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哑巴突然说了话 广州知府宋鸣之的宅邸今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下人们行色匆匆,宋府门前往来的车辆更是络绎不绝。 刚出月子的何姨娘坐在西洋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张脸,担忧地向站在身侧的奶嬷嬷问道:“秦妈妈,我是不是长胖了?” 一边的秦嬷嬷用梳子沾了桂花油,仔细帮她梳着乌黑油亮的头发,满脸笑意道:“哪有!夫人这是福相!十里八乡谁不说姨娘福气好!不看老爷为了小少爷小小姐大摆宴席,今日来了多少宾客!春姨娘和秋姨娘生孩子的时候老爷可层说过什么?还不是咱们爷疼您!” 何姨娘闻言甜腻腻地笑起来,也是,府上的三小姐和五少爷都是在广州府出生的,那时候宋四爷刚来广州任知府一年,她那时候还在闺阁呢,连个响动都没听见,今天却为了她的一对龙凤胎大宴宾客,可不是因为爷在意自己么! 秦嬷嬷见自家小姐露出羞涩的笑意,接着说讨喜的话:“现在咱们府里呀,就属您最大,上无公婆夫人,下无妯娌小姑的,春姨娘和秋姨娘在您面前那可连个大气都不敢喘!您看,这一大早,春姨娘和秋姨娘就巴巴地差人送贺礼来!” 何姨娘哼了一声,不屑地道:“那两个贱婢能送什么东西来?” 秦嬷嬷立刻把两样礼物拿给何姨娘瞧,一件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另一件确实绣工一般的婴儿肚兜。 何姨娘嗤了一声,将那肚兜仍在地上,嘴角挂下去,冷声道:“这是谁给的?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一旁的丫头画眉立刻在那肚兜上踩了两脚:“还能是谁,那个整天哭哭啼啼的春姨娘呗!” “那个糊涂鬼,钱都叫和尚道士骗走了,我看三姐儿就是个没福的,佛祖和天君谁都不想管,她最近又迷上个洋道士,今儿一早就去了那个叫什么……教堂的,改拜洋神仙去了。”另一个丫头杜鹃无不讥讽地说道。 何姨娘笑了笑,把手浸在玫瑰水里由着秦嬷嬷给她做按摩,她垂下长长的睫毛,瞥了一眼自己白皙嫩滑的手,叹口气道:“那个三姐儿,我看就是个灾星,爷每年那么多钱都砸在药上,也没见有个起色。欸——那丫头定然是昨晚又病了,秦妈妈,等会您帮我送点燕窝去碧翠阁。” “老奴遵命,咱们夫人就是人美心善。”秦嬷嬷夸赞道。 何姨娘听她称呼自己为夫人,心中顿觉熨帖,她可是何家嫡女,却被父母送来给宋四爷做良妾,好在正头夫人为了三个儿子的学业留在了京城,剩下的两个姨娘都通房生了孩子抬起来的,卖身契还在京城太太手里捏着,说白了还是奴,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南郊,离白云山的妈祖庙一里的地方,有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原来的土地爷排位早不知所踪,却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字架,上头吊着一个**的男人,看得人面红耳赤的,被迫披了件粗麻布片。附近的村民都不屑过来,简直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那一头卷发的大胡子传教士艾神父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黑色长袍,带着春姨娘跪在十字架前祷告,祷告完,他还要去院子里种土豆和玉米。 他双颊凹陷,面色蜡黄,看着比渔民还要落魄几分,要不是有这位女信徒在,他这个月真的要断粮了。 他已经来到这里快十五年了,平时用中午交流已经基本没什么障碍,但信徒依旧寥寥无几,隔壁妈祖庙里香火隔着半公里都能飘过来,艾神父也不知道为何这片土地的人就是不相信上帝。 春姨娘跟着洋道士祷告完,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往下落。艾神父安慰她说什么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只要她坚定地相信上帝,坚持每天祷告,她的女儿就一定会被拯救。 春姨娘朝洋道士道谢,又往功德箱里丢了几个碎银子,就要抱着女儿离开,忽然听见那病得厉害的三岁奶娃娃嘟哝了一句:“什么狗屁!” 啊,小说要人命啊。 她怎么就信了闺蜜的邪,打开了这本重生爽文,现在她自己也爽了,瞧瞧,穿到哪里来了? 两年前她传进这个叫春禾的通房的肚子里,不知怎么地早产了,导致她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时不时灵魂就会离体,灵魂一离体吧,这孩子就发烧、惊厥。 大夫都说她活不下来,春姨娘大概是得了产后抑郁症,整天以泪洗面,哭哭啼啼,后来就开始搞迷信,用她有限的积蓄到处求神拜佛,现在居然求到这座无人问津的破教堂里。 那位神父大概是个医生,会一点西方医术,总之有一个还真把昏迷的她唤醒了,从此春姨娘便对这位艾神父深信不疑。 这两年来她饱受灵魂时不时离体的折磨,多数时间属于无意识状态,直到今天她微微清醒一些,听那神父鬼扯,作为一位无神论者,她就想说一个字:“呸!” “啊!月儿!月儿!你,你刚才说话了么?你,你说什么?叫娘,叫一声娘好不好?” “欸。”奶娃娃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只想送这个蠢货娘一双白眼,闭上眼懒得搭理。 这位春姨娘满打满算才十八岁,看她看来还是个青春期少女,这声娘她可是在叫不出口。 可春姨娘高兴坏了,不管怎么样,她的姐儿方才确实说话了!她立刻跪下给那耶稣雕像重重磕了几个头,额头油皮都磕破了,还把身上的银子一股脑全丢进功德箱里去了。 得得得,宋清月暗自摇头,她就不该睁眼,你瞧瞧,又破财了! 从白云山回到宋府,春姨娘高兴地就要去找宋四爷,告诉她,三姐儿终于会说话了! 墨扇堂的宋四爷正在书房会客呢,门口站着一大群待刀侍卫,拦着春姨娘不让她进去。 可春姨娘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大概是抑郁太久了,脑子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冲着书房院门就开始大喊大叫:“爷!四爷!您快来看看三姐儿啊!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是真的!春禾没有骗您!您过来看看三姐儿可好?四爷!” 第二章 被熊孩子扔下树 第三章 宋老四牌辣椒酱 第四章 再遇佚事 第五章 回京述职 第六章 宋四郎的事业心 第七章 模范农户与农书新编 第八章 过新年 第九章 运气逆天 第十章 帅哥老爸的过往 第十一章 庶得不能再庶了 第十二章 书院清谈 第十三章 潮州城 第十四章 绑架 第十五章 鸡娃高手 第十六章 曹姨娘进门 第十七章 水泥路 第十八章 月考嘿嘿 第十九章 强买股份 第二十章 明轮船和球鼻首 第二十一章 打脸安姨娘 第二十二章 嚣张的沈大姑娘 第二十三章 关于原著 第二十四章 女主的娘亲去世了 第二十五章 太子被废 第二十六章 许一个正妃之位 第二十七章 学区房与招商引资 第二十八章 水果罐头成了贡品 第二十九章 胖成猪头的废太子 第三十章 肃王府的王妃和侧妃 第三十一章 宋家不差钱 第三十二章 宋大人的外室 第三十三章 浮萍半生 第三十四章 雪花白糖 第三十五章 官声与赚钱两不误 第三十六章 京官难为 第三十七章 男女主相遇的地方 第三十八章 孟家表妹 第三十九章 我祝姑娘得偿所愿 过了两日,李昭又在御花园里遇上了孟晚枫。孟晚枫明显不想看见他,低着头想当作没看见,却被李昭伸出大长腿,拦了下来。 不得已,孟晚枫停住脚步,朝李昭行礼,语气不善地问道:“不知世子殿下拦下小女有何贵干?” 李昭挑了挑眉,笑道:“晚枫表妹似乎不是很喜欢本世子?” 闻言,孟晚枫朝后退了两步,一张漂亮的小脸崩得紧紧的,道:“殿下说笑了,小女的父亲乃是孟家旁支,小女是万万不敢与殿下攀亲的。” 李昭见她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一点不恼,态度依旧谦和有礼:“可你姓孟,每次进宫不也是要去承乾宫请安的么。” 感受到李昭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孟晚枫不禁又往后退了半步,她捏紧了拳头,不卑不亢地答道:“以后就不会了,淑妃娘娘不喜欢小女,方才还免了小女日后的请安。” “……” 李昭有些无语。 他这个祖母淑妃娘娘性子钢直,还有点虎,从年轻时候一直虎到老,明知孟晚枫在帝后跟前都十分得脸,她偏要去找这个孟晚枫不痛快,大约是怕自己当真看上她? 李昭默默在心里叹口气,他朝孟晚枫略揖一礼,道:“也罢,今日既然遇见了,便向小表妹到道个歉,那日,是本世子孟浪了。” 孟晚枫嘲讽般地冷笑一声:“那还请殿下记住小女今日的话,小女绝无攀龙附凤的心思,亦无意嫁入皇家。” 李昭皱眉:“为何?” 孟晚枫想起上一世他曾给予自己的情爱,又想起上一世他最后的冷漠凉薄,死死握紧了拳头,才没让自己失态,可嘴唇还是禁不住地微颤,她艰难地缓缓张口道:“皇家之人,有几个是幸福的?小女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李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背着手温和有礼地微笑道:“那我祝姑娘得偿所愿。” 李昭说罢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孟晚枫还留在原地,一时间她有些恍惚,仿佛见到了从前那个以后宠爱自己的李昭,她死死咬着牙,泪水已经充盈了眼眶。 上一世,她是真的爱过他,死心塌地爱过他,而他也真心宠过自己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后来……一切都变了。 泪珠顺着面颊滑落,她不敢再去回忆,身后的宫女关切地喊了两声:“姑娘?姑娘还好么?” “我没事!”她用手背抹掉泪水,平复好情绪,继续跟着宫女朝皇后的居所未央宫走去。 这一世,似乎很多事情都不同了。 比如,上一世,太子早两年就已经被复立为太子了,而李昭应该还在岭南未归,宋家大舅舅宋建烁应该因为洪水泛滥,赈灾有功而被皇帝夸讲升了官,可这一世,不仅仅大舅舅却被调往荆州,错过了镇江的洪水,也因而未被皇帝看重,连外公宋大爷也被外调出京了。 宋家嫡支这一脉势力大不如从前,却是从前一直在岭南郁郁不得志的旁支宋四爷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那么这一世的宋四爷,还会再次成为肃王殿下的谋士,还会为他出谋划策么?或者说,宋四爷已经成了肃王府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要扳倒的,始终是她亲爹孟知礼,孟家,还有,她要整个吕家给她母亲陪葬! 她现在已经找到了确切的证据,他爹在她母亲死之前就已经跟她的继母吕氏暗通取款了,为此他不惜在母亲生产后,给母亲喂了红花,让她血崩而死。 爹爹他还把弟弟交给继母抚养,让吕氏把弟弟养得人嫌弃狗厌,而自己也被继母磋磨得身体孱弱,流连病榻,还被人喊作是病秧子、药罐子。这一切,都是在父亲的默许之下的。 好在这一世,东宫似乎比上一世还要示弱,上一世作为被太子重用的东宫少詹事吕大老爷随着太子被废,目前处于无官无职的状态,属于少数几位还未放弃太子殿下的东宫属官。 好极了! 证据已经被她收集到手,这一世,她一定要报仇,她要一点点,把那对狗男女送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很快,一桩奇案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 前东宫詹事府少詹事吕文柏的长子,因为在皇觉寺偷盗圣物,被寺庙里的和尚追赶的时候,跳下高高的台阶,摔得半身不遂! 没几日,一条更劲爆的消息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便是,吕家那位公子根本就不是去皇觉寺偷盗圣物而被和尚追着跑,而是因为他跟孟家二姑娘在寺庙里幽会,不小心被发现才逃跑的! 吕家和孟家都因为这件事陷入舆论的漩涡中心。 第四十章 鸡飞狗跳一家子 不过京城的一切风波暂时都跟宋建鸣一家子没啥关系。 因为宋四爷有别的事情需要头疼:他那位软饭爹带着嫡母和两位个纨绔弟弟来了! 他们到达的当天,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聚在正厅中,宋-软饭-老爹略显局促地坐在家主的位置上,林老太太端着架子,板着脸坐在一旁,两人已是拿出最好的衣服首饰穿戴在身上来,但宋建鸣只是一身大红补服,就叫二老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虽然坐在侧手,但补子上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锦鸡硬是叫人看着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梁氏则是一身轻薄的纻丝纱衣常服穿在身上,头上更是只簪了两只简单的玉簪,却是极品的满绿色,颜色鲜艳,水头足,一瞧就是难得的珍品,配上她那满绿的耳坠子和脖颈间满绿的挂坠,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从江陵赶来京城的一大家子人比进了尘埃里。 更别说梁氏的几个子女,个个相貌出挑,气质高华,就算是林姨娘生的宋雨汐,也被教养得极好,与嫡姐宋雅馨相邻而坐,她眼露警惕地瞧着对面的一大家子人,心里又纠结又害怕。 一方面,她知道自己姨娘是上手那个“祖母”的亲侄女,可她与她姨娘一点不亲近啊!她最最亲近的是大姐姐还有三妹妹。宋雅馨彷佛知道了她心里的忐忑似的,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宋建鸣和梁氏都安然坐着,就是不出声,厅中气氛尴尬异常。 “咳咳!” 林老太太和宋老爹同时咳了两声,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林老太太瞪一眼宋老头,宋老头眨巴一下因为酗酒过度而肿成两只大鱼泡的眼,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 林老太太于是又清了清嗓子,越过宋建鸣,直接看向梁氏,道:“大媳妇也知道,老大爹虽然跟他叔叔伯伯们分家了,但老大还未跟他两个嫡出弟弟分家,所以按照理法,目前老大所拥有的一切都归家里所有。” 宋雨汐的眉梢微微动了动,心说这老太太怎么一开口就是家产的事,这吃像也太难看了吧?这种人怎么能是自己祖母? 宋雅馨捏捏她的手心,示意她稍安勿躁。 梁氏笑了笑,不回答,转头看向丈夫,柔声问道:“夫君怎么说?” 宋建鸣冷笑道:“嫡母说得是,还未分家,本官自然还算家中的一份子。既然二老来了,我做儿子的,就要尽到孝道。二老跟两位弟弟到来之前,本官已为你们准本好了居住院落,大家长途跋涉,又舟车劳顿的,不如先去看看院子?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再与夫人说。” “慢着!分院子的事不着急!”林老太太斜眼腻着梁氏头上碧绿碧绿的发簪道:“时隔多年未见,老大媳妇竟然未给你弟媳们准备一份见面礼,是不是太不知礼了?” 不等梁氏回到,宋建鸣便怼了回去:“二老还未给小辈送见面礼,小辈怎敢越过二老去?既然说到见礼,那大家就都把见面礼拿出来吧,小辈们也都相互认认亲,日后就是一家人了。” 说着,大家纷纷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最年长的三位嫡子,宋辰海、宋辰旭还有宋辰瑞,一人掏出一盒湖笔来,绝不是什么名品,而是批发的那种,给每个堂弟发了一只,搞得跟卖笔的小贩似的。女孩那儿也差不多,就是绣活不好不赖的丝帕,每人手上一沓子,给对面的堂姐妹们美人发了一条,你也搞不清那帕子到底是不是她们自己绣的。 反正宋雅馨的帕子绝不是她自个儿绣的,她女红一点不好,那帕子上的刺绣一看就不是她能绣出来的。 这些礼物就算送老爹下属子女都嫌寒碜,林老太太被气得脸色发青,自家那几个孙子孙女也是满脸的失望。 其中最受林老太太宠爱的小孙子,宋书俊哇地一声就大哭了出来,那熊孩子躺在地上四蹄乱蹬,指着宋辰旭腰间的玉佩道:“祖母,祖母,我要那个!我要那个!我不要笔,我不要笔!” 老大宋辰海依旧一脸温和儒雅地笑着,老二宋辰旭则带着弟弟们,看笑话似的看着对面那几位。 知道自家老爹从前怎么被嫡母磋磨,怎么被两个嫡出弟弟欺负,他们做儿子的必须要跟老爹穿一条裤衩,同仇敌忾啊! 面子什么的,面子能当饭吃么?! 林老太太见宋建鸣家的这一个个都跟铁公鸡一样,心里就盘算着明日等宋建鸣这个老崽子上朝之后,她再来跟梁氏好好说理,不料宝贝小孙孙忽然哭闹起来。 宋建鸣则不再客气了,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案上,厉声喝道:“住口!这是哪家的孩子,如此不知礼节!简直丢我们宋家人的脸!” 那熊孩子被震慑住,贼溜溜地转着两只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缩在祖母怀里,一抽一抽地,哭得更委屈了:“祖母,祖母!哇!” “好了!刚见面,你做大伯父的,怎么还跟个孩子计较?”林氏道。 “几岁了?”宋建鸣冷眼瞧着。 孩子不答话,孩子他爹,宋建鸣的三弟更是吓得不敢说话。 “大伯父问你几岁了!你没有嘴的?”宋建鸣瞪着孩子,把那孩子吓得死死扒在林老太太身上,浑身发抖。 “七岁!大大大大哥,这孩子七岁了!”宋三爷吓得话说不利索。 这兄弟俩跟他们母亲不一样,一看到大哥那绯色的官服就吓得小腿肚子抽筋,母亲是长辈,怎么对待大哥都可以,但是他们可是弟弟啊!想起小时候兄弟俩合伙欺负过大哥的事,他俩就后悔得不行,现在哪里还敢乱说话。 宋建鸣却是懒得看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一眼,他心里对他们亦是没什么怨怼的,在宋大人看来,那时候他们都只是小孩子,错主要还是错在软饭老爹和嫡母林氏身上。 他分得清是非缘由。 冷眼瞧着那壮得跟猪仔一样的侄子,道:“这孩子要好生管教,不然可就废了。” 宋三爷赶忙低头称是:“大哥说得是,弟弟回家一定好好管教。” 林老太太却还不服气地道:“用不着!我孙子我不会管教?” 宋建鸣笑着道:“随您吧。” ~ 次日一早,梁氏领着雅馨和雨汐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满脸不高兴地斜躺在八宝床上叫唤:“诶哟!诶哟,痛死我了!天杀的啊!我太太年纪大了,大老远的,走了一千多里才到京城,诶哟诶哟!” “老太太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梁氏进来,扫了一眼昨晚派来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婆子们,就见她们一个个面色难看至极。 “老大媳妇,你瞧瞧,你瞧瞧你给我安排的这什么地方!”林老太太用手点着客院的房梁、窗户、圆光罩,还有碧纱厨,雕花是简约了点,“这,这是给女主人住的?诶哟,我老太太一把年纪了,遇上这么不孝的子孙,我可怎么活哟!” 派来贴身伺候老太太的一等大丫鬟香篆更是没忍住,一边给林老太太捶腿,一边翻了个大大白眼。 梁氏笑了笑,稳稳坐下,屋里丫鬟立刻奉上茶水,雅馨拉着雨汐在母亲边上坐下,两人冷着面孔瞧着这个作死的老太太。 林老太太见梁氏不搭理自己,叫唤地更大声了:“诶哟,不孝啊!不孝!我怎么那么命苦哟!我都快六十了,回自己家里,竟然还叫我住客院,我怎么那么命苦哟!” 她那两个儿媳妇倒是跟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看长嫂,梁氏看得出,这两个弟媳平日里也只有被老太太磋磨欺压的份。 老太太又嚎了一阵,忽然因为嗓子干,破了个音,宋雨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宋雅馨没来忍得很好的,妹妹一笑,她也没忍住笑出来。 老太太闹了好大的没脸。 梁氏笑道:“婆婆您喝口茶吧,嗓子叫坏了,日后还怎么叫?” 林太太终于安静下来,直起身子,恶狠狠盯着梁氏,发难道:“老大媳妇,我且问你,我那侄女呢?怎么我来了这么久,都不见她踪影?” “林姨娘啊……”梁氏笑道,“我问过她,可她已皈依佛门,斩断俗根,不愿出佛堂了。您要是想见,不妨去佛堂见她。” “梁氏!你虐待妾室!”林老太太厉声喝道。 梁氏不急不慢地放下白瓷茶盏,笑道:“婆婆,话不能乱说。你去佛堂问问她,这么些年,我可有缺了短了她的?没打没骂的,她不得老爷喜欢,自己想不开,可怪不到我这个正妻头上。” 宋雨汐立刻在一旁帮腔道:“就是,老太太您别乱说!母亲可没有苛待过姨娘!” “你又是哪个?”林老太太锐利的眼神射过去,把宋雨汐吓得缩回大姐姐身后,却依旧不甘心地叫道:“我就是林姨娘生的,怎么了?您之前祸害了自己侄女还不够,可别来祸害我!” “你!我是你祖母啊!你喊什么老太太呢?你母亲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林老太太气揪着了错处,就像借题发挥。 宋雨汐躲在姐姐身后,死死咬着唇,就是不愿叫一声祖母,心里骂着老婆泼妇,嘴上却是不敢喊的。 梁氏见宋雨汐被为难了,赶紧打圆场道:“婆婆也别太生气了,还是孩子呢,您跟孩子置什么气?” 林老太太盘起腿,直起身子,道:“老大媳妇,你不会叫老婆子我一把年纪了,一直住在这客院里面吧?我可是你婆婆!老大他爹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 梁氏笑道:“婆婆莫着急,还不是咱们得到消息太晚,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准备么。再者说,当初我嫁给夫君的时候,夫君可是一穷二白的什么也没有,这宅子还是我母亲给置办的,按理说,该算是我的嫁妆呢。” 林氏被这话一噎住,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微微扬起下巴,问道:“地契上可有咱们老大的名字?” 梁氏点点头:“倒是有夫君的名字。” 林氏这才放下心来,冷哼一声:“当初老大成婚的时候,他爹也是给了银子的。你也知道,他爹也是拿了银子出来的,既然给了银子,这房子就我老婆子一份,大媳妇说是自己的嫁妆,未免脸皮太厚了些!” 是啊,当初是给了点银子,就是那点银子连买家具都不够。 梁氏低头想了想道:“婆婆说得有道理,我今晚就回去与夫君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能叫您老人家满意了才好。” 只是这一商量,就商量个没完起来,根本没了下文。 林老太太着急起来,出了个昏招——直接去账房要账本来看。她是想好了要跟梁氏夺权的,怎么说她也是宋家老太太,怎么就不能掌中馈了?就算不能全掌握在手里,至少也要从梁氏手里抢一部分管家过来,不然她们一大家子从江陵城上顺天府来就没有意义了。 又过了几日,梁氏带着宋雅馨和宋雨汐跟管事们对账呢,就听外头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进来的是管家宋全,他头上沁出一层细汗,道:“夫人!您快去瞧瞧吧,老太太把郭账房打了,抓得郭账房满脸是血呢!” 屋里众人顿时眉头紧紧皱起来,这老太太,三天两头地到处要钱也就算了,现在直接上手打人了! 偏偏又是老太太,还没人敢还手的。 梁氏轻轻叹了一声,摸摸两个女儿的脸,安慰她们道:“不怕,我跟你们爹自由盘算。” 先是派了徐妈妈拿着银子过去把老太太安抚住,接着把郭账房叫来,给了安抚银子,之后继续带着几个管事的把账做好。 宋雅馨和宋雨汐在一旁翻看做好的账,两人的小眉头渐渐锁起来。 “母亲,这账?” 梁氏笑起来:“是日后要交给那老太太的。” 宋雅馨双眼一亮,笑起来,道:“原来如此!” 宋雨汐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这账册与自己平日里看到的很是不同,各项数字都小了不少,她有些迷糊地望向大姐,宋雅馨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这才恍然大悟似的,两只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林老太太接连闹了几日,打了几个下人,梁氏似是终于坐不住了似的,主动带着账册跑到老太太住处,道:“婆婆,儿媳瞧您康健,脑子也活络,府中事务繁杂,不如,二房、三房的各项开支,儿媳交给您管着如何?” 说着,她把账册递了过去。 林老太太生怕她又要拿回去似的,一把将账册抢过来,哼道:“早这样不久好了?真是不孝顺!” 梁氏脸上的得体的笑容并未因为林老太太的刻薄的话语有分毫改变,而是优雅地坐下,不急不徐地道:“未成年的嫡出公子和小姐们每个月五两月例银子,庶出的每月三两,成年之后便是每月各三十两月例,夫人也应当是每月三十两,姨娘们则是每月十两,通房每月五两。” 林老太太白她一眼,道:“你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好糊弄?” 梁氏道:“并非糊弄老太太您,咱们府上一直都是这样,不信你看账册。这还是来了京城之后才立的新规矩,从前在广州府的时候,比这还少呢。” 林老太太不信,拼命翻着账册,却发现宫中竟然一共只有八千两!竟然连一万两都不到! “你骗鬼呢!你儿子腰上那块玉佩就值好几百两银子呢!你跟我说,他一个月才五两月例?大媳妇,老婆子劝你做事不太太绝!” 梁氏道:“我儿子的玉佩乃是我嫁妆里的,我给他有什么问题么?咱们老爷是清官,每个月俸禄就六十一石,加上过年过节宫中给的赏赐,这些年若是没有我的嫁妆,咱们可不宽裕。” 啪! 林老太太一下子将账册甩到梁氏脸上,梁氏本能地朝后一躲,幸好被徐妈妈扶住了,不然定要摔一跤。 林老太太指着她鼻子骂道:“呸,不要脸的!枉你还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竟然敢倾吞夫家财产,你们梁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老婆子定要到官府告你!” 梁氏捂着被砸痛的鼻粱,眼泪汪汪的,却是笑出声来:“老太太想告就去告,大不了咱们爷不做那劳什子官了,咱们一家子都回江陵去!靠我的嫁妆过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账册已经给您了,剩下的采买、厨房、针线这些,也随便您折腾去。儿媳这就告退了。” 老太太被梁氏这无所谓的态度给惊到了,去告官,她还真不敢! 好歹她儿子、孙子现在都因为宋建鸣的官位而受益,就说书院的事,她几个孙子现在都进了京城的宋氏族学,两个儿子在外行走,也没人敢怠慢。宋建鸣的官位可不能真没了。 下午,宋建鸣归家之后,梁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自家女主子如何受欺辱地场面惟妙惟肖地描述出来,宋建鸣叹气,拉起梁氏的手道:“叫夫人受累了。” 梁氏摇摇头:“夫君有这样的父母才是……” 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晚辈不好说什么。 不过动不了老太太,宋建鸣可以动她儿子,动她孙子啊! 当天晚上,那个宋书俊被一群家丁拖到正堂里,宋建鸣考问了他几句学问,一句答不上来,于是凶狠的大伯父以“不求上进、不敬师长、进学懒怠”为理由,拿戒尺狠狠抽了一顿可怜的小侄子。 宋书俊的爹兢兢战战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不敢说,他娘可怜兮兮地瘫坐一旁默默垂泪,至于他祖母,护着喊着,要把家丁手上的戒尺夺下来,宋建鸣却是抄起另一根藤条,狠狠抽在那孩子的屁股上。 “我让你不求上进!让你上学迟到!让你在课上睡觉!你来京城就是丢你大伯父的脸的?” 那孩子被打得满地打滚,他嚎叫着,尖叫着,拼命向往祖母怀里钻。 “祖母,祖母,啊啊啊!狗官,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我要告你,要去顺天府衙门告你!哇哇哇哇!” 宋建鸣不放过他,指使家丁把老太太拦住,义正词严地道:“嫡母,本官管教侄子,天经地义,你莫要插手!就算本官想管教自己的弟弟也使得!您老人家且安心回去,本官手里有分寸,绝不会出人命的!” 说话间,粗壮的家丁们又将那孩子捉住,死死按在条凳上,宋建鸣不手软地找着那小屁股又是一顿狠抽,衣料上见了血,最后一下,那根藤条竟是被生生打断了去! 凄厉的惨叫划破静谧的夜空,那孩子被活活打晕过去,林老太太瘫坐在地上,爬过去,将衣服上渗出血来的孩子抱进怀里。 被那宋书俊抢过玩具,还骂过是庶出的七哥儿宋辰宇躲在哥哥们身后,痛快无比地嘿嘿笑起来。大哥宋辰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用口型默声道:“老实点!” 宋辰宇还是嘿嘿笑,还拿脑袋撒娇似的,大哥怀里蹭了蹭。 第四十一章 守株待兔等男主 至于待在窗子上的宋清月,除了种种蔬菜瓜果,养养牲畜,并且把庄子上那些佃户农人口述的一些种植、养殖小窍门记录下来之外,就是研究研究怎么叫玻璃更加透明和纯净。 现在她老爹那窑子里生产出的玻璃,质量都不太好,透明度不高,还脆。 烧制玻璃需要把纯碱,也就是碳酸钠、石灰石、石英沙,还有硼砂等原材料,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加热到五百五十度,至六百度之间,煅烧至全部融化,等石英砂中杂乱无章的分子在热力所用下,重新组合,变成有序状态,才能变成透明纯净的玻璃。 宋清月托宋全去搞硼砂矿,这个年代已经有硼砂了,主要是中医在当药物在使用,有些道士也会那它炼丹,陈老爷子那儿倒是有一点点的,但完全不够宋清月用的。 造玻璃需要的硼砂可不是一点点。 事情交代给宋全都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宋全把她要的硼砂矿石买回来。 这位管家最近被宋老爹闹得焦头烂额。 林老太太因为孙子被宋建鸣爆抽一顿,暂时是安分了,可那位老爷子又开始闹幺蛾子了! 梁氏这边把将近一万两银子交给林老太太后,就彻底不管他们了。宋老爹满以为他上京来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奈何儿子不理他,林老太太更是像个铁公鸡,一万两到手后,死死攥在手里,一分都不给他! 但这难不倒宋老爹。 他是谁? 江陵有名的老纨绔! 怎么着他也是现下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宋天官的亲爹! 他怎么不能显摆,怎么不能摆摆架子,享受享受了? 以他多年来积累的纨绔本领,宋老爹周边很快聚集起一群蹭吃蹭喝的狐朋狗友来,宋老爹兜里没钱,就到处赊账。有次吃醉了酒,居然还跟孟家的爷们儿在青楼打起架来,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头包回家。 宋全这段日子正忙着给主子的老爹到处擦屁股呢! 仅仅两个月,宋老爹在外竟然赊了三万两银子的账!宋建鸣自己都没这么奢侈过! 至于林老太太是不是在老爷子耳边说了什么,鼓动了什么,宋建鸣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如今几个客院里,整天被宋老爹买回来的东西,大箱,小箱的塞得满满的。 最后触碰到宋建鸣底线的一件事,乃是宋老爹花十万两在京城买了栋宅子!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太不把他宋建鸣放在眼里了! 这次交易中,那中人还以为宋府会跟之前一样乖乖认账,在宋老爹根本没钱付定金的情况下,那位贪心的中人自掏腰包给垫付了定金。 谁晓得,到宋府要账的时候,这一次从管家到账房却一个也不可能认了,说是非要请示宋大人本人不可。 可请示着,请示着就没了下文,那中人急得登门要拜见宋天官。 不过天官岂是这么容易见到的? 宋府不仅这次不认账了,还跟京城各大饭庄酒馆青楼妓馆打了招呼,以后再有人打着宋府的名义赊账,恕宋府概不认账。 原本京城就没有赊账这一条,人家酒楼、妓馆也是看在宋建鸣的面子才允许宋老爹到处赊账的,现在人家宋大管家都亲自过来说明情况下,这下谁还再敢赊给那一瞧就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糟老头子? 当然,宋建鸣是个孝顺儿子,老爹在屋里恶狠狠地咒骂,他也是听得到的,为了安抚无能到处显摆、赊账的老爹,半个月后,宋建鸣亲自去宜春楼,选了两名排行还不错的十八岁左右漂亮妓子,替她们赎了身,敲锣打鼓地抬回府上,送给他老爹当小妾。 很快沉溺在两名小妾的温柔乡中的宋老爹也不整天想着出门斗鸡走狗了。 林氏气得暴跳如雷,不久之后,她又发现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居然怀孕了!审问之下,那丫鬟才支支吾吾地说是老爷子的种。 林氏被气得厥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了。 宋建鸣得知后,高兴地当晚搂着梁氏,喝了半壶酒。 这个恶毒的嫡母曾经在他五岁的时候,往他的身体里扎针,让他缺衣少食,动辄随意打骂侮辱,甚至让他在隆冬腊月穿着单衣跪了两个时辰的祠堂! 见他读书用功,就故意毁了他的书,砸碎先生送他的砚台! 林老太太那时候是真的把这个外室生的庶长子往死里整的。 年少时的伤害是刻进骨子里的,宋建鸣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林氏想要靠着自己安享晚年? 做梦吧! ~ 七月初八是宋清月十四岁的生辰,宋清月对过生辰这件事不是很上心,而女主孟晚枫已经在京城搅风搅雨了。 经过这么些年,其实关于那本书的情节内容的记忆已经变得极其模糊,宋清月不知道男女主相遇的具体时间节点,也忘记女主为何要来这个地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就是今年,是在女主及笄之前。 而自己老爹似乎已经上了肃王的贼船,为了脖子上这颗大好头颅,宋清月现在整日守在那个水潭边上,生怕错过了拯救男主的机会。 宋大人对于每个子女的生辰他都十分重视。 他平日里忙,没空照顾到每个孩子,但他小时候吃过亏,知道作为庶子不易,嫡庶有别是一方面,但敬重妻子与善待每个孩子并不冲突。 于是宋大人就想趁着孩子们生辰的时候,与孩子们联络感情,平日里,后院若是有什么不妥,大家也可以把话敞开了说,他作为家里的男主人,理应起到调解的作用。 厨房里家宴都已经准备了,去庄子上接三姑娘的婆子回来跟宋大人报告说:“老爷,三姑娘病了,回不来。” “病了?严不严重?”宋大人的脸严肃起来,显得十分紧张。 那婆子只好压低声音道:“可不是不巧了?姑娘来小日子,肚子痛得下不来床,求着老婆子让她免了这顿车马之苦,说是过阵子中秋节,她再回来一起吃团圆饭不迟。” “欸,这孩子!”宋大人心里有些失落,似是自言自语道:“明明在岭南的时候她还挺爱出门,挺爱交朋友的,怎么来了京城之后,就一直呆在庄子上不肯回来了?知道的,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犯了什么错,被我送去庄子上的呢。你说说这事闹的……” 太师府宋家还来了几位小姐妹准备见见这位来了京城之后便没见过的三姑娘呢,结果她居然连自己生辰都不回来。 不过没关系,没了寿星,家宴照吃。 过生辰不过是个由头,宋大人现有十二个子女,再加上老爹夫人自己,几乎每个月都人过生辰。家庭人口多了,平时都是各吃各的,总要时不时聚在一起吃吃饭,热闹热闹的。 宋雅馨已经十六岁了,长得温婉大气,小时候还有那么一点骄纵,这些年去了岭南待在父亲身边,她倒是愈发沉静端庄了。 吃过饭,一家子人聚在院子里纳凉吃西瓜,宋雅馨把只有三岁的宋宝娟抱在膝盖上喂她吃西瓜,西瓜汁洒在衣裙上她也毫不在意,对待安姨娘生的小宝娟十分耐心亲切,很有长姐风范。 宋大人瞧着她,满眼的欣慰,一边拉着梁氏的手,嘀咕:“一转眼已经是大孩子了,吾家有女初长成啊!欸……再过一两年竟然就要出嫁了,你说说。” 整治好闹腾的老爹和嫡母,这个家似乎又恢复了温馨美满,说到嫁女儿这事,宋大人忽然满心惆怅起来。 梁氏笑道:“可不是,最近跑来探口风的快把咱家门槛都踏破了,老爷你也帮着我参详参详。” 说着,梁氏打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给宋大人瞧,上头列着一串名单,宋大人挑挑眉毛,先不到他的馨儿如此受欢迎。 梁氏得意地扬起下巴,现在全京城可没人比他夫君更得帝心了。 宋大人虽然未入内阁,不过皇帝每次开小朝会、去内阁议事,次次都会叫上宋大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喜欢把宋大人单独叫去御书房参详。 就说上个月,宋大人呈给皇帝看的新式记账法就十分得皇帝的赞赏。 因为宋大人家中的账册就是如此记录的,简洁方便,一目了然,而且已经是他在岭南地区实验过几年,证明十分可行的,皇帝当即就决定,明年开始,全国账册都采用这种记账法。 全户部的官员都在学习这种新式数字和新式记账法,地方上也派了人过来学习,过去的账册也要翻新重造。 这不,重造着,重造着,揪出一堆问题来。 现在户部配合着三法司忙得团团转,连统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和东厂都参与了。大牢里的官员进进出出,宋大人趁机在户部换上一批自己人。 整个京城都震惊了,连内阁的几位老大人都感受到了威胁。 大家没想到这位年纪不过刚刚四十的小宋大人默默无闻了半年,一搞事就搞这么大,户部从侍郎到员外郎,再到下头的主事、主簿甚至是书吏给换了个九成八。 一时间,诏狱都给塞满了。 好在皇帝仁慈,没让户部血流成河,只是让锦衣卫天天上门催债要钱,只要交够了钱,就能把人全须全尾地领回家去,不过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撬了国库的墙角,还想要继续当官?怎么不做梦去呢? 其实这事还真不能怪宋大人心狠手辣,实在是这半年他这个户部尚书当得实在憋屈。 两位侍郎大人等星星,等月亮,等得胡子都花白了,就等着孙大人乞骸骨,他们有望更进一步,谁知道半路杀出来才四十岁的宋建鸣,简直就是断送了他们此生的希望,于是事事跟小宋大人对着干,恨不得能把宋建鸣从尚书的位置上拉下来。 而宋建鸣从前的关系网络都在南边,手实在是伸不到京城来。 七位阁老,他一位都不熟悉,更勿论说有什么交情,而两位侍郎大人扎根京城十几年,他们背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宋建鸣就算是他们的上司,他们若是一心要对着干,宋建鸣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上头还有内阁压在脑袋上呢。 照理说,如果宋家嫡支那边若是肯伸手帮帮忙,宋大人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偏偏那边根本就不肯帮忙。 不过宋建鸣是好欺负的人么? 不,他从来不是喜欢低头认输的人,既然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他,那就别怪他宋四不客气了! 两位侍郎老大人不是试图架空他么,那就干脆连侍郎也别干了。 这年头但凡是当官的,谁没个把柄?宋大人来京城之前,肃王就已经把一份清单交到了宋大人手上,谁家里头有个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他不比锦衣卫知道得少,这么些年分到肃王口袋里的钱好几百万两,那些钱可不是白分的。 这事得罪人么?当然得罪人。 不过要是怕得罪人就什么事也别做,抱着脑袋挨揍,那也别当官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当他们感觉可以轻易干掉你时,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但他们发现干不掉你时,就会上赶着巴结了。 八月十五,月色正好,几个儿子和宋家嫡支的小子们谈论着科举的事情,姑娘们小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氛围温馨而美好。 宋大人手上攥着那一串前来求亲探口风的名单陷入了沉思,上头有阁老家的孙女、侯府的世子、某侍郎家的少年举人……居然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幺儿四公子?! 要说家世的话,这份名单上每个人都不错,要考虑政治上的利害,还要考虑人品相貌。 啊,嫁女儿真头痛! 最后他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去找肃王世子李昭见一面,这小子回京城待了有五六年了,京城情况比自己熟悉。 第四十二章 替人擦屎的世子 彼时,孟晚枫又挖出了孟家三房一桩枉法之事,不过这事在京城里一点水花都没掀起来。 皇帝为户部重造账册的事情忙得根本没空搭理孟晚枫,倒是皇后把孟淑妃叫去未央宫训斥一顿,把孟淑妃气得回宫之后又吃了半个猪肘子,还把猪骨头砸在了三弟脸上。 “放印子钱你逼死人?还私铸钱?侯府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要这样拖我儿的后腿?现在皇上是没空搭理这事,放在平时,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 孟三爷气极,回府的路上又开始想着怎么弄死晚枫那个疯丫头。 宋府,宋大人想要找李昭帮他参谋一下嫁女儿的事情呢,结果根本就找不着李昭人,原因是李昭出京城去帮孟家三老爷收拾烂摊子去了。 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昭也被孟家人的贪得无厌给气着了,他只把私铸钱的首尾收拾了,放印子钱逼死人的事他却没管,直接把孟儿老爷交给大理寺查办。 大理寺忙得很,三天就出了判决,判了孟三老爷和三夫人一起流放岭南,这事就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日后皇帝问起来,人都已经流放了,也抓不出错来。 岭南可是肃王殿下的地盘,他怎么也会顾念着三舅舅和三舅母,反正人死不了,顶多就是吃点苦头而已。 肃王还专门从岭南写信来京城,敲打了一通二舅舅保定侯和表哥保定侯世子。 李昭去送信的时候就没个好脸色,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不止三房参与了。孟三老爷虽然贪,但他是个胆小的,没有侯爷在后面给他撑腰,他根本没胆子做。 保定侯世子孟长海拉着李昭的手哭穷:“殿下,这么多年皇帝可给过咱们孟家上战场的机会了?不能上战场的武将,哪里来钱?靠这狗屁侯爵那点俸禄么?咱们诺达的侯府要撑门面,一年下来要花掉多少银子?我跟你表舅母还不就是实在没办法了么!” 李昭看着世子夫人满头的珠翠,耳边灌着她的哭穷,心里恶心得像是吞了苍蝇,让身后的黄门上前来,将一只檀木匣子交给保定侯世子。 孟长海打开盒子一瞧,惊得立刻关上了匣子,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激动的。 李昭面无表情地道:“里头一共是十万两,这是徽商和江南海商都认的票号的票据,做不得假。” 孟世子的手有些发抖,眼睛都不敢去看李昭,听说他八岁就跟着他爹进了军营,十岁就会杀人,这传闻果真不是骗人的! “王爷他……殿下可有说什么?”堂堂侯府当家主母在一旁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昭嗯了一声,指尖在茶几上一下一下敲着,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瞧着严氏和孟长海,夫妻二人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干脆跪下,额头死死抵着地砖,浑身冷汗涔涔。 李昭终于开口了,语气不急不徐,就是莫名有种压迫感,压得人喘不上气。 “这些年父王没用过保定侯府一分钱,连宫里的娘娘的用度花费也是靠我们肃王府一力支撑着。其实就算你们出了事,也牵连不到我王府头上。这次的事情,本世子跟父王本可以袖手旁观,但父王是个护短的,他到底还顾念着表舅一家,这十万两是咱们王府给保定侯府的最后一点情面。若往后你们再做出什么给脸不要脸的事来,休怪王府翻脸不认人!还有,肃王府已经有一位嫡出公子与孟家联姻了,本世子的婚事就不考虑孟家女儿了,您二位也要心里有数才好。” 说完,孟大老爷和严氏再三保证会整顿内务,以后不给淑妃娘娘和肃王府添麻烦,李昭才站起身,慢慢走出去。 保定侯夫妇长出一口气,却不想李昭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加了一句,道:“那个孟知礼也是个祸害,趁早处理了。” “可是咱们老孟家……” 啪! 李昭一把巴掌将手里的折扇毫不留情地甩到侯爷脸上,孟大老爷哀嚎一声,捂着鼻子倒下去,拿开手的时候,鼻梁骨已经折了,鼻血淌得他满手都是,世子夫人严氏在一旁吓得差点晕过去。 “看来侯爷需要这样才能听懂本世子的话。” 明明自己是长辈,可孟世子望着浑身杀气的李昭,吞了一口吐沫,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颤颤巍巍,缓缓低下头去。 他相信,若是侯府不去处理孟知礼,大概过几日,孟知礼就会被人分尸在床上。 李昭绝对干得出来,那头狼崽子装得一副翩翩佳公子的皮囊,里内根本就是个海盗土匪! 这边李昭更气,来了京城之后,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替孟家这一窝糊涂蛋擦屁股了,他们不嫌脏,李昭还嫌他们臭呢。 有时候他都替孟老侯爷不值,半生戎马,一身伤病,前半身挣的荣光就要被这群不省心的儿女霍霍光了。若不是肃王是个护短的,他早就不想理睬保定侯府这一家子,让他们自身自灭了! 第四十三章 搞风搞雨孟晚枫 做好了充分战斗准备的孟晚枫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拿鼻孔瞧她的保定侯世子夫妇竟然主动找上门来求和,答应帮她替生母伸冤,绝不包庇孟知礼,但要求孟晚枫不要再碰孟家其它人了。 他们满心以为孟晚枫一定会答应,但孟晚枫居然含着淡淡的微笑拒绝了侯府世子夫人的提议。 “现在想让我高抬贵手?世子爷不觉得有点晚了么?” 脸上还缠着纱布的侯府世子孟大老爷站在屏风后听得气血上头,刚接上的鼻子差点又要淌鼻血。 侯府世子夫人也气得不清,李昭那日对他们夫妻二人极尽打压和羞辱,那是肃王府世子他们忍了,可小小一个在庄子上长大的野丫头凭什么也能跑到侯府门前撒野? 她狠狠一拍桌子,指着孟晚枫的鼻子骂道:“小贱人,本夫人警告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当我堂堂一品侯府是什么地方?!” 孟晚枫不甚在意地笑笑,反问:“是啊,你们侯府是什么地方?一个没有实权、没有银子的空架子?”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把世子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动了干脆杀了孟晚枫的想法。奈何那丫头现在身边有宋家和皇帝派去保护她的护卫,轻易杀不得。 徐皇后还指望着她的针灸术活命呢。 翌日,孟三姑奶奶就哭上门来,说是家里出事了,多年前的一桩旧事被翻出来,现在她的一双儿女全被大理寺的官员请去喝茶了。 世子夫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关显哥儿和琪姐儿何事?” 孟三姑奶奶哭哭啼啼地道:“嫂子您还记得五年前,桃花宴上,王家那贱丫头勾引显哥儿的事情了么?” 世子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吞了口吐沫,问道:“怎……怎么回事?” 孟三姑奶奶愤愤然地道:“王家那个老不死的,不知发什么神经,又跑去宫里告御状,在皇上跟前又是痛哭又是磕头的,说什么是显哥儿给王月娥那贱丫头下药,强上了她。还……还说什么……”孟三奶奶忽然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了。 世子夫人严氏赶紧给她顺气,道:“妹子别急,慢慢说。” “还说,还说显哥儿之所以这么做,是他姐姐教唆他这么干的。诶哟,你说说哪有这样颠倒黑白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孟三姑奶奶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一副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昏过去的样子。 严氏刚想说什么去找那姓王的算账之类的话,但一瞬间,李昭那双满含杀气的野狼一般的眸子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浑身打了个寒战,嗫嚅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道:“妹子别着急,你先家去,等你哥哥回来了,我定跟他好好说说。” 把孟三姑奶奶送走,严氏派管家马不停蹄地去肃王府找李昭。 可惜李昭不在王府,王妃小宁氏想问管家出了什么事,偏管家缩着脖子讷讷不肯说,执意要等李昭回来再讲。 王府二公子李易正好就在一旁,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你个不知好歹的,难道王妃娘娘还不如一个李昭了!” 管家低着头不吭声,见公子易要上前找茬,立刻缩着脖子转身撒腿逃了。 把二公子李易气得直跳脚,拉着王妃小宁氏的手道:“母妃你看看这些人!现在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已经这么不掩饰了!” 小宁氏摸着儿子的头叹道:“你哥哥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子,你敬着他些。”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嫡出的王府公子,他不就比我早生四年么?一个个的都瞧不起我!连母妃你也瞧不起吗?”李易暴躁起来。 “怎么会呢,易儿!”王妃小宁氏拉着儿子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易儿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只是缺少机会罢了。” “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给儿子机会!连父王也不给儿子机会!” “会有的,易儿,等你父王……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的。你信母妃。”小宁氏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此时的李昭其实就在御书房皇帝身边站着呢,王老将军是当着李昭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当初孟家怎么逼得自己孙女在京城名声扫地,还玷污了自己的孙女还要逼她给冯家那个纨绔做小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孩子她爹死在战场上,就月娥这么一个女儿,还要被他们冯家和孟家联手逼到这个份上!孩子母亲当时就被气得一病不起,隔年就去了,月娥也发了疯。我王家满门忠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王老将军满脸是泪,砰砰砰地磕着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 皇帝冷眼瞧着王老将军磕头,手里转着一串满绿的帝王翡翠佛珠,瞟了一眼李昭,满脸无奈地问道,“昭儿怎么看这事?” 李昭低头似乎斟酌了一番,道:“原本长辈之事,孙儿不便指手画脚的。不过若此事查明是真,那孟家和冯家确实逼人太甚了。” 李昭说得是孟家和冯家,而不单单说了孟三姑奶奶和她丈夫冯三爷。 这个回答皇帝还算满意,皇帝接着又问道:“此事若是你父王来处置,你以为他会如何?” 李昭垂首道:“父王这些年一直在岭南,京城隔着两千余里,实在是鞭长莫及。父王他虽然护短,却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若王姑娘当真受了这等委屈,想必父王定会还王家一个公道。” 皇帝嗯了一声,对身后的尹太监道:“叫冯三给朕滚进宫来!” 第四十四章 孟家降爵 冯家大爷冯坤乃是锦衣卫指挥使,要说全大周谁的消息最灵通,除了东厂提督魏监正,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冯坤了。 早有人从宫里递了消息去北镇抚司衙门,冯坤已经带着三弟跪在宫门口等着请罪了。 冯坤是个老人精了,与皇帝自小的交情,当年皇帝夺嫡的时候还救了皇帝一命,整个大周除了自小跟在皇帝身边的尹太监,大概就属他冯坤最了解皇帝。 他知道,这么多年下来,皇帝已经不如原来那般信任他,是时候做出一些让步了。 冯坤与冯三爷一进御书房,也不辩解,两人齐齐摘下腰间的令牌和官帽,向皇帝请罪。 冯三老爷更是一个头接着一个头地狠狠磕在地上,说自己教子无方,都是臣的过错,还拉着陈老将军的手,连声说:“王老将军受苦了,下官这就把家中那个不孝子拎到将军面前,随将军处置!” 李昭不动神色地把脸微微瞥向窗外,简直没眼看,他要是王老将军这时候大概会想呕死。 皇帝也懒得调查了,户部的事情还没弄完,一天天的,底下人都拿些什么乱七八糟家长里短的破事来烦他? 他将大理寺卿叫来,当即发了话:“冯骏教子无方,纵子行凶,革去御林军长史的职位,并罚二万两白银给王家以做补偿。冯显强奸官家女子,按律当斩,嗯……” 皇帝顿了顿,喘口气,看冯坤一眼,才缓缓道:“那就等到秋后便斩了吧。冯爱卿事务繁忙,还要管束家人就是朕强人所难了,爱卿起来吧,以后朕还有仰仗爱卿的地方。” 冯坤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才躬身退下,走出御书房,长长叹出一口气,而他的三弟冯骏已经在听到独子冯显被判秋后的时候,晕了过去。 等冯坤走了之后,皇帝问大理寺卿于大人:“五年前的旧案如何现在被翻出来?” 大理寺卿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皇帝眼皮抬了抬,眉头皱起:“又是孟知礼家的那个丫头?” 大理寺卿满脸苦笑:“可不是!” 皇帝疲惫揉了揉眉心,朝后一靠,躺在圈椅里,又看向李昭,问道:“冯孟氏,你以为当处置?” 冯孟氏指的就是孟家三姑奶奶,孟淑妃的亲侄女,侯府世子孟长海嫡亲的妹子。 李昭道:“冯孟氏说到底就是个溺爱孩子的糊涂人,孙儿以为,根源还出在孟家身上。” 皇帝脸上出现一抹讽刺的笑意:“孟家还有不糊涂的人么。欸,孟铎啊孟铎,当年跟随朕出生入死,朕又怎么会忘了?这么多年了,朕何尝亏待过他儿女?临老了,倒要叫朕难做。” 李昭立刻躬身道:“皇祖父最是个念旧之人,孙儿倒是觉得,当断则断,反而是皇祖父对孟家的好。” “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皇帝心情似乎终于好了一些,思量半晌,对尹太监道:“去拟旨,孟家骄纵,屡教不改,即日起,降为三等侯。” 等尹太监拟好旨意,又多嘴问了一句:“陛下,那御林军长史……” 闻言,皇帝刚刚舒展到一半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起来,冯家三兄弟跟皇帝都是打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的,最是信任不过,现在闹这么一出,让皇帝不得不革了冯三的职位,可空下来的位置谁填上呢? 皇帝扶额沉吟一声,转眼瞄见李昭那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姿,似是懒得多想,随手指着李昭,道:“昭儿暂代吧。” “这……” 尹太监和李昭对皇帝如此随意地做出决定感到十分惊讶,毕竟御林军管着皇城的安危,最是要紧不过的位置,就这样叫肃王世子暂代了? 可皇帝金口玉言已经说出口了,尹太监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李昭一拱手,笑道:“那往后就辛苦世子殿下了!” 李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乎不太敢相信似的,见尹太监都这么说了,于是朝皇帝单膝跪地,掷地有声地道:“孙儿领旨,定不辜负皇爷爷的信任!” 皇帝稍感欣慰地点点头,又对李昭道:“你等会去一趟承乾宫,亲自跟你皇祖母说一下这事,别让她再来闹朕了。还有孟知礼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 “孟晚枫。”尹太监提醒道。 “对对,孟晚枫,把那丫头招进宫来,陪着皇后小住一段时日,别叫她再闹腾了,闹得朕头疼!当朕一天天没事干,尽处理这些后院的鸡毛蒜皮吗?简直胡闹!” 就这样,孟家终于因为孟晚枫被招进宫中陪伴皇后左右而得以松了口气。 而孟知礼和吕氏夫妻二人则在家里打了起来。 保定侯府不再把孟知礼奉为上宾,侯爵降等是大事!这关乎一个家族的荣誉问题! 都是因为孟晚枫!都是因为孟知礼! 皇帝是有多生气才会降爵啊! 一等侯爵和三等侯爵区别太大了,一等侯爵是世袭罔替的,而三等侯爵却是降等袭,也就是说,等孟老侯爷过世,保定侯就要变成保定伯,再往下就只有一个奉国将军,之后就没有了! 老侯爷孟铎都已经年过花甲了,临到老了,居然遇上这么丢脸的事情,若不是他早就因为伤病而半身不遂了,他气得恨不得亲自拎着拐杖将孟知礼打一顿。 最后孟知礼被御史弹劾宠妾灭妻,而被贬为八品的鸿胪寺主薄。谁都知道鸿胪寺就是个吃灰的清闲衙门,这等于是被皇帝变相罢官,提前退休。 当然了,其实皇帝也没多讨厌孟知礼这个人,宠妾灭妻说起来就是家事,也就那帮闲得没事找事的御史们把这当罪名。 更多的是皇帝没看到孟知礼身上有什么太过出彩的地方,可以说就是个善于钻营的平庸之辈,有他一个不多,没他也不要紧,再加上他闺女实在闹腾得皇帝嫌烦,干脆把他贬到养老衙门去,也好让孟晚枫消停消停。 第四十五章 退无可退 孟晚枫在徐皇后的未央宫里住了有一个多月,转眼就要到中秋了。 皇后娘娘问她中秋想不想出宫回家去,孟晚低着头小声道:“臣女哪里还有什么家。” 皇后叹气,只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孟晚枫摇头:“臣女曾经也指望过他们什么时候可以退一步,可以高抬贵手,换来的从来都是步步紧逼,致死方修。” 皇后咳嗽了两声,想起太子来,不由闭了闭眼。 是啊,有时候并非自己不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实在是那些人步步紧逼,让人退无可退,她看着帕子上咳出来的血沫,不动声色地将帕子藏进了袖中,钻紧了拳头。 这时,常少监入内通禀,说是皇长孙来了。 皇后的面色一缓,笑道:“快叫晟儿进来,本宫一天不见他就想得紧了!” 皇长孙李晟进来之后,皇后也没让孟晚枫退下,她拉着李晟说了好一会话,主要还是问长孙妃周氏的身体情况。周氏进门半年不到就怀上了,原本也算顺利,可九个月的时候,被宫中一位三岁的小皇子冲撞,导致早产。 周氏产下一名女婴,那女婴产下半年后便夭折了,周氏的身体自生产后也弱了许多,时好时坏的,太子妃娘娘便强势做主又给皇长孙纳了两位侧室,俱都是家世不差的姑娘,周氏被刺激得身体更差了,皇太孙时常在妻妾三人和母亲中间左右为难,弄得里外不是人。 皇后听闻周氏依旧时常因为妾室而落泪,不免露出不满的表情,忍不住骂道:“扶不起的东西!” 皇长孙被子嗣和女人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原本听闻母亲和皇祖母说周氏的不是,他还会维护一两句,毕竟他与周氏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是有感情的。 可现在,他疲惫地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沉默地听着徐皇后的话。 “本宫听说,你皇祖父最近时常招李昭去御书房,连内阁议事也时不时会带他去旁听,你呢?” 皇长孙李晟微微抬头,触碰到徐皇后那鹰一般的目光,便是浑身一颤,握紧了拳头道:“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儿臣想在父亲跟前尽孝。” 徐皇后猛地咳嗽出声,竟然喷出一口血来,吓得李晟大惊失色,慌张地大喊:“太医!常少监,快去传太医!” “闭嘴,蠢货!”徐皇后又拼命咳了一阵,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好容易压住胸口的怒火,有些悲哀,又有些无力地躺回软枕上,喘了好一会气,才不无悲哀地说道:“本宫真后悔,后悔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让陛下封他为世子,后悔在皇帝登基之初就让陛下立他为太子,让他这一生过得如此平安顺遂,到头来,竟然教出一个蠢货!” 皇长孙红了眼睛,他低着头,死死咬紧了牙关。 之后徐皇后看了一眼孟晚枫,让她退下,皇后确定她走远之后,才一把拉住李晟的手,抓得极紧极紧,李晟被皇祖母抓得吃痛,却不敢表露出来,他怔怔地望着徐皇后,不知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徐皇后压低嗓门,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李晟,你听好了。本宫已经时日无多,这是你跟太子最后的机会了!一旦本宫倒下,陛下与你父亲之间最后的那点情分就没了,懂不懂?!” 李晟的嘴唇颤抖着,双眼早已噙满了泪水,他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皇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 “闭嘴!这时候了你还要跟本宫讲这种没用的废话?”她喘了两口气,继续道:“周氏,若是她担不起长孙妻的担子,就不必留了!” “祖母!”李晟闻言惊恐地瞪大眼睛。 徐皇后不理会他,继续道:“我与你母亲已经商量妥当。中秋之后,就是秋猎。本宫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保下你跟你父亲。可是你也要记住,本宫只有这一条命!你们若是这次再抓不住机会,就没有下次了!你跟你父亲、母亲,府里上千的性命全都将不保,给本宫把眼泪擦了!你父亲立不起来,你就要立起来!你瞧瞧李昭是怎么做的!” 李晟被徐皇后吼得闭紧了双眼,只顾拼命点头:“孙儿听祖母的,孙儿都听祖母的!” 徐皇后终于松了口气,摊回引枕上,语气终于缓和下来,道:“你不必亲自动手,我跟你母亲自有安排。周氏走后,你去求你皇祖父,把孟晚枫赐给你。” “孟……!”李晟再次被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本宫看着坚毅、果敢,堪当大任,倒是有几分你母亲的风范。” 太子妃言氏乃是内阁首辅言景钺的嫡女,可惜言景钺年事已高,时常缠绵病榻,在内阁的影响力大不如前,不过言氏是个极为能干强势的女人,自从太子被废,若非有言氏在侧,太子大概早就自暴自弃,东宫早就散得什么都不剩了。 徐皇后接着道:“她若是不愿嫁你,你便找个法子将她除了,除她不必大费周章,你皇祖父不会在意一个只会给他找麻烦的小丫头的死活的。孟晚枫是一把刀,但这把刀你须得握在自己手里,懂么!” 徐皇后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便累得闭上了眼。 李晟擦干眼泪,低着头悄声退了出去,在未央宫偏殿的后院里,看到正在煎药的孟晚枫。 他神情复杂地盯着这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儿瞧,好半晌,孟晚枫似乎终于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也朝他望过去,微微一笑,朝李晟行了一礼。 李晟朝她点点头,道一声:“辛苦姑娘了。” …… 第四十六章 渣男怨女旷世大作 一眨眼到了中秋。 宋清月这次终于从保定的庄子上,被宋大人强行带回家里,参加了家宴。 不过她依旧低调地没什么存在感,趁着男孩子们比拼诗才文才的时候,宋清月找了个角落猫着,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弄得几位堂姐妹当真以为她是犯了什么过错,被宋大人罚去庄子上养着的,也就没了结交的心思。 宋清月已经好几天没睡饱了,谁叫她闲得快长蘑菇了,于是心血来潮地以《金粉世家》为蓝本改编了一则结合现在的时代背景的世家渣男与清贫怨女的故事,书名叫《兰因絮果》,就快写完了。 写完她打算拿去国子监附近的书局卖卖看,也不知道这种骂男人喜新厌旧、薄情寡恩的小说能不能卖得出去。 中秋宴过后第二日,宋清月就又回了保定的庄子,继续写完她那本渣男怨女的大作。 又花了五日终于写完了,便拿去给祖母陈老姨娘看,竟然把陈老姨娘看哭了,一边哭一边埋怨:“你说你小姑娘家家的,还没成婚呢,写这么悲情作甚!” 宋清月咧嘴一笑:“还不是兴致来了,随手瞎写的。” 陈老姨娘拿帕子抹着泪珠,指着话本名字,道:“什么兰因絮果,你这是瞎写的?你父亲说你与旁的孩子不同倒是没说错,果真是不同的。一般女孩儿在你这个年纪,哪里能懂男人的自私薄凉,你早点懂了倒是件好事。” 宋清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今儿天气好,我出去骑马玩。” 陈老姨娘点头,叮嘱一句:“带着凤七和凤九,小心安全,早点回来!你太爷爷早上出去钓鱼了,晚上可能有鱼汤喝!到时候我给你下鱼汤碗面。” “好嘞!那我肯定要早点回来的。” 宋清月挥挥手去后面换衣服去了。 她在家里一般都穿拖鞋,这个年代叫拖屐或是靸鞋,夏季是麻草编的拖鞋,冬季便是带毛的羊皮做的。 现在要出门骑马,她就要穿牛皮制的长筒皮靴,骑装是陈老姨娘帮她做的,有点像男装,而且是窄袖的。 头发倒是不用拆了重新梳,早上起床她就没梳头,头发一直散着,现在扎了两道麻花辫,用丝带系好,再带上一顶遮阳帽,完美! 这个庄子主要就是养畜生的,平日里喂些玉米、麸皮还有豆粕。 麸皮和豆粕原本都是别的农庄里不要的废料,宋清月叫下人去收了过来喂牛,把牛儿喂得头头膘肥体壮的。 宋清月骑着马先围着庄子慢慢溜了一圈,然后先去鸡舍看看鸡,之后再去看看羊圈,猪圈,最后是牛圈。 其实她还挺想养马的,但是马这个东西比较敏感,在这个年代属于战争资源,为了不给自家老爹找麻烦,她放弃了这个计划,只养了十来匹平时拉车用的马。 最后她骑着马,嘚儿哒、嘚儿哒,悠哉游哉地又晃进林子里去,穿过树林就是一个水潭,还有一个山洞。 凤七和凤九一直跟着姑娘,负责保护她安全,她们知道宋清月几乎每天都要过来转一圈,有时候一天两次,中午一次,晚上还要再过来转一圈。 那位祖籍江南的园林师傅闲着也是闲着,将原本三进的院扩成了五进的,扩建完又把山洞改造了一番,现在那个不大的山洞里也能住得十分惬意了。 今天有点不巧,过来的半路上,天就阴了下来,不久就开始下雨。于是宋清月和凤七就躲进山洞里避雨,让凤九回去拿雨具过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似乎突然传来马蹄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接着是兵器相碰的声响,还有箭矢划破空气发出的长啸。 凤七立刻紧张起来,她让宋清月往山洞里头躲去,自己把剑拿在手里,警觉地查看山洞外的状况。 可宋清月一点也不想往里躲,她把挂在腰上那把嵌满了宝石的匕首拔出来,攥在手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是兴奋。 凤七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姑娘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似的。 怎么可能? 凤七自嘲笑笑,朝旁边迈了一步,将宋清月的身体彻底挡在身后。 第四十七章 一个变俩 外面刀剑相碰之声越来越近了,就在这时,一只箭从山洞上方的山坡的树林里冲出来,扑通一声掉进水潭里。紧接着便是噗通、噗通、噗通跟下饺子一般掉下来好几个人,有身上插着剑的,也有挨了好几刀的,那个本就不算大的水潭很快就被这些人的血染红了。 噗通! 又有人从上面跳下来,这次是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宋清月把脖子申得老长,想要看清楚那边掉下来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那可是男主啊!男主! 嘿嘿,小说里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神颜到底长啥样啊! 好奇死了! 与此同时,凤七的呼吸却是一滞,她竟然看到了她家世子! 李昭! 那个肩膀上中了一箭的人是她家世子! 凤七急得汗都下来了,世子交代过她,不能在宋姑娘面前泄露了身份,她回头看了一眼宋清月, 正好宋清月也在看她,她轻轻推了一把凤七,小声道:“那两人被追杀呢!凤七姐姐,你去帮帮忙行不行?” 她话没说话,凤七嗖地一声,飞一样地扑过去帮忙砍杀追杀而来的人。 宋清月小沈嘀咕了一句:“真厉害,原来轻功是真的?”她拿着匕首躲在山洞里,怂怂地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双手合十,小声祈祷:“凤七姐姐加油!好人一身平安!凤七姐姐加油!好人一身平安!” 等外头彻底安静下来,宋清月才从石头后面冒出来。 凤七站在岸边,捂着手臂,似乎受了伤。她身边躺着两个长得都十分养眼的男人,其中一位肩膀上还扎着一根短小的弩箭。 宋清月环顾了一下四周,水潭中飘着十几俱尸体也是够瘆人的,她吞了口吐沫,小声问道:“等会拖上岸,一人再补一刀?” 一句话把神经紧绷的凤七逗笑了,她跟着宋清月这么久,今天终于稍微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那么就盯着这位小姑娘了。 宋清月从衣摆上撕下一条布来,给凤七包扎血流如注的手臂,凤七笑道:“小姐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怕!我刚才躲在石头后面心脏怦怦跳呢!” 凤七道:“换了别家小姐能直接晕过去。” 宋清月摆摆手:“你别说了,我现在离晕过去也不远了。”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两位躺在地上的男人,歪着头细细打量两人的长相。 别说,还真是两张完美无缺的3d建模脸,简直就跟恋爱手游里的帅哥一样,帅得不似凡人,跟她老爹当年有得一拼。而且这两人长得还真挺像,难不成是兄弟? 没等她看多久呢,凤九带着雨具匆忙赶了过来,穿过树林,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吓了一大跳,而且她也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昏过去的李昭,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求救似的看向姐姐凤七。 凤七比她镇定一些,道:“咱们先把他们移进山洞,然后你去把陈姨娘和陈老郎中叫来,就说姑娘摔伤了,过来的时候记得带着药箱。” 凤七和凤九不愧是武功高手,两个身量这么高大的男人,轻轻松松就抗在了肩头,正好山洞里有两张床,这两位男子,一人一张床。 接着凤九去喊陈老郎中和陈姨娘过来,凤七去水潭里捞人,捞上岸以后拖进树林里,在宋清月看不见的地方,对着那些个刺客一通搜身,有用的揣进怀里,之后就是挖坑埋人。 一直到天都黑了,凤九和凤七才把那群刺客的尸体全部埋好,又用水把水潭周围的血迹擦洗干净。 另一边,宋清月坐在洞口,看着小火炉上熬的鱼汤。 陈老郎中和陈姨娘用宋清月蒸馏出来的高度酒精给两人的伤口消毒过,用特质的弯钩针,和煮过的棉线将伤口缝合,又上了药,现在已经回草庐休息了。 留在这里看着两个受伤男人的宋清月还在纠结到底哪位才是男主。 这跟原著里写得不一样啊! 原著里掉进水潭子里的就一个李晵才对呀! 怎么变成两个了? 第四十八章 崽啊,妈妈爱你! 宋清月撑着下巴细细端详这二人。 一位看起来更加纤瘦文弱一些,眼角微微有些下垂,眉目间似乎有一股说不出的郁色。 另一位浓眉大眼,眼角上翘,一脸英气。 这腱子肉,这胸肌,这腰身,这大长腿,啧啧啧,宋清月看着小伙子的脸吞了一口口水,赶紧撇过脸去。 罪恶了,罪恶了,原著里男主才十九岁呢,大一的小学弟啊!她这个博士毕业的大龄剩女老妖精难不成也逃不开真香定律? 说好了她只喜欢她老爹宋建鸣那样有智慧、并且蓄了胡子的成熟男人呢? 难道是她在这俱小孩子身体里呆久了,灵魂都被带跑偏了? 宋清月没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有腹肌的健壮小伙子,年纪不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倒是不少。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只见他面颊上有一道轻微的划伤,嘴唇处还有血渍,这该死的战损妆,宋清月捂住自己的心口——完全就是她的菜啊,药丸! 这要是放哪个偶像组合里,妥妥的c位,门面担当有木有! 妈妈呀,这位要是上台演出,她一定扎上头巾,举起灯牌,在台下大喊:“崽啊,妈妈爱你!”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要帮他把唇上的血迹擦了,没想到这小狼狗一下子睁开了眼,凶狠地一把抓住宋清月的手腕,像是一头低吼的狼,浑身迸发着强烈的杀意。 宋清月被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瞳孔放大,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一般。 四目相对,对方也在一瞬间愣住。 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一般,怔愣地看了许久,两人才各自回神。 宋清月把手腕从他掌中抽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圈红痕。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伤着面前的姑娘了,眨巴着水润润的眸子,低声道:“抱歉,痛吗?” 宋清月本能地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低声道:“追杀你们的人好像都已经死光了。” “嗯。” 小帅哥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少女,把宋清月盯得都有些不自在了。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走回来,像是在转圈,问道:“你胳膊还能动吗?” “右肩上中了一箭,现在完全动不了。”他答道。 宋清月望着他被纱布绷带吊起来的右臂,哦了一声:“我煮了鱼汤面,面应该已经被煮烂了,很容易就可以弄碎,你可以用勺子吃。” 说罢她匆匆走出去,露出她腰后挂着的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小帅哥的目光跟随着那把匕首,在一瞬间柔和下来,他垂下头,勾起唇角,当时看到凤七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她也在附近,他的小糯米团子,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从前都是看从岭南传来的画像,可真人比画像好看一百倍。 不大会,宋清月从外面端进来两碗煮烂的面,可以用勺子轻易捣碎。她将面放在桌子上,回头问道:“你能下床么?我听太爷爷说你腿上没伤。” “过来扶我一下,划在腹部这刀有点深。”他说得有些艰难,似乎很疼的样子。” 宋清月走过去扶他,一时间触碰上那坚实光滑的肌肉时,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男人身上的汗味钻进她的鼻孔,奇怪的是,她竟然没觉得十分讨厌,反而还觉得有点好闻? 宋清月好想捂脸,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女变态。 不不不,可能这就是男主的设定,好看的人,连淌出来的汗都是香的。 还好凤九很贴心地准备了两套干净的粗布短打放在床头。这位小郎君似乎习惯于被人服侍了,手臂一张,等着宋清月帮自己穿衣裳。宋清月撇撇嘴,走上去,将衣裳展开披在他肩头。 站在他背后才发现,他长得好高! 再绕到他身侧,帮助他把没伤的那只胳膊套进袖子里,最后系好衣带,她仰头看他的侧脸,道:“这这里的几天委屈您二位都穿这种粗布衣裳吧。万一再有追兵追过来,也不至于一下子被认出来。还有,明天我就带你们去我住的地方,我跟我的下人们说你们是附近的猎户,在山里不慎受了伤,在庄子上借住。” 那公子似乎来了兴趣,问道:“这里?你家的庄子在这里?” 宋清月道:“不是我家的庄子,是我的庄子。附近三百亩荒地都是我的。” “这里可种不出什么来。”公子笑道。 “每块地有每块地的用法,不种庄稼可以用来养牲口嘛。我养的牛、羊、猪可肥了,还有几百只鸡呢。等你伤好了,我可以带你去瞧瞧。”宋清月笑得眉眼弯弯,似乎还有些得意。 那公子看着少女的脸,目光更温柔了,看得宋清月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吃鱼汤面,道:“赶紧趁热吃吧,撒了白胡椒,还滴了芝麻油,可香了。” “好,我也尝尝。” 他吃相很好看,却意外地十分迅速,小伙子拿着光得连跟葱花都被不剩的空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还有吗?本……我食量有点大。” 宋清月显得十分善解人意,她点点头道:“没问题的,我听说练武之人吃得都多。”继而转头,喊了一身:“凤七姐姐,再拿碗面来!”又问小伙子:“一碗够么?” 小帅哥点点头,道:“够,多谢。” “不够就再给你下。”宋清月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继而低头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面。 小帅哥盯着她看了一会,又问道:“姑娘不问我们是什么人吗?” “两位公子都被人追杀了,小女子还是不问为妙。” “你不害怕?” “已经碰上了,怕也无用。” 小帅哥似乎很是满意少女的回答,颔首低低笑起来。 等他吃饱喝足,宋清月起身,凤七和凤九弄来一个类似担架的东西,给还在昏迷的那位换上粗布短打,然后放上担架,抬回了草庐。 第四十九章 闲月庄重逢 夜路很黑,宋清月手里举着灯笼,可心里还是怕怕的,她小心翼翼地偷偷捏住小帅哥的衣角,试图得到一点心理安慰。李昭很快发现了她捏在自己衣角上的两根青葱玉指,唇角微微勾起,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小手。 “哥哥牵着你走就不怕了。” 那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 哥哥这个称呼让宋清月这个老妖精老脸一红,轻哼一声,也由着他牵住自己的手往前走了。 次日,直到日上临近中午宋清月才醒来,想是昨天的经历过于兴奋刺激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宿,临近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墨痕、墨兰进屋伺候她穿衣梳洗,然后去偏厅吃早饭,白菜豆腐皮肉末包子、半根油条、煮鸡蛋,外加一杯甜豆浆,这些吃下去,就可以直接跳到晚饭了。 她正吃着呢,小帅哥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走进来,随意地坐在桌边笑道:“你这地方建得真不错,古朴却不失雅致。” 说完,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那扇推拉式的玻璃门,用了这么多玻璃,屋子里很是敞亮,能让人的心情都跟着变好。 他扫了一眼她的打扮,见她头上只带了一根珍珠发箍,那柔顺黑亮的长发瀑布般散在一身素色的丝质襦裙上,很是享受地用着早膳,问:“你平时在这里都是这般自在的?” 宋清月点头:“这庄子是我的,我当然自在。” 小帅哥点头会意,又问:“你这庄子可有名字?” 宋清月嗯了一声,似乎是思考了一瞬,“闲月庄”三个字便脱口而出。 小帅哥有些无语:“不是刚想的吧?” 宋清月点头:“就是刚想的。” 她低头吃饭,不再说话,李昭饶有兴致地坐在一边看她吃。宋清月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宠物。 吃饱,漱了口才,她问道:“公子的伤不要紧了么?可能骑马?” 小帅哥摇头:“恐怕还要再叨扰姑娘几日。” “不要紧,你们且安心住着,可要派人去你府上通知?” 小帅哥又摇头:“暂且还分不清刺客是哪些人,此时宜静不宜动。况且我兄长还未醒来,等他醒了,我再与他商量当如何行事。” 兄长? 宋清月低下头去又开始琢磨了,李晵不是靖王嫡长子么? 难不成面前这位小帅哥是李晵的弟弟,等靖王上位之后,要被李晵干掉的? 小说里是怎么写的来着? 宋清月抱着头,烦恼得不行,她穿进来都十几年了,而且最初的三年她还老生病,混混沌沌的,谁会记得十几年前读过的一本狗血重生小说里的细节呢?能记住书名和男女主的名字就很不错了好吗! 李昭是知道她自小身子弱的,见她突然蹙眉,以为她又不舒服了,关切地问道:“你还好么?” “没事!”宋清月站起身,用铜盆里的水净了手,问道:“你兄长怎么样了。他退烧了么?” “差不多了。你家老郎中的医术十分了得。” “我去看看他。” “好。” 走廊里也铺着木制地板,她穿着素净的衣裙,披散着头发,趿着靸鞋缓缓地走在阳光里,李昭跟在她身后,定定瞧着她纤细娇小的身影,地板上的影子,有一瞬的恍惚,好像这一切都美得如同梦境,那么的不真实,像是飘在秋日阳光里的一缕精灵。 “等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她。 “怎么了?”宋清月不明所以。 “你……你就这样去见他?”李昭低下头,眼神有些晦暗,这道倩影,这份清新鲜嫩,他一点也不想让旁的男子瞧见,在他心里,她已经是属于他的人了。李昭知道宋清月自小便是不同的,宋大人也从不拘束她,知道她散漫惯了,但他实在不想让李晟瞧见宋清月现在这如出水芙蓉般的姿容。 实在是……好看的紧。 他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兄长身份尊贵,看不得别人在他面前不修边幅的样子。我怕他等会见着你这番模样去见他会不高兴。” 这么说很合理,宋清月从善如流地点头称是:“也好,我去换身衣服,梳个头再去。” 她让人去唤白嬷嬷过来给自己梳头,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两朵新采的山茶花,穿了一件仅仅有领口处绣了缠枝花纹的藕色的上襦和一条天青地织锦的马面裙,配了一件冰种翡翠如意玉佩,下头的丝绦是水绿色的,除此之外还画了眉毛,点了一点粉色口脂。 她走出院门的时候,把李昭看得愣住,不曾想她稍加打扮一下竟然如此明艳动人,暗暗捏紧了拳头,浑身又不自在起来。 还不如不打扮呢! 第五十章 皇长孙与肃王世子齐失踪 前院,几乎全身缠满绷带的李晟已经醒了。 陈老爷子刚刚又用酒精给他的伤口消了一遍毒,他是活生生痛醒的,现在喝了清淡的菜肉粥,又喝了小半碗补血的红枣桂圆汤,身体总算感觉好了许多。 他想睡,可浑身上下痛得他根本睡不着,这次秋猎,皇祖母说好她有安排,他便全然信任了皇祖母的安排,以为那群刺客看起来是冲着自己来的,实则确是为了陷害李昭,不会真的伤害到自己,谁成想那群刺客不仅真的想要杀了自己,连李昭也要一块杀。 若非李昭功夫好,在他身侧拼死保护,他大概现在已经没命了。 原本他心里是感激李昭的,可见到李昭好端端地走进来的时候,他心里又怀疑上了。或许杀李昭只是装装样子,杀他才是真的?李昭受伤也只是为了撇清肃王府嫌疑? 李昭率先入内,一进门就痛心疾首地大叫:“兄长,你可醒了!吓死弟弟了!多亏了老郎中医术高明,不然你我兄弟二人恐怕要葬身在此处!” 李晟狐疑而警惕地看着四周服侍自己的人,虚弱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他的眼睛不知沾了什么毒粉,到现在还肿着,不太能睁开,另一只勉强能睁开的眼睛也还看不大清楚,此时的李晟内心充满了怀疑和恐惧。 宋清月上前一礼,柔柔地说道:“这里是小女的庄子。” 她的声音清丽,如莺啼一边婉转好听,语调带着南方姑娘的柔和,听得李晟浑身紧绷的神经,暂且一松。 “这里?建庄子”李晟觉得不可思议,有谁会在海陀岭一带的荒地上建庄子? 宋清月于是耐心地又解释一遍:“这庄子只用来养些牛羊牲口,不种什么庄稼。” “原来如此,姑娘是?” 宋清月微微一笑,道:“小女姓宋。” “宋?”李晟忽然双眼一亮,问道:“难不成这里是老太师家里的庄子?” 宋清月摇头:“非也,小女乃是新任户部尚书宋建鸣的女儿,这里也并非家父的庄子,而是小女自己的庄子。” 长孙李晟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区别,还是道:“原来是宋尚书家的千金,叨扰了!” “不敢当,公子只管安心养伤,我已经与这里的下人说过,你们是山里的猎户,受了伤,乃是我偶然遇见救回来的。” “多谢姑娘。” 李晟道过谢,宋清月便带着下人退了出去,留给他们兄弟二人谈私事的空间。 之后的五日过得风平浪静,宋清月却不知京城内已经乱成一团。 皇后、长孙妃被下毒,好在均被被孟晚枫及时救了回来,经东厂和锦衣卫联合调查,乃是皇二子宁王所为,之后更是在宁王府发现了对皇后娘娘的行魇镇之术的证据。 皇帝震怒,直接夺了宁王的亲王爵位,贬为庶民,关入宗人府圈禁。 除此之外,皇长孙遇刺失踪,有人认出其中一位刺客曾是肃王年轻时候身边的长随,另外他们还找到了刺杀用的箭矢,由大理寺查明,这批箭矢确实跟肃王府亲卫兵领取的是同一批。 一切证据都很完美,可偏偏,肃王嫡长子李昭也失踪了,并且他们还发现了战死的李昭的亲卫。 疑心病爆发的老皇帝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在朝中声誉颇高的五皇子信王,虽然找不到证据,但皇帝不需要证据,直接下令将信王禁足在王府,还派锦衣卫去搜查了信王府。 果然在信王府搜到了带有肃王府记号的箭头。 事情一下子扑朔迷离起来,到底是信王府陷害肃王府,还是肃王府设局一石二鸟,连皇帝都头痛了。 于是他下旨,急招镇守西北的四皇子靖王和在福建广东打海盗的三皇子肃王速速回京。 西北军的统领换成了皇后娘娘的堂侄,魏国公;至于南边的水师,皇帝竟然没做安排,叫肃王自己安排人接替南洋水师统帅的位置。 皇帝老人家也算是雄主一位,他这辈子几次御驾亲征,跟鞑子打得有来有回的,可人的固有观念有时候很难改变,奏章中再怎样描绘,户部的数据怎么说明,没有亲眼见过岭南地区现如今的繁华,岭南这两个字在皇帝已经全体京官老爷们的脑海中就依旧是艰苦蛮荒的流放之地。 岭南文风不盛,自建国以来岭南地区出身的进士数量就非常有限,京官里去过岭南的官员更是屈指可数,这二十多年来,兵部拨给南边的军费也实在少得可怜,加上肃王多年伙同岭南官员的刻意隐瞒,还有南方锦衣卫的不作为,种种因素导致皇帝以及京中大官员们都严重低估了南洋水师的规模。 他们一直都觉得,肃王在缺钱缺人的情况下,折腾出来的水师,顶多跟南直隶总兵在长江里训练的七千人的水军是差不多的规模,是勉强打打水贼够用的程度。 因为忽视,所以不清楚,因为不清楚,更加轻视,导致了这次重大的决策失误。 可京中的天官大佬们,没人清楚,皇帝不派人去岭南接替肃王的位置会造成多大的后患。 除了一个知道肃王底细的宋建鸣,可惜他跟肃王还是一条船上的。 …… 李昭这几天在宋清月的庄子上养病,过得很是悠闲自在,特别是庄子上的饮食,非常别致美味,每天不重样,就是生活有些过于无聊了,他打出生起到现在,大概还没有这么闲过。 说宋清月不在乎他们吧,偏偏下人对他们照顾得十分周到,说她在乎他们吧,除了头两天,她就再没出现过。 他想见见宋清月,找她说说话,却每每老远见上一面,点点头,行个礼,她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李昭也苦于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去找她。 这日他又在草庐里闲逛,凤七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你们姑娘整天都忙些什么事?”李昭蹲下身拨弄院子里种的灯笼椒的苗。 凤七恭敬地道:“回世子的话,就是种种菜,喂喂鸡,天气好的话,会出门骑骑马,顺带着去看看牛羊,下雨的话,就呆在屋子里看书、画画。对了,小姐前些日子还写了个话本。” “话本?”李昭扬起眉毛,指了指前头,意思是叫凤七带路。 凤七面露难色:“世子,那是小姐闺房,您……” 话说道一半,眼睛碰上李昭不悦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默默低下头,领着李昭大摇大摆进了宋清月的院子。 留在院子里的下人,见到凤七领着李昭这么大剌剌走进来,一个个面露疑惑之色,不过,大家都知道凤七姐姐是姑娘的心腹,也就没有人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