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事故
第2章问讯
放置煤油灯的木桌将两个人隔开。
坐在左侧的人身着风衣，左眼戴眼罩，胸口别了一枚警徽。
右边是一个略显消瘦的黑发青年，此时有点魂不守舍。
“马丁·威尔逊，二十一岁，母亲早年病逝，父亲三年前海难逝世，格瑞普市本地人。”
“……”
“你是在格瑞普大学的自然生物学院读书，毕业后留校任校图书管理员，至今未婚，独居。”
“……”
“个人情况方面，你还有补充吗？”
马丁摇摇头：“没有。”
对面的独眼警察放下手里的纸和钢笔：“马丁先生，请放松，我们这是例行笔录。因为涉及到一起非常特殊的刑事犯罪案……所以这些程序都是必须的。”
马丁端起桌上陶杯，喝了一口白水。
他发自真心地说：“赫尔曼警探，非常感谢您之前对我的提醒和救助。”
眼前人，正是在站台叮嘱自己、开枪想引开白骨男人的那位警察，后来他被撞飞不省人事，现已迅速恢复过来，看起来身体素质不错。
“保护市民，是警察职责。”赫尔曼毫无表情。
马丁暗自想。
不提其他，赫尔曼在生死关头敢去挡那怪物，就为救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只能说是源于强烈的责任心和荣誉感。
如果格瑞普市所有警察都像他一样，就不会有那么多黑警丑闻，警方信誉也不会一再下滑。
“马丁先生，你是这次案件的重要目击证人，也是与罪犯近距离接触后的唯一幸存者，你的口供非常重要。”
赫尔曼强调之余也说：“分局已经派人去联系了你所任职的格瑞普大学，不用担心工作问题。校方代表教务主任艾琳女士也让我代替告知，让你先配合我们警方调查，然后回家休息三天再去上班。”
马丁点头：“明白。”
整个笔录过程仔细而谨慎，赫尔曼将案发现场的种种变化精确到每一分钟，经过反复确认，得到马丁认可后才最终定稿。
马丁看过后在纸最下方签了字，问道：“赫尔曼警探，那个脑袋只有骨头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这是机密，无可奉告。”
“那我现在能离开了吗？”
“当然，我送你。”
赫尔曼拉开门，门口却站了一名面容温婉的女士。
“赫尔曼警探，能否借几分钟，让我和马丁先生谈谈？”
赫尔曼面不改色，回头对马丁介绍：“马丁先生，将你从那罪犯手里救下的，就是这位迪莉娅女士。”
“迪莉娅女士是本市探险家协会的副会长，她想要了解一些情况，你如实说就行。”
“好的……”
马丁有点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探险家。
探险家，是这个世界里人类超凡者的一种称呼。
格瑞普市所处的新地联邦共和国，就是探险家协会的大本营。
具有超凡力量的人大多会在协会注册为探险家，享受诸如税收、买卖折扣、特殊补贴、协会指定地点免费住宿医疗等优厚待遇。
他们出现，大多是为了处理各种超自然力量。
门被赫尔曼从外带上。
马丁观察起眼前女人。
迪莉娅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亚麻色长发被编成鱼尾辫，她左眼下有一粒黑痣，眼神温柔，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她穿着墨绿色的高领口排扣束腰长裙，左手提个女式坤包，右手拎了一把白色小洋伞，像是一位参加下午茶会的淑女，而非一名才与怪物交手的超凡者。
“马丁先生，打扰了，我是迪莉娅·米切尔。”
她将小坤包放下，抬起右手，很自然地做下垂式。
马丁俯身弯腰，双手捧着她白皙细长的手，嘴唇在指背上轻吻。
“很高兴认识你，迪莉娅女士。”
两人客套礼仪之后，这才面对面坐下。
“马丁先生在大学任职，对我们肯定不会陌生。”
迪莉娅声音轻松，脸上挂有笑意：“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今天蒸汽车上的那个人叫做巴克·卡特，他是一名蜕变失败的天使，不被天国接引和认可，俗称堕天使。”
“通常而言，我们协会会配合联邦军队或警方迅速处理堕天使，避免伤及无辜的平民。”
“不过巴克的情况比较特殊，在此之前，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他曾是圣灵‘瘟疫女士’的圣徒。”
马丁心里一惊。
好家伙，这人反复横跳。
世上最强的两股超凡力量，一为天国，二是圣灵。
圣灵是世界运转演化出的超凡意志，历史悠远而变化万千，过去又称为古神。
天国却是人类无从理解的外来存在，高高在上，几乎不与人做直接接触，以前被叫做外神。
人类创立出探险家协会，吸纳超凡者加入，就是为抗衡这两股可怕力量，只是协会整体实力上依旧无法与前两者相比。
地面出现的天使大多都将升入天国，不过也有一部分天使因种种原因被天国放弃，即是堕天使。
堕天使经常会造成灾祸，一般被发现后就会遭到探险家协会的追捕。
天国阵营里，除去天上的天使，还有常驻地上的神眷，神眷出没于各个人类城市之中，与各种人类群体有复杂密切的往来。
许多影响力巨大的公司和组织背后，都有神眷或明或暗的影子。
圣灵阵营则与天国隐隐对立。
众多圣灵都有追随者，其直属为英灵，为圣灵阵营最核心战力。
还有一部分人类得到圣灵力量赐予，称之为圣徒。
圣徒很少以正式身份露面，大多情况下他们都暗地行动，不论是招募信徒还是举行仪式。
从职能而言，圣徒与神眷等同，都是各自阵营对外的代言人。
……
马丁脑子里想起巴克的问题。
「一个叛徒回头，一个好人叛变，这两个哪个是好人？」
这是巴克对自己选择的自嘲。
巴克·卡特背叛圣灵，转投天国却又不被认可，这操作让他自己进退维谷，无处栖身。
迪莉娅观察着马丁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手指轻轻交叠在桌上：“巴克是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到手指帮，想要成为其合伙人。”
“对各城市黑帮来说，一名超凡者当然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不过手指帮也很清楚巴克这位堕天使的危险，所以他们很早就联系了探险家协会和警方……”
“后来巴克发现自己被盯上，就劫持了这辆班车。”
迪莉娅恰到好处地停下，凝视马丁。
马丁猜测：“所以是巴克用劫持人质想要逃离，失败后屠杀人质？”
他心里估摸着，更大的可能是，迪莉娅他们不会满足巴克提出的要求。
“我们同意让他安全离开格瑞普市，换回这三十二名乘客。”
迪莉娅目光里闪过一丝惋惜：“可从结果来看，巴克根本没计划逃，他只想在这里杀戮平民，发泄愤恨。”
马丁觉得有点奇怪。
他小心问：“迪莉娅女士，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秘密？”
之前赫尔曼一点不肯透露，说这是机密，迪莉娅一来却将这事坦诚相告。
女探险家微笑着说：“坦诚是建立信任的必要条件，我希望马丁先生能明白，巴克自身的危险程度比这次班车惨案要高得多。”
“虽然他被当场击毙，但我们并不能确定，他的危险布置已经全部被清除。”
“所以，马丁先生能否诚实地回答我呢？”
迪莉娅目光牢牢抓住马丁的眼睛：“案发现场，巴克唯独关注到你，并且没有直接下杀手。”
“马丁先生能否告诉我，为什么？”
马丁一脸迷茫：“我不知道。他问了我一个问题，这我已经对赫尔曼警探说过很多遍了。”
“那么，马丁先生能否让我检查一下身体呢？”
“这……”
“不用害羞，只是很正常的检查，不需要赤裸相见。”迪莉娅笑着站起来。
她绕马丁走了一圈，裙摆摇曳，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花果香水味。
很快迪莉娅轻巧地回到马丁对面。
“看来是我多虑了，巴克的行为的确不符合常理逻辑……不过还请记得多补充一些肉和奶，你体质偏弱。”
马丁挠挠头：“那是……因为穷。”
迪莉娅忍俊不禁。
她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卡片递给马丁：“如果有回忆起今天的什么新细节，任何时候都可以到这个地址来，我请你喝一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
马丁从警局一路回到公寓的地下室。
直到关上房门，他才长出一口气。
在他头脑意识中，铜球像花瓣一样展开了外壳，里面无数光点流转，就像是一个小小星河。
星河中回荡着一个不断重复的机械女声。
「您就是我的指挥官吗？」
第3章指挥官
第4章义体
第5章枪在手
第6章加点
第7章就业
小麦克描述了一番自己在金喙鸟俱乐部所见所闻。
“……基本就是这样。最后迪莉娅女士就让我回来，告诉您说，她知道了。”
“马丁先生，您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认识超凡者！”
少年满脸崇敬。
他毫不怀疑，手指帮绝不会再纠缠自己。
人人都知道这个世界存在超凡者，他们是这个世界人类最精锐的力量，享有特殊的法律豁免权。但这一特殊群体很少和平民有直接交集，也难以识别。
通常超凡者出没，报纸上也很少刊登报道。
马丁笑了一声：“只是上次站台出事，迪莉娅女士问过我一些情况。我就想，用一点回忆起的情报，看看能不能帮你摆脱麻烦。”
“目前看来，迪莉娅女士很慷慨，你很幸运。”
小麦克点点头。
迪莉娅女士说是马丁先生拉了自己一把，马丁先生说是迪莉娅女士的慷慨。
这让他觉得两人之间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这两位像是同一种人。
马丁忽然想到：“如果你想要找活儿干，可以到格瑞普大学来。”
“学校餐厅里正好缺小工，不过待遇不比外面的餐厅，但一天保证两顿饭，一周大概有5便士。如果愿意，我可以帮你推荐。”
“真的吗？太好了！”
小麦克激动起来：“我想去，马丁先生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别高兴太早，成不成还是一个未知数。格瑞普大学的餐厅人手很少，每一个人都很劳累，薪酬比起外面要少很多……”
马丁认真讲了一下学校里的情况。
事实上，格瑞普大学一直在削减各种经费，其中就有餐厅厨房。
如今招人不是因为缺人，而是恰恰相反，学校不愿意负担几个厨师的薪水，只保留一个正式厨师，剩余人手全用普通佣工补上。
佣工里又是妇女和童工最便宜。
哪怕雇佣妇女和童工，学校给出的周薪也远低于市面人工价格。
童工在格瑞普市正规餐厅工作，周薪通常是1~2银镑。
只是目前大多餐厅根本不缺人。
大量外来岛民因为种种原因涌入联邦，变成了最便宜的廉价劳工，他们很多都不被联邦法律保护，所以也无从谈及薪酬问题，只要给顿饭就肯干活。
这也挤压了联邦工人的雇用市场，直接导致很多人失业，小麦克这样的孩子没有技能，更是难找工作。
“我愿意，我不怕吃苦，能吃饱还有5便士就很好了！”
小麦克眼睛闪闪发光。
但很快，他又有点苦恼：“但是我是公寓门童，必须随时在这里，如果放弃这个工作，我就只有到桥下去住了，那里的流浪汉很凶狠……唉。”
马丁问他：“你今年多大？”
“马丁先生，我满十二了。”
马丁想了想：“你可以把帐篷搬到我的地下室。不过平时，你得打扫里面的卫生，烧水，倒垃圾，洗衣服，帮我跑腿，捡来的东西不能放在地下室里。”
“能做到吗？”
“能！”
小麦克高兴之余又有几分不解：“马丁先生，您为什么对我这么仁慈？我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门童。”
“你是一个优秀的门童，两年来都干得很好。”
马丁笑着说：“所以不如来当我的专属门童吧，虽然待遇同样只有一个栖身处而已。怎么样？”
“马丁先生，我一定好好干，不会让您失望的！”
少年眼神坚毅。
……
公寓门房屋里，老吉米揉了揉眼睛，有点意外：“马丁先生，您要收留他？”
“不是收留，是雇佣。”马丁纠正。
“好的，好的。”
老门房看了看旁边有些不安的少年：“不用这样，当初帮你也是因为你机灵懂事，麦克，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没有生在一个好家庭。跟着马丁先生，做好你的工作，知道吗？”
“谢谢您以前的照顾，吉米爷爷。”麦克鞠了一躬。
“没事没事，好好干，你的事我会和房东讲。我桌子后面那些旧报纸，还有一支旧钢笔，半瓶墨水，你都拿走吧。玩填字游戏时，你就很喜欢。”
“太好了！您太慷慨了！”
到底是少年，听到有礼物顿时眉开眼笑。
除去老吉米送的报纸和钢笔，小麦克的全部家当就是他的帐篷。
这个帐篷原本搭建在老吉米的屋外角落，为了不影响公寓形象，老吉米在外面拉上了一面防水布，恰好遮住那小小的帐篷。
马丁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麦克的帐篷。
它由旧衣服和破布缝补而成，上面到处都是补丁，但很干净，没有什么异味。
麦克从帐篷里翻出一个小油漆桶，将一床薄薄的毯子折好塞进去，又将里面的干草堆塞进纸箱里，往返折跑，重新将帐篷在马丁地下室的墙角支了起来。
接着少年很自觉地抓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马丁正想出门散散步，顺便练练枪。
结果在公寓门口就撞见了一个头发灰白的小老头。
“罗伯特老师。”
马丁赶紧对来人打招呼。
“你在家就好。”
罗伯特·莱万留着浓密的一字胡，他裹了件呢子大衣，手提一个旧皮箱，就和在学校一样不苟言笑。
他现年55岁，格瑞普大学自然生物学院副教授，专攻自然学方向，博学多识。罗伯特在学校一向以严谨节俭著称，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人，却是一个极度尊重知识、对学生要求严格的老派教师。
马丁在格瑞普大学念书的三年期间，一直是罗伯特的课代表。
后来马丁能在学校当图书管理员，也是多亏了罗伯特向学校推荐介绍。
“去外面吃点东西。”
罗伯特面目冷峻地说：“学校餐厅的玉米汤喝得我实验都做不下去了，在这方面缩减经费真是昏招。”
白桦木公寓旁的南十字街8号是三脚猫餐厅，这是一间很小的餐厅，除去一圈可以围坐的木吧台，就只有三张靠着玻璃窗的桌子。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餐厅，但由于马丁收入太少，很少舍得来这里吃东西。
两人一踏入餐厅，穿白围裙的服务生小姐立即快步过来介绍。
“两位先生，我们餐厅新出了鸡肉肉酱卷饼、玉米馅饼、牛乳面包，两位要不要尝试一下呢？”
老教授放下手提箱：“给我来一个鸡肉肉酱卷饼，再来一杯酸橙汁。点菜，我请。”
服务生小姐又看向马丁。
马丁说：“新品都各给我来一个，再来一杯酸橙汁，谢谢。”
服务生小姐笑眯眯说：“好的，两位请稍等。”
罗伯特教授点点头：“不错，年轻人就要多吃一点，吃饱饭才能学习和工作，追寻真理之路是一个漫长旅程。”
“多谢老师招待。”
马丁坦言：“不怕您笑话，我最近都没怎么吃饱。”
他这三天都在练枪，义体手枪能量消耗极大，但又不能不练。
平日里马丁吃的是土豆、面包和卷心菜，天车之锁开启后，这点食物就有点不够消耗了。
罗伯特教授看向自己的学生：“找你是要通知一件重要的事。”
马丁坐直了身体。
“你被解雇了。”
第8章威胁
服务生小姐端来两个木盘，上面摆放着两片叠起的湿毛巾，用莎草纸包好的肉卷、馅儿饼、面包以及两杯果汁。
“请享用。”
她双手收起端盘转身离开。
老教授喝了一口酸橙汁，这才继续说：“学校经费吃紧已有五六年了，市议会的拨款越来越少，学校本身盈利能力较弱。”
“加上彼得校长要求所有涉及与食物和日常安全有关的研究成果，必须经过至少两年检验期，通过校内教授安全测试才能对外售卖专利，进入市场。”
“格瑞普大学核心是农学院和工学院，不过工学院更多是辅助农学院。”
“农学院专精于培育种子和牲畜，嫁接水果以及改良品种……校长这一措施，我个人是非常赞同的。”
“只是这个命令下达后，学校不多的经费就更加吃紧。光有大量投入，却短时间看不到回报成果。”
“从去年开始，学校就已经在计划裁员。”
“五天前，校董事会催促彼得校长，要求他必须一周内公布解雇名单，落实削减经费政策，否则董事会就要引入外来投资。外来资金一进来，校长和教授们的话语权就会更少了。”
马丁咬了一大口面包。
这是校董事会和校长之间的博弈。
对董事会来说，学校盈利是重中之重。
然而实际掌控者的校长彼得，本身是教授出身，对食物研究非常慎重，一直将安全放在第一位。
两方有方向上的分歧，一直在拉扯。
奈何学校到底还是一个不小的组织，任何组织都需要经费支撑，现在校长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这此裁员包括5名讲师，以及保卫部、实验室、图书馆、库房、餐厅厨房、清洁打扫等工作人员36名，昨天名单就已经张贴在公告栏。”
罗伯特看向马丁，浅蓝色眼眸里都是惋惜：“这是一件不得已的事。”
“学校也给一小部分有贡献的雇员准备了一笔补偿金。”
“我给你争取到一个名额。”
老人拉开自己的手提包铜扣，从里面取出一个用蜡封住的信封，放在桌上。
马丁拆开信封，数了下里面薄薄的纸币。
两张1金镑面额，两张5银镑面额。
总计2金镑10银镑，或者说50银镑。
“补偿金是各岗位一个月的薪水，以及你本来还没领的一个月薪水。”老教授用毛巾擦了擦胡子：“我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谢谢老师，这笔钱可以解决我一段时间的生活问题了。”
马丁将信封塞进大衣内兜。
联邦大环境经济不景气，格瑞普大学同样无法独善其身。
作为一名图书管理员，自己又没有无法取代的价值，在裁员浪潮中被放弃也是正常。
他就是没想到，失业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罗伯特咬了一口鸡肉卷：“下一步你怎么打算？有没有什么想法？”
“倒是有一个。”
面对老师，马丁倒是没有什么拘束隐瞒：“老师您还记得吧？我曾经和您讲过，想要专门辅导要考大学的学生，用这种手段来谋生。以前我读书时也辅导过几个同学，赚了一点零花钱。”
“嗯，你之前说过。”
罗伯特微微皱眉：“虽然你当初考试的成绩很好，但要教导别人，这又是另一回事了。知识掌握得好，不见得能当一个好老师。”
“老师说的是。就像以前我在自然生物学院读书的时候，弗莱曼讲师懂得很多，他也很耐心地讲，但大家就是很难理解，或者是听不下去。您上课时，大家都听得非常认真，觉得您讲课有趣，听起来直观。”
“不要拍我马屁，没用。”
“实话实说。”马丁摊手：“不过我辅导的办法也很笨，就是多做题，做得够多，自然考试时答题快准确度高。”
罗伯特喝了一口酸橙汁，手指摸了摸鼻下胡须：“你想当私人教师，我想想……有几个商人向我打听过，合适的话我帮你推荐。”
“多谢老师。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要求，这些学生得来我那里来，要按照我的方式来做。”
老教授瞥了他一眼：“你那个地下室，这些养尊处优的孩子未必愿意来。”
“我只管说，看你的运气了。”
“还得麻烦老师一件事……”
老教授对自己非常照顾，连续提要求让厚脸皮如马丁都有点说不出口。
可该说还得说。
“……餐厅厨房的童工？没问题，反正找哪个孩子都一样，现在也还缺人，校董事会又不允许招岛民。”
罗伯特倒是不怎么在意：“明后天让他来学校里找我，就可以直接去厨房工作了。”
“那就多谢老师了，一直以来实在麻烦了老师太多。”马丁挠了挠头。
“你独立学习能力很强，我不想让一个好不容易培养的人才浪费了。”
两人分别前。
罗伯特再次叮嘱他不要荒废了学习，说机会未来肯定会有的，要耐心。
马丁目送老教授走上站台，心里感叹。
有个好老师实在太幸运了。
……
回去后马丁实在困顿，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马丁用火柴点上煤油灯，喝了半杯清水。
他左右看去，却没找到小麦克。
墙角搭好了帐篷，屋子里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的几件衣服被洗了晾在通风口。
忽然，一张纸片从通风口处飘了下来。
马丁捡起纸，上面是潦草的字迹。
——晚上好。
他抬起头，望向通风口。
那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马丁先生……”
“不要出门……”
外面人一声闷哼，没了下文。
马丁目光一凝，是小麦克。
头顶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马丁·威尔逊，把那个帐篷带出来。否则，你的侍童就要少一只眼睛了。”
手指帮在外面。
马丁手中有枪，倒也不慌。
他看向那窄小的通风口：“探险家协会没有通知你们吗？”
“少废话。”
外面人吹了声口哨：“只要你把东西给我们，谁也不会有事。”
东西？
马丁看向角落的帐篷。
手指帮是为了夺取帐篷里的什么东西。
为此他们连迪莉娅的警告都敢无视。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
……
马丁扛了个麻布袋走出公寓大门。
和以往晚上一样，门房老吉米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根本叫不醒。
外面街道空旷，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矮小青年守在邮筒旁。他头戴鸭舌帽，正用小刀削苹果，脚下有一堆果皮。
鸭舌帽青年舔了舔小刀，对马丁说：“跟我来。”
正是上次威胁麦克的那人。
行走路上，这个矮个子将苹果切成一块块塞进嘴里。马丁在他身上嗅到了似曾相识的油脂味道。
“吃吗？”他朝马丁挥了挥明晃晃的小刀，露出短了一截的右手大拇指。
马丁咳嗽了一声：“不吃，谢谢。”
“你是岛民？”
岛民大多都有涂抹椰子油防晒的习惯，因为海岛上太阳很毒辣，人们都会用椰子煮油。
“那是过去，现在我是一个……怎么说来着？工人？马仔？反正都差不多，都是干最苦最累的活儿，拿最少的钱。”
他停下脚步：“到了。”
两人站在城里的石桥下，往常桥下有流浪汉常住，这时候却全都不见了踪影。
桥下石台上放了一盏煤油灯，除去岛民马仔和马丁，还有被捆住双手绑在地上的少年麦克·特纳。
小麦克左眼肿得很大，嘴上被塞了破布。
看到马丁，他喉咙耸动想要说什么。
“没事的，麦克，我会带你回家。”马丁轻声安慰。
这句话仿佛给了小麦克力量，他身体渐渐停止了抖动。
“说得不错，让我们早点忙完，回到温暖的被窝里。最近的夜晚还真冷。”
说话的是桥下的另一人。
他大概有一米九高，肩宽膀圆，熊一样的躯体披上黑色大衣，撑得整个人块头更大。
壮汉大掌摩挲着光秃秃的脑门，咧嘴露出口中几颗铁牙齿：“东西给我就好，马丁。”
岛民马仔从马丁手里扯过麻布袋，递给了自己老大。
光头壮汉将麻布袋里翻了个底朝天，本就破旧易损的帐篷被他撕成了碎片，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倒了一地：有木头片，油漆桶，牛骨头，草绳，还有根断了一截的木手杖。
他丢下麻布袋，看向黑发青年：“你们在和我耍花样？”
马丁保持镇定：“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东西，整个帐篷我都背来了，就这些。”
“马丁，你让我大半夜白费功夫，这很不礼貌。”
“不过你很诚实，大强尼决定原谅你。”
光头吐出一口唾沫，摸出一块手帕擤了鼻涕。
他慢慢走到马丁身前，居高临下，手掌拍了拍黑发青年的肩膀：“今天河水很凉，鱼都去了深水区，不过不会冷太久，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相信我，大强尼从不说谎。”
马丁身后亮起一道寒光。
第9章言灵
小刀刺入马丁大衣里，却仿佛戳中厚皮甲，捅不进去。
岛民马仔正要换个地方下手。
嘭！
他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残躯在惯性下朝后倒下，踉跄滚入冰冷的卡姆河里。
马丁抬起微微发热的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点在光头大强尼的眉心。
他将注意力集中眼前，大强尼脑袋上亮起一根血色长条。
泰坦模拟的血条已挂载。
“别动。”
马丁轻声说：“这对我们都好。”
大强尼此时身体僵硬得像是一截木头，嘴唇上下发颤，双眼里的阴狠完全被恐惧取代。
刚才他只看到马丁手指朝后一点，手下脑袋就爆炸了。
这让大强尼想起了大老板。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奉命行动，不知道您是尊贵的探险家……”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愿意赔偿您的一切损失，致以我最诚恳的歉意！求求您！”
“哦？”
马丁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要道歉赔偿，可以谈。那你右手为什么不从兜里抽出来，强尼，把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大强尼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嘭！
第二声枪响声音很小。
大强尼眉心多了一个小孔，粘稠的热血从里面渗出来。
他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揣在兜里的右手也滑落出来，正紧紧捏着一支燧发手枪，手指上全是黑色的火药粉末。
大强尼试图偷偷单手填装火药，开火反击。
既然对方试图至自己于死地，马丁也没什么好说，送他上路。
马丁将少年身上绳子解开，小麦克眼里是崇拜和兴奋的光亮，完全没了之前的恐惧。
“对不起，马丁先生……我出去倒污水，被他们给逮住了。”
“回住处再说。我先收拾一下。。”
马丁将自己外套脱下，塞进装鞋麻布袋内，这件旧大衣上面沾了岛民马仔的血，背上也被刺出一个破口，穿着太招摇。
至于背部被小刀刺中的小伤口，倒是很轻微，不碍事。
他剥下大强尼身上的黑大衣套在身上。
接着马丁掏出手帕，取出大强尼手里的燧发手枪，将它用手帕包起丢进水里。
他拎起麻布袋，和小麦克一起将帐篷主要碎片收回，这才离去。
两人走后越十分钟，三名头戴铜盔帽的警察手提煤油灯跑步赶到。
警察们不敢靠近。
枪响让他们意识到很可能是一桩谋杀案，或是帮派在桥下火并。
安全起见还是先封锁周围，等待后续援助。
他们取下背上的燧发长枪，远远瞄准桥下，口中大喊威慑：“警察！举起双手，丢下武器！”
又过了五分钟后，一名穿着风衣的独眼男子带人匆匆赶到。
“赫尔曼警探！”三名警察都对其行礼。
赫尔曼前后扫视了一番桥下，他拔出腰间枪套里的短柄燧发手枪，沿石桥边沿一点点靠近。确定没有危险后，这才招呼警察们勘查案发现场。
忙碌了一个小时后。
赫尔曼蹲在躺倒地面的尸体旁，隔着手套，手指轻轻在大强尼眉心伤口挤压：“一击致命，干净利落。手指帮惹上了厉害人物。”
旁边一名警察拎着手提灯照明，方便警探仔细观察。
赫尔曼抓起大强尼的右手，将死者手腕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火药。”
他目光扫过尸体的手臂：“看手指保持的肌肉形状，死前强尼是准备填装火药，开枪反击。但对方识破了，他被瞬间枪杀，枪被缴械了。”
“可是警探。”
旁边提灯警察忍不住说：“死者伤口上完全没有火药痕迹，也没有找到弹壳和子弹，只有一个洞，贯穿了大脑……这是什么枪？”
“那倒不是问题。”
赫尔曼轻描淡写带过，他打量着大强尼僵持于恐惧和怨恨的五官：“能把强尼吓成这样，当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河边传来哗哗水声。
“警探，水里打捞到一具尸体，死者被打烂了脑袋，死亡时间距离现在应该不久。”
一具湿漉漉的尸身被两名警察从卡姆河里拖了上来。
两名警察气喘吁吁，抖了抖身上的水：“好在这具尸体卡在了水草里，否则要被冲得很远。”
法医又是匆匆检查和取证，辨识死者身份。
“身高一米六，右手拇指缺损，大腿皮肤下藏有刀片，胸口和腰腹总计有十二处明显疤痕……”
“……”
“从生理特征比对既有档案，基本确定是强尼手下专门用暴力胁迫和报复的马仔，岛民‘苹果’。”
赫尔曼则是盯着岛民裂开的脑袋，若有所思。
提灯警察不解：“为什么这一具尸体脑袋就像被锤子打碎，强尼那边却是精准致命，攻击风格完全不同。难道动手的是两个人？”
“有可能。”
赫尔曼这次表示了赞同：“从强尼这边入手，你们分头行动，从强尼和苹果最近接触的人调查起，去寻找目击者。”
“警探，你知道凶手是谁？”
“不。”
赫尔曼摇头：“我只是推断，动手的大概率是一名或两名探险家。”
“探险家……”
提灯警察嘶了一声，转而露出快意笑容：“强尼犯事很少留下证据，咱们抓他都很麻烦，这次是撞上铁板，手指帮要头疼一阵子了。”
赫尔曼脱下手套，拉了拉左眼眼罩：“先去探险家协会拜访一下里德副会长，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流程来办。”
……
地下室里，炉子上的水壶呜呜叫着。
热咖啡让马丁消耗过度的身体稍微恢复了精神。
好在今天跟着罗伯特教授吃了一顿大餐，不然光是刚才那两枪，现在肯定饿得受不了。
手捧咖啡杯的小麦克用冷毛巾敷着被打肿的左眼，他此时还没从生死一线间恢复过来，胸腔在不断起伏。
“马丁先生，您竟然是探险家，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超凡力量，太厉害了……那个强尼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少年看马丁的眼神都是憧憬和仰慕。
“您干掉他们的时候，真是太解气了！”
小麦克挥舞拳头。
马丁郑重警告：“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任何人，明白吗？麦克。”
少年用力点头：“我绝不会说出去的，先生请您放心，您救了我的命，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
“你是我的侍童，我当然会保障你的安全。”
马丁口中说着，心里也觉得奇怪。
对自己而言，与人生死相搏应该是很难适应的事，毕竟习惯了和平生活。
可对上大强尼两人，马丁抬手开枪没有一点迟疑，这就是人类血液里生存斗争的本能。
马丁放下咖啡杯：“你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您休息后，我洗了衣服，提桶去倒污水。结果在外面被大强尼堵住，那个岛民用刀顶在背上，我就被他们抓住了。”
小麦克小口小口饮着咖啡，依旧心有余悸：“出来后他们就用绳子把我绑起来，问我和您有什么关系。”
“我说您可怜我，所以才帮我。”
“他们不信，抓住我去叫您出来……”
少年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不敢看马丁。
“对不起，先生，我害您陷入了危险。”
马丁放下手里的杯子：“手指帮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你得如实告诉我。”
手指帮盯上一个小孩子，冒着得罪超凡者的风险也要动手，其中利益牵扯必定不小。
“不是故意隐瞒您……那个……其实不是什么宝物，是诅咒。”
小麦克吸了吸鼻子：“手指帮找我是想拿到那个。”
少年看向马丁：“马丁先生，那东西有一种言灵诅咒，凡是见过它的人，都无法对没见过他的人描述它的存在。”
“不论说话还是写字……哪怕只是点头摇头都做不到。”
“所以我根本什么也说不出口。”
马丁一愣：“那你为什么这下又能说了？言灵诅咒破除了？”
“不是的。”
小麦克胸口剧烈起伏，有些害怕地说：“只有面对超凡者时，言灵诅咒才会暂时解除。”
“马丁先生，我想把这个秘密送给您。”
第10章诅咒
第11章面包
第12章意外顾客
第13章木雕
送别了古斯塔夫两人，马丁对侍童说：“麦克，你先出去，这东西有超凡力量，可能会伤到你。我让你进来你再回来。”
“是，先生。我替您去看看外面，避免有人闯入。”
麦克反应很快。
反锁上大门，马丁这才将诅咒物从皮箱里取了出来。
木雕不大，一手可握。
它外形如同一朵菌盖较小的大号蘑菇，外表光滑，色泽暗红，表面上有一些深深浅浅的划痕，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木匠学徒的练手之作。
不同于普通木雕的是，这蘑菇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白色气氲。
马丁不太确定怎么识别这东西。
特蕾莎也没有鉴定系统，这时候它还陷入了沉睡，无法自主响应，怎么召唤都没用。
用天车之锁触发试试？
马丁左手里的灵具·义体手枪力量展开，手掌顿时变得灼热起来。
这时候木雕有了反应。
果然有戏。
木雕犹如软泥一样摊开，表面拉伸溶化成薄薄一层，很快就包裹住了马丁整个左手。
诅咒木雕与灵具义体产生了某种深度接触，顿时升腾起无数白气，将整个地下室都变成了一片雾海，桌椅墙壁尽数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马丁小心翼翼走了几步，发现空间变大了，怎么走都摸不到墙。
灵知感应，超凡力量波动最强的位置是身后。
他转过身。
不知什么时候，背后出现了一扇带着光晕的椭圆大门。
隔着雾与光，他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马丁这时候才明白：木雕原来是一把开启特殊空间的钥匙。
难怪设定言灵，必须由超凡者持有，普通人拿着也没用，反而会惹来灾祸，称之诅咒名副其实。
要不要往前走？
马丁能清晰感觉，只要需要，自己左手随时可以划开这片雾海，重新回归地下室。
既然能回去，那就先往前探一探。
他小心翼翼地将左手伸入光门之中，触感仿佛是陷入了某种凝胶里，整个人缓慢地穿了过去。
……
光门之后是一片晦暗衰败的沙漠，空中飘荡着一种细小纤薄的絮状物，就像是燃尽后被吹起的灰烬。
沙子里生长一簇簇枯草，也不知道它们是否活着，还能不能生长。
一块块形态古怪的大石横七竖八地躺在沙中。
马丁仔细观察，发现这些石头里不少都是石雕，只是大多数风化龟裂后破碎了，尚算完整的有三个。
一个是用甲胄将身体全部包裹起来的战士，他断了一只手臂，断裂横截面上有一圈圈猩红色年轮般的血管状纹路。
第二个石雕是一名身披僧侣袍、直立行走的高大牛头人——或者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称呼其为卡托贵族，这一族群也是几大神眷之首。
最后还有一个残余胸部以上躯体的女人半身像。
女人嘴巴张得很大，手掌朝前，仿佛是要阻挡冲来的什么，又像是丢出手里东西，难以准确判断。
马丁对三座石雕一阵仔细观察，有了新收获。
全身甲战士不是人类。
他盔甲下没有肌肉，只有骨骼、血管和细密的神经纤维，从肩膀断面处看得一清二楚。
再者是他的盔甲颇为奇特，上面纹着很多翅膀一样的花纹，并且没有一点缝隙，就像是浇铸在战士身体上一样。
这模样让马丁想起一个曾见过的参照物：巴克·卡特。
甲胄战士大概率是一名天使。
第二个卡托贵族，身份上倒是毫无问题，只是他手里握着的武器很奇怪，是一根长长的白骨小臂，手掌骨依旧完好，掌心镶嵌了一枚布满裂缝的灰白石头。就像是某种法杖。
最后一个半身女人，嘴里舌头上有一只睁开的眼睛。
总结：三个都是超凡者。
周围很多大一点的石块，也基本能看出残躯石化的痕迹。不过它们身上都没有了超凡力量波动，和三座石雕一样，是彻底死了。
这地方之前有超凡者进来过，但他们变成了石头。
这三座雕塑朝向的方向一致，都是东北方向。
马丁举目望去。
东北方位的沙丘之间，有一座醒目的白色高塔。
马丁踩着柔软的沙子，一路朝高塔走去。
沿途他继续观察，发现沙漠上的沙丘还在缓慢地移动，显然地下有某种力量在推动运行。
慢慢走了半个小时，马丁抵达目的地。
白色高塔比他想的更加宏伟高大，墙壁上雕刻了飞蛇和水纹浮雕，它在沙漠中静静伫立，仿佛凝望远方的巨人。
高塔下，有一个物体缓缓活动着身体。
那是一个上身是男人下身是马的半人马怪物，它头戴一顶黄铜罗马头盔，披铜肩胛，上半身肌肉形状如雕塑般完美。
半人马双眸冷酷地盯着马丁，伸手从沙子里拔出一根通体血红的骑士长枪。
它脑袋上浮现出一条又长又宽的血条。
血条上方还有几个字。
LV20：英灵森托尔。
综合评级：E。
撤！
……
马丁睁开眼，端起桌上水杯喝了一大口。
他第一时间看到半人马的等级就选择了跑路。
硬抗估计得交代在那。
马丁如今LV1，综合评级G。
这半人马英灵LV20，综合评级E。
双方力量层面差距太大，根本没法越级碰瓷。
虽然特蕾莎提供了游戏一样的数据面板，但自己被杀就是真死了，没法如游戏角色一样重生。
木雕连接的沙漠世界里或许藏着什么具有价值的宝物，可也得有能力才继续探索。马丁还不到那个门槛，得提升一下个人实力再考虑去挑战半人马。
这时他又有些庆幸。
幸亏未雨绸缪挂载了血条和评级模块，不然可能他刚才就去试试英灵的强度了……
试试就得逝世。
让马丁头疼的问题再次浮现，要提升自己的等级和力量强度，没法通过杀怪获得。
按照此前特蕾莎提醒，在瘟疫女士阵营需要捕获“疫虫”，将其献祭以换取圣灵力量，这才是提升义体手枪强度的办法。
疫虫变成了马丁当下最重要的目标。
他打开门，发现麦克坐在门外的楼梯上，正在看报纸。
“收拾一下，麦克，我们去一趟格瑞普大学。你明天就得去那边餐厅工作，今天带你去熟悉一下路线和环境。”
“好的，先生。”
麦克收起报纸，拍了拍屁股下的灰。
马丁带着他走到站台处，叮嘱他说：“学校餐厅提供比外面价格略低的三餐，早餐和晚餐供应都很早，你忙累了就乘车。1张票1便士，能坐两趟，也就是一个来回。”
麦克直摇头：“先生，我一周才赚5便士呢。我还是跑着去吧，我跑得很快的。”
“也是。”
马丁之前天天坐车，倒也不是大方，而是学校对教职员工有报销补贴。
学校每周都会发给教职员工车票，方便大家上下班，此外每日还提供餐券一张，让职员们能在学校免费吃一顿标准餐。
这也是格瑞普大学最实惠的福利所在。
……
格瑞普大学位于格瑞普市的北方四十公里以外的磨坊镇，那里集中了格瑞普市绝大多数的农场、果园和畜牧场，同时也是本市粮食种植、收割和集中加工的地方。
从南十字街站台到学校门口，通常需要半个小时时间。
小麦克坐在靠窗的木条座椅上。他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外面冷风吹进来，稍微驱散了车内的各种体臭和香水味。
少年好奇又惬意地看着窗外，柔软的前额发被吹得往上掀起，露出下面发际线略高的额头。
蒸汽班车沿着卡姆河一路前进，绕过两个弯之后前面豁然开朗，进入了北面的平原地带。
马丁坐靠走廊的座位，翻看着最新的《纽伦时报》。
在这个世界，了解各地最新重要情报的方法就是看报纸。
他平时哪怕过得拮据一点，也保持了订报的习惯。
《纽伦时报》在全世界发行，具有相当高的影响力，作为联邦严肃刊物的代表，长期以来拥有良好的公信力和权威性。
其报道的多是联邦政策以及各地重大新闻，涵盖各行业领域，很有参考价值。
一条新闻引起了马丁的兴趣。
「联邦医疗改革正在全面启动」：联邦独立开发的“天使药剂”一直都是超凡药剂领域的标杆，但在民用药物的开发利用上，联邦的投入与成果都远远不如环海四国……
经过国会审核同意，联邦将增加1200万金镑预算投入到医疗领域，新设立一批医学院培养专业性临床医生，同时将会新建一批教学医院……
对医学生的培养也不再是过去纯粹的理论讲解，而将投入到具体治疗，以此作为考核……
……
新地联邦共和国在蒸汽机、超凡药剂、航海、冶炼、纺织、海上贸易等方面都展现出了锐意进取的态度，但偏偏在通用医疗领域上比较保守。
大多医生如果没有环海四国的药物，就是沿用数百年前的老办法，采用放血疗法、休克疗法或是神秘学治疗病人。
说来都让人觉得不敢相信。
这导致联邦各医院治愈率一直不理想，哪怕仅仅小感冒也是一件让人闻之色变的事，遇到疑难杂症和大病医生通常都只能安慰性治疗。
当然，这都和统治层无关。
他们雇有经验丰富的私人医生，一旦发现健康问题，就会乘私人游船赶赴环海四国，入住最好的医院，得到全世界最优秀医生队伍的诊治照料。
马丁最初很不解，为什么联邦偏偏缺了这么重要的一条腿？
后来他才慢慢看懂了，都是钱的原因。
大量药物从环海四国进入联邦，填补联邦民用药物不足的空缺。这是一块肥肉，只要有船队、贸易资格和启动资金，就能持续收割这一源源不断的利润。
独立研发药物乃至培养优质医生，这是一项需要耗费大量钱财和时间的事，哪有倒卖药物来得快？
因此，上层集团对平民迫切的医疗需求保持沉默和无视。
现在议员们统一了意见，看样子是有什么更重要的利益需求或者影响，让他们不得不加大投入。
背后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车铃声响。
马丁放下报纸。
框车——框车——
蒸汽班车逐步减速。
车头驾驶座上的司机一边摇铃，一边通过窗户朝车厢乘客大喊：“伙计们，格瑞普大学站到了。”
第14章老师的血条
第15章黑二代
第16章少年哈迪的烦恼
第17章崩溃
第18章差异
第19章疫虫
第20章沙傀
第21章入侵
第22章圣遗物
第23章报警
白桦木公寓外站有一名头戴铁盔帽的警察，他将警棍在手里敲打，不耐烦地看着周围想要过来凑热闹的平民，眼含警告。
一辆老旧的黑色蒸汽车吐着黑烟，缓缓停在大门口。
见到停下的车，这位守备警察赶紧过去开门。
独眼警探赫尔曼从车上下来，对他点了下头，带人大步跨过台阶。
公寓大门后的走廊上，马丁和麦克已等候多时。
“马丁先生。”
赫尔曼打了声招呼，然后立即进入主题：“你说有人闯入你的房屋，对你造成了严重的生命威胁？”
“是的，警探。”
马丁口中叙述着整个过程：“下午四点的时候，我辅导的哈迪·安德森先生过来，告诉我他最新的成绩。我让他回去休息，因为最近他学习太拼命，也需要放松。”
“我回到地下室里，屋内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可是我看不见他。”
“那个人警告我，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叫我把麦克哥哥普利莫的东西交给他。”
赫尔曼独眼凝视着马丁：“你有他要的东西吗？”
“那是一个像是蘑菇一样的暗红色木雕，我从布篷区的吉普西小姐那里拿到的。”
“本来我以为那是什么珍贵藏品，但是拿回来后发现并不值钱，只是作为麦克对他哥哥的纪念保留。”
“马丁先生，你是在说，闯入者是一个超凡者。他是为了那个木雕而来？”赫尔曼放缓了语速，以作确认。
“我想是这样。”
“后来呢？”
“他拿到木雕，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受了伤。”
马丁露出回忆的神色：“屋子里突然又多了另一个黑衣人，他们应该是认识，拿木雕的那个被称呼为「蝙蝠」，黑衣人被「蝙蝠」认为是已经死掉的巴克·卡特。”
巴克·卡特的名字让赫尔曼瞳孔微微收缩。
“「蝙蝠」是一个隐身人，我找不到他。”
“被他认为是巴克·卡特的那个人，浑身套着黑衣，看不清楚模样。”
“后面那个「蝙蝠」露出真身，就真的像是一个人形蝙蝠似的，他身上有绒毛，手和背之间有膜翼，手指又长又尖。他脑袋被打烂，流了很多血，躺在地上，应该活不了。”
“最后黑衣人把「蝙蝠」的尸体和木雕都带走了。”
“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浑身麻痹，后来麦克敲门回来，我才意识到要报警，就去找你们来。”
独眼警探没有说话，只是沿着楼梯走到地下室。
屋子里已经有两名警察在进行取证勘查。
赫尔曼和他们两个聊了一会儿。
回头，他又问马丁：“这两个人交手你看到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是看到了，但又完全没看清楚，回过神来蝙蝠人已经死了。”
赫尔曼不置可否，开始在地下室到处查找线索。
他弓起身体，就像是一头嗅到猎物气味的老猎狗。
赫尔曼在窄小的地下室反复踱步，目光不断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本书，挂在绳子上的毛巾，他连麦克的小帐篷也翻了个遍，
警察们忙碌到了半夜，最终也只是确定，的确有人在地下室受伤，流过血。
反复调查取证收效甚微。
既没有凶器也没有尸体，又有超凡者出没，赫尔曼就只能以马丁的证词为最重要的衡量物。
“马丁先生，再仔细想想，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内容？”
“我想想……像蝙蝠的那个人话多一点，黑衣人话很少，死掉的那个看起来很怕黑衣人。”
“对了，我想起还有一句话。”
“那个蝙蝠人说，‘如果我一个小时后还没有回去，奥斯本就会猜到是你在搞鬼’。”
这句话让赫尔曼翻出随身笔记本，用钢笔记了下来。
他抬起头，再度审视眼前黑发青年：“两个超凡者在场，毁尸灭迹的黑衣人却没有对马丁先生你动手……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马丁说：“我不知道。”
对方点点头：“马丁先生，稍后可能我们还会联络你，请暂时不要离开格瑞普市。”
“警探，我最近应该不会出门。”
警察们很快撤离了白桦木公寓。
马丁回到地下室，关上了门。
这时候麦克才说：“先生，警察反复问过我话，我按您说的那样，原原本本告诉他们。”
“那就够了。”
麦克是真的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所以马丁让他全部说实情。
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在警察面前真话才不容易有破绽。
报警当然是有风险的。
但如果继续保持沉默，奥斯本就必定会盯上自己。
一直陷入持续被动的防守，马丁的超凡者身份会更快被识破。
所以他索性主动报警，如此一来奥斯本和「蝙蝠」就被暴露在公众环境下，除去警方之外，探险家协会也会下场。
再加入巴克·卡特这个危险人物的要素——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这下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奥斯本、木雕、巴克·卡特身上。
短时间里，奥斯本不能轻举妄动。
马丁当然也会被怀疑，但他现目前的计划就是宅在地下室，他需要更多时间去狩猎沙傀，积攒力量。
……
第二天早晨，咚咚咚的敲门声将正在睡觉的马丁叫醒。
“马丁，马丁，你没事吧？”
外面传来哈迪的声音。
马丁套上衣服，打开门，打了哈欠：“没事，运气还不错。”
见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哈迪气愤不已。
“马丁，你知不知道那是两个超凡者！”
“超凡者具有法律豁免权，他们哪怕杀了你，警察都不能随便抓人！”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就丢了命！”
“我当然知道。”
马丁给他倒了一杯水：“我还以为是麦克忘带东西了……你今天不上学吗？”
“那不重要！”
哈迪听得更是来气，双手挥舞：“你根本不明白，普通人面对超凡者是根本没法反抗的，你居然还一副轻松的样子，真是见鬼了。”
“不然呢？”
“怕得要死，蜷缩在被窝里。一点风吹草动就瑟瑟发抖，那才是对的吗？”
“或者说直接被吓傻了，什么都不会做，遇到人就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马丁的突然反问让哈迪语塞。
“哈迪，我很感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南十字街站台那次，我就差点被超凡者杀掉了。”
“不过是再来一次。”
马丁摊手：“我报了警，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倒是最近，你来我这里可能会有危险，还是等风头过去再来吧。”
“我可不怕。”
哈迪哼了一声：“他们不敢动我，而且也没有利益冲突。”
强势了两句后，他又一脸谨慎地说：“马丁，昨天对你动手的人里，那个「蝙蝠」是手指帮大老板奥斯本的‘执行官’，也是他最信任的手下。”
“那家伙是一个超凡者，只是几乎从不现身，来无影去无踪。”
“他出了事，现在警方和探险家协会都已经开始调查组织，听说大老板也被探险家协会带走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
马丁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奥斯本你就先去喝个茶吧。
待我从沙漠里练级归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还有，这是我父亲让我带给你的。”
哈迪从怀里取出一封盖了火漆的信。
信上写着「感谢马丁先生对哈迪的帮助」。
“我先去学校了，下午我再过来。”
说完，哈迪就走。
马丁关上门，撕开信封。
里面有一叠纸币，总共50金镑。
马丁将这笔钱放进自己的保险箱，一个铁皮盒里。
获得劳动报酬让他心情不错。
古斯塔夫是识货的，出手也大方。
马丁只要省着点用，50金镑足够支撑他和麦克年生活好几年。
除去金镑外，信封里还夹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
「组织行为受更高层命令，您目前已经安全。」
马丁将纸条塞进燃烧的炉子里，它顷刻融入火焰，化为灰烬。
古斯塔夫说的很清楚了。
奥斯本让执行官「蝙蝠」出手，是贯彻背后高层意志。
这一点与「蝙蝠」说的一致，背后多半与那罗斯家族有关系。
最大的好消息是，外界看起来已经确认，木雕易主。
短时间里，奥斯本等人不会再盯上自己。
马丁熄灭炉子，反锁上门。
狩猎的时候到了。
第24章猎人
第25章邀请
第26章华尔兹与枪
两名身着黑白相间厚长裙的年轻女佣手推餐车缓缓走来。
她们将餐车上的一盘盘菜肴放在长桌中央，让两旁的客人都能享用。
炸海鲈鱼，猪肉糜派，炖肉汤，烤松鸡，烤嫩肉牛，奶酪面包，果酱司康饼，以及浇上糖浆的葡萄、樱桃与草莓。
女佣给客人们的玻璃杯里倒上了白葡萄酒，这才收起餐车，站在客人们身后的墙边待命。
“两位不用客气，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些。”古斯塔夫将餐巾布系在领口，伸手示意客人用餐。
史丹利却依旧喋喋不休：“……你的信仰出现了问题，马丁先生，你必须明白，这样走下去是一条邪路，是纯粹的功利主义。”
“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你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哈迪先生，让他陷入一条无法挣脱的泥潭。”
中年教师见马丁不声不响，语气越发激烈。
古斯塔夫脸色有些难看。
哈迪却旁若无人地啃着松鸡，偷偷在看马丁。
“史丹利先生。”
马丁也被搞烦了，直接对线：“你是学院派，我是街头派。”
“你在中学部，用你那一套好好招呼那些小少爷就行，反正只要他们父母高兴，那就皆大欢喜。”
“我在地下室，只会提升成绩，帮助哈迪这样的有志者完成跨入大学的第一步。”
“我们各自都有生存空间。我不认为你有错，你也不必高高在上，批判我的辅导方式。”
“不过有一点你没搞明白。”
“你说，自己一直在致力于教育学生的高尚品格情操、对知识的敬畏……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一个老师就能做到的。”
“学生最好也是最早的老师，永远是他的父母。”
“古斯塔夫先生就是一个做事谨慎，具有很强自制力和分寸感的人，所以哈迪才能在我的高压要求下坚持至今。”
“换一个人来做不到。”
马丁冷冷看着对面衣着得体、头发一丝不苟的中年教师：“你教导的学生，都至少来自于中产家庭。因为中学部只会收这一部分孩子。”
“他们生活优渥，所以在学校里毫无忧虑，大多时候，体面与名声是他们最重视的东西。”
“但是如果换一换，让你的学生变成南区街头的工人、农夫的孩子，甚至是布篷区岛民小孩，你能怎么教他们呢？”
“对这些都吃不饱饭的孩子来说，你口中的高尚与远大，只是一种怜悯施舍与自我感动。”
“你所谓的高贵素养，不过是来自那些孩子与生俱来的优良家境，他们什么都有，自然不介意展现出自己风度与崇高的一面。”
“追根朔底，史丹利先生，你不过是在一个很好的地方，带着一群先天条件很好的孩子，却误以为这些孩子表现出的优良，是自己的成果。”
“你不觉得可笑吗？”
马丁喝了一口肉汤。
“不用反驳我，如有任何意见，那就是你对。”
史丹利脸涨得发红，他鼻翼不断翕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但捏紧发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受挫和愤慨。
马丁用餐巾布擦了擦嘴唇，看向旁边听乐子的哈迪：“我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你能顺利度过大学入试这第一关。”
“所以我只相信你每次的分数。”
“能理解吗？”
“当然，马丁老师。”
哈迪语气谦卑，第一次称呼马丁为老师。
“抱歉，我身体不舒服，感谢您的宴请，再见！”
史丹利脱下餐巾布，气冲冲地扭头走出了去。
古斯塔夫挥挥手，琼斯迅速跟着史丹利后面，轻声安慰去了。
“马丁先生，您这次可真是将史丹利先生驳得无话可说。”
他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不过，我很同意您的观点。”
“哈迪很幸运，能有您这样看破本质的敏锐老师指点。”
“古斯塔夫先生太客气了。”
马丁也谦虚了一句：“抱歉，我比较实话实说，可能史丹利先生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哈迪也忍不住兴奋：“马丁，你没看见，刚才他都气得脸发白了！我都怕他一下子晕过去，嘿，你可真狠。”
“哈迪！”
古斯塔夫拉长了脸：“不得对老师没有礼貌。”
哈迪赶紧补上：“是，对不起，马丁老师。”
“没事，称呼也不是那么重要。”
“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马丁看向壁炉边的黑胶唱机：“我在大学时就很喜欢音乐，但这种昂贵的设备实在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所以最近古斯塔夫先生方便的时候，我能否过来听听音乐？”
古斯塔夫严肃的脸上露出一缕笑容：“不用这么麻烦。既然马丁先生喜欢，那我让琼斯将它送到白桦木公寓，什么时候您听腻了，我再让琼斯送回来。”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
对方诚意十足，马丁也投桃报李，当即表示：“虽然时间有点紧，但我认为，如果哈迪能继续严格要求自己，是完全能到1280分。”
“您真要让他去考宝石城大学？”
古斯塔夫吃了一惊。
“当然，这种事不开玩笑。”
马丁心情愉悦地吃下一粒葡萄：“还有一个月，从目前1195到1280是能做到的。”
这种自信和疯狂，超出古斯塔夫的常识和理解。
他小心翼翼说：“马丁先生，能问一下吗？您是怎么让哈迪……”
“古斯塔夫先生，如史丹利先生所说。”
马丁喝了一口白葡萄酒：“就是做题。”
“哈迪基础不差，因为您给他提供了一个优渥的家庭，所以不论语言、阅读、理解、表达都有很好的底子。”
“他所需要的就是学会考试的方法。”
“宝石城大学考试当然不容易，不过终究需要的也只是一场考试。”
“考试这件事，我从小就在研究，比较擅长。”
联邦的考试方式在马丁眼里实在太低端，尤其是数学方面，他一眼就知道每个问题要做什么，解答起来就如同清晨过马路。
操练哈迪这个有基础又有毅力的学生，马丁更是得心应手。
“麻烦您了。”古斯塔夫郑重说。
……
沉重的黑胶唱机靠在地下室墙角，它比旁边的矮橱柜要更高。
马丁走到唱机旁边，打开底座最下面的木门，就看见底部一个摇动臂把手。
他用力将把手旋转了十圈。
这台唱机依靠发条供能，摇个十圈可以播放一整张黑胶盘。
马丁又从唱机放置箱里取出黑胶盘，按照琼斯之前教的那样，小心放在转轴上，调整唱臂，让唱头来读碟。
华尔兹舞曲缓缓从铜喇叭里流淌出来。
马丁立即清晰感觉到，左手再次变得发热，五根手指都在自发式地轻轻抖动。
义体手枪果然喜欢这音乐。
一张黑胶盘时常大概在十分钟左右。
左手在这十分钟里异常活跃，义体甚至比开火时还要反应更大，整只手都在发烫，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看不见的手轻轻揉捏着，非常舒服。
稍后，马丁又换了其他几张胶盘，继续观察左手的细微变化。
很快他就归纳出了一个经验：义体手枪只对华尔兹舞曲感兴趣，其他风格的音乐它几乎没有反应。
特蕾莎提醒过，要进入第九锁需要将义体蜕出「外像」。
要做到这一点得用天车之力沟通催化义体，设法培养，助其进入成熟期。
华尔兹能让义体手枪有强烈反应，很可能就是环境要素之一。
就在马丁给左手华尔兹按摩时，有人敲了敲门。
“马丁，是我。”
罗伯特教授的声音。
第27章医学院
第28章博努奇
第29章残次品
第30章达尼尔·罗斯
第31章暗战
第32章交易
第33章异变
第二天傍晚七点，吉普西准时出现在地下室的门外。
今天她卷了发，挽起发髻，头戴蓝色系带软帽，披卡波特披肩，身着一件羊腿袖高领红白碎花裙，优雅得体。
更让马丁在意的是，吉普西的神态也变得截然不同，抬手投足都像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有钱人家小姐。
“马丁先生，怎么，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吉普西拎着一个皮箱，露出一个浅浅笑容，眉宇间丝毫不见此前的谄媚放荡。
“请进。”
马丁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他不由感叹：“吉普西小姐的演技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生存需要。”
吉普西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呡了一口：“看起来，马丁先生更喜欢我这个样子。其实不少体面的先生，私下里更喜欢女人放荡的模样。”
马丁有几分好奇：“吉普西小姐，你是怎么做到自如切换的？”
“熟能生巧。”
吉普西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腿上，双腿端庄并拢：“其实只要将这些事看成是一份事业，不断去琢磨和演练，做到这个样子并不太难。”
“专业。”
马修赞了一句，举杯：“敬专业。”
女人也举杯：“敬专业。”
两人相视一笑。
“这是第一批的货，1000发，点一点。”
吉普西将皮箱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打开两旁的铜扣，掀开盖子，露出箱内一个个用莎草纸包起来的大纸包。
马丁打开一个纸包，里面裹了有许多纸包火药弹。
他清点了一下，每个大纸包有25个纸包火药弹，总计40个大纸包。
恰好1000发火药弹的量。
马丁又拿了一个托盘天平，开始抽样称火药的重量。他抽查发现，这批货重量基本都在标准线上，丢磅很少。
最后是测试实际火药效果。
“请用这个。”
吉普西递给马丁一根有男人手掌长的粗铁管。
“将这个枪套固定在枪口，开枪时声音很小，用来测试火药最适合不过。”
马丁接过铁管一看，管身很厚，里面还塞了什么东西。
他熟练地装填纸包火药，只在没有放铅弹。
将铁管上的卡扣固定在枪口后，马丁对着墙壁开了一枪。
噗！
枪声很小，就像是沸水掀动锅盖发出的声响。
燧发手枪喷出一地的碎木屑和棉花纤维。
左手的义体手枪仍然有清晰迅速的反应，只是由于没有实弹，不如之前那么兴奋。
这批货有效。
马丁看了看枪口加固的铁管：“手工打磨得不错，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钳工。”
“您要这个吗？价格合适的话，也可以卖。”
吉普西趁机开始推销周边：“你也看到了，戴上这个铁套子，开火时就会隐蔽得多。它的缺点是会对精度有影响，不过距离够近的话，这都不是问题。”
“多少？”
“5金镑。”
马丁听笑了：“5金镑？你还真敢说。”
“这可是非常稀有的工具，里面有特殊的构造，普通钳工根本做不到，而且精度和难度都很高，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秘密工具。”
吉普西也不生气，捏起手指，面带微笑地游说着：“马丁先生，很多时候，就需要消除那一些不必要的小小噪音，不是吗？”
“少一点点，就多一点点安全，为了安全，5金镑一点也不贵。”
“如果能真的造出可靠的消音器，5金镑当然一点不贵。”
马丁懒得和她讨价还价：“不过这东西的结构很简单，在里面塞了棉花和木屑，而且很容易点燃……就是一个拿来糊弄外行的玩具。”
他取下发烫的消音器，丢在桌上。
吉普西没有丝毫尴尬，而是双手合十：“马丁先生真是博学多识，对枪械和机械也这么了解，不愧是格瑞普大学的博士。”
马丁从怀里数了一叠纸币，放在桌上。
“数一数。”
“我当然是相信马丁先生的人品的。”
说归说，吉普西数钱的手指还是非常诚实。
她数了三遍后将钱塞进胸前内衣里，拎着裙子站起来：“那么合作愉快，下一批的货，会在最迟一周后送到。”
“再见，祝您夜晚愉快。”
吉普西离开后，马丁琢磨了一番。
思来想去，还是医学院的库房里练枪最合适，也最安全，学校对医学院有枪声已经见怪不怪。
于是他提上箱子，出门乘坐蒸汽班车，赶赴格瑞普大学。
……
抵达医学院楼下时，马丁看到两层楼的灯还亮着。
为了提高实验室的能见度，医学院几天前专门开辟了一个锅炉房，装配了蒸汽机。锅炉工通过蒸汽机供能加热，用热水传导热量，让实验室的热感矿石灯能一直保持高亮度。
正常来说，不论是一楼标本实验室，还是二楼活体实验室，这时候都已经下班。
可实际上，下班的只是实验室博士们，两个主任都几乎住在了里面，每天都在捣鼓实验。
马丁走到楼梯上，遇到布莱克教授从二楼下来。
“布莱克教授。”
对方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马丁有点奇怪，这位没什么沟通欲望的教授，竟然会到楼上来。
工作间里此时只有罗伯特·莱万一人。
他穿着白色乳胶质地的保护服，手上也戴了手套，正在切割一个什么东西。
马丁不敢打扰他，正要悄悄进入库房。
“既然来了，就进来。”
罗伯特教授头也不抬说。
马丁只能先进入工作间：“教授。”
“穿上保护服和手套。”
“帮我看着「鱼天使」，注意它的生理变化，有任何变化都要随时告诉我。”
罗伯特手持尖刀切开一片嫩红色的肉。
这肉片不断抖动，伸出一条条肉芽，这些肉芽在刀刃上来回摸索，弄得刀身上都是粘液。
马丁意识到，这是「鱼天使」的肌肉。
原来罗伯特早已在独自做天使的活体实验。
“注意玻璃缸，盯紧点。”
罗伯特提醒了一句。
马丁赶紧套上保护服，戴上手套，在玻璃缸前一米的位置，静静观察着里面的怪物。
「鱼天使」此时的确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它身体在微微抽搐，只是幅度很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老师，它在颤抖。”
“颤抖程度有没有提升？”
“有。”
“那它身上的骨骼、血管、神经有什么变化？”
马丁又仔细观摩了一会儿：“它身上的血管……颜色变深了。”
“神经线彼此扭缠到了一起，还在不断加强互相的纠缠。”
“它的上下额骨在动，眼睛里似乎有了意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变化……”
马丁双眼盯着「鱼天使」。
它血条下的描述竟然有了改变。
LV18：大天使。
综合评级：F
「鱼天使」怎么居然还升了1级？
忽然，马丁发现「鱼天使」的瞳孔在缓缓缩紧。
那双硕大的鱼眼里，有了某种说不清楚的鲜明活性和魂灵，仿佛从旷日持久的浑噩中复苏。
它腐烂的上下颚缓缓张合。
“马丁·威尔逊……”
马丁浑身一僵。
这个含糊的声音来自于玻璃缸内。
「鱼天使」忽然双眸变成了血红，浑身骨骼、血管、神经全部收缩成一根根古怪的触须，吸附在了玻璃缸内壁，一下活了过来。
马丁还没反应过来，玻璃缸已经像是被高温灼烧一样融化，与「鱼天使」骨骼交融为一种诡异的玻璃流体，缸内的淡黄液体也被天使全部吸收到了身体里。
那个声音吃力地说：“我是弗莱曼……”
「鱼天使」的奇形躯体就像液体一样流过了金属笼，越过了最后的防线。
身后传来罗伯特的声音。
“捂住耳朵，不要听！”
第34章弗莱曼
马丁双手捂住耳朵，就地往后一滚。
他稳住重心时，看到「鱼天使」已经变成人型。
鱼头下的躯体被流体状玻璃重塑，它身上骨骼、血管和神经在玻璃躯干里蔓延，黏合成一个透明的人体标本。
「鱼天使」从笼子里滑出来。
它试图如人一样用双足站立，但显然不适应这副躯体，平衡感不是很好，每走一步，躯体都左右倾斜得厉害。
罗伯特站在了马丁前方，挡住「鱼天使」前进的路线。
老教授抬起手，手中漂浮着一枚锥形的黑色石头。
“回去！”
“回到笼子里。”
罗伯特声音从未有过的威严。
这一刻，马丁终于看到了罗伯特的详细判定。
长达两排的血条下，特蕾莎更新了情报。
LV20：罗伯特·莱万。
综合评级：E
和半人马英灵相差无几。
罗伯特眼神锐利，身上散发出浓郁的白色雾气，尤其是他手掌那枚锥形石。
这黑色石头表面几乎被缠绕了一层雾茧，就像是一块密度极大的干冰，蕴含的超凡力量为马丁所见最强。
“我命令你，堕天使，回去。”
“这是最后的警告。”
罗伯特面对玻璃人形态的「鱼天使」，反而前进了一步。
“我是弗莱曼……”
「鱼天使」摇摇晃晃，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之间距离仅有两步。
“罗伯特，是我，我是弗莱曼……”
它的声音渐渐变得不再含糊，吐字清晰，发音纯正。
就和马丁记忆中弗莱曼的口音一样。
罗伯特冷冷说：“你不是弗莱曼。”
“是我，是我……”
「鱼天使」上下颚努力咬合，让自己的发音速度，跟得上现在的躯体。
“我在九个月前离开学校，留里克船运公司的一个船长，鱼人船长达克西·贝克雇佣我出海，说是去考察几座小岛……”
“出海后，他才说是要去找黄金城，让我当随船顾问。”
「鱼天使」说话渐渐变得艰难。
他显得有些气喘和疲劳，靠在笼子上，身体瘫软。
“海上航行了四个月后，我们找到了一点线索，遭遇了罗斯基金会的船。”
“他们呼唤出了一名大天使，船只被大天使的权剑毁掉，船长达克西生死不知，我受了伤，依靠浮木飘在海上。”
“我在海上飘了很久，又渴又饿又累，几乎撑不住了，我自己身上也出现了天使化特征，意识越来越模糊。”
“海浪把我推到了一片水藻组成的海域，在水藻浮岛中央有一大块动物残骸，很多鱼和鸟都围着在啃食争夺。”
“我游过去抢了肉，吃下后立即就恢复了体力，精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好。”
“很快我就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
马丁不动声色地站在了罗伯特身后。
罗伯特没有一点放松：“你说你是弗莱曼，那我问你，你周末最喜欢去什么地方？”
“去布篷区找妓女。”
「鱼天使」对答如流：“我是水手的儿子，从小就喜欢布篷区。那里便宜，姑娘卖力，什么都肯干，只是需要会找人……我的这个爱好只有你知道。”
马丁惊了。
原来布篷区的娼妓生意这么受认可的吗？
罗伯特教授面色沉重：“你的学术研究报告中，哪一篇是你自己最喜欢的？”
“《论圣灵范式与原始宗教信仰的渊源》”
“……”
这次连罗伯特教授都沉默了。
马丁见状，接过话头：“你吃的那个腐肉到底是什么，你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
「鱼天使」顶着一个可笑的鱼头，声音有几分惆怅：“那是三首龙戈耳工所脱落的一截残肢，戈耳工也是‘黄金城’真正的主人。”
“黄金城不是属于金龙吗？”马丁不解。
“也可以这么说。”
“三首龙戈耳工，其实由三头龙交融组成，它们是三位一体，也可以分别以不同姿态龙身出没。”
“它的三具躯体里，就有一具是我们如今所说的金龙，它喜欢以浑身闪耀金光的王者姿态出现，真名叫做美杜莎……”
“不好……天国力量快压不住了。”
“请你们相信我……”
「鱼天使」忽然变得虚弱下来，身体渐渐开始融化。
它又如液体一样流淌回到了笼子里。
溶解的玻璃躯体再次凝聚为一个完整的玻璃缸，就连缸内淡黄液体都恢复了原状。
「鱼天使」又变回那个麻木的鱼头活标本。
罗伯特有一阵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说：“盖上布。”
马丁过去将帆布遮在了鱼缸上。
“这件事暂时不要对外声张。”
老教授思考良久，才给出自己的判断：“虽然我不相信「鱼天使」就是弗莱曼，但他叙述时，我的‘巴别石’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原因。”
他抬起手，掌心上那枚黑色锥形石缓缓沉浮。
近距离观察，马丁才发现，这石头被雕刻成了一座微型小塔，上面刻有一条条螺旋式的道路，只是塔顶断裂不知所踪。
“我是探险家协会的注册探险家。”
“以你的聪明，达尼尔来的时候，应该你也知道了。”
罗伯特对学生的聪敏毫不怀疑，他坦然地说着：“这是我的义体，也是我的超凡力量具现化，名叫巴别石。它不是专精作战的类型，但有两个很实用的功能。”
“第一个能力是，它能破解这世间一切语言，让我能和各种具有发音能力的生命体交谈。”
“第二个能力是鉴别谎言，只要当着它说话，谎言会被它立即识别。”
马丁犹豫了一下：“「鱼天使」真的就是弗莱曼讲师？”
老教授没有给出直接的答复。
“「鱼天使」的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我会联络留里克船运公司那边核实。”
“最近这段时间，你注意留心观察「鱼天使」的一举一动，它说的话可以参考，但不代表就是完整真相。”
“它目前处于虚弱状态，工作间有一系列限制，它没法离开这里。不过从今天起，你们必须要穿着保护服和手套，有这一身，它就没法靠近你们。”
“博努奇那边，我会叮嘱他。”
“记住。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它就是「鱼天使」，不是弗莱曼。”
罗伯特摆摆手，脸上显出疲态：“去吧，你应该还有自己的事。这里有我。”
……
马丁走入库房，拔出燧发手枪，开始填装火药。
他一边练枪，激活刺激义体手枪，一边梳理着刚才「鱼天使」的那一幕。
巴别石判断「鱼天使」所说是真，按逻辑来讲，这头虚弱的大天使就是弗莱曼。
罗伯特却一再强调，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存在疑点。
那就有一种可能。
「鱼天使」的确曾经是弗莱曼，他说的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可他是选择性叙述，隐瞒了很多关键内容。
马丁肌肉记忆一般地装填火药、插通条、开枪，周而复始。
矿石灯下，库房里变成白茫茫一片，被烟雾完全笼罩，刺鼻呛人的火药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迷雾中，马丁脑内的路却前所未有清晰。
不论是巴克·卡特之死和疫虫踪迹，还是才发生的「鱼天使」与黄金城疑云，背后都有罗斯基金会的手笔和影子。
奥斯本更是不久后就会查到自己头上。
在这短短时间里，他必须做好战备，不论能力还是战略思维上。
孵化义体手枪的外像，就是当前最重要的战备。
马丁离开库房时，已经是半夜。
工作间房门紧闭，唯有里面的矿石灯散发出莹莹蓝光。
罗伯特教授不知道去了哪里。
路过工作间，马丁看了一眼闭上的橡木大门。
“马丁……”
里头传来「鱼天使」虚弱的声音。
“让我告诉你一些事。”
“关于罗伯特……罗斯基金会……还有黄金城……”
马丁提着箱子，穿过走廊，将声音抛在身后。
第35章稳健
第36章坏消息
四天后。
连续三天的降雨让污水从沟渠漫了上来，泥泞街道上飘荡着无处不在的恶臭，泥浆里还能看见零碎飘漂浮的马和骡子的粪便，让人完全没有外出的欲望。
地下室的通风口被麦克塞了两块毛巾，用以堵住飘进来的雨。即使如此，水还是不断渗透毛巾，沿墙壁往下滴落，让室内更加潮湿。
半夜十二点时，马丁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
麦克从帐篷里钻出来，他手握一根木棍，非常警惕。
马丁比了个放松的手势，他走到门口，拉开门上的锁链，隙开一条缝隙。
门口站着一个手提箱子的女士。
她另一只手拎了把黑色雨伞，肩上和裙角还是沾了雨水，女人放下伞，用手捋了捋湿漉漉的长发发尾。
“今晚可真冷。”
吉普西抱怨了一句：“这身衣服还得还回去，淋湿了可是一件麻烦事。”
今天她穿了一件前开襟高领黑黄格子长裙，脚下是一双低帮女式皮鞋，只是鞋上和裙边沾了不少泥水，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她将箱子放在桌上：“点点看。”
“麦克，你先休息。”马丁提醒里面少年。
麦克缩回了帐篷里，拉上了外面门帘。
“您这里可真冷。”
吉普西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从袖里露出来的双臂：“为了赚一点微薄报酬，我大半夜还得走街过巷，提防那些夜晚出来的坏蛋，就为了给您送货。”
马丁没搭理她，只是清点了一番箱子里的纸包火药弹。
内有40个大纸包，每一包里用绳子系好了65枚纸包火药弹。
总计2600发纸包火药铅弹。
这些火药弹被两层厚帆布包裹了起来，一点没有受潮。
马丁还是做抽样检查，测试了一下火药的效果。
结果基本满意。
于是他将准备好的信封放在了桌上：“总共15金镑，钱货两清。”
吉普西迅速清点了一下里面的尾款。
她提醒道：“您最好再看看货，按规矩，一旦我走出了这里，您再说货有问题，那我可不认。”
“没问题，你可以走了。”
“那么，希望我们还有下次合作的机会。”
吉普西推开门，走出去几步，然后又回来。
马丁皱眉：“干什么？”
“雨越来越大，还有醉鬼和流氓，警察这时候也不怎么管事，最近我身体还很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病。”
马丁冷冷说：“不送。”
“您知道吗？”
吉普西坐在椅子上，隔着桌子看向他：“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我今晚在您这里借宿一晚，您分给我一点被子就行。”
“天这么冷，我会帮您做个好梦，也会让您身体迅速火热起来，怎么样？”
马丁打了个哈欠：“不怎么样，没兴趣。”
“马丁先生，您可真残忍。”
“竟然不肯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晚上。”
马丁打量了一番对方：“我说了，生病去医院，冷了回家进被窝。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我都没兴趣卷入进去。”
“这可是您说的。”
吉普西忽然一笑，露出红唇下雪白的牙齿：“找我麻烦的是手指帮，您是想要我什么都对他们说吗？”
马丁走到炉子边，舀了一勺红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这才对嘛。”
女人露出得意的神色：“可不是我故意招惹他们，手指帮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最近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悠。他们查来查去，我的小本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
“顾客的隐私一直都是我保密的重点，关于这次交易的事，我也一直替您保密，您知道，我嘴一直很严……”
“只是因为不可抗拒因素，出了一点小小意外。”
她耸耸肩：“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整整20金镑，谁能拒绝金镑上的数字呢？”
“你这婊子。”
马丁目光泛冷。
“我本来就是婊子嘛。”
吉普西毫不在意，她双手捧着杯子呷了一口茶：“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操守，很及时地过来告诉您这件事。不然又冷又下着雨的半夜，我急匆匆过来干什么？”
马丁冷静下来后问她：“他们的人才离开布篷区？”
“大概一个小时前。”
吉普西回忆说：“领头是手指帮的大老板奥斯本，他戴了一个铁面罩，以前我远远见过他两次。”
“一个超凡者到我那个小小棚屋，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呢？我只能乖乖拿钱，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不然我的尸体第二天就会在卡姆河里浮起来。”
她讨好说：“我们也要互相理解，对不对？马丁先生。”
马丁却想到：“他们跟在你身后？”
“那倒没有，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们也不知道今晚我会来找您。”
“我打听到济贫院最近似乎出了点状况，奥斯本每天都要过去看看，他们也的确朝那里赶过去了。”
马丁问：“可靠？”
“男人发情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会说的。”
吉普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身体不会说谎，消息可靠。”
马丁心里琢磨，外像得尽快捣鼓出来，奥斯本已经盯上了自己。
“吉普西，和我谈生意时，收起你勾男人那套。”
马丁抓起衣架上的外套披上，又提了装弹药的皮箱、煤油灯和雨伞：“走的时候记得关门，明天我不想看到你还在。”
他反手关上门。
留下的吉普西左右张望，很快就没了兴趣。
她走到床边，用手捋平了床单，自然又放松地侧躺上去，很快就安静地入睡。
……
蒸汽班车的运行时间是早晨七点到晚上八点，现在南区街道上空无一人，遍布街头的污水填满了铁轨沟壑。
马丁撑着伞，手拎提灯沿铁轨赶路。
他路上看到两个酒鬼，一个躲在屋檐下哭的女人，还有几个扭打一团的街头混混。
酒鬼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地上被雨淋着，他的鞋被人偷走了，裸露出的发白皮肤就像是尸体。
或者是真的尸体。
女人哭起来就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就像这天气一样，她只是哭。不远处有两个拿酒瓶的男人，他们不怀好意地盯着女人，随时准备将欲望付诸行动。
马丁路过时，群殴中的混混们倒是稍微停下了一下，见只是路人而不是警察和老大，立即又叫骂开干。
这就是格瑞普市的寻常夜晚。
报纸和警方都经常提醒市民，为安全着想，入夜后请不要出门。
马丁没走几步遇到了警察。
那两个头戴铁盔帽的巡警就在距离酒鬼、女人、狩猎人、混混半条街的路口。
他们在一片屋檐下用木头点起火堆，两人拿着酒瓶和面包，裹着大衣，正在聊天。
见到马丁路过，他们立即挥舞警棍叫住了他。
“你是什么人？过来，做个笔录。”
详细询问确认了一番身份后，巡警才让马丁离开。
马丁抵达格瑞普大学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煤油灯也被风雨熄灭了。
门卫被打扰了睡眠，很不高兴，但还是给马丁开了门。
“马丁先生，这么晚了，还下着大雨，您还来学校干嘛呀？”
“想起还有一些实验室的事没做完。”
“您可真敬业。”
也说不清他是称赞还是阴阳怪气。
马丁将煤油灯放在学校大门处，请门卫帮忙加一点油，然后自己摸黑进去。
医学院的二层小楼仍然亮着，矿石灯的蓝光从门缝里跑出来，看起来有些阴森。
走到一楼时，马丁忽然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
他提升到了LV10后躯体素质全面提升，如今听力也有了明显提升，一点点声音都瞒不过耳朵。
这时候还有其他人？
一楼是标本实验室，他们作息与楼上活体实验室一致，而且由于相对安全，并不用有人全天候守着。
二楼走动的人是谁？
博努奇？
由于工作间被罗伯特教授暂时关闭，博努奇这个直接负责人索性住入了休息间，确保实验室随时有人。
马丁手指一抖，大天使左眼从庇护所传输过来，缠绕左腕上。
天车之力注入圣遗物。
布满血丝的蓝色眼球里，瞳孔缓缓舒张和收缩。
一层淡淡的超凡之力从眼球里渗出，包裹住马丁全身。
拟态环境构建。
马丁脚步放缓，一步步上楼。
二楼走廊上有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他拿着钥匙正在打开门锁，连续戳了几次锁孔都没成功，这让他动作更焦躁。
咔哒一声，门终于被他打开。
他迅速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
马丁跟在他身后进去。
矿石灯照得男人的脸半蓝半白，他没有在门口那么惊慌，但还是有着明显紧张，呼吸急促粗重。
近距离观察下，马丁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是楼下标本实验室布莱克教授的博士之一，克莱德。马丁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也是一名讲师，留着小胡子，到学校不久。
克莱德先是穿上墙上的保护服和手套，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蒙在金属笼上的帆布。
矿石灯下，「鱼天使」硕大无神的鱼眼有几分阴森。
“几天前你为什么不走？”克莱德急促地问。
“力量缺乏，这里对我的限制远比看起来要难缠……比如那扇门，还有头顶的矿石灯，都不是普通道具，它们切断了我和天国的联系。”
“你给的那一点点圣遗物碎片补给完全不够，我至少需要一件圣遗物。”
「鱼天使」发出弗莱曼的声音。
马丁在暗处注视着一人一鱼。
果然有内鬼。
第37章交易
克莱德压低了嗓音，眼神愤怒：“我哪还有圣遗物给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忘记了？那我再重复一遍。”
「鱼天使」的鱼眼里毫无感情：“我们说好，你帮我出去，我教你开启天车之锁的方法。”
“是罗斯基金会帮你出去。”
克莱德纠正，他声音都在发颤：“基金会说好的，把东西丢进你所在的水里，你就能出去，明明是说好了的。”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那是没办法的事。”
「鱼天使」在水里舒展了一下腐败溃烂的四肢，骨头上的鳞片反射出五彩幽光，湿漉漉的羽毛在水里缓缓抖动。
它表现得惬意轻松，倒更像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
“罗伯特·莱万虽然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但也意识到医学院有问题，他用‘巴别塔’锁住了我全身的骨头、血管和神经，让它们彼此不能相连和协同……所以我现在的确是很难活动。”
“该死，该死！”
克莱德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双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只有现在这一个机会，我放弃了一切，就是为了完成基金会的这个任务……我必须做到……”
他双手抓着笼子，几乎咆哮般对着里面吼：“休息间的博努奇最多还有三个小时就会醒，药物副作用让他会立即发现不对劲。”
“你和我，现在都只有一条命，一个机会！”
“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告诉我，弗莱曼，还有什么方法！”
“克莱德，你说错了。”
「鱼天使」缓缓转过硕大的鱼头，双目怜悯般看着走投无路的男人：“你只有一个机会，但我还有很多机会。”
“走到绝路的，只有你而已。”
克莱德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你不要逼我，大不了同归于尽！基金会的勾当我全部告诉医学院，还有你，你这吃了鱼人和弗莱曼的怪物，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这句话让「鱼天使」双眸聚焦于克莱德身上，他目光里只有冷漠和嘲讽，没有一点害怕。
“你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过是一个拿了基金会好处的叛徒而已，叛徒的下场，向来不会太好。”
“所以何必那么生气？生气是没用的呀。”
“上次既然你能拿圣遗物碎片给我，那么拿一个完整圣遗物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
「鱼天使」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语气，它将脑袋贴在玻璃壁上，硕大的鱼眼对准克莱德。
“克莱德，你很聪明，知道被基金会利用完你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可拒绝基金会，那你就会被踢出这里，在格瑞普大学没有容身之处。”
“这就是凡人宿命，没有选择的卑微轨迹。”
「鱼天使」上下颌骨缓缓翕合，声音里蕴含着某种魔力。
“听我的话做，你就会得到其他人梦寐以求的‘圣灵范式’，开启‘天车之锁’。那才能让你脱离低贱卑微，不用再看基金会脸色……”
克莱德精神一振恍惚。
他回过神，拳头捏紧：“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可能拿到圣遗物……标本实验室仅有一件圣遗物，被布莱克亲自保存，我没有钥匙，他也没有放在库房里！”
“噢，那真是可惜。”
「鱼天使」摇了摇宽大的鱼头，眼睛看向他处：“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你肯定有办法，你肯定有办法！”
克莱德用力摇晃着金属笼，整个人有些声嘶力竭：“你肯定还有办法，你说，我会做！”
“让我想想看……”
沉默。
过于安静的工作间让克莱德更是不安，他不时回头看门口，注意是否有人靠近。等待之际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刀，死死拿在手里，有些神经质地对着周围。
他这姿态让马丁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暴露了。
当看到克莱德嘴唇发白双眼恐惧的模样，马丁这才确定，他什么都没发现，只是纯粹要被心理负担压垮了。
“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要危险很多。”
让人发疯的沉默终于结束。
「鱼天使」的话让克莱德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声音嘶哑地说：“你说。”
“我得声明，有很高的危险。”
“我会死吗？”
“那倒不会。”
克莱德松了口气：“那危险在哪？”
“危险是对我而言。”
「鱼天使」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我需要你背我出去，利用你的凡人躯体帮我穿过那扇门。只要出去，没有那顶灯的照射，我就能慢慢恢复过来。”
“在这个过程后，我会很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就这么个事情？”
克莱德一脸不敢相信：“这算什么危险！快点，到我背上来！你以为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或许没有别的选择，但对我来说，比起陷入无法控制的危险……还不如躺在这里，好歹他们还得让我活着。”
「鱼天使」表现出一种警惕的固执。
“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克莱德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我唯一的路就是把你带出去，逃离格瑞普市甚至是联邦，你得教给我开启‘天车之锁’的方法！”
“真正陷入危险的是我！”
「鱼天使」思索了一会儿：“那你必须和我达成一个约定，没有走出门口前，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决不能停下。”
“我发誓，带你出去之前绝不停下。”
“既然如此，那我相信你一次……背对着我。”
克莱德转过身，背部对着玻璃缸。
此时「鱼天使」浑身的血管和神经再次延展舒张，将玻璃溶化成一具柔软的人形躯壳，大天使的骨骼、血管和神经控制着这一副玻璃身。
它双手轻轻搭在克莱德的双肩，五根透明手指抓紧他的肩胛。
后面光滑如镜的身体软塌塌贴在男人背上，就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人，几乎是黏在克莱德的身上。
“走吧。”「鱼天使」说。
克莱德咬牙往前缓缓走动：“好沉。”
“只要出门就好，走，继续走……”
「鱼天使」喘着气，仿佛在忍受某种痛苦。
克莱德走的很慢，越靠近门口，他的步伐越是艰难和迟缓。
他眼神闪烁，似乎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十步之后，克莱德突然停步：“你先告诉我，开启天车之锁的办法。”
“出去我就告诉你。”
“不！必须现在！”
「鱼天使」沉默了一会儿。
“我告诉你，但你必须走起来。”
“你说，我会走。”
克莱德掌握了主动权，声音也变得自信了起来。
「鱼天使」上下颌骨张合：“……天车第十锁，又叫「圣灵启蒙」，必须通过秘仪才能踏入这圣灵掌控的领域。”
“记住所需要的祭品。”
“水晶球10个，必须一模一样的大小，球形结构也更容易折射圣灵意志，这是秘仪媒介。”
“天使一具，或者是天使等阶的圣遗物，这是献给圣灵的祭品。”
“准备一副义体，这是圣灵之力开启天车之锁的基础，以既有用过的义体为佳，最差也得是金属铸造的构建。实在不行，锤子、钳子、刀剑、盾牌也可以。”
“献祭自身的一部分躯体，融入义体，重铸义体为灵具器官。”
“选择作为超凡启程见证的圣灵之名，不论是哪一位都可以。颂念其名讳，从而得其回响，以开启天车之锁，获得独有的天赋能力。”
“颂名过程比较随意，不用担心需要固定的说辞，请求赐予力量就行。”
“这就是第十锁「圣灵启蒙」的全过程，虽然不多，但都是死了很多人才尝试出来的秘法。”
克莱德听得很仔细，听完后，他脚步非常巧合地停在了门口前。
“为什么停下？”「鱼天使」问他。
“因为我后悔了。”
克莱德脸上浮现笑容，此前的惊慌失措消失无踪：“谢谢你的办法，虽然我是拿基金会钱的叛徒，但我依旧是一个人，对你这样怪物，不需要讲究任何手段。”
“唉……”
趴在他背上的「鱼天使」说：“我曾经听过一句话。”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叛徒回头，好人叛变，都是同样的货色。”
这句熟悉的话，让一直冷眼旁观的马丁瞳孔微缩。
在南十字街站台上，巴克·卡特也对自己说过异曲同工的话。
「鱼天使」的真正身份……
巴克·卡特？
「蝙蝠」说，巴克的义体「白蜥蜴心脏」可以将身体分裂，断尾求生。谁也不会想到，巴克的分裂体会是这一具「鱼天使」。
“背叛的人，依旧是人。”
克莱德缓缓松开兜住玻璃体的双手：“诚信的怪物，也终究是怪物。”
身后的鱼型大天使却没有滑落下来。
反而是克莱德，双手松开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风吹动的纸一样，轻飘飘倒在地上，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马丁一点不惊讶。
克莱德的背已经被「鱼天使」挖空，皮肤下的内脏、血肉都被吃了个干净。
只是克莱德被天国之力影响，一点没有意识到，他脚步蹒跚，不是因为天使太重，而是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
克莱德凝固惊愕的脸被一只透明的手抓起，塞进一张宽大的鱼嘴里大口咀嚼。
剩余的残尸也被趴在地上的「鱼天使」囫囵吞下。
地上残留了一些血迹。
「鱼天使」脸开始扭曲形变，玻璃躯体渐渐变成了肉身，从他皮肤里析出一块块玻璃片，叮叮当当碎落一地。
鱼头换做人脸。
取代克莱德容貌和身体的「鱼天使」推开门，脚步轻松地走了出去。
第38章挑明
第39章枪手
依靠40点灵知的辅助，马丁看得清楚。
权剑召唤极大消耗了巴克，让他身上超凡之力极其稀薄，加上其又被外像巴别塔肢解躯体，导致身上不多的超凡之力也没法聚集，不断外泄逸散。
于是马丁抓住机会开枪。
结果如他所料，铅弹对这虚弱的大天使也能造成直接杀伤。
一枪射出，他咬开纸包火药弹，再次熟练装填，用通条插入固定铅弹，压下击锤。
扣动扳机。
嘭！
第二枪打入了前一枪射爆的眼眶。
巴克的鱼头颅骨不断颤抖，转头对他怒吼：“该死的臭虫！别让我抓住你！”
马丁根本不理他，冷静地装弹，压弹。
瞄准。
开枪。
连续三枪，全部击中天使鱼头骨组织薄弱处，打得粘液溅四溅。
铅弹入体后杀伤极强。
射入人体时，铅弹弹头会发生形变甚至破裂，导致人体组织出现喇叭型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弹头碎片化后还会造成铅中毒。
马丁此前在图书馆翻阅过相关文献。
100米以内距离，燧发枪铅弹命中人体，射中头部死亡率为90%，射中左胸（以心脏在左胸统计）100%死亡，右胸、腹部均为70%死亡率，射中四肢死亡率20%，哪怕活着都大概率需要截肢。
铅弹只要射中人体，在这个时代就是致命伤。
巴克是天国阵营的超凡者，但他依旧拥有血肉躯壳，只要具有生物性，那就有自我修复能力的极限。
“继续开枪，别停！”
罗伯特双手撑地，跪在地上吃力地喊。
马丁对巴克的伏击，给了他喘息空间。
“只要十分钟，十分钟就够了，别停……”
马丁填装火药和铅弹，不断开火。
枪火声中，白烟弥漫。
巴克颅骨出现越来越多的缺口和破损，他意识到大事不妙，用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马丁。
“马丁，你要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代价……”
马丁嘴上回应：“我差点被你杀了一次，已经提前支付了代价。”
“现在到你了。”
嘭！
他这一枪将「鱼天使」下颌骨和鳃盖骨彻底打掉，鱼头骨里裸露出半透明淡白色的冻状大脑。
马丁机械地装填火药和铅弹。
嘭！
一发铅弹入鱼脑。
这次巴克痛苦得鱼头不断战栗，颌骨发颤，它被肢解的躯体，不论骨骼还是血管与神经全部都在剧烈抽搐。
马丁观察发现，罗伯特头顶权剑也在慢慢淡化，仿佛失去了后续力量支撑。
不到十分钟，湛蓝权剑彻底消散。
巴克的鱼头则是一动不动，浑身剥离的肢体还在抽搐，只是再也不说话了。
“安全了。”
罗伯特擦了擦额头的汗。
老教授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湿，脸上无比疲惫，背也有些佝偻，走路都有几分吃力。
他手指一召，巴别石重新回到手心，消失无踪。
巴克浑身骨头、血管、神经都再次黏合凝聚，他也变回了此前在玻璃缸内的鱼头人骨形态。
罗伯特一手抓入鱼头眼球碎裂的眼眶里，手指抠住骨头，拖起大天使庞大怪诞的身体往楼上走。
巴克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直到将这大天使重新关入笼子，老教授才在工作间椅子上坐下，手指都有些发抖。
马丁注意到，罗伯特裸露的脖子、脸颊和手背上，都出现了鱼鳞一样的凸起，只是这异状很快就消失。
老教授呼出一口气：“你先去看看博努奇，看他有没有事。”
“是。”
马丁迅速进入旁边的休息室，发现博努奇躺在地上，地上还有一个摔碎陶杯，黑咖啡淌了一地。
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博努奇只是陷入宿醉般的昏迷，呼吸略显沉重，一时间还醒不过来。
其他生理体征正常。
就和克莱德说的一样，只是普通的安眠药物。
马丁回到工作间复命，这时罗伯特恢复了正常，此前汗流浃背的吃力模样消失无踪。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过先等一等，来搭把手，把头顶的矿石灯取下来，挂在这家伙的头顶。”
老教授带着马丁，搭了木梯，将天花板上的矿石灯从黄铜底座上拆下，连同后面的铜制水管一起直接放入了笼子里。
“这种矿石是一种稀有资源，叫‘惰态晶’，它能遏制天使的活性，一定程度上阻断屏蔽天使与天国的联系，让天使难以持续获取天国之力。”
“惰态晶产自海洋深处，数量很少，通常在一些大型动物比如鲸鱼和鲨鱼体内发现……还有一种高浓度压缩的惰态晶，叫做海枯石，只会从海洋里的超凡生物身上生成。”
“工作间的橡木大门里被嵌入了惰态晶碎片，就是为了将这家伙封锁在里面。”
罗伯特四处观察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结论：“防线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克莱德从博努奇那里偷了工作间钥匙，进来后放走巴克，他自己也被天使当做食物消化。”
“可惜克莱德死了，不论他是基金会的内应还是其他组织的人，都算是死无对证。”
话虽如此，老教授语气里倒是没有失望。
“今天生死一线间，但也获得了极有价值的情报。”
“「鱼天使」的确就是前圣徒巴克·卡特的分裂体。”
马丁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老师，你和他真的有约定吗？他根本不可能遵守约定……”
“当然，我知道。”
老教授抹了把脸，脱下已经被雨水淋湿的大衣外套，露出里面被汗湿的白色衬衫和羊毛衫马甲。
“那是迫不得已的妥协。”
“「鱼天使」的真实身份难以确定，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他行为举动里挖掘。”
“所以我和他有一个私下秘密约定，你是第三个知道的。”
“只要他不离开工作间，那么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为交换，他剥离自己一部分活体，配合我们进行实验和研究……这也是为了方便我暗中观察，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弗莱曼。”
“同时我也联络了留里克船运公司和罗斯基金会，确认了弗莱曼的确和鱼人船长达克西·贝克的出海，他之前说的那些基本属实。”
“他只是隐瞒了一些关键。”
“达克西·贝克的船队和基金会发生了冲突，基金会也的确召唤了大天使用权剑进攻，但留里克方也吹起海螺，让海中巨怪出现，双方在海上发生了一次正常冲突。”
“海上是鱼人的主战场，罗斯基金会很难在鱼人身上占便宜。”
“达克西·贝克和弗莱曼的失踪，却是另有原因。”
“达尼尔说卡藤出现海上瘟疫，我就更加怀疑……”
“今晚上证明了他的身份。”
“巴克猎杀了鱼人达克西和弗莱曼，他想要的是黄金城。”
“他制造南十字街站台惨案，也有故意去洗掉嫌疑和误导视线的动机，是个很狡猾的棘手家伙。”
“事实上，基金会很可能也有所怀疑，所以让你在实验室记录……我没有猜错的话，克莱德应该也是基金会的人。”
“你要小心巴克，以及他背后牵连的手指帮和罗斯基金会。”
罗伯特一口气说了不少。
马丁脑子里补齐了关于巴克的另一部分动机。
他的目标有两个，一是黄金城，二是疫虫。
为掩饰真正目标的黄金城，巴克滞留在格瑞普市，作势想要成为手指帮合伙人。
罗斯基金会在查黄金城的下落，这也是巴克最重视的情报，他佯装服软，实则是想要搭便车。
敢出卖自己阵营圣灵的圣徒，绝对是狠角色。
“出来一下。”
罗伯特将马丁叫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现在，马丁，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放心，其他人听不到我们的说话。”
“你说的我都相信。”
老教授手中巴别石悬浮，语气郑重。
第40章决定
马丁陷入沉默。
他出手时就想好了整套辞令，大体上就是自己进入医学院后，意识到不对劲，躲在暗处观察……直到看到罗伯特遇到危险，才鼓起勇气开枪。
大天使左眼已经被收回庇护所，只要马丁不主动用左手义体，就不会暴露超凡之力。
严格深究起来这当然也有漏洞。
不过按照联邦各组织的行事风格，只要不触及己方核心利益，没有造成不可逆的巨大损害，探险家协会也好警方也好，都不会深究。
这个世界状况频频，各方人力资源都要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没功夫深究。
罗伯特·莱万的话让马丁脑子里各种想法闪过。
老教授对自己很不错。
罗伯特教授作为探险家协会的注册探险家，长期行事低调，沉心于学术。马丁很欣赏他这种专注于做事的风格。
他给予马丁帮助时，马丁还只是个家境贫寒的穷学生。老教授纯粹是爱才欣赏，才主动给马丁推荐工作，后来又介绍他来医学院就职，这些足以看出罗伯特的善意与赏识。
罗伯特坦言和巴克的私下协议还可以说是被撞见，告诉自己背后复杂利益关系，却是出自信任和关心。
自己超凡者身份迟早会暴露，那不如先对罗伯特摊牌。
更别说，很多事根本瞒不住这位手持巴别石的老师。
马丁也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
打定主意，他开口说：“老师，我开启了天车之锁，进入第十锁。”
罗伯特脸上毫无惊讶，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可以了。”
“马丁，超凡者都有各自秘密，这一点你务必记住。”
老教授果然知道。
马丁心里松了口气，这算是罗伯特对自己的一个小小考验。
“这件事发生得非常突然，我自己也在慢慢消化，我也只告诉了老师您。”
罗伯特再次打断他的话：“马丁，你愿意相信我，我很欣慰。”
“但不要告诉其他人自己的详细情报。”
“不论是你的义体、仪式还是见证圣灵，都不要透露……不论是师生、老板和雇员还是情人之间，都需要保持一个秘密的距离，对你对他们都好。”
“原因在于，任何一种义体或外像都不是完美的，都有其内在缺陷。”
“超凡者互相不熟悉底细，彼此才是最安全的。”
老教授严肃地叮嘱说：“这是你开启天车之锁后，必须记住的第一课。”
“是，老师。”
马丁能感觉到老人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不过他也有点奇怪：“但是老师你不是也对我说过‘巴别石’的事吗？”
“那情况不同，因为我是注册探险家。”
罗伯特摸了摸一字胡，显得有几分无奈：“要成为注册探险家，得在协会里详细登记，必须展示自己的义体，这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至于见证圣灵乃至外像，这些他们倒是不管。”
“我的能力，只要有探险家协会的关系，愿意支付代价，多少能查到一些。外像也不过是义体的延展和蜕变，核心不变，猜也能猜到一点。”
“你这样的新人不同。”
老教授不急不缓，将自己过来人的经验娓娓道来。
“超凡者的新人期有红利，因为其他人不知道你的能力，经常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尽可能减少冲突，每次动用义体时，一定要是最危急关键的时刻，而不是争强斗狠或者斗气，但凡动手就要彻底消灭敌人。”
“以后大家渐渐知道你的情报，你应付起来就会吃力得多。”
马丁点头：“谨记老师教诲。”
“老师的意思是，我现在先不考虑加入探险家协会？”
“不着急。”
罗伯特用手摸了摸黏在额头上的头发，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你可以观望一下，选择协会、军队或者其他公司等组织。”
“不过如果你不慎在公开环境下使用超凡力量……或被确认了义体能力，协会就会派人过来找你。”
“你当然也可以说‘你需要考虑一下’，那样协会也会将你列为待考察的超凡者，在一定程度上对你进行监控和观测……除非确定你加入了其他大型组织。”
“流程基本就是这样。”
马丁听懂了。
简单来讲，任何在联邦境内三十五座城市活动的超凡者，不是探险家协会的友军就是潜在敌人。
这种一刀切式的管理制度，为探险家协会简化了大量程序流程，也节约协会人力。
“如果你将来想要加入协会，我可以作为你的推荐人，那会给你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审查程序。”
“最终决定权在你手中，重大决定不能着急。”
马丁略略一想，有了打算。
“我想先去打探了解一下协会、军队以及其他组织的情况，有了一个基本认识后，我再来选择适合自己的阵营。”
“很好。”
接着马丁就将自己在医学院见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克莱德是基金会的内应，那就好办了……”
罗伯特换了一件干净的灰衬衣，他用手指捏了捏鼻梁：“给基金会的报告你照常写，今晚的事故除去我们之间的谈话，其他全写，包括你开枪这部分……”
这时走廊上跑来一个踉跄人影。
博努奇扶着栏杆，人还有些昏昏沉沉：“该死，我被克莱德那混蛋下了药，他妈的这抠门混蛋请我喝酒，果然有问题！”
……
三脚猫餐厅。
猪人约克一身褐色西装配黑色衬衫，他口中轻轻哼着调子，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对服务生小姐说：“玛姬小姐，您今天真是容光焕发，看来是爱情女神给您送来了一位英俊的意中人。”
“那个幸运家伙一定是个很棒的小伙子。”
玛姬放下托盘里的食物，脸上有害羞，也又有骄傲。
“我替他谢谢您的褒奖……两位先生请用餐。”
她容光焕发地转身离开。
“看到了吗？”
约克目光停留在玛姬的臀部，一脸遗憾：“马丁，我就说过，机会失去就不再来。那小子将她的屁股占有后标记了，你已经对她没有吸引力。”
“女人是很善变的。”猪人唏嘘。
马丁转身看去。
他不论怎么看，都觉得玛姬只是很正常地走动，并没有卖弄风骚，实在看不出什么屁股摆动理论。
“好了，先生，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再盯着她看就是另一种欲望领域了。”
约克打了个响指，脸上也恢复了正经。
“你的报告很有价值，给我们更新了既有情报，我得说，马丁，你做的比我想的还要好。”
“你的冷静、谨慎、果断都在报告书里得到了体现。”
猪人扶了扶宽大鼻梁上的夹鼻镜：“马丁，达尼尔先生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你展现了自己的价值，明年的基金会新雇员名单里，会有你的名字。”
马丁礼貌地说：“非常感谢。”
约克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浆：“马丁，你知道，每年基金会都会物色很多人才，但最终能坐入基金会办公室的，其实不多。”
“现在达尼尔先生亲自为你写了推荐信，这是很少见的事。”
“我很好奇，你一点也不兴奋，这是为什么呢？”
马丁直言：“因为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我能做的只是把握当下，尽量将能做的事做好。”
约克用毛巾擦了擦手，轻轻点头，宽大的耳朵微微晃动。
“头脑清醒。”
“我喜欢你，马丁。当然，你知道，是最真诚的欣赏那种。”
他双手张开，左右手食指中指做弯曲状，比划引号手势。
“马丁，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巧合。”
“的确。”
马丁回顾自己经历的一系列事件，看似偶然，其实背后都有基金会无形的手。
巴克·卡特的谋划，黄金城的调查，疫虫的踪迹……这些事件的线索互相缠绕，马丁不过是恰好走入了那条交叉的小径。
“就像那个姑娘一样。”
猪人看向过道前方，玛姬正一脸笑容给其他客人介绍菜品。
“我为什么会知道她有男人了呢？屁股当然很重要，不过还是让我们讲讲事实吧。”
约克脸上露出一个奇妙笑容：“我把玛姬介绍给基金会的一个年轻人。”
“是个坏家伙，不过是年轻女人会喜欢的那一类，英俊，甜言蜜语，贵气礼貌。”
“他说玛姬是个热情似火的姑娘，对他百依百顺，叫起来的声音就像是百灵鸟，身体就像是蛇一样灵活紧致，让人爽到难以呼吸。”
马丁没说话。
“马丁，你看，一个年轻的好姑娘，就这么被一个混蛋骗了肉体和感情。”
“如果你和她睡一觉，那么她就有一个美好未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几天就会被坏家伙抛弃。”
“当然，她也没吃亏，总比和一个连舒服大床都给不了的穷鬼睡觉好。对不对？”
约克脸上露出一个略有深意的笑容，他抬起手，做抓握状：“你看，机会就是这样，错过那一个节点，最珍贵的部分就没了。”
“混蛋们什么都去抢，他们会死死抓在手里，哪怕自己并不需要，这就是为什么混蛋总是活得很好。”
“马丁，你想当混蛋吗？”
马丁举起装酸橙汁的玻璃杯：“我想当赢家。
“约克先生，让我们为胜利干杯。”
约克笑出猪叫，也抬起牛奶杯和他碰了碰：“伙计，那这可比当混蛋难多了。”
“你叫我约克就行，马丁。”
“敬给胜者。”
第41章不死天使
第42章外像
第43章火力解放
第44章伤口
第45章偷家
第46章天使魔女
第47章后续
第48章借口
第49章监禁
木雕世界。
黄沙与灰烬飘荡，让这里长期处于黯淡中。
层峦起伏的沙丘彼此缓缓移动，贯彻着它们古老不变的运动方式。
一名黑发青年出现在一座沙丘上。
这里是熟悉的起点，旁边有天使、牛头人、舌头长眼睛的女人的石化尸体残骸。
他扫了一眼四周，在一片石头堆里发现了超凡力量的波动。
“看起来，你很快适应了这里。”
马丁蹲下来，看向将自己藏在石头里的人。
石头缝隙里传来少女的声音：“是您吗？帮我的那位先生？”
“当然是我。”
马丁索性盘坐在地：“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马丁，我知道你叫佐伊。”
石头堆一阵滚动，只剩上半身残躯的少女从里头慢慢爬了出来。
她脸上依旧顶着两个眼窟窿，浅棕色的长发覆盖了半个身体，撕裂的截面已经止住了血，边沿长出了一点红嫩的新生皮肤和肌肉，缺失的脊椎骨也在生长。
马丁看得十分羡慕。
这康复速度也太离谱。
不说天使可以用太阳钟重生，这种超快速再生实在让人眼馋。
“马丁先生，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我非常渴，想要喝水，能不能请您给我一点水？”
少女嘴唇干涸，脸上都是渴望。
“稍等。”
马丁消失在原地。
他再次出现时手里拿了一壶水，一袋面包。
马丁将陶制水壶放在她手中，少女没有立即喝，而是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您，仁慈的先生。”
接着她才举起水壶，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发白干裂的嘴唇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红润，脏兮兮的脸也变得有了血色。
“吃点东西吧，吃多点，对你恢复身体有好处。”
马丁将面包也递过去。
佐伊一阵慢条斯理地咀嚼，将一整袋4磅面包全部吞入腹中，简单进食的快乐让她脸色变得高兴起来。
虽然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依旧有点惊悚。
“佐伊，现在我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先生，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
“你是什么人？”
“先生，我是卡藤人，叫做佐伊·摩尔，我父亲是一位银行职员，母亲是裁缝，他们说父亲贪污公款，被告上法庭被绞死了，母亲受到刺激下也病倒后去世。亲戚夺走了我家不多的财产，我就被他们送进了济贫院。”
“卡藤济贫院？”
“是的，先生，我在里面做纺织，烤面包，洗衣服，种卷心菜。”
“那又是怎么变成天使的呢？”
“我记得有一天，济贫委员会把很多孩子聚集起来，喂我们一种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就是「天使呢喃」。很多孩子都死了，最后只有我和另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那时候我感觉身体不对劲，后背一直发痒，老是做奇怪又记不住的梦，一睡就是一两天，有天醒来，我就发现背上长出了翅膀。”
她下意识转过头，望向后背。
仿佛意识到自己没有了眼睛，佐伊用手摸了摸熟悉又陌生的羽毛翅膀。
这时候她背上翅膀只有一小截，尺骨断面凹凸不平，里面有一条条血纹。羽毛是从骨头上长出来的，只是此时也有些稀稀拉拉，就像是淋过热水的鸡毛。
“接下来他们让我吃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有虫子，有药粉，有液体，也有一些石头和肉块……”
“其中一种药会让我头昏昏沉沉，一点也不想动，他们每天都让我喝那种东西。”
“有个像是医生的人说，我体内的‘须’的类型是‘生命’。”
马丁心里思忖。
济贫院果然不简单，看起来是个活体实验集中营。「天使呢喃」也并非外界所说那样完美，制造天使概率极小，大多人服用都无异于毒药。
他准备等手里紧要事完成后，再来好好查一查佐伊的事。
“须的类型是生命，这就是你为什么能超快速再生的原因吗？”
“是的，先生。”
佐伊这时候声音表现出稍微的轻快：“这是一种不会伤害别人的能力，我最初很害怕，变成那种会杀人的天使……后来医生告诉我，我不会那样，我的能力只能帮人，不能害人。”
“不论受到多重的伤，我都能恢复过来，只要我的头或者翅膀没有被完全损坏。”
“医生还说，我的身体可以帮助病人恢复健康，所以他们需要不断地去切割，拿去救人。”
“真的是这样吗？马丁先生。”
马丁沉默了一会儿：“很遗憾，不是。”
“据我所知，他们是把你的血肉和骨头，用作加工「天使药剂」的仿制品，当做超凡瘾品拿来贩卖牟利。”
佐伊双手撑着身体，她仿佛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并没有多么吃惊。
“是这样啊……原来我的能力还是会害人。”
“先生，您是超凡者吧？我是天使，您会杀了我吗？”
马丁陷入沉思。
怎么处置这位人造天使是个问题。
最初带走佐伊是本着人走不空手，给手指帮以牙还牙的目的。
现在却需要认真考虑了。
马丁想了想：“暂时不会。”
“但如果你有任何制造危害的征兆，我会第一时间处决你。”
“为了杜绝这样的情况发生，我有一个方案。”
“佐伊，你得呆在这里，不能出去。除我之外这里还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些超凡生物，以及一个比较棘手的英灵，在这里，你就不会伤人。”
“我需要全面调查核实你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简单来说，在没有有效解决遏制你身上天国之力的手段前，我要把你长期监禁在这里。”
“你明白吗？”
佐伊忽然问：“马丁先生，您会经常来这里吗？”
“会。”
“那您能多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吗？我一个人害怕。”
“可以。”
“好的。先生，我会好好待在这里，按您说的做。”
马丁稍微松了口气。
在木雕世界里，佐伊反而是最弱、也是最无害的超凡生命。
一名须构是生命方向的人造天使，先养着再说。
马丁问她：“你在这里也能汲取天国之力吗？”
佐伊将自己残缺的身体藏在石碓里，只露出脑袋，就像某种小动物：“可以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只是有那种亮晶晶的石头在的话，我和天国的联系会很微弱，很难得到力量补充。”
惰态晶果然是对天使特攻武器。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和恢复，我还得去干点事儿，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怕，也不要管。”
马丁手中浮现出外像冲锋枪。
他手持武器，朝着高塔下的半人马英灵靠近。
今天的日常给Boss刮痧还没完成。
……
马丁从里推开公寓公厕的门，发现外面已经有几个人排起队。
一个男人立即从他身侧钻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接着就是一阵噗嗤噗嗤的声响。
马丁早就习以为常。
格瑞普市的大多数廉价公寓都没有卫生间，公厕永远不够用。
相比之下，就能体会到医学院独立卫生间的好。
他回到地下室，看了看怀表，下午六点零五分。
时间刚好。
马丁换上干净衬衫，选了一件相对新的灰色外套，穿上皮鞋，用木梳沾上头油将头发梳理了一番。
他走到三脚猫餐厅外，看到玛姬正从里面出来。
“嗨。”
马丁打了个招呼后说：“你今天很美。”
“谢谢。”
玛姬用手捋了捋头发，报以笑容。
她下班后换上了一件白色软布长裙，带扣腰带衬出纤细的腰身，头戴女士圆顶礼帽，手拎一个驼色羊皮小包，看起来优雅而大方。
格瑞普市的男女们，不论生活过得多么艰难，都会准备一套得体端正的衣服。
“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很不错。”
玛姬主动提议：“就在南区和西区的交界处，就去那里吧。”
马丁心说坏了。
该不会玛姬是酒托吧？这番话术，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心里也来了劲儿。
想把我当凯子？
不存在的，不可能的事。
这种手段我上辈子见得多了。
第50章再次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