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郎官竟是我自己？
通天河畔，沈渺一袭青衣，外披白袍，撑着油纸伞，看着镇上的街道。
雨丝从天空轻飘飘的落下，湿透的地面荡漾起无数涟漪，宛如数不清的莲花绽放，整个街道都被这场细雨渲染的格外朦脓。
虽细雨飘飘，但街道上还是人潮涌动。
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声，似乎是在迎亲送别。
“这雨越下越大了。”旁边有人说道。
沈渺扭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也恰好看了过来。
那人是一身粗布衣袍的农夫打扮，皮肤如同老树般黝黑褶皱，显然已经上了年纪。
老农夫先是打量了一番，随后咧了咧有些干裂的嘴唇问道：“后生是外地来的？看着有点面生。”
“是。”
沈渺微微颔首。
“游学至此，敢问老人家，前面那是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老农夫摇了摇头，继续道：“河神娶妻，保佑来年五谷丰登、万家安康。这是我们这里近十年来的传统了。”
“河神娶妻？娶的是谁？”沈渺闻言眉头微皱，问道。
见沈渺眉头微皱，那老农夫却不以为意，继续道：“自然是谁家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娶谁了。”
“说来这河神爷也真是享受。”
老农夫啧了啧嘴。
末了，却又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后生，大概是不会懂的……”
“今年河神娶妻，来年五谷丰登，丰收的粮食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
“无非只是牺牲一个女子而已。”
“对比其他的一些地方，还是要好太多…太多了。”
老农夫在絮絮叨叨中，转身离开，没有再理会沈渺。
“……”
沈渺看着老农夫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雨依旧在下着。
老农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中，朝着敲锣打鼓的热闹声处走去。
不只是老农夫，旁边围观的人也都一同跟随了过去。
迎亲送别的声音越近河畔。
河神娶妻的仪式即将开始，他们又怎么可能错过呢。
只有沈渺依旧驻足原地。
白袍垂落，任凭溅射的污水如何打湿，都始终一尘不染……
……
“河神爷？河神爷？”
“找您半天了都，您这是？”
一阵呼喊声让沈渺回过神来，侧眸看向身边。
“河神爷，我在这呢？您又忘了？”
娇嫩的声音再度响起，沈渺恍然，这才低头看向脚下。
只见，一只小小的河蚌略微张开蚌壳，里面有一个精致小巧，只有指头般大小的姑娘正抬头仰望。
“您让我查的‘河神娶妻’的一些消息，我已经得到一些眉目了……”
沈渺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这河蚌小姑娘办事效率挺高。
随即他淡淡一笑，俯身拂袖，将其捧了起来，道：“走吧，边走边说。”
“哎呀，河神爷，等等，您慢点，我有点头晕……”
河蚌小姑娘只感觉蚌壳被一双手捧了起来，连忙惊呼。
“河神爷——”
……
通天河神，山水正神，执掌水仙镇附近三十里水域。
这是沈渺如今的身份。
生而为神，执掌天地权柄，似乎自然而然的便高于众生，贵于万物。
但事实上，他这位河神，也才刚刚上任没多久而已。
就在三天前，沈渺一觉醒来，便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并且还莫名其妙的和这通天河三十里水域的水魂精魄相容，成为了一名执掌天地权柄的山水正神。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渺自家人才知道自家事。
自己才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久，对于这方世界的规则也只是一知半解。
从其他河中水族口中得知，这方世界妖邪横行，巨兽肆虐，人道秩序几乎不存。
他虽身为神明，但相较于凡人而言，也只是多了一重作为神明的护体法身而已。
其他的，诸如法术神通，一概不会。
因此，这几天来，他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履行着作为神明的职责，不断地熟练着刚刚获得的神权力量。
争取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获得一定的自保之力。
神权来源于天地，只要每天积累，沈渺也能自然而然的获得一些与自身对应的神通，不断变强。
早九晚五，每日打卡签到就完事了。
却不曾想……
他在偶然间，听到河边有人谈论“河神娶妻”的事情。
河神娶妻？
我就是河神，我怎么不知道？
还是说，这方圆几十里地还有其他的河神？
沈渺初听闻这事的时候，有些发懵。
因此，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沈渺才会出现在这通天河畔的水仙镇中。
通过查探，沈渺发现，这河神娶妻的主角，正是他本人。
什么情况？
新郎官竟是我自己？
沈渺有一种哔了狗的感觉。
他观望着人流涌动之间，穿梭而过的迎亲队伍，眯了眯眼眸，神色清冷。
“呵，还真是热闹。”
语气中多少显得有些不喜。
显然，任谁无缘无故的‘被娶妻’，也都会觉得不开心。
“若我没记错的话，在我登神之前，这一方水域之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河神吧？”
“有。”
河蚌里的指头小姑娘，在沈渺的手里剧烈摇晃着脑袋，精致小巧的脸庞显得晕晕乎乎的，但还是努力回应着沈渺的问题。
“不过，那是我太太太爷爷的太爷爷时候了。”
“至少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小姑娘止住了摇晃的脑袋，终于不感到头晕了。
几百年的光景……
但那老农夫却说了，这河神娶妻，是近十几年来才有的事情……
所以，这绝不可能是上一代河神留下来的陋习。
恐怕……是有人趁着河神之位空缺，在暗中破坏神明的清誉！
也就是他的名声了？！
沈渺不禁扯了扯嘴角：“别让我抓到是谁……不然的话，指定让他没好果子吃！”
“什么？有果子吃？”
听到这话，河蚌小姑娘双眼放光，在沈渺的掌心蹦了起来。
“河神爷，河神爷，我也要我也要呢！”
沈渺：“……”
与此同时，身边的声音骤然开始变得更加嘈杂，喧闹声变大。
鲜艳如火的红色队伍，有人于前方开道，有人于中间敲锣，更有人花枝招展，面若桃花着伴娘装。
迎亲的队伍已然到了近处。
在这支队伍簇拥的中央，花轿随着泥泞的道路上下跌宕颠簸，在风雨飘摇中发出吱嘎吱嘎木头松动般的声响。
花轿中坐着一名少女，少女的个头很小，年龄大约十一二岁左右，如今正穿着大红嫁衣，披着红盖头，蜷缩在角落，眼中满是恐惧。
她的嘴巴上绑着布条，让她连哭声都无法发出，只能小声的抽泣着。
显然，嫁给河神，并非她所愿。
临时搭建的祭坛前，村民们已经快速完成了杀鸡宰羊的过程。
猩红的鲜血喷涌在祭坛前的泥泞之中，染红了一片泥水。
“祈求天佑，风调雨顺，来年五谷丰登、万家安康，故献祭处子为水娘娘！”
一个干瘦的老头儿，立在人群的最前端，那嘶哑的声音穿破了奏乐之声。
“送水娘娘！”
老头儿的声音一落，八名壮汉立即蜂拥上前，迅速地在花轿四角各绑上如臼般大的石块后，将花轿抬了起来。
因为怕木造的花轿沉不进河里，他们才会绑上石块增加重量，让花轿可以顺利地沉入河底。
很快，承载着少女的花轿，便被沉入了通天河中。
第二章 苏巧儿
“她好可怜呢！”
立于沈渺掌心的河蚌小姑娘，看着渐渐沉入河中的花轿，小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沈渺见此情景，眉头也是微微一皱。
他屈指轻轻弹了一下这只只有指头大小姑娘的额头。
在她捂住脑袋发出吃痛声音中，开口说道：“你还没把我交代给你的事情说出来。”
“说出来了，就有好果子吃吗？”
沈渺道：“肯定有你好果子吃。”
“好耶！”
就在河蚌小姑娘要开口之时，他看了看渐入河中的花轿，却突然又摇了摇头：“先别说。”
小姑娘愣了愣，不禁有些委屈。
又让人说又不让人说的……不想给果子就不给嘛！
沈渺却不理会这小姑娘的委屈。
虽然有心了解河蚌小姑娘到底探查到了什么幕后真相。
但在这之前……
“还是先把这场莫名其妙的娶亲中断了吧！”
沈渺心念一动间，飘飘细雨骤然增大，雷霆轰鸣，银光肆虐。
轰！
刹那间，江河滔滔，浪花咆哮。
“雨，好大的雨！”
“快点找地方避雨！”
骤然增大的瓢泼大雨气势汹汹的落下，在地上回荡起如同万马奔腾留下的蹄声。
纷繁间，人影慌张退散。
那干瘦的老头匆忙说道：“天色有变，怕是河神爷心情不好，快退，快退！”
听到这话，一旁着媒婆装扮的老妪脸色微变：“心情不好？难道说选的水娘娘不和河神爷心意？”
干瘦老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不过，还是先找地方避雨吧！”
周围人影渐散。
沈渺却仍立于原地，在雨水冲刷下显得越发朦脓。
他在如平地兴起滔天大雾的世界里，看着人群迅速后退离开，向着通天河畔的一处破庙而去。
此情此景，不禁让沈渺扬了扬嘴角。
“河神爷，你笑得好奇怪呀？”
被沈渺拿在手上的河蚌姑娘歪了歪小脑袋：“有点…淫荡？”
沈渺脸色一僵，又屈指弹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什么叫淫荡，我这是开心。”
“还有，是谁叫你淫荡这个词的？”
“河里那只好几百年都没动弹过的绿毛龟……”
“……”
沈渺顿了顿，最终还是拂了拂袖子，不再理会这小河蚌的絮絮叨叨。
随后，沈渺的目光又是一凝，看向了沉入河中的花轿，叹了口气。
你们倒好，自个儿避雨去了。
倒是把新娘子给捞上来啊！
无奈摇头，沈渺伸出手掌，轻轻一拂。
……
“好大的雨呀，上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雨，还是在上一次…”
破庙中。
送亲队伍的众人拧着自己的衣角，一个个都如同落汤鸡一样。
雨虽然一直在下。
但突然变大，也确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谁说不是呢？”那个媒婆打扮的老妪啐了几口，擦了擦妆花了之后，形同恶鬼的面容。
她叉着腰看了看这破落庙宇，地面有一层厚厚的积灰，就连神坛都是破碎的，只有一个神像歪倒在哪里，斑驳间依稀能看出是一个青年人模样。
也就是这么环视着，这媒婆突然气不打一处来：“那个算命先生，枉我花了五十文钱让他算一算今日的天气，竟然敢骗老婆子，等老婆子我回去，一定要他好看！”
“行了，行了，都消停点，等雨小了之后，便回去吧！”
一旁的干瘦老头罢了罢手。
闻此，其他人也不见回应，只是低着头拧水。
屋外的雨仍在下，窸窸窣窣、雨珠自天际而落，在微风中串联成丝。
水声哗然间仍显繁杂。
举目看去，便见屋外茫茫一片，远山近景都淡成了一片云雾水墨。
虽说河神爷今日心情不好，但这亲总算是送出去了。
有人忧愁，但也有人莫名松了口气。
偶尔划过的雷霆带来阵阵擂鼓般的响动，唯有银白电蛇交相辉映下，那倾斜歪倒的神像似有微光倒映。
与此同时，沉入通天河底的花轿中。
苏巧儿感觉身体一阵冰冷，整个人都被浸泡在了水中。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奋力挣脱开捆绑在身上的绳子。
但由于在水中的缘故，花轿内已经是一片漆黑。
当通天河冰冷的河水淹没到她的脖子，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都看不见，跳出轿子才是首要之事。
可当她使劲一跳，轿子突然倾斜，她不但没有逃离，反而被轿子盖住。
苏巧儿知道情况不妙，她想要求救。
可救命二字还没喊出口，花轿已经压住她的背，她随着下沉的花轿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河底……
我要死了吗？
苏巧儿的脑子里，闪过这道念头，身体也快速朝下沉去，无尽的恐惧袭上心头。
“咕噜噜。”
她的嘴里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眼前也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苏巧儿的意识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静止下来。
一团淡淡的火光在黑暗中燃烧着，温暖着她的灵魂，让她渐渐恢复了一丝神智。
“河神爷，河神爷，她怎么还没醒来？难道死了？”
黑暗中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似远似近。
“她是谁？河神爷又是谁？”
苏巧儿恍恍惚惚的想道，她还没想到答案，便听到黑暗中传来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清冷，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还有呼吸，没死，只是暂时失去意识。”
“哦，这样啊，可为什么叫失去意识呢？人不是应该只有魂魄的吗？”
“闭嘴！”
“哦！”
“河神爷，河神爷……”
两人絮絮叨叨的交谈声，一直在苏巧儿耳边萦绕。
“我不是和花轿一同沉入河中了吗？我不是应该死了吗？难道说有人救了我？”
苏巧儿的意识在黑暗中飘飘荡荡，恍恍惚惚的想道。
然而，没过多久，娇嫩的惊呼声突然响起。
“河神爷，就是它，它就是那个妖魔！”
娇嫩声音话音刚落，苏巧儿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涌动而来，仿佛她的魂魄在这压力下都要溃散一般。
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魂魄发出颤粟的悲鸣。
紧接着，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第三章 心火愿力
通天河神庙。
苏巧儿双目紧闭，意识若有若无。
盘坐在神坛上的沈渺忽而抬眸，望向天边。
只见，神庙之外朦脓的风雨中，有黑影绰绰穿透神庙边界，倏忽而近。
“河神爷，就是它，它就是那个妖魔！”
也就是在这黑影出现，但还没真正踏入神庙之时，河蚌小姑娘惊呼出声。
砰！
河神庙的大门直接被从外部以巨力推开，在门扉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声响中，那黑影终于出现在了门楼之外。
沈渺和河蚌小姑娘目光，也落在了那道黑影的身上。
窸窸窣窣，风沙划过的响动声扬起，点点水珠随着黑影的移动，浸湿了原本干净的地面，在腾挪间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而当沈渺看清楚其模样的时候，瞬间愣住了。
因为，这道黑影……真的，只是一道黑影。
全身漆黑如墨，像极了柯学世界中，那些出现在犯罪现场的犯罪嫌疑人的身形。
“这就是邪灵吗？”
大多是人死后，由于怨念过多过多而形成的，没有实体的邪魔。
这也正是出现于此的黑影本质，更是那冒认河神的妖魔本体。
不过，河蚌小姑娘早已经为他打探到了这一消息。
他只是有些惊讶于其漆黑的外貌。
当然，不管它是什么种族、什么样貌。
有一点，却是不会变的。
它是妖魔。
是冒认河神名讳，祸害无数女子的邪魔。
既然是邪魔，那自然便是诛之！
以正河神之名！
“河神……神……杀了你，杀……了，你……”
漆黑如墨的黑影中，隐约显露出的目光，看向了神坛上一袭青衣的沈渺。
毫不掩饰的怨恨。
毫不掩饰的杀意。
毫不掩饰的……
伴随着低沉嘶哑的哀嚎，冲天的妖力几乎如同实质般荡漾开来，以邪灵为中心，漆黑如墨的气息铺天盖地。
它在侵染河神庙宇。
在试图，控制这方天地。
一般来说，执掌天地权柄的神明，都能够演化一方小天地，作为自己的栖身道场。
而沈渺的道场，便是以自身神像作为现实基础，以天地权柄为媒介，将虚实勾连在一起，进行重组编制，化作眼下所处风景。
想都不想，河蚌小姑娘手捏印诀，凝聚出一道水柱，猛然轰向邪灵。
滚滚水柱如同凶猛的水龙一般，撕开黑影。
水势滔滔，呼啸而至，在眨眼之间拖动出阵阵残影。
江河水族擅长控水之术，别看河蚌小姑娘年纪不大，但一手控水之术已经算得上是炉火纯青。
不仅如此，河蚌小姑娘还是通天河河蚌一族的绝世天才。
不然，也不会被送到沈渺身边，当个小跟班。
然而，下一刻，如同滚滚水龙壁的水柱散尽，小姑娘的表情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她看着面前空无一物。
看着面前的一片漆黑。
她的攻击……
落空了。
“没用……你们，杀不死我……河神，不配……你，不配！！”
之前的低沉嘶哑声再次响起。
河蚌小姑娘看向声音来源之处，那道漆黑的身影毫发无损。
这邪灵好厉害！
河蚌小姑娘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同时心中提高了万分警惕。
她双手摆动，体内法力涌动，凭空再次凝聚出水柱，围绕在周身。
蓄势待发。
她当然不可能让邪魔打扰到河神爷的。
只是……
“下次，你，死！”
第三次响起嘶哑的声音，那黑影却在渐渐地淡化、消失。
它想逃！
河蚌小姑娘心中一惊，她知道对方已经心生警惕。
这一次如果让它逃走，那么下次想要将其抓住，恐怕会变得更难。
想到这，河蚌小姑娘有些着急的看着沈渺。
“河神爷？”
沈渺感受到河蚌小姑娘的目光，脸色平静至极。
砰！
下一刻，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
本该淡化消失的漆黑影子，突然掉落下来，不偏不倚的砸落在沈渺的面前。
在溅起的尘埃碎屑中，漆黑影子满脸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
面面相觑间，场面随即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中。
刚放完狠话的邪灵尴尬至极。
河蚌小姑娘更是瞪大了眼睛。
只有沈渺忍不住，轻笑出声。
既然事先已经了解到冒认河神之名的妖魔，极有可能是邪灵这一信息。
沈渺又怎么可能不做准备呢？
又怎么可能将战斗交给河蚌小姑娘，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这一刻，本应该逃离，却又突兀掉落的邪灵，便是他事先做好准备的结果。
“这，是……”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漆黑的邪灵口中吐出，它瞪大了那一双在漆黑中极不显眼的眼眸。
在经历了刹那的迷茫和困惑、惊慌之后，它又抬头，看了看上方自己刚刚准备逃离的方向。
这一看，顿时让它瞳孔猛地一缩。
它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颤抖和畏惧。
“心火……愿力？”
心火愿力并不等同于寻常神明所使用的香火力量，而是更加直至本源的神力。
寻常的香火力量源自于生灵的击败，源自种种人心所求，欲望情感。
心火愿力，却来自于天地，来自于万物生灵的本质。
多少神灵一生所求，也不过是将自身缠绕的香火之气返璞归真，转化为心火愿力。
但能一开始就使用心火愿力的，也只有生而为神，不沾染红尘香火的天生神明。
恰巧，沈渺正是天生神明。
正如邪灵所言，他所使用的力量，所提前做好的准备，正是心火愿力。
更准确的说，是构筑这方天地的本源力量。
从表面上看，这里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道场神庙，因为愿力的量极为稀薄。
但事实上，那愿力去一直存在这方天地之间。
只需要沈渺心念一动，便能化作笼罩邪灵的囚笼。
所以，邪灵之前才会无从感知，只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河神庙宇。
因此，它才会在离开之时，被沈渺仓促打落。
从一开始，从它进入这个庙宇的那一刻算起。
它就已经输了。
它就已然逃脱不了，犹如瓮中捉鳖。
“该死……你，该死……”
邪灵想明白了一切，眼中涌出滔天怒火。
即便是以它的狡诈谨慎，现在却也落入了眼前这位新生河神的陷阱里。
毕竟，谁也想不到，会有人拿心火愿力来当陷阱。
自己何德何能被如此对待？！
但是，它仍旧不甘。
它仍旧不愿。
它仍旧怨恨着。
神明什么的……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现在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第四章 从来都是人心险恶
砰！
邪灵挥出的利爪，停留在了沈渺面前三尺之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光链挡了下来。
沈渺自觉自己还很弱小，能不以身犯险就不以身犯险，能稳妥就稳妥，落脚点就一个稳字当头。
唯一可惜的是，他花了三天时间，也只聚出了这么一点心火愿力。
如果能有更多的话……
在这邪灵刚出来的时候，便能将其挫骨扬灰了。
自己现在，果然还是太弱小了。
当然，即便是现在只有这一点点的心火愿力。
但，也足够用了。
沈渺看着前方。
一击不中，那邪灵漆黑的身形急速后退。
它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逃不掉了。
但它依旧在跑，依旧在闪躲，在河神庙前的庭院里扬起阵阵烟尘。
邪灵隐藏在如同幕布一般的烟尘中，寻找着杀死沈渺这位通天河神的机会。
只要杀死了沈渺，那么这方天地自然会破灭，它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在那之前，哪怕它不能离开，但只要维持住聚散无形的本质。
沈渺就奈何不了它。
它依旧有机会能赢，孤注一掷的赢……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刹那，沈渺突然伸出手。
他将手掌缓缓抬起，而后轻轻翻转。
正四面奔跑的邪灵骤然慌了心神，它仍在努力的移动着，但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躯体逐渐离开了地面。
这种感受，仿佛就像是从高空落入地面般，无所控制。
邪灵猛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沈渺。
直到此刻，它才发现，原来周围的空间已经出现了颠倒。
就如同空间错位一般，上与下，前与后，直接错位。
它原本踩着的地上，直接变成了天空。
那原本的天空，此刻一片火红，燃烧起熊熊烈火，灼热的温度将空气都一阵扭曲。
邪灵张了张嘴，想要再逃跑，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邪灵的本质虽说是聚散无形，但此刻这方天地，早已经被沈渺以心火愿力操纵。
哪怕邪灵用尽全力，也只感觉自己是蜉蝣撼树，动弹不得。
所以，它只能任由沈渺控制。
它只能不停的挣扎着，以期望能够挣脱开沈渺的控制。
与此同时，它奋力的看向了神坛，看向了依旧维持着之前姿态的神庙大殿内。
它想向河神发出咆哮与怒吼。
而沈渺也在此时刚好看了过来。
他拂了拂落在衣袍上的尘埃，拂去神庙内弥漫的烟尘。
随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我说了，这心火如狱，你逃不掉的。”
话音落下。
沈渺的声音在神庙中响起。
在这方天地间响起。
更在邪灵的耳边响起。
这一刻，邪灵瞪大了眼睛，恍惚间，它感觉到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尊神明在看着自己。
是了！
从未见过神灵的它，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
原来这世间，从来不只是人心如狱。
更有神威如狱！
轰！
这一刻，随着沈渺的手掌彻底落下。
完全被心火愿力燃起的火焰包裹的邪灵，在神庙前倒转的空间内，直接被汹涌的火焰淹没。
仿佛是刹那间盛开的烟火，光芒绽放，红灼满目。
至此，邪灵再无挣扎。
站在一旁的河蚌小姑娘，此刻已经瞪大了眼睛：“河神爷好厉害！”
沈渺看了小姑娘一眼，随后将目光看向了那神庙外仍在扑腾燃烧的熊熊烈火。
那一片片绽放的火花，在他的眼眸深处倒映，犹如点点星光飞散。
河蚌小姑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随之顿了顿。
不只是因为沈渺眼眸深处浮现的火光，也更是因为那燃烧的心火愿力，正在摇曳灼烧间，不断的靠近。
流动的火焰随风而起，化作无穷无尽的星星火光。
它们向着沈渺飞来，环绕在了沈渺的身边。
此时此刻，沈渺正收拢着邪灵被心火愿力燃烧之后残留的灰烬。
也更是在浏览着它留下来的记忆。
正常来说，这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毕竟这里本质上来说，是一片虚幻的天地，是沈渺以神像为基础，以心火愿力为能量，构筑出来的虚幻场所。
然而，邪灵却又不一样。
邪灵聚散无形的本质，让其能够躲避大多数有形之物的攻击，在虚幻现实的边界来回穿梭。
就算是那些道行高深的修行者，也很难对其造成有效的压制和伤害。
不过，沈渺毕竟是执掌天地权柄的神明，自然能够轻易的做到这一点。
因此，其躯壳，其记忆，也都在此刻，毫无保留的被沈渺如同翻书一般查看。
片刻后，点点星火熄灭，连带着神庙前的心火愿力燃烧起的火焰也一同熄灭。
查看完邪灵留下的记忆后，沈渺沉默了半晌。
这个时候，河蚌小姑娘问道：“河神爷，您怎么了？”
沈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从邪灵残留的碎片中，得到了一个故事。
一个有关于十几年前，第一次‘河神娶妻’出现在这片流通三十里水域的通天河畔的故事。
那个时候，尚无妖魔，更无神明。
有的，只是一群当地的土豪劣绅，假借祭祀之名，大肆收敛钱财，与当地的神婆互相勾结，以河神娶妻之名，欺压当地的百姓。
在第一位‘河神之妻’被投入水中的那一刻，在其生机消散的那一瞬，邪灵从怨念中孕育而出。
因此，在那之后，才会有邪灵假借河神之名，要求娶妻。
才会有邪灵欺骗百姓，将年轻的女子沉入通天河中，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所以，它才会对自己这个河神，抱有那么大的怨恨。
那些土豪劣绅和神婆早已在那之后暴毙。
但他们的做法，却仍遗祸十数年。
作孽的从来不是妖魔，而是人心。
直到看完邪灵的碎片后，沈渺方才醒悟过来。
但无论如何，这锅都不应该由他这个新上任的河神来背。
过去的种种陋习，在他之后，都不该继续存在下去。
既然沈渺成为了这一方水域的河神，那么他也应当履行他的职责。
“看来，得找个时间人前显圣一番，破除这些封建迷信。”
沈渺心中暗自想道。
若是这里有邪神妖魔出没的消息流传出去，各路修行高手前来斩妖除魔……
那他可就麻烦了。
他只想安心修行，争取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获得一定的自保之力罢了。
第五章 求求您不要吃我
苏巧儿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青砖地板，楼台亭阁节次鳞比，墙壁坚实厚重。
在她的面前，是一座磐石雕琢的神台。
神台上，有人影盘坐着。
苏巧儿抬眸看去，那神台上的人也恰好看了过来。
黑发如墨，面容俊朗，一袭青衣外罩白袍，显得干净而有神韵。
苏巧儿看得一愣，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通天河神！”
沈渺看着少女，轻笑着说道。
“哦，你好！”
苏巧儿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回应道。
话音落下，苏巧儿突然一愣。
通…通天河神？
直到这时，她才猛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您…您是河神？！”
“不错！”
沈渺依旧笑着，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少女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巧儿！”
虽然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温文尔雅，还很和善的样子，但苏巧儿却不敢直视沈渺的目光。
一想到自己面前的青年，就是传说中的河神爷，她的心里就有些慌乱。
他就是河神吗？
听村里的老人说，河神爷最喜欢吃自己的新娘子了！
前些年，隔壁村的晓晓姑娘在成为河神爷的新娘后，就被通天河的浪花卷走。
据说，是被河神爷吃了。
而自己现在是河神爷的新娘，那岂不是说……
河神爷要吃我了？
想到这，苏巧儿的小脸突然煞白，害怕的直接跪了下去，拼命的磕头。
“河神爷，求求您不要吃我！求求您不要吃我！”
年仅十一二岁的她，根本想不出更多的求饶话语，只能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看着眼前不断磕头求饶的，沈渺都懵了。
？？？
这小姑娘咋回事？
我什么时候说要吃你了？！
沈渺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开口道：“好了好了，不要跪了，我不会吃你的。”
“我是河神，又不是妖魔鬼怪，怎么可能会吃人？”
听到沈渺说出这样的话语，苏巧儿有些茫然。
河神爷不吃人？
那为什么镇里每年要挑选一名年轻女子献给河神爷啊……
见苏巧儿一脸茫然，沈渺也不打算解释。
只能说，一朝一夕之间，恐怕也改变不了这些人对他这位通天河神的印象了。
不过，这个苏巧儿正好可以成为他立正朔的契机。
等到苏巧儿的情绪逐渐恢复了平静，沈渺这才继续说道：“苏巧儿是吧？你可以回去了。”
“我…我可以回去了？”
苏巧儿听到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
“不错。”沈渺点了点头，“回去以后，告诉镇里的人，就说我已经不需要你们给我献祭年轻的女子了。”
“这块木牌是我的信物，他们见到后自然会相信的。”
“河神爷……”
苏巧儿还想问些什么，可沈渺却罢了罢手。
“去吧！”
紧接着，苏巧儿便感觉眼前一黑。
待沈渺将苏巧儿送出庙宇后，憋了许久的河蚌姑娘就忍不住唧唧喳喳起来。
“河神爷，您给那个小丫头的是什么呀？”
“只是带点心火愿力的木牌罢了。”沈渺解释道。
“凡人见到这块木牌后，我的一丝神念便可现身于他们梦中。”
“这样一来，我不必亲自现身，这‘河神娶妻’的流言自会彻底终结。”
“这样啊！”河蚌小姑娘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
不知过了多久，苏巧儿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四面狭小暗沉，方方正正间涂抹着鲜红的色彩。
显然，她仍在轿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
苏巧儿迷迷糊糊，心中浮现出些许疑惑。
不过，很快她回想起来之前的事情，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手里。
果然，一枚巴掌大小的小木牌，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
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小木牌上传来些许冰凉的触感。
这木牌用一根银色的丝线缠绕着，可以挂在脖子上。
她轻轻的扯了扯，发现这银色的丝线很坚韧，根本扯不断。
那个梦竟然是真的！
苏巧儿心中震惊，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来。
她掀开帘子，走出轿子，发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残破的庙宇中。
庙宇的地面上有一层厚厚的积灰，神坛也是残破不已。
不知从何时起，那歪倒在神坛上的神像，却是立了起来，依稀间能看出是一个青年人的模样。
这赫然，便是她在梦里见过的那个青年！
苏巧儿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来，用力的磕了一个响头。
“谢谢河神老爷！”
似乎是在回应苏巧儿，神像上有着一缕幽光一闪而过。
磕完头后，苏巧儿起身向着庙外走去。
庙外的风雨已经停歇，漆黑暗沉的天幕却表明着已经是入夜时分，白天送亲的队伍早已离去。
苏巧儿穿着红绣鞋没走多远，绣鞋就已经被泥水弄脏弄湿了。
甚至，就连大红嫁衣的裙摆，都被弄得脏兮兮的。
但她却很开心。
原本她以为自己要被河神爷吃了。
却没想到，河神老爷不仅不吃她，还放她回家。
这是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美好结局。
走出一段距离后，苏巧儿又回头看向了河神庙的方向。
阴暗的月光下，那残破的河神庙略显阴森，萧条。
若不是手中的木牌，苏巧儿都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这就是大家都敬畏害怕的河神爷吗？
好像…和镇里老人们说的不一样呢。
苏巧儿心中有些困惑。
自幼在水仙镇清水村长大的她，听到的关于河神的传说，都是河神爷很厉害、很恐怖，甚至喜欢吃年轻貌美的少女。
但亲自见到真正的河神爷后，她却发现河神爷并不像传说的那样恐怖。
甚至还有些……温文尔雅？
苏巧儿连忙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河神爷可是神明，她应该敬畏才对！
这样想着，苏巧儿又紧了紧手中的木牌。
这块小小的木牌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触感冰凉，握着的时候感觉浑身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原本在泥泞的小路上走了这么远，她应该很累了才对。
可如今却没有感到疲惫，依旧脚步轻灵。
真是神奇呢！
第六章 真相往往残酷
夜色如墨，黑暗中隐隐透露出几点星光。
握着河神信物的苏巧儿一路小跑着，穿过刚插下秧苗的稻田，远处水仙镇的灯火映入了她的眼帘。
水仙镇不大，横竖两条大街，但居住在水仙镇的百姓却有五百户之多。
夜晚亮起的灯光，仿佛就像万家灯火一般，指引她归家的路，让她感到很是亲切。
“汪汪汪！”
走在水仙镇的街道上，苏巧儿就已经听到了巷口那只大黄狗的叫声。
不知为何，往日里让她感觉害怕的大黄狗，此时也变得亲切了起来。
她开心的跑进巷子，朝着二叔家的屋子跑去。
黑暗中的视线虽然有些模糊不清，却无法阻止她回家的步伐。
虽说往日里对二叔、还有二婶婶有过很多的抱怨，但毕竟他们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
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他们能够给予她些许温暖了。
说起来，苏巧儿还从来未有过，像这样……这样的渴望回家。
回到那个，本不属于她的家。
当她来到家门外时，听到屋内传来堂弟的嚷嚷声，脸上更是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容。
“我不管！我不管！糖葫芦！我就要糖葫芦！”
屋子里，堂弟在大声的叫喊着，似乎是在纠缠二婶婶给他买糖葫芦。
自己这堂弟确实喜欢吃糖葫芦，平日里也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
对此苏巧儿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熟悉的叫嚷声，虽然依旧蛮横胡闹。
但此时传入苏巧儿的耳中，却完全不像平时那般让她心中厌恶，反而还很是亲切。
接着，屋里不出意外的响起了二婶婶那不耐烦的呵斥声。
“糖葫芦糖葫芦！你就知道糖葫芦！卖糖葫芦的早回家去了！你烦不烦！”
“家里哪有钱给你买糖葫芦，还要给你存钱娶小婵，你要再吵我抽你！”
二婶婶被纠缠得十分不耐烦了，语气恶劣的威胁道。
但很显然，她的威胁并没有起到作用。
苏巧儿的堂弟依旧赖在地上撒泼打滚。
“你骗我！前两天我还看见婵儿姐他爹还塞给了你钱！”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糖葫芦！就要糖葫芦！呜呜呜……”
屋子里，一个小男孩在地上拼命的打滚，大声哭喊着。
“你！气死我了！”
这样的举动，彻底惹恼了一旁的农妇。
虽说前两天接了小婵他爹一笔钱，但给巧儿买那套新嫁衣的钱，就已经花了大半了。
家里虽还有点积蓄，但自家儿子再过几年就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小婵他爹说了，虽说巧儿代替小婵去了，但还是要出一些彩礼钱的。
现在的她本就心情不佳，自家儿子还一直闹个不停，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恶狠狠的把小男孩从地上提起来，苏巧儿的二婶直接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他屁股上，骂道：“你再闹！再闹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让河神爷把你吃了！”
这样的威胁，立刻起到了作用。
小男孩听到这话，身体立马一僵，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但下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服气的叫嚷起来。
“骗人！你骗人！”
“爹说了，河神老爷娶妻之后，就不会再吃人了！”
“巧儿姐已经替婵儿姐去了，河神老爷不会吃我的！”
“你就是不想给我买糖葫芦，你就是说谎话骗我…呜呜呜呜…”
“你们给巧儿姐买新衣服，却不给我买糖葫芦…呜呜呜…你们偏心！你们就是偏心！”
“她都要死了，还穿那么漂亮的新衣服…呜呜呜…你们还浪费钱！浪费给我买糖葫芦的钱！浪费我娶婵儿姐的钱！你们就是偏心！呜呜呜…”
小男孩感到有些委屈，捂着脸大哭起来。
然而，小男孩的哭闹，却让站在门外的苏巧儿僵住了。
她呆呆地站在门外的黑暗中，听着屋子里吵闹的哭喊声，神色有些呆滞。
她所知道的故事是这样的。
每年一度的河神老爷娶妻的日子快到了，所以镇里的大人们抓阄决定，究竟谁家的姑娘是今年的人选。
最后她不幸被选中，只能穿上二叔二审花钱置办的新嫁衣，坐上镇里安排的花轿，风光的被送入通天河中。
因为她被选中，一向讨厌她的二婶竟然罕见的开始关心她了，还给她做了好几顿好吃的。
二叔也好几次唉声叹气，抱怨自己的无能，说是没能保护好大哥的女儿，他心里很愧疚。
那时的苏巧儿心中还是很感动的。
虽然二叔二婶一家平日里对她并不好，但真的是把她当做亲人来看待了。
在她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反倒是平日里她最不喜欢的二叔二婶对她最好。
所以河神老爷放她回来后，她才会如此开心的想要跑回来，和二叔二婶分享自己的喜悦。
如果二叔二婶知道她还活着，肯定也会很高兴吧？
原本，苏巧儿是这么想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听到了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说法。
这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心中一阵冰凉。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眼眸中有泪花涌现。
她开始回想之前的那些事情。
自从她被选中之后，二叔二婶开始善待她，对她很好、很好……
难道那些关心、那些关爱……全部都是假的吗？
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的去当替死鬼吗？
选中的人根本不是她！
而是隔壁邻居家的婵儿？
难怪前些日子小婵他爹经常来家里串门。
原来是商量这件事情吗？
她代替小婵去当河神爷的妻子，被河神爷吃掉。
而小婵则是过几年嫁给她的堂弟当妻子。
所以一向嫌弃她的二叔和二婶，才会突然转变态度的？
苏巧儿此刻仿佛遭受到五雷轰顶一般，浑身到脚一片冰凉，颤抖不止。
她的表情变得惊恐而绝望，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看着眼前这扇以往让她倍感亲切的大门。
此刻的她，只感觉到冰冷。
屋里的吵闹声和哭喊声，也不再让她感到温暖。
反而如同邪魔诡异的嚎叫，听得她浑身发冷，心中绝望。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啊……
不是啊……
苏巧儿颤抖着身躯，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不断的后退着。
她突然生出一种冲动。
一种远远跑开，逃离这里的冲动。
可是，自己又能往哪里跑呢……
苏巧儿心中绝望。
母亲已经病逝了，父亲下落不明。
如今的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只有二叔、二婶，还有堂弟了啊！
唯一的落脚之处，就只有眼前的小屋了！
可这屋子里的人，竟然骗她去当替死鬼……
呜……
苏巧儿的心中，已经被悲怆给填满了。
虽然她不愿相信这种事情，可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
然而，就在这时。
苏巧儿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摇晃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接近这里。
听到响动声，目光呆滞，面露绝望的苏巧儿下意识的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醉汉。
满脸胡茬，踉跄着脚步，是一个中年男人。
而这名中年男人，正是她的亲叔叔、她父亲的弟弟。
而在苏巧儿回头的同时，苍白的月光恰巧落在苏巧儿的脸上。
她那表情绝望的小脸，被月光映的一片惨白。
那一瞬间，苏巧儿身后的醉汉，迷迷糊糊的看到这一幕。
先是一愣，随后浑身一抖，醉意都醒了几分。
男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吓得一把跌坐在了地上。
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着苏巧儿，浑身颤抖着。
“你…你，你究竟是人是诡！！”
第七章 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镇子里的百姓将苏巧儿捆绑起来，押到了位于镇子中央的大坪里。
水仙镇里大部分的青壮男子都聚集了起来，大坪上几乎站满了人。
黑暗中燃烧着的火把散发出的光芒，将人们的表情映的阴晴不定。
而那被押着跪在人群中的苏巧儿，此时绝望的低着头。
她的嘴巴被布条封住，连辩解的话都无法发出。
当镇里发生大事件后，大家便会立刻聚集到这里，等待里正的指示。
而在这之前，已经有人提前去里正家里，通知他发生的事情了。
所以，大家并没有等多久，水仙镇的里正在报信人的跟随下，出现在了镇里的大坪中。
在摇曳的火把中，一个干瘦老头缓慢的行走着，赫然便是白日里主持‘河神娶妻’的那个老头儿。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干瘦老头来到了苏巧儿的面前。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苏巧儿，不禁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苏巧儿一身大红的嫁衣，和白日里送亲时一模一样。
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裙摆上满是泥泞，鞋子更是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沉默了半晌后，老头儿这才抬起头，看向了众人。
他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发现她的？”
见老头儿开口询问，所有人都看向了人群中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
被众人的目光盯着，苏巧儿的二叔连忙走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在我家门口发现的。”
“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回来索命的厉鬼，把我吓了一跳。”
“好在我发现她有影子，不是鬼，所以猜到她应该是没淹死，跑回来了。”
“于是我立刻把她抓住，带到这里来了。”
“那她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儿询问着，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苏巧儿身上。
此时的苏巧儿脸色苍白，额角还有伤痕。
看起来，众人抓她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
注意到老头儿的目光，苏巧儿的二叔连忙解释道：“我们抓她的时候，她拼命地挣扎，还胡说八道。”
“说她见到了河神老爷，是河神老爷放她回来的。”
“这怎么可能嘛……河神老爷……”
苏巧儿二叔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老头儿打断。
“住口！”
老头儿正用一种无比严厉的眼神盯着苏巧儿二叔，呵斥道：“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大不敬的话！”
听到这话，苏巧儿二叔连忙闭上了嘴巴。
等到苏巧儿二叔闭嘴不说话后，老头儿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但十多年前那一幕，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亲眼见到过吧！”
老头儿这话一出，顿时让在场所有人浑身一震。
以前的通天河常常在秋冬交替之际泛滥成灾，淹没村落。
使得百姓的性命朝不保夕，农作物在收成前就全部损害殆尽。
一年复一年，水仙镇附近的几个村落人丁越来越少，百姓也跟着越来越贫穷。
大约在十几年前，水仙镇来了个神婆。
说是因为水仙镇没有祭拜河神，使得河神大怒，才造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水患。
若是要平息河神的怒火，首先要在河畔建一座河神庙。
然后将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献祭给河神爷。
原本只是半信半疑的水仙镇百姓，在完成神婆交代的事项后，开始对献祭年轻貌美女子的要求动摇。
但在那名神婆的疾言厉色下，才开始以年轻女子祭神的先例。
说来也奇怪，自从十多年前开始献祭女子后。
通天河不再泛滥，每年都风调雨顺，水仙镇的百姓终于得以安居乐业。
从那以后，每年都会从水仙镇的村子中，抽选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举行河神娶妻的献祭仪式。
这便是这些年来，一直流传在水仙镇里的传说。
当年发生的那一幕，确实是让水仙镇大部分的人都相信。
这通天河中，真的有河神老爷存在。
“这十多年来，我们水仙镇能够风调雨顺，丰收满仓，正是我们每年祭拜河神老爷的结果。”
“我想你们也不想重新再过上以前食不果腹的日子吧？”
“若是再让我听到这等大不敬之话，哼哼……”
老头的话语，让一群青壮年都哑口无声，默默地低着头，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那里正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对啊，里正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啊？这小贱人私自跑回来，河神老爷不会发怒吧……”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害怕因此惹怒了河神老爷。
但老头儿却摇了摇头，给众人喂了一颗定心丸。
“河神老爷如果真要发怒，我们水仙镇早就大祸临头了，哪里还轮得到你们来担心。”
“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或许是他老人家也没有发现这小贱人逃跑的事情。”
“所以我们现在赶快把这小贱人送到河神庙去，或许还来得及。”
“这次我们派人守着，绝对不能再让这小贱人跑了。”
说到这里，老头儿严厉的看着在场的众人，说道，“我们现在立刻出发！”
“若是河神老爷真的发怒，我们水仙镇就彻底完了！”
而被众人怨恨着的苏巧儿，此时神色木然。
明明自己已经向大家说明了情况。
明明是河神老爷放她回来的。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相信自己呢？
还用如此恶毒的话骂她……
又不是她怕死逃走的，真的是河神老爷让她回来的啊！
苏巧儿心中悲愤，觉得他们肯定是弄错了什么。
最开始她还尝试着解释，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她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
哪怕她一直跟他们说，河神老爷不需要娶妻，根本不吃人，也没有人相信。
他们反而觉得她在撒谎，甚至还把她的嘴给封了起来。
这就是镇子里的大人吗…
苏巧儿怔怔的看着摇曳中的火光，眼神有些茫然。
从小在镇子里长大的她，对于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
往日里，大家都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就算她偶尔闯了祸，他们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很大度的就原谅她了。
他们，真的是很好的人啊！
但今天，这一切都变了。
那些总是温和的笑着，对她很和善的人全部都变了。
他们的脸上看不到笑容，曾经温和的表情也变得凶恶，眼中更是充满了怨恨。
原本那一张张她十分熟悉的脸，此时竟然变得无比的陌生。
她像是来到了陌生的地方一样，身边都是一群陌生的人。
再也没有往日里她熟悉的模样。
如果…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
第八章 我河神不再娶妻
苏巧儿的手脚都被捆绑了起来，一根长棍从绳结处穿过。
她此时看上去，就像是即将被扛到集市上售卖的猪仔一般，模样颇为的凄惨。
但周围没有人对她表示同情，反而是对她充满了怨恨。
如果不是担心把她伤着了，怕河神老爷不喜欢。
他们早就狠狠地在这个该死的小贱人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了。
紧接着，老头儿从人群中挑了两个身形比较魁梧的青年，去抗苏巧儿。
正当两个青年将长棍抗在肩上，起身的时候。
一块木牌从苏巧儿的嫁衣中滑出，掉落在地上。
啪嗒！
“什么东西？”
两个青年看着地上的木牌愣了一下，不过并不打算理会。
就在此时，那块木牌竟然漂浮了起来。
顿时让两名青年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众人反应。
火光摇曳中，一道比火光更亮的光芒自那木牌上浮现。
随后，所有人的耳边都响起了一个低沉、隐隐间还带着回声的声音。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大坪上的所有人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那光芒中，有一道虚影浮现。
黑发如墨，面容俊朗，一袭青衣外罩白袍，显得干净而有神韵。
这低沉的低语声并不大，但却宛如雷霆在众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都被吓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唯一还能够保持冷静地，也只有那干瘦的老头儿。
他惊恐地看着悬浮在半空的虚影，看上去极为的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下一刻，老头儿豁然想起。
白日里，躲雨的那座破败神庙中，神坛上歪倒的神像。
赫然便是青年的模样。
老头儿顿时一个激灵，立刻跪倒在地，如同捣蒜般拼命地磕头。
“求河神老爷开恩！求河神老爷开恩！”
老头儿的哀求呐喊，惊醒了大坪上这群被吓到的青壮年。
其他人也连忙跪下，学着老头儿的样子，拼命地磕头求饶。
众人整齐的求饶呐喊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开恩……”
“开恩……”
“你们是要把她送回我的河神庙？”沈渺看着苏巧儿凄惨的模样，问道。
沈渺开口的同时，所有人全都停下了求饶的声音。
他们跪在大坪上，低伏着头，一动都不敢动。
只有老头儿颤巍巍的抬起头，解释道，“河神老爷，我们在镇子里抓住了逃跑回来的她，也知道河神老爷您肯定很生气，所以想要把她送回去，等候您的发落。”
“逃跑的事情，是她一个人干的，我们根本不知情！求河神老爷开恩啊！”
老头儿说完，又是重重的一个响头，磕得黄泥地板砰的一声响。
老头儿身后的众人，也全都有学有样，用力的磕了响头，“求河神老爷开恩啊！”
数百人同时磕头的场景，不可谓不壮观。
但看到这一幕的沈渺，却有些无语。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些凡人怕他竟然怕到了这种程度。
可他真不是邪神啊！
不用这么怕他吧？
沉默良久，沈渺叹了口气，说道：“好了，都把头抬起来吧。”
“我不会怪罪你们的。”
“这小姑娘，的确是我放她回去的。”
说完，沈渺也不管众人听到这话后的震惊反应。
他挥了挥手，一股清风凭空吹起，拂过被捆绑起来的苏巧儿。
这清风中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拂过苏巧儿的瞬间，她身上绑缚的绳索，便自动崩开了。
苏巧儿再次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就连嘴巴上绑着的布条也松落下来。
沈渺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苏巧儿，问道：“你为何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
听到河神老爷的询问，众人全都一惊，随后有些紧张起来。
当河神老爷开口的那一瞬间，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弄错了。
苏巧儿真的不是怕死跑回来的，而是河神老爷放她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让山神老爷为什么放过她，但如今自己这群人自作聪明的把她重新绑起来，送到河神庙。
这岂不是惹怒了河神老爷……
众人害怕得不行，一向镇定的老头儿更是浑身发抖。
所有人都偷偷看着苏巧儿，生怕苏巧儿接下来说出什么要命的话语来。
但苏巧儿恢复自由后，却没有说话。
她呆呆地抬起头，仰头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虚影。
她的心中顿时涌现出了无尽的委屈。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不会再哭了。
可是，此时此刻。
听到河神老爷为她证明的话语。
再想到自己回到镇子后，所受到的对待。
这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彻底的爆发了。
哇的一声，苏巧儿直接哭了出来。
苏巧儿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伤心无比。
这哭声落入众人的耳中，顿时让他们神色尴尬，浑身不自在。
老头儿趴在地上，已经缩成了一团，他的两只手都在颤抖。
他眼中露出了恐惧，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
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死死地低着头，惶恐而卑微。
所有人都学着水仙镇里正的样子，跪拜在地上，低伏着头颅，一动不敢动。
数百人就这样跪在大坪上，惶恐而卑微的听着苏巧儿哭声……
苏巧儿哭泣了许久，终于抽泣着。
她的哭声渐渐地止歇了。
“呜…河神老爷…呜……”
苏巧儿抽噎着，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她不断地抹着眼泪，然后一把跪了下去，用力的磕头。
她也不说话，一边哭一边磕头。
看到这一幕，沈渺感到颇为的无奈。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别跪了。”
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沈渺继续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从来都没有要求过娶妻之事，是有妖魔作祟，误导你们罢了。”
“现如今妖魔已除，今后尔等也不用再行‘河神娶妻’之事。”
听到这话，众人呆愣住了。
妖…妖魔…作祟？
那这么说来，这十数年来……
人群中，有些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悲怆之色。
这十数年来，‘河神娶妻’的女子，不乏有他们的女儿。
知道事情真相的他们，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啊……
早知道如此，当初，当初就应该……
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后悔药。
过去之事，也再无法改变。
第九章 第一位信徒
“河神…？？”
通天河河床地下的更深处，有人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在红烛火光的照耀下，十多个端庄年轻的女子侍立左右，面色如常。
那说话之人，明媚的眼眸骤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她微微张了张红润的朱唇。
她也听到了那声音。
等了这么多年。
终于……
“终于等到您了呢，夫君大人。”
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摇曳。
她的脸好像是绽开的白兰花，嘴角上扬起美丽的弧度。
轻笑中，她捧起了自己怀中锦帛。
其上写着四个古朴而又散发着一种玄之又玄气息的小字。
——河神正妻。
……
而此刻，通天河畔的水仙镇中。
听到这话的众人，全部都呆愣住了。
妖…妖魔…作祟？
那这么说来，这十数年来……
人群中，有些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悲怆之色。
这十数年来，‘河神娶妻’的女子，不乏有他们的女儿。
知道事情真相的他们，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啊……
早知道如此，当初，当初就应该……
可惜，过去之事，也再无法改变。
沈渺说完之后，看了看眼眸红肿的苏巧儿，继续道：“这姑娘今夜收了委屈已经很可怜了，希望回去后不再受什么伤害。”
沈渺的话，让刚抬起头的老头儿一愣，随即连忙开口道：“我等向河神老爷保证…”
“无需承诺，你们只需做好该做的事情便可。”
沈渺摇了摇头，打断了老头儿的话。
“是。”
老头儿恭敬的点头道。
“行了，都散了吧！”
留下这句话后，沈渺的身形在半空中化作点点莹火，朝通天河逸散而去。
众人看着眼前聚散如莹的点点光芒，脸上都露出震撼之色。
老头儿虽然也有些震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呼喊。
“恭送河神老爷！！”
听到里正大人的呼喊，众人也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呼喊。
“恭送河神老爷……”
“恭送河神老爷……”
悠扬的声音传了很远很远。
众人在老头儿的带领下，恭敬的朝河神庙的方向，磕了个响头。
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
已经不再哭泣的苏巧儿，看着身后那些原本熟悉，但今晚却无比陌生的大人们。
略微迟疑了一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向着河神庙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
片刻后，聚集在镇里大坪的所有人开始离去。
平日里再胆大的人，此时全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而走在人群中的苏巧儿，哪怕误会解除，也没有人再对她表示亲昵。
不过和身边这些大气都不敢喘的大人们不同。
苏巧儿的脸上，并没有恐惧或者是害怕的情绪。
她的眼中，满是哀伤。
今夜发生的事，比她母亲病逝的那天，还要让她绝望和无助。
她从来没有想过。
镇子里那些善良亲切的长辈，竟然会对她露出如此凶恶狰狞的表情。
明明是河神老爷放她回来的。
也明明不是她的错。
甚至被选中的人一开始也不是她。
但当大家发现她回到小镇时，那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无比可怕。
没有人相信她，所有人都对她凶恶粗暴。
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为她主持公道，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
竟然是老人们传说中的凶恶河神。
也是那个大人们经常用来吓小孩的吃人河神。
孤独无助的情绪，在苏巧儿的心中蔓延着。
她茫然的跟随着大人们行走在街道上。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又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自己。
苏巧儿怔怔的看向了河神庙的方向。
她的视线，却似乎穿过了小镇阻隔，看到了那位于通天河畔的神庙，以及神坛之上的青年神像。
“河神老爷…”
苏巧儿无声的握紧了手中的木牌，心中喃喃道。
“巧儿一定要天天为您上香，供奉您一辈子。”
……
“河神爷，河神爷…”
“外面好像有人在修理昨天那座破庙，说是要建成更新更大的河神庙！”
“河神爷，我们是不是能在地上住更大的房子了？”
“以后是不是可以直接不回水里了？”
“整天住在河里，感觉自己都要变成跟那些傻鱼一样的东西了。”
通天河畔，破落的河神庙中。
摆放香炉的供桌上，香火在暖日下升起袅袅烟雾。
这是那个叫苏巧儿的小姑娘，一大早过来上的香火。
而此时的沈渺，正盘坐在神坛上，闭目静坐。
昨夜人前显圣，沈渺也将自身凝聚的心火愿力消耗殆尽。
因此，他便来到这座属于他的地上河神庙宇中歇息。
只是，刚来到这，憋了一夜的河蚌小姑娘就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实在是让沈渺无法静下心来。
他有些无奈的睁开眼睛，低头看着面前仅仅只有拇指大小的河蚌姑娘。
“你可真有活力啊！”
沈渺不禁吐槽了一句。
“那是当然了。”
河蚌的蚌页打开，小姑娘在其间双手叉腰，神气的说道：“我娘可是夸过我，说话就好像是几十只罗刹鬼在叫一样。”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威风？”
“罗刹鬼耶，那可是传说中勇武好战的罗刹鬼耶！”
听到这话，沈渺嘴角抽搐了一下，满头黑线，差点绷不住了。
这是在夸你吗？
明明是在骂你吧？
不过，虽然没办法静下心来，但他也没有太过计较。
虽说心火愿力已经消耗殆尽，但他随时都可以凝聚。
这不，今日份打卡已经完成。
他又凝聚出一丝心火愿力。
所以，他任由这只小河蚌在身边叽叽喳喳。
同时，他还在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如今，‘河神娶妻’这件事已经解决。
通天河三十里河畔的人，也都知道了之前作恶的，是冒认河神之名的邪灵。
更是知道了，真正的通天河神已经显现。
然而，名声危机解决，却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
他总有一种感觉。
邪灵虽然已死，但‘河神娶妻’的事情，恐怕还没有真正的结束。
这是作为天生神明的敏锐预感……
就像是看破天机，推算未来一般。
总之，不能不防。
而现在，他还不够强。
哪怕作为神明的他，每天履行着自己的神职，朝九晚五就能顺势领悟种种神通法术而变强……
但，单纯以这个速度而言，还远远地不够。
所以，他需要变强。
更快的强大自身。
第十章 控水之术
随后，沈渺又将目光落在了河蚌小姑娘的身上。
说起来，眼前这个小蚌精不就擅长控水之术？
据他所知，小蚌精的控水之术，在通天河生活的水族精怪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于是，沈渺屈指在河蚌小姑娘额头上轻轻一弹，打断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哎呦！河神爷，你又欺负人了！”
河蚌小姑娘吃痛的惊呼一身，捂着额头，委屈巴巴的看着沈渺。
沈渺轻笑一声，不理会河蚌姑娘的委屈，道：“行了，我问你，你们水族平日里是怎么修炼术法神通的？”
河蚌小姑娘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术法神通？我不会啊！”
“……”
沈渺无奈的抚了抚额头，道“你不是会控水之术？你控水之术是怎么修炼的。”
“控水之术我们水族精怪天生就会的呀，根本不用怎么修炼。”
“河神爷，您不会吗？”
河蚌小姑娘这话让沈渺有些尴尬。
我的确不会。
当然，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的。
这话说出去，他这河神就太掉逼格了。
不过，他也确实眼馋小蚌精的控水之术。
昨夜与邪灵斗法之时，小蚌精的控水之术虽说没有对其造成伤害。
但主要还是因为邪灵那聚散无形的特质。
若是换作平常妖魔鬼怪，小蚌精的控水之术威力恐怕不俗。
于是，沈渺换了一种说法。
“控水之术我自然是会，只不过我想改进一下罢了。”
“我想昨日与邪灵斗法你也清楚，你的控水之术根本无法对邪灵造成伤害。”
“若是今后再遇见这类敌人，控水之术便无法发挥其作用。与其如此，不如将这术法加以改进，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你且使出控水之术让我看看。”
“这样啊！”
河蚌小姑娘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位河神爷到底要怎样改进这控水之术，但她还是大为震撼。
河神爷好厉害！
旋即，河蚌小姑娘在蚌页开合间，施展控水之术。
一道水柱在河蚌小姑娘的施法下，凭空出现。
随着河蚌小姑娘的结印，这道水柱化作滚滚水龙壁，飞旋盘舞间，声势浩大。
沈渺凝神一看，仔细观察河蚌小姑娘的施法。
看了半晌，沈渺似乎有些明悟。
这控水之术……
究其本质，似乎类似于以气御物？
只不过，和与气御物不同时的是，小蚌精是以法力为媒介来施展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也并不难。
沈渺伸手。
空气中的水分子骤然聚集，在沈渺的操控下，化作了一个水球，悬浮在空中。
然而，仅仅过了一刻，那空中悬浮的水球便簌簌掉落，化作水珠消散不见。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沈渺陷入沉思。
看见小蚌精使出控水之术手段的时候，他其实便本能地觉得自己能够尝试一番。
事实证明，成功了。
但没完全成功。
不过，沈渺也没有气馁，继续尝试。
但他所能使用的力量，却和小蚌精不同，他没有凝练法力。
只能以心火愿力来施展控水之术。
这心火愿力和天地灵气完全不同，顽固得就像是一成不变的顽石。
任由沈渺如何敲打炼化，始终无法炼化成法力。
心火愿力终究是天地权柄的具现。
而这以心火愿力施展的控水之术，自然要比法力施展的控水之术，要更困难得多。
就在这样一遍遍尝试中，沈渺渐渐有了感觉，能够熟练施展出控水之术。
数日后，沈渺早九晚五，每日坚持打卡。
如今他所能凝聚的心火愿力，已经壮大了许多。
虽然在量上，依旧远远不及施展几次法术神通，但沈渺却对其充满了信心。
聚沙成塔，积少成多。
只需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去，他就能一步一步的变强。
……
轰！
河神庙外，一道道滚滚水龙壁冲天而起，宛如蛟龙蹈海，将通天河绞得天翻地覆。
水仙镇镇外的田地间，正在劳作的农民听到那宛如雷霆般的炸响后，都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通天河畔的河神庙方向。
在哪里，有巨大得吓人的水柱，在盘旋翻滚。
刘根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担忧道：“河神老爷又发怒了吗？他老人家最近生气的次数好像有点多啊。”
不远处的苏金荣瞪了他一眼，说道：“刘根生你又胡说八道！”
“里正已经说过了，那根本不是河神老爷发怒，大家不要惊慌！”
“你这乌鸦嘴整天胡说八道，要是让河神老爷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赤脚站在稻田里的刘根生却嘿嘿笑道，根本不怕。
他看着苏金荣，挑了挑眉道：“就算河神老爷要惩罚，第一个惩罚的肯定不是我，而是你苏金荣。”
“河神老爷可是很喜欢你家那个小侄女，而你苏金荣的为人如何，镇子里谁不知啊…”
刘根生的话，让苏金荣有些尴尬。
他恼火的瞪着这个满嘴胡话的家伙，恨声骂道：“我为人怎么了？镇里谁不知道，当初是我苏金荣好心收留了她，才没让她饿死。”
“哼！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金荣色厉内荏的叫嚷着，但这却让刘根生更加嗤之以鼻。
“哈哈，真是笑话，苏金荣，你可真不要脸啊！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你那是好心收养吗？你那是贪图人家孤儿寡母留下的家产！”
“还有，你那个小侄女现在来了，要不要你和她好好聊聊她家的那些田产去哪儿了？”
刘根生满脸嗤笑，对着苏金荣的身后挤眉弄眼。
听到这话，苏金荣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回头看去。
果然，他看到侄女苏巧儿远远的出现在了田埂上。
看到侄女的出现，苏金荣脸色的表情顿时变了，变得有些惊慌。
旋即他狠狠的瞪了刘根生一眼，低声骂道，“快老子闭嘴，再他娘的胡说八道，老子饶不了你！”
骂完了刘根生，苏金荣连忙揉了揉脸，努力的在脸上挤出柔和的表情。
等到那拎着水壶和碗过来的少女靠近后，便笑着说道，“巧儿，来了啊。”
“嗯。”
苏巧儿点头应了一声，把水壶和饭碗都摆在了田埂上。
“二叔，婶婶让我给你送饭。还有，婶婶说弟弟的身体有些不舒服，让你今天早点回去看看。”
“好的好的，辛苦巧儿了。”
苏金荣一脸笑容，温和道：“快回去吧，这外面太阳这么大，别晒伤了。”
“嗯，那我回去了。”
苏巧儿对着稻田里的苏金荣和刘根生都打了招呼。
“二叔，根生叔，我走了。”
“好勒好勒，回去吧。”
“是啊巧儿，快回去吧，你二叔怕你呢哈哈…”
刘根生的笑声在身后传来，已经离去的女孩脚步顿了顿。
不过她却没有说话，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第十一章 滚滚水龙壁
距离当初被选做水娘娘，献给河神老爷，已经过去月余。
这段时间里，镇里的人对她的态度都有了巨大的转变。
以前一直对她不太好的二叔一家，如今对她可谓是小心翼翼了。
现如今她在家里的待遇，几乎不比小堂弟差了。
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而镇里的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则是更为复杂。
她隐隐间还感觉到镇里的人对她的疏远和惧怕。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镇里的大人们甚至不准小孩们跟她玩了。
虽然这种疏远和惧怕，并没有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但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她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只是默默的承受着这些冷暴力。
虽然被大家孤立会有点孤独，但现在的她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算没有同龄人愿意和她一起玩耍，她也不会很在意了。
毕竟一个月前的那次经历，让她改变了许多。
她现在对于玩闹的兴趣，已经不是很多了。
在二叔家里，她勤快了许多，会主动揽活做事。
不过这并不是为了讨好二叔和婶婶。
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罢了。
一个人闲下来的时候，她也不会再想着去跟同龄人玩闹了。
她宁愿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镇里的那颗大榕树下，怔怔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发呆。
对于以前在乎的很多东西，也已经不在乎了。
似乎对一切都不在意了。
唯一让她在意的。
就是每天早晨醒来后，一定要过去通天河畔的河神庙中，为河神爷上一炷香。
这是她每天都必须要做的事。
月余以来，没有一天敢忘却。
她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这就是若璃姐说的成熟了吗？
说起来，若璃姐似乎也好些年没回来了呢。
她还依稀记得，前些年若雪姐同样和她一样，被选为水娘娘，送入了通天河中。
而身为若雪姐妹妹的若璃姐，似乎也和自己一般消沉了一段时间。
若璃姐也曾反对过，怨恨过。
只可惜，似乎也没办法阻止若雪姐被送入通天河中。
那些大人们也说过，无非是牺牲一个女子罢了。
能够保证全镇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要比其他地方好太多了呢。
苏巧儿觉得这话有哪些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清楚。
不过若璃姐说的那句反驳的话，她还清晰的记得。
“如果牺牲一个女子来保全这个镇子，那这样的镇子还不如毁掉算了…”
当时的苏巧儿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但现在，她似乎有所明悟。
初闻不知话中意，再闻已是话中人。
不过，以她的性格而言，也干不出这种事情。
毕竟，这里就是她的家啊。
若是整个水仙镇都毁了，那她又有哪里可以去呢？
迎着午后毒辣的阳光，少女心情复杂的离开田埂，朝着不远处的水仙镇走去。
如今已是七月，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炽热的阳光将地面都照耀得有些扭曲，空气中的水分似乎都被抽干了。
行走在这样炽热的阳光下，她都感觉到呼吸有些不顺畅。
可这样炎热的天气下，那通天河两岸却潮湿无比，更有一层厚厚的云层笼罩，将阳光遮挡住，河面浪花汹涌，滚滚而逝。
这样壮观的景象，水仙镇的百姓们早已习以为常。
毕竟自从河神娶妻那件事落下帷幕之后，这月余以来，一直都是这样。
但女孩却无论看多少次，始终还是担心。
她知道，那河面上不是盘旋卷起的水龙卷，肯定和河神老爷有关。
但她不清楚这些奇异的景象，对河神老爷来说，究竟是好是还是坏事。
因此，苏巧儿在每天早上去河神庙上香的时候，都曾呼唤过河神老爷。
但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未能再见到河神老爷。
河神庙里，也只有静静伫立在神坛上的那尊神像，没有任何的异常。
只有在握住脖颈上挂着的木牌时，她才能依稀感觉到河神爷还在这通天河中。
这样的感觉，能够给她带来些许的安心的感觉。
河神老爷……
苏巧儿站在进镇子的小路上，怔怔的看着那通天河上卷起的水柱，宛如水龙一般翻滚盘旋。
她一时间怔住了，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
通天河中，沈渺伫立半空，目光落在河面上盘旋的水龙卷上。
随着他手掌翻覆间，水龙卷聚集在一起，化作滚滚水龙壁，将整个通天河绞得天翻地覆。
这段时间，生活在通天河中的水族精怪可谓是有苦难言。
“呜呜呜，河神爷到底在干啥呀，我老蟹可禁不起这折腾啊！”
河底一只巨大的螃蟹正横行霸道着。
这只螃蟹的体型大概有一个成年壮汉大小，浑身长满了青苔，右手的钳子上架着一把生锈的叉子，整体看上去很是笨重。
突然搅动的河水，顿时将它整个身躯都翻滚了过来。
等到它再次落地的时候，只感觉晕晕乎乎的，再看向面前时，只感觉天旋地转。
这只螃蟹本名叫蟹老黑，是开了灵智的水族，原来是通天河流域的一霸。
在沈渺成为这通天河河神后，被其收服，成为了通天河流域的一名巡游。
在蟹老黑身旁，一只巨大的虾也十分不好受。
这只虾通体雪白，它的体型比蟹老黑略小。
此刻的它只觉得胃里翻涌，险些吐出来。
不过，好在被它强忍了下来。
要是被那河蚌小姑娘说教一顿了。
一想到河蚌小姑娘那叽叽喳喳的情景，它就感觉有些头疼。
这只白虾也是沈渺收服的部下，名为虾小白。
它本事蟹老黑的小弟，之后跟随蟹老黑一起归顺沈渺这位新任河神，是蟹老黑的助手。
“老…老，老大，我们还是赶紧去巡视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虾小白强忍胃里翻涌的感觉，磕磕绊绊的提议道。
“说，说，说的也是，我们赶紧走吧，要是让小蚌精看到了，少不了一顿说教。”蟹老黑对于这个提议也是极为赞同。
虾兵蟹将说话间，向着远处水遁而去。
与此同时，身处河面上的沈渺，此时也散去了水龙卷。
通天河中再度归于平静。
“河神爷好厉害！”
处在沈渺袖袍中的河蚌小姑娘，此时已经瞪大了眼睛，满脸崇拜。
在她的印象里，好像还从未有过水族精怪的控水之术，能够达到河神爷的这种程度。
翻云覆雨间，便是将通天河绞得天翻地覆。
实在是太厉害了！
真不愧是河神爷呢！
沈渺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随即朝河畔的新翻修的河神庙中落去。
第十二章 斩妖除魔
沈渺的身形出现在河神庙的神坛上，盘坐而下。
到了如今，沈渺的控水之术与月余之前，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
如果说之前的控水之术止于术的范畴。
那现在，便进入了神通的范畴。
也可以说是达到了呼风唤雨的程度。
一方面，是沈渺以心火愿力为本源施展的结果，随着熟练度的提升，威力也愈发强大。
另一方面，是沈渺利用河神权柄，坚持打卡，不断的凝聚来自天地的心火愿力。
沈渺就这么维持着不动，看向了庙外。
只见远处天边，夕阳彻底沉下，最后一缕余晖散尽。
月色明朗升高，雪白的月光落在河畔两岸绵延的土地之间。
忽然，沈渺心念一动。
就如先前从邪灵身上感受到的那般气息一样。
他感受到了一丝妖邪的气息。
这股妖邪气息来自于通天河以南，通天河水域的边缘地带。
河蚌小姑娘在蚌页开合间抬头仰望，却见到沈渺伸出了另一只手，轻轻拂动。
在这一刻，河面上浮现出了点点星火。
见此情景，她不再发出声音，怕打扰到河神爷。
随着沈渺轻轻拂动，清风徐徐而来，吹起了河面的水汽。
感受到妖邪气息，沈渺却没有动。
他并不是对自己治下的通天河水域的安危置之不理。
仅仅只是因为，他不需要动而已。
因为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既然呼风唤雨的本质是以人御气，以气御物。
那么此刻，他若是以这通天河水包裹住一点心火愿力。
在以心火愿力转化为攻击手段，是否也能够做到斩妖除魔？
是否也能够做到，御水而行，日行数十里？
想到这，沈渺眼眸微闭。
那裹挟着心火愿力的水汽，也似乎清风吹拂之下，向着远处飘散而去。
随着沈渺的念头一路向南而行。
成功了！
在水汽随风飘扬的那一刹那，沈渺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重重叠影飞速后退的场景。
三十里通天河水域都是他神职笼罩的范围，哪怕只是新任河神，但呼风唤雨的本事，对于他来说也趋近于本能。
这一刻，他正式以三十里内江河水汽为手，再以心念为眼，辅以心火愿力御水而行。
同时，沈渺也有所感悟。
他知道，自己除了呼风唤雨外，又一次顺理成章的领悟了作为神明的能力。
浓密的水汽裹挟着心火愿力，在沈渺的操控下长驱而行。
……
通天河水域以南。
这里是一片泥泞的沼泽地，蚊虫蛙声不绝如缕。
忽然，沼泽地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黑影在其中穿梭着。
黑影攀爬蠕动，尖锐的利爪嵌入地面，在起起落落间溅起泥水和细沙。
不少过腰的杂草，都被压断，垂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条浅浅的路径。
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这一群诡异的黑影模样也清晰的显露出来。
有的是游鱼长出四肢，有的是蟾蜍带着人脸。
各种魑魅魍魉、妖邪鬼怪，如同百鬼夜行般，狰狞着簇拥前行。
随着前行，妖邪的影子也似乎越来越多，隐隐间形成了一股洪流。
这股洪流堆积起来的庞大妖气，吸引来了更多的小妖小怪。
小妖小怪们汇聚在一起，却又吸引来了更多的妖邪鬼怪。
远远看去，密密麻麻，令人胆寒。
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不知不觉便进入了三十里通天河流域的范畴内。
它们的目标，似乎是那前方分布散落的村落。
“就是…前面了吗……”
“通天河的那个邪灵死了，它的妖气，也的的确确没了……”
“那里已经没人能够阻止我们了……”
“今夜，便是血食的时刻……”
晚间吹起的清风，带来了恶鬼哀嚎般低沉的呼喊声。
妖邪鬼怪们一边前行，一边低声细语着。
这些妖邪鬼怪们一个个双目通红如血，嗜血的欲望犹如实质侵透而出。
然而，就在这一刻，它们前行的动作，却陡然停顿。
不是因为不想动，而是因为…
它们的前方被挡住了。
它们仍旧处于泥泞的沼泽地带之间，却见一片透明的光幕化作了一道坚实墙壁，横亘在了它们的面前。
一道身影从那透明的光幕中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妙曼的女子，目光冰冷，眉目之间带着一丝英气，肌肤如玉。
在搭配上一袭白色衣裙，不沾凡间半点烟火气息。
“妖魔。”
女子看着眼前的妖邪鬼怪，神色丝毫不变，红润朱唇轻启间，却是凛然的寒意。
“诛之。”
一起一落的话语，带来铿锵有力的清脆回音。
紧接着一束白色剑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那剑光足有百丈，若银河匹练，从天际劈斩下来，好似天河倒灌，剑势宏大而浩瀚，沛然无可抵御。
“炼……炼气士！”
这群妖邪鬼怪瞳孔收缩，仰头望向上方，露出一丝惊怒。
暴吼声中，隐约带着一丝颤栗。
它们感觉到了这一剑的可怕，这百丈剑光宛如天倾。
这是足以威胁到它们的一剑！
“剑修…她是剑修…”
“逃…快…逃！”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一刻猛然增大。
但这一次，却不再是前进，不再是汇聚。
而是向后退，是分散。
是轰然四散！
想逃？
这位剑修女子眼眸一凝，眼中寒光愈盛。
下一刻，一股浩荡剑意，自半空荡开。
宛若仙人挥剑，惊仙光华若乱舞银丝，刹那间化为滔天江河，于半空中倾泻而下。
远望是一片涛涛大河，细观却是一片浩瀚剑气，如瀑布奔腾。
无数妖魔鬼怪刹那间烟消云散。
“逃——”
然而，妖魔话音尚未落下，就已然被那倾泻的剑幕所覆盖，一瞬间便被摧枯拉朽一般的磨灭。
“死了…死了…要死了……”
“炼气士……特别是……剑修，好恐怖，好恐怖！”
妖邪鬼怪的数量太多了。
而且在四散而开的情况下，即便是剑修也难以一次清理干净。
剑修女子表情不变，柳眉却微皱起来。
她，不开心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将整间屋子打扫干净后，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有难以触及到的死角。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的难受，也很不爽。
第十三章 今夜，斩神！
然而，就在剑修女子打算进行下一步动作之时。
一股浓郁的水汽袭来，裹挟着重叠的迷雾，让剑修女子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原本因为不爽而凝聚出的惊天剑气，也在这一刻散去。
她看着眼前。
河畔泥泞的沼泽地带间，四散逃走的妖魔们一个个僵硬在了原地。
明朗的月光下，凭空出现一股浓雾，其间寒芒闪烁。
隐约间，仿佛可以听见龙吟声从风中传出。
随着清风的拂过，滚滚水龙壁如摧枯拉朽般掠过，而后凭空的消散在天地间。
沼泽中，妖魔僵立在原地，但它们都在水龙掠过的刹那，生机尽数消散。
它们身上，连一丝伤痕都没有，连一缕缝隙都看不见。
“这是…”
剑修女子目光微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有些震撼。
因为，她见到了。
有一青衣白袍，身形修长之人，御水而来。
弹指间，拂袖斩妖。
薄雾笼罩的通天河以南的水域边缘。
沈渺的意识显化，在这片轻纱朦胧如细雨微卷的地域站定了脚步。
他环视那一群倒地死去的妖邪鬼怪，最后将目光看向对面，看向了那个白色衣裙的女子。
剑修女子也在此刻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沈渺的身上。
她刚刚确实在愣神，因为眼前身影的出现，也更因为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
这是她从未感受到的气息。
不是妖邪之气，也不是炼气士的法力之气，更不是剑修的剑气。
像是一种香火之气，但却又不同。
世上修行之法万千，但主流还是炼气一道。
炼气者，修五气，聚三花，最终修成道妙真仙。
但除了炼气一道之外，另有一古法。
——香火成神道。
凝练香火愿力的修行者吗？
剑修女子沉静的表情微微一动，带着困惑，更带着一丝探寻。
“阁下是谁？”
一如其外表般清冷，不带丝毫起伏的声音响起。
沈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锐利锋芒的女子。
“阁下又是谁？”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不俗，也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汹涌澎湃的剑意。
炼气士？
而且还是剑修？
他倒是听河中水族说过，这方世界也有修行者的存在。
虽不知这方世界的修行者究竟强到何种程度，但眼前这名女子倒是不可小觑。
剑修女子神色毫无波动的说道：“浮霞山，萧若璃，你呢？”
浮霞山？
沈渺愣了愣。
这是地名？
还是宗门名字？
说起来，自从他穿越到这方世界，生而为神的那一天起，还从未出过通天河流域之外。
也不知道这方世界的修行势力到底如何，只是偶尔从河中水族的口中探听到修行者的存在。
但具体如何，河中的水族们也说不清楚。
所以，沈渺对于这方世界的修行宗门还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不过沈渺很快就回过神来，道：“我是这一条三十里通天河的河神。”
“河…河神？”
“你是通天河神？”
萧若璃先是一愣，随后目光一凝，死死的盯着沈渺，眼眸中有着一抹杀意浮现。
通天河神！
这个名字早已被她深深的刻在记忆中，一刻也不曾忘却。
她永远也忘不了…
这位邪神以河神娶妻的名义，让多少的少女沉入通天河中。
而自己的姐姐，也是那其中的一个。
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姐姐沉入河中的那一刻，脸上痛苦的表情。
她只恨那时的自己没有像现在这般修为，无法救下自己的姐姐。
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苦，也是她心中永久的伤疤，也是她永远也无法忘却的记忆。
从那以后，她离开了水仙镇，离开了自幼生活的村子，离开了自己的亲人。
她跋涉千山万水，苦寻修行宗门。
为的，就是习得斩妖除魔之力。
如今…
这个邪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萧若璃看着眼前的沈渺，身躯略微颤抖。
但下一刻，她又压下了有些纷乱的心绪，目光凌厉了下来。
“今夜，我便斩了你这邪神！”
萧若漓抬起了左手，并指为剑，轻轻一挥，动作浑然天成。
唰！
刹那间，刺目的光芒照亮了被夜色笼罩的村落。
剑意！
直冲云霄的剑意。
？？？
邪神？
沈渺有些发懵。
我明明是通天河神，乃是天生神明，什么时候变成邪神了？
还有，你这女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等等，莫不是因为之前‘河神娶妻’的事情传了出去。
让那些修行者以为，我这位通天河神是一位邪神？
所以这名女子是特地过来斩妖除魔的？
一想到这，沈渺就有些头疼。
看来之前的预感没错，‘河神娶妻’这件事果然还未结束。
看着那直冲云霄的滔天剑意，沈渺苦笑一声。
随后他袖袍一拂，水汽浓雾在顷刻间散去，而他的身影也在这一刻消散。
自然而然，萧若璃斩出的滔天剑意从沈渺的位置横穿而过，直至通天河。
那气势磅礴的剑气，更是将整片河面直接截断。
颇有仙人一剑断江的风采。
萧若璃原本满是杀意的眼眸，在见到沈渺的身影直接消失了，也是微微一怔。
陨落了？
这种感觉，就仿佛对方是直接陨落了一般，再无气息。
但一位作孽通天河畔十余年的邪神，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陨落？
萧若璃是不信的。
这位邪神根本就未曾出手，甚至连她这一剑都未曾抵御，便直接消散了。
而且从他方才弹指间，拂袖斩妖的情形来看。
这位邪神的实力，也是深不可测。
她虽为剑修，但也只是凝练五气，还未踏入朝元之境。
若是真的对上这位作恶多端的邪神，恐怕也很难将其斩杀。
她虽然很想替自己的姐姐报仇，但她却并不傻。
萧若璃的目光朝着远处看去，那里是水仙镇的方向。
群山中，水仙镇的方向一片漆黑。
而且，她这个位置距离水仙镇还很远。
在这里，根本看不到那座位于通天河畔的小镇。
但她的视线，却仿佛穿透了群山的阻隔，看了那位于通天河畔的水仙镇。
“我，还会再回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萧若璃心中暗自想道。
待她踏入朝元之境，便是这邪神陨落之时！
第十四章 改变决定
河神庙中。
沈渺回过神来，睁开了眼眸，于庙中窗户斜照进来的月光中吐出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刚刚的消散，某种程度上，确实是陨落了。
那一点的心火愿力消耗殆尽，寄存于其中的意识，自然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沈渺一想到刚才向自己斩来的滔天剑气，顿时有些头疼起来。
“麻烦…果然来了啊…”
不过，沈渺自觉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来事情应该有缓和的余地吧。
他的目光透过了河神庙，看向了那远处的小镇中。
点点灯火间，人来人往，有香火之气飘摇而上。
虽然只是月余世间，但这一地的风貌，却是有了极大的改变。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生活有了希望，便已是足够了。
而这也是作为神明的沈渺，当为之事。
他不需要容纳信仰，也不循人心。
只需要履行神职，行得正，自然也就能坐得直。
神明的力量本就源自于天地，生灵的信仰不过是依托罢了。
但若是舍弃信仰，回归本职。
神道，也未必不能求得逍遥自在。
……
“不对。”
通天河以南，已经离开通天河河流域范围的萧若璃，突然站定了脚步。
她侧眸回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红润的嘴唇微张，明亮的眼眸突然瞪大。
自己刚刚…
是不是砍错人了？
方才那个自称‘通天河神’的人，透露出来的气息，和那些妖魔邪神完全不同。
似乎并不是那么邪恶，也没有那所谓的神力。
一般而言，所谓的神，其实就是一些鬼魂或者是执念在偶然间吸收了香火之气，拥有了一些人前显圣的手段。
继而依靠这些手段，传播搜集信仰，最终修成灵体，同时还拥有类似于神职的能力。
这便是所谓的香火成神道。
即便是成了这所谓的神灵，但依旧掩盖不了其身上一些邪恶的气息。
而且萧若璃并未在这位通天河神身上，感受到香火之气。
反而是一种纯正无比，来自天地间的伟力一般。
仿佛自己见到的，才是真正的神明。
直到此时此刻，萧若璃才有了明悟。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一听到河神这两个字，就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现在回过神来，却让她发现的不对劲之处。
随即，萧若璃的目光落在了那河畔的村落中。
她之前也只是感觉到，这附近有妖邪出现，并未细细探查这个村落。
但此刻静下心来之后，她却感觉到，这个村落中竟然有着极其浓郁的香火气息。
一般来说，香火气息浓郁之地，都会有一些邪神前来收割信仰。
但这般香火浓郁之地，还是极其少见的。
为何这个村子，会有如此浓郁的香火气息。
她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探寻。
想到这，萧若璃缓缓朝那个村落走去。
通天河畔的村落，在日落之后早已彻底安歇。
零星的微光摇曳间，却见人影安然。
没有其他地方的纷乱嘈杂，也没有那些所谓神灵治下的狂热香火。
那飘摇而起的香火气息，纯粹而自然。
不像是对某个神灵的叩拜，也不像是对某个存在的祭祀。
更像是，对这片天地，对万物之间的崇敬。
这是不含一丝杂质，是最接近原始的信仰，也是最接近愿力的香火。
萧若璃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
明媚的眸光流转间，思绪翻涌。
是了！
或许，自己真的弄错了。
沉沉夜幕间，萧若璃行走在通天河流域内。
不远处有村落。
微弱的灯火光芒映入了萧若璃的眼帘。
在这个时代，日落而出，日落而息是常态。
寻常人家根本舍不得买烛火，因营养不均衡而带来的普遍性夜盲症，更让他们在黑夜中很难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因此，他们几乎很少在夜间外出。
而若是需要用到烛火的时候，往往是在做极为重要的事情。
“老头子，你确定刚才河神爷显灵了？”
“你看清河神爷的模样了吗？是不是神像这般模样啊？”
“我怎么知道？河神爷虽然在梦里显灵，但我也没看清他老人家的模样……”
“也是，那个时候我也没看清呢。”
微弱的烛火透过窗台，映照除了两道忙碌的身影。
隐约传出的声音，更让萧若璃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侧耳去听。
从窗外看去，依稀能够看出是一男一女。
而他们忙碌的事情，也很简单。
是在为供桌上的神像上香。
只是，那神像奇形怪状的，依稀可以看出是一道人影。
其实，这些人并不清楚沈渺的模样。
沈渺曾在三十里流域内生灵的梦中或者心中显现，但他只给出一道朦胧的光影，只在他们的脑海中留下自己的声音。
所以，村民们雕刻出来的神像，自然也就千奇百怪的。
然而，这也并非是第一家。
在此之前，萧若璃已经走过了好几家。
几乎在这个村落的每家每户，都有一座河神的神像摆放在供桌上。
自从通天河流域内的百姓们，知道原来的‘河神’竟然是冒认的妖魔。
而新来的河神已将妖魔铲除之后，便纷纷不约而同的想要将真河神请入家中，以求保佑庇护。
也或许还是在害怕被河神怪罪吧。
只是他们不知道河神的真实模样。
这十里八村的，交流交通也多有不便。
于是，他们都根据自己的想象去雕刻神像。
而这样做出来的成品，自然是千奇百怪。
即便是如此，萧若璃也很难想象。
这位真正的通天河神，究竟是怎么做到让那么多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那么多不同的模样。
而且，还是最接近他们心目中‘河神’的模样。
那或许需要长年累月的去引导这方圆三十里流域内的人。
又或许，需要不断地潜入他们的梦中，知晓他们心中的真实所想。
但无论哪一样，都不是轻易能够办到的。
即便是那些所谓的神明，也很难做到这样。
萧若璃不知道的是，沈渺乃是真正的天地正神，不是那些伪神能够比拟的。
他只是用了属于河神的天地权柄，人前显圣罢了。
细细思索间，萧若璃的眼神又有了些许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日光终于在暗沉的夜色中浮起。
破晓的晨曦带来翻涌的鱼白。
晨露凝结间，白色长裙飘摇不定，萧若璃心中改变了决定。
她决定回水仙镇去看看。
第十五章 丰收祭祀
通天河畔，水仙镇。
如今的水仙镇很是热闹，由于是丰收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
镇里的百姓们，无论是男女，全都聚集在镇外的稻田中，抢收稻谷。
这是一个忙碌而又疲惫的过程。
但今年粮食的大丰收，却又是让所有百姓们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对于这些平民百姓而言，忙碌一年后，能够收获满仓的稻米，便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而镇里唯一不参与抢收的，便是镇里的老人了。
他们大多年迈，下地干活已经很难赶上青壮年了。
而庆贺丰收祭祀的准备，则是交给了这些老人们。
过往还算轻松的话，今年却让这些老人们压力巨大。
如今真正的通天河神已立正朔，他们自然是不敢在祭祀上掉以轻心。
因此，今年的丰收祭祀，是整个水仙镇十数年来最为隆重的一次。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这一天热闹的其实也只是镇子里的百姓们。
沈渺只是履行自己的神职而已，也不收取香火和信仰。
他们的热闹是他们自己的，与他这位通天河神并不相通。
“河神爷，好是热闹呢。”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河蚌小姑娘看着河畔忙碌的百姓，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庆贺丰收罢了。”
沈渺依旧盘坐在神坛上，淡淡的说道。
但沈渺却还是那句话，人与神的悲喜并不相通。
沈渺只觉得这些人有些吵闹。
不过，毕竟是祭祀他这位通天河神，他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静静的看着，也没有打算现身。
百姓们准备好了祭品，在老里正以及一干颇有名望的老头带领下，将祭品送到了河神庙前。
不过，在前面领头的人，倒是有些出乎沈渺的预料。
因为领头的并不是那个年迈的老里正，而是那个叫苏巧儿的小姑娘。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自从‘河神娶妻’那件事后，便每天都来他的庙里上香，没有间断过。
“是那个小姑娘呢！”
小蚌精也看到了领头的苏巧儿，脸上也是露出诧异。
在沈渺和小蚌精的注视中，苏巧儿面无表情的走在队伍前面。
虽然没有穿着当初的那一身大红嫁衣，但衣着布料却和身后的百姓们天差地别。
很显然这件料子很好的衣服，是百姓们特地准备的祭祀礼服。
带着众人来到河神庙前，苏巧儿取代了老里正的工作，主持了这次的祭祀。
按理来说，这应该算是大出风头的事情。
但沈渺却看不到小姑娘脸上有丝毫的欣喜。
这倒是让沈渺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好奇了。
不过他并没有在人前显圣。
百姓们按照既定的流程祭祀敬拜后，便默默的撤走了。
直到天黑后，他们才会回来带走这些祭品。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沈渺和小蚌精才出现在庙中。
“咦，河神爷，这些东西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小蚌精吧唧了一下小嘴，眼睛落在那些供桌上的祭品，顿时有些挪不开了。
她能够感受到，这些祭品里蕴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
说起来，她还从未吸纳过香火气息呢。
小蚌精抬头仰望了沈渺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桌上的祭品，有些跃跃欲试。
沈渺低头看了小蚌精一眼，然后看了看供桌上丰盛的祭品，不由轻笑道：“你想吃的话，那就拿去吃吧。”
“真的吗？”小蚌精听到这话，立马两眼放光。
“嗯。”
沈渺点了点头。
这些祭品虽然含有浓郁的香火气息，但他并不是很需要。
因此，也不是很在意。
而小蚌精在沈渺话音落下后，则是跳到了供桌前。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只见那供桌上的祭品中，飘出了些许白色的雾气，被她吸入腹中。
这一刻，小蚌精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美味，那是她从来未尝过的味道。
“河神爷，味道很棒呢，你真的不吃吗？”
蚌页开合间，小蚌精一边回味着香火之气，一边说道，她的小脸上露出了享受的神色。
沈渺摇了摇头。
“那我可就全部吃了。”
小蚌精吸溜了一下，再次吸食起来。
这种倾注了百姓们信仰祭祀的祭品，并不需要亲口品尝。
只需要把祭品中的祭祀信念吸入腹中，尝到的滋味，可比真正的去吃这些东西还要好。
只不过，经过小蚌精吸食的这些祭品虽然完好无损，但里面的精气却已经完全丧失了。
他们拿回去再吃，也尝不出多少味道了。
吸食完祭品里的香火信仰之后，小蚌精一脸满足。
这些祭品虽然只吸了一口气，但其鲜美的滋味却可以持续很久。
相当于吃了一顿美味的大餐。
小蚌精钻入了沈渺的袖口，懒洋洋的躺在蚌页里，享受着香火之气的余韵。
渐渐地，小蚌精竟然睡着了。
沈渺见此，也觉得有些好笑，失笑的摇了摇头。
不过就在这时，沈渺突然注意到距离河神庙不远处的河畔上，有一道人影坐在岸边。
他凝神看去，是那个叫苏巧儿的小姑娘。
沈渺有些诧异。
这种时候，这个小姑娘不去和亲人团聚，一个人坐在那里干嘛？
作为他这位河神的第一位信徒，沈渺心中倒是有些好奇。
于是，他走出了河神庙，朝着岸边走去。
苏巧儿双手抱膝，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岸边，怔怔出神的看着通天河。
这默默坐在岸边的小姑娘身上，似乎多了些许的孤寂。
沈渺的身形显现出来，看着苏巧儿的背影，问道：“为何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回去和家人团聚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苏巧儿一跳。
不过当她转身站起来，看到背后的身影后，害怕的情绪瞬间就消失了。
苏巧儿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捏了捏裙角。
“河…河神老爷，您……您怎么来了？”
苏巧儿的声音中，似乎有些惊喜。
如今的她，面对沈渺时，已经不再是最初那次见面的惶恐。
看到沈渺，她不但不害怕，反倒是开心了起来。
这种情绪的变化，沈渺也察觉到了。
因此，他有些好奇起来。
“这种热闹的节日，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怕被河水冲走吗？”
苏巧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捏裙角，说道：“有河神老爷您赐予的木牌，我相信我不会被河水冲走的。”
沈渺闻言，哑然失笑。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我倒是忘了…”
看着眼前的苏巧儿，沈渺想到了祭祀的时候。
那是的少女被百姓们推出来，穿着与她年纪并不相仿的祭祀礼服。
全程皱着一张小脸，像是大人一样，按照仪式步骤安排众人做这做那的。
那是的苏巧儿身上，有着一种与她年纪并不相符的成熟古板。
但，并不是很可爱。
反倒是如今这个有些局促，但心情欢快的小姑娘。
更加的符合沈渺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的形象。
第十六章 神使
沈渺来到河畔，站在少女的身边。
“我看到今天的祭祀是你主持的，因为我的原因，镇子里的人现在都很害怕你吧？”
沈渺的话，苏巧儿犹豫了起来。
沈渺便淡淡的开口道：“有话直说就好，我不喜欢听虚假的话。”
苏巧儿连忙乖巧的点头，说道：“巧儿知道，巧儿不敢隐瞒。”
“自从河神老爷放巧儿回去后，又在里正面前说了那些话，镇子里的人便都有些排斥我了。”
“只是他们心中害怕，所以就连排斥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不过他们都对我很好，也很尊重河神老爷您，所以才会让我来主持祭祀的。”
苏巧儿的回答，让沈渺不禁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她。
“那你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苏巧儿犹豫了一下，说道：“虽…虽然大家都对我很好，但却敬畏我。”
“而且我……我已经喜欢一个人待着了。”
少女呐呐的低着头，轻声说道：“这样不用看大家的脸色，也不用照顾大家的心情。”
“只有我一个人，不需要去顾及什么，也不需要去考虑什么，这样其实很好…”
“与其待在镇子里被大家畏惧，我宁愿一个人待在这里。”
少女轻柔的话语，让沈渺沉默不言。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叹息。
关于这个小姑娘的事情，他也通过小蚌精这个万事通知道了。
这个小丫头早就没了父母，在镇里本就是无根的浮萍。
自从‘河神娶妻’那件事后，她已经无法再融入他们之中了。
沈渺低着头，看着每天都来河神庙中为自己上香的小姑娘，说道：“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然后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巧儿听话的抬起头，看到了沈渺那深邃的眼眸。
“若是能够重来一次，被选中的人不是你，而是别人，你愿意让一切重来吗？”
沈渺的眼眸深邃而尖锐，那锐利的目光似乎洞彻了人心，充满了压迫力。
被这样的眼眸注视着，苏巧儿恍惚间生出了一种感觉。
似乎自己只是一张通透的白纸，已经完全被看穿了。
在河神老爷的面前，她没有丝毫的隐秘可言。
但她其实也没有什么隐秘可言。
面对沈渺那锐利的目光，苏巧儿摇了摇头说道：“巧儿不愿重来。”
不等沈渺询问原因，她的脸上就露出了苦涩，解释道：“如果不是河神老爷，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大家的本性。”
“也永远不知道，把我推进火坑的，是我最后的亲人。”
“那样的我，或许还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守在二叔二婶的身边，期待着有一天他们能够对我好。”
“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受到更为可怕的伤害吧？”
“所以巧儿不愿重来。”
“而且现在的处境，巧儿并不讨厌。”
苏巧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河神老爷是这世间，除我父母外对我最好的。”
“巧儿早已发誓，要一生一世的供奉您。”
“所以大家对我的敬畏，我并不讨厌，我甚至很喜欢。”
“因为这样，我才能有资格主持河神老爷您的祭祀，才能真正的供奉您。”
“这是巧儿的荣幸。”
少女的话，真心实意。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那种情绪，甚至已经不能说是真诚了。
而是虔诚。
看着这样的小姑娘，沈渺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夜色如墨，微冷的夜风拂过，激起了浪花的声音，同时也将小镇里的声音传了过来。
咚咚咚！
咚咚咚！
擂鼓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镇的大坪中，年迈的老里正在大喊。
“时辰到了！时辰到了！所有人都面朝神庙跪下！叩拜河神！”
咚咚咚！
咚咚咚！
擂鼓的声音，不断的回响，如同千军万马一般，气势腾腾。
原本窝在家中的人们，如今全部都聚集在了小镇的大坪中。
同时面朝这河神庙的方向匍匐跪下，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
但在这样的仪式中，老里正却焦急的叫了起来。
“巧儿呢？巧儿去哪儿了？巧儿怎么不在了？快去把她找回来！”
里正焦急的喊声，从镇子里传来。
听到这声音，少女犹豫了一下，说道，“河神老爷，我…我要回…”
“不用了。”
沈渺语气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
“反正他们只是要拜我而已，你在此处也一样。”
说着，沈渺心念一动。
下一刻，一股水雾笼罩住了两人的身形，朝着水仙镇移动而去。
只是眨眼之间，水雾便弥漫到了水仙镇的上空，随后便缓缓散去。
但水雾散去后，沈渺的周身却浮现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水仙镇的上空。
水仙镇的百姓们仰起头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了沈渺的身影。
沈渺一袭青衣白袍，在神光的笼罩下，越发显得神韵非凡。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在此刻全都瞪大了眼睛。
因为看到沈渺的瞬间，他们也看到了沈渺身边的少女。
所有人都认出了那个少女是谁。
那分明是…
“巧儿？”
“是巧儿！”
“没错，是巧儿！”
“巧儿怎么飞起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老里正却连忙低声骂道：“全都闭嘴！不准议论！”
然后老里正走到众人前面，率先朝着半空中的沈渺附身叩拜。
“水仙镇全体百姓，敬拜河神老爷！”
老里正身后，所有人也都伏下身体，重重的磕头叩拜。
百姓们齐声呐喊的声音，在水仙镇中不断回荡。
“水仙镇全体百姓，敬拜河神老爷！”
沈渺身旁的苏巧儿见到这一幕，也是有些发懵，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此刻他们二人，便是整个水仙镇中最瞩目的焦点。
沈渺低笑一声，说道，“既然你喜欢，那便让他们再多害怕你一点。”
“被人敬畏，总好过被人嫌弃。”
沈渺的话，让苏巧儿怔怔的抬起头。
她茫然又懵懂的看着眼前的河神老爷。
她似乎看到了河神老爷在笑。
“从今往后，苏巧儿便是我通天河神的神使。”
紧接着，沈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水仙镇。
第十七章 抄家来了？
“唔，睡得真舒服啊！”
蚌页开合间，河蚌小姑娘伸了个懒腰，从中冒出了头。
随后，她便察觉到沈渺的目光。
“你倒是睡得挺香啊！”
沈渺似笑非笑的看着河蚌小姑娘。
“河神爷，早鸭！”
河蚌小姑娘迎着沈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身为河神爷的随从，自己吸了那些香火之后，怎么就睡着了呢。
河神爷都没睡呢！
可是…可是吃饱了真的很想睡觉呢。
沈渺轻轻一笑，屈指轻轻在小蚌精的额头上一弹。
“哎呀！河神爷你又弄疼我了。”
河蚌小姑娘吃痛着捂着额头，委屈巴巴的说道。
“行了，那些香火虽说不错，但以后一次性还是少收一点。”
沈渺没有理会河蚌小姑娘委的委屈，而是告诫的说道。
那些香火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他也不介意分给小蚌精一些，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
不过，香火之气一次性吸纳太多也不太好。
“啊！为什么？这些香火之气不是很美味吗？”
河蚌小姑娘愣了愣，一脸疑惑的问道。
香火之气的美味，直到现在她都还在回味。
仿佛就像是吃了一种极为美味的美食一样，令人回味无穷。
那种感觉，她描述不出来，反正就是有种令人上瘾的感觉。
然而，听到这话的沈渺，却没有立刻回答小蚌精的问题，反而更加严厉的告诫道：“你只需记住我说的话便是。”
“香火之气虽然美味，但不可长久吸纳，偶尔吸纳一次尚可，而且一次也不能吸纳大多。”
“哦。”
看着沈渺严肃的神情，小蚌精也不由郑重起来。
沈渺觉得一味的说教也不一定能让小蚌精记住，于是他解释道：“我想你应该知道香火之道吧？”
“嗯，我知道，我知道。”
河蚌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道：“河里的那只绿毛龟原本就是修行香火之道的，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
沈渺点了点头，河里的那只绿毛龟他听小蚌精说过多次，没想到它曾经修行过香火之道。
“它放弃香火之道的原因，不难猜出。”
“因为，香火有毒！”
“啊！这怎么可能？香火之气明明那么美味的，怎么可能有毒？”
河蚌小姑娘听到这话，大为震撼。
香火有毒，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沈渺仿佛是预料到了小蚌精的反应，继续说道：“香火之道，乃是收集众生的信仰之力，提升自己。”
“一些强大的香火之道修炼者，甚至不比炼气士差。”
“不过，香火之力是凝聚众生的信仰之力所得，所以也蕴含着众生的念力。”
“当庞大的生灵念力在神魂中凝聚，你确定还能保持自己的神志不发生一丝变化吗？”
沈渺缓缓说着，语气中也有些感慨。
说实话，这种修练方式对许多修行者有很大吸引力。
可惜，弊端极大。
他给小蚌精讲的，也只是大概。
至于更具体的，或许唯有那些修练香火之道的人更清楚了。
明知道这种东西有毒，反而对这种东西上瘾。
所以，这便是一直以来，沈渺一直不吸纳香火之气的原因。
若是他的真吸纳香火，那他这位天生神明，便会成为被众生供奉的神灵。
香火汇聚之神！
众生的愿力，汇聚的香火，会渐渐侵蚀他的神志，往众生的意志上牵引，化为他们想象中那样完美的存在。
而到那时，他便不是真正的他了。
河蚌小姑娘此刻也是满脸后怕。
她没想到，这看起来美味无比的香火之气，竟然会如此的恐怖。
不过香火之气那种美妙的感觉，又让她无比回味。
一时间，河蚌小姑娘纠结无比。
沈渺见到小蚌精纠结的脸色，也是轻轻一笑，道：“其实你也不用如此纠结，昨日你吸收的那些香火之气，其实并没有强烈的愿望恳求，只是单纯的供奉我的香火之气罢了。”
听到这话，河蚌小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显然，沈渺之前的话语，已经让小蚌精对于香火之气有了惧怕之感。
不过很快，河蚌小姑娘便把这些抛之脑后了。
对于她来说，每天只要快乐的、开开心心就行了。
反正天塌下来，也有河神爷顶着。
她只需安安静静的做河神爷的小跟班就行。
通天河畔，河蚌小姑娘看着来来往往，手中提着竹篮的人们，面露诧异。
他们手上的竹篮里装着香烛，还有一些贡品，显然是去河神庙祭拜的。
“河神爷，怎么我感觉今天上香的人好多啊！”
“难道您昨天又显灵了？”
“人来人往的真是好不热闹呢，也没有往常那般冷清了。”
“唔，说到这，我就想起了河里的蟹老黑和虾小白，还有那只绿毛龟…”
“它们在河里会不会孤单啊？”
“要不找时间把它们也接上来？”
“不过它们在地上好像活不了...”
“那几个憨憨，活的比我久却连我本事的一半都没有！”
又开始了。
沈渺看着蚌页开合间，说话像是吐子弹一样的河蚌小姑娘，顿时有些头疼起来。
无奈之间，却只是笑着将她托起来。
河蚌小姑娘话语瞬间一变。
“河神爷慢点，您又弄晕我了！”
但沈渺却不理她。
只是转身就要走回庙中。
既然已经脱离了河底，那么沈渺便也不打算回去了。
这河神庙本就是他的。
那么就继续居住在这里了。
“呀，河神爷，好凌厉的气息！”
河蚌小姑娘一声惊叫。
但其实不用她说，沈渺也看到了。
河神庙前，暖日斜照下，一名女子正站在那里。
一袭素色长裙，墨色如瀑的长发，面容姣好美丽。
只是，这名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息。
就好像一柄出鞘的锋利宝剑一般。
这名女子，赫然便是那日想要斩神的萧若璃。
萧若璃此时也发现了沈渺。
虽说那日沈渺显化的身影极为模糊，但她还是能清楚的认出他的气息。
萧若璃神色清冷的看着沈渺，道：“通天河神？”
沈渺：“……”
看着庙前站着的萧若璃，沈渺更加头疼了。
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这是来抄家了？
第十八章 天下苦神久已
通天河畔，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昏暗起来。
一朵乌云飘了过来，将阳光遮掩住，不留一丝缝隙。
紧接着，便弥漫起了朦胧的水雾。
水雾弥漫荡漾间，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
河神庙前。
河蚌小姑娘早已经躲进了沈渺的袖口里。
而站在雨中的沈渺，看着庙外的剑修女子，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作为沈渺遇见的第一个修行者，他对于这位剑修女子的印象颇深。
当然，也并不排除是第一次见面时，就被说做邪神。
但无论如何。
他没想到，这名剑修女子竟会找上门来。
来者不善啊…
天色昏暗间，水汽激荡的迷蒙雾气内，一袭白色长裙的萧若璃，恍如斑驳世界里唯一的明亮。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萧若璃的身上，却都在触碰前的刹那，被一道无形的剑气逼开。
片刻。
仅仅只是片刻。
雨水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通天河畔的土地，已经浸润在了一片湿润之中。
“通天河神？”
萧若璃再次开口。
她的对面，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沈渺。
不过，她却不是很在意。
然后，她坐在了神庙前的台阶上。
凌厉的剑气同时也弥漫开来，如同炽热的火焰一般，将其身下的潮湿蒸发干净。
迎着沈渺微显困惑的眼神，萧若璃神色认真：“站着说话，太累。”
沈渺：“……”
他没有从萧若璃的身上看出一丝的敌意。
似乎并非是来铲除自己这位‘邪神’的。
沈渺神情思索，但考虑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
他并未放松警惕，只是回应了一句：“随意。”
“不知道姑娘来我河神庙所为何事？”
“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
萧若璃说道。
“什么意思？”
“准确的说，我只是回到家乡了而已。”
萧若璃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水仙镇，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眼眸中浮现出迷离之色。
而听到这话的沈渺则是愣了一下。
回到家乡了？
他顺着萧若璃的目光看去，那是水仙镇的方向。
她是水仙镇的人？
沈渺愕然。
“不错，正如你想的那样，我自幼在水仙镇长大。”
“前些年拜入浮霞山修行，如今修行略有小成，下山历练罢了。”
萧若璃见到沈渺脸上愕然的神色，继续解释道。
“原来如此。”沈渺点了点头。
“抱歉。”萧若璃突然道歉道。
“何出此言？”
沈渺疑惑的看着眼前这名女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说这话。
“当日在听到通天河神之后，我乱了心神，以为你是所以对你出手了。”
萧若璃脸上露出了歉然。
“还有，谢谢你。”
虽然是感谢的话语，但萧若璃的脸上依旧满是清冷。
？？？
然而，这话更加让沈渺疑惑了。
似乎是看出了沈渺的疑惑，萧若璃顿了一下，解释道：“河神娶妻，牺牲一名女子，便可保水仙镇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当年我的姐姐也是其中的一位。”
萧若璃的声音平缓而毫无起伏，但沈渺却看见了她那素白云袖下微微捏紧的手掌。
这一刻的他，也开始警惕起来。
生怕萧若璃冷不丁的便砍他一剑。
虽然说，他并不会死，但可能很痛就是了。
再说了，‘河神娶妻’是邪灵干的事情。
他沈渺，通天河真正的河神，可不背这锅。
“抱歉。”
末了，萧若璃却又轻轻地呼吸着：“失态了。”
哪里失态了？
不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吗？
沈渺一脸无语。
萧若璃看着警惕的沈渺，清冷的说道：“我也知晓了，之前的‘河神娶妻’并不是你干的，而是有邪灵作祟。”
“你知晓就好。”沈渺松了口气。
萧若璃自顾自的说道：“我曾经以为，为了保全镇子，牺牲一名女子，便是很自私的事情。如此自私的镇子，不如毁掉算了。”
沈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然后呢？
“可是后来，我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萧若璃抬起了头，那双明亮的眼眸直视着沈渺。
“我从浮霞山一路走过来，我看见了有的地方神灵战战兢兢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为治下民众遮风挡雨，看到了一些神灵的宽厚仁爱…”
“但更多地，却是依仗自身的权柄与神力，为所欲为的邪神。”
“因一己私欲地食尽治下童男童女，因杀戮的欲望而随意屠戮生灵，心中一怒便赤地千里，以万物生灵作为自己的掌中玩物。”
“水仙镇和其他地方相比，的确是要好太多太多了。”
“现如今，人可以成神，妖魔可以为神，鬼怪也可以成神…”
“只要受到香火，便可成为神灵。”
“但这不是我心目中的神灵该有的样子。”
“所以我下山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斩妖除魔，铲除作乱的邪神。”
虽涉世未深，但沈渺以他如今的处境去看，却也觉得眼前的女子说得不无道理。
就像是通天河流域的百姓也曾以为，只有一次次的‘河神娶妻’，才能让通天河两岸风调雨顺。
但实际上，这里本就风调雨顺。
邪灵所做的唯一的事情。
不过是驱散此地曾经互相争夺信仰的邪神而已。
邪灵是妖，也是‘魔’。
它从没有驾驭风水的力量。
仅仅只是因为赶走了作孽的妖魔，就让那里的人真的相信它能令来年风调雨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不过听到这里，沈渺也差不多明白了她的一丝，明白了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你是希望，我能帮你吗？”
“不是希望。”
萧若璃轻声说着，将自身的地位摆得很低：“是请求。”
“我这几日在你的领地看过，我知道，您是心怀慈悲的正神。”
“天下苦邪神妖魔鬼怪久已。”
“我想要追求的，是让这天下海晏河清，天朗气清，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话虽然说的简单。
但沈渺却能听出其中的重量，听出眼前女子的决意。
在这个莽荒诡异、妖邪横行、邪神肆虐、正道秩序几乎不存的世界里。
想要做到这种程度，是何其的艰难。
与其说是寻求协作，不如说是寻求认同。
萧若璃希望自己认同她的力量，希望自己认同她的方向。
但她自己其实也更加明白…
第十九章 何谓修仙？
沈渺沉默了片刻，随后感叹道：“你让我想起了那些正道修仙门派。”
然而，他这话却是让萧若璃一头雾水。
“修仙门派？这…”
萧若璃回想了一下，似乎也没在浮霞山的典籍中看到有关修仙门派的记载。
不过，这修仙的意思她也没弄懂。
她轻蹙了一下眉头，问道：“何谓修仙？”
萧若璃的这个问题，让沈渺愣了一下。
她这反应…
难道说这方世界没有修仙者？
还是说，这方世界的修仙者不是这个称呼？
他虽然成为了一位天地正神，但从未离开过通天河三十里流域。
通天河也只是一条流经偏僻山野的河流，与外界交通不便。
因此，他对于外界的情况也知之甚少。
一些关于外界的情况，还是从小蚌精和河中水族的口中得知。
他是知道这方世界有修行者存在，但没想到竟然不是修仙者。
沈渺想了想，似乎在措辞，顿了许久，说道：“仙，超脱生死、不在凡尘之中，即不受香火，亦不受生死大劫。”
“跳出天地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周游世界，逍遥自在，这便是真仙。”
“而修仙者，便是追求长生自在逍遥之道。修仙门派则是传承修行之法，引导有根骨的天资之人，踏入修行之道，求得自在真仙的集体。”
“他们或是依托福地洞天、或是名山大川，建立门派，传承更迭。”
“除此之外，降妖除魔，维持世间秩序…”
“此为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癫。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剑中仙！”
“这便是修仙者。”
沈渺将前世小说中比较常见的，对于修仙之道的描述，尽量解释了一番。
然而，听到此处的萧若璃却大受震撼，久久无法回神。
她恍若感受到那一股自在豪情。
乘风御剑来，除魔天地间。
“修仙门派…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圣地存在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
“除香火神道、炼气一道之外，尘世中也有诸多流派传承。”
“但大多形式松散、传承混乱，并没有哪一流派能够达到你所形容的这种程度。”
“修仙门派吗…”
萧若璃眼眸失神，脸上突然浮现出向往之色。
“呵…”
“若是世间真有这修仙者存在，降妖除魔，帮助维护世间秩序，或许这便是我想象中的画面吧…”
萧若璃发自肺腑的感慨道。
但这话落入沈渺耳中，却是让他有些心中复杂。
这方世界，果然不存在修仙门派吗？
就连修仙者也没有？
继续同萧若璃交谈后，沈渺才知道。
别说是修仙门派了，甚至就连‘仙’这样的概念都没有。
炼气一道虽能做到长生，但却仅仅只是长生，并非不死。
寿元到了之后，便要魂归天地。
至于像天庭地府之类的概念，更是完全没有。
人若是身死之后，除了心怀怨恨化作邪灵恶鬼，或是偶然得到一缕香火踏入香火之道。
其余的，全部都要魂归天地，不复存在。
没有转世，没有投胎，就连仙界的概念也没有。
这个世界的秩序，比沈渺想象中的还要混乱。
掌管维持世间秩序的，乃是各地的香火之神。
生杀大权都是由它们这些香火之神说了算。
难怪她会说，这天下苦神久已…
沈渺忽然有些理解了。
若换做是他的话，恐怕也会和她一样吧……
两人一番畅谈持续了很久，各自都感觉所获良多。
沈渺倒是还好，除了知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之外，倒没有就修行之道聊得太深。
毕竟他的修行之法，和萧若璃的炼气一道完全不同。
他只需履行神职，每日早九晚五，自会有所精进。
不过，沈渺随意说的一些话题，却是将萧若璃彻彻底底的震住了。
沈渺所在的时代，毕竟是信息大爆炸的时代。
前世他一天所接收的信息量，比古代百姓们一辈子接触的信息量还要多。
萧若璃虽是炼气士，但也算是见多识广，阅历尚可，绝非寻常人可比。
但她依旧被震撼到了。
她发现，眼前这名通天河神，简直就像一座移动的知识宝库。
虽然对世俗的一些常识不甚了解，但若是谈论到更为深刻的问题时。
无论是天文地理、还是人情世故，乃至于秩序之道，他都能说上一二。
不但能说上一二，其言论往往发人深省，蕴含着宝贵的至理。
上古之神！
是了，没错。
这一位绝对是上古之神！
她突然想到，浮霞山藏经阁里，有一本记载上古记事的典籍。
而沈渺的言行举止，也确实很符合她在典籍中看到的描述。
上古时期，是一个神道昌盛的年代。
那个时期的神明，生而为神。
既不是死后封神，也不是精怪受香火而成神。
而是自然成神，在成神之前在这世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在此之前，通天河中并无神灵存在。
虽说十数年前有神婆到此传道，但大家对于这通天河中是否有神明还是半信半疑。
因此有邪灵假代河神，进行‘河神娶妻’。
但如今真正的通天河神，却悄无声息的出现。
这却是让人困惑不解。
恐怕这位通天河神，在许久之前就存在了。
只是因为某种缘故，而陷入了沉睡。
直到如今，方才在此苏醒。
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萧若璃隐隐感觉这便是真相了。
经过这一番交谈，萧若璃感悟良多。
与上古之神坐而论道的机会，对她而言，可遇不可求。
而她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虽说要做到让这天下海晏河清，天朗气清，是何其的艰难。
但这便是她所寻的道。
路虽远，行则将至。
事虽难，做则可成。
临走前，萧若璃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心中对于沈渺恭敬了几分。
她这一礼，既是对沈渺的尊敬，也是感谢河神传道。
沈渺对此微微颔首，算是受了这一礼。
随后，萧若璃在沈渺的注视下，一路远去。
沈渺站在庙前，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也是有些感慨。
他这位通天河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这样潇洒恣意的出去走走。
轻叹一声，沈渺收回了目光。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垂落的衣袍袖口间，突然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河神爷，那个女人走了吗？”
河蚌小姑娘看了一眼，缩了回去，低声问道。
随后，她又一次冒出头来，在看到沈渺点头之后。
蚌页间的小巧姑娘，终于忍不住欢呼：“好耶！”
……
第二十章 风波又起
丰收祭祀过后，这地势偏远的通天河流域便安静了下来。
田地间的稻谷收割结束后，便没有多少的农活需要忙了。
大多数百姓都悠闲在家，唯一需要考虑的，也只有过冬的粮食。
不过今年收成不错，过冬的粮食并不需要担心。
只需要在冬日下雪前，准备好足够的生活必须品和御寒保暖物资就行。
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天气也逐渐进入了深秋时节。
通天河两岸的山林也开始枯黄，山林间呼啸的风也渐渐变得冰冷。
深秋已至，隆冬也就不远了。
趁着天气还没有彻底变冷，水仙镇的青壮年们都被组织起来。
一共七十八人，组成了一队商队。
他们全部都带上了干粮，离开了水仙镇，朝着最近的城池赶去。
他们要去采购入冬后的生活必需品和保暖物资。
除了留守的青壮外，镇里所有青壮几乎都去了。
一来一往半月过去，青壮们顺利返回后。
水仙镇的百姓们便在老里正的带领下，又进行了一场祭祀河神的庆典，感谢河神老爷的庇佑。
这一次的祭祀虽然及不上丰收节庆的规模，但也提供了大量的香火之气。
那大量的香火之气，甚至将‘潜修’中的沈渺给惊醒了。
他错愕的查看了一下，这才发现是这群人又在给他搞祭祀。
自从丰收节庆改过后，他一直在河神庙中‘潜修’，再次恢复了原本悠闲的生活。
偶尔还与小蚌精一同回河里小住几日。
没有他人打扰的日子，的确是很舒服。
那离去的萧若璃似乎也没有再回来过。
偶尔想起这名剑修女子时，沈渺都会忍不住叹息。
他总有一种预感，似乎这萧若璃如今正在某处折腾着。
也不知道当初和她说的那些，究竟是对是错。
不知道最后是哪位邪神鬼怪会被霍霍。
但愿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吧…
沈渺这样想着，打了个哈欠，便在此陷入沉睡中。
时间一天天流逝。
渐渐地，通天河两岸山林中的树叶全部开始凋零。
天气也在此时彻底转冷，不再有初秋时的闷热。
夜晚的冷风吹刮在脸上时，甚至还有有种刺痛的感觉。
通天河畔的水仙镇中，百姓们的生活也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过冬的生活物资已经采购囤积完了。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守在温暖的家中，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就行了。
只是，寒冷的冬天还未正式来临。
通天河流域内，却再次掀起了涟漪……
通天河流域东边，弥漫着浓厚的白雾。
这缥缈的雾气遮蔽了一切，甚至就连远处的青山都看不清楚了。
在青山的脚下，有一个小村落。
猎户徐老六背起猎弓出门，准备叫上同伴一同入山打猎。
然而，他在踏出家门后，便听到了村外的迷雾中，想起了古怪的声音。
咚！咚！咚！
像是有什么人在擂鼓，又像是什么恐怖的巨兽在村外行走。
紧接着，地面开始缓慢的震动起来。
虽然震动的幅度并不明显，但那震颤的地面，再加上那沉闷的响声。
顿时让徐老六面色大变，他连忙朝着村口的方向跑去。
果然没多久，他就听到了在村口值守的人在大喊。
“有妖怪！妖…妖邪来了！”
铛铛铛~
铛铛铛~
村口挂着的青铜编钟，被猛烈的敲击着，发出了急促的警示声。
原本安静的村子，在这瞬间，便是沸腾了起来
听到这警示的钟声，许多还在睡梦中的村民，都惊慌的爬下了床。
男人们都拿起了家伙，朝着村口赶去。
而此刻，率先出门的徐老六，也赶到了村口。
站在原木围起来的栅栏上，他看到了迷雾外的景象。
那是怎样的一头妖怪啊！
庞大的身形，宛如一座移动的小山，足足有数丈高。
仅仅是那巨大的头颅，就有徐老六家的瓦房那么大！
村子为防御野兽而树立的栅栏，在这巨大的妖怪面前，脆弱得像是风一吹就倒的篱笆。
徐老六看着眼前这一幕，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此时此刻，他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这妖怪太大…太恐怖了！
……
通天河畔，河神庙。
这段时间，沈渺一直在庙中潜修。
在潜修的过程中，沈渺一直都在打磨着自己体内的神力。
说是神力，其实就是一片片纯粹而明亮的心火愿力。
不知过了多久，沈渺忽然被庙外一阵吵闹的声音惊动。
于是，他睁开了眼眸…
“祭祀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也不知道河神爷会不会庇护我们…那些该死的妖魔，整个徐家村都…”
“唉！现在是人心惶惶，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
“里正大人呢？”
“里正大人还没来。”
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沈渺将目光看向了庙外。
只见人影绰绰，几乎要将河神庙外的平地站满了。
通天河畔方圆三十里的百姓，竟似都汇聚在了这里。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愁容和忧虑，看上去很是憔悴。
沈渺微微诧异，随即陷入沉思。
又有妖魔出没么？
还是说……
“要不，再来一次河神娶妻？”
“说不定现在的河神爷其实也喜欢这个呢…”
沈渺：？？？
……
通天河流域以北的徐家村。
一道人影站在小山丘上，低头俯瞰着徐家村。
他看着那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徐家村，神色有些凝重。
“里正大人，您还不回去吗？”
人影身后，有人询问道。
“大家应该都在等您呢…”
“不急，不急。”
前面的人摇了摇头，一袭灰布麻衣迎着通天河吹来的冷风猎猎作响。
是水仙镇的老里正。
他看向身后跟着自己过来的年轻人，说道：“请神的事情，还不着急。”
“虽然妖魔并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但请神之前，至少要自己先了解情况，然后通过焚香祭祀告知河神。”
老里正拂了拂自己银白胡须，幽幽的说道。
“可是，这样会很危险……”
“没什么可是的。”
老里正打断了那年轻人的话，道：“尽人事，听天命。而不是全凭天意行事，不本该如此吗？”
听到这话，那年轻人沉默了。
其实，他并没有从眼前老人的话语中，听出多少‘尽人事’的感觉。
反而他感觉到一股满满的不信任。
是对神灵的不信任。
对那位‘通天河神’的不信任。
第二十一章 碧云湖神
“行了，回去吧！”
沉默了良久，老里正收回了眺望的目光。
他对着身后的青年道：“走吧，回去之后，让苏巧儿来组织这次祭神吧。”
“毕竟，她现在可是河神的神使。”
年轻人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回过神来之时，老里正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随即，他连忙跟了上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一道身影缓慢浮现。
一袭青衣白袍的沈渺，悄然无息的便出现在了这里。
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没说什么。
随后，他将目光落在了山脚下那原本徐家村的位置。
徐家村是位于通天河流域以东边缘地带的一个小村落。
村落不大，大概十多户人家。
只不过，此时的徐家村，早已变为了一片废墟，仿佛是地震过后的情景一般。
沈渺目光微凝，细细查探了一下。
“的确是有妖魔的气息…”
虽然气息很淡，但沈渺还是察觉到了。
除此之外，沈渺还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之处。
如果是鬼怪的话，是很难在白天行动的。
所以一到白天，它们自然会躲藏起来。
可从徐家村的情形来看，显然不是鬼怪所为。
不过，让沈渺皱眉的是，它们也只在通天河流域外行动。
没有踏足沈渺的领地之内，没有踏足他所能立刻感知到的范围。
“还挺狡猾的。”
沈渺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和上次闯入的妖邪鬼怪一起的么？
还是…
沈渺抬起了头，眸光看向远处，仿佛透过了群山的阻隔。
然而，让人感到奇怪的是。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中，妖邪竟没有再出现过了。
通天河流域内，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仿佛徐家村惨案，也只是巧合一般。
原本人心惶惶的百姓们，也暂时稳定了下来。
请神一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沈渺总有一丝预感，在这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有暗流汹涌。
……
距离通天河百里开外的西方，是碧波荡漾的碧云湖。
碧云湖背靠首阳山，常年有雪水从首阳山流淌而下，流入碧云湖中，再经由数条分支河流融入大地。
好不夸张的说，碧云湖是方圆数百里内，所有河流的源头。
此时此刻，碧云湖深处，一座幽深昏暗的大殿内。
一位浑身带着些许腐朽意味的老人盘膝而坐，似乎是在修行。
猛然间，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眸子。
而他的视线里，出现了意味一袭白衣，身姿婀娜的女子。
随着老人心念一动，大殿中依次亮起盏盏灯火。
瞬息之后，原本晦暗一片的大殿便富丽堂皇起来。
更有香火气息朦胧升起，让这座大殿有了几分福地洞天的架势。
老人便是这碧云湖中的神灵。
碧云湖神看着远处的白衣女子，说道：“神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多多谅解。”
那白衣女子看了碧云湖神一眼，淡淡问道：“让你将领地扩展到通天河一带，你为何迟迟不动？”
碧云湖神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回道：“神使有所不知，那通天河本为一邪灵掌控，其聚散无形的特质，让我实在无从下手。”
“前段时间，不知为何那邪灵竟死了。”
“原本以为邪灵死后，掌控这通天河，收割香火信仰易如反掌，却不曾想…”
“这通天河竟然出现了一名河神，其实力也是深不可测。”
“之前几次的试探都无告而终，若是贸然进犯通天河流域，我怕会得罪此人。”
听着碧云湖神的话，白衣女子皱起了眉头。
新出现的河神？
略微沉吟了一番，白衣女子说道：“将那通天河神的详细信息给我。”
碧云湖神闻言，抛出去一张神符，上面记载的正是他收集到的，有关通天河神的消息。
迅速浏览了一遍之后，白衣女子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根据神符上的信息记载，通天河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神灵出没，也只有一邪灵假借‘河神娶妻’名义，掌控通天河流域罢了。
只是不知为何，近来突然冒出了一位真正的通天河神。
依照白衣女子看来，这通天河神可能只是新上任的而已。
换句话来说，一条小河流域里新上任的河神，多半是没什么背景的。
在依据事实作出推论后，白衣女子开口道：“神君大人的苏醒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需要的香火气息庞大。”
“限你一月之内，将通天河流域内的香火全都收割了。”
碧云湖神闻言，有些迟疑的说道：“但那位通天河神…”
“我自会处置。”
白衣女子留下这句话后，便飘然而去。
只留下碧云湖神，独自置身在这座大殿之中。
回味着白衣女子的话，碧云湖神的神色一阵晦暗不明。
这名白衣女子名苏丘月，修行至今不过数十载，实力尚可，乃是一只狐妖。
他碧云湖神怎么说也是修行两百年的老牌神灵了。
哪怕是寻常的山水河神或者说是炼气士，在碧云湖的地界上，哪个不得尊称他一声湖神大人？
可这小女娃娃倒好，仗着自己是那为神君的弟子，便对自己如此轻视，满嘴吩咐的语气。
自己的洞府更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实在是嚣张至极！
碧云湖神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和怒火。
但在想到那位神君大人的时候，他的瞳孔又是猛地一缩。
他的眼瞳中，流露出了浓浓的畏惧。
过了好半晌，碧云湖神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随着他的心念一动，这座大殿上的盏盏灯火熄灭，再次进入了昏暗幽深。
碧云湖神本是湖中一泥鳅，在数百年前偶然获得一丝香火之气，从此走上了香火之道。
虽说他已成为碧云湖神，但其实尤为喜欢黑暗。
所以平日里潜修之时，总是喜欢躲在黑暗中。
黑暗中，碧云湖神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片刻后，一只身形足有常人大小的泥鳅游入了大殿。
“拜见父亲大人！”
那泥鳅口吐人言，身形一阵幻化，变成了一个一身黑袍的中年男子。
此刻这名中年男子低着头颅，满脸尊敬之意。
碧云湖神则是冷声问道：“那只魔种现在在哪儿？”
中年男子声音坚定地说道：“躲进通天河流域里了。”
“谨遵父亲的嘱咐，我们没有进入通天河，就派人在通天河流域外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它敢出来，就一定不会让它再逃了去！”
碧云湖神猩红的眼眸中，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通天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