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早晨的阳光其实不会怎么温暖，化学书上讲，水的比热容大。按照这个科学依据，这座临江的小县城，当第一缕阳光在早晨五点还差五分钟的时间照射下来的时候，人们唯一的感受就是冷。
比躺在被窝里探出一根手指头还瑟瑟发抖而更冷的是，这个时间去洗头发，用冷水。
白间四点半闹钟，在床上睁着眼缓口气，五分钟。起床洗漱，十五分钟。
母亲还在睡觉，客厅墙壁并不隔音。所以不存在吹风机吹干头发什么的，闹醒了家人，又是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当白间拿起英语书，开始每天固定的单词记忆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甚至还可以渗水。
这个不是重点，白间随手抹去书页上的水渍，一边麻木的读着很久未见的英语单词，一边思索着这几天来最无解的哲学问题。
白间，男，24岁。曾从事保险销售一年，目前刚刚失业。
白间，男，17岁。高二（12）班，学校马上月考。
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如果知道两千五百多年后，有一个网站叫创世中文，里面无数重生流小说圈粉无数。不知道他会不会笑话。如果他知道有个人叫白间，不知道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这个国家目前有保险销售人员大约800万，其中能跻身MDRT的不到三十个，绝大部分保代人甚至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我们也很少见到那些顶尖的存在，世俗更多的是把销售保险当成一份过渡性工作的年轻人，稍微年长一点就转管理岗，或者自行他路。
海量的年轻人后悔做了保险，换了工作。更海量的年轻人在没有信仰的情况下被忽悠到这个行业，消磨时间，过渡人生。
这海量的年轻保代人中，一部分属于刚开始拿着话术死记硬背，后来变得扔掉话术胡说海吹做出极大转变的人。另一部分，则属于从头到尾都照搬话术给顾客朗读的人。
无论是哪种风格，总归只要坚持下去，都可以把业绩慢慢做起来。至于越做越好，那也要看“好”的界定是在何种程度，一个月开保单两万？五万？新人当中很不错。几个月的老人还是这个成绩，就该属于拖团队后腿的人了。
白间就是那个拖团队后腿的人，他完美的避开了无数前辈挣扎过又承认过的两种成长模式，最开始白间在培训期间从来不背话术，到上岗一年后变得不拿着话术就无法给客户开口说话，逆向成长是白间上岗一年越来越不会说话的因，每个月业绩平均下来几千块钱，就是那苦果。
要说不会说话，好像过于夸张了。但现实就是这样，银监会保监会合并之后，银保渠道的保代行为监管更加严格，话术里面很多都是必须需要客户确定且肯定的智障问答，说个实在话，成年人买东西，商品再好，被销售人员这样反复的质问，客户都会自我保护的想，会不会有坑在前面等着。
而很多话的解释都是无法阐明的，阐明之后，大多数人就会觉得还需要斟酌考虑要不要买了，毕竟对于那些人来说，前半辈子没有这份保险，也这样过来了。
话术合规是绕不开的话题，也就意味着要实实在在卖出一份保险，这样不断的质问“您明白吗？”、“您同意吧？”，一定会衍生出另一个国人非常感兴趣的话题——性价比。
你说你小的医疗费用都可以保，是意外还是疾病？你说你费用很便宜，是不是不返还保费？你说你性价比在市场上属于最高的，不好意思，你涉嫌故意夸大保险产品，属于违规。
至于自费药报不报销，报销快不快，报销需要什么材料。那都属于客户打算买了之后的小问题，你先把前面的事情解释清楚吧。
白间做保险一年，不断挣扎在合规和业绩生死线上，MDRT?薪水？荣誉？
一样都没资格提。
绝望的白间，看着日益增长的房价，匆忙付过租房月租后所剩无几的余额，只想早点离开这个行业。
卖不出保险的保代人白间，拿不出首付的租房客白间，阅文无数的做梦人白间。带着他一身疲惫和麻木，真的再一次踏入了同一条河流。
此刻是重生呢，还是之前属于做梦？
不可能一个梦境里连续一个礼拜的时间点点滴滴都这样真实的呈现吧。
要说全是惶恐，那倒不必。庆幸大于惶恐，闲暇时间看了那么多的网文，白间可以说早就有一百个想要人生再来一次的念头，恰若人生真的可以再来一次。
这一次大概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关键时候一直掉链子。老板要求的签单量按时完成，父母期待的平稳生活更不能缺，而且也该和女朋友领证了。
白间想到这里，不由苦笑起来。都这样了，还会去卖保险吗？谈什么签单量。父母家庭尚好，自己还不是之后那个独自生活且我行我素的人。可能遗憾的就是那个未来的伴侣，此时此刻还未相识。
英语书上没有韩梅梅和李雷，都是高二课本了，该讨论Global warming的问题了，白间看着几乎崭新的书本，苦笑着猜测那些似曾相识的单词到底该怎么去拼读。英语是自己从前最讨厌的科目其二，第一是数学，蒙都蒙错。
从前自己一贯觉得英语和数学是无法沟通的两种功课，不存在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可能，说不会就是不会，从前自己几乎孤傲的想，大不了这辈子不出国门，我就是不用这英语怎么滴！而数学就更可笑了，谁见过买个两斤猪头肉还要用上指数函数的？
所以说现实就是一个特爱打脸的剧本，当初后来因为英语不好，大学的毕业工作安排无法跟上，白间只能选择自己从未参考的销售工作，的确在一定范围内不需要英语了，这个范围也局限了白间人生的范围，从此不要提租房公司两点一线以外的世界，全中国连扫地阿姨的英语口语都比自己强，人生多走两步都是泪。
至于买猪头肉？不好意思，白间掏不出两斤猪头肉的钱，的确也不知道指数函数和猪肉涨价有没有可关联性。
重生这一次，似乎有一些可以改变的地方呢。
白间折起书页，这个单元的单词看来是需要全部重新学习了，不可能老天爷都给自己机会，自己还错手失去。已经受过的磨难，需要重新谱写才好无愧。
一本正经的考试
班主任胡明是个中年男人，身材微胖，中度近视的眼睛让他戴上了黑框眼镜，据说是有点秃顶，所以干脆剃光了头发，胡明行走在高二教务组的时候，一度让人以为是哪个社会大哥进了学校。特别是阳光明媚的天气，遇光变色的眼镜片让他看起来格外硬核。
但胡明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相处的班主任，还有一点喜欢幻想，除了在他的数学课上能够看到严谨以外，更多的时候表现的都是有一点少年的莽撞和意气。比如班里都在传的，之前老胡没有换上黑框眼镜的时候，他一直戴的是一个金色边框眼镜，结果有一次路过某个班级看见有人对年长的老师出言不逊，老胡仗义出手，劝诫不成就直接和人家学生打了一架，被那人高马大的学生一脚把眼镜踩碎了。人到中年，也不知到底在坚守什么的老胡，经此一役不仅丢了校优秀班主任评选资格，连到手还没捂热的八百块奖金都赔给了那孩子家长。
白间分析大概是老胡看了太多武侠小说，因为他在课间十分钟的时候瞧见过老胡坐教室门口拿着手机看《雪中悍刀行》，中年老胡依旧有一颗热血少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
今天又是月考日，荆宜县第一高级中学每个月都会安排学生一次大考，一月一考的制度让很多学到中途懈怠的学生都明白时间的紧张，分数下来还要家长签字，住校的学生每个星期回家一次，来的时候也要带着签过字的试卷，没签字的，你说你忘记了？没有关系，班主任真的会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亲自来一趟学校，哪怕你爸妈在特别远的下属乡镇，来一趟没关系吧，孩子的事情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因为每个月都考，所以不另外分考场，就在自己班里把桌子拉开了距离测验，多出来的人搬着桌子到外面走廊上去考。一般为了防止抄袭，各个班都把自己家成绩忽高忽低的那部分学生安排到走廊上。
白间的成绩很稳定，持续低迷，所以有幸直接坐在教室里面考试。
月考虽然一直考，但依旧让很多人紧张，白间的同桌张枫就说的很直接了，要是考完卷子不用签字，他才不在乎考的怎么样呢。
“贱哥，我抄完了给你抄哈，考完了一起名人阁走起！”张枫连中性笔都找不到了，临考还不忘记约着一起上网。
这是白间重生以来第一次参加月考，他还真的想知道自己目前的水平到底在哪里。
再者说，一群持续稳定拖后腿的伙计都窝在教室后面这一堆了，你水平怎么样是觉得人家老师不知道还是咋滴。
心里嘱咐着自己要发奋图强，白间嘴上却很义正言辞又很老实的回应着，“你的提议很诱惑人心，可是我白间决心不再重新走老路，现在抄的爽了，以后人生的辛苦可是实打实的落自己身上的，别人的幸福可是抄不来的。这样吧，你负责搞到英语选择题答案，我负责搞到填空题的……”
张枫心里一万个握草，你这都安排好了，和我装个锤子！
不过张枫也不觉得好奇了，这一个多星期他都习惯了白间的神神道道，他可是见识过前几天白间一脸舒爽的拿着数学课本不停的念叨“真好，真好……”的模样，当时差点就让他吐了隔夜饭。
九点过一刻，开始下发试卷，看见老胡发完试卷后拿着手机搬着凳子往教室后面一坐，好多人心里开始握草了，白间看着张枫哭丧着脸一边压着试卷一边遮遮掩掩到处借笔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咧嘴笑出了声。
老胡才坐下，手机还没有打开浏览器，就看见白间歪着嘴嬉皮笑脸的，立马腿一弹又站起来，“怎么这么开心？卷子出的太简单了吗！”
老胡绝对是鲁迅的忠实粉丝，这反讽句运用到炉火纯青了。
白间支支吾吾，这下又轮到张枫咧嘴笑出牙花子了。
老胡手机往兜里一揣，扬起眉毛又盯着张枫，“哟，你也这么开心？看来这次年级第一第二就是你俩了呀！”
班里一直紧张去气氛已经没了，听到老胡调侃白间和张枫这俩货，‘轰’的笑出声来。
座位在教室前面的学习委员罗辰在试卷上工工整整的填写好自己的名字，听见后面传来的谈话，跟着班里一帮子从来不嫌事儿大的同学一起笑起来。
要说这白间平时并不显眼，成绩不是倒数十名，但倒数二十里面肯定少不了他，全班一共也就不到六十号人，像罗辰自己从来只会关心前十名都有谁，毕竟他自己一直在这个名次区间上下浮动，班里实力强的对手也始终是那几个。白间和张枫年级第一第二？开国际玩笑呢！
尖子生的攀比都是有方向的，现在还不是几年后你用三星我就用苹果的年代，虽然也有穿戴方面的攀比心，但小县城里最时髦的可不就是能穿一身没有盗版的Adidas么。总的来说在荆宜县第一中学学习氛围还是很强的，不过老胡这样开玩笑，罗辰就觉得身为班干部的自己要做点什么，他深知好印象可不能光凭分数争取，一点一滴都得表现的非常支持理解老师才行。
至于这过程中大概会误伤谁，他自己就不会考虑了。
“这一次月考年级一二说不上，我个人勉勉强强争取一下班级一二还可以。”想要刻意表现的不经意却又很明显在卖弄的罗辰，这话一说出口，果然就把班里的聚光灯吸引过来。
这种看起来很有依据才说出口的预测，还是很有市场的，罗辰一边扫视般审视着试卷上的大致难度，一边用清脆的声音故作推算的接着讲，“不过看这次试卷的难度，白间和张枫的总分能考上四百就不错了，这一大部分还得靠语文作文题去给他们压分，如果这一次语文他俩发挥不好的话，估计也就只有三百五出头了。”
才借到水性笔，名字都还没有写，张枫听见前面的罗辰讲话，总觉得这是在嘲讽自己和白间，但的确人家也没有分析错，这还是高估了自己呢。想到自己真实水平其实也就能考两三百分的时候，想要怼回去的张枫却又只能强忍住了。
白间回来这几天，还真没注意过谁是学习委员谁是班长，这一会儿听见罗辰在那故作小声其实声音都能传到外面走廊去的估分，不禁气笑了，开玩笑，这点小心思还能做学习委员，这是光发育智商不发育情商的吗？
罗辰也不是毫无情商，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可能会膈应到人，正等着人家给自己怼回来，半天都没有回应。一扭头却看见白间和张枫都低着头开始准备听力考试了，准备好的‘为什么这么说’都没有地方施展，这一下子只连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填好名字，听完听力，连猜带蒙的把选择题写满，白间斜着眼瞅一眼张枫，嚯！这小子已经把选择题答题卡全部涂完整了，这哪需要去搞答案啊，自己全部瞎填了，还好意思忽悠自己抄他的。
白间悻悻的告诉自己还好没有轻信同桌的话，自己好歹能把听力听完不是。这倒是白间错怪张枫了，张枫之所以自己直接把答题卡选择题填完，这不是因为这次监考的是老胡嘛，还就坐在自己后面不远处，这个位置基本上可以告别小抄了。
“嗯，很不错，看得出来你是认真听了的。加油！”
白间不知道自己刚刚斜眼瞅张枫的时候被老胡瞧见了，正来看看完形填空的时候，被暗自走过来的老胡拍拍肩膀。
抬眼就看见班主任鼓励和赞许的眼神。
“吓我一跳呀您这是，这是打算专门监考我和张枫了吗？”深知老胡性格的白间被打乱思路，看见是老胡走过来，笑嘻嘻的说着，“本来我是打算考个年级第一的呢，被您这一吓唬，这下好，估计只能考个年级一千名开外了。”
张枫惊悚的看着同桌这样明显不正经的态度和班主任讲话，心想这下完了，贱哥这是要上天的节奏。难道喜欢上数学课本的人，紧接着精神状态也会出问题吗？
连老胡都诧异了一下，以往白间在他印象里面可以说是几乎就是班级背景板的存在，今天怎么莫名其妙有一种自己在和同龄人讲话的感觉。
“你小子这是逗乐子呢，可别冤枉老人家我，我可是连你卷子上的标题都看不懂的，我一教数学的能影响你英语发挥不成。”
老胡不仅是调侃学生，狠起来连自己都调侃。
重生者
“少在这里扯犊子，赶紧写！别人都争分夺秒的，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着急。”老胡脸色一整，考试就该有考试的样子不是。
白间瘪瘪嘴，得了，老胡还是那个老胡，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这考场上也的确不应该影响其他人。
高二的英语试卷白间是一点都不熟悉，前世工作几年也从未用到过英语，现在除了在听力部分好歹可以凭借自己重生来的经验混点分以外，其他的还真往下做不下去。至于这经验到底是什么，白间把它归纳为玄学，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听见了大概是那么回事，就直接了当的勾选答案，对和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听见广播之后的第一反应。
这听力部分结束之后，剩下的就是选择题的运气及完形填空的煎熬了，以至于英语作文更是一句不会。
早上考完英语，还有一场语文，语文这个东西其实并不会特别拉分，全班五十八人，真的语文不及格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直接胡乱写两个字就交卷的学生，正常只要把试卷填满，一百五十分的试卷总可以考个八九十分，再往上一百分出头的数不胜数，而真的要做到顶尖，一百二一百三甚至有些强人冲上一百四，罕见。
两世为人的最大好处应该是在年少的时候，拥有超过年龄的阅历和心态，从前看的那些网络小说，动不动就带着一肚子专业知识大杀四方的，毕竟只能存在小说当中。
语文是英语老师在监考，同样的一个中年男人，常年穿着深色夹克衫，无论春夏秋冬都抱着自己的保温杯，说话语速很快。
不同于老胡喜欢满教室闲逛，英语老师监考的时候端着凳子坐在教室前门口，偶尔瞅瞅教室里面，偶尔看看走廊上的学生。
对于班里学生的英语水平，英语老师心里更有数，所以并没有关心上一场班上有几个人交白卷什么的，反正后面卷子分数出来了都要再讲一遍，不会的永远不会，但这群孩子里面只要有三五个能考过一百二，自己就不算白教。
英语考的并不好，只能看语文了。试卷发下来的时候，白间简短的看了两秒选择题填空题，很是遗憾的把试卷翻过一面，不上学的的日子已经这么长时间，那些认识的字具体用法是什么，白间真的不知道了。
白间使劲的按压脑袋，想要从自己繁杂的思绪中理清思路，决定先做阅读理解，再把作文写完，最后再来考虑这些容错率低的部分好了。
“喂！贱哥脑袋疼吗？不用着急，支援来了！”
不是老胡监考，张枫的活跃度明显提高，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小声呼叫同桌。
沉闷的十月，教室里还有吊扇‘呼呼’转悠的声音，隐藏在其中的，是很多人开始躁动不安的心。
“叫哥干啥，语文考试诶，不赶紧趁着这场拉点分数，下午数学你会吗！”
张枫得意的扔过来一个纸团，看着纸团还没落地就被白间准确的伸手抓住，佩服的比了个大拇指，“贱哥牛逼，这是填空题和选择题答案，前面传来的。”
得！仗义！
白间苦笑，看来自己还是需要一些场外援助了，原以为的语文简单，拿到试卷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
接下来就是快刀斩乱麻了，迅速的填上客观题答案，阅读理解一目十行，大致中心思想掌握，答题卡上一笔一划的填写，居然不到半小时，就只剩作文没有完成了。
今天的作文题目是‘以未来生活’为主题，写一写自己的展望。
很普通的作文选题，简单的却又最难写，类似这种题目出现最多的地方是小学生作文大赛，高二能出这么到题目，也不知是出题老师返璞归真还是用心随意了。
未来啊未来，一个半小时时间，足够白间想很多了。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光，第一次接触支付宝，第一次知道微信，以及毕业之后见识到的那些小黄车小蓝车，未来对于白间来讲真的是一个清晰的昨天，只是这些东西是现在可以写的吗？
估计写出来就是贻笑大方了，小孩子才在作文里面幻想未来科技，高中生要拿高分，可不是光靠幻想可以的。
白间思索着怎样才能更显的用事实说话，要写的有理有据才好，逻辑感这个东西，在理科班很重要。
荆宜县南临长江，这里自古都是鱼米之乡，更有号称监收天下之利。
白间在日后几乎没有回到过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县城，一天到晚奔波在大城市最底层，为了生存挣扎过也放弃过，回想起来最后一次听它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好像一直都没有听闻过了。
突然思绪中闪现过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后来似乎举国闻名的事情。白间转念间仿佛自己抓住了什么！
藏在心底的回忆刹那侵袭上头，一五年，对，五年后那艘内河邮轮沉船事件，整个荆宜县被划作救援前线。
似乎就是因为行驶过程中遇到龙卷风导致侧翻，四百多人遇难，生还人数仅十二人。
自古以来风调雨顺的荆宜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环境恶劣，庄稼年年欠收，全县大小乡镇，一半属于贫困乡。县政府辛苦养育出来的县状元，考出去就没有回来过的。
似乎从‘监收天下之利’到‘穷乡僻壤’的转变也就一眨眼的事情。
白间转动笔杆，延伸的回忆重新回归现实。郑重的在试卷上写下“不要让幻想变成未来”，现在那些惨绝人寰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现在还是一零年，或许一篇高二月考作文并不能扭转历史的车轮，但是重生回来，不竭尽所能去做点什么，也不是白间的初衷。
这篇文章，既是对家乡负责，何尝不也是对白间自我的拯救。
白间不知道那些回忆到底是真是假，不知道重生这件事到底怎么去分辨，但如果明知道有这种可能，还一如从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真的太对不起老天爷给自己这一次机会了。
题目写好，白间没有幻想，没有展望。
重生者不需要幻想。
有朋
暂且不考虑能拿多少分，月考不是全国统一的时间，荆宜县一中的各个年级月考基本上都可以在一天内结束。虽说时间很紧凑，但是有一点好处就是考完之后的这一天是不用上晚自习的。
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规矩，白间前世很鸡贼的没有把考完月考会放假一天晚自习的消息告诉家里，反正就是觉得在家很无聊，还经常因为成绩不好挨骂，这一晚上的所谓轻松生活也算是每个月都给自己攒出一个放风时间了。
重生来，白间没打算瞒着家里，但总不至于现在考完了回去待着，毕竟父母一旦怀疑起之前为什么不回家，白间可就没办法解释了。
不同于没什么私房钱的走读生白间，张枫是住读生，所以一个月当中大多时间身上都是有点小钱的。两人每次出校鬼混都是张枫请客，今天也没例外。
这一年上网还不是去以后那风靡大街小巷的网咖，就在学校后面的街区，一条几乎不会引起太多注意的小路往里一直走，两百米左右，左转穿过又小又破的私人超市，后门门帘掀开就是张枫口中说的‘名人阁’了。
小网吧名字取的吊炸天，环境却真的不讨好人，老板大概也觉得一群学生能需要什么享受，有台电脑能给你刷地下城和英雄联盟就很爽了。
白间提着一袋熟食和两份炒面急匆匆的走进网吧，掀开帘子远远的就看见张枫的大脑袋，这小子一考完就跑过来占位子，让白间无语的是他居然能把为数不多的情侣座抢到手一个。
情侣座是老板的儿子从省城引回来的先进理念，这座位白间前世就吐槽半天，谁家的情侣座排成排挨着厕所门口的？你好歹用块板子把厕所遮一下也好，厕所也是一布帘子一挂，十几年的老味儿了，在这能有情侣的感觉吗？
来这里玩儿的大多都是能一边嚼口香糖一边蹲厕所门口的强人，坐情侣座的也都是一些高中生，基本上统一的都是男生。
大概单身吧。
“白间，这里！给你开好机子了，我这把打完了就和你一起匹配。”
行随心动说的就是张枫，两根指头都快在键盘上敲折了，晃悠着大脑袋用尽全力的‘打打杀杀’，白间走过来就看见这小子玩的满头大汗。
“你玩儿你的吧，我今天真的是没心情打游戏。”把手里的吃的放桌上，买饭找零的钱压在袋子下面，白间摇摇头顺手打开电脑屏幕。
张枫一听白间不玩，第一反应就是这货不会真的魔怔了吧，“你别告诉我，你这是白天没有考好，你还能因为这个惆怅了不成？”
“开玩笑！你还真说对了，贱哥我现在一想起没考好就惆怅，怎么样，我看起来是不是爱学习极了？”白间笑着自损一句。
“你能爱学习，老子把键盘吃下去。”
“你好像有一次打赌说输了就吃屎来着？”白间挑眉，“啥时候兑现啊？”
张枫也是脸皮了得，半年没剪的刘海一甩，瞅着对面的网吧厕所对白间吹起来，“贱哥你来晚了，我刚从那里吃了回来的！”
“你行！”白间无语的看着这世间少有的强者，这个时候只考虑待会还要不要一起吃饭。
补了一波兵线，张枫抠着头皮扭头再次问白间，“真不玩吗？”
“嗯嗯，你的屎球快没血了，还扭头看我。”一时半会没能想起来自己密码的白间，打开QQ半天没有操作。
“我扎克老牛逼了，不用回城。”张枫倒也不是非要和白间组队，他背后在心里还觉得白间玩的太菜了呢。
“那我下一把和别人匹配了，你惆怅你的去吧。”张枫也懒得去想为什么平时爱玩游戏的白间怎么突然不玩了，这一个多星期对白间的种种变态行为他已经从诧异到接受，现如今也只能认可了。
对张枫来说，贱哥的贱是没有人能匹敌的，或许贱哥现在就爱感时伤坏呢？说不准明天上课就可以看见贱哥45°角仰望天花板呢，那啥子忧伤来着？张枫还真在操场看到有女孩子这样操作过，别说还挺符合贱哥现在的情况的。
打不开QQ，白间索性关闭登录页面，与其在这里想半天，倒不如打开浏览器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推送。
这是白间回到这个年代第一次接触互联网，很多新闻对他来说都是旧闻了。回忆意义大于猎奇意义，也为了防止以后生活中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白间也不觉得在网吧看新闻就是浪费时间。
没有王者荣耀，没有微信，支付宝倒是能搜到，而且出来好多年了，只是荆宜县这边现在用的人没有。
实话说白间重生来一直没有方向，成绩还是那么差，甚至比从前的自己还要不如，毕竟都是工作好几年的人了，也不敢和一天到晚埋在书堆的学生比较。
心态倒是比之前要沉稳些许，可是生活的本质就是压力，不会因为自己拥有坚韧的态度而改变什么，现状依然是出来上网还需要张枫接济，白间的父母本身也没有给孩子零花钱的习惯。男孩要贱养，这是白间家一贯的道理。十七岁的白间掏出口袋给你看，你只能看见揉成一团的成绩单和用了很久已经开始发白的学生证。
贫穷是当下，也是未来困扰白间乃至白间身后整个家庭的难题，白间还有一个姐姐，白沐姝，今年在省城读大二。姐弟俩都是正花钱的时候，一个大学在外需要生活费，一个高中也不断的需要买学习资料。
重生前白间只觉得每次找家里要钱都被问成绩，自己考差了还会不给自己买资料的钱，听见父母说着‘养儿不读书，不如养头猪’，除了认定父母太吝啬剩下的就是心烦了。然而在经历了工作的涨薪难和那偏偏涨很快的租房压力之后，白间再次想起从前的心理，除了后悔大概也不会有别的什么。
每次不管服不服气，母亲最后都会掏出钱来给白间，不管考的好不好，白间总被人相信‘下次会考的很好’。
这几天在家里偶尔看见母亲鬓角冒出来的白头发，白间再也不会觉得一个把头发染成酒红色的为人之母是为了追求时髦，世间很多辛酸，都掩藏在笑容背后。
白间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想要逆转未来的艰难竭蹶，虽说此刻口袋依旧空空。
可惜生活真的不是那些年看的小说里面写的那样，真实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幸运和机遇，白间不记得什么彩票号码，不知道怎么去抢注域名，不存在多少人无我有的专业本领。
倒是想过一些没有本钱就可以创业的点子，可这样的点子经不住细想，想深了去就是做梦。
“咋发呆？花了钱了的，你不玩就浪费了啊！”张枫一局打完，看见好友还在浏览器上东一下西一下的乱逛，发现白间可能还真有心事。
松开鼠标，白间打开递过来的盒饭，塞一口饭囫囵着开吃，“我在想咱俩这样下去以后怎么办，话说张枫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学个什么技能呗，我肯定是考不上大学的。三百分上个毛线的大学！”挺有自知之明的张枫哀叹一口气。
张枫哪知道这学校和网吧以外的世界，大学早就开始年年扩招，白间记得大一的时候听过一个笑话，一个大一新生竞选班长，为了拉票，请全班同学连吃三天的小烧烤。后来学习委员发现每次结账老板都多收钱了，一问才知道班长连算账都不会，人家哪在乎这几百块的损失，人家一百分不到考进的大学。
要是单说上大学，只要家里有钱，多少野鸡大学抢着要你！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啦，多少人没上大学，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也只有朝夕相处的同桌可以陪着自己一起计划着没有方向的未来，换个人只会觉得白间不上正道，不知道好好学习一天到晚瞎想。
张枫扬手招呼网管，“来两瓶可乐！”
“白间你说的我明白，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张枫从桌上的零钱里面抽出六块钱给网管，“还能咋滴，只能学个技术什么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我到时候高考完，就和我爸说我不读书了。”
张枫点开‘zz直播’边吃饭边和人组队玩天黑请闭眼，手忙脚乱的，还不忘仗义的给白间夹菜，“你吃菜啊，光吃饭吃的下去吗？喏，可乐，喝！”
萌芽
“总不可能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吧，说实话上不上大学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日子总要有个指望才能过得好。”白间劝说好朋友不要那么颓丧，前世自己也是一个很颓丧的人，也知道这世上不缺少让人沮丧的事情，可是快节奏高压力的生活可不会怜悯谁，说白了人类社会一直没有改变弱肉强食的丛林本质。
“过一天是一天吧，我肯定不啃老的，可是自己本事就这么大，也想明白了，现在还有个学生身份，能开心一天是一天。”张枫无所谓现在的迷茫，看起来又颓丧又很通透，“班里的刘锋你晓得不，上次月考年级总排名都第五名了。上星期我看到他家里有人来学校找他，听说是要他回去养猪。刘锋的事情我们寝室几个都知道，高一到现在的学费都是爷爷奶奶凑来的，上一次来学校的就是他舅舅。成绩好不一定能代表什么，家里没钱。我至少还可以混一张高中毕业证吧，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在省城找个好工作。”
张枫说的刘锋，白间是知道的。
刘锋初中的时候他爸打架伤人，在他初二的时候就开始坐牢，第二年他妈就直接改嫁到一个姓王的叔叔那边去了。生活中好多凑巧，你遇上了只能握草。
记忆里后来刘锋并没有回家，是学校给了助学奖金吧。学校也觉得一个挺老实的孩子，成绩还这么好，中途放弃了有点可惜。
但这些眼下还都没有发生，张枫知道的也仅仅是刘锋舅舅来学校之后，刘锋在办公室当着众多老师的面跪下了求舅舅，舅舅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的抽烟。最后直接就和老胡讲，实在是没有办法负担这个孩子了。
班里私下都是议论纷纷，可是都是穷学生，谁都没能力去捐钱什么的。相信即使有人捐钱，看着内向的刘锋也是不会收的，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摸爬滚打，学生的自尊心是最强的。
“贱哥今天怎么吃这么快？”张枫手里的盒饭还剩大半，才发现这才不留神一会儿，白间把自己的那份都吃完了。
“我啥时候吃的慢了？”白间盖好饭盒，朝着远处的垃圾桶一个投射，‘嗖’的一声准确入桶，重生前没有打篮球的习惯，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百发百中了。
看着张枫页面上的‘zz直播’，这小子就一个村民身份，在那里假装自己是预言家瞎带节奏，搅浑水那叫搅的一个开心。
这游戏白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电脑上玩，前世白间还是在大学的时候，社团聚餐活动的时候玩的最多。
好奇心趋势下，白间也搜索‘zz直播’，发现除了可以玩‘天黑请闭眼’什么的，‘zz直播’最主要的功能还是语音直播互动功能，更让白间忍不住点赞的是，现在这个年头居然已经有网络平台存在简单的视频直播功能了。
不过不是‘zz直播’，而是一家名叫‘六间屋’的直播间。
在一旁张枫的鄙夷目光中，白间迅速的点击鼠标，大致浏览一遍‘六间屋’直播间的内容，果然现在不存在什么擦边球内容，因为这个直播平台上最火爆的内容都是直接恨不得全裸的。更辣眼睛的是白间居然看见有人啥也不穿，身披床单头戴假发就开始唱歌的，从露出来的一条腿上明显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男的。
“我说贱哥，你该不会想着像这位仁兄一样的吧？能不能挣钱咱不知道，也不敢问。但你要是网上卖肉，可千万要告诉我啊，我一定拉全班同学来给你摇旗呐喊！”张枫语气带着一丝丝怂恿，骚气十足的说着。
白间一点也不奇怪张枫这幅德行，两个人从高一到现在一直都是臭味相投，说话那是一个比一个贱，做事也一个比一个骚。
“你还真没说错，我这不是发愁未来怎么赚钱嘛。我发现这个直播间很牛逼了，还可以看视频。”白间心里可是明白未来直播行业的火爆的，上百亿的市场是怎么做起来的白间不是怎么了解，但那些网红的身价却是不少人都眼红的。
闹哄哄的网吧里面，有人呼天喊地的骂着队友，有人安静的坐在电脑前追着偶像剧。
张枫果不其然把村民玩崩了，乐呵呵的关闭直播界面，顺手切换英雄联盟就准备继续战斗。
“你说我要是在上面也开个直播间，咱就不唱歌跳舞了，咱专门搞一些搞笑段子放上去，一定火！”白间憧憬着未来。
张枫还真沉思了一下，“我不得不跟你说一句，男生搞这个是不行的，你没看这位大叔都带着假发抹着眼影吗？还有，你有个屁的搞笑段子，你是会讲相声还是会演小品？”
白间眼瞅着屏幕里面搔首弄姿的抠脚大汉，白间觉得的确不太好看的样子。
而已经消灭完晚饭，张枫的英雄联盟终于又开始一轮新的匹配，“我看这直播间也就那么回事，正常人只要不是什么老色鬼，谁没事儿在电脑上看老爷们假扮女生唱歌啊！老色鬼都不够，还得眼瞎才行。”
白间听见好友的点评，不由的想笑。我说我要在上面男扮女装了吗？还有难道就只有相声小品可以搞笑了？
白间也懒得去反驳什么，对于已经再次投身峡谷的好友，你这时候要是说屎可以吃他估计都会同意了，只要莫打扰他打打杀杀……
直播行业的火爆还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嘛，白间在网上查询了一下视频网站，发现现在其实还是有很多专门的视频网站的。比较有实力的比如企鹅视频，油库。这些视频网站其实早就可以算是全民创作平台了，去年六月出来的B站，目前更是上万up主涌现。
突然莫名其妙就觉得有了方向，虽说这个方向现在还是处于萌芽阶段，但是白间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
自己可以做直播，做视频生产者，以后不就是粉丝经济时代嘛，如果能吸引大量粉丝，自己在顺势去带货，说不定未来自己随口一句‘oh my god ，你的魔鬼来了！’，也可以挣不少钱。
这世上，又有谁比自己更了解未来十年呢？
有家
接下来的时间，白间仔细的搜索查询了一下目前国内各大视频网站，最终选择了可以ＱＱ号一键登录的企鹅视频，作为自己以后‘第一桶金’的发掘地。
注册完企鹅视频账号，时间已经很晚。
荆宜县一般晚上九点半就没什么商铺营业了，这个时间走在路上的更多是那些晚自习下课的学生。张枫和白间踩着点走出网吧，张枫要赶着学校关门之前回寝室。
“明天给我带早餐啊，钱给你。”学校住读生就是喜欢吃学校外的早餐，得益于这个习惯，张枫每次都给两份早餐钱给白间，让白间给自己也买一份。
“谢老板，明天早餐准时到！”白间立正敬礼，对于大方的同桌，从心里感谢。
搞怪归搞怪，白间回想起从前，自己每次在同桌这里混吃混喝，好像真的很少感谢过什么，或者说根本就没这个意识。后来参加工作，辗转大半个中国，经常在工资发下来交完房租就所剩无几，好多次吃不饱饭的时候，白间只觉得生存怎么这么难，也曾无数次想要不要干脆什么也不管，回到学校接着去读书就好了。这些烦心事都可以不用去管，就让自己永远不要踏出象牙塔就好。
朋友说起考研是为了学历提升，白间说起考研却是为了逃避生活。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白间想说，等你长大，你就知道心急也没用。
其实未来白间差不多要把张枫这个名字忘记了，记忆不可能永远保鲜，任何事物尘封太久都会失真，这些天接触的所有人和事，对白间来说就像小时候学成语一样，温故知新，既是故交好友，也是把人生打乱了重新洗牌。那些人都见过，那些事都发生过，但我却不是当初的我。
从学校到家这条路步行需要半小时，这一年荆宜县已经出现很多装修精致的精品店，在这个时间即使没开门，门口也会亮着招牌。整条路就靠这些精品店、麻将馆和奶茶店的招牌灯映衬着，路边种下已经有很多年的香樟树因为最近很少下雨，放眼看上去灰扑扑的。
八年前白间走在这条路上，一颗石子儿可以踢整条街。八年后白间走在这条路上，时间点其实没变，这是白间一个人的八年后，路边依然可以寻到石头子儿，但白间只想明天的路应该怎么走，好让自己的人生不像当初自己踢着走的石头子儿一样，不要命运多舛。
家里的灯没亮，老妈应该是在外面打牌还没有回来，白间打开房门，第一时间在自己书橱里面去翻找。
“藏在哪里呢？”白间一边扒拉着自己本来就乱堆乱放的书，在荆宜县上学的这些年，学习成绩不怎好，但白间很少会向其他人那样，一个年级读完就把用过的课本当废品卖掉。卖课本能卖几个钱，白间不喜欢一大摞书就换十几块钱的感觉。所以初一到高一的课本都还存着在，自己当年收藏的小当家英雄卡好好的放在角落，和它一起放在台灯下的还有自己闲事积累的废弃邮票。
“找到了！”
在书橱里面拉出一条皱巴巴的袜子，白间几乎快要热泪盈眶。
伸手在袜子里面抠出一叠钞票，白间仔细数数，一共八百三十七块有零有整。
这还是之前过年外婆家的几个舅舅给自己的压岁钱，当初给的时候一共是一千块整，害怕‘妈妈帮你存着’的白间一直藏着钱不给，高一下学期买MP4花了一百五，高二上学期在学校门口零零散散买了几张刮刮乐，剩下的这些钱白间一直就没花。
后来MP4被老妈发现，顺手就放地上踩碎了，对家人来讲这东西就是祸害，成绩考不好还敢玩电子产品，皮带都给你抽断。
刮刮乐嘛，也就没有中过奖，上面写的最高中两万，白间一根毛都没有见过。
现在不同之前为了追爱情公寓就去买MP4下载来看，这样的兴趣爱好根本就不是白间应该想的，刮刮乐当然不会再买，运气这个东西就是从来不把机会给已经准备好的白间。
对现在的白间来说，这些压岁钱或许已经有了更有意义的用途。
这些钱白间打算去买一部带摄像头的手机，现在能拍长视频的手机虽然不多，但是外带一张储存卡应该是可以满足要求的。白间也没想拍什么大片，能把十分钟的视频储存好，能保证可以上传到电脑上就可以了。
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白间知道这应该是老妈回来了。
“今天考的怎么样？成绩什么时候出来？这次能拿班上第几名？”老妈李蕴泽一边脱鞋一边灵魂三问。
前世白间和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一边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高压管教，一边是想要踏碎凌霄放肆桀骜的年少叛逆，自然双方的关系就会无形疏远。
白间现在每次看见老妈都很想喊上一次‘妈妈’，从前叛逆的孩子是一狠心就十多年都不再开口喊妈妈，高中以后甚至常年不往家回。白间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伤了多少人的心，他雄心勃勃一心想要证明自己不按照前辈的指引，一样可以做出一番成绩，可惜少年还未佩剑，出门已是江湖。当一日复一日的被社会挫折，人生便只剩下蹉跎。从前受过的恩，从前发过的誓，都随着那些缓解压力的香烟，燃烧殆尽，消失不见。
突然压力没那么大了，才重拾这些心绪，一时间白间又开始感谢自己有上天怜悯。
这一次当然没有考好，考得怎么样这个问题放在以前白间可能又是支支吾吾不回答，但现在的白间只想坦诚的告诉父母自己这一次虽然不会有优异的分数，但依旧会努力做好一个值得信赖的孩子。
白间想给老妈一个拥抱。
当然现实的角度来讲，一时半会老妈绝对是接受不了儿子的瞬间转变的，白间也难以做到上来就莫名其妙的一个拥抱，这种把生活当做偶像剧本来过的，在现实情况下不可能发生，白间也不想下一秒被送到荆宜精神病医院去。
所以就导致出现了很搞笑的一幕，老妈脱完鞋转头就看见白间站在客厅傻乎乎的笑。
“你傻站着做什么？没去考？”老妈一秒钟就设想出最坏的方向。
白间愕然，“怎么会没考，我哪敢不去考！”
“不敢？那就是想咯！”老妈瞪着眼怀疑道，心里有点惊喜今天儿子居然能在自己面前开口好好说话了。
白间哭笑不得。
“我如果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您老人家的问题，不知您相信不相信，但那个不重要。”白间尴尬的笑着，“重要的是老妈，这只是一次月考，如果成绩下来了考的不好，那一定是没有发挥好对不对？你的儿子继承了你的聪明，下一次一定会考好呢。”
老妈一秒钟抓住重点，这一次月考白间考的不好。但不知为什么，这回却破例没有一如往常的立马发火。
“哼，就知道嘴巴甜。你今天吃错药了！”老妈皱着眉头，也不再追问考的怎么样。把心里的一丝高兴藏起来，言不由衷的批评一句，眼角的皱纹却是悄悄绽放。
准备
在荆宜县，两百块可以买一部八卡八待加双防的超级山寨机，八百块钱可以选的手机就更多了。质量不用担心，拿着砸核桃也不是诺基亚手机的专属。
比如眼下，白间看着老板展示在面前的一排nokla牌的手机，仔细听取了老板对手机强大功能的介绍，并且还专门用一部手机示范了一下徒手开啤酒瓶的技巧。据说，展柜上这些外观十分亮眼的手机，都属于Nokia手机的子品牌。
“四百。”白间对于能在背壳上安装开瓶器的手机还是很认可的，但这个价格有点贵，要讲讲。
“不行，小伙子你要是讲价咧，你就哪里来哪里去。”两口吹完手里的勇闯天涯，老板打个饱嗝，啤酒瓶‘咚’的一下放在桌子上。
看起来，老板气势还是蛮足的。
这是一家位于荆宜县一中后巷十字路口的智能手机专卖店，虽然门面不是很大，但老板很自信的告诉白间，这个世界上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那些手机品牌，老板都可以搞到货。
“那这个价格的话，老板你多送一块电池才行。”今天的白间特地把自己嘴巴上那些属于青春期特有的小胡须刮干净，头顶着抹了发蜡的小偏分，外加食指中指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万宝路。
这形象看着还真有一股十七八线大城市走出来的商业精英模样。
“你在和我闹呢？我一块电池做出来要花三十多块钱，你说送你就送你，我这门面你要不要，送你得了！”老板一伸手，从白间手里把手机夺回来，拉开展柜赶紧放回去。
“老板，你看你今天一开门，我是你第一个客人吧？”白间坚持不起身，赖在椅子上，“我也算给你开个张，你看能便宜多少都行。和你讲，我几个兄弟也准备买手机，你便宜点。我到时候把兄弟都介绍过来，照顾老板生意怎么样？”
“最低也得五百块吧。”寻思着白间说的也是那么个道理，这手机光摆着不卖出去，自己岂不是一分钱赚不到，
“五百块也可以，送个电池外加一张内存卡吧，真的老板我这完全是照顾你生意，你看你都给我介绍半天了，我必须照顾你这生意对吧。”生怕老板又反悔，白间使出杀手锏，“我直接和您说吧，我手里就五百块钱，您要是可以接受，咱就整一个。”
白间买东西向来不是你说多少钱，而是告诉你我能给多少钱，你要不要这钱吧！
拉扯超过半小时后，最终以五百块钱的价格，白间成功购得一部全球知名品牌Nokia手机——的‘子品牌’nokla手机。
外加一个电池万能充电器，一个备用电池，以及一张10g内存卡。
趁着体育课还没下课，白间一路小跑回学校后门，这边就是他刚刚翻出来的地方。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注意，白间一个助跑起跳，三下两下就窜上墙。
现在手机有了，接下来就是应该找一个机会把自己想拍摄的东西制作出来。
具体拍什么，白间已经有了思路。
大概是在两年后的样子，吴苏卫视出来了一档美食类纪录片，主要内容讲的就是中国各地美食生态，白间记得自己那时候一边吃泡面一边看的时候，最让自己津津有味流口水的并不是美食做好之后的样子，而是整个把食材制作成食物的过程。
没错，现在白间要模仿的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中国美食题材第一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
当然没有电视台栏目组的实力，白间也明白自己是抄不出‘舌尖’的品质的，但是学着那一套旁白，去讲述一下荆宜县的美食生态也还凑合吧。而且现在是10年呢，‘舌尖’不是还没有出来么。
白间之所以想着拍这个题材，还是源于早上给张枫买早餐的时候，看到了学校门口排着长队的炒面摊。
荆宜县一中是半军事化管理，住读生除了周六周天，其他时间在原则上是不准出校的。所以就造成了大部分走读生都多了给住读生代买早餐的现象，白间三年高中，给张枫带了两年的早餐，要不是后来高三又分班，说不定这个记录会变成三年。
而许多学生最喜欢的就是学校门口的这些炒面摊，其中口味最好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男青年的摊位，也因此私下里许多人封男青年是‘炒面皇帝’。
分量多，动作麻利，人还长得有点小帅。这就是荆宜一中的‘炒面皇帝’。
还有两分钟下课，张枫满头大汗的跑过来，顺势往操场边的椅子上一躺，刚刚还在打篮球就看见白间坐在操场这边鼓捣着什么。
瞧见白间手里居然拿着一部手机，张枫仔细一看乐了，“哟，贱哥啥时候买的，我看看，诺基亚？”
上午的阳光开始变得有点儿刺眼，眼神不太好的张枫愣是一下子没看清商标上写的是啥，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诺基亚。
这个美丽的误会，自然是用不着解释的。相反只见白间扬起脸，晨光映射在他略显青涩的脸上，灿烂的笑看起来充满朝气和质朴。
正打算和张枫说说自己打算开始伟大创业的计划呢，没成想这小子下一句话蹦出来了。
“买了手机，是不是该请客上网啊。”张枫嘚瑟自己的机智，“我都请你那么多次了，这次轮到你请客了。”
白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能提个什么高要求呢，瞧你那点出息。你贱哥发达了能缺你一次上网？你天天泡在网吧睡觉都可以！”
“你该不是真打算做直播吧？那东西怎么搞你知道吗？”姑且当白间是在吹牛了，张枫看白间拿着新手机，用后面的摄像头对着自己晃来晃去。
“搞什么直播？不搞直播，咱拍短视频。”白间颇为肯定的说到。
“什么短视频？”张枫还是头回听这个新鲜词，这词儿听着好像很靠谱的样子。
“《老男孩》你看过没有？”白间用自己也不多的智慧尽量解释着，“那叫微电影，比那个还要短的，就叫短视频，一般多用在广告拍摄上。”
此间
体育课上，篮球场旁边即使是背阴处，也能感受到阳光的毒辣。这个点更难受的是哪怕一点点微风都感受不到。
猛地灌下一口雪碧，又是一声‘嗝儿’。
“拍广告？你还有这本事，我信了你的邪。”张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脸上只差写着‘不相信’三个大字。
没有经历过现实毒打，学生时代的哪个孩子不爱幻想，学习成绩好的幻想自己以后考上大学走进更高的知识殿堂，学习成绩不好的幻想自己一夜之间突然变得成绩名列前茅并且吊打那些成绩好的。总之大多数人的幻想都还是局限在考更高的分数，得到更多的荣誉。但这些，还算是合理可循的范畴。
类似于艰苦创业最后发家致富的这类剧情，还不如和张枫讲一讲怎么才能买彩票中五百万，或者说不如承包一片鱼塘来告诉世人自己就是你梦中幻想的霸道总裁，都是做白日梦，看起来白间就专门做这类不着调的事情。
“你快醒醒吧，人家哪个广告公司会要你的作品？还是你自己有资本有团队？你能拉来赞助还是咋滴？”张枫这瞬间就觉得好兄弟眼看着就要步入深渊，自己还是能拉回来就拉回来。
看着左右没有老师，张枫想抽支烟，一摸口袋，烟盒子都瘪了。
其实短视频的拍摄恰好不需要张枫说的那些前置条件，门槛更低，前期启动资金也非常低廉。经历过后世快手抖音短视频火爆时代的白间，坚信自己的方向是对的。
“也没你说的那么麻烦，你等着瞧好了。我把成品拍出来，给你看你就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了。”白间无奈的说道。
对于好友非要一意孤行的心思，张枫也不知道怎么去劝说，“我看你也是真的魔怔了，好好的上个网你都能整个幺蛾子，你买手机花了不少钱吧，过年的压岁钱不是和我说攒起来等以后毕业了一起旅游的吗？现在没剩多少了吧！”
白间还真不记得自己之前和张枫约定过这事儿了，不过白间喜欢旅游倒还是真的，大概自己从前某一天和张枫提过这个事情吧。
但是好友担心自己胡乱花钱的好心，白间还是非常感激的。
“你就等着我这事儿做好，说不定到时候咱们去旅游还能去更远的地方，你见过哪个攒钱的人发财了的？得挣！知道不！”
少年就是意气风发，想要更出彩的人生，想要见识更远的风景。
“那既然你非要试试，好吧，兄弟我也只能支持你了。”对于突然就脱离颓丧群众，变得有点神经质的好友，张枫有点无语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扔掉自己抽空了的烟盒，张枫从白间口袋找到香烟，拿出来就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你这还是上学期那包烟吧？都他妈潮了你知道吗……”
张枫深吸一口香烟，怎么有股馊味儿？嘴里回味半晌，突然骂了起来。
白间听闻笑起来，“也只有你可以一口抽出味道来，我早上买手机的时候给人递烟，那叫一个抽的爽！”
“你笑个屁！这半包烟你都能揣一个学期，你是我见过最他妈节省的烟民了。”张枫掐着烟，再次深吸一口，想起什么来，“实话说兄弟，我知道你也是愁毕业了不知道做什么，你这到底是做的啥，我也不知道，但还是明白你是想出息的。我也不会光嘴上支持你，我这边这个月还有四百块钱，你有需要就和我说吧。”
白间这种一包烟一个学期下来还能剩下大半包的货，真要去碰运气，张枫都还担心这碰石头的鸡蛋太小呢。
那些后来变得自私的人，年少时何尝不是仗义洒脱的人。白间曾经看见过一句让他记忆犹新的话，不是时间在一刻不停的流失，而是时间仍在，是我们在不停的流逝。
张枫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七百五，白间知道这是好友对自己竭尽全力的支持了。对此白间蓦然有些难过，这些天总能亲眼见到许多自己后来梦里轮回无数遍的美好，这份美好每每在自己梦醒时刻都会让自己发愁从而不愿意谈论。此间的少年突然又重现，这次还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不断飞逝的我们之中，抓住这曾经遗失的美好。
“钱你自己留着用吧，别整这些，怪伤感的。”白间眨眨眼，努力不让张枫看出来自己有点发红的眼眶。
“那行，我这边最近就少花点钱，咱少去两趟‘名人阁’，你有需要和我说就完事了。”张枫肯定的说到，“别忘了要干就用心干哈！兄弟还等着你踏出路来，带上一脚呢。”
拍拍张枫肩膀，有些情义都在不言中。
体育课很快结束，今天剩下的课程都是大课，不再有外出活动的机会。
坐在教室后面的好处很快就体现出来，整整一上午，白间把自己埋在书堆里面，也没有哪个老师会点名教室后面这一堆人来回答什么问题，都知道班里坐在这边的基本都是官方默认的差生代表，上课点名回答问题，那不就是浪费更多学生的时间吗。
老师不愿意在这群人身上多浪费时间，也省的白间在下面搞小动作还提心吊胆。
一个好的短视频，绝对不是对着镜头跳跳舞唱唱歌就可以的。一个好的短视频是需要有剧情的，白间在手机上一边查阅荆宜县历史，一边努力回想着从前看‘舌尖’的时候，那旁白声一响起来就能让人沉浸其中的感觉。
白间自认和人交谈可以滔滔不绝了，可是这一动笔，满脑子都是空白，还真不知道从何讲起。三节课的时间，脑袋都快想到爆炸，好歹算是准备出来不到一万字的‘小学生作文式’的剧本台词。
手机有了，剧本写好了，就等约炒面皇帝了。
约炒面皇帝，这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因为这些年在炒面皇帝这里买了无数次炒面炒饭，白间还是那种一次就能买个十几块二十块分量的人，算得上是炒面皇帝的大客户了，所以说起来和老板还是满熟悉的。
白间有信心的原因另外还有一个，就是炒面皇帝其实也是一个闲的蛋疼的角儿，之前班里有个孩子月考完试卷没有带回去签字，班主任老胡给他家打电话也没人接，后来要他再给一个他父母的手机号码。
结果那孩子给了电话，老胡打过去，对面一接电话，老胡听着怎么都觉得耳熟。
没错，那孩子就是找炒面皇帝帮的忙，代价不过是一碗炒河粉多加一个鸡蛋的事情。这事儿最后还搞得老胡差点让保卫科把炒面皇帝的摊子掀了，最终以直接让那倒霉孩子请家长的代价才结束这个闹剧。
想到这个时期同样仗义十足的炒面皇帝，白间自信满满，现在就只等中午放学就去炒面摊子找人了。
黄昏
傍晚，目之所及，太阳还剩下小半张脸悬在天空。金色的余晖柔和的洒满小城，实中路，靠近荆宜县一中大门外。
时间是荆宜县一中的晚自习上课之前，在人流量高峰期过去后，白间出现在‘炒面皇帝’的摊位前。
中午放学过来和老板一起抽了三支烟，白间没费几句话力气，只说自己可以给老板做个宣传视频，老板很爽快的同意了白间的拍摄邀请，赶早不赶晚，时间就约在傍晚这个时候。
扔上一支万宝路，早就混熟了的两人，寒暄直接免了，白间调整好手机录像模式开始。
“对，就是这个角度了！徐哥记得打鸡蛋的时候速度不要太快。”白间举着手机，两百万像素的后置摄像头缓缓拉近距离，对准炒锅。
这是白间说到的第三个分镜头。
徐昌林一言不发，单手握住三个鸡蛋，轻轻用力一合，三个鸡蛋同时碎开。
‘叮叮咚咚’几下在碗里打拌好。
扬手倒入锅里，蛋黄混合着蛋清漂亮的坠落，接触到锅面预热好的食用油，瞬间发出‘滋滋’声响，徐昌林不慌不忙的扔掉蛋壳，右手里的勺子顺势就开始翻炒鸡蛋。
十秒左右，倒进蒸好的米饭，米粒松散开来，混合着鸡蛋开始一起翻滚。
整个城南，能单手同时捏碎三个鸡蛋还不洒出来的，白间只在‘炒面皇帝’这里见识过，更多的是一个鸡蛋一个鸡蛋的打，熟练的老手也最多是两个鸡蛋同时开动。
撒葱花，熟悉客户口味的徐昌林又往锅里加了两勺老干妈。
不一会儿，三碗热腾腾的蛋炒饭新鲜出炉，徐昌林几乎三秒装好一个，动作流畅利落，眨眼的功夫就打包好饭盒。
一直叼在嘴边的烟蒂吐掉，徐昌林目光注视着白间手里的手机，镜头还一直对着自己在。
沉默片刻，‘炒面皇帝’嘴里悠悠的吹出一口香烟，心里本来已经纠结了很有几分钟的徐昌林还是依约说出一句台词。
“我叫徐昌林，我炒的不是蛋炒饭，而是上千孩子的未来！”说着话，很傻气的用手指头，指了指蛋炒饭，再指了指对面的荆宜一中大门。
“OK，搞定！”白间乐呵呵的关掉摄像头，热情的又递上一支万宝路，“得亏徐哥帮忙了，等我这个视频剪出来，放到网上给徐哥涨粉丝哈！”
徐昌林放松肌肉，刚刚按照要求一直绷着脸做饭，可是让他憋坏了。
伸手拨开递过来的烟，徐昌林回过来一支自己的蓝楼。
“小兄弟，我抽不惯你的万宝路，抽在嘴里就像假烟一样，你可以尝尝我的。”徐昌林这会儿幸亏也没有别的生意，“你说你这个东西可以给我做宣传，我可是听进去了的，到时候多给我拉几个人头来就好。至于说得亏什么的，见外的话就不要讲了啦。”
“好嘞！那我就不多和徐哥唠了，我现在不抽不抽，马上还得回去上晚自习。”接过‘炒面皇帝’递过来的蓝楼，拒绝立马点上的好意，仔细的装进自己的万宝路盒子里面，白间顺手提起两份蛋炒饭离开。
请徐哥帮忙对着摄像头炒饭，代价就是白间花了三份蛋炒饭的钱，自己拿走两份，留一份给徐哥自己吃。很划算，徐昌林刚开始还有一点放不开，但整个流程基本没有什么问题，白间很满意自己今天拍下来的视频。
回到教室，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放一份炒饭在张枫面前桌上。
“喏，今天我请你。”拍拍低着头的张枫肩膀，白间回到座位。
张枫窝在座位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小说，听见白间回来了，点点头。闻到鸡蛋香，头也不抬的打开盒盖开始往嘴里送饭。
“快点吃啊，马上就上课了。”看着同桌吃饭都不肯把眼神从小说上移开，白间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说到，“你待会晚自习再看不行吗？上课可以看小说吧，但是上课你总不能还吃饭吧！”
‘炒面皇帝’的蛋炒饭做的也是相当牛，米饭颗颗松散，鸡蛋裹着饭粒，嚼在嘴里都不忍心太过于仓促的咽下去。
张枫听见白间说到话，觉着也是这个道理，这才侧过身来和白间一起耸着肩吃饭，“今天咋这么大方，知道我没时间买饭，我刚下课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跟你讲，你这就饭都买好了。”
白间没好气的对同桌翻个白眼，“瞧让你给忙的，这本书你看了一下午了吧！我见你厕所也不去了，下课都不知道下课了。”
因为有一个喜欢看小说的班主任，所以深知小说有多么吸引人的老胡禁止班里有学生看小说，免得影响学习。
所以在高二（12）班，通常一本小说是这样看的，某个学生买来，新书到手直接撕开，一次撕个七八页，自己看完这七八页的内容就传到下个学生手里。然后自己再去撕下来七八页，就这样一点点的在班上传着看。
之所以这样麻烦，也是因为现在的网络小说动不动就七八百万字，到手厚厚一本，直接拿着看是很容易在上课的时候被老师发现并没收的。所以也只能这样分开了书页，压在课本下面间隔着看。
这要是在传阅的过程中，有哪个学生看的节奏太慢了，就会导致后面等着传阅的人没书可看，自然也就是每个传阅到手的人，在拿到之后都会争分夺秒的抓紧时间看自己手里的这部分了。
“我这一本快大结局了，贱哥你真应该看一看，真的，我相信看了之后你也会和我一样，恨不得一刻都不停。”
张枫像一匹马在吃草一样，歪着嘴狂野的嚼着嘴里的饭，眉飞色舞的吹嘘着。白间眼睁睁看见一粒米饭夹带着一丝青菜叶子就这样从他嘴里迸射出来，差点就喷到自己碗里，赶紧往后面躲躲。“行了行了！你打住，吃饭别说话……”
“喔吼吼……不好意思，我没控制好，我换个姿势我换个姿势……”张枫白痴一样张着嘴傻笑，牙齿上清晰可见还没有吞下去蛋炒饭，这一幕让白间惊恐的又后退一个身位。
这一退几乎要坐到走道上了，白间这时突然发现前面本来一个原先堆满课本的座位空了，桌面干干净净的。
一下子没想起来那个位置本来是谁在用。
“前面那谁啊？”白间好奇的瞅着教室前面的空位问张枫。
张枫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白间说的方向，“哦，那里本来不是坐的刘峰嘛，刚刚走人了。”
“啥？走人？已经确定不读了吗？”白间诧异。
白间清楚的记得，在原先的记忆中刘峰是没有这一出的，学校最后资助了这个贫困的孩子。并且刘峰最后还非常出色的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华中大。
“刚刚他大舅和他爷爷过来一起帮他收拾的，大家都看到了。就是你不在教室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刘峰一边哭一边往书包里面装书，你现在去讲台旁边看，还能看见他的书包。”张枫说着叹口气，也没有刚刚吹嘘小说好看的激情了，“也就前后五六分钟，他舅舅逼着他立马跟着走，刘峰说去和老师说一下都不行。”
“他舅舅说，‘不是之前已经和你班主任还有年级主任讲过了吗！现在还讲个腿子讲！前天跟你打电话怎么讲的？现在赶紧收拾！大晚上的还要赶车子’，刘峰他收了半天桌子，突然就哭起来。走过讲台的时候直接一使劲，把好不容易收起来的书包就那么砸到了前面垃圾桶里面了。”
张枫和白间说着事情经过，语气充满了惋惜。
翅膀
教室里只有天花板上悬挂的吊扇在呼呼作响，整个晚自习，白间都处于巨大的惊慌当中。
刘峰的突然辍学让白间意识到，原先自己充满信赖的记忆原来是可以怀疑的。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那是不是也因为自己重生回来，在时间长河里面引起的振动足够改变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命运呢？
白间对于刘峰，说起来，其实和他并不熟悉，刘峰成绩名列前茅，白间全班垫底。刘峰性格老实一心学习，白间一直都有点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也不存在学习委员对待差生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心态，刘峰一直就是一个人默默的努力，不否定别人，不议论别人。
是否是自己的降临，改变了这个原本应该逆袭人生的孩子的命运轨迹，让原先历史上可以摆脱人生困境的刘峰变得只能迷失在陌生的时光当中。
那么。
原先自己生命中的某个人，应该在某个阶段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某个人，是否还可以如同那似是而非的记忆中一样，如约出现在自己的身旁？
一个人对于世界最大的恐惧不是来源于已知的风险，而是原本以为已知的世界突然就变成凭空多了许多的未知。那个二十多岁的保险销售员到底存在与否？那些挣扎过的日子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白间何其幸运，人生这场有去无回的牌局，他却可以推倒开来重新洗牌一次。白间何其悲哀，本来以为重新洗了牌，自己可以发挥的更好，谁知后来才明白，每一次洗牌拿到手的不一定是一样的。可能自己原先还有一对A，可能现在就只剩下对3了。
重生回来一直身体很好的白间，一时间对所熟悉的这个世界，由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变成到现在的茫然和畏惧，焦躁如同潮汐涌动袭来，强烈的恐慌让他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
心悸来的很突然，白间痛苦的俯身，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课桌上。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重影，隐约听见旁边张枫手忙脚乱的要过来搀扶所发出的动静，画面隐去，白间整个人一歪，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我靠，白间你怎么了？白间你……”
“握草！”坐在讲桌前面的老胡听到教室后面的动静，看见白间倒在地上，手里的手机没来得及揣回口袋，意识到又出事了，赶快站起身走过来。
……
这个月的业绩又只有不到三万块，奖金是和自己无缘了。房东老板在十五号就开始催着收房租，可江城还有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呢？并未和女朋友同居的白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一起合租，只能自己独居。
“亲爱的，我实在不愿意卖保险，我想离职了，你呢？”小语拉着白间轻轻的说着。
这是江城市HS区最繁华的商业中心，电影院里面人满为患，影片还未开始，消防宣传广告还在播放，黑暗中白间看不清小语的表情。
手机在不停地振动，工作微信群里面正不停地发着公告，鼓掌和庆祝的表情包不断刷屏，小组这个月的业绩第一名再一次同时拿到全公司top1的殊荣。
白间跟着大家一起，在群里面给人发着竖起大拇指的表情，黑暗中手机屏幕发出来的光显得格外刺眼。
“好啊，咱俩一起提离职，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在哪里我在哪里。”熄灭手里的手机屏幕，白间努力想看清黑暗中小语的脸，大概是电影院的环境实在太暗了，他什么都看不见。
“亲爱的，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电影。”
女朋友憨涩的声音传来，白间笑着想要抓住对方的小手。
“亲爱的，真的不会离开我吗？我去哪里你去哪里？”
黑暗中的确什么都看不清，白间一下子竟然没有找到女朋友的手在哪里。
“亲爱的，你在找什么？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白间莞尔，找不到小手，偏要找到为止。同样固执的想要再看清小语的脸。
……
黑暗褪去，乳白色的光透过眼睑，白间怅然的醒来。
荆宜县人民医院，病房里面不止白间一人。
“哟，小伙子醒来了？肚子饿了没有？”对床的大叔倚在床头翻着今天的报纸，同样的一身病号服。
这已经是白间昏迷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学校批了三天的假，白间睁开眼就看见老妈也坐在一旁。
“小伙子学习成绩挺好的吧，叔我一看面相就知道。”大叔放下报纸，拿起床头栏杆上挂着的水瓶，撮一口茶沫子，“但是还是要注意休息啊，我这一把年纪医生说我不注意休息还是可以的，你这年纪轻轻也睡眠不足呀。”
白间没有回应旁边的陌生人，醒过来之后面对现实，茫然的看看周围的环境，随即扭头看老妈。
老妈眼圈还是红的，显然是这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
“醒了啊，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李蕴泽接到电话知道儿子晕倒在学校，从前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更让她感到自责的是自己还是在麻将桌上接到的电话。
“都怪妈妈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麻将，没有照顾好你。”老妈红着眼说着。
原来是做梦，白间对于突然的场景变化，终于回过神来。
想要给老妈一个笑容，可内心的苦涩却是让白间实在没办法笑起来。如果刚刚是做梦，那可能就意味着自己的确是和某些人，终究是擦肩而过了。
小语现在在哪里?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认识自己的机会了吧。
“小伙子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不爱说话啊。”隔壁床的病号大叔也关心的问着。
眼见儿子好像呆了一样，老妈歉意的朝大叔笑了笑，“应该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孩子就是晚自习的时候突然就不知怎么回事，送到这里来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医生说需要多休息就可以，也不知道准不准，谢谢您的关心了。”
热爱
看着老妈眼圈通红的坐在一边，白间内心也充满歉意。
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小语，如果自己能力更强一点，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这个世界，想要找一个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又怕命运哪怕稍稍开个玩笑，白间就和小语至此不见。
“间儿，要不闭上眼睛咱再休息一下。”
老妈也不知道白间这是怎么了，醒来就一言不发。想到可能因为这件事情，会不会导致以后孩子智力出现问题，老妈心里顿时感觉更加担心起来。
“妈，我没事儿，就是睡眠不足而已，小事情。”白间看出来老妈过于惊慌失措了，终于开口说话。
“真的没事儿？”老妈再次询问。
“能有什么事儿？可能就是之前晚上休息的太晚，早上又起床太早的原因吧，我这都睡了这么长时间了，已经没事儿了。”白间说着就要起床，“咱别呆医院了，在家里躺着还不用花钱呢。”
听见白间说话的语气，老妈心里送了一口气，人没事儿就好。但这个时候还说什么钱不钱的事儿，这孩子，“你自己感觉好就行了，有没有事儿还是等医生来了再确定吧，家里就缺你这几个钱吗？”
老妈瞬间回归了严母的本性，命令白间立马躺好，自己去叫医生来。
趁着老妈终于放过自己，出门去喊一声的这一会儿。白间赶紧偷偷起身看看自己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口袋，幸运的是手机香烟都还在，看着不像是被老妈发现了的样子。
看着白间鬼鬼祟祟跑去搜口袋，又急急忙忙跑回来躺好，隔壁床的悠闲大叔忍不住乐起来，“不错啊，小伙子有出息，烟都抽万宝路呢。”
“嘘……”白间伸出一只手指头放嘴边，冲着大叔小声说着，“您就当没看见没看着行吧，都是男人，男人不抽烟，白在世上颠。”
“你还一套一套的，我儿子就不抽烟！看你小子这熟练的动作，抽了不少年了吧。”大叔品着白间顺口就说出来的话，“我还是收回我的话，你小子看着就不像好生学习的。”
“说不定您只是没看着您儿子抽烟呢？”白间嘟囔着，“刚刚是谁说自己会看相的，咋就这么能吹呢。”
说着话，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带着听诊器进门来，老妈跟在后面。
几分钟后，小护士收起听诊器，拿起圆珠笔在床头挂着的病历本上填写结果。
“人可以回家了，有一点低血糖而已，平时别挑食，少熬夜。”
听见护士小姐姐的结果，不知怎么，白间自己心里也长舒一口气。
白间起身，朝着一边冲他挤眉弄眼的大叔偷偷做个鬼脸，旋即老老实实地拿着衣服跑去更换。
“不知道跟人说声谢谢呀，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妈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没了心事自然又开始对白间的一举一动横竖不顺眼。
“谢谢小姐姐。”白间听见老妈的提醒，转身实实在在的给护士小姐姐鞠了一躬。
护士小姐姐被白间的动作逗的笑起来，“行了小弟弟，早一点换衣服和妈妈回家吧。”
“该谢，该谢。不然不就代表书读狗肚子去了嘛。”白间笑嘻嘻的说着，眼瞅着老妈又要开口，赶忙拿着衣服溜出门。
……
因为住院，学校给白间批了三天的假，老胡每天中午都给白间的老妈打电话问白间的情况。
在家休息了一天多，第四天早上白间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这一次月考的成绩也出来了。
虽然一直心想着重生之后要尽快的赚到钱，但白间并不能完全忽略学习这件事，至少在学生时代是一个人拥有最充足时间的时候了，在这之后再想这样每天用大量的时间去学习充电，几乎就不可能了。
高二（12）班月考成绩的公布，是先由老胡在课堂上拿着一张打满表格的A4纸一个个的念，随后才由科任老师在自己课堂上下发试卷的。
并没有别人小说里面的重生者那样，不存在重生回来就大杀四方，自然白间的分数下来，一如从前一样勉勉强强考了一个四百分出头。
“贱哥身体怎么样？握草你居然英语考这么高！”张枫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不出意外肯定就在最后几个里面了，这孩子一点苦恼的心思都没有，对他来说倒数第一都有好几次了。
白间严格来讲这一次还是超长发挥了，平时英语只有二三十分的人，这一次居然能拿六十分，听力在其中占分比重非常的大。这个分数连张枫都惊奇了好半天，还在抱怨有答案怎么不给自己抄。
白间在纸上记着自己的分数，看同桌听到自己分数后吃惊的样子，挥挥拳头，“贱哥身体很棒，英语其实不难。”
看着恨不得摆个poss的白间，张枫明白这王八蛋已经没事了，这不又开始嘚瑟了么。
“唉，我可是惨了，这一次估计又是倒数第一。”张枫无聊的挠挠脑袋，“这一次拿回去签字，估计我爸又要好好‘伺候’我了，一顿竹笋炒肉肯定逃不了的。”
这话说的白间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自己考四百分一样不是没有好结果嘛，一样签字的时候逃不掉一顿臭骂。
“咱俩中午一起出去上网吧，上次的视频我拍好了，咱去网吧剪辑一下。”白间想想说到。
这之前张枫还打算如果白间钱不够折腾，自己就借给他的，没成想视频都已经拍好了。
“可以啊，你到时候先出去学校，我从后门翻过去，我们‘名人阁’集合。”张枫答应。
视频应该怎么去剪辑白间到现在还一无所知，但是到手的分数又让白间明白，不抓紧时间在其他方面给自己创造出成绩来，或许这个分数就不是试卷的分数了，白间不想自己的人生到头来重生一次都只有这个分数。。
如果真的可以做出成绩，白间也希望能够在这波澜不断的人生中，尽可能去找回记忆里面的那个人。
毕竟，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冲突
名人阁网吧。
视频上传结束，白间默默的看了一遍，已经十分钟过去，也只有两个点击量。没错，一个是自己，一个就是张枫。
保存链接，白间默默的转发人人网。
白间对拍出来的成片是很不满意的，当初拍的时候只记着兴奋了，现在看起来似乎有点惨不忍睹。这就像很多人写毕业论文一样，刚开始的时候兴奋过渡，终于要毕业了！一夜睡醒之后，再看一遍自己写的东西，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这尼玛写的什么玩意儿！
但是目前也只有这个条件了，只能期待这年头有那些慧眼识珠的人吧。
陪着张枫打一把英雄联盟，送了十个人头之后白间干脆挂机了。十连送整的张枫都没兴致了，两人下机结伴走出网吧。
正午的太阳很热，街上有穿着短袖匆匆行走的年轻人，也有严格遵守入秋了就要加外套的中年人，人来人往无序又有序，两人蹲门口抽起了烟。
小县城的中午大多就像这样，喧闹中显示着无聊透顶。
“哟，这不是‘第一第二’吗，怎么你俩住一起吗？”
刚扔掉烟头，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个小餐馆好好犒劳一下刚刚在游戏里被人虐惨了的小心脏，方才走出网吧，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白间扭头看见是学习委员罗辰，好巧不巧的正好在网吧门口遇见这个人。
罗辰身边站着英语课代表杨予安，两个人手上捧着珍珠奶茶，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罗辰才十七岁的年纪，将近一米八的个头，让他和班花杨予安站在一起看起来真的有点郎才女貌的。
只是这郎才，说的话真的又让张枫和白间一阵不舒服。
罗辰看看旁边的杨予安，似乎特别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手里的珍珠奶茶冲白间两人晃了晃，“碰到你俩好巧，喏，台湾珍珠奶茶，味道还可以，要不我请你俩喝一杯吧。”
不等张枫两人回应，罗辰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一样，“张枫你好像是住校生吧，中午出来？”说着看了看两人背后的小巷子，网吧的霓虹招牌隐隐约约，嘴角扬起笑容，“我说了，原来是出来上网啊！”
白间静静的看着罗辰装模作样，这个人实在是无语又烦躁。
张枫气不过，跟你又不熟，老子上个网你还管吗，真把学习委员当官了！
“我喜欢上网，怎么了，你管得着吗！”同样人高马大的张枫，在说话的技巧上明显比罗辰要实诚的多。
“你这样我管不着，但是你中午跑出来上网，老师管不管的着？”罗辰自觉自己作为班干部请两个班里排不上号的家伙喝奶茶，本来是一个多么体恤差生的好事，现在好心当做驴肝肺，立马脸色就不好看了，狐假虎威着威胁到。
张枫一听这讨人嫌的蚊子居然还打算打小报告，登时就拳头一捏，上前一步要教训罗辰。
“你他妈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不姓张。”
三言两语激怒了张枫，罗辰又紧张起来，也是因为张枫天天都玩篮球，一身腱子肉看着就很能打，原本打算在美女面前表现一下的他，看见张枫捏着拳头冲过来凶狠的样子，脸皮一抽赶紧退后一步。
“行了，犯不着动手打架。”眼见事态短时间内就要升级，白间上前拉住张枫。
“握草，老子最烦这种贱人了。”
张枫可不管打架的结果，无缘无故被人当儿子训斥，眼下看着罗辰就来气。
一直默不作声的杨予安，这时候也上前劝说张枫，“够了啊，张枫，平时交作业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威风，你要是有力气打架，下次英语作业不要忘记写！”
杨予安的确长得很好看，白净的皮肤，身材修长挺拔，水汪汪的大眼睛，连呵斥人的时候都好像是在撒娇一样。
一物降一物，再暴躁的小男生，在英语课代表这样的大美女面前都会自觉的克制住情绪，杨予安都开口了，张枫也就冷静下来。
“说你也没说错，本来就不该跑出来上网。分数考的稀烂还不知道丢人，真的是玩物丧志。”罗辰不甘心自己刚才怎么就退缩了，感觉这一下自己在班花面前形象有损，站的远远的过嘴瘾。
张枫一听这话，狠狠的瞪一眼罗辰，作势要动手。
罗辰立刻安静了。
杨予安也听见罗辰的话了，不留痕迹的再上前一小步，她心里也有一点讨厌罗辰这样的性格，怎么一个男生比女生还要嘴碎。
“行了，都少说两句。中午时间其实很有限的，你俩玩一会早点回去，下午还要上课呢。”作为班里班干部的一员，劝说班里的学生好好学习，也是杨予安自认为应该做的。
不过本来以杨予安的性子，作为班里成绩排名靠前，又是大家公认的班花的她，换做从前在路上即使遇到了白间和张枫，她是肯定不会打招呼的。对她来讲，自己和班里那些不肯努力不思进取的人，就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罗辰也不是说的没道理，玩物丧志这个词就用的很好，杨予安也是这么想的。
但如果你认为杨予安和罗辰关系就很亲近，那就是多想了。如果不是今天听到罗辰说可以请自己喝奶茶，杨予安连罗辰都懒得搭理。在她眼里，罗辰和其他的癞蛤蟆相比，仅仅是成绩还不错，另外还有一点小钱罢了。
女孩的这些心思不是众人可以猜到的，不管是成绩永远垫底的张枫白间，还是一直以来以班级领头羊自居的罗辰，看到的永远都是恬静优秀的班花。
罗辰和杨予安两人慢慢走远，时不时可以看见罗辰对着旁边的班花激动的说这什么，张枫气的连白间又给他递烟都没看见，“他妈的见到这个罗辰老子就烦，成绩好了不起啊，看他这样子说不定对杨予安还有什么心思，妈的人模狗样！”
白间叹着气，拍拍好朋友的肩膀，安慰着说到，“行了行了，狗咬你一口你还能还嘴不成。”
“说得好！我看他狗都不如，狗一直是狗，他看起来就不像个人。”
白间惊奇的看着张枫，这么后现代非主流化的哲学思想可不是那么简单可以领悟的，这孩子居然张嘴就来。
张枫气呼呼的，“人家刘峰考了班级第一，人家那才是学习的料子。这罗辰一看就是品行败坏，学得好，做不了人啊！”
“噗！”听见这句话，张枫乐了，最厉害的是你损人不忘叹口气，你说搞笑不。
“话说你有刘峰的联系方式不，老同学了，走的时候都没有见一面。”白间想起那个倒霉的孩子，还是觉得有点遗憾又有点对人家抱歉的意思。
如果没有自己的突然出现，历史本身不是这样的。
“我有他QQ啊，怎么，你想联系他？你联系他又帮不上他忙，联系他干嘛。”
“总归老同学啊，能帮什么就帮一下呗，回头你给我号码。”白间叹口气。
“那行，回头就抄下来给你。”知道白间QQ号忘记密码了，张枫打算用纸抄下来给他。
两人找到一家餐馆，一人点了一碗兰州拉面。
一时半会还没消气的张枫，扒拉了碗里一只手可以数出数儿来的肉片，觉得真他娘的寒酸，想起刚遇到罗辰时候，人家手里的珍珠奶茶。
“哎，物质的社会啊，穷学生连吃肉都要按片儿来数着吃。”张枫小声抱怨一句。
张枫有点垂头丧气，如果自己有多的钱，肯定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去买奶茶喝，“下个月我爸给钱了，老子规划一下，天天把珍珠奶茶当早餐喝！”
那家新开张的奶茶店白间也见到过，珍珠奶茶好早几年就有了，只是荆宜县是个小县城，这一年开一家奶茶店，稍微卖一点噱头都能算时尚。学生群体里面，能一口气花十几块钱买上两杯既不解渴也不饱腹的奶茶，的确是比较奢侈的事情。
白间对于张枫向往奶茶自由也能认可，毕竟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消费水平，这和时代没有多大关系，相信再过几年，大家都用上iphone的年代，谁也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发誓以能天天喝到奶茶为人生目标了。
“你那视频我看了，拍的还可以啊，没想到你还有这技术。”张枫吸溜着碗里的面，觉得自己一直生气也不是办法，毕竟今天出来其实是为了好友的正事来着。
“快打住，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不说还好，一提起来白间又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点击量。
张枫思考了两秒，又很是认可的点点头，“看起来的确没什么人看，我早就劝你，赚不到钱的。”
很无语这小子边说边点头的样子，白间苦笑着重生来失败的开局。
“不过你不要轻易放弃啊，做什么事情只要坚信两点，一是开始，二是坚持。”张枫化身人生导师，反过来劝导白间起来，“你都花了不少钱了，不坚持下去可惜了啊。”。
“先吃面吧，现在先不提这个事情了，容我一个人好好琢磨琢磨。”再一次明白自己能力低到何种程度的白间，忧心忡忡的低头吃面。
“哎，人生啊，你怎么一坨一坨的……”张枫长吁短叹，感觉人生苦短，端起碗‘滋溜’一声，痛苦的喝下一口美味的面汤。
那个时代叫从前
想着做视频创作以出人头地的梦想无限期搁浅了，死掉无数脑细胞之后，白间发现自己就不是搞创作的料。
好歹白间这人比较聪明的一点就是，知道事不可为，立刻就能决断。
赚钱的想法依然没有断，白间摇身一变，成了高二（12）班最大的地下零食贩子。
和班里其他只知道从小卖部进货的孩子不一样的是，白间除了给人提供小卖部的零食服务以外，他还专门打印了很多小卡片用作宣传。
小卡片上面的货品就更丰富了，除了普遍比学校小卖部便宜的零食以外，还有很多小卖部没有的商品。这都是白间利用手机逛淘宝用非常低廉的价格下单买来的，在这个高中生连手机都很少有的小县城，一部手机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白间陆陆续续赚到了将近两千块钱。他大胆的走出自己的班级，趁着午休时间，把自己的宣传卡片放进了其他班去，这下子生意就更火爆了。坐在窗户旁边的张枫一直都在帮助白间卖货，也明显感觉到白间的小生意越来越好了。
赚钱不少，只有张枫和白间知道。但是生意好，却是很多人都可以看见的。渐渐的班上私下做零食生意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无师自通的打起了价格战，市场被扰乱了之后，白间发出的卡片上，慢慢的开始填充更多学校没有的零食。
白间对于自己班上这群一窝蜂挤上来的孩子也没办法，这事情本身就是人人可以做的。
春风得意没多久，这群扎进钱眼的学生们，迎来了白间一个月之前就预想过的挫折。
高二办公室，最近一段时间，教导主任在巡逻的时候抓了很多上课吃零食的学生，这几天每天都可以看见马主任一脸严肃的带着三五个学生接受教育。
很多接受改造之后洗心革面的孩子讲，是有人诱惑了他们，还有人拿出了一张不知什么人发到桌子上的卡片，说就是这种小卡片上面，用比学校小卖部商品统一便宜一块钱的价格，敲开了他们口袋，赚走了他们的生活费。
根据几个老师都收缴上来的小卡片，这个破坏班级和谐的卡片果不其然，应该都是同一个人制作出来的。
因为这些制作粗糙的卡片，外观一模一样，只有个别卡片打印内容有些区别。
“查！”马主任吊着马脸，重重的拍着办公桌，命令下面的一群科任老师。
教导主任一声令下，高二年级掀起了一股举报揭发的寒流。很快，白间就被自己班主任老胡一脸无奈的带到了办公室。
老胡把玩着手里的卡片，眼镜片上闪过寒光，他重重的咳嗽一声，“说吧，这些是不是你做的？”
白间看了看桌上的卡片，的确都是出自自己的手笔，让他惊奇的是，自己的卡片因为更换商品的缘故，已经更新换代四次了，老胡手里居然还有第一代小卡片。
犯不着去猜想是谁出卖了自己，白间从打算开始在班里卖零食那一天起，就知道终有一天会有人眼红。
“是我做的。”白间本身就没打算隐瞒，这事情又不犯法，难不成还能把自己赚的钱收缴不成。
“谁让你在学校搞这个事情的？你是来读书的还是来赚钱的！”越来越感觉白间不同于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老胡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光头加墨镜的造型，已经对孩子们没有威慑力了。
“当然是读书学习嘛，可是赚点零花钱也没有耽误啊。”白间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老胡的问题，疑惑的问道，“老师，好像没有谁说不可以在班上卖东西吧？有这样一条校规还是？”
这一回答猛地一下，堵死了自己接下来要问的问题，老胡睁大眼瞅了半天面前的孩子，这孩子说的没错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办公室的马主任，本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坐在自己位子上喝水，听到居然有学生毫无悔改的意思，而且听这语气还很自豪？
“没有说不可以卖，你就可以拿来卖？”马主任三步作两步，在白间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走上来，一只手重重的打在白间脑袋上。
这一巴掌打的白间脑袋都蒙了，瞬间就有股大脑充血的感觉，两辈子加起来快四十岁了，白间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这么一下。
“你瞪我做什么！”马主任撸起袖子又一巴掌扇上来。
‘啪’！
这一巴掌声音很响亮，一时间引起同时在办公室的其他老师的观望。
白间感觉自己脑袋一片混乱，第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第二下他立马清醒。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白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一时间内只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办公室里面。
十年后别说扇巴掌，哪怕是罚站，都能引起全网声讨。但现在不同，特别是在荆宜县这个小县城，管教一个学生从来不需要考虑有没有道理能说服他，老师们更喜欢的是直接用最简单的方式来教育孩子。
体罚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通常来讲也最能快速达到老师们想要的效果。
本来还有些讲话声的高二办公组，这一刻无比的安静，安静到似乎这时候一根针落地都能引起海啸。
白间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被教导主任扇耳光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是学生，自己是学生！
老胡看见教导主任发火，眼瞧着白间似乎也有一点快要爆发的样子，不想事情闹大的他赶紧从办公位上站起来，一边说着‘您忙您的，您忙您的’，一边赶紧把马主任拉开。
站在原地的白间终于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躁，扭头冷冷的看了一眼马主任，顺带扫一眼办公室里众多好奇观望的老师。再次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安静不语。
劝走马主任之后，老胡回到办公位，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白间，叹口气，“白间，你不要埋怨老师，都是为了你好，把你当自家孩子才会和你生气。”
面无表情的听着老胡说话，白间始终没有回应。既不反驳也不认错，因为他依然感觉自己没错，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终究不是从前那个少年豪情气盛的人了，听着老胡长篇大论的劝解，白间突然打断。
“老师，您不用说了，今天开始，学校不会再出现我售卖的东西。以后这事情我不会再做。”
惊讶白间怎么突然就上道了，下一秒老胡喜上眉梢，笑容可掬的比划一个大拇指，“就知道你懂事，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自己都有分寸就行，老师相信你！”
“那我就先回教室了。”白间听完，一刻都不想呆下去。
“都是一群贱骨头，好好的读书不知道用功，搞些没有名堂的东西！不打不成器！”马主任气咻咻的坐在椅子上说着。。
得到同意的白间转身离开办公室，他看着主教学楼外面逐渐金黄的夕阳，对于身后传来的办公室里面教导主任的说话声，既没有庆幸也没有气愤，甚至毫无感觉。
只是忽然吧，白间开始觉得，来了这么久，自己依然没有融入这个时代。
刘峰
学校不能做买卖，无非就是把这一块让人眼红的市场放弃，混乱了将近三个月的荆宜县一中零食市场，在学校的一力打压下，终于又回到了校小卖部一统江湖的局面。
转眼就到了放寒假的时间，期末考试的成绩也下来了，由于这半个学期来白间有意识的主动去复习知识点，这一次期末考试成绩最终提升了将近一百分，其实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语数外物化生，六门功课除去像语文这样评分的时候主观性质很大的科目，实在没办法短时间大幅度提升以外，数学英语这种客观题多的，一道选择题就能有五分的，实话说总分提高一百分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将近五百分的成绩，让老妈高兴的在和老爸打电话的时候，破天荒的夸奖了白间好几句。
老爸这些年一直在凤城打工，儿子的成绩怎么样，老爸白安民心里是知道的。以往要是听到儿子能考过四百五，他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最终就是白间拿到老爸特地奖励的五百块钱的时候，有点哭笑不得。
寒假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才是过年。在家里呆了一天，因为成绩开始慢慢有提升了，白间在家里说话的底气也伴随着提升，在这之前从来不敢提出趁着放假出去玩儿的他，也史无前例的和老妈说自己要出门玩。
心想着儿子也长大了，不可能一直锁在家里，老妈大手一挥，准了。
出了门的白间心里很轻松，没过多久，就到了和张枫约定见面的地方。
张枫已经等待多时，和以前一样，喜欢蹲在路边抽烟。
“票买了没有？”白间挂掉一个电话，问道。
张枫弹掉烟头，从口袋里面掏出两张县城到下面循米乡的票，“一早上就过来买票了，不好抢，地方太偏僻，所以发车数量本身就少。”
这一次是去刘峰家，刘峰自从辍学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过。前段时间白间还在学校搞小零食买卖的时候，联系上刘峰，简单的聊了几句，原本对人生彻底死心的刘峰被白间说动，约定寒假了一起做事儿。
白间打印出很多海报，贴满了荆宜县城七八所小学，口号喊得很简单，“弯道超车，放假不放学”，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在学校卖零食的时候，白间就知道这个生意不可能是长久之计，所以原本就打算放假了开补习班，专门教县城里面的小学生，他开出的价格相比这个年代学校老师私设补习班一科要两百一个月来说，依然是便宜的。语文数学英语，三门功课一起补习，整个寒假将近两个月就是一个周期，一次性一人三百块。
场地已经租好了，就在离荆宜县公汽车站不远的城南派出所对面的小楼房里面，多亏了这一年的小县城放假本身就便宜，把二楼三间房子租下来，整个寒假的租金都只需要一千二。
白间两人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终于到了刘峰的老家循米乡。
对于老同学还记得自己，专门大老远跑来找他。刘峰心里十万个高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家里先吃饭，吃完饭我去和我舅舅说。”刘峰搓着手招呼白间两人。
因为自己的特殊情况，刘峰从小就住在舅舅家。刘峰舅舅是在乡里给人收麦子的，收入自然也不是很高，之前刘峰小学初中都还好负担，到了高中没了义务教育的补贴，书本费又贵，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刘峰辍学回家。
多年以后刘峰回想起自己无奈辍学的遭遇，不会再责怪家里没有在重要时刻支持自己，因为在走过许多为了吃饱饭的路之后，他理解了为什么当年自己无法继续读书。在高速发展的时代背景下，许多原本不算小康的家庭，只会生活的更加艰难。
这几个月舅舅也没让刘峰干活，也知道他心情可能不太好。所以对于侄子同学的远道而来，也是非常高兴的，饭间甚至还开了一瓶酒。
“峰子非要自己出去闯，我这个做舅舅的不能一直拦着。正好你们是老同学，互帮互助嘛，我没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家里的环境不怕你们笑话，这个两层楼房还是借了朋友万把块钱才盖起来的。”舅舅热情的给白间几个夹菜。
这一群人当中，看得出来是眼前个子比较小的男生在拿主意，舅舅的眼光很准，一上来就给白间倒了一小杯二锅头。
白间举起酒杯，规规矩矩的敬酒，“您就放心吧，我们以前在班上的时候关系都挺好，这一次肯定不会坑了刘峰的。”
当然不会提之前自己和刘峰并没有太多交集的话，这种情况下，往好了说才能让人家长辈放心。
这一顿饭在一个小时内结束，刘峰被舅舅叫到房间去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就红着眼挎着一个行李包出来。
张枫上前帮忙拿包，白间和刘峰舅舅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行了，您别送了，我这就跟他们返程了。”止住舅舅想要送一送的意思，刘峰语气里面有着人生开始重新奋斗的决心。
……
“三间房，你挑一间住下，作为你自己的寝室。”
荆宜县，三人花了又是一个多小时才赶到租处。
张枫气喘吁吁的放下行李，这一路他都是没让刘峰和白间动手。十几斤的挎包硬是一路自己一个人背来，一声喊累都没有。
这几个月通过白间的改变和努力，张枫不仅仅在老朋友面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决心，也同样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前程。
张枫不想自己只是因为和白间关系好才能掺和进来，他想通过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自己，即使成绩不好，没办法像刘峰这样做补习老师，但自己有的是力气，也是能给白间帮到忙。
三人气喘吁吁的坐在租好的房子里面，因为暂时还没有桌椅，只能盘腿坐地上。
从怀里拿出烟，白间抽出三支一人甩上一根，“峰哥不要有心事，学着抽吧，这东西真的可以解压。”
刘峰点点头，学着点上。
抽了半支烟，白间拿出两百块钱，“以后一起奋斗了，虽然目前大部分都要靠你撑着，但是你不用担心吃喝的问题，房租我交了两个月的，这两百块你拿着，给自己置办一点洗漱用品。明天咱一起把桌子椅子运过来，后天就开课了。”。
张枫盯着偌大的房间，呆呆的问道，“贱哥，开课了就能收到学费了吧？”
“那必须的，到时候就算是真的启动了。”
补习班
老林觉得这次给儿子报的补习班还是蛮靠谱的，入学之前还有小测验，老师根据每个孩子的分数来制定补习计划。听负责人说，这种叫做私人定制成长计划。
不像之前给儿子报的他们学校老师开的班，就是不停的讲后面的知识点。实话说前面的都没有学好，一股脑的把后面的知识点全塞给孩子，能学会才怪。
开奶茶店的老林决定这次如果儿子的确学进去了，那就长期在那个名叫’轻松学‘的补习班上课也可以。
放假第四天，白间的补习班总算是搭起了架子，前后一共招了五十号学生，这还是白间在电话里拒绝了不少家长，要不是老师实在太少，白间肯定会招更多进来。
价格便宜，补习班位置还靠近城区，还承诺了包一顿午饭。这让许多到了寒假就发愁的家长高兴的不得了，家里的小祖宗有一个地方去闹腾，还能提高学习成绩。
桌椅板凳是在城南美食城买的二手，减去这部分钱，白间突然发现自己手中可以动用的资金居然一下子就超过一万了。于是又用一个月八百的价格找了一个做饭阿姨，给来这里上课的孩子提供午饭，这一举动更加的完善了自己的补习班。
张枫不太理解为什么别的补习班都不提供伙食，白间却偏偏浪费一间屋子来专门做饭给孩子吃。原本三间屋子，刘峰住宿花去一间，剩下两间用来上课不是挺好的嘛，现在整的只有一间屋子用来上课，五十号人挤在一个屋子里面，搞得和学校上课一样的拥挤。
还是刘峰明白道理，告诉他如果不做饭，到了饭点孩子肯定会回家吃饭，安全不安全还不说，主要是这样以来，补习上课的时间肯定会减少。但如果给孩子足够的补习时间，向来讲究实惠的家长们也会更加关注到白间这家补习班的物美价廉。
因为寒假的补习班其实也很多的，大多都是只补习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到了饭点就下课回家，基本上孩子才来不久就得打道回府，对于家里的家长来说，最大的感觉就是孩子出去补习了，这是把补习当做玩儿。但白间这里用一整天来做这件事，回家还会布置作业，给家长们的感觉就是自家孩子这一天都在很辛苦的学习，同时也就觉得自己一个寒假三百块补习费交的值。
当然，劳逸结合的到了白间也明白的，所以也会每个四十分钟让大家休息一下，时间二十分钟左右，也不长，就是组织小孩子才艺展示什么的，都是以后玩烂了的伎俩，在这个年代却是很新鲜，让一众喜欢闹腾的孩子玩的特别开心。
开课第一天的忙碌结束，送走最后一个孩子，白间高兴的召集刘峰和张枫两人一起，三人收拾好桌椅，坐在一起休息。
“你俩坐，我去给你们露一手。”白间实在是高兴，今天学费收到手让他终于脱离了一直以来手上没什么钱的状态，兴奋的决定给两人做一顿晚饭。
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白间露出笑容，今天走路都快跳起来的样子，看这样子就像是吃了蜜糖似的。
又开始叼着香烟吞云吐雾的张枫也开心的靠在课桌上哼着歌，他原先对能不能招来学生还有些忐忑，直到今天早上见到不停的有家长领着孩子过来，帮着记录家长姓名的他眼见着白间收钱收到手软，内心对白间的佩服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都还是十七八岁的学生，以往见到班里卖零食的十几块几十块的钱都觉得自己有一番事业了，何尝想过转眼都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赚过这么多钱？往前小半年还觉得白间不靠谱，小半年下来张枫眼睁睁看着白间从小做到大，早就忘记了自己之前还准备等白间一无所有了再去安慰他的心思。
“还有这个本事？”刘峰脸色也洋溢着笑容，虽然今天他第一次上课有点磕磕绊绊，但整体讲下来，到后面是越来越轻松，已经能做到白间要求的对每个孩子针对性的帮助。
白间从前上大学之前做暑假工可是专门在饭店打过工，不说五星级酒店级别的手艺，但是家常菜会的还真不少。
“等着瞧吧，二位。吃了哥做的饭，你们就知道这世上什么叫做美味了。”白间找了两个西红柿三根火腿肠，另外拿出中午没有用完的一些食材，准备今天就给哥几个整三个小菜。
“我去楼下看看，我记得不远就有个小店，今儿都喝啤酒怎么样？”张枫从桌子上跳下来，拍拍手问道。
“那就整一件勇闯天涯，早点回来啊！”白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眼见一边整理着第二天小测验试卷的刘峰也比划着‘OK’，张枫废话不说，拿起外套就出门下楼。
一零年荆宜县高中生之间时兴的是复古风，经常能看见的是班上有人无论春夏秋冬都光着膀子披着军大衣，当年学校晚会上甚至还有人这样一套拉风的造型上去唱伍佰唱周华健，总之游走在校园里的全是一群模仿上世纪潮流的假痞子。
白间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都特别赞同这一群人的作风，他认为这就是后非主流时代的明珠，删繁化简，一身大衣走江湖。
只是因为自己是走读生，不太适合直接在家人面前展现内心的骚包。所以直到今天，赚了一点小钱高兴坏了的白间，终于放飞自我一回，带着张枫刘峰二人在屋子里支起小桌子，三个人干脆就直接光膀子开吃。
推杯换盏之间，白间拿出纸袋包着的钞票，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
“一万五，减去租房的开销，桌椅的开销，还有一万二。”点点手里的烟灰，白间眯着眼盯着面前的二人，这两人看着面前的一堆钞票已经开始喘气了。。
“留五千块钱作为每天给阿姨买柴米油盐以及发工资的资金，足够了。”白间举杯和两人碰一下，“至少净赚有八千块，我也没把自己当什么老板，而且到现在也没和你俩谈工资的事情，很简单，我决定，赚到的钱咱直接平分得了。”
听到这话，张枫刘峰两人都愣住了。
爱和责任
钱就放在桌上，一时间两人都盯着面前这不算高的一摞钞票。
沉默片刻，刘峰举起茶盅仰头一口气喝完里面的啤酒，喝的太快有一点呛到，猛地又咳嗽两声。
“我这来了，又是安排吃又是安排住的，才干一天的活，你给这么多钱干嘛？”刘峰小声的说到。
忙活了一天，空荡荡的屋子里关起门喝酒，还是有点闷热的，屋里的暖气很足，相比屋外的寒冷来说，光着膀子都能看见大家在流汗。
张枫也是回过神来，他自己一直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出什么力气，刚刚他也有点蒙。
刘峰也举起杯子示意大家碰一下，“白间这是你的事业，要不是你大老远喊我来，估计我明年也该去南方打工的。所以说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都在酒里，干了！“
“我猜你肯定是不知道该怎么发工资，干脆就偷懒吧？”刘峰笑着板起手指头，“我来给你算算，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你前天说你房子签了一年的合同对吧，这些桌椅的帐，五十多号人一个多月的伙食钱，还有你专门请的做饭阿姨。这样算起来你挣到手的净利润哪有八千？你说八千也行，那咱把这钱分了，过完年做什么？别看我，我是没有主意的，我要有你这本事也不至于在家呆几个月都没事儿做。”
这是老实本分的刘峰，一个知道感恩，也知道不该自己多拿的不要多拿的人。
张枫也在一旁赞同的说到，“就是，贱哥，你之前一直想赚钱的，不可能永远搞些一锤子买卖吧，学校里又不让卖东西了。说个不好听的，万一哪天你这里要是什么时候没学生来上课了，没有储备资金，那你辛苦整起来的’轻松学‘可就立马关门的。”
难得有这么为朋友着想的伙伴，白间想起从前自己和人在大学时期合伙搞烧烤摊，因为一点点物业管理费的问题，该谁出钱而和人争吵的时候，那时候哪有这样的伙伴呢。
知道两个伙伴既是不好意思，也的确是为自己着想，白间也不再坚持。
“行，你俩的意思我明白，这样吧，我也不说多的，这次本身钱就不多，我们干脆这样。”白间沉思着，“你俩工资都是一个月三千，另外如果我做大了，给你俩每人两成干股。”
“这么高工资做什么，你很有钱吗？你这比平分还给的多了。”刘峰心里既是感动老同学的豪爽，也是认为不应该这样分钱，实在超出他预期的太多，他觉得不该拿。
张枫就更不用说了，自己干了啥，既不会讲课又没有出钱，顶多是帮忙搬了桌子椅子，举手之劳的事情那能算事儿吗？
白间却不想再和老同学纠结太多，直接拦着还要开口的二人，“都说了不平分，那就是把我当老板了对不？老板给你们定工资，你们还能商量不成，只要以后别说我压榨劳动力就行。好了，谈钱多俗，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以后就跟着贱哥做大做强吧！”
这段时间以来白间表现的一直都是很有主见，张枫也知道再说下去最后还是白间说了算，他知道好朋友骨子里就有很强的自主观念。
“行吧，你都说了做大做强，我以后就跟着你干了，只要你不嫌弃我啥也不会。”张枫大着舌头同意到，“我一米八的人，以后有用的到的地方，贱哥你尽管开口，绝不会有半点敷衍！”
“峰哥你也别纠结了，行不？”白间给二人再次斟满茶盅，再一次劝说刘峰。
老实巴交的刘峰因为感动，两杯酒喝下去就满脸通红，这时候见到张枫也都同意了，只能再次表示自己以后会好好干。
往往刚出校园的年轻人最易感动，就像白间看到的那些新闻，见义勇为的年轻人，行侠仗义的年轻人，一腔热血的年轻人。
不知这世上有多少年轻人，被后来的时光慢慢磨碎了性子，变成一个麻木盲从的社畜？白间只希望他目光所及，尽量能少一点悲剧。
年轻人也愿意为之努力。
吃完饭，张枫举着手不让白间动手，说收拾碗筷的事情交给他就可以，“贱哥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咱明天见。”
差点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独自在省城打拼的人了，白间被张枫一提醒，恍然想起自己还得回家呢。
即使再怎么想着赚钱，不能脱离的是目前自己的身份。白间也不想再去重温当年自己没有吃完的那些苦，那些原本不应该出现的辛苦，都是因为自己从前离家出走的缘故。
而离家出走，最大的原因是高考之后自己不敢面对父母，想当初老妈一直以为自己再差也能考上二本线，结果考完之后都不用估分的白间因为深知自己是什么水平，直接在家呆完一周就偷偷收拾行李去了省城。
这个世上有没有神鬼，白间不知道。受过高等素质教育的白间也不相信神佛，但白间相信的是因果，相信这世间一饮一啄，皆成因果。
如果没有之前因为畏惧惩罚，就没有后来那个离家出走回不了头的少年。如果没有那个离家出走的少年，就没有后来历经遥遥路途颠簸流离的底层青年，当然，不会有今天的自己。
白间的内心非常清醒，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自信，未来自己大概率上不会像从前那样贫困。那么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家庭的希望不要落空，不要让固执了大半辈子骄傲了大半辈子的老妈，再一次经历前世的失落。
说到底，这不是梦，不允许白间天马行空的想一出是一出，老妈还在家里，老爸也还在外地为这个家庭的兴奋而打工，白间自己也不允许自己得意忘形。
回到家，再一次重温一次这个小房子里面，关于从前的点点滴滴，白间同样再一次的意识到自己身上应该担起什么样的责任。
重生者对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挣钱以外，必要的事情还有爱和责任。
而眼下，如果和老妈说自己在外面搞了一个补习班，姑且相信能让老妈高兴一阵子，但白间更清楚，能够让自己这位性格强硬外加脾气暴躁的老妈真正意义上认可的，还是在于儿子的成绩怎么样。
这一次期末考试，白间有史以来的考出了将近五百分的水平，而这还不够的，这个分数如果一直维持下去当然也能够在未来上一个本科，但从小到大都听着学如逆水行舟长大的白间，自然明白在打基础的时候五百分不代表高三时候就能拿五百分。
所以，白间同样也需要把自己印在补习班宣传海报上的话送给自己，放假不放学，弯道超车更容易。
一心要争气的白间很快洗漱完之后开始学习，打完麻将回到家的老妈，一进门就看见儿子规规矩矩的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做功课，暗想果然儿子现在变得上进了，以往放假这个时候哪一次不是守在电视机前啊，现在居然懂事的开始自己主动学习了。
“今天怎么这么乖？”忍不住最终还是夸了儿子一句，老妈大概在外面也赢了一点钱，回家看见儿子变得上进了，心情更加高兴起来。
房间里的白间听到客厅里老妈表扬式的问话，放下手里的笔，“哪能不乖啊，不乖还是您儿子吗！”
“不乖就打！这是肯定的。”更年期快到了的中年妇女总能一瞬间切换频道，刚刚还是夸奖，现在就变成了训诫，“乖就不打，妈妈的脾气你是懂得！”。
白间心里无语，耸耸肩对于老妈的话不想表示看法。
行吧，家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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