛的视线定个在某个方向,梧桐树的叶片,被风吹着,被太阳烤着,煎熬着,在他眼前晃啊晃。 直到鹿苑在他的视线里消失。 晚上八点。 他回到燕家巷,偌大的客厅里只亮了一盏台灯,周婕盘腿坐在沙发里,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鼠标放在抱枕上滑动。 茶几上放着一盒轻食沙拉,剩下多半没吃,下午连续收到两个孩子不回家吃饭的微信,周婕就懒得给自己做饭了。 再加上她的工作也有点忙,随便应付一下肚子就行。 听见动静,她猛地抬头,看见周骛手臂撑着柜子在换鞋,“你回来了。” “嗯。”周骛淡声回应。 “吃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周婕问,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不吃,你别忙了。”周骛说,换了鞋子准备上楼洗澡。 “小骛。”周婕把大灯打开,一室明亮,光线从周骛料峭的五官轮廓上流淌下去,仿佛质感高级却冰凉的假面。 她拍了拍沙发垫子,“如果不着急的话,过来陪妈妈说会话吧。” 周骛下意识想拒绝,但是看到周婕的眼神,他动了恻隐之心。于是调转方向,走了过来,幸而他今天没有抽烟。 其实母子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不是周婕不愿意,是她总抓不到周骛。 “这一个多月来,事情很多,我没来得及问你,在这里还适应吗?” 少年两条长腿微微分开,手肘抵着膝盖,双手交握在一起,哪怕是放松的姿势都透着冷感,“适应不适应,我不都需要在这里生活吗?” “我——”周婕叹了一口气,嘴角有一丝苦笑,“小骛,你在怪我吗?” 周骛说:“没有,别多想,随口一说。” 周婕不到二十岁就当了妈妈,当时自己还不成熟,又是单亲,在很多事情上都留下了遗憾。现在她醒悟过来,尽力在弥补,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那学习上还好吗?这边的教材和你以前学的有点不一样。”周婕说:“但是我听你鹿叔叔说,你们现在的班主任是十六中口碑最好的,就是严格了点,能管住学生。严师出高徒嘛。” 周骛声音里透着烦:“这些你不用操心。” 周婕尴尬一笑,“也是,你从来没让妈妈操心过。” 周骛沉默着,忽然说:“上周学校开始上晚修,九点半下课。” 周婕没有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就顺着往下说:“一天学十几个小时,很累吧。” “放学会很晚。”周骛看她一眼。 “怪不得这几天你们俩比我还晚回家呢,原来是这样。”周婕恍然大悟,略僵硬地道:“市区这边治安还可以,但是你们还是要注意安全。” 没听懂就算了,周骛拿了手机准备回房,“我一个男的,能有什么危险。” 周婕笑说:“我的意思是,你和苑苑都要注意安全。” “你自己跟她说吧。”少年不经意嗤了一声,眉头锁着几分烦躁,“哪天晚上蹭不上别人的车,还得走着回来,是需要注意。” 周婕愣住。 九点半以后公交车停运营了,两人要怎么回家,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周骛那冷淡的破性格也就算了,鹿苑竟然也没有跟她提。这孩子……看着活泼,没心没肺的,但其实最不喜欢麻烦别人,她也没有真正地把她当做家人。 鹿苑前一天傍晚和林鲸去看脚踏车。 那家体育用品店的货很紧俏,什么都没现货,只剩下几辆儿童自行车,两边带着辅助轮,像小翅膀,鹿苑上去试了试,腿实在抻不开,只能作罢。 旁边的大人告诉她们,不如去自行车专业品牌买,价格优惠,且种类齐全。 时间有点晚,鹿苑只能第二天再说。晚上回到家还要挑灯夜战,老孔布置的作业太多了,两天周末光是数学就有三份试卷。 隔天快十点才起床。 还是周婕过来敲门,把她喊醒的。 “苑苑,今天我带你去买一辆自行车吧,以后我来不及接你们,可以骑着上下学。”周婕已经穿戴整齐,就等她换衣服就可以出门了。 鹿苑的眼睛忽然亮了。 尽管自己已经做好了打算,但是听到周婕这么说,她还是感觉到惊喜。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周婕和周骛已经坐在餐桌边吃早餐了,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周骛侧着的身影,腰腹下的那一片t恤是空的。 周婕一直跟他说着什么,可惜他面瘫,没反应。 鹿苑故意“咳”了一声才走下来,周婕当即停止了和周骛的交谈,对她招手:“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发。” 鹿苑走到桌边,端起豆浆喝,有点开心地问:“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要一辆脚踏车?” 周婕看了眼对面的男生,他默不作声地吃着面包,好像没听见她的问题。 鹿苑迫不及待地又问:“是不是我爸更告诉你的?” 虽然老鹿没有回复她的消息,但是鹿苑已经帮他想到了理由,比如他的工作很忙,来不及回复每一条消息。但还是把她的事情记挂在心上了,只是拜托别人去办而已。 毕竟父爱如山嘛。 周婕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鹿苑顿了顿:“怎么了?” 周婕解释:“你爸没跟我提过,是你哥说的。” 好了,她对面那个冷若冰霜的男生,脸更垮了。 第11章 chapter11 第12章 chapter12 第13章 chapter13 chapter13 周一早上,周婕开车把兄妹俩送到学校门口。 学校路段不能停车,她将两个人放下就得离开了,鹿苑急匆匆地往学校里跑,像是被迟到搞怕了。 周骛把随手看的书和手机,一件件塞进书包里,有条不紊地下车离开。 周婕很想叫住鹿苑,让她等等周骛,崴脚可不是小事,可她也知道可能性很小,十几岁的孩子思想已经处于成熟和戒备的介质之中,让他们打心底接受一个兄弟姐妹,很难。 保安在后面挥手催家长送完人赶紧离开,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鹿苑今天到校比较早,已经有十几个人坐在位置上了,没几个正经早读的,都在吃早饭,肉馅儿包子,炒饭,糍饭团,味道一锅大杂烩,比早市摊子还丰富。 鹿苑放下书包,陈然正在看书,在那些稀稀拉拉吃早饭的人中显得独树一帜,浑身散发着好学生的光辉。 “早上好,陈然。” “早,小鹿。” 陈然视线没有离开书本,语气平稳,在两个英文单词之间夹杂了三个中文字。 鹿苑感受到学霸普照,“时不待我”几个字如一把钢刀悬在脑门,赶紧拿出英语书出来背了,她这边刚翻开,那边宋缨的同桌就背着书包踩进门,吼了一嗓子,“快,老虎来了。” 正在吃早餐的几个吓得一哆嗦,东西往桌洞里塞,校规不允许在教室吃饭。 孔虎捧着茶杯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向下俯瞰,用目光如炬形容他也不为过,大家安静如鸡半天,他竟然开口,“没吃完早饭的赶紧吃,等下学校来检查了。” “……” 众人一愣,将信将疑地拿出来继续吃。 早上贪睡几分钟起不来吃饭,老师也是可以理解的。 鹿苑继续背单词。 孔虎又发话了,“吃完的把作业拿出来,我抽查一下。” 这次“哆嗦”的人是鹿苑,她大概长了一张从不好好写作业的脸,老孔指着她说:“就你吧。” 鹿苑:“……” 孔虎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走下来,差两步到鹿苑桌前,前门传来男生声音:“报告。” 周骛穿着白色校服,单手拎着书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因为个子太高,站得又直,让人十分担心他一不小心就撞上门框。 老孔脸上笑意更甚,以为他是鹿苑搬来的救兵,阴阳怪气地吐了几个字:“哟,来得够及时的啊。” 周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不耐烦:“我能进去了吗” “进来吧。”孔虎大摇大摆地走到鹿苑桌前,拿起她的作业,倒要看看她做了多少。 假期一共三份试卷,鹿苑全都做完了,只有一张的最后大题没写,但能列出来的式子她都列了。 鹿苑侧了侧脑袋,看着孔虎,无辜的眼神里透露着倔强:你哪只眼睛看我没写作业的? 老孔干笑两声给自己找补:“嗯,越来越上进了,刮目相看。” 铃声打响,教英语的章老师抱着书走进来,用眼神剜着孔虎,让他赶紧滚蛋,早读是英语和语文的,跟他有屁关系。 待人走后,鹿苑无语地拍了拍高一就在孔虎班上的宋缨,“他经常犯人来疯吗?” 宋缨扭过头来,“他就没正常过,会让你时刻感受到‘虎虎iswatchi gu’” 鹿苑:“……” 谢谢,已经在害怕了。 早上第一课是英语,章老师发了完型填空单项练习让大家中午做,卷子再次缺斤短两,发到周骛那里就没了。 英语老师让周骛下课跟她去办公室拿,一进门就听见老孔眉飞色舞地说着早上抽查作业把学生吓死的事儿。 一个老师问:“你想抓典型,可人全写了,你打脸不?” 老孔并无囧色,甚至洋洋得意:“这有什么打脸不打脸的,自己班里的学生跟自己孩子似的,她写全了我还挺欣慰的。” 而他杀鸡儆猴的那个“鸡崽子”,之所以选择鹿苑,完全是因为她是女孩子中最开朗的,被批评了也不会恼脸。 众人赞同地点点头。 老孔又说:“也是挺逗,她哥还给她打掩护,以为打岔我就不查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旁边老师立马八卦起来,“她哥是谁?” 老孔:“这学期转到我们班的,叫周骛的那男孩。” “哦,听说成绩挺好的。” “看吧,”老孔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估计能跟陈然平分一些秋色。” “切,嘚瑟死你算了。” 听过全程八卦的周骛除了无语,就是佩服老孔的脑补能力,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给某人打掩护了? 吃过午饭,鹿苑回教室前又去买薄荷水,被老板娘告知今天是最后一天供应了,因为秋天了,店里改供应热奶茶。 她和老板娘都很熟了,经常开玩笑,异想天开地问:“那不能为我一个人专供吗?” 老板娘温温柔柔地笑,反问:“你觉得呢,撒娇也没用哦。” 当然不可以了! 鹿苑敛着眼皮,狂吸了一口,幻觉般嗅到薄荷味的烟草,丝丝缕缕,身后的塑料帘子被人掀起,带起一阵风打到她的后脑勺。 是周骛,他刚一直在小超市里。 以往在学校里从不给她一个眼神的人,竟也低头看了她好几眼,那神情也是一言难尽。 鹿苑握着绿豆薄荷水,反看回去,“看什么——”看,话说到一半她又想起昨天晚上学车一些列的事情,闭了嘴。 周骛喝着水,喉咙跟着滚动,瓶身外结一层水雾汇成水柱流到他手指上,今天下雨温度略低,他还在喝冰水。 鹿苑傻愣愣看着他喝完,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里,把嘲讽丢给她: “看你撒娇。” 语气有点欠。 鹿苑:看我撒娇需要花钱的,你买票了吗? 可惜这句话她没有来得及说,那个人就消失在浓绿的树影下。 宋缨在人走后学周骛的口吻又说一遍:“在线观看小鹿撒娇,高|清|无|码哈哈哈哈。周骛这么冷酷的外表下,竟藏着有趣的灵魂,看不出来啊。” 鹿苑叹息:“那你看出来小鹿马上就要打人了吗?” 两个人到教室,距离午休铃声还有十几分钟。男生们抓紧时间在教室后排玩笑打闹,没轻没重的,更甚者还互相掏|鸟。 真被掏着了,就怒骂对方祖宗十八代,倒一点儿没看出害羞,女孩子们听见了也装作听不懂,臊着脸写作业。 鹿苑回到位置上坐下,陈然难得没有在学习,拿了本闲书在看,不知道是武侠还是什么。 于是追随学霸步伐的鹿苑也没急着写作业,慢慢吃着绿豆沙。 陈然放下书,瞥见她胳膊上的一块秃噜皮儿,昨晚磕破的油皮,现在已经变白了快要褪掉。 “你手臂又怎么了?”陈然还记得上次是指印。 鹿苑没准备向陈然隐瞒,“说来话长,我在学自行车,摔的。” “你不会骑车?”陈然微微吃惊,但是她受伤比不会骑车这事儿更严重一点,“摔疼了吗?” 鹿苑给出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却摇摇头,“反正现在不疼了。” 陈然:“要不要我教你?” 鹿苑想拒绝,她已经有师傅了就在身后。话说到这里,鹿苑下意识扭头,然后看到储旭几个人走了过来,围坐在周骛旁边。 “周骛你看不起兄弟,周末放鸽子?” 周骛本来趴在桌上睡觉,被吵醒,满脸写着“你有屁就放”和“再说一句傻逼的话就给我滚。” 储旭上辈子大概是个史莱姆或者非牛顿流体,性格百变,也不像第一次看到周骛嫌恶的眼神那般一点就炸。 他已经可以轻松无障碍地在周骛身边叭叭了,“上周约你不出来,这周有时间吗?” 鹿苑和陈然被吵得无暇聊天,干脆写作业了。储旭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像个脑干缺失的海胆。 鹿苑忍不住扭过头来,看着他:“储旭!” 储旭一惊,扬眉应声:“诶,小鹿找我什么事儿啊?” 鹿苑皱了皱眉,“你没事儿就把后面垃圾倒了,或者去扫厕所吧,看你力气多得用不完。” 储旭:“……” 周骛已经懒得搭理他们了,从桌肚里拿出手机,松松垮垮地靠着墙,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鹿苑看清楚,他竟然在玩消消乐…… 哎,无药可救。 鹿苑也懒得讲了,趴回去写作业。 储旭占了周骛同桌的位置,愤愤瞪着前面两人的背影,眼珠子快把陈然的校服烫出一个洞来,低声咬牙道:“天天看这两个人秀恩爱挺不好受的吧,幸好你不喜欢小鹿,否则要被气吐血。” 他忍不住就来捣乱,反正他五行缺德,自己爽了最重要。 周骛敞着腿,手指落在屏幕上一顿,抬起眼眸瞥了眼前面的人,应付似的“嗯”了声。 “你说什么?”储旭探着脑袋凑过来。 周骛醒神够了就把手机关了,塞进桌子里,拿出试卷,顺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说完了吗?滚吧。” 有一瞬间,鹿苑挺担心周骛的状态的,和储旭混在一起会不会被传染中二病啊。 本来就是个逼王。 晚自习最后一课快结束时,她收到周婕的微信,说她已经来接他们了,车停在前面路口,让两人放学就过来。 鹿苑回复了好。 周婕又提醒她,晚上天黑,扶着点儿周骛,别让人踩他脚。鹿苑这才想起来,他“崴了”这件事。 下课铃声打响,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校门,又走了一段路才慢慢靠近。 路灯将两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看到路口那辆打着双闪的白色奔驰时,鹿苑尴尬地对周骛说:“那个,我们要不要做戏做全套?” 周骛略微侧着脑袋瞧她,眼神疑惑:“什么全套?” 鹿苑手臂支棱了下,他那么高的个子,真不知道如何下手算是“扶” 扶腰还是扶肩膀? 犹疑时,男生的手臂已经落下来,搭在她的肩头,带着异性的重量和体温,他的嗓音也在头顶飘落,“行了,就这样。” 很好,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沉默,死亡一般的沉默。 明明十几米的道路,却像走了半辈子那么长,鹿苑第一次跟这个年龄的男生肢体接触,手脚像是刚装上去的,嘴也不利索,开始没话找话。 “那个,我上次建议你不要太装逼了的事儿——” “嗯?”少年的嗓音沉沉的。 “对你没好处,”鹿苑有些苦口婆心,“搞不好,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哦。”好像还有点儿沙哑,周骛问:“你呢?你装逼,为什么付出代价的也是我?” 他指着自己假装受伤的脚。 第14章 chapter14 chapter14 鹿苑望了眼黢黑的天空,人有点眩晕,竟想不到半句能反驳的话来。 “如果我现在打你一顿,你能用自己的高素质原谅我吗?”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我没素质。”周骛同样面无表情地回。 好吧。 周婕见两兄妹破天荒地搀扶着出来,心头一紧下了车,“小骛,你怎么了” 早上还能正常走的,难道一天下来更严重了? 周骛:“?” 鹿苑说:“你不是让我扶着他么,我扶了。” “……” 那也不用跟拖狗似的啊,周婕不放心地看向周骛:“你真没事?” 被过度关心的人一脸黑线,丢下三个字“死不了”就上了副驾驶,为某人装瘸是不是他十七年来做过最傻逼的事。 鹿苑也麻溜爬上后座,乖乖坐好。 周婕想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刚不是挺好的么,大人稍微问一句就冷脸。 两人在周婕不在的时候又练了几次,周骛才点头答应鹿苑跟他一起上路。只不过这之前,他的脚不能一下子就“好”了,且得装两天。 大少爷在学校里打球、跑步一点儿不耽误;在家下楼梯、上台阶都得人伺候,只管伸手,自然有个叫小鹿的小太监迎上去。 周婕没深究原因,倒乐得见这样的成果。 一周过去,鹿苑习惯了骑车,迎着风还挺野的。 鹿正元终于给鹿苑回微信了,借口不出鹿苑所料:太忙,消息一下子就沉到最下面去了,又叫她有事就跟周婕说,不必什么都找他。 这么说,当然也没错。 鹿苑不知道怎么回,如果说爸爸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有些话她只能跟他讲,又显得矫情,鹿正元也不会理解。 周五晚上不上晚自习,晚饭后周婕拿上车钥匙就急匆匆出门了,鹿苑拿着书包回房。等她写完两份试卷已经十点多,也没听到楼下有车进来的声音。 周骛在自己房间很少出来,家里静悄悄的。 她拿了睡衣在走廊站了站,看见浴室的门缝是黑的,确定里头没人才推开进去。 鹿家的这栋小楼放在现代小区里有点像联排别墅,单层的面积不是很大,一楼是起居室,一家四口的卧室在二楼。 老鹿和周婕的主卧里有浴室,鹿苑和周骛用外面的客卫。 十六七岁的少年处于一个敏感的年纪,对隐私和异性都尤其戒备,无论男生还是女生。 两人共用卫生间一直小心翼翼。 自从周骛住进来以后,鹿苑每次洗完澡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散去暧昧热汽,除了必要的盥洗工具,不留任何私人物品和使用过的痕迹。 周骛亦是这样,他爱干净,从一丝不苟的洗手方式上就可以看得出,有时也会去楼下那个没热水的卫生间冲澡。 两个人不和归不和,日常嘴欠互怼,但在这种事儿上默契地避嫌。 如碰巧大人不在家,就都尽量不出房门,晚上出来倒水见着对方也是闷头走开,一个眼神的交锋都没有。 莫名其妙的尴尬和莫名其妙的默契,一直存在着。 鹿苑洗完澡,头发没擦就出来了,水顺着脖颈往下流,睡裙的胸口和背后洇湿了一大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脑袋抻着往楼下看,还是黑的。 周婕没回来,她不想睡。 于是又顺手把自己的内衣洗了,磨磨唧唧地拿去阳台晾。 除了浴室,两人的阳台也是通着的,换句话说可以互相走动。鹿苑没料到,这个时间了周骛房间的窗帘竟然没拉,将他屋内的布置陈设尽收眼底。 他人坐在椅子上,正对窗外,腿松散地敞开着,有点懒散和自闭的坐姿。 耳朵上戴着副耳机,头发被压倒一片,眼皮垂着,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这样,要么冷漠要么烦躁。 自从搬进来,他的心情好像一直都很差。 鹿苑看得有点呆,他的皮肤很白,脸型又窄,在光影下很像动画建模做出来的完美假人。 周骛听见动静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她的双手还举着,正在夹内衣……一秒反应过来,迅速跑开;过了五秒,一只白皙瘦长的手在周骛的视线里又出现了,把夹着她的内衣和袜子的圆衣架往旁边拽了拽。 说惊魂未定有点过,她心绪起起伏伏地回到卧室,脸微微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终于传来停车的声音,接着是开门,换鞋,说话。 然后是周骛进浴室洗澡。 这个家再次热闹起来。 果然是老鹿回来了,周婕吃完饭就出门是去机场接他的,从上海开车来回要差不多四个小时,她时间估得一点儿都没错。 她把头发擦到半干,毛巾往椅子上一丢,就推开门出去。 楼下依然是只开了一半的灯,影影绰绰。鹿正元和周婕在餐桌两边对坐,他面前看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一边喝一边和周婕聊天。 鹿苑想下去和老爸说话,但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夫妻多日不见,聊的事情小而细碎,多半围绕着家庭和孩子。 有女主人就是不一样,鹿正元什么都不用管。 周婕告诉鹿正元,他走的这段时间楼上那俩小东西关系融洽了挺多的。两个人还偶尔晚自习下课搭伴回家。 鹿正元闻言放下茶杯,问周婕:“院子里停的自行车你给她买的?” 周婕笑着点头。 老鹿的眉头逐渐皱起,他想了想,说:“公司里还有一辆车闲着,我让老梁招个司机早晚送他们好了。” 以前家里只有一个学生的时候,老鹿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安排,怕把闺女养得太娇惯,也怕麻烦。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周骛不是他亲生的,必须客气。 周婕说:“没必要吧。” 老鹿习惯性否定自己的女儿:“苑苑哪会骑车,做事毛手毛脚,上高中了数学还有计算错误,老师跟我告状都快气死了。” 周婕却不觉得,“我看她骑得挺好的,也没很粗心,你应该对她有个正确的了解。” 老鹿没再说话了,两个人的认知出现偏差,但并没有就鹿苑会不会骑车这件事讨论下去。成年人聊天,点到为止就好。 鹿苑手撑着木杆,回想老爸对自己的评价。 她真的很差吗? 周婕去岛台洗杯子,老鹿跟着,在家里为什么还要形影不离?鹿苑在心里想,目光不自觉追随两个人。 鹿正元本来欣赏着周婕涮洗玻璃杯,看了一会,他突然俯身低头,在周婕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周婕似乎料到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勾着他的脖子,回吻他。 两人亲出水声,暧昧不已。 诶? 画风怎么突然少儿不宜了? 在家撞见父母亲热,很多同学都有这种尴尬经历。 但她的印象里,几乎没有老鹿个人的一面,他的身份标签只是爸爸,而不是一个男人,这画面对于十几岁的她来说很怪异。 若干年后回头看,他们也不过一个四十岁,一个三十几岁,很多人在这个年龄还没寻到第一个爱人,还很年轻。 陷入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之一。 时间的长河太浩渺,我只是站在一节高台之上,就以为能看穿人生。 其实不过窥见浮生一隅。 鹿苑心惊肉跳,看傻了都,以至于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头发被人抓住,后颈一凉,那人把她向后扯了扯。 “看够了吗?”周骛压低嗓音问她。 鹿苑被迫仰头又是一惊,脚底差点打滑,这过激的反应周骛也没料到,两人抱着撞到墙上,发出闷响。 周婕听到动静停下,“什么声音?” “他们还没睡?” “这都几点了,应该睡了吧。” …… 鹿苑没撞墙上,有他当人|肉垫。但嘴唇磕在少年的肩头,坚硬的骨骼疼得她眼泪当场飚出来,眼圈都红了。 周骛掌心盖在她唇上,防止她出声。 他刚洗完澡,穿着t恤,运动短裤当睡衣,露出的小腿又直又长,肌肉线条很漂亮,宛如强劲成长的一截修竹。 长久的死寂,直到楼下重新正常聊天。 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干,却比当事人还要尴尬,她“唔”了一声,周骛手拿开。 呼吸的潮气在两个人间蔓延,莽撞如生涩的少年。 “不起还想继续看?”周骛捏着她的胳膊把人拽起来。 放在平时,鹿苑遭此奚落肯定要回嘴的,但现在她脑海里一想到某些画面,关于鹿正元和周婕的,还有几分钟前她和周骛的,刚刚是不小心抱在一起了吗? 整个人混乱不堪。 “我才不想看。”过了会冷静下来,她着急地否认。 苍白的辩解。 他脖子上挂了条毛巾,随手擦着发尾上的水,看好戏似的看着她,幽幽道:“嗯,不想看也看了几分钟,辛苦你了。” 鹿苑眼眶里还有刚刚因为疼痛憋出来的潮红,她憋了憋,头也不回地跑回房间。 听见反锁门的声音,周骛把毛巾扯下来,垂着手又在黑暗里站了一会,竟下意识搓了搓触碰柔软嘴唇的指腹。 片刻后,他也回房关上门。 第15章 chapter15 chapter15 十六中每两个星期放一次假,中间的那个周末不需要早读,也没有排上课,但得在七点四十之前到校。 早晨六点鹿苑醒了,确切地说她一整夜都没睡,现在眼皮涩得打架。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老爸和周阿姨在楼下亲密。 她因为偷窥被抓,不小心和周骛抱到了一起,还是穿着睡衣抱的。 这剧情发展下去妥妥能上狗血八点档,还是过时的那种。相比于剧情的抓马,鹿苑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脸面。 她对看那种羞羞的事,真的没有很好奇。 初秋的晨雾还未散去,鹿苑在衬衫外套了件针织衫,在全家人起床之前,就骑着车上学去了。有些住宿生已经坐在教室里了,依旧是早餐与背书齐飞,吹牛逼共抄作业一色。 嗅到食物的味道,她的腹腔也开始造作起来,尴尬地咕叫。 去小卖店来回要十几分钟,她的懒惰战胜了口欲,从文具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放嘴里咬着,慢悠悠地拿出英语试卷开始写。 刚写一点,宋缨的同桌就背着书包来了,“小鹿早,吃早饭了没?” “你要请我吃吗?”鹿苑眯了眯眼睛笑道。 “也不是不可以。”宋缨的同桌是个很瘦的男孩子,叫吴小丁,戴着一副眼镜,个子不高,给人一种严重偏科或者死宅的感觉。 但他人其实挺好的,就是爱唠叨,跟个老嫂子似的。 “你在写英语?” 鹿苑把手里的试卷递出去,“要抄吗?给你。” 某些基础练习大家都不想浪费时间,但为了交任务还是会写一写。 吴小丁很激动,闷头抄了几个字才感觉不对劲,特么的一张试卷她就写了个自己的学号和姓名,他还脑残地全抄下来了。 “我靠……”吴小丁恶狠狠瞪眼睛:“生煎还我!” 鹿苑笑得乱咳嗽。 吴小丁郁闷地找修正带,这要被章老师火眼金睛看出来不得扒他的皮,顺带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嘲讽。 她的烦心事一扫而空,和吴小丁斗起嘴来毫不留情。 鹿苑从小认识的人就多,有男有女,对任何一个异性都是坦荡的;很奇怪,好像只有面对周骛,才会有莫名其妙和尴尬。 七点半了,教室里陆陆续续上人,鹿苑继续写题,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从前门进来。 是她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 后门明明开着啊,他为什么不从后门进? 周骛肩上挂着黑色的书包,手指勾着包带子,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跟君王恩临似的。 目光对视之后,昨晚的画面乍现,两人又回到不说话的状态里。 她条件反射似的咬紧牙齿,把整只的生煎咬破了,这玩意儿里头装着饱满的油脂,“噗”一声,精准滋到男生纯白的衬衫上。 “……” 画面无比诡异,有人脸瞬间就黑了,他看看案发现场,又看看始作俑者,黑漆漆的眼神很复杂。 讲道理,鹿苑真有点儿怕他揍自己了,身体往后面躲了躲,“我说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你自己信不信?”周骛瞥她一眼,触及灵魂地问。 吃瓜群众都快憋出内伤了,在周骛坐下后,一个个终于笑疯。 “卧槽,你他妈小狗撒尿圈领地啊。” “这是什么土味碰瓷?” “小鹿你是不是看上周骛了?不会搭讪我教你,不要陷害帅哥。” “…我要见证一段爱情了吗?” 班里同学不知道两人的关系,鹿苑没说,另一位主角也闭口不提,任谣言四起。无论怎么解释,只是不用版本的谣言罢了。 上课铃声响后,英语老师捧着电脑进来。 周末的课程安排与平时不同,各门功课雨露均沾,一个老师分到两节课。一般的安排是一节课做题,下一节课讲题。 周骛回到位置坐下,倚着靠背,曲腿踩着横梁。身上一股子肉包味,实在没法忽略,他的眉头拧得更深。 过了会,等人都低头自习,他纡尊降贵地扥了扥前面那白色扑棱蛾子的马尾,不咸不淡地丢下三个字:“给我洗。” 那几个吃瓜人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再次狂欢起来,“卧槽小鹿竟然勾搭成功了,可以去帅哥家洗衣服啦,好好珍惜机会。” 鹿苑咬牙:“谣言止于智者!” “不止于智障。”有人今天甘当智障。 周末在学校自习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写作业有人讨论,上课小声聊天没人管,玩手机不用担心被收;因为初中部不上课,连食堂的人都变少了。 周骛趁午休时间回了趟家,洗澡换衣服,午饭来不及吃了。 周婕和鹿正元正在家里办公,桌上摊了一堆图纸没收拾,见状她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周骛语气平平地说:“看不出来吗?” 周婕当然看出来衣服脏了,但周骛吃东西一向规矩,小时候都没嘴漏洒过汤,可这……她想问又不太好意思,站在那犹犹豫豫的。 周骛眼尾瞥见,低声说了句:“没什么,一个笨蛋惹得。” 周婕没打算追究笨蛋的责任,小心帮忙整理着衬衣领子。周骛看一眼时间,现在回学校差不多,“我走了。” “等一下。”周婕拽住他的手腕,往厨房那儿拉:“你是不是还没吃饭?那怎么行。” 周骛想也不想就拒绝 听见周婕又说:“苑苑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早就去学校了,我估计她也没吃早饭,哎。” 周骛:“……” 周婕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提子、小番茄,洗净装进一只透明饭盒里,塞他手里:“你和苑苑一起吃,多吃水果对身体好,今天周末应该没那么严吧?” 周骛一脸无语,他是某人的爹吗? 她的正牌儿爹坐在家里喝茶,可不会管她下午吃不吃水果。 周婕好笑地瞧着他冷漠的眼神,有点哄的意味,“别这么小气,你是哥哥。” 鹿苑中午和朋友出去吃饭了,骑车在学校附近的商圈逛了逛,午休开始了才回来。她在校门处被保安拦下来,校园里不能骑车。 但是学校那么大,怎么可能一直推着走?很多人还是会避开老师的眼线,偷偷骑。 鹿苑在大树下重新跨上车,刚蹬了两下,篮球网那儿就跳下来一个男生,大手握住她的车头,一下子就给逼停了。 鹿苑吓了一跳,回魂后才看清是她认识的人,但不是她的同学,是她邻居沈知燃的同学。 “干什么去?”此男留着只比劳改犯稍微长一点点的平头,耳朵上面剃了一道闪电。 鹿苑心还砰砰直跳,“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男生哈哈大笑,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意欲寻找附和,“小鹿说她被吓到了,好搞笑。” 沈知燃也笑了起来,抖着肩膀不能自已的样子。 鹿苑脚抻着地面,中午热起来她把针织衫脱掉,披在肩头,“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男生无语地碰了碰鼻子,问:“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沈知燃和他的朋友搞支校园乐队,四个人,有模有样的,鹿苑在今年年初的元旦晚会上看过他们的表演,是挺拉风的。 夏天的时候,乐队的女主唱离开了,沈知燃就问鹿苑愿不愿意加入,各种威逼利诱。鹿苑没想过自己够不够格,她有点好就是几乎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 阻碍在老鹿那里,本来他就觉得鹿苑不好好学习,一个社团都不允许参加。如果知道她跟沈知燃不务正业,肯定一巴掌把她拍死。 鹿苑侧头,看了眼铁网里面,沈知燃坐在绿色的塑胶地面上,他穿着藏青色的球衣,支着腿,头发汗湿之后被他擦的乱七八糟,却掩饰不住五官俊朗。 光天化日之下,大少爷嚣张地玩手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了。 鹿苑问:“学姐呢,你们怎么不去找学姐?” “不是都跟你说了,学姐高三了要搞学习,没时间。”闪电男啧了一声。 鹿苑:“我不要学习的吗?” “你学什么?”沈知燃终于抬头看她,眼神疑惑,要不是他突然冒出一声不正经的笑,鹿苑真信了他的邪。 闪电男赶紧打住,“你不是才高二吗,我们今年高三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了,想在最后一次校庆上留个纪念。” 原来真实原因是这个。 鹿苑又问:“我真的行?” “我看挺行的。”闪电男对鹿苑贼有信心,“我们喜欢性格好相处的妹子,不拘小节。你想想,哥们儿几个碰你,以后你就是公认女神,在学校横着走。” 鹿苑抬脚踩踏,脚背勾着,倒转了一圈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行吧,我晚上给你们回家。” 穿裙子的腿,白得发光。 闪电男笑了笑,在她的车篮子里丢了一杯冰奶茶,又敲了下车铃铛催促道,“行了,你回去吧。” 奶茶是早买好的,本来就准备给她,如果没有在这碰见也会去教室找。 “我不喝,你拿走——”鹿苑话说到一半,看见闪电男看人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盯着她身后某个地方。 鹿苑也扭了下头,周骛不知何时就站在她身后。 早上那身充斥着肉汤味的衬衫被他脱了,换了黑色t恤和运动长裤,垂下来的手臂和脖颈,肤色冷得明显。 他回家洗澡了? 鹿苑闻到沐浴液的清香,和树上的桂花香反复糅杂,交替传入鼻腔。 逼王眉毛轻挑,眼神阴郁又不屑,意思很明显:你他妈倒是挺会社交,早上一拨,中午一拨,都不带重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