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迈卡 越狱 黄金 1899年,3月1日,草莓镇下起了雨。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 雨下的很细,细到行走的人们都没有刻意去躲避。但偏偏就是这场若有似无的细雨,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唤醒了这座藏在大山谷中小镇的生机,当然,也唤醒了这座小镇里别的什么东西。 迈卡也被唤醒了。 或者说,他早就被地牢里的恶臭熏醒了。 多年的经验让他在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枪,可空荡荡的腰间以及浑身上下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明白,原来那不是一场梦。 他不该喝那么多的。 威士忌模糊了他的眼睛,也麻痹了他的手。 他刚打死两个人,来不及开第三枪,就被一拥而上的警察们摁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阵拳打脚踢,然后大名鼎鼎的西部快枪手——迈卡·贝尔就这样被人打晕扔进了警察局的地牢。 丝丝的细雨吹在窗台上,溅起来,然后滴在迈卡的脸上。 水珠滑过他肿胀不堪的脸颊和撕裂的嘴角,阵阵的清凉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慰藉,反而是渗进去,刺激着,摩擦着,让他的伤口更疼了,包括脸上的,身上的,还有心里的。 所以迈卡醒了,却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就那么躺着,像具尸体一样躺着。 他需要休息。 迈卡不知道自己的同伴有没有能活着逃回去报信,更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来救自己,之前自己对他们的态度确实不怎么好。 不过无所谓,他不后悔,他从来都只相信自己。 即便自己在今天下午之前真的逃不出去,被送上绞刑架,他都会在死之前想办法找个垫背的,好让自己死的不是那么的孤单。 可以是待会第一个进来带他出去的警察,也可以是和自己关在一起,下午将要一并被绞死的那个倒霉狱友。当然,迈卡最想弄死还是他曾经的同伴“瘦皮猴”——诺曼。 如果还有机会,迈卡发誓,他绝对不会放过那头死肥猪,他一定会让那头肥猪知道出卖他迈卡的代价,他一定会…… 心里正想着某些折磨人的手段,闭着眼睛养精蓄锐的迈卡突然感觉有人朝他挪了过来,是那个倒霉的狱友。 “您好?” 也许是感觉到了迈卡身上危险的气息,那位倒霉狱友离着老远就停了下来。他试探着向迈卡打着招呼,可迈卡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懒得理会,也不想理会。 “您好,我叫安迪,安迪·李” 狱友没有放弃,继续介绍着自己:“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伤害米勒先生的,那只是一个意外。 我解释了,可他们不听我的,今天下午咱们俩会一起被绞死的,但是……” “滚开!”迈卡没有睁眼睛。 “先生,我只想……” “闭嘴!滚开!” “我只问一个……” 躺着的迈卡蹦了起来,一下子就掐住了安迪的脖子。安迪想挣扎,但他根本掰不开迈卡那双铁一般的双手。 “我说了,闭嘴!滚开!” 尽管此时迈卡的面容有些滑稽,肿胀着已经睁不开的左眼,撕裂淌着血的嘴角,但安迪还是从迈卡完好的右眼中看出了一丝杀意: “如果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话,一个字,我现在就掐死你!现在!” “您有没有……两把枪?” 有些犹豫,有些畏惧,但生死之间的安迪还是说出了他一直想要说的问题: “……两把左轮手枪,黑色的,还有红色的?” “你什么意思?” 迈卡想到了什么,但他掐着的手并没有松开。 “你是不是还有顶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对,白色的!” 人人都戴着帽子,但白色的终归是少数,再加上颜色有些相符的两把手枪,这让迈卡有些犹豫。似乎是从对方诧异和犹豫中找到了答案,安迪兴奋地挣脱了迈卡的控制: “对!就是你!对的,黑色和红色的左轮手枪,白色的牛仔帽,对!就是你!打破这间牢房,逃出去,我们可以逃出去,我们可以……” “嘭!” 迈卡把安迪狠狠地掼在了墙上,然后一手摁住安迪的肩膀,一手提着他的脖子,把安迪死死地控制在墙上。这时,迈卡才开始认真的打量这个倒霉的狱友。 安迪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刚出头,一米七几的个子在迈卡面前并不算高,一身常见的牛仔服饰在经历了几天的牢狱生活后已经污浊不堪。当然,跟着一起弄脏弄乱的还有他一头乌黑的头发,不过这并不能遮盖住下面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有光的眼睛,很亮,很纯净。 这让迈卡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自己,很天真,也很傻。 他松了松掐着安迪脖子的手,算是对这个被他给吓坏的孩子的少许安慰。 “说清楚,怎么能出去,这跟两把手枪还有什么白色的帽子有TM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不,这不是我说的”安迪组织着语言: “对,就是这样的说的,有一个带着白色帽子,使用两把黑色和红色左轮手枪的人,会打破这座地牢,带他出去的。对,他就是这样说的。” “他说的?他是谁?” “华国人,他说他来自东方的华国。” “华国人?”迈卡有点懵。 “对,他是这么说的,他的英语说的不是很好,但我没有理解错误,在他昨晚昏过去之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昏过去?昨晚?你的意思是那个巫师昨晚还在这?” “他现在也在啊,难道你看不到么?就在对面!” 安迪有些诧异,但迈卡是彻底懵了。 西伊丽莎白州的草莓镇依着尚恩山的山谷而建,从山上流淌下来的鹰眼溪自北向南横穿过整个小镇。因为地势的原因,草莓镇里所有建筑物的地基都是东南高而西北低,以此来保证房屋的平衡,警察局也不例外。 警察局本就狭窄的地牢由过道一分为二,北边的部分用石头完整的砌在地里,而南面的,则是还需要用砖块修一道矮墙来补充。迈卡和安迪就在南面。 地牢里面没有灯,迈卡醒来就中午了,雨中阴沉的光线透过地牢矮墙上的窗户直直的照进来,仅能让迈卡看清他自己这边的环境。 迈卡压根没注意到这间地牢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 放下安迪,迈卡来到地牢边上探头向里面望去,随着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他终于看清了地牢北边的状况: 与他们待着的南面相比,北边光秃秃的地上多铺了一张床,或者说是多垫了一块脏兮兮的大抹布。抹布上面头冲里脚冲外的摆着一具已经快没人样的躯体。躯体上伤口密布,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正是抹布上那些污渍的来源——红的,黄的,甚至还有黑色的体液从各处没怎么包扎好的伤口里渗出来,再慢慢的渗进地上的床单里,然后在上面凝结成一块块的污渍。 这些污渍散发出一阵阵腐烂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和一边马桶的屎尿味,最后融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才把迈卡从酒醉和昏迷当中硬生生的熏醒过来。 至于这具破败身体,如果不是胸口位置还有些起伏,迈卡根本不会认为这摊人形的烂肉居然还活着! “警察们每天晚上都会下来折磨他,拷问一些事情,整整一个星期,可他就是什么都不说,直到晕过去。然后他开始梦话”安迪在后面解释道。 “梦话!什么梦话?” “我不知道,大多数都是他们的语言,我听不懂。但昨晚他醒了,说一个带着白色牛仔帽,用两把左轮手枪的人,会带他离开这里。这是用英语说的,没错,我听得很清楚。” 华国人!? 迈卡心里有些怀疑。 难道这个华国人以前见过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以前和华国人有过什么接触? 况且自己平时是戴着一顶白色帽子,用的两把手枪颜色也确实接近,可这个华国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能越狱,并且能带他离开的?自己可是马上就要被执行绞刑的。 “那帮警察想知道什么?”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由始至终都没开口。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从康沃尔铁路公司出来的,我听说这种人在那里有很多” “康沃尔铁路公司?是那个康沃尔吗?” 得到肯定答案的迈卡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 利维提克斯·康沃尔 这是一个很有钱的名字,有钱到你可以不知道当地镇长是谁,州长是谁,甚至总统是谁,但你一定得知道利维提克斯·康沃尔是谁。拥有各种公司,工厂,矿产还有铁路不计其数,其业务横跨好几个州,其势力和财富更是多到不可想象。如果之前不是被逼到了绝境,迈卡他们也不敢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抢劫康沃尔守卫森严的私人火车。 为了节省成本,听说康沃尔铁路公司以极低的价格“雇佣”了很多来自华国的劳工。他们要做的工作沉重而危险,但薪资水平却很低,一个月最多几美元就打发了。 如果说眼前这个华国人真是从康沃尔铁路公司里逃出来的,那他一定是知道了某些事情,而且是很值钱的事情。不然草莓镇这些警察没必要来拷问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华国人。 迈卡仿佛找到了答案,可是更多的疑问涌上心头。 康沃尔铁路公司的人怎么可能被草莓镇的警察抓起来? 先不说他怎么从守卫森严的康沃尔铁路公司里逃出来,光是从新汉诺威到西伊丽莎白好几天的路程,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有价值的事情,能让一间警局的警察对他严刑逼问? 最关键的是,他究竟是什么人?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正当迈卡满脑子疑问的时候,里边的人有了动静。 “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地牢的深处响起,伴随着咳嗽的颤动,浑身上下简单包扎着的伤口又开始破裂,血液混合着脓水不停地流出。 咳嗽声持续了许久,终于停了。 那个人挣扎了一下,似乎要坐起来,但身上的伤势让他的努力成了徒劳。 然后,那个人笑了。 嘶哑的笑声很难听,难听的让迈卡皱紧了眉头,而安迪更是被吓得后退到了窗户底下,他仿佛听见了地狱里恶鬼的嘶吼。 “是你在那吗?迈卡?” 那人的笑声嘶哑,说话声也很嘶哑: “迈卡·贝尔?” “你是谁?我们之前见过?” 对方的声音让迈卡很难受,他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 “没有,我们从没见过,呵呵,但是我知道你,咳咳……”那人笑着,咳嗽着,又继续说着: “迈卡,迈卡·贝尔, 达奇·范德林帮的迈卡·贝尔,黑水镇通缉的迈卡·贝尔,还有会带我离开这里的迈卡·贝尔。” “法克!你TM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迈卡愤怒了,他感觉自己很多秘密都被对方看穿了,他质问着,可对方只是嘶哑的笑着。 “呵呵,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该问我为什么,咳咳,为什么你会带我离开这里” “……” 迈卡沉默了一会儿,妥协了: “为什么?我为什么带你离开?” “因为黄金!价值500美元的黄金!”对方笑的更厉害了:“只要你离开这里的时候带上我,我就会给你一块价值500美元的黄金!” 迈卡呆住了,后面躲着的安迪也呆住了。 500美元是一个什么概念? 要知道他们平时买东西可是以美分为单位算的,一个技术工人辛苦一天能赚到的也就50美分。500美元,需要一个人不吃不喝辛苦干活近三年才能赚到,这个价格,足够一个普通人找个地方建所房子,再买两匹马,过个小康日子了。 迈卡心动了。 虽然他们之前在黑水镇抢了足足十几万美元,可那是帮派的财产,几十个人分下来,最后能分到他手里的谁知道才有多少。更何况那笔钱现在还不知道在黑水镇的哪个角落里藏着,如今的迈卡甚至整个范德林帮派的兜里是真没有几个大子,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被追杀的风险去抢劫康沃尔的火车了。 “太棒了,500美元的黄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相比见识过大世面的迈卡,身为一个普通人的安迪更能懂得500美元的价值: “我可以买匹马,还有一把枪,我就可以回家了!200美元,不,100美元够了!” 安迪兴奋着,笑着,说着。 突然,他想起到了什么,紧紧的抓住了迈卡的手: “不,不仅是500美元,对么,他既然有500元,那他肯定 有更多的钱,更多的黄金,对不对?!” “没错。” 此时的迈卡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他掰开安 迪的手,看向了地牢的深处:“500美元,成交,我答应带你离开这里。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离开呢?” “什么都不用做。你虽然不相信他们,可他们却不会放弃你,会有人来救你的。”说到这,对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想不想知道谁会来救你?呵呵,态度要好一点,毕竟来的人可不怎么喜欢你。” 不喜欢我? 迈卡的脑海里刚冒出一个名字,亚瑟·摩根浑厚的声音就在他身后的窗外响起。 “你好啊,迈卡!” 迈卡是近半年才加入达奇·范德林帮派,由于他个性孤僻,性子臭,那张嘴更臭,和帮派里很多人都有矛盾。其中,矛盾最深也是最看不惯他的人正是亚瑟·摩根。 迈卡没想到亚瑟会来救自己,更没想到里面那个人居然会猜的那么准。 “居然真的是你,不,我的意思是……” “我不关心你的意思,更懒得管你”看到迈卡脸上的诧异,铁窗外弯着腰的亚瑟语气也不怎么好: “你应该感谢兰尼,是他回去报的信,你更应该感谢达奇,不是他吩咐,我根本不会出现。如果你还想离开这,那就离窗户远一点,马上!” 说着,亚瑟就把一根带着铁链的钩子勾到了窗户的铁栅栏上,铁链另一头连着的是一台生锈的蒸汽绞车。刚刚亚瑟试了试,居然还能用,这下原本用来爆破的炸药可以省下了。 随着把手被亚瑟用力的扳下,绞车嘎啦嘎啦的启动,两者之间的铁链先是被牵引,后拉直成一条直线,最后在“轰”的一声中,把铁栅栏从矮墙上扯了下来。 矮墙上的窗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洞。 飞扬的灰尘还没落尽,迈卡的身子就从里面爬了出来。亚瑟上前递了一把牛仔左轮给他: “马就在那边,咱们得在警察们反应过来之前赶紧离开。” “很抱歉!” 接过枪的迈卡并没有动,而是扭过身,大拇指扳开击锤,枪口正对着刚从洞里探出身,一脸诧异和恐惧的安迪: “计划有变!” “呯!” 1899年3月1日, 西伊丽莎白,草莓镇 一名犯下两项一级谋杀罪的犯人在行刑前两个小时被同伙劫狱救走。出逃后的两人没有逃走,而是在杀穿半个小镇后,残忍的屠杀了小镇居民诺曼和玛蒂一家。之后猖狂的两人再次返回警局,在杀害剩余警员后,纵火焚烧了整个草莓镇警局,随后,逃之夭夭。 据统计,两人一共造成1名警长,2名副警长,18名警员,还有22名无辜平民的死亡,伤者不计其数,财产损失无法估量。这是自去年范德林帮黑水镇游轮大劫案后,西伊丽莎白州发生的又一起恶性案件。对此,西伊丽莎白州州长以及利维提克斯·康沃尔先生表示深切关注…… 2止疼药 食物 交易 3,达奇的心思 白兰地 4,好人 斗地主与团队贡献 5,“女英雄” 巧克力还有手枪 瓦伦丁, 华灯初上。 谢曼·麦金尼正在整理着今天的账簿。 店里这款名为“女英雄”的止疼药卖的越来越好。它的应用范围广泛,不仅可以治疗疼痛、抑郁、支气管炎、哮喘,甚至对癌症都有着显著的疗效,很快就占据了整个瓦伦丁的医药市场。 看着账簿上这几天不停增长的利润数字,谢曼·麦金尼拿出笔仔细的计算着需要分配的份额:这一笔需要上交帮派;这一笔需要留下来维持运营;还有这一笔,则属于马洛夫警长和镇长。 一个帮派据点的药店开在警署旁边,如果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联,你真当警署里的警察都是瞎子吗? 史密斯·菲尔德酒吧那边传来的吵闹声更大了,马洛夫警长刚刚带人赶了过去,但好像没什么用。女人们的尖叫声,男人们的哄笑声,一声接一声的从药店右边传来,听得他有些心痒痒,根本没注意到有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医生!医生!我们这有人受伤,需要帮忙!” 药店的门被撞开了,两个人扶着一个伤者闯进来,左边的是位老者,语气很是着急。 谢曼·麦金尼抬头扫了一眼,三个人的衣服都不怎么整洁,他又赶紧低下了头,刚刚的帐好像哪里算错了: “对不起,我们已经休息了,请明天再来吧。” “医生,他的伤很严重!” “我知道,可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吧。要不让他先吃些止疼药”谢曼·麦金尼没抬头,右手熟练的从柜台下面掏出一瓶“女英雄”:“50美元!相信我,这药会让他坚持到明天的。” “……” 对面的空气有些安静,这位医生的职业操守让进来的三个人既诧异又无语。于是何西亚和迈卡松开了扶着戴平安的手,直接掏枪对准了对面的医生。 没有得到回应,谢曼·麦金尼抬起头,看见了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和一个笑着的大光头。 “嘘……” 戴平安把摘下来的软毡帽放在了柜台上,伸出一根食指摆在嘴巴前面,沙哑的声音想起:“小点声,医生,这对您有好处。” “你们想干什么!,知道这是哪里么?旁边可就是警局!”直起身子,谢曼·麦金尼面对着枪口毫不畏惧,不过他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压低了。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也知道马洛夫警长这会儿好像,有点忙?”戴平安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好吧,你们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吧,不过我这里没多少钱” 犹豫了一下,谢曼·麦金尼妥协了,说着就要动手打开收银机。 “不不不!我想您误会了,我们只想请您帮个小忙,麻烦您给那扇铁门里面的朋友送些东西。” 谢曼·麦金尼的眼睛瞪大了,他看了看眼前的三人,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先生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身份,但我想提醒一句,里面的人可不是你们能够招惹的。” “非常感谢您的提醒,我们会记住的。但现在还是请您按照我们的要求,配合一下”戴平安脸上笑容不变,但嘶哑的声音却让谢曼·麦金尼的后脖子一阵阵的发凉: “当然,我们也可以先在您身上开个洞,只要您忍不住喊出来,相信里边的人也会开门出来查看的。不过那样,场面可能会有些混乱,而您也很可能会成为第一个中枪死去的人。” “他们之后会杀了我的。” 谢曼·麦金尼做着最后的挣扎。 而听到这句话,戴平安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知道对方在心里已经选择好了妥协。他转身拿起带来的东西,递给了谢曼·麦金尼。 两瓶老血眼牌肯塔基波本威士忌,还有一些咸牛肉。 “如果您拒绝,医生,我们现在就杀了你。” 见对方准备的如此充分,谢曼·麦金尼知道自己没有别的出路了,身体连同内心一并选择了妥协。 接过酒肉,谢曼·麦金尼走进了里屋,那是他治疗病人的地方。里屋的深处有一扇铁门,明显是专门加固过的,铁门上方有块可以开关的窗口,用来观察。 戴平安他们没有跟进去,以防被发现。迈卡在门外举着手枪,对准了谢曼·麦金尼,戴平安做出了最后的提醒: “医生,您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过我最后还是要提醒您一句”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迈卡: “这位先生的枪法很好,绝对能在您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前,一枪打中您的脑袋!” 为了配合戴平安的话,迈卡还冲谢曼·麦金尼狰狞的笑了笑。 谢曼·麦金尼被吓得咽了口唾沫,他定了定神,端着酒肉走到厚厚的铁门前,一长三短的敲了四下。 “哗啦!” 铁门上的窗口拉开,一双警惕的眼睛从里面望出来,左右扫了一下,确定没事才看向谢曼·麦金尼: “可以下班了吗?外面怎么那么吵?” “还不行,史密斯·菲尔德酒吧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马洛夫警长已经带人过去处理了。你们还不能出来”谢曼·麦金尼医生表现的非常镇定: “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酒肉,你们先吃着。” 里面的人没有起疑,打开铁门接过酒肉又从里边关上了。中间谢曼·麦金尼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在铁门关上后,转身走了出来。 何西亚和迈卡松了一口气。 整件事进行的如此顺利,由头到尾没发言的何西亚深深的看了戴平安一眼,而迈卡则是表现的有些兴奋,不出声的笑着,还没好利索的那张脸更吓人了。 当然,两个人手里的枪都没放下,依旧指着医生谢曼·麦金尼。 另一边的戴平安就惬意多了。 此时他一边吃着一包从货架上顺来的巧克力糖果,一边打量着墙上相框里的几份文件,那是医生谢曼·麦金尼的行医资格证明。 谢曼·麦金尼走回柜台,找出一把钥匙递给了戴平安。那是里面铁门的钥匙,戴平安看了看又丢给迈卡,迈卡接住钥匙后轻轻的走进里屋,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非常感谢医生您的帮助,请放心,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我们的目标不是您,肯定不会为难您的” 戴平安安慰着谢曼·麦金尼。说完话,他顺手一指墙上相框里的文件,随口问道: “墙上这些文件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 “……” 戴平安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居然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那你这个医生平时怎么给病人治疗的?” “开药就可以了。” 也许是谈论到了自己擅长的专业,谢曼·麦金尼不再那么紧张,话也多了起来: ““女英雄”这款药可以治疗很多疾病,很多病人在服用过后都表示病情有所缓解,无论是疼痛,还是咳嗽,都能够有效控制。除了价格有点贵,它没有什么缺点,我向我所有的病人都推荐了这种药。” “这么说来,你们奥德里斯科帮在瓦伦丁设立这么一个据点,除了收集情报,剩下的就是为了销售这种药。” “呃,准确的来说,这间药店的开设就是为了销售‘女英雄’,它的利润很高,能带来非常丰厚的收入。” 谢曼·麦金尼讲述着,不知为什么,戴平安居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些许骄傲和自豪: “而且这种药是我们独家控制的,除了这里,您在新汉诺威西部其他地区,是买不到“女英雄”这种药的。” “你不觉得奇怪么?我是的意思是,这种药的销量大的有些不寻常?” “没有什么不寻常,病情严重的病人需要坚持长期服药,这很正常!” 这样的回答让戴平安听得直嘬牙花子。 “那如果病人服用这种药后,病情加重,甚至死了怎么办?” “不可能!“女英雄”这种药不可能有这么严重副作用,最多也就是让有的病人感觉到一些晕眩。如果真的有人病情恶化,那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就像是唐斯牧场的托马斯,我给他开了那么多的“女英雄”,每次服药过后,他的咳嗽都有所好转。 听说他今天早上死了,那是因为他把钱都用在别的地方,没钱继续服药。依照他的病情,我建议他连续服用五瓶药,可他的钱只够买两瓶。 他的家人想先拿药,后给钱,但是我拒绝了。 “女英雄”这个药价格是有点贵,但它物有所值……”谢曼·麦金尼继续介绍着这款药。 戴平安嘴里的巧克力糖果突然苦了起来, 苦, 非常苦, 非常非常苦的那种苦, 苦的让他的脑子开始抽搐, 苦的让他根本没能听清谢曼·麦金尼医生接下来说的是什么。 他想说些什么,但他没能说出来,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颗发苦的巧克力糖果,使劲的咽了下去。 里屋,迈卡隔着门听到了人摔倒在地上的动静,他朝外边的两人挥挥手。他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又等了等,在确定里面确实安静下来以后,他用钥匙轻轻的打开了铁门。 铁门打开了,过程中门轴嘎吱作响,但铁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迈卡一手端着枪,一手拔出匕首,走了进去。 血腥味很快从铁门里面涌了出来。 整件事看似漫长,其实时间很短。从三人进门到两手沾满鲜血的迈卡从铁门后走出来,只过了不到几分钟。药店隔壁的隔壁,史密斯·菲尔德酒吧里,女人们和男人们的嬉笑声还在继续,但谢曼·麦金尼已经再没有一点好奇的心思。 迈卡手上的血让他吓了一跳,但紧跟着,他就松了一口气,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里面还有个保险柜我打不开,看来需要麻烦您了。” 迈卡很开心,沾满鲜血的两只手上,一只手抓一叠厚厚的美元,一只手拿着一把新手枪。说着话,他还弯下腰,向何西亚做出了一个表示邀请的礼仪动作。 做完之后,他把另一只手里的那把手枪,递给了戴平安。 “还真让你说中了,里面的桌上居然真的放着一把枪!这把枪不错,和达奇用的是同一款。” 说完还不忘提醒一句: “枪里没装子弹。” “谢谢!” 戴平安有些激动,接过枪的同时,一不小心把那包没吃完的巧克力糖果掉在了地上。一颗颗黑色的巧克力圆球从袋子里面滚了出来,在他们三人的脚边滚来滚去。 迈卡和谢曼·麦金尼医生下意识的低头查看,戴平安手里的手枪跟着就轮了过去,正好抡在了医生的头上…… 6,斯科菲尔德和达奇的邀请 7,黑林 宣传单和可怕的习惯 8,欢庆的营地与发疯的牧师 9,达奇的叹息和停不下来的冲动 9, 摔昏过去的斯旺森牧师被抬着扔回到了他自己的床铺上。 众人歌照唱,舞照跳,欢笑依旧。 在黑水镇劫案之前,斯旺森牧师就有点神神叨叨的,从犁刀村出来后,这种迷糊的症状愈加强烈,时不时的就一惊一乍,胡言乱语和打滚撒泼。像今晚这种酒后发疯的情形,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也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帮派里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 没有人留意到斯旺森牧师的不对劲,也没有人发现达奇、亚瑟还有何西亚三人脸色的异样。 挥挥手让亚瑟和何西亚散去,达奇提着瓶酒,坐到了戴平安的旁边。同样是看着欢笑的众人,达奇的眼中没有戴平安的那种冷漠和压抑,更多的是沉着和冷静。 “还能抽吗?” 达奇递过来一根烟,米利森特牌,高级货。 戴平安接过了烟。 两颗火星依次亮起,跟着暗了下去,烟雾缭绕中,达奇的声音镇定的出奇: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过鸦片么?” 没有急着回答,戴平安似乎想起了不少事情。 那些仅仅是书本上的几句话,几幅图,可其记录着的,是一段段血淋淋的历史和一场场无法抹去的羞辱: 一八三九年,虎门海滩,沸腾翻滚着的石灰水; 一八四零年,珠江口外,英军四十七艘耀武扬威的军舰; 还有一八四二年,下关江面,康华丽号上签订的一纸条约; 然后是一八五六年! 一八六零年! 一八八三年! 一八九四年! …… 一九三一年! 一九三七年! 直至 一九四九年! 多少人前赴后继的牺牲,多少人默默无闻地奉献,多少人用血泪和汗水才换回来今天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世界! 哪怕是现在,仍然有人为了这份清白和干净,继续努力守护着。 可总有那么一小撮渣子,为了利益,为了某些可耻的原因,想玷污这份清白和干净,甚至还有些人以“文明”为名,参考某些“自由”国家的狗屁制度,想替这些渣子辩护! “嗬——呸!” 戴平安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 “英国人卖了很多给我们,法国人也卖了不少,当然,还有你们美国人。为了保证销售顺利,你们甚至不惜发起了战争,两次!”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它带来痛苦和教训是死死地刻在我们骨子里的,我们不能忘记,也没有哪个敢忘记!” “还来得及么?” 外国人也抽鸦片,美国也是有烟馆的。 达奇见过那些人的欲仙欲死,也见过那些人的痛苦哀嚎,现在想起来,斯旺森牧师这几日的症状跟那些人的表现,如出一辙。 “来不及了!” 戴平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东西比鸦片厉害十倍,更何况看反应,斯旺森牧师服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达奇的手抖了一下,一截烟灰脱落,惨白色的碎末掉了一地。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往日的镇定中,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 达奇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治疗时,戴平安对止疼药的强烈抗拒,他看在眼里;药店的抢劫中,戴平安对满屋子“女英雄”的那种厌恶,更是强烈到了无法隐藏和压制。 那一刻,达奇就想到了斯旺森牧师,毕竟他对帮派药品,贴别是“女英雄”止疼药的中饱私囊早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只不过碍于他医生的身份,没人去揭穿罢了。 回到营地,他带着何西亚和亚瑟找上了牧师。刚开始时的沟通还一切正常,可随着谈话时间一点点的拉长,斯旺森牧师身上那些不正常的症状,开始一步步的浮现。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达奇拿走了斯旺森牧师藏在圣经中的止疼药。他希望这个跟了自己很久的老伙计今晚只是喝醉了,可当斯旺森牧师得知,自己不能继续服药的原因或许和戴平安有关时,他疯狂砸出去的那个酒瓶子,打破了达奇·范德林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斯旺森牧师看来是无法挽回了,但令达奇着急的是,营地里用过并且还在继续用着“女英雄”的,不仅仅是奥维尔·斯旺森牧师一个人!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想放弃他……” 戴平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是知道一些事情,但他不是神,不是什么都能做到。 “一个问题!” 达奇摁灭了手中的烟头,火星四溅: “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死亡先生,一块黄金,一个问题。我一共可以问三个问题,今天,我想问第一个问题,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 达奇严肃了起来,磁性的声音里,镇定中带着几分认真,可戴平安这边着实无奈。 “……” 两人沉默着,和前边欢乐的人群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托马斯·唐斯!死亡先生,托马斯·唐斯!” 过了许久,达奇开始说一些别的:“你接过了他全家所欠的债务……” “他救过我的命。” “我知道,死亡先生,这之前你已经说过了。你还从我这拿了钱,去照顾他的家人……” “还有那些印第安人,死亡先生,何西亚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狼嚎声是他们在夜晚的一种联系手段。你把我们从瓦伦丁抢的药,都送给了印第安人!” “他们也帮过我……” “我知道,死亡先生,这我当然知道,这才是你的风格,不是吗,死亡先生……”达奇用一种特殊的眼神看着戴平安:“ 托马斯·唐斯救了你,你顶替了他的债务,照顾了他的家人,甚至为了他还活活打死一个医生,这些我都看见了。 印第安人,如你所说,他们也帮过你,你也不辞辛劳,费尽心机的为他们找来了药品,这些我也看见了。 可是我们呢?死亡先生,我们呢? 迈卡救了你,呃——他,他的确是个混蛋!可即便是这样你也给了他黄金! 那我们呢? 死亡先生! 我们给了你吃的,喝的,还有住的地方!我们为你免去了他人的债务!我们帮你抢劫了小镇的药店!我们还帮你杀了人! 我们也帮了你!可你呢? 没错,你是答应明天带我们出发去找黄金,价值很多钱的黄金!可到目前为止!死亡先生,目前为止!我们在你身上只看到了一枚硬币!一分钱的硬币!” 达奇·范德林陈述着,戴平安总感觉他说的有些不对,可他又说不出哪里有不对。这时,达奇终于说出了他最后的目的: “现在,死亡先生,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一个希望可以提前兑现的问题。死亡先生,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戴平安妥协了,虽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达奇的话已经把他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他思考了一番,终于说出了答案: “‘女英雄’这种药对身体的伤害很严重!” 戴平安想到了自己之前,关于亚瑟悲惨命运的一种猜测: ”它的确可以止疼,尤其是身体受到严重伤害的时候,确实可以救人一命。但它的剂量,需要精确的计算和把握,如果仅仅是为了止疼而使用,很容易对身体造成巨大的,无可恢复的损害。 就算将来伤口愈合,人的身体内部也已经垮了,之前一点小毛病,都可能因此恶化成为无法治愈的恶疾。 这个人,自然也活不了多久!” 听戴平安说完,达奇皱了皱眉头。 “如果服用的不多,或是时间不长呢,有没有办法戒掉?” “有是有,但成功的例子很少,我也仅仅是听说过,没有真正见过。” 戴平安没有多想,继续说道: “这种药很容易反复,如果想真正戒掉,戒干净,需要非常强大的意志力。不过还好,斯旺森牧师并不知道‘女英雄’这种药的可怕,也不知道他难受的根源在哪。 我们可以用酒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麻痹他,在不让他察觉的情况下,每天一点点的减少他服用的药量,这个时间会很长,也会很难熬。 也许!注意,我说的是也许! 在经历过这漫长的折磨之后,将来的某一天,牧师才可能成功摆脱它的控制。” “那如果直接断掉这种药呢?时间是不是能够快一点?” “应该也可以,不过,那会非常痛苦的,对身体来说是场严峻的考验,我担心斯旺森牧师的身体,未必能撑的过去……” 一时间,那些吸食鸦片的人最后的惨状,一幕幕的出现在达奇的眼前,好一阵才缓过来了。 “谢谢,死亡先生,非常感谢,感谢你拯救了可怜的斯旺森。他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我不是会放弃他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女英雄’这件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在获得肯定的答案后,达奇把带来的酒递给了戴平安,那是一瓶典型的经典芬顿田纳西玉米威士忌,是达奇的私人珍藏,他一直都舍不得喝。 之后,达奇告别了戴平安,和还在欢乐的众人们打了个招呼,便独自走向了他自己的帐篷,今晚,他的爱人,他的情人,莫莉·奥谢还在那里等着他。 也许是今晚的酒喝多了,在走进帐篷的那一刻,达奇的脚步有些踉跄: “莫莉……” 那是达奇的一声叹息。 10,寻金开始与学习 11,大叔的心机,学习的代价 12,挥掌 暴风边缘 装犊子 13,大金砖 戒指 狼群来袭 14,死亡 黄金和笑容 15,忠诚 嫉妒还有饥饿的老虎 16,瓦伦丁的肯尼斯酒吧 16, 枪声终于停了,他们四人搜刮了一番后,返回了临时营地。 这一晚戴平安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早上,一夜未眠的何西亚带着他们再次通过巴克斯大桥,离开安巴里诺,返回到了新汉诺威。当他们路过巴克斯火车站的时候,还专门又停下来寻找了一番,直到确实找不到什么值钱或是有用的东西,才把尸体丢进了河里,把巴克斯车站付之一炬。 进入新汉诺威后,他们在坎伯兰森林的北部,巴克斯大桥正对面的峭壁上,找到了戴平安所说的黄金,还是五块。 中间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由于峭壁上的路径过于危险,戴平安一个不小心身子就滑了出去,如果不是哈维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戴平安的手把他拽了回来,那这部小说就可以提前完结了。 上去以后,戴平安被吓得心“呯呯”的直跳,何西亚则是大手一挥,确定了这批黄金的归属——这些黄金是戴平安和众人交易的代价,与之前戴平安和帮派的交易无关。最后,何西亚甚至还把自己的那份贡献出来,补上了比尔丢失的那一块。 不愧是团队的智囊!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何西亚! 连消带打的几招下来,既安抚了浮动的人心,又加强了帮派的凝聚力,在突出自己顾全大局形象的同时,也悄悄的强调了一次戴平安的身份——他终究是个外人! 可惜,这些是没用的。 黄金面前,利益至上!没人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人性上,更何况是一帮匪徒的人性上。 戴平安也不奢望帮派里有人因为黄金而反水帮他,只要在达奇下次想杀他的时候,有人会看在黄金的份上犹豫一下,这就够了。 因为达奇也会犹豫,他不能确定帮派里有多少人会为黄金而犹豫,更不知道帮派里的人会为知道黄金下落的戴平安,犹豫到哪种程度。 这,就是戴平安目前能在范德林帮里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 沉甸甸的黄金背在了身上,却没人觉得重,反而感觉轻飘了不少。一天半的归程,在众人纵马疾驰的操作下,硬生生的缩减成了一天。 天黑的时候,众人回到了营地。 不提中途去瓦伦丁找达奇的何西亚,也不提经过一整天的奔波,精疲力尽,倒头就睡得戴平安,单说哈维尔,比尔和迈卡三人。他们手中那块金光闪闪的大金砖,让他们成为了营地里最闪亮,最受欢迎的明星。 又是一晚彻夜不眠的狂欢。 狂欢的场面睡着的戴平安没有见识到,反正当他醒来的时候营地又是一片狼藉。在管家苏珊大妈愤怒的斥责声中,哈维尔三人抱着黄金,扶着腰,衣衫不整的从营地里女士们休息的地方跑了出来。 苏珊大妈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她身边的莎迪·阿德勒则是一脸羡慕的,远远的看着戴平安,准确的来说,是看着戴平安身边摆放着那些枪。 从死去的修路人员身上,戴平安找到了几把保养的还算不错的武器,一把双动式左轮手枪,一把卡宾连发步枪,以及一把和比尔那把差不多的拉栓式步枪。 他把身上所有的武器都摆了出来,大叔正手把手的教他如何拆解,维修以及上油护理。 没错,戴平安刚一睁眼,大叔就带着温热的炖汤,香浓的咖啡还有卡林顿的牌白兰地来到了戴平安的身边。戴平安突然发现,如果大叔把自己收拾干净,换身笔挺的燕尾服,带个假发套,充当一个英国贵族的管家是一点毛病也没有。 整整一个上午,殷勤的大叔十分详尽的向戴平安传授了一些关于枪械、骑术以及在野外旅行和扎营的常识和小窍门,亲身示范的那种。 而戴平安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中午众人排队吃饭的时候,戴平安取出了一块金闪闪的大金砖,当着营地所有人的面,双手托着交给了大叔。 那一刻,戴平安仿佛听到了眼珠子掉进汤锅里的声音。 下午,戴平安拒绝了他人跟随的请求,一个人带着武器出去了,营地里没有人阻拦。 他先去了唐斯牧场,不过没有进去,而是远远的观察了一番。见牧场那边没有破败的迹象,反而多了几只动物,戴平安安心了不少。 然后他又回到了拉齐小屋的那个岔路口,他本想进去一枪把那个神经病解决掉。可当他把马停在岔路口时,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再次出现,他却找不到对方在哪。 戴平安从心了,他夹了夹马继续前行,直到走出好远,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才慢慢散去。 经过戴平安这么一番折腾,当他返回瓦伦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按照之前的约定,戴平安来到了酒吧门口。 瓦伦丁有两个酒吧。 史密斯·菲尔德的酒吧,位于瓦伦丁大街的中心,里面美酒美食,理发牌局,姑娘住宿应有尽有,无论是有钱的畜牧客商,还是打工的牧场工人,但凡来到瓦伦丁,都不会错过远近闻名的史密斯·菲尔德酒吧。 而瓦伦丁的另一家酒吧,肯尼斯酒吧,就寒酸多了。 逼仄的环境,一家酒吧的大厅居然只能摆四张小桌子,昏暗的环境下,用来照明的是几根短小的蜡烛;懒惰的老板,从门头到吧台,永远呈现出一种灰蒙蒙黑乎乎的颜色,好像从来没人擦过一般;昂贵的食物和酒水,一碗燕麦粥,4美元,这个价格都可以在史密斯·菲尔德酒吧要一份羊肉大餐了。 可就是这样,来这里喝酒谈事的人依然是络绎不绝。因为哪怕是在前几天,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因为瓦伦丁药店老板谋财害命的案件蜂拥而来的时候,肯尼斯酒店这里都在正常运营。 没有任何一个警察或是平克顿侦探敢走进这里。 即便真有大胆的赏金猎人敢走进这里,那他也是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哪怕他要抓得人就坐在他的面前,洋洋得意的喝着这里的劣酒。 这就是肯尼斯酒吧, 通缉犯的天堂, 警察和赏金猎人的禁地, 瓦伦丁镇著名的肯尼斯的酒吧。 今天晚上,戴平安就是要在这里, 见达奇。 17,哈迪·史密斯·瓦伦丁 18镇长 规则和无能狂怒 19,新装束,不再伪装 20,地下室的男孩,圣丹尼斯 21,寄信 初遇高手 22,阿广与同乡会大爷 22, “这次多谢阎大哥出手相助,我……” 阎孝国的声音有点冷,可惜戴平安并没有听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却被阎孝国举手拦住了。 “不必多言!如果你真心想谢我,就老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阎孝国一脸铁青的盯着戴平安: “你的辫子哪去了?! 是意外,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戴平安一下子就都明白了,此时他有一百多种借口去解释,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选择了说实话。 “是我自己割的!” “好!是个男人。那帮混混经常欺负我们国人,帮你只是一个巧合,因此你无需介怀!也许你有你的苦衷,可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恕阎某无法和一个数典忘祖,崇洋媚外之辈同行,告辞!” 说完话,阎孝国一抱拳,转身离去。 戴平安伸手想拦,可留人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无奈的收回了手。阎孝国那句话说的很对,道不同,不相为谋!难怪今天遇到的华国人看自己眼神都怪怪的,原来根子在这呢,想到这,戴平安忍不住苦笑起来。 午时已过,戴平安却没有什么胃口,也省的吃了。他搭上一辆出租马车,按照那封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他记得戴平安曾经说过,他在圣丹尼斯待过一段时间,看来信上写着的就是当时的地址。虽然人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马车把他拉到圣丹尼斯最东边的一片棚户区就停下了。这里的房子都是自己私搭乱建的,有些路别说是马车了,就是推一辆小推车也过不去。下了马车的戴平安一脚踩进了一摊泥水里,但他并没有在意,瓦伦丁的街上也是这德性,他早就习惯了。 棚户区里居住的人很多,看着龙蛇混杂,但寻找起来并不难,因为华人,黑人还有墨西哥人都分别有各自的地方。在他的询问下,戴平安很快找到了信封上写着的地方,那是一间用木板简单搭着的小平房,有两个人正坐在门口洗着衣服。 华国工人在这里除了各种又累又危险的苦工以外,洗衣工算是其他为数不多允许从事的职业之一。但看着几个盆里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可想而知,这份工作也轻省不到哪里。 门口洗衣服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戴平安走到跟前一抱拳:“打扰了,请问这位兄弟……” 戴平安问不下去了,因为门口抬起头的这个男人他居然认识。他忍不住笑了,折腾了一上午,终于有了回报。 “阿广?好久不见!呵呵。”戴平安忍不住笑出了声。 “金~金~金喜哥?”阿广也认出了戴平安,他也想笑,却笑的不是很开心。 “你不是在铁路上么。怎么回来了?” “你~你,不,您,那档子事发生以后,洋人公司那边不满意,吴大爷就~就~就不管事了,就~就回来了,我也跟着一起回~回来了。” 阿广说话有些结巴,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以前说话不但不结巴,而且很好听,深得工地华工总管事吴大爷的心,不然他也不会被安排到厨房当管事了。 “别着急,慢点说,呵呵,你怎么还结巴了。”戴平安笑的很灿烂:“这么说吴大爷也回到圣丹尼斯了?住哪啊,我得上门拜访拜访。” 阿广没说话,但戴平安没有催他,因为他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跟着阿广一起洗衣服的居然是个墨西哥裔的女人,而木板搭成的房间里面,居然贴着一个大大的红双喜字。 戴平安笑的更开心了。 “呦!原来你结婚了,恭喜恭喜,看来我还欠你一份贺礼。结了婚几天了?” “十天。” “原来才十天,看来我这份贺礼还不算太晚,这位就是嫂子吧,恭喜恭喜呀,” 说着话,戴平安开始掏东西,阿广下意识的想挡在那个女子前面,可挪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挪动。 至于那个墨西哥女人,压根听不懂中国话,见戴平安笑的很开心,她也跟着笑的很开心,当戴平安把钱掏出来的时候,她笑的更开心了。 “出来匆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话,戴平安把三十张一美元的现金递给了那名女子:“收下吧,顺便帮个忙,今天我们有点开心,能帮我去买瓶酒吗,一瓶威士忌就行,我们需要庆祝一下。”最后这句话,戴平安是用英语将的。 一瓶威士忌也就一美元。 墨西哥妇女高高兴兴的拿着钱走了,阿广也想走,却被戴平安拦下了:“你去哪呀,咱们兄弟好久不见,得好好庆祝庆祝。怎么不邀请我进屋呢,咱们先进屋。” 也许是因为自己老婆不在了,也许是因为进了屋别人就看不见了,一进屋,阿广就给戴平安跪下了。 “金喜哥,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罗便臣那个家伙……” “你知道罗便臣在哪吗?”戴平安的表情没有变,继续笑着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人家可是……” “那你知道他的家人在哪吗?” “我也不知道,一直都是我叔叔跟她们打交道的,我就是一个小人物,我哦……” “那吴大爷在哪,你总知道了吧?” “我也不大清楚,我叔叔好像住在圣丹尼斯北边,靠近海岸的房子里,好像跟他的弟子们住在一起。” “这样啊,谢了,兄弟,还跪着干嘛,赶紧起来吧。”说着话,戴平安一拍阿广的肩膀,结果对方跪的更死了,而且还抱住了戴平安的大腿: “求求你放过我吧,金喜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现在叫戴平安。” “是是是!是我对不起戴平安小兄弟,我不该打他,也不该抢他东西,可我真不知道他是为了救你啊,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怎么证明?按照你们同乡会的规矩,欺辱同胞好像是要剁手指的吧,要不你剁个手指头证明一下呗。” “手指头?那可是吃饭的家伙,不能剁啊,求求你了,金喜哥,放过我吧,我刚结婚,剁了指头,以后怎么活啊……” 看着脚下这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男人,戴平安心软了。 “那就算了吧,这样,戴平安在乡下还有个老母亲,要不你回去照顾照顾她?” “好好,没问题,以后他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今年我挣够了钱,明年就回去,不,我这个月就回去照顾她老人家,我明天就收拾东西……” 逃过一劫的阿广有些兴奋,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戴平安扶起了他:“不用着急的,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她老人家。” “什么?!” “呯!” 戴平安出了屋子,转身把门关上了。 低头看了看,鞋好像有点脏了,好在就沾上了几点,不严重。 他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能默默低着头走了。 棚户区的人们继续着他们的生活,好像没听见刚才的动静,就算是听见了又如何,没人在意别人的死活,也没人敢去在乎别人的死活。 出了圣丹尼斯,在东北方向,有几块小农场,人们在这里养养牛或是种种菜什么的,供应给圣丹尼斯。也有人选择住在这里,贪图这里宽敞,有个院子可以活动活动。 同乡会的前任大爷,吴海之,也住在这里。老爷子今年有六十九了,一条花白的辫子垂在脑后,雪白的眉毛和胡子耷拉的老长,因为长年在外打熬,浑身上下的皮肤皱巴巴。 别看老爷子显老,年轻的时候可不一般,一把六合大刀舞起来虎虎生风,八九个普通人进不了身。可现如今不行了,两条腿被风湿折磨的苦不堪言,家里一年四季都得生者火炉子。 海边的冷风吹来,灰色长衫外面套了一件马褂的吴海之忍不住又往炉子里加了两块煤。 其实以他的身份,找人说说情,不是不能搬到圣丹尼斯西边,离着海边远一些,可他不愿意。一是那点距离没什么用,二是他一辈子无儿无女,更愿意和他的同胞,他的徒子徒孙们才一起。 今天,他在家里准备了一桌酒菜,遣散一帮徒弟,等着一个人的到来。从中午等到傍晚,戴平安才终于来了。 “吴大爷,身体可好啊。”戴平安是走着过来的,隔着老远,他就开始打招呼。吴海之没起身,而是示意戴平安入座。 “还行,还能活几年。” 戴平安坐了下来,脸上笑意盈盈,像是个来探望老人的晚辈。吴海之正相反,他冷冰冰的坐着,好像就他一个人在此一般。 没有人动桌上的酒,也没有人举起筷子,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落日的余辉在吴海之的身上洒出一片金黄,却把笑着的戴平安陷入了黑暗之中。 许久,吴海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有人跟我说,有个死去的人跑来给家里边寄钱,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想当初,我们在树林子里捡到你,把你救回来,是看在大家都是华国人的份上。谁能想到你后来会突然把辫子剪了,谁又能想到,戴平安那个孩子会是那么倔呢,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我怎么就不信呢。我的记得当初,是戴平安一个人把我从林子里背回来的。后来您还给我起了个名字,金喜,惊喜,呵呵,多么惊喜的名字!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因为我身子虚,没干了几天活就干不动了,你们才又把我扔到路边等死的吧。” “不过也正常,工地上不养闲人,也养不起闲人,你们也是没有办法,可这关戴平安什么事?” “那个孩子就是倔,他舍不得你死,他说你只要有东西吃身体就会好,这才去食堂偷东西……” “我不是说偷东西!戴平安去食堂偷东西,阿广教训他,没有毛病。我问的是,戴平安带着黄金戒指回来换食物,阿广抢他的戒指,你为什么不管?” “你们同乡会不是有规矩,不许欺辱同胞,不许抢夺同胞财物的吗,你为什么当做没看见?” “就因为他是你侄子!你死去大哥唯一的儿子!你就为了护着他,装作啥也没看见!然后你的好侄子挨了揍,不敢找你,居然找了护卫队长罗便臣那个王八蛋!两个人强买不成就硬抢?戴平安不愿意,就差点把他打死?” “我~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已经责罚过他了,他不懂事,也挺后悔……” “责罚?后悔?” “所谓的责罚,就是给他找个外国娘们传宗接代?所谓的后悔,就是在戴平安死了不到一个月,就在他以前待过的地方洞房花烛?” “你~你怎么知道?”吴海之惊了。 “我怎么知道?当然是我亲眼所见。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就是你的好侄子亲口告诉我的,他可是连一下都没犹豫,痛快的很呐!” “你!”吴海之捂住了胸口:“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他自己也挺后悔的。”戴平安的声音缓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 “他为了赎罪,答应要替戴平安回去照顾他母亲,我吶,也就帮帮忙,送了他一程。” 吴海之站了起来,却没站稳,只能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戴平安,他的手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戴平安却是稳稳的把帽子摘下来,解开头上的包头巾,让憋了一天的头发感受下海风的清凉。 “看来您也知道戴平安的母亲已经过世的消息了。还有,您不会真的以为,把阿广逐出同乡会,让他在戴平安住过的房子里干着洗衣服的活,他就能真心悔过吧。况且戴平安能死,他为什么不能死呢,就因为他是您的侄子?” “记住!不是我心狠,是你的侄子阿广把事情先做绝了的。” 吴海之的脸色变换着,一下白一下红,最后强行把嘴里涌出来的东西咽了下去,才踉跄着坐了下去。许久,才开始说话: “那你呢,金喜仔,把事情做这么绝,就不想着给自己留条退路?” “退路?”戴平安收起了笑容:“您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退路可言么?还有,我不叫金喜仔,我叫戴平安!” “好!好!好一个戴平安!”吴海之好像想通了,放松开来:“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杀了我?我的这条老命就在这里,拿去吧。” “您的命我就不要了,这次来,我只想请问您一个问题,罗便臣那一家子现在在哪呢?” “不可能!” 23,劝解 翻脸与选择 吴海之没有回答问题,他脸色严峻的指着戴平安,紧张的问道: “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不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打听罗便臣先生的消息。难道你还想要杀美国人!你知道你之前逃跑时杀了一个洋人护卫以后,大家在工地上是怎么过的?” “一个月啊,整整一个月的华国工人没能拿到一分工钱,工作量增加不说,那个月大家连饭都吃不饱!你知道那一个月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以为了让大家吃饱饭,我就该死喽?”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人离乡贱!我们是在人家的土地上!你知道一个华国人想在这块土地上活下去有多难么?你知道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能干下来有多么的不容易?本来美国政府这两年就看我们不顺眼,出台了专门的法案排挤我们,日子已经不好过了,你还要去找美国人的麻烦,难道你想让我们都活不下去,跟着你一起为戴平安那个小子陪葬吗?” “戴平安的死,是因为阿广而起,是我没有教育好阿广,是我的错!我们吴家断子绝孙,我认了!我的这条命你也拿去!我和阿广两条命赔给你!够了吧?别再搞事了,别再要报仇了,也别再想什么罗便臣了,给你自己留一条活路,给大家留一条活路,不好吗?就当我求你了!” 吴海之强撑着苍老的身躯站了起来,然后朝着戴平安的方向弯下了身子,他竟然给戴平安鞠了一躬! 多么的悲哀!多么的荒诞!多么的可笑! 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向一个年轻人鞠躬,为的却是让他放弃报仇,不要伤害洋人。 戴平安没有躲,也没有让,他接受了吴海之的鞠躬,因为他忙着在笑,疯狂的笑,笑的连眼泪都流出来,笑的连嘴巴都合不拢,笑的浑身无力的摊软在椅子上,但诡异的是,无论戴平安怎么笑,他的嘴里由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终于,戴平安笑够了。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双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先将老人家的身子扶起,让老人坐了回去。 “看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想不到我做的事给大家带来这么多麻烦; 想不到我只想讨一个公道,居然这么难; 更想不到吴大爷您,居然是这么的大公无私,舍己为人!” “我服了!您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不服的,我戴平安心服口服!我什么都听您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知道最后一个问题!” 说着话,戴平安右手掏出了斯科菲尔德左轮手枪,扳开击锤,顶在了吴海之布满老年斑的额头上: “那您是打算怎么做,才能向罗便臣先生保证,我是真的不会找他报仇了呢? 是挖了我眼睛! 还是打断我的手! 还是像逃出去以后,走投无路又不得不返回来,最后被你交给了罗便臣活活打死的戴平安,那样呢?!” “呯!” 戴平安几乎是咬着牙扣下的扳机,灼热的子弹带着戴平安的怒火射出了枪口,直直的飞向了屋顶—— 枪打空了。 戴平安心中一惊,汗毛直竖!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拿枪的右手被人拨开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在这一刻,两根漆黑枯瘦的手指头正在戴平安的眼前逐渐放大。 二龙抢珠! 吴海之一手拨开顶着脑袋的枪,一手抓出去,两根手指要抢的正是戴平安的这对眼珠子! 电光石火之间,生死关头一刻! 这一瞬的时间突然好像停了。 不对!是慢了下来,慢的连他都能瞄到枪口火光的缓慢绽放,也能看清楚剜过来的两根手指上的硬茧和指甲里的黑泥。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太慢了,慢的连闭眼睛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根枯瘦的手指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终于笼罩了他的整个视野,杵在了他的眼珠子上! 先是左眼黑了下来,有种异物侵入的不适与酸涩,紧接着是右眼,黑下来的同时也跟着酸疼起来,这时左眼睛的酸涩才一下子浓缩成了剧烈的疼痛。 疼的钻心,痛的入肺,疼的他全身开始抽搐,疼的他左手终于拔出了手枪,疼的他右脚忍不住蹬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他整个身子向后退了一厘米,也正是这一厘米,让他右眼的视野有所恢复,虽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再次看到了那两根如同两条毒蛇一样的手指,以及手指之后一脸狰狞的吴海之! 此时戴平安左手的双动式左轮也终于抬起了枪口。 “啪!啪!啪!啪!啪!啪!” 连着六枪,空中飘起一朵血花。 这会儿时间已经恢复了正常,可当戴平安摆正右手的枪,强忍着泪水,用模糊的右眼找过去时,吴海之的人不见了。 房间外面传来动静,十几个吴海之的徒弟举着提灯,拿着枪朝这边冲了过来。 “哗啦”一声! 戴平安身前的桌子猛然翻起,兜头兜脸的向他砸了过来,同时一道黑影从桌子下面窜出,逃到了门外,正是吴海之。 “开枪!打死他!” 刚刚躲开桌子的戴平安迎来了十几发子弹,吓得他连滚带爬的扑进了房间里屋。扑进去以后,他立马翻身对准了进来的门口。 左眼火辣辣的疼得睁不开,右眼的视界被泪水洇的模糊一片,好在外面的枪声停了,也听不到有人冲进来的动静。 戴平安给双动式左轮换好了子弹,忍着眼睛的酸痛往外甩头一看,结果看到的却是从房间外面射向他的子弹和丢进来的提灯。 子弹打的门框周边的木板“啪啪”作响,还有几颗幸运的直接射穿木板,打了进来,但更要命的是那几只摔烂的提灯。 灯油四溅,火苗子一下子就蔓延开来。外国人盖房子用的都是木板,火势一下子就在屋子里烧开,堵住了戴平安出来的路。 这时戴平安才发现,自己所待着的里屋墙角,居然摆着几个木桶,打开一看全都是煤油。吴海之那个老东西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要戴平安活着离开,现在更要直接活活烧死他。 “金喜仔,放弃吧,别挣扎了,现在出来我给你留个全尸!” 吴海之在外面捂着自己右胳膊,躲在徒弟们的身后开始喊话。 刚刚那招二龙抢珠被戴平安侥幸躲过去之后,他立刻缩身闪到了桌子底下,但来不及收回来的右臂还是中了一枪,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逃出来,不朝戴平安继续下手的原因。 回应他的是里面射出来的一颗子弹,结果不知道打哪去了,吴海之看都没看一眼,他让众人停止射击。 “金喜仔!别怪大爷心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杀阿广我可以原谅你,你让我断子绝孙我也认了,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罗便臣先生的身上。他是公司的人,出了事情,咱们几万华国工人怎么办!” “金喜仔,你要识时务,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罗便臣先生的二公子就是圣丹尼斯警局的副警长,手里攥着多少城里华人的生计,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呯!”又是一枪。 “老子叫戴平安!不叫什么狗屁金喜仔!” “呯!呯!呯!”戴平安在里面不停的开枪,虽然没有打中人,但还是逼着吴海之等人后退了几步。 “死不悔改!” 吴海之恶狠狠的盯着里面: “戴平安最后是我交出去的,那又怎样!他不听话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咬伤罗便臣先生。你知道因为他那一口,我们多少华国工人差点没饭吃!他不死谁死?!” “放屁!老东西,你是害怕自己没饭吃吧,同乡会每个工人的工资要扣三成,还放印子钱,你真当老子不~不知道,你勾结罗便臣,你~咳~咳~咳……” 躲着里边的戴平安被呛的说不下去,枪声也停了。 火势越来越大,戴平安躲着的里屋也开始烧了起来,剩下没起火的地方也被灌进来的浓烟所笼罩,戴平安呼吸不上来不说,受伤的两只眼睛更是被熏的疼痛难忍,眼泪直流。 看来今天得要玩命了!戴平安抓紧了手中的双枪。 夜色开始笼罩下来,黑暗降临大地。 冰冷的海风袭来,燃烧着的火焰更旺了,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烈焰很快吞噬了整间房子,四周的白地更是被燃烧着的熊熊烈火映的通红。 圣丹尼斯城里的警察也赶了过来,他们穿着蓝色的警服,骑着马,带着卡宾枪和吴海之他们站到了一起。这是早就打过招呼的,没有人为此感到奇怪, 和带队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后,吴海之站到了人群之前,继续看着自己的房子在烈火中燃烧。 多年的江湖经验教会了吴海之两个字——谨慎。所以他一点也没有舍不得,拿一间老房子来解决一个寻仇的凶徒,多划算。 他也不着急。 华国人千辛万苦,漂洋过海来这块土地求生,多不容易,干嘛要拿人命去填。稳稳当当的站在外边等着里边的人自己做出选择,不好吗。 要不戴平安经受不住火焰的烧烤,冲出来拼一把,被他们乱枪打死,要不选择咬着牙继续忍下去,直到在房间里被活活烧死!如今看眼前的火势,留给戴平安选择的恐怕不多了。 “呯呯……呯呯……呯呯……” 爆豆般的枪声在屋里响起,隔着火焰他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这反常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吴海之的不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好,跟我来!” 说着话,吴海之立马带人和警察朝房子后面绕去,结果刚迈步就听到那边传来木板破裂的响动。他们加快了脚步,可紧赶慢赶,等他们绕过去时,烧得噼啪作响的木板后墙上已经多了一个洞, 一个被人从里到外撞出来一个大洞! 原来刚刚的枪声是戴平安在里面开枪,他用子弹在燃烧着的后墙木板上打出一圈孔洞,然后硬生生的撞破后墙逃了出来。 后墙的外面,是一小块院子,戴平安的霰弹枪外套还在院子的护栏上挂着,正呼呼的燃烧着。出了院子就是一片泥泞的树林,那里是一块泥地,平时根本没人去,这会儿看过去黑乎乎的,根本找不到什么人影。 “轰!” 房间里一个装油的木桶被烧炸了,一团大火球顺着墙上的大洞喷了出来,逼得人们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赶紧去追!全都去追!绝不能让他活着逃出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指着那片漆黑泥泞的树林,吴海之气急败坏的挥舞着没受伤的左臂:“他被我戳了眼睛,身上还有烧伤,跑不了多远,快去!” 十几个徒弟立马带着枪翻过院子,追了下去,跟着来的几个警察也返回去骑上马,朝林子的方向兜个圈子追了过去。 站在院子里,身后熊熊的火焰烤着吴海之的后背,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想不到算计成这样,居然还能让戴平安从火海里逃出去,吴海之有点恼羞成怒,但心底隐约还感觉到一丝不安和惋惜。 这又是一个硬种! 就像之前那个叫戴平安的小兔崽子一样,都快被打死了,仍然不愿意松开手里的戒指。 难道叫这个名字会让人的骨头变硬么? 可惜了…… 他的眼睛有伤,在树林里黑灯瞎火的跑不了多远,就算真的让他不小心跑出去,侥幸活下来那也是个废人,一个活不了多久的废人! 唉,真是可惜了…… 房子已经开始坍塌,炙热的火舌舔舐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戴平安逃生的那个洞口,因为有空气的不断补充,烧的最旺!也就是在这最旺的洞口,一个快被烧焦的火人从里面慢慢的爬了出来。 他抬起燃烧着的手,手里紧紧抓着一把转轮手枪。 前面的吴海之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呯!” 一颗子弹从他的脑子里打了个对穿, 这次戴平安没有给他转身动手的机会。 死尸倒地,这时戴平安才踉跄的扑向了院子里饮马的水槽。 “滋……” 白色的水雾腾起。 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借着夜色,一条焦黑的身影踉踉跄跄的朝着圣丹尼斯的方向走去…… 24,血色的眼睛,世界还有辫子 25,逃亡与钱币 26 别无选择和咬手的毒蛇 27,一切才刚刚开始 27, 那一晚,阎孝国在楼顶上说了很多,戴平安也听了很多,一个人不听的说着,一个人静静的听着。 一个军人,一个甘愿死于边野,杀身报国的军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仅做不到保家卫国,最后还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一名匪徒身上。真不知道这是阎孝国的悲哀,还是整个朝廷,整个华国的悲哀。 为了躲避太平天国的战乱,大批的华工来到这块美丽富饶的地方,恰好当时的美国掀起西进运动,在通过屠杀驱赶走印第安人之后,大块的土地需要开发和建设。一方只求一份工作可以填饱肚子,安身立命;一方需要大量能吃苦耐劳又价格低廉的下层苦力,双方一拍即合。 可危险的矿洞总有挖好的时候,穿山越岭的铁路也总有修成的那一天,从那个时候起,华工吃苦耐劳的价值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底层的白人觉得华工抢占了他们原有的工作机会,拉低了整体的工资水平,而政府的高层,则为了转移经济衰败带来的压力,需要给人数众多的底层白人找一个出气的靶子。 于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华人就成了这个靶子。 一张薄薄的法案出台,换来的是华人身份和地位的孤立。许多在美国辛劳一生的华国人却得不到美国的承认,只能和众多同样境遇的同胞蜷缩的生存在几个大城市的黑暗角落。 因为他们没有身份,是个一辈子的黑户。 所以他们可以被欺凌,被辱骂,被赋予各种丑陋,肮脏,邪恶的形象,他们无从辩解,也没人听他们的辩解。 阿广的老婆为什么是个墨西哥女人,不是因为他要开洋荤,而是他在整个华人区根本娶不到,甚至见不到华国女人。 禁止华国女人进入美利坚,这也是白人们孤立华国人的一种方式,他们希望生存在美利坚的华国人实现种族断绝。 至于当时华国的政府,大清的朝廷,哪能顾的上这个。就连华国当时的外交官都被美国的警察像栓狗一样,把辫子拴在篱笆上当街示众,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连奴才身份都不是的华国工人。 当然,也不是没有白人反对排华,那些企业家和工厂主们,就十分明确的占到了华国工人的这一边。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了,拿着一半或是三分之一的工钱,干着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活,这样的工人也就是当初的黑奴可以媲美。 但就是这份苛刻的工作,也在众多白人的反抗声中越来越少。 工作没了,肚子就该挨饿了,肚子吃不饱,面黄肌瘦的身板更容易受人欺凌,可朝廷不管,他小小的一个阎孝国又能奈何。 这时候戴平安出现了。 阎孝国不指望戴平安一个人能让众多再美的华国工人吃上饭,但他可以以华国人的身份出名。 恶名也是名。 踢寡妇门、挖绝户坟、吃月子奶、骂哑巴人。 为何成为四大缺德之事,因为他们欺凌的都是无法还手之人。普通人欺负的也都是那些老人儿童,乞丐流浪汉,谁见过普通人找恶人的麻烦。 人性如此。 阎孝国要戴平安做的,就是一条比恶人还恶人的毒蛇。 这是在饮鸩止渴,阎孝国心里清楚,可多坚持一会儿,就有一会儿的希望,这是阎孝国对自己的希望,也是对朝廷的希望。 戴平安也知道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蠢主意,但他拒绝不了阎孝国,因为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择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比如后来的国富民强,后来的平安盛世,但又一想阎孝国那份死忠的性子,最后还是放弃了。 都说人开心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这一夜,戴平安等了很久。当圣丹尼斯的夜晚浓的黑成一团墨的时候,当阎孝国的《李陵碑》哼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车站的东边终于响起了火车的鸣笛声。 五点时分,最是熬人。 躲进火车站偷懒的巡警们扔掉手中的烟头,昏黄的灯光下,四张刚刚连夜印刷出来的通缉令再次被翻了出来。前面三张的人像是手绘的,绘的跟小儿涂鸦似的,可以直接忽略,只有第四张,印的是一张黑白照片。 那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华国人,有人薅着他杂乱不堪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固定在了镜头前面,尽管他在不停的挣扎着,躲避着,最后脸部还是被人拽起来摁在镜头前,于是那双充满愤怒和不甘的眼睛就被相机分毫不差的捕捉了下来。 照片下面是黑体加粗的几个字: 戴平安, 华国人, 极度危险, 曾经残忍的杀死多名警探并分尸, 赏金1000美元, 生死不论。 再次确认过通缉的对象后,五名巡警提着枪走出火车站,开始对进站的火车进行检查。 进站的火车速度逐渐减慢,火车头里的蒸汽机随着压力增大,越来越多的水蒸气从车头两侧涌出,混合着烟灰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时间,整个车站被团团白雾所笼罩,就连一边的路灯都朦胧起来。 滚滚白雾里,他们没有找到火车信号员的身影,火车头里的司机也没有动静,反倒是一阵哼唱着的戏曲声,由远到近,从白雾的深处弥漫过来。 “不得时某在江湖闯, 驾一座小舟儿度时光。 自那日摆渡在江上, 唐营里来了个十三郎。” 戏曲的曲调很悠扬,有韵味,有格调,只是哼唱的人没有掌握发声的精髓,有些不协调。 巡警们当然听不出这种不协调,但在圣丹尼斯多年的他们还是一下就听出这首戏曲的歌词,是用中文哼唱的。与此同时,一个隐隐约约的黑影,也从白雾的那头渐渐的浮现出来。 戴平安? 众人心中警铃大作,一起端着枪一边顺着火车,朝白雾深处的黑影搜寻过去。歌声越来越近,白雾中的黑影也越发清晰,当他们终于看清黑影的相貌时,落在最后的那个巡警也终于走出了车站的候车棚。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候车棚的顶上正蹲着一个人,居高临下,如同一只老鹰一般,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呜!” 人在跳下来的时候,大刀已经抡起,人落地的时候,最后那名巡警的半边身子也斜斜的滑在了地上。人随刀走,顺着虎头大刀舞动的惯性,不到二尺的刀锋又抡了起来,还没转过身的两名巡警也随之身首异处。 当最前面的巡警反应过来,转回身时,紧跟着他的那名同事已经被砍翻在地,不等他扣动扳机,一抹黑光从他眼前划过,步枪落地,人也捂着脖子软了下去。 捡起地上的通缉令,擦干剑刃上的血渍,收回了袖中。戴平安这才接过阎孝国递来的大刀,给地上那位还在挣扎的巡警来个痛快。 阎孝国的鬼头大刀刀身长三尺二,这一柄虎头刀把的大刀刀身不到一尺七,却已经是戴平安能正常发挥的极限。昨晚老黄说过,很多时候三尺二的大刀因为不易舞动,很多时候都是拿出来摆样子的,刽子手真正砍人头的时候,靠的还是这些不到二尺的家伙什。 雾气笼罩之中,阎孝国和戴平安的穿着一模一样,都戴着黑色庄园帽,穿着黑色的霰弹枪大衣和时髦长裤,脸上戴着黑色的蒙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按照之前的计划,两人擦肩而过,仿佛一对灵魂完成了交换。阎孝国的身形没入到白色的雾气之中,黑与白的交融之间,留下一句淡淡的问号: “铁枪,王彦章?” “秦腔《苟家滩》。我唱的怎么样?” 戴平安没有得到回答,回过头,阎孝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浓浓白雾里。 “切!不懂得欣赏。” 把虎头大刀背在背后,戴平安晃荡着手里的枪,从白色的雾气当中走了出来,黑色的戴平安出现在站台的灯光之下,荒凉嘶哑的秦腔声再度响起—— “船到江心把话讲, 某家与他讲比方, 有钱的人儿常来往, 无钱的人儿打下江。” “轰!” 火车站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重两轻三个人闯了进来,昏黄的灯光下,空荡荡的火车站里空无一人。 “那少年听言怒火上, 一刀将某打下江,” 两个脚步轻的人撬开了货站的铁门,而那个脚步重的,则一步一步的向售卖车票的地方走了过来。 “我二人争战多半晌, 不分输来不分强, 一时间大意未准备, 乌雁爪打在某胸膛。 李存孝压定彦章将, 某许下,他在世,永不敢反大唐!” 那两人开始向外搬东西,脚步重的那个人也终于停了下来。躲在柜台下面瑟瑟发抖的售票员因为害怕闭上了眼睛,戏曲声就在柜台的另一边哼唱着,对方一边哼唱,还一边轻轻敲打着柜台当节拍。 售票员在心里向上帝发誓,只要这次能活下去,以后卖票时再也不会刁难那些华国人,也不会多收他们的一分钱。 “李克用酒后把德丧, 可怜把打虎将军丧无常。 五牛分尸存孝将, 王彦章从此保大梁。” 戴平安把秦腔《苟家滩》快唱完了,哈维尔两人也把所有的财物搬了出去,看两人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一切顺利。 戴平安冲他们点点头,划着了一根火柴。 嘶哑的戏曲声停了,售票员下意识的睁开眼,一根长长的引线从售票口垂了下来,正呲呲的冒着火星子。 “咔哒!” 手枪击锤搬动的声音同时在头顶响起:“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售票员不得不走出来了,他看了一眼之后就一直低着脑袋不敢抬头,虽然对方带着蒙面巾,但想不猜到对方是谁都难。 “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售票员的声音在颤抖,今天早上他刚刚把通缉令贴在了墙上。更可怕的是,一捆炸药正摆在售票口上,按照那根引线的长度,用不了多久就这里就会被炸飞。 “知道就好。”戴平安丝毫不在意身边的炸药,他掏出两枚一美分的硬币丢了过去: “一个留给你,做个纪念。另一个交给副警长鲍勃·罗宾逊,这是他的东西,刚刚有些匆忙,忘记给了。相信我,他不会拒绝的。 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售票员接住了那两枚硬币,紧紧的抓在手里。 “那你还不走?” 售票员转身就跑,戴平安掏出了手枪。 “呯!” 售票员跑动着的身体一震,身后传来戴平安的声音: “快一点,罗宾逊警长还在等着呢。” 见售票员连滚带爬的跑不见了,戴平安才把那捆炸药的引线拔了下来,换了一根更长的。 突兀的枪声打破了圣丹尼斯早晨的安静,几个街口骑马巡逻的巡警都朝火车站这边冲了过来。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失魂落魄的售票员,也发现了那列正在逐渐加速的火车。 “绕过去!”巡警的队长命令道。 从火车站直接穿过去是最快的选择,但售票员带来的消息让他们只能选择多跑一截,绕过车站前方的电报局截住火车。 “轰!” 电报局炸了,爆炸的冲击让里面精密仪器的零件和窗户的玻璃混在一起,顺着两边的窗户喷了出来。碎片噼里啪啦的打在追逐的众人身上,虽然人没什么大碍,但骑着的马都惊了,有几匹倒在地上死活起不来,还有几匹直接甩飞了巡警,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条路堵死了,圣丹尼斯一半的通讯也报废了。 剩下的巡警当中,有马骑的继续在前边绕路追截,而没有马的则冲向了火车站。那列火车的载重多,起步慢,虽然他的车头刚刚驶过炸毁的电报局,但后面满载煤炭的车厢还在火车站这边拖着。 只要能爬上车厢,这节火车就跑不掉了,至于售票员说的里面有炸弹,呵,如果真有早就该炸了。 “轰!” 火车站也炸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这列火车的速度终于提了上来。 这是一列有着七节的货运火车,除了火车头后面的煤车和一节用来装货的平板车厢外,后面五节都是满载煤炭的厢车。 “彦章打马上北坡, 新坟更比旧坟多。” 此时的戴平安正坐在一节厢车的煤堆上,一边躲着子弹,一边回击着追上来的漏网之鱼。 “嘭!” “嘭!” 连着两枪,两蓬灼热的钢珠像暴雨般朝着想靠近的巡警迎面打来,三名巡警立刻和他们胯下的骏马滚成了一团。 “新坟埋的汉光武, 旧坟又埋汉萧何。” 火车头已经驶出圣丹尼斯的市区,前方就是大批工厂的所在地,他预估了下距离,开始向后面的哈维尔挥了挥手。哈维尔收到信号后,解开最后一辆厢车的连接勾,顺手把一个油灯甩了上去。 油灯破碎,已经被洒过煤油的煤堆瞬间燃烧了起来,而且越烧越旺,与之相反,失去牵引的厢车虽然借着惯性继续前行着,但速度却在不停的下降。哈维尔如法炮制,将五节装满煤炭的厢车一一点燃,然后解开连接勾,任其自己滑行。 失去了五节厢车的牵制,火车头的速度猛增一大截,终于彻底的离开了圣丹尼斯,行驶上修建在黑沼泽泥地里的铁路桥上。只要驶过这一段,圣丹尼斯的巡警也就彻底追不上他们了。 可惜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美好,之前选择绕路的几十名巡警从左后方抄了上来,他们冲上了科马萨河的大桥,所处的位置正好火车平行。 马匹冲刺的速度比火车快,巡警们一步步的追了上来,他们抬起里手中的连发步枪。领头的正是那名巡警队长,哈维尔甚至已经能看到对面狰狞的面容。 “青龙背上埋韩信, 五丈原前埋诸葛。” 伴随着安荒腔走板,近乎嘶吼的秦腔声,戴平安掀开了平板车厢上的苫布,露出了下面那架,终结了一个时代的恐怖武器。 阳光下,看着那黄灿灿,近乎金条颜色的黄铜套筒,队长脸上的狰狞变成了在一瞬间化为恐惧,可一切都太迟了。 “哒哒哒……” 一朵朵绚烂的鲜花在马克沁的枪口绽放,一颗颗子弹以每分钟六百发的速度向着对面的桥上飞射而去。子弹打在钢铁栅栏上溅起点点火星,而没有被栅栏所阻挡的,则是一颗连着一颗钻入血肉当中,在血肉横飞中,打出一个又一个血洞。 几十名骑马的巡警冲出来的气势有多么不可阻挡,那这几十名巡警被一发发连续不断的子弹射倒时的情形就有多么的惨烈。 马克沁的子弹把桥上的巡警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有的人被射中要害,当场死去;也有的被打断手脚,被死亡的马匹压在身下哭嚎求救;还有个别人特别的幸运,仗着骑术好,使了个镫里藏身躲了过去,结果架不住戴平安从尾到头又来了一遍。 这次他的枪口压得更低了。 圣丹尼斯骑马的巡警, 废了。 “人生一世莫轻过, 纵然一死怕什么?” 戴平安的秦腔也终于画上了个句号。 无论是现在的马克沁机枪,还是之前成捆的炸药,包括煤堆上浇着的煤油,这些都是阎孝国为戴平安提供的,为的就是能让他们今天这一单能够做大做强。 而戴平安也没有让他失望,当科马萨河的桥上成了一片血肉地狱的时候,戴平安之前留在圣丹尼斯工业区的那些厢车也开始有了反应。 烈火熊熊的厢车里,满载着的煤炭越烧越旺,终于烧到了深埋在其中的炸药。伴随着“轰”的一声,成千上万带着火苗和高温的煤块被炸的冲天而起,接着四散落下,砸的到处都是。 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 五辆厢车炸完,整个工业区已经被无数燃烧着的煤块所遍布,还有几块个头大的煤块,被炸得镶进了一面写着“严禁烟火”标语的墙上,呼呼的冒着火苗子。 幸运的是,天还没亮,工人们没有上工,也就没有什么人身损伤,但不幸的是,正因为没有人上班,也就没有足够的人力能同时扑灭这么多的起火点。 很快,无数的起火点连成一片火海,圣丹尼斯的工业区烧了起来,扑不灭的那种。 当无数被爆炸声从睡梦中惊醒的的市民,震惊于工业区的滚滚浓烟时,一个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头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城。 他是一名来自黑沼泽哈根果园的农民,车上装着的是用来维修房屋的工具和铁钉。马车后面还拴着三匹驮马,那是他为三个不孝顺,不听话,却又不能一枪打死的儿子准备的。 就在何西亚出城的时候,一列客车也刚刚驶出罗兹站,一名当地的武器店老板被人打死了,因此对车上的乘客的检查严格了一些。 约西亚掏出一张手绢不停的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他是昨天下午乘火车回瓦伦丁找救兵的。在他的身旁,坐着一个裹着大衣的瘦弱男子,他的袖口一直对着约西亚,里边有把牛仔左轮手枪。 而在此之前,在圣丹尼斯某个无人的小巷里,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副警长鲍勃·罗宾逊,终于见到了约他到此的阎孝国。奇怪的是,阎孝国并没有带来戴平安的人头,也没有带来这个月涨到七成的保护费,他带来的只有一把三尺多长,刀宽背厚的鬼头大刀。 一切才刚刚开始…… 28,蚊子,水兵和果园 29,果园,狙击和骂人的何西亚 30,何西亚和戴平安的选择 30, 何西亚看见了站在了油罐马车上的约翰,对面驶来的火车同样也看见了。火车开始减速,这时候想拦已经拦不住了。 何西亚把戴平安叫上了马车,让哈维尔和比尔赶紧骑着马去准备冲过去: “拦住他们!一定要拦住他们!千万不要开枪,寻找我们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就跟在我们后面,如果枪声把他们招过来,咱们谁也跑不掉!” “还有,万一枪真的响了,也要拦住他们,不管车上有多少钱都不要去碰,带他们赶紧往北走!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管,关键是把他们的人活着带回去,明白吗!” 何西亚的严肃让两人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把门面巾一提,一边喊着一边向停下来的火车冲了过去。他们想拦下这场行动,可还是太迟了,他们这边人刚冲出去,那边的枪声就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何西亚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登上马车,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内正摆弄着两把“二十响”的戴平安,使劲的甩起了缰绳。 马车再次出发,这次不再小心翼翼,反而是被何西亚赶得横冲直撞,快要飞起来的似的。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火车交火的现场旁边,那里已经打成一团乱麻。 在哈维尔和比尔的带领下,范德林帮的那些年轻人正和严阵以待的火车护卫们打的激烈,抢劫的枪声已经响起,不击溃这些护卫们,约翰,查尔斯还有西恩他们就是想放弃抢劫,转身逃跑都不可能。 马车没有停下,何西亚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个劲的驱赶着马车,不停的加速,把马车赶到快要散架的程度。就这样,马车在何西亚的疯狂驱赶下,驶过了停下来的火车,也驶过了露梅溪河滩的老格林班克磨坊,最后驶出了莱莫恩州的边界。 进入新汉诺威,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面积又大,海拔又高,被称为大地之心的大山包。何西亚一扯缰绳,将马车赶出道路,驶上了大地之心的山坡,当拉车的马匹终于不堪重负,无论怎么驱赶都不再前行时候,他们已经来到大地之心的半山腰。 向后望去,山坡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火车周围的枪声依旧猛烈,但里边的枪声已经稀疏了许多,看来哈维尔他们进展不错,再压制一两伦就可以撤退了。 但就在这时候,火车西南边的树林里,已经多出几条点点红光组成的队伍,向着这边游动过来。在大地之心的东方,更是突然冲出来一条队伍,顺着露梅溪的河滩,朝着火车交火方向直直的杀下来。 透过瞄准镜,戴平安看的很清楚,那些红光都是挂在马鞍后边的提灯,看来一路寻找他们未果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已经察觉到这边的枪声,从后方围了上来。 何西亚熄灭了马车上的提灯,拎着一杆兰卡斯特连发步枪来到了后边,同时顺手把一捆炸药扔进了马车里。炸药正好掉在戴平安的身前,看了看举着连发步枪瞄准的何西亚,又看了看身边的那捆炸药,戴平安有些无语。 “别瞄了,连发步枪射不了那么远。你就别装样子了。”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何西亚举着枪没有回头。 露梅溪河滩里的那条队伍已经冲到了老格林班克磨坊的位置,前方就是停滞的火车。而火车里的枪声虽然稀少,但察觉到已经有支援赶来的剩余火车护卫们,仍然死死的拖着着哈维尔等人,不让他们离开。 “当然知道,不就是用哈维尔他们的命,拖住一直跟在咱们身后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好让咱们带着这些钱远走高飞,完了买个小岛吃香的喝辣的呗。” “你!” 何西亚想要辩解着说些什么,却听到了马车上戴平安的呼吸声,或者说是深深的吸气声。 “呯!” 一名冲在前方的平克顿侦探好像听到西北方向的远处有枪声,但他并没有多想,因为他就要跟着前方的同伴冲出河滩,冲到铁轨上,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一个太阳,一个朝他迎面烧来的太阳。 领头的平克顿侦探被身下突然软了的战马甩出去老远,生死不知,而与此同时,马鞍旁边挂着的提灯已经“轰”的一声,炸成一团火球,燃烧着的煤油一滴不剩的浇到了后边紧跟着冲上来的侦探身上,可怜的家伙顿时连人带马烧了起来。 黑暗中突然爆发的火灾惊了冲在前头的几匹马,马上的侦探不是被当场甩了出去,就是被受惊不听指挥的战马带着冲撞到了路边,最后人和马摔到了一起。 后面赶来的侦探纷纷拉住了缰绳,这条眼看就要冲到火车跟前的队伍,硬生生的在河滩上刹停了下来。 “呯!”“呯!”“呯!”“呯!”“呯!” 其他侦探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西北边山坡上接连的五声枪响已经宣告了答案——至少有四名侦探从受惊的马上被掀了下去。 对方为了保证精准,只打马,不伤人,而他们这只停留在河滩的队伍,成了对方居高临下的最好的靶子。 “熄灯啊!” 平克顿侦探的队长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了这一句话。此时他们已经顾不上火车那边了,露梅溪的河滩上没遮没挡,光秃秃的一片,马鞍边再挂上提灯,就跟挂上个找死的标志差不多。 “呯!”“轰!” 又一个提灯被打爆了,浑身是火的战马连声哀鸣都没有便倒了下去,把不停呼救的侦探死死的压在身下。马死了的几名侦探赶紧冲过去救援,而剩下的几十人,则在把提灯扔掉后,调头朝着大地之心的山坡上冲过来。 “呯!”“呯!”“呯!”“呯!”“呯!” 尽管是上坡,平克顿侦探冲的还是很快,当戴平安打光步枪里的子弹再次装填好时,一名侦探已经冲到了跟前。 他是戴平安故意放过来的,削短的霰弹枪微微抬高半寸,一枪过去,马上的平克顿侦探上半身朝后,整个身子打着旋的飞了出去。 他骑着的战马有些受惊,速度略微停了一下,就这一下,戴平安已经翻身骑了上去。 火车那边,哈维尔他们已经打死最后一名反抗的火车护卫,开始撤离,而远处灯火的队伍,也改变方向,跟着平克顿侦探一起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戴平安扬了扬手中的炸药,冲何西亚微微一笑,调转马头,沿着大地之心的山腰向北方疾驰而去。 人生一世莫轻过, 纵然一死怕什么! 是的,他戴平安害怕了,不知道是从何西亚想杀他开始,而是从瓦伦丁镇长的出现开始,戴平安开始害怕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的超出他的预估,新的问题,新的人物让他之前的预定好的安排废了一大半。 这种恐惧感让他一直以来慌乱的不知所措,但今天白天的那一枪,瞄准镜里军官倒下的那一幕,让他的恐惧画上了终结。他不再害怕了,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只能逃亡,没有还手之力的戴平安! 冲出去一段距离,戴平安猛地一拽缰绳,胯下的战马人立而起,他大喝一声: “爷爷戴平安在此,谁敢过来决死一战!” 戴平安的喊声传出去老远,但不知是因为喊得是中文的缘故,还是因为没听见,后面赶上来的平克顿侦探依旧朝着何西亚和马车的地方冲过去,压根没朝这边看一眼。 “艹!” 恼羞成怒的戴平安深吸了一口气, “呯!”“呯!”“呯!”“呯!”“呯!”“呯!” 连着六声枪响,几名冲在最前面的平克顿侦探被掀下了马,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山坡上的枪手不知何时换了位置,立刻调转马头追了上来。山下的其他队伍也注意到了戴平安的位置,向他席卷而来。 见此情景,戴平安来不及装填子弹,把步枪往身后一背,掉头就跑。 在新汉诺威州一块名为大地之心的土地上,一场一个人跑,近百号人追的竞速比赛就此拉开序幕! 戴平安单人一骑,遥遥领先。 不是因为他的马好,也不是因为他的骑术高,而是因为他能看得见。 哪里崎岖走哪里,哪里坎坷走哪里,后面追来的人虽然多,但一不小心就会因为某些石块或是木桩连人带马栽进地里,更何况戴平安还在前边时不时的甩下一两根点着的炸药棒。 伴随着一声声的爆炸声,后面的人追击的速度更慢了,但人数也越来越多了。 戴平安已经一路跑到了大地之心的中央,而在他的东边,正是翡翠车站,也就是他们那辆火车被截停的地方。更多的警察,平克顿侦探还有赏金猎人在那边搜寻着戴平安三人的踪迹,得知这边抢劫发生的他们这个时候也终于赶了过来,汇入了追缉的队伍。 而在这个时候,戴平安胯下骑着的战马却开始喘起了粗气,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连带着戴平安也跟着进入了身后那些人的射程。 子弹嗖嗖的从戴平安脑袋边飞过,其实他已经中了好几枪,如果不是阎孝国的铜板马甲,已然身死当场。 大地之心的中央是一块大平原,逃无可逃,戴平安也拔出了别在腰后面的两把改装“二十响”,玩命的时刻又来了。 就在此时,呼吸沉重的战马爬上了一个小坡,戴平安的眼前,一片灯火通明…… 31,逃生与失踪 32,心急似火与惊慌失措 33,黑袍子,监狱还有林 33, 虎头刀架在了大胡子的脖子上,刀上的酒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刀口淌了下去,阵阵的寒意刺激着大胡子骨子里的每一根神经。 不单是他,就连一旁的查尔斯都被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跟着戴平安办事,前一秒中还奇怪戴平安为什么要把酒水喷在钢刀上,结果下一秒脚边的光头就没了脑袋。 “如果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见一句废话,这就是你的下场。”戴平安的声音很轻,但明晃晃的刀口之下,没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大胡子怂了,怂的有什么说什么,没敢有丝毫隐瞒,生怕架在脖子上的钢刀再次抡起。 “这么说前一段时间,你们奥德里斯科帮和瓦伦丁的拉齐镇长确实有矛盾,甚至都准备翻脸动手了,结果在前两天却被人劝和了。和好如初不说,相互间的合作反而更加密切,以至于镇长拉齐允许你们以警察的身份在瓦伦丁附近活动,一起对付范德林帮。劝和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听说那个人是和我们首领科尔姆是在马车上单独见面的,他从头到尾都没下过马车。不过我知道那个人很有钱,他的马车有自己的专门的护卫,他给了科尔姆很多钱,好像也给了拉齐镇长很多钱。” 戴平安点点头,他心里已经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 “除了这些,你别的都不知道了?” “真的不知道了,我就是一个打下手,刚来没多久,以前的事情真不是我做的。”大胡子哭天抢地的喊着:“那些人藏在哪,我真不知道,我们就是负责把那对母女带到海狸山脊,后面自然有拉齐镇长的人接应。” 海里山脊是瓦伦丁南边的一块地方,那里有条小路,虽然陡峭,却直通达科塔河的河岸,过了就河就算离开新汉诺威,进入河对面的西伊丽莎白州。 难道拉齐镇长他们把人藏到了西伊丽莎白? 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戴平安就把刀从对方的脖子上挪开了,这大胡子长长的松了口气。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安巴里诺州的犁刀村北边有个牧场,牧场里住着一对兄弟,他们哥俩好像被你们奥德里斯科的人给杀了,这里有你的份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 “可有人说就是你们干的。” “不可能,我们当时根本没见什么兄弟,只有一对夫妻……” “呜!” 因为事前喷了酒的缘故,刀上没沾多少血,戴平安甩了甩,把虎头大刀插回背上:“把人头带回去给莎迪,看看她认识不认识。” 戴平安声音平静的就像砍倒的是两根萝卜一样,他刚刚差点让唐斯夫人一枪给脑袋打开花,实在没心思多解释什么。这让旁边的查尔斯看的暗暗咋舌,老老实实收拾起东西。 四人收拾好东西,又调头往回走,很快来到大胡子所说的地方。 他们从海狸山脊一路向下,一直找到达科塔河岸,戴平安甚至跟着查尔斯两人下马仔细查找了一番,奈何平日里这条路走得人和马车实在太多,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线索断了,戴平安心里又惦记送回营地的那对母子,他们只好沿着河岸继续南下,返回马掌望台营地。当他们走到营地的东边,马掌望台的山崖之下时,查尔斯忽然拉住了马匹: “你们有没有闻到生火的味道?” “生火?”众人有些诧异,比尔看了看头顶已经近在咫尺的营地:“咱们营地就在上面,有营火的味道很正常啊。” “不对,我说的不是营火的味道,是火堆刚刚生起来的味道,而且这味道是从南面顺着风飘过来。” 南面就是达科塔河河口的位置,连接新汉诺威和西伊丽莎白的巴德铁路大桥横跨那里。戴平安试着闻了闻,可惜并没能闻出什么来,但他还是相信查尔斯的感觉。 他们继续向上走,没有返回营地,而是找到了铁路,然后顺着铁路直奔南边的平脖子站。平脖子货运站位于达科塔河河口的上方,也是火车离开新汉诺威前的最后一站。 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在平脖子站对面的小树林里的点点火光。 查尔斯说得没错,是新生的火堆,火苗舔舐着新添加的木材,阵阵烟气顺着烙铁湖上吹来的夜风,传出去老远。 围着火堆的是十几个戴着黑色尖顶面罩,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他们正在跟随一个领头的一起念念有词,祈祷着什么。在火堆的中央,插着一个高高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斜斜的吊着一个被扒光的人,火堆里的火焰炙烤着他的身体,戴平安他们甚至都闻到了烤肉的味道。而之所以说是斜斜的,是因为被吊起来的人只有一只手臂。 肯尼斯酒吧门口的那个乞丐? 黑暗的树林中枪声乍起,这帮黑袍子的连反应都没有就全部了账,只剩下一个领头的被一枪打中了大腿。对方人数太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武器,想悄无声息的控制这么多人是不可能,只能速战速决。 戴平安和哈维尔把人救了下来,这位一只手的“老兵”乞丐已经陷入深深的昏迷。戴平安把人交给哈维尔照顾,拎着刀来到领头的这一边,对方居然还在和比尔和查尔斯对峙着,而他的武器,居然是一把巴掌大小的小刀。 “噗嗤”一声, 巴掌大小的小刀捅进了脖子,血很快流了出来。 领头的直接赏了自己一个痛快。 比尔和查尔斯看了着戴平安,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虎头刀,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为何突然这么决绝。 “这事跟平脖子车站的人一定脱不了关系!”戴平安悻悻的收起了大刀:“离得车站这么近,我不信他们会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看来咱们还需要拜访一下这些车站的职工。” “不用了……”比尔撕下了领头的面罩:“这位就是平脖子车站的站长,之前我还有神父和他们打过牌。” 说着话,比尔接连扯下其他黑袍人的面罩和袍子,果不其然,里面穿着的都是火车站职员的制服,有几个还挺面熟,都是跟他在同一张牌桌上赌过钱的人。 这时哈维尔也跟了过来,对戴平安摇了摇头。 “‘监狱’还有‘林’什么的。” 哈维尔也有点沮丧: “这是那个可怜的家伙嘴里最后念叨的东西。” 34,照片和证据 35,拉齐小屋,照片与图画 36,再次受伤,敌人来袭 37,压迫感,了结 38,近乎团灭! 39,畜生不如和嘴里的炸药 40,镇长的死亡,瓦伦丁的崩塌 41,“他们”和新的麻烦 42,M1900与争吵 43,传染与黑锅 44,人参糖水和后遗症 45,电报,飞鹰和坏人 45, “戴先生,有你的电报!” 隔着老远,骑马飞奔而来的阿奇就开始朝着戴平安打招呼。 大火烧毁了瓦伦丁,但远离城镇的火车站兼邮政电报局存留了下来。这封电报的收件人是阎孝国,发件人却是老黄,看来圣丹尼斯被他们炸毁的电报局修复的还挺快。 电报内容很短,只有六个字,却看的戴平安直挠头——玛丽果然有救了,但救她的地方有点远。 事情果然又出现偏差。 看完电报,阿奇又向戴平安介绍起瓦伦丁的状况。大火在前天就熄灭了,瓦伦丁大街左右的建筑物被烧了一个干干净净。 经过几天的调查,起火的原因也已经查明,是奥德里斯科帮的匪徒夜晚洗劫瓦伦丁,镇长哈迪·史密斯·瓦伦丁带领部分镇民奋起抵抗,结果不敌牺牲,尸骨无存。之后奥帮匪徒纵火报复,烧毁了瓦伦丁。康沃尔先生收到示警后,调来焦油厂的护卫支援,在付出巨大的损失后,终于成功的消灭了来犯的奥帮匪徒。 大家都接受了这个说话,因为得出这个结论的是慈善家利维提克斯·康沃尔先生。 康沃尔先生不但再瓦伦丁附近找到焦油厂护卫的尸体,还为大家展示了打死的奥德里斯科帮匪徒的尸体,尽管匪徒尸体都被打的面目全非,但他们身上的绿色蒙面巾标志,还是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当然,人们之所以能接受这个结论,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康沃尔先生愿意出钱重建瓦伦丁小镇,恢复大家安居乐业的生活。 “重建史密斯·菲尔德酒吧,以纪念为大家英勇献身的拉齐镇长?”戴平安摇头笑了笑,想不到瓦伦丁最后还是落到了康沃尔的手中,就是可惜那一笔找不到下落的巨款了。 至于为什么对范德林帮和他的事情只字不提,戴平安也不得而知,但他总觉得里面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收完电报,戴平安并没有让阿奇离开,而是捡起一块小石子向旁边茂密的树林中扔去,紧接着,一把手斧从树林中飞来出来,钉在他们身边的树干上。 阿奇被吓了一跳。 “喂,会吓着孩子的。” “雄鹰,哪怕幼小,也要有在天空中翱翔的勇气!” 一个身影从树林里冒了出来,服装与常人无异,就是蓝底粉点的衬衫有些花哨。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背后,用一根皮绳扎起,下面是一张肤色发黄却被晒得黝黑,而且一本正经的脸。 “我给你介绍,这是安巴里诺最大的印第安部落的酋长——的儿子,你可以叫他飞鹰。” “难道你还在怨恨我父亲把你逐出部落的事情?你这个会带来灾难的恶魔。” 如果不是来人和戴平安紧紧的抱在一起,阿奇差点以为对方是来找麻烦的。接下来他就明白了,原来这位飞鹰无论高兴与否,总是本着一张严肃的脸。 “我可不是什么恶魔,你的父亲……” 拥抱完,戴平安想解释,却被对方递过来的一张通缉令堵了回去,上面4000元的悬赏赫然在目。戴平安赶紧卷起那张通缉令,向飞鹰介绍: “这是阿奇,阿奇·唐斯,也就是南边唐斯牧场的主人。和你一样,他和他的父亲也救过我的命,他父亲现在不在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可以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安全。注意,他是他,我是我,他可不是什么恶魔。” “善良的人应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你的父亲会安息的。”说着话,飞鹰从身上解下一个哨子交给阿奇:“在这个地方吹响哨子,无论何时,我的族人会按照我的吩咐,给你以帮助。” 说完话,飞鹰又递给戴平安一个包裹,里面装满了西洋参和别的一些药材。 “你朋友的病我问过祭司,他也没有办法,不过这些草药应该可以缓解她的病情。好了,我该走了,父亲不让我和你有联系,你会给我们部落带来灾难。” “停!” 戴平安也无语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飞鹰的父亲——印第安大酋长落雨。张嘴闭嘴不是灾难就是恶魔,把伤治疗到一半的他赶出部落不说,还禁止部落里的所有人跟他有接触,弄得跟他身上有病毒一样。 戴平安知道飞鹰偷偷跑出来见自己很不容易,他也不想让对方为难,只是在飞鹰走之前,递了把改装“二十响”和两百发子弹过去。 飞鹰的脸上还是看不出喜乐,但他的眼里已经冒光: “我父亲说过,枪是白人用的邪恶东西,是懦夫的武器,是……” “你到底要不要?” 最后,飞鹰还是带着“二十响”以及子弹消失在了茂密的树丛中,这时戴平安才注意到飞鹰的手斧还在树干上钉着。 “嘿!你的斧子!” “那是留给你的,上面有我们部落的标记,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远处传来飞鹰回应,然后就没声了。 得,又是一个信物。上一个信物还是阎孝国的怀表,伴随着拉齐镇长一起爆炸了,最后只找回一个金属的壳子和半截链子。弄得戴平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阎孝国去说,更不好意思再要一个。 收起手斧,戴平安准备回唐斯牧场,但阿奇却犹犹豫豫,有话要说。 “戴先生,你要离开了吗?” “是的,如果没什么意外,过几天我们就得离开。” “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戴平安明显一愣: “为什么?” “我已经长大了,戴先生,我不想一辈子守着这个农场,我想像你们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阿奇虽然这么说,但在他的眼里,戴平安看见了仇恨的影子。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个孩子懂事的第一课,学到的就是生活的无情与残酷。 “听我说,阿奇,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明白一些事情。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只不过他们的善良都给了别人,而忽略了自己。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 戴平安斟酌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 “我们是没得选,但你不一样,你还有选择的机会。你的母亲还需要你,现在你要做的,是照顾好你母亲,还有好好学习,多读书。” “读书根本没用,枪才有用。”阿奇亮出了腰间的枪套,里面是戴平安给他的双动式左轮手枪。 “阿奇,给你枪,为的是让你在遇到坏人的时候保护好自己,是让陌生人能跟你好好说话;人好人坏光从表面上看不出来的,而只有读书和学习,才能让你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才能知道,什么时候该跟别人好好说话,什么时候该掏枪。” 阿奇思考了一下: “你是说像拉齐镇长那样的坏人吗?” “对,就是那样的坏人……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拉齐镇长是坏人的?” 46,犰狳,黑水,宝芝林 47,死亡,巨款和选择 48,人心似海,麻烦不断 49,幻彩天空,老黄和清汤面 50,改邪归正做生意,充当儿子面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