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爆发 曜城的沙镇里,一所高大的住宅和周围矮小的木平房大相径庭,它全身由精雕的石砖构成,足足有三层高,每到晌午,它的影子甚至能完全遮盖周围的平民住宅。 在三楼的一间房间内,一个样貌平平的年轻人坐在红木桌前,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摊开在桌面的书上。 《兵法》,《剑术》,《火枪》,《医药》各类书籍堆在年轻人后面的书柜上,他父亲是不喜欢看书的,只喜欢不停地练武,整日里与刀剑相伴。 他和他的父亲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他甚至愿意把一天都花在都这些书上,偶尔他也会练练书法,并在自己觉得完美的作品上,小小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易忏。 易忏身为镇长的父亲易朗正希望他如此,不愿意让易忏从戎,他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到战场上白白送死。易朗很少和易忏说自己的过去,但家里的仆人偶尔会讨论易朗,易忏也就大致了自己父亲过去的各种辉煌经历。 十多岁从戎,足迹遍布世界各个城镇与部落,再回到曜城的时候已是一身功名,二十几年便当上了曜城的将军,而后却不知什么原因,隐姓埋名来到沙镇,在这个不起眼的沙镇当个镇长。 傍晚时分,易忏拿起黄皮书,合上书本,看向房间的檀木门外,从早上开始,易朗就没进来过,按常理来说,他父亲非常疼爱他,一天至少会进房间两三次,但今天一次都没来。易朗早上从侍从那里得到了一个紧急消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家,坐马车匆匆离开了易忏的视线。镇长的工作本身就很忙,易忏也没有多问。 但是这次时间恐怕太长了,仆人都送进来了晚饭,易朗都还没有踏进过家门。 易忏有些许无聊,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旁门左道”的书,书上记载的都是些虚假的传说和故事,易忏知道这些书不会帮助他什么,但他毕竟才十七,里面的内容还是很吸引他的。 【传说某处有着能让人超凡脱俗的特殊血液,当这种血液进入人体的时候,此人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前提是那人必须活下来......】 这一页配上了一副黑白的插图,那插图描绘的是一个可怕的黑色人形,脚下躺着一个巨物的尸体,那人正捧着什么东西喝。 易忏翻到下一页,边吃着牛肉夹心的面包便读着里面的内容。 【每种血液各不相同,当一个人获取了这种血液后,他将会根据他的体质和血液的强度获得不同的力量,这种人被称为异血者......】 这页的插图是一个人被撕裂开的模样。 【一个人混合的特殊血液越多,他的力量就会越强大,但是他们混合血液的方式只有找到原液才可奏效,传说当一个人体内的血种数量达到十三时,他将超脱于整个世界之上,这种血液名叫......】 “轰!”窗外的远处升起一团火焰,在黑夜里极为耀眼,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着火光炸开。 “怎么回事?”易忏起身望向窗外。 “少爷,您还好吗?!”弹幕门被一个女仆人推开,她看见窗边的易忏,急忙问道。 “我没事。” 女仆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老爷您怎么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从大宅一楼传来,易忏心感不妙。踏下两层楼梯,易忏看见自己的父亲易朗浑身是血,一只手拄在地面,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趴在地面上,再也起不来。同行的老管家连忙扶着易朗,但易朗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快......快去叫易忏。”易朗体型健硕,但此时正吃力地命令着仆人,大宅外又是一声爆炸,火光冲天。 “快!要来不及了!” “易忏就在这里。”一个老一些的管家向身后的易忏示意,易忏踏步上前,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易朗让易忏伸出手来,易朗从腰间拿出一个石令牌,放在易忏的手心,说到:“拿着这个,门口有辆马车,去时钟之城,再也不要回来,远离曜城!” 易忏看向掌中的令牌,然后把他收在衣兜里。令牌上正面画着一个精巧的机械时钟,背面则是单一个字,易。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对了对了......”,易朗虚弱地吐出一口血,嘴角仍在不停地渗出血,易朗从大衣里颤抖着掏出一把精巧的枪,递给了易忏。 这把枪雕工精美,枪口口径很大,通体金色,易忏读过关于火枪的书,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只有时钟之城才有的枪。 易朗的眼球开始浑浊,拄在地上的手臂开始颤抖,但目光从来没有离开易忏,说到:“你拿着它,你在路上会用到的。” 大宅外的爆炸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爆炸声而来的,还有骇人的惨叫声,孩童的哭喊,男人的惨叫,怪物的吼叫,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其中一个女仆问道。 紧接着的,门外传来了马的嘶鸣。 易朗回头看去,说到:“不行!他们太快了,这个小镇已经彻底崩溃了,这个房子有个地道,你......” 突然之间,易朗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黑短单刃刀,有力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抵住了一次来自老管家的攻击。老管家的白刃匕首与易朗的黑刃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易朗微抬起头看向老管家,眼神充满了杀气,就好像回到了他年轻时在战场上的样子,但现在他的力量极其微弱,就连一个老朽也难以对抗。 更何况他现在的对手根本就不是老朽。 老管家的眼球已经腐烂成黑色,肤色变为无血的灰,整个身躯似乎在向左下方倾斜,早已没了往日的端庄,七窍里渗出骇人的紫色液体,已经全然变成了一个只会低吼的怪物。 易忏被吓到愣在原地。易朗尽管身负重伤,但依然有着丰富的对决经验。一阵黑光后,老管家畸形的头颅直接落地。 女仆尖叫着,和大宅外边嘈杂的环境融为一体。 大宅也沦陷了。 “快走!易......”易朗还没有说完,身后便又想起一声铁器碰撞的可怕巨响,易朗身负重伤的身躯从地上弹跳而起,借着最后的力气挡在易忏面前。而易朗面前的,是一个奇怪的高大男人。 这个男人身高两米,不知是衣服颜色还是染上的鲜血,他一身鲜红,左手五指指尖自然下垂,滴着紫色的粘液和易朗的血;红色的右手则拿着两个奇怪的石头,当两个石头互相摩擦碰撞的时候,火花从两个石头之间窸窸蟀蟀地窜出。易忏看不清楚他的脸,他脸上似乎覆盖着什么东西。 “易朗,曜城的前任将军,一剑一刀,在战场上如风无形,如水难捉。” 易朗左手持黑色单短刃,右手持一把单刃白剑,白剑的方向是从拳眼向外,而黑短刀的方向则相反。易朗凭借着习惯摆出了一种易忏从未见过的架势。 他左脚踏前,黑刃举于胸前,白剑则斜着横在他的面前,在易朗的眼里,眼前的男人身形已被白剑分成了两半。 不管多么重的伤,都不能扰乱易朗的头脑,一种强大的威压从濒死的易朗身上散发出来,那高大的男人嗅到不由得一惊,但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表现得更兴奋了,兴奋得左手忍不住地发抖,粘稠的紫色热体不断低落在地上,浑身鲜红的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易朗,凭借一个凡人之躯,斩杀了一个已经六血种的异血者,没有特殊的能力,仅靠战斗的经验便能做到如此,你恐怕是所有普通人中战力最强的那一个。” 易朗没有废话,他的经验再告诉他这个高大的红色男人正在拖延时间,而正在流逝的时间会不断地削弱重伤着的易朗。于是易朗右手拇指抵在单刃白剑的剑背上,后脚发力猛冲,泛光的刀刃向着那男人横切过去。 高大的男人侧身一闪,依旧躲不过重伤时易朗的攻击。 易朗感觉自己的刀刃似乎切在了钢铁上,回首望去,才发现那个男人身上的并不是什么红色的衣服,而是红色的铠甲,铠甲上有一道出现了铁的灰色,这是被刚才那一次攻击砍掉了色。 高大的男人笑道:“如果是十七年前,我恐怕已经成两半了。但现在的你是在是弱太多了。投靠我吧,我会让你回到最盛时期。” 霎时间,高大男人的表情变得警觉,他预料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爆发了。 易朗的架势再次摆起,但此时的架势和之前完全不同,黑短刃在前,白短刃在后,两把刀在自己面前化成了一个叉。当高大男人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易朗已经化身为了速度极快的光,正向着自己冲来!那是三道耀眼的白色的白光和一道恶气逼人的黑光。 根本没办法躲开!高大男人心里慌了神,只能顺势抬起双臂交叉在自己头前。 当当 当! 三声巨响。易朗已经站在了高大男人的面前。 而此时的高大男人红色盔甲上再次多出了三个划痕和一道深深的铁口。 易朗所操纵的黑短匕力量大到可怕,直接将红色盔甲的正面由右上到左下劈出一道巨大的裂口,殷红的血液夹杂着诡异的紫色液体从伤口流出。 第二章 对峙 高大男人和易朗的距离很近了,虽然刚刚的四连击真真切切地集中了这奇怪的男人,但是易朗自己的情况也绝对不容乐观,失血过多,他的眼前开始出现金花,模糊的视线开始干扰他的判断。 那男人的确受伤了没错,但他似乎不知疼痛一般用沾满紫色粘液的左手直拳打向易朗,易朗右手白剑轻挥,庖丁解牛一般卸掉了那人的右手。 易朗虚弱地说到:“你浑身都是破绽。” 易朗突然感到不对,那被斩断的手竟然化作了液体爆开,溅到了易朗的整个上半身躯,那男人诡异的笑容明摆着告诉易朗一件事:他中计了。 之间那男人左手食指和大拇指用力一弹,一个小石子飞向易朗,易朗用剑格挡,但没想到那石子竟然在易朗的白剑上炸裂开来。那男人快速后跳离开,易朗的身躯却变成了一团火球。 那紫色粘液沾火即爆,可怕的爆裂声从易朗的身体上传出。黑白双刃掉在地面上,易朗跪在地面上,但从姿势来看,易朗仍然死死盯着那男人。 男人断掉的手竟然短时间内再生了出来,滴着紫色液体。 “对了,我看到你这副强大的躯体太过兴奋了,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 易朗勉强支撑着自己的意识说到:“不必了,埃文·温特斯。” 男人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易朗竟然顶着满身的火,右手直拳给了那男人的腹部一发突刺。那一拳的力量之大,甚至直接打凹了男人所穿的红色铠甲。冲刺产生的风压瞬间熄灭了易朗身上的火。 埃文见状不妙,高抬右手,用手刀向着易朗劈去,却不曾想易朗左手三指弯曲,食指笔直,轻轻一推,直接使得男人劈来的手轨迹滑离了易朗。同时,易朗右手手掌猛然上台,男人的下颚被重重地击中,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失去了意识。但紧接着便是心脏中传来的绞痛。 易朗的三次动作连贯而迅猛,要比一流的格斗家更轻车熟路。 但易朗没有停手,拧腰发力又是一发直拳!力道贯穿了男人的心脏,男人身后的铁板甚至都已经变形。男人吐出一口混着紫色液体的血液,被这一拳打得向后飞去。 埃文··温特斯忘了一件决定胜负的事情,易朗并不单单是一个武术家,也并非单单是一个剑士,而是一个将军。 在战场上,易朗所用到的技巧绝不只是剑术。擒拿,弓箭,搏击,对于武器的百般精通,才使得易朗这个男人在战场上活了下来。说到底,埃文还是太小看易朗了。 砰! 一声枪响。 男人的左手爆炸,爆炸声沿着男人的左手上移到手臂,于是他立刻用右手切断了左臂,发出痛苦的叫声。 这发子弹并不是来源于易朗,而是易忏。 易忏双手端着枪,身体前倾,精确地打中了那人的左手。 明明就连动作都如此业余,但易忏对枪械竟有着如此高的理解,那一发子弹不偏不倚毁掉了那人的左手,左手的重生速度明显下降。 趁着这时间,易朗已经重新捡回双刀。易忏用余光瞟向父亲,易朗像个血人一样站着,胸前有一处巨大的伤口,甚至已经深到透过胸膛,如果是普通人,那这种致命伤早就会致人死亡。但是易朗却还是站在那里,微微弯着脊柱,似乎力量也在衰退。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或许是他的体格让他撑到现在,也或许是身后的易忏。 易朗,毕竟是个普通人,再强也只是个普通人。 易朗已经感到“生命极限”的所在了,易朗回头看了一眼儿子,轻声说到:“快走吧。” 易朗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沙镇瘟疫之源,他决定给予面前的对手最后一击。 易朗左脚前迈,降低重心。他将右手移到左边,白剑在他的右手中蓄力,随时会打出一次横切。而左手的黑刃则是在左腰间,同样蓄势待发。 埃文忍下疼痛,却不料刚恢复视线的一刻便看到了易朗的架势,瞳孔放大。 埃文只听过曜城将军易朗的斩击天下无双,其中有一种斩击破坏力极为可怕,名为开空闪。 男人总算见识到了这个架势,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兴奋。这种招式不但破坏力强大,而且并不是特别消耗体力,但是对于伤势如此之重的易朗,这是他的最后一击。 男人的嘴角流露出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易朗调整呼吸,当易朗从自己的呼吸之中感觉到一种轻柔时,易朗先是极其慢速地挥动白剑,然后不及眨眼的时间,瞬间完成斩击,同时黑刃飞速上抬。刹那间空间中闪现出一道横着的白光和一道竖着的黑光。 易忏吃惊地看见了这发可怕的斩击,远处的石墙已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刀痕,裂口正不断的从刀痕出延申。埃文的血液还没有喷射而出,但是他已经瞪大了双眼,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斩击,感受到了冰冷的刀刃切过自己身体。他的上半身慢慢滑离了下半身,右臂也被斩断落地。 埃文断掉的下半身脚下,已经积出了一滩滩血与紫色粘液的水洼,埃文的上半身在地上抽搐着,挣扎着想要回到下半身上。 易朗斩击完成,瞳孔放大,后仰过去,双刀脱手。易忏连忙跑到易朗身边。 “父亲?” 易朗失血过多已经听不见了,眼前也漆黑一片,但是他能感觉到易忏就在旁边。于是他嘴唇微动,说了一句易忏没法听清的话后,微笑定格在脸上。 易朗死亡,一个凡人的传说结束。 易忏颤抖着,或许是因为悲伤,也或许是愤怒,他抬起头来,枪口再次指向那奇怪男人断掉的上半身,瞄准,射击。 又是一声爆炸。 一个被感染的女仆挡在那男人前面,挨中了这一枪,身体瞬间爆炸,但那男人却未伤分毫。 瞄准,射...... 易忏明明扣动了扳机,却没有枪声,这把枪一次只有两发子弹! 没有子弹了! 即使不会使用,易忏也快速拿起父亲掉在地上的两把刀,向着埃文在地上的上半身冲去。浑然不知自己脚下的一滩滩紫色粘液正在沿着自己的腿爬上身体。 埃文露出一丝笑容,突然之间易忏身上的紫色粘液活动了起来,易忏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自此合为一体,然后虚弱地向着自己走来。 尽管这个男人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但短时间遭受如此严重的伤害,也不得已的虚弱起来。他的步伐很诡异就像是单脚拖行身体一样向易忏移动,这显然是融合的问题,他接下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恢复。 周围又聚拢过来了几个被感染的女仆,其中一个拿着一个刀片割开了易忏的手腕,易忏的黑红的血瞬间流了出来,但易忏仍然死死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男人伸出爆掉的左手的手腕贴上易忏的伤口,将紫色的液体注入易忏的身体。 这种紫色的液体一碰到血液便失去了粘性,而变成了同血一般的液体。 “本来是想感染你父亲的,但他的尸体已经破碎不堪,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不如就试试你的,说不定你继承了他的血统,有什么特殊的体格。” 在紫色液体流入的瞬间,易忏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寒冷,紧接着便是火一般的灼烧,右手瞬间失去直觉,而且灼烧感开始向手臂蔓延。 手腕、小臂,大臂,右胸,可怕的痛觉逐渐逼近心脏。易忏直感到汗毛战栗。 一把双刃白剑突然闪现在易忏和埃文之间,埃文侧身,但却还是被切下了一节手指,埃文看向身边这个握剑的不速之客,似乎想到了什么,吼到:“陈师!” 陈师一袭白衣,黑短发蓝眼,鼻梁高挺,不像是曜城人,而样貌看上去也相当年轻,白衣之下的肌肉隐约可见,他挥剑而下时,异常稳健,想必也是个练习剑术的武者。 “呵......很好,很好,陈师,这次是你快一步。” 说罢,那人融化为一滩紫色液体,陈师一惊,周围的感染者向陈师扑来,陈师几剑断掉了所有感染者的头颅,飞速地跑出大宅,却不见那人的踪影。 怎么能让他给跑了! 陈师回到大宅里,观察了下易朗的尸体,看上去像是经历了刀山火海一样,陈师闭上眼睛,把自己的白衣脱下,盖在易朗身上,盖住易朗的脸部。然后陈师走向易忏,易忏此时浑身遍是可怕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占据着他的身体,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陈师连忙摁住易忏的左胸。 还有心跳,还好。 陈师迅速抽出了一根装满白色液体的细长空心管,管的一头是针,陈师将针狠狠刺入易忏的心脏,管内的白色液体顺着长针流入易忏的心脏。 “他的紫色液体是致命的,但是这个东西或许可以帮你活下去,接下来一切全看你的体质了。” 说罢,陈师跑出大宅,沿着紫色粘液的痕迹继续追踪那人的位置。 易忏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昏死过去。 第三章 米尔 易忏眼前一片紫黑色,他不停地在地面上抽搐,最终归于平静。 良久,易忏的眼睛变为彻底的白色,就好像失去了瞳孔一般瘆人。 远处的火光和嚎叫声音逐渐减弱,午夜之中,沙城重归于血腥的平静。 “易忏。” 易忏恍惚之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周围是一片白色的空间,除了他面前坐着的那个人之外,什么都没有。 易忏茫然的四处张望,最终视线停留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易忏的表情由茫然变为吃惊,紧接着立刻有一种心酸涌入心间。 他是易朗,表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静静地看着易忏。 “不必......”易朗还没有说完,易忏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 “刚才那些都是我的梦吧!” 易朗表情严肃了一点,收起了最后一丝微笑,摇了摇头。 “不,易忏,那不是梦。” 易忏的身体瘫软下来,他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眼神变得空洞。 易朗抓起易忏的双肩,易忏扭曲地跪坐着,易朗则是正襟危坐,说到:“易忏,你要打起精神来,你以后要经历的,可要比昨晚可怕得多。” “不,这一定是梦,如果昨晚是真的,那你已经死了。” “嗯,我已经死了,或许不久之后我就会彻底消失,什么都不会留下。” “可你现在不是还在我眼前吗?你还好好的,还和平常一样。难道说我也死了吗?” “哦?你不知道吗?你还活着,这个说来话长了,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易朗用力捏了捏易忏的肩膀,然后松开了易朗,“我一直想让你离开那个以武力和力量为首的世界,我送你去读书,你也的确展现出了不一般的才智,但恐怕我想的太美好了。” 易朗有些愧疚,说到:“今后你将不得不踏入一个你从未在书中学到的世界,一个世界的阴暗面,你可能会不得不面对很多强大的对手,因为一场劫难正在降临,我没办法再帮你了。” 易忏调整了自己的坐姿,重新找回了他学过的礼仪,情绪也尽量被平复下来,问道:“什么意思?” 易朗说到:“你已经是异血者了,有人会想尽办法杀死你然后夺得属于你的那份力量。” “我的力量?” “你的能力。” 易忏低下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和躯体,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这要等你去慢慢发现。” 易朗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当易朗发现这一点的同时,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易忏彻底慌了:“父亲!你要去哪儿?” 易朗偏过头,高大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在易忏的眼前,说到:“我已经消失殆尽,你的传奇开始了,时间到了,该醒了,易忏。” 呼......哈...... “喂。”易忏在这世界上的触觉慢慢恢复,他感觉自己躺在冰冷的石地板上,指尖似乎黏糊糊的。 “喂,你没死吧。” 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这句话可能出自一个中年男人的喉咙,也可能是个年轻一点的白发老头,这声音沧桑得像是干枯的树皮一样。 紧接着,易忏感觉两根手指抵在了自己的脖子右侧,颈动脉不断在两根有茧的手指上轻轻撞击。 易忏缓缓睁开眼睛,那只手立刻抽离,枪械“卡啦”的响声传入易忏的耳中。 易忏抬起眼瞧去,却看见一把长管猎枪对着自己的脑门。 强盗? 易忏仔细观察起眼前人的模样,稀疏的黑色头发上有一些白丝,厚重的皱纹遍布在他的脸上,身材不高,端着一把黑色的长管猎枪站在易忏面前,嘴里还吊着一根便宜雪茄。奇怪的是,易忏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血味。 那人嘴里吐出一缕杂乱的烟。 “说话。” 声音低沉,像是老旧的蒸汽机。 易忏没搞清楚,回应道:“什么?” 听到易忏说话,那人放下枪,一只手从嘴里拿下雪茄。 “名字?” “易忏。” “米尔·戈德曼。” 这是什么名字?这不是曜城人的名字,这更像是时钟之城里旧贵族人的名字。 易忏在书中读过这种名字格式,老人米尔俯身伸手,想把易忏拉起来,米尔的戒备心使他手中的枪始终没有放下。 易忏看着米尔这个来路不明的老人,他的穿着很像是一个猎人,浑身沾满了泥土,本就是青黑色的大衣看上去更加肮脏,满脸的胡茬,满脸的皱纹和混杂着的几根白发说明了他已经年过耄耋。就连易忏握住米尔手的时候也感到了一种干瘪。 米尔抬起枪,左手拖着黑色的长枪管,右手握着扳机,对易忏说到:“你得快点走了,天就要黑了。” 黄褐色的夕阳余晖在地面上洒了半晌,易忏才注意到现在已经黄昏时分了。 “这里很快就要充满嗜血的活尸,你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沙镇。” 易忏昨晚见识过从人变为怪物的过程,大致明白米尔到底说的是什么。 “那些被紫色血液感染的怪物?” 米尔看着易忏的脸,回答:“你遭遇过它们?” 易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了一把剑旁边,拿起了一把白剑和落在地上的剑鞘,霎时间易忏感到了重量,易忏单手时手臂不停颤抖,于是易忏将二者合了起来,别在右腰间。这把剑正是“黑白双刃”之中的白剑。 易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但遭遇过,他们的领头人还杀了我的父亲。” “领......领头人?”米尔的声音一颤,好像注意到了什么要点。 易忏一边捡起黑短刃,一边说到:“一个与紫色血液融合,却仍然保有自己意识的畜生,比那些怪物还要畜生。就是他造就了沙镇的灾难,我决不能让他活在世上。” “埃文·温特斯?” 陌生的名字,易忏不明白米尔在说什么。 “谁?” “体型高大瘦削,一身红色铠甲,紫色左手,阴险狡诈。” 所有的形容全部指向昨晚的那个瘟疫之源,易忏问道:“你知道他是谁?他在哪?” “他是一个几百年前的传说,他应该只在历史笔墨里出现。” 易忏一听,指着门口说到:“历史?他昨天就站在这里!在我面前杀了我父亲!你现在跟我说他是传说里的人物,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米尔注意到易忏腰间的白剑和手中的黑短刀,问道:“你父亲是谁?” “易朗。” “你是易朗的儿子?” 易忏听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 平常出门走在沙镇的街上,认识或者不认识的,都会问一句:“你就是易朗的儿子吗?”,有时候会收到慢慢一筐的红鸡蛋,有时候是直接的曜城金银钱币,就连小孩子都会对自己尊敬。 但如今这句话在米尔口中说出来,只有怀疑的意味。 “不管你怎么想,我一定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啪! 米尔操纵手中的猎枪,长枪管打在易忏的左手背上,易忏吃痛,黑色的刀刃从易忏左手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你根本不会用刀,对吧。” 易忏手背红肿了起来,但依旧静静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黑刃收纳在右腰间的刀鞘里。 “刀你都握不住,易朗可是能连续作战三天,刀剑不离手的人。就连易朗都杀不死埃文,你有什么理由能做到?” 易忏的腰间绑好了两把刀,他有看到昨晚散落在地上的精致火铳,它正躺在米尔身后,于是易忏向米尔走了过去。 米尔也注意到了自己身后沾满紫色粘液的火铳,抢在易忏之前,将它拿了起来。 “花哨的武器。已经受损严重。” 米尔随手一丢,花哨的火铳在地上便碎成了五个碎片——两片枪管,弹簧,握把,还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 米尔接着从他宽大的大衣里面拿出了一个大口径的黑色枪,递给易忏,说到:“听我的,别去找埃文·温特斯,趁着还没有天黑,去时钟之城避难,埃文的事情我来处理。” “你要去找埃文?” “我与他还有旧账要算,但与你无关。” “我和你一起去。” 米尔向下摁压枪管,双长管猎枪的两个装弹口露了出来,米尔便往里面装红壳大号子弹边说道:“你去?你用嘴杀埃文吗?你读过关于埃文的传说吗?娇生惯养的贵公子?” 咔。 装弹完毕,米尔用力向上一甩枪管,枪身上的两个开关被固定,这把枪极大地优化了双管猎枪原本繁琐的装弹,是时钟之城的新产物。 但是当米尔平视易忏的眼神时,他便明白了,这孩子也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那好......” 米尔右手托起枪管,黑洞洞的枪口像深渊一般直对着易忏的脑门。 “你要是能躲过这一枪,你就有和我一起的资格,不然就快滚到城外去,别拖我的后腿。”易忏没有乱动,甚至一点恐惧都没有流露出来,但米尔只觉得这孩子难缠,他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对一个孩子开枪,他用枪口对着他也只不过是想吓走他,但现在看来这个方案可行不通。 米尔把枪管向下倾斜,直对着地面,米尔深吸了一口雪茄,口中冒出一个烟圈,然后说到:“听着,我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满脑子复仇会要了你的命。埃文杀了易朗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世界,那时候大批大批的,你想象不到有多强大的人都会赶过来追杀埃文,所以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冒险。你去时钟之城找兰彻尔公爵,以他和易朗的交情,如果你是易朗的儿子,以后大可以过一个富贵且安稳的日子;你也可以去曜城找陈师,他是易朗的徒弟,剑术精湛,医术高明,等你长大绝对比现在要强得多,到时候......” 米尔没说完话,边将右手伸入宽大的衣兜内,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那是个翻盖的褐色精美盒子,米尔蹲下身体,将盒子放在地上打开,把放在盒子里的东西一一陈列在了较为平整的地面上。 盒子里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厚铁片,每个贴片上都刻有不同的符号,易忏认得那些符号,那是时钟之城的语言,一共二十六个铁片,二十六个字母。 “你在做什么?” 米尔没有理会易忏,集中精神看着二十六个铁片,但不论是哪个铁片都没有任何变化。 过了两分钟,第一个刻有“P”的铁片开始不断地上下震动,足足震动了有十秒钟,发出清脆的响声。 米尔用手指在紫色的粘液滩中画出了一个P。 接着刻有“E”的铁片开始震动。米尔在P的后面记录下来了一个“V” ...... “E...VERT” 等到第五个字母被揭示时,铁片不在震动等了十秒才开始下一次震动。如此反复,持续了五分钟,一句话被米尔写在了地上。 “Evert·winters ran away.”易忏把那句话念了出来,米尔斜眼瞟了一眼易忏。 “看来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没用,至少你还懂时钟之城的本地语言。” 米尔从蹲姿站了起来,他的个头要比易忏高出一个头,俯视着易忏说到:“现在我们都要出沙镇了,埃文没在这里。” “埃文逃跑了?什么意思?他去哪里了?” “412年6月27日,是他复活的日子,而他曾经说过在他苏醒之后,就要立刻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我们组织里每座城的每个小镇都派了一个人,我是监管他在沙城动向的人。但现在通讯人传达的信息是埃文已经逃跑了,就可能说明其他组织里的人在其他城镇看见过埃文。” 第四章 黑暗中的马伦 “我们必须出沙镇了。”,米尔望着慢慢变暗的天说道。“小子,你知道最近的可以出沙镇的门在哪吗?” “沙镇的西门离这里只有不到两公里。”易忏边说着,边指向西偏北的方向。 这石碉楼的一楼西侧有一扇圆形空洞窗户,米尔透过空洞向外看去,却看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东西。一阵穿堂风吹过,米尔头上的几屡黑发夹杂着青白摆动。 “走。”米尔对着易忏说到,随便边径直走出了碉楼,来到一处平坦的直街道上,易忏紧跟其后。 沙镇之上,一片肃杀。 笼罩在诡异血红色夕阳余晖之下的是数不清的残垣断壁,抓痕、弹孔、火苗、血液、睁眼的,闭眼的尸体、紫液水洼。 活是一片人间炼狱。 易忏站在街道的一头,望着街道另一头血色的天,这血色的天正在逐渐变黑,就像鲜红的血液凝固成永夜的黑。 “天黑得太快了,快走。”说罢米尔便向着远处走去,易忏紧跟其后。 脚步塔在地面上竟然听不见声音,似乎周围的土壤都被什么液体软化了,易忏借着夕阳的最后一丝红光向周围望去。 但尸体数量并没有易忏所想象的那么多,米尔没有四处张望,每一步都扎扎实实地踏在地面上,比起闻到血味就已经开始腿软的易忏,米尔表现出了可怕的老练和冷漠。 夜幕降临。 易忏跟在高大的米尔身后,现在他只能在黑夜中看见米尔的轮廓,米尔青黑色的大衣下发出铁器的碰撞声音,像是枪械的声音。 “喂,小子,前面是不是城西门?” 易忏从米尔身后探出脑袋,看见远处好像有火把的灯光闪烁,火光被架在石墙上,虽然周围漆黑而模糊,但易忏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城西门。 “对。” “嘘......” 米尔突然站住脚,半蹲身体。 “别动,易忏。” 易忏也立刻停下,同样细声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有杀意,有枪口正对着我们。” 易忏向周围看去,但易忏眼里只有一片又一片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我什么都没......” 话还没说完,一声炸裂的枪响从易忏右后方爆发。 易忏感到自己的头颅被什么东西拨开了原来的位置,然后身体向着左边飞去。那正是米尔的手,米尔在枪响的同时推开了易忏,并从青黑色的大衣下突然拿出了一块同半个胸腔大小的三层铁板,瞬间带在右手手臂上。 “梆”得一声巨响,三层铁板被打穿了一层,在这铁板盾牌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出来!”米尔巨吼,苍老而可怕。 易忏摔倒在地上,一手拄着地面,刚想站起身来,米尔大吼一声:“别站起来!危险!” 易忏坐在地上,但像正常人一样害怕,反而出奇地冷静。有人在放冷枪,米尔把他推开正是为了保护他。 米尔依旧半蹲,刚才的那一发大口径子弹的袭击让他站不稳脚跟,但是很快他便调整了重心。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这一声枪响要比刚才小,米尔依旧正确判断出了子弹袭击的方位,凝神侧腰,当得一声,盾牌被击穿了两层。 米尔的反应速度快于常人数倍,但他依旧需要预判敌人的位置,尽管他挡住了这一发小口径子弹,但是一阵剧痛从小腿处传来,米尔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但依旧一声不吭。 易忏隐约看到米尔的小腿不自然的被击退,弯曲,明显是中弹了的样子。 一声枪响,两发子弹? 不。 米尔咽了一下口水,再次降低自己身体的重心,几乎是蹲下的状态。 米尔知道,虽然速度奇快难以分辨,但其实刚才那是两声枪响。 这不是扣动两次扳机能达到的速度,这个袭击者一定非常了解这种小口径左轮手枪的构造。 这是一个用枪的高手! 米尔正处在几个断墙废墟之间,他不知道敌人在哪堵墙后,但此时易忏已经爬到某一堵墙后了,他只用考虑自己的安全就好了。 易忏偷偷从自己所藏的墙后探出头,但仅仅是探出一点头,一发子弹就打了过来,小口径子弹擦掉了墙的棱角,还好易忏即使意识到了危险,收回了头。 米尔立刻加盾向着响声的方向,但发现这最后一发子弹不是朝着自己打来的,于是喊道:“易忏!你还活着吗?” “没事!” “呯!”有一声枪响,米尔挡住了两发子弹,在这个时间,易忏立刻探出头来,发现有子弹出枪口的火光。 四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敌人应该是通过声音判断他们的方位。 易忏屏息凝气,意识集中的瞬间,他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种白色的实体,和米尔的身体完全一直,就好像是米尔的身体正散发着白色的光,这白色的实体随着米尔的身体移动,就像是米尔的灵魂一样。 远处,还有一个白影,好像靠在一堵墙后。米尔,白影,易忏,三点一线。 易忏沿着墙壁慢慢移动,要想靠近那个白影,易忏必须要绕过去。 米尔此时也朝着那个方向开了一枪,但那白影并没有移动,说明并没有被打中,显然米尔也大概知道了那不速之客的方位。 在这一枪之后,那个白影就像是幽灵一样,辗转到了另一面墙,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呯!”又是一声枪响。 这次子弹是从米尔的右侧发出的,米尔右大腿中枪!他反应迟了。 易忏在米尔身后的墙,而那白影位于米尔右侧的墙,这阵势就像是为米尔精心准备的陷阱。 “快跑!易忏!”米尔喊道。 白影的手中不断操作着什么,易忏明白那是换弹的动作,米尔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毕竟是个听力和反应能力正在下降的老人,即便他再怎么有经验,他也不可能会轻易逃脱这种陷阱。 易忏开始了他的行动,他微微站起身来,双手下垂,用力剁了一下脚。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易忏发现那个白影的头部微微朝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抬手的瞬间,大口径子弹就飞了过来。 那拳头一般大的钢球子弹告诉飞向了这面易忏藏身的墙,子弹嵌进了墙内,墙上的裂缝不断从子弹处延申,本来就已经被腐蚀不堪碰撞的墙收到这般力量,瞬间裂开成小块。 易忏扎步冲拳,墙的倒塌方向朝向了米尔,也正是此时,易忏飞跃而起,以奇快的速度来到米尔的面前,将米尔推至他做左边的墙旁。 三人再次三点一线。 米尔硬扛着拖着受伤的腿爬到了墙后,再看时,发现易忏的样子已经变了。 易忏的左脚向前,右脚在后,双腿弯曲,微微弓腰,双手十只如同爪子一般弯曲,眼睛中发出白色的荧光,如同白火一般,在黑夜之中异常诡异。接着易忏左手握住左腰间长剑的剑鞘,右手握住长剑剑柄,像是一个熟练用剑的一般,转刀鞘,抽出长剑,剑尖指着那火枪手所在的墙后。 第五章 埃文的追随者 易忏屏息,尽量回忆自己父亲持剑以及挥剑的样子。 易忏此时并没有注意到,他虽然没有继承父亲对于刀剑以及格斗的技巧,但是他继承了他父亲战斗时应对所有危机情况所表现出来的极度冷静。 心率,完全正常。 呼吸,完全正常。 肌肉,高度紧绷。 米尔发现了这一点,而且米尔同时也注意到了易忏的变化,他不久前连剑都拿不稳,但现在他正在以一个高度耗费体力的姿势面对着敌人,前后判若两人。 他难不成也是...... 易忏白色的瞳孔凝视着火枪手所藏匿的墙后,那枪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立刻用无声的脚步离开墙后。 但,无声潜匿对于易忏的灵魂勘探没有任何作用。 那人刚刚露出墙面,易忏左手迅速握住左腰间的黑短刀刀柄,将其抛起到空中,然后立刻抓住刀尖,将其当作飞刀投向那个白影。 可易忏毕竟不是受过训练的刀客。 黑短刃径直飞了出去,扎在了那人脚旁的土地中。即使易忏有着超越常人的力量,但他的技巧远不及米尔。 呯得一声枪响,那白色人影向前倒地。 米尔的小口径子弹精准无误地击穿了他的脊椎,从背侧摄入,从胸腔中间射出。 米尔把枪架在肩膀上,枪口向着上后方,径直地向着自己的“猎物”走去,易忏同他一起到了那人的旁边。 米尔拿出一根火柴,刚才他怕暴露自己没有点燃火柴,可现在袭击他们的人已经被米尔一枪击中造成瘫痪,火光点燃的那一刻,米尔看向他的脸。 长发,黑布蒙着面,此时他仰面向天,用根本看不见的双眼瞪着米尔的方向。 易忏眼里依旧泛着白光,问道:“你为什么开枪?” 米尔没有一点废话,蹲下身来,掏出一把带有放血槽的小刀,瞬间剁进那人的小腿,他的小腿骨被解开,并不规则的断口疯了一样往出喷血。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了巨大的惨叫声。 米尔用火柴点上一根雪茄,脸上的肌肉甚至没有一点抽动,声音低沉地问道:“名字。” 这一幕直接看怕了一旁的易忏,他看见那人右小腿的白影开始消散,听着他的惨叫,易忏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不断地嘶嚎,米尔抽出小刀,朝着他的左小腿插入,动作几乎和刚才一模一样。 “马伦!......马伦。” 那人顶着巨大的疼痛,微弱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人的血留了满地,地面上的血液碰到了米尔和易忏的鞋。 米尔把刀尖放到那人的肚脐下方。 “目的。” “我......我......来” 马伦感到了冰冷的刀尖划开了自己的衣服,触碰到了自己的腹部皮肤,浑身都汗毛都立了起来,话也说不清楚。 米尔没有废话,刀剑慢慢地向着马伦的胸膛移动,慢慢划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裂口。 “都是埃文!埃文!他让我来杀一个还活着的小孩!” 马伦不停倒吸着凉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看看是他么?” 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易忏,说到:“对,对!名叫易忏,和照片一模一样!” “埃文在哪?” “我......我不知道......” 眼看着米尔的下一刀就要刺入他的胸膛,马伦赶忙解释道:“他会去时城!时城!我本来是一个商队的护送保镖,那个叫埃文的畜生杀了我们所有人,但放走了我!他给我看了一张照片,然后还给我注入了什么东西,他还说如果我今晚上不去时城请除掉这个叫做易忏的小孩,我就会在天亮的时候被烧死!” 马伦的断腿正在快速愈合,他正找一个时机摆脱这两个人。 米尔看着他的眼睛,说到:“你撒了谎,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米尔接着火光看了看地面上的血液,发现这血液并不是深红色,其中夹杂着熟悉的暗紫。米尔又点燃了一只火柴,试图用火焰点燃地面的血液,但火苗仅仅闪烁了几下,血液就将火焰熄灭了。 “纯度不高,但我知道怎么现在就烧死你。” 易忏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一句话都没敢说。 马伦一看情况不妙,掏出自己刚刚倒地前藏在腋下的最后一把手枪,想要对准米尔然后开枪,却被久经沙场的米尔反过来扣住手腕,旋转,对向了自己的头。 马伦的手腕被拧碎,刚想疼得大叫,一声枪响过后,他的头上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和被枪口烫伤的烙痕,从此没了生息。 “你杀了他?” “他被注入的埃文之血,会减少他的痛觉,我们从他嘴里审讯不出来东西,而且他刚才就打算反击了。” 易忏颤抖着点了点头,这是他首次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不抢在对手杀你之前动手,那你只会被杀。”,米尔说罢站起了身,“你还没找埃文,埃文就已经开始动手了,这使命不是你的,等你到了时钟之城就呆好,有人会保你安全。” 米尔站起身的那一刻,身上满是紫红色的血。易忏轻锤了一下左胸,他现在的心率比刚才动手的时候还要高。易忏看向地上的尸体,他的白影已经消失,易忏长呼一口气之后,眼睛恢复了常态。 两人来到了沙镇西门,门口早就有着几个人看守了,见到两个陌生的身影靠近,有火把的举火把,有枪的举枪,一声大喝:“什么人!别动!” 易忏和米尔同时停住了,就像是知道自己会被叫住一样。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曜城士兵长服装的男人,他的手里端着一把拉栓枪。 “滚回去!”士兵长大声呵斥。 米尔依旧是低沉着嗓音说话:“我们要出城。” “封城命令已经下来了,谁要是还想出城,把瘟疫散出去,那就只有一个结局。” 周围所有士兵齐刷刷地举起了拉栓步枪,枪口朝着两人。 “一个瘸了腿的老头,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杀掉你们然后埋掉,不会有人追究的。” 叮,哐。 米尔从大衣里面拿出来了一个麻布袋,里面发出了士兵长熟悉的响声。 士兵长走过来接过袋子,里面的银子便露了出来,士兵长冲着米尔一笑。 米尔:“让我们过去。” 士兵长贪婪的笑容还未收起,便问道:“你一个瘸腿老头,哪来得这么多钱?不会是偷的吧?” “我已经给你好处了。” 士兵长手一挥,对着后面的士兵说到:“把他押走!” 米尔叹了口气,刚准备拔枪,易忏却先开了口。 “等等,我这里也有钱!” 士兵长看向易忏,说到:“怎么?你也偷了?” 米尔瞟了一眼易忏,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 易忏装模做样地拿出一团布,士兵长走到易忏面前刚想接过,易忏的双眼再次变为白色,吓了士兵长一跳。易忏霎时间摆出右臂,在易忏的眼里,他右手发出的白色光芒要比士兵长的灵魂更耀眼。 一声闷响,易忏重击了士兵长颈部与胸膛的连接位置,他脖子以下的白光瞬间消失。士兵长双腿跪了下来,全身除了头部没有了知觉。 “别动!”其他士兵立刻喊道。 士兵长看到易忏骇人的面孔,自己的身体又动不了,脸上的肌肉开始因为恐惧而不受控制地发抖。 易忏弯下腰,贴着士兵长的耳朵说到:“让你的手下散开,我们要是不能出城,你就只能一辈子瘫痪。在曜城,一个瘫痪的士兵可是要被‘处置’的。” 士兵长过了几分钟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仰着头看着易忏,然后立刻喊道:“让他们出城!” “队长!” “让他们出城!” 易忏绕开瘫坐在地上的士兵长,在众人的注视下和米尔一起走出了城门。 “你刚才把那个小官怎么样了?” “这好像是我刚学会的能力,就像婴儿刚生下来就会吃奶一样,我理解我的能力。” “所以他会永远瘫痪吗?” “我刚才那一拳对于正常人的灵魂来说是很可怕的,他脖子以下的灵魂被我击碎了,但是只要他不死,灵魂就会自我修复。” “修复多久?” “照他那个速度,一天就差不多能完全恢复。” 易忏一边走着,一边拿出一袋叮咣作响的钱袋递给米尔,这是刚才他从士兵长身上摸回来的,说到:“你有你的方法,我有我的方法,埃文我是一定会追杀到底。” 米尔接过钱袋,瞟了一眼易忏,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便在夜色之下向着时城(时钟之城)走去。 第六章 时城赌场 时城的街道与曜城的街道大不相同,高楼,巨大的锅炉房烟囱,铁皮的钢铁冶炼场,数不清的钢阶梯。衣装革履的行人走在这条街上时,这严肃的气氛好像是一座死城,偶尔也会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街上乞讨,但乞讨声终究会被淹没在钢铁的碰撞声中。 一个身穿淡蓝色贴身西服的瘦高男人如同其他行人一样走在有些阴沉的街道上,可他的脸上却始终带有一丝笑容,像是轻蔑,又像是泼皮,他向来如此。他的胡茬清淡,眼神锐利,奶白色的头发微长,天生自来卷,但没有太出众的样貌,看上去与路人没什么分别。他名为恩多尔,身边还走着一个女侍从,像是十几岁刚出头,她的样貌单纯而自然,走在快三十岁的恩多尔身边像是叔叔和侄女一样。 恩多尔:“你看我今天这身,有没有点我父亲的气质。” “恩多尔先生,还是请您把礼帽带上吧。” “哦哦哦!差点忘了。” 恩多尔把侍从端在双手上的宽大礼帽拿了过来,整理了一下头发,戴在头上,尽量让头发都被束缚在礼帽之中。 “还看得见我的发色吗?” “很难看到了。” 恩多尔停下脚步,半蹲了下来,高度刚好和女侍从的身高一样。恩多尔拿出了几片黑色的纱布,递给侍从。 “把还我露在外面的头发用这个遮上,今天必须万无一失,你也不能出差错。” 女侍从把一片黑纱布贴在了恩多尔后脑的位置,那个砂布就好像夹在帽子与头之间一样。 “嗯,但恩多尔先生,这真的可行吗?” “我恩多尔什么时候失误过?到时候,你按我教你的说,就一定万无一失。”恩多尔捏了捏女侍从的脸颊,然后站起身来,继续前进。 六层的巨大高楼,别有用心的装饰画在门口的大门上,还没有开门,愉悦的欢呼声和叫喊便不绝于耳,黑礼帽的恩多尔站在大门之前。门口站着四位年轻貌美、衣着暴露的小姐,恩多尔上次来的时候,还记得不是这四位,但此时这四个小姐正妩媚地向着恩多尔微微挥手,她们嗅到了恩多尔身上的那个熟悉的味道,钱,在这个赌场里,所有人只认钱。 恩多尔踏上了那个红地毯,红地毯直铺到门前,十几岁的女侍从抓紧了恩多尔西服的一角,显得有些害怕,她能从她们的眼睛里看到贪婪的风味。 恩多尔推开大门时,闻到的只有纸醉金迷的气息和糜烂不堪的油烟。女侍从、从怀里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鼻子,又递出了一张手帕给恩多尔,恩多尔没有接过手帕,而是站在门内一动不动看着周围。 几十张赌桌摆在昏黄灯泡照耀下的地板上,地板上散落着不少食物残渣,猪肉,牛肉里的油水挥发到了空气中,如果恩格尔不在这里有任务的话,他一分也不想多待,可赌博的人们却没有在乎这里环境的肮脏,“方块”,“红心”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这里酷似地牢一般,但身为囚徒的人却浑然不知。 没过一会儿,就来了两个金色卷发,身材高挑的女人过来欢迎恩多尔。 “先生,我应该叫你......” “米兰克。” “那么米兰克,你今天带过来的赌资有多少?” 米兰克掏出来了一根耀眼的金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接待的女子拿过一看,光从分量和光泽就已经敲定了,这是真金,纯金。 “那么您希望最低赌价为多少?” “最高是多少?” 两个女招待悄悄互相瞟了一眼,其中一人说到:“请随我上第六层。” 恩多尔和他的女侍从跟上转身离去的女招待,第一层石台阶的棱角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赌客与招待磨得有些圆润,但在第三层及以下,糜烂的气息依旧没有改变,一群粗布衣的精瘦汉字依旧把希望寄予在面前的牌上,好像一个个待收割的麦穗。 四层楼以上似乎安静了许多,恩多尔看到的是一群乡绅模样的人,他们的样子要比下层楼的人干净得多,恩多尔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帽子,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发色没有暴露,卷发并不容易隐藏,但他的小女侍从手巧得很,恩多尔低头看了一眼她,她显得有些害怕,双臂紧贴着身体两侧,右手不停地前后抚摸着左臂,走路轻飘飘的。 恩多尔伸出手摸了摸女侍从的头,这个动作被一旁的一个女招待看在眼里,她问道:“请问这是您的妹妹吗?” “不,只是我的一个仆人。” “请问她叫什么?” “仆人的名字重要吗?” “先生,走入第六层的人都是要登记姓名的,这是规矩。” 女侍从微微抬头,眨了眨眼,颤颤地说到:“玛......” “西玛,西玛·比拉尔。”没等女侍从说,恩多尔便抢先打断了女侍从的话。 这自然是个假名,米尔克也是假的,但两个女招待没有起疑。 第六层,女招待刚一开门,恩多尔就感到了一种剧烈的反差。 这里的墙壁被粉刷过,通体颜色为金色,室外光线照进来一片金碧辉煌,墙上还有不少珍贵的油画,赌客们身着精贵的布料和代表着高贵身份的首饰,有男有女,似乎因为他们的“礼仪”,赌博便变得神圣了起来一样。 女招待将恩多尔两人带到一个赌桌旁,抽出一个椅子,对着恩格尔说到:“请坐。” 恩格尔笑着摇摇头,说到:“我不赌。” 女招待看了一眼六层门口的警卫,警卫也意识到了什么,走了上来。 警卫:“先生,第六层和其他楼层规矩有所不同,这里不是随便就能走的,必须至少都得赌一盘。” 恩多尔微微一笑,轻蔑地说:“那我要是不赌呢?” 士兵握紧了手中的长十字戟,说到:“那就要留下你今天带来的所有赌资。” 恩多尔笑得“哼”了一声,极具挑衅,随手拿出了两根金条,说到:“我可以赌,但我们不赌这个。” 恩多尔拿出了一块方形的空心玻璃,里面装着灰色的液体,看上去很粘稠,但没有一滴水珠与整体分开。 “我们赌这个。” 警卫:“这是什么?水泥?” 恩多尔一听顿时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警卫恼怒,但是警卫没有表现出来。 “请你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我们见过比你更富有的,也见过比你更跋扈的,但没人能破坏规矩。” “你这种人当然认不得这是什么,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警卫没有废话,直接挥下十字戟,本来想吓唬一下这个嚣张的客人,但恩多尔非但没有躲,反而伸手用拇指和食指侧边夹住了十字戟的头部,警卫竟然一时抽不回十字戟了,恩多尔力量之大,使得一身横肉的警卫失去了对十字戟的控制权。 “把你们老板叫来。” 警卫被羞辱至恼怒,大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啊下压十字戟,而恩多尔反转手腕,十字戟顶端的刀刃被轻而易举地折断,恩多尔捏着这断掉的刀片,在警卫重心不稳的时候,将刀片送至警卫右眼前。 如果再离近3公分,警卫的有眼珠就要被插入刀片,刀光一闪,警卫一身寒意。 “怎么了,怎么了,冷静,亲爱的客人。”迎面向着恩多尔走来一个瘦高的老人。 “你是这赌场的主人?” “不是,但是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恩多尔扔下刀片,刀片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警卫瘫坐在原地。 “你找老板做什么?” “我来赌一把。” 老人轻咳了一声,说到:“罗比老爷从来不赌的,还请您......” 恩多尔把灰色的液体摆到老人面前,轻蔑地说道:“我的赌资就是这个,赌不赌。” 老人见了之后咽了一下口水,问道:“这是什么?” “生血。” 第七章 操纵结果 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阳光照在房间中间的主席上,主席的前面是一张摆满高级玩物的方桌,金子做的斗牛模型,透光无瑕的水晶球。恩多尔在主席正对着的椅子上坐着,而主席上,坐着这家赌场的老板——罗比·科尔多。 罗比是个体面人,短发小眼,此时正侧坐着,一只手臂搭在赌桌上,右腿搭上左腿看着恩多尔,恩多尔的女侍从乖巧地站在一旁,她的身高只够让她的脑袋露出桌面。当她的眼神和罗比接触的时候,女侍从吓了一跳,随即便把目光移开了。 罗比身边的老管家低头对罗比说到:“这个人想要和您赌一把,他名为米尔克,他身边的......” 罗比:“赌一把?你看我缺钱吗?快他妈给我轰走。” “不是的老爷,他不用钱赌。” “赌什么?金银首饰?我这满庭的珠宝,不缺,快让他走。” 屋子里围满了侍卫,拿剑的围站在赌桌最内圈,拿枪的站在赌桌外圈。 恩多尔嘣的一声把装有灰色液体的玻璃盒子放在桌子上,说到:“赌这个。” “这什么玩意?” 一旁的老管家看了连忙说:“生血啊,老爷,这是你一直想要的生血!” “又一罐?”罗比低声地对老管家问道。 老管家抬头看向恩多尔,说到:“你那罐生血是从哪里拿到的?” “这你可管不着,你也不能知道。” 旁边的仆人端上了一盘已经切好的上好芒果,罗比边吃边说道:“吼呦,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知道了就会被杀,你还想知道吗?” 罗比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短暂地、不易察觉地停顿。 恩多尔:“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干的都是非法的勾当,我买卖生血,你的赌场也不合发条,最重要的......” 恩多尔伸出右手食指指向罗比:“你也私藏生血,这在时城可是死罪。” 罗比大笑着摇了摇头:“哈哈哈哈,恩多尔先生,你从哪听说的?放高利贷的胆子我有,但私藏生血,我可没这个胆。” 恩多尔:“不用再多说了,罗比先生,我之所以来也是知道了点正常人所不知道的东西,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血不能买卖,所以我才来你的赌场。” 罗比看了一眼老管家,老管家此时慌了神。 罗比:“好吧,但......你怎么证明那是真正的生血?” 恩多尔招呼着老管家过来,罗比见状也对着老管家点了一下头,老管家虽然有些害怕,但也还是走了过去,刚想拿起那罐生血,恩多尔低沉地开口说道:“就在这儿看,小心着点,这玻璃罐子要是破了,可是会要了你的命。” 老管家蹑手蹑脚地拿起玻璃罐子,倒置在手中,再倒置,玻璃内壁沾不上一点水珠,那生血还散发着奇怪的光泽。 但......生血还有一个特征。 那生血突然动了起来,玻璃罐子也随着内部开始抖动,吓得老管家连忙脱手,恩多尔一手把半空中的玻璃罐子接住。 “我怎么说的?小心着点。” 老管家悻悻地回到了罗比身边,低声耳语道:“老爷,应该是真的,生血是一个整体,不会被分开或是留在玻璃壁上......而且它还自己动了起来,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动物一样。” “那应该就是了。” “怎么办?老爷,这个名为米尔克的人看上去很可疑。” 罗比示意老管家去内侧的一个房间,老管家走后,罗比对假名为“米尔克”的恩多尔说到:“那好,米尔克先生,既然你把生血带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卖给我呢?” “卖给你?你给得起吗?” “你是说我给不起你?就整个时城,除了沃尔顿家族,那个掌管时城经济的家族之外,我就是最富有的人,还有我给不起的?这赌场的物件,你随便挑。” 恩多尔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说到:“那我就选了。” “随你挑。” 恩多尔右手食指一动,笔直地指向罗比。 “你......你指我干什么?” “我要的不是你,我要的是你的命。” 一旁二十来个警卫立刻戒备,持剑的人握住了剑柄,持枪的人暗藏杀机。 罗比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颤动。 “给不起,对吧,那你就和我赌一把,你赢了,那这罐生血就归我。” “那,我要是输了呢。” “你的那罐生血就归我。” 房间内一片寂静,老管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女侍从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恩多尔。 罗比伸手示意警卫冷静,说到:“你真就如此好赌?这可是我的赌场。” “与其说是好赌,不如说是我更喜欢与概率作伴,我的命运可不由天定......” “但恐怕你的命运已经在我手上了。” 老管家突然出现在恩多尔身后,手里还多了一只枪口冲着恩多尔后背的燧发枪。 “站起来,米尔克,子弹可不认人。” 恩多尔相当镇定,站起身来,还用和平常聊天一样的语气说到:“你扣下扳机的时候,也只会有两个结果,一种是子弹射出,还有一种是子弹没有射出。” 恩多尔飞速转身,老管家根本没反应过来,那速度绝对不是常人的速度,在回过神来,恩多尔的手已经搭在了老管家枪的扳机上,枪口正对着恩多尔的腹部。 恩多尔扣动扳机,但什么也没发生,就连响声都没有,老管家看着恩多尔的诡异微笑,额头上渗出了不少冷汗。 说罢,恩多尔一把拿过燧发枪,对着老管家脚旁的石地板扣动了扳机。 砰得一声巨响,在这个房间里回荡,只留下老管家呆站在原地。 “你开枪之前,只有两种结果,卡壳或是不卡壳,但结果其实在之前就确定了。” 恩多尔坐回原来的位置,摸了摸女侍从的头,女侍从显然是吓坏了,于是恩多尔握起她的脸颊,尽量温柔地说到:“没事的。” 见女侍从神情有所好转后,恩多尔便直接对着罗比说到:“现在,开盘。” “你......你你要玩什么?” “我第一次赌,越简单越好,就赌......那个!” 恩多尔指向了一张棋牌桌,女侍从连忙拉住恩多尔的衣角说到:“恩多尔先生,那个不是用来赌的。” “嗯?不是吗?”恩多尔有点尴尬,刚才培养出来的气场又被他给浪费了。 女侍从从赌桌上抓了几个六个色子,说到:“要不就这个吧。” 第八章 大审判官 恩多尔·科尔法斯 老管家是个饱经世故的老油条,他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势,虽然看上去屋内的人数是罗比的人多,但气势上一直是这个名为“米尔克”的男人占上风,罗比此时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但还是存有侥幸心理。 罗比:“好,我和你赌。” “你的赌资呢?” “已经叫人去拿了,反正你已经知道我有这东西,就不用怕我赖账。” 恩多尔哼了一声,在身边推了一把老管家,说到:“把这六个色子检查一下,多说一句话就别怪我动手。” 老管家示意一旁已经激动的众警卫稍安勿躁之后,从女侍从手中拿回了赌场的六个色子,并拿起了两个不透光的黑色塑料长罐,将色子三个、三个地分别装入两个罐子,在空中精湛而华丽地剧烈抖动之后,开口扣在了桌面上。 “接下来就按最简单的规矩来吧,猜点数......” 还没等老管家说完,恩多尔飞速站起身来,两只手扣在老管家手上,同时用自己较长的食指触摸了两个罐子,直接打断了老管家说到:“哎,不能按那你们的规矩来,我听不懂,而且按照你们的规矩来,我不就上套了吗?” 老管家看着恩多尔带有戏虐性的眼神,连忙解释道:“不......不是的,我们哪敢骗你啊。” “那就按我的规则来,我们就赌这两罐内色子超上面点数之和的大小!” 恩多尔松开手,他眼睛里悠悠的蓝光却在没人在意的情况下褪去了。 罗比:“只按你的规矩来?那我们可就成羔羊了。” 恩多尔:“那就你先选,点数和大者为胜,押出全部赌资。” 罗比不易察觉地一笑:“好。” 老管家花白的胡子微微抽动,刚刚恩多尔转身的时候,他脑后的黑布条掉了下来,露出了几卷白色的卷发,在曜城拥有这种白色卷发还没有白化病症状的人并不多,老管家只能想起一个人,曜城科尔法斯家族的准大审判官——恩多尔·科尔法斯。 曜城的六大家族分别管理曜城的一大命脉,六大命脉与其对应掌管的家族分别为: 外交战事——戈德曼家族 城内军队——蒙哥马利家族 经济与贸易——沃尔顿家族 草药与医学——麦迪家族 顶尖科技——施莱因家族 法律审判——科尔法斯家族 老管家在曜城活了一辈子,这六大家族的人却很少能见到,但每次他们一出现,必然会伴随着流血与大事件,六大家族的大部分人都是异血者,都有着特殊的能力,恩多尔的能力是什么,没人知晓。他不知道这回恩多尔是来做什么的,但老管家知道他绝不会是来真的赌博的。 恩多尔说到:“快选啊,再慢下去就要我选了。” “好。”罗比锤了一下桌子暗示老管家。 老管家回过神来,他在这赌场生存了三十多年才来到这个位置,大的本事没有,但赌博的技巧已经积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单凭色子在罐中摇晃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来罐内色子的点数。 老管家呼吸变得急促,手开始颤抖,他知道自己右手这个罐内的点数之和为16,左手这个为13,只要老管家像平常一样暗示罗比,罗比就可以获胜。 但是老管家也明白一点,那就是并不是所有赌局都必须赢,并不是赢所有赌客就是最后的赢家,这个人,他们赢不起。刚刚二十多岁的罗比不懂这个道理,但老管家明白,如果今天恩多尔输了,那么除了恩多尔之外,所有人都可能有危险。 恩多尔见罗比迟迟没有选,自然也明白他们的卑劣行径了,但他没有戳破,这就在恩多尔的计划中。 恩多尔:“罗比先生,这个没有什么难的吧,只是选择一个而已。” 老管家用常人无法察觉到的速度轻微转动了一下左手的罐子。 罗比注意到了转动的结果:他原本看不到老管家的食指,现在这个角度却可以了 “我选好了,左边的那个。”罗比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恩多尔:“很好,很好,那么看来我只能选择另一个了。” “那么就开盖......” “等等,罗比先生,不要着急。” “怎么?你要做什么?” “罗比,你不是一个赌博的高手,但是你的这个管家可是个作弊,对吧。” 罗比:“对,但现在和你赌的是我,又不是他。” “他知道哪个罐子能赢,然后他会通过某种方式告诉你。” 罗比有点慌了:“你......在说什么?” “别慌张罗比先生,即使你的管家能靠他的经验知道哪个罐子能赢,那也只是他的猜测,只不过是那罐赢的概率更大,大得多!但只要是人,那就会有失误,也就是这场赌局即使被人为操纵,也依然具有不确定性!” “你想说什么?” “我呢,就喜欢把所有东西都压在概率小的东西上,因为当其存在【不确定性】的时候,我便能【改变结果】!” 罗比听后只觉得这个叫做“米尔克”的人脑子可能有什么问题,但听完这句话的老管家却已经满身冷汗了。 糟了。 罗比:“开盖!” 开盖之后的结果让恩多尔和老管家都大吃一惊,但罗比却不以为然。 恩多尔选择的罐子内色子点数和为13,而罗比的为16。 “怎么回事......”老管家从一开始的慌张变为恐惧。 “我赢了!交出你的生血!” 恩多尔不可置信地看向老管家,老管家被这一看便瘫坐在地上。 没错了,这个恩多尔,就是异血者。 “被摆了一道。” 此时一个四五个佣人一起把罗比私藏的生血拿了出来,拿给了罗比。 那罐生血由一个装饰精良的透明瓶子装着,像是一个微缩版的金边花瓶,里面装着淡蓝色的生血,那蓝色的液体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不断地跳动。 “你果真是私藏了生血。” “那又怎样?我们的赌局结束了,把你的给我,不然就连命一起留下!” 恩多尔站起身来,面无表情,把礼帽摘下来,放到了桌上,一头白色卷发露了出来,然后恩多尔把蓝色的西装直接解开,脱下,露出了里面一件红色的衬衣。 “我本来想光明正大地把你的违禁品赢走,但现在恐怕是做不到了,你的老管家摆了我一道,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现在以曜城法庭的威严命令你!把那罐生血交给我,你的死刑便可以减免。”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不给?侍卫们!把他杀了!” “慢着老爷!” 没等管家的话说出口,周围一群忍不下去的侍卫都开始充满杀意地向恩多尔袭来。 恩多尔一米八六,女侍从虽然十岁多了,但是也才一米二,恩多尔单臂抱起女侍从说到:“别怕,玛维,捂好眼睛,从一数到三十。” “恩多尔先生......” “玛维,相信我,很快就好。” 一个侍从的剑由上到下劈了下来,恩多尔如往常一样单手捏住将剑身,折断,把这段下来了剑尖投向一个端起枪瞄准了自己的火枪手,火枪手颈部被插入刀片,血流如注,整个过程不过一秒。 玛维双手用力地捂着眼睛,心里默念着数字。 “四,五......” 周围惨叫声一片又一片,一阵又一阵地响起。 “十二,十三......” 枪声离得很近,但玛维没有慌张,他相信恩多尔先生。 “二十三,二十四......” 周围慢慢归于平静,一股刺鼻的味道传到玛维这里,玛维有点害怕。 “三十。” 玛维刚想移开手掌,便听到恩多尔的耳语。 “再数十秒,小玛维。” 接着玛维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恩多尔双臂抱着玛维,两人走出了房间,恩多尔把房门关好的那一刻,玛维刚好数到了十。 玛维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恩多尔正在用一张赌桌上的杯水洗手,水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即使恩多尔把手和脸洗干净之后,他的西服裤子上依旧残留着血污。 周围的赌桌上一个赌客都没有,整个赌场空无一人,全部都被枪声与惨叫声吓跑了。 恩多尔拿上那装有淡蓝色的生血的瓶子,拉着玛维下了楼,走出了赌场。 “成功了,拿到了,淡蓝色的血和我的一样。” 玛维闻到了恩多尔身上的血味,即使身边站着恩多尔,玛维依然不住地颤抖。 恩多尔见状又套上了西装,蹲了下来,抱住玛维,说到:“别怕,别怕,我在。” 但紧接着,走出赌场的恩多尔感到周围有什么人在接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恩多尔。” 第九章 蒙哥马利石堡 “你怎么一身血腥味?你这崽子又给你老爹犯下什么浑水了。” 这声音恩多尔太熟悉了,虽然不是一个家族,但是他对恩多尔就像对待亲儿子一样。 恩多尔牵着玛维的手,站起身来,转过身看着说话的人,那人披着青色的破烂大衣,嘴里叼着一根烟,头顶的短发蓬乱,身材似乎是因为年老而走形臃肿,但丝毫不能掩盖他的肌肉,脸上的皱纹一层叠着一层,眼睛小得像是两条缝一样。 “米尔将军?你的腿怎么了?” 米尔·戈德曼腿上缠了两圈绷带,这是他和易忏回到时城之后到一家诊所里买了一长条纱布自己包扎的,当时易忏在一旁学得出神还被米尔赶了出去,说是太血腥。 “出了点事,受了点伤,要不了命。” “那这是谁?” “曜城人,易忏,我把他从沙城带出来了,易朗的儿子。” “易朗?!就是那个......哪个曜城将军易朗?” “对。” 恩多尔大步走上前,握住易忏的手,说到:“幸会幸会......” 易忏握着恩格尔血渍未净的手,感觉黏糊糊的,但也没多说什么,礼貌地回应:“你好。” 他们的语言和曜城是一样的,甚至连口音都没有,只不过一些时城人喜欢用时城话交流,一些人喜欢用曜城话交流罢了,不过不论是那种人,都会两种语言,这和时城的历史有关。 “他远没易朗强。”米尔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只是陈述事实。 “那也没事,他可是易朗的儿子,我在他这个岁数那些技艺也不是很精湛。” 米尔轻笑了一声,这一声似乎把烟灰都从肺里咳了出来一样干枯。 在恩多尔七八岁的时候,米尔总给他讲一些故事,易朗是这个世界传奇的一个缩影,米尔难免要提到他,恩多尔在那时就憧憬易朗这样的大将军。 当然, 恩多尔对米尔也是尊敬有加。 米尔看向玛维,玛维不是普通人,她也是异血者,她的能力可以让一个无论多远的特殊磁铁震动,米尔的字母磁石牌就是那种特殊磁铁做的,恩多尔带进赌场的也是放进了特殊磁铁的水银,伪装成了生血。 米尔问道:“埃文在哪?你们看到他了?” 恩多尔松开易忏,转身对米尔说道:“不,我们没看到,但有人看到了。” 米尔:“谁?” “萨尔·蒙哥马利,蒙哥马利家族,掌管城内军事的家族代表,声称他在昨天看到了埃文。” “哪看见的?” “弗萨教堂。” “他去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除了萨尔谁都没看见埃文。” “那萨尔呢?” “一直不见人,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留下一句‘看见了埃文’就不见了。” “这人在搞什么鬼?” 米尔一直瞧不上萨尔的人品,现在他故弄玄虚的行为更是引得米尔不满。 米尔:“你手里拿的那个是什么?” 米尔看到了恩多尔手里的生血瓶子,恩多尔解释道:“这家赌场的主任私藏生血,我本来打算和平解决,但最后就成这样了。” 恩多尔指了指自己裤子上的血污。 米尔口中呼出一口烟,冷眼看着恩多尔,恩多尔被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于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微低着头。 “干得不错。”米尔说道。 恩多尔兴奋地抬起头来,米尔用力拍了一下恩多尔的头,恩多尔吃痛,但也没有躲闪。 米尔:“但你的家族可不允许你这么莽撞,法律是要理性的。” “明白明白......” 米尔:“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你赶紧把那生血调查清楚,你们家族调查不彻底的话,就去找蒙哥马利家族,让他们在城里调查。” “好,明白了。” “另外,家族会议快到了吧?” “是,就在明天。” “明天?” “对,七月十五就是明天。” 米尔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易忏离开了。 ...... 时城的中心有一座既不高大又不精致的两层石堡,石堡的第二层要比第一层小得多,更像是一个低矮的瞭望台,这里便是蒙哥马利家族的住所。 当当当。 米尔的手指关节敲击在厚重的木门上,木门微微地颤动,伴随着“吱呀”的摩擦声,但里面没人回应。 当当。 米尔又敲了两下,但依旧只有木门的摩擦声。 这个石堡周围不住有人家,即便是城中心,这里也是最冷清的一段路。 米尔没有说话,只是用更大的力气敲了敲门。 “他们不在家吗?” “不......他们一定至少会留一个人在家。” 咚咚!两声重重的敲门声后,那边有了回应。 开门的不是萨尔,连易忏都看得出来,因为开门的是一个优雅的女子。 “薇薇安?你父亲呢?” 她名为薇薇安·蒙哥马利,在她自己的家族里是一个边缘人,但天生有一副好面孔和一头异类的粉色头发,她天生头发微微弯曲,在她母亲过世之前教过她梳她这种弯曲头发的方法,可在母亲过世后,薇薇安从来都是把头发简单扎起来罢了。薇薇安的皮肤白皙而柔软,米尔不懂萨尔为什么这么漠视薇薇安,不过米尔也管不着,蒙哥马利家族和戈德曼家族向来不和,蒙哥马利手下的全队管理权要远远小于戈德曼家族,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萨尔一直仇视米尔。 “他不在,从昨天开始,萨尔先生就没回家。” “明天的家族大会他能到吗?” “不知道,但这里有封信是给你的,米尔将军。” 薇薇安从蓝色衣服下面拿出了一封信,信用黄色的信封包着,没有拆开,完好无损,米尔接过,简单看了一下,打算拆开。 “米尔将军,萨尔先生叮嘱过我,要告诉你今天深夜才能拆开这封信。” 米尔的目光从信上抬头看向薇薇安,薇薇安最后两句话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薇薇安?” “没有,一切安好,米尔将军。” 米尔盯着薇薇安,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你哥哥科瑞呢?” “和父亲一起出去了,不知道在哪里。” 易忏看着这个大概大自己十岁的女人,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明明长相清纯且年轻,但不论是举止还是谈话都透露出一种三十多岁才有的成熟。 米尔盯着薇薇安好一会儿,易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最后还是薇薇安打破了沉默:“还有什么事吗?” 米尔看了看易忏,对薇薇安说到:“我先走了。” “不送。” 薇薇安看了一眼易忏,这是这场谈话中薇薇安第一次看向易忏,那种眼神冷酷地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米尔带着易忏往回走的时候,易忏都因为这个眼神心有余悸。 看着米尔两人走远之后,薇薇安关上了门,关上了门上的四层锁,来到了石堡储藏室,麦子发霉的味道充斥着这个小房间,但这个味道远远比不上薇薇安把地窖门打开时,从下面发出的味道,像是错酵的红酒。 微微安爬下梯子,来到地窖时,里面别有洞天,四周全是火把,原本没人光临的蒙哥马利石堡,地窖里站满了畸形的人,围坐在中间的有四个人。 其中一个人开口问道:“谁来了?” “米尔将军。” 其中一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哼”得一笑,问道:“他怀疑我们了吗?” “没有。”薇薇安说到,“现在一切顺利,亲爱的父亲。” 第十章 米尔不起眼的家 时城的集市向来都是从早上热闹到晚上,米尔和易忏穿过城市,穿过集市,来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走得很快,毕竟他们所用拥有的并不是一般人的脚力。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话,米尔话一直很少,光是和他呆了一天的易忏都明白这一点,天色渐暗,易忏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我的一个家里。” 米尔之所以带易忏去蒙哥马利石堡,其实不光光是要打听埃文的下落,最重要的是萨尔和易朗的关系似乎很好,他本想把易忏安置在萨尔的蒙哥马利石堡中,等这场风波结束了,在考虑以后的事情,但是现在萨尔不在,米尔就只能带着易忏离开。 易忏:“是因为萨尔公爵不在吗?” “是。”米尔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口。 二人走在一片灰蒙蒙的天下,这附近似乎是一片麦田,易忏忍不住地向四周张望,这一片穷乡僻壤光景实在不怎么好,但不远处能看到一个还亮着灯的农舍,农舍里面的灯光似乎在摇曳,大概是油灯或者蜡烛,这里如此偏僻,便不可能有灯泡。 米尔走进那小屋的木门,木门上的一直蛾子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连带着的还有几只速度很快的小飞虫,一起扑到门口那那个油灯上。 “米尔爷爷!”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易忏低头一看,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名为艾普莉·戈德曼。 紧接着又出来了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体态略显臃肿,脸颊两侧也有着下垂的褶皱,但不论是面容还是体态,都能看出这位老妇人年轻的时候定是水灵灵的,美貌动人。即便年老,皮肤的白皙也未曾褪去,如今的模样祥和而又端庄。 “米尔,欢迎回家,”说罢,老夫人上前帮米尔褪去了他黑青色的破大衣,“昨天你一声不响就走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奶奶昨天晚上一直爷爷回来呢。” 没有责备,没有抱怨,格林荙·戈德曼夫人只是担心米尔出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格林荙看到了在米尔身后的易忏,问道:“孩子,你饿了么?” 易忏明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遇见了两个陌生的人,但在米尔夫人的注视下,易忏竟然没有感到任何陌生和紧张。 “嗯......有点。” 米尔看了一眼易忏,但也没说什么,绕过餐桌进到了一个房间里,关上门之后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来吧,孩子,进来坐。” 艾普莉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易忏身上,她没有见过易忏,更没有见过有着曜城血统的人,而艾普莉的父亲现在正在带兵前往曜城。 格林荙走进厨房,易忏坐在一把褐色的木椅子上,橘黄色的烛火光摇曳着,屋内的气氛温馨而又温暖,艾普莉在地上的靠着火炉的毯子上摆弄着几块木头做的“锁”,那是她其中一个玩具,但目前来看,这个锁提不起她的兴趣,她时不时还会抬头瞟一眼易忏。 一个客人。 嗯,一个客人,家里好久没来过客人来了。 过了三十多分钟,格林荙端上来了一盆黄色的芝士玉米,紧接着又从香气满溢的厨房里拿出了一盆牛腩肉和淋上了特殊红色甜酱汁的菠菜。 最后,格林荙把一个装着小块牛排的盘子放到了易忏面前,旁边还有一个用毛巾包裹着的叉子、小锯齿刀和一杯水,这些东西一共有两份,另一份在餐桌的对面,是给米尔准备的。 格林荙手里也端着一个杯子,对易忏说到:“当在自己家就好。” 米尔此时也换掉了衣服,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宽松布衬衣和一件同色的短裤,小腿上缠上了三圈新绷带,看绷带上隐隐约约的血迹,应该是米尔把伤口再次进行酒精消毒了。 看到米尔走出房间,格林荙把杯子递给米尔,米尔当时便一饮而尽,脸上的肌肉微微了一下便把杯子递还给了格林荙。 米尔爱烈酒,尽管自己喝了也会脸红。 易忏此时已经饿极了。米尔在桌子对面坐下之后,便直接把牛排一半一半切开,直接把一半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你们这是饿了好久了吧?” 易忏见道米尔已经开始吃了,他便也开动了,拿起刀来,一小块一小块地切,然后再放进嘴里。米尔看见易忏这样,偷偷地“呵”得笑了一下,然后低头把另半块肉也冲了下去,然后喝了一大口并不是很烈的酒。 尽管易忏的吃相看上去可礼帽,但是他的速度并不慢,当米尔咽下那一整块牛排的时候,易忏也已经吃掉一大半了,看到米尔用叉子第一次叉桌上的其他四个菜时,易忏也开始去吃牛腩肉了。 两人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叮了哐啷得把桌上的菜肴吃到了肚子里,这才停下手中的刀叉。 看到易忏把刀叉放下,格林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称呼,小少爷?” 格林荙和米尔一样出身于名望规矩,即便不是六大贵族之一,但也有着一定威望,看到易忏的礼仪,便能在脑海中给出身份猜测。 “易忏。” “我叫格林荙·戈德曼,那个是艾普莉·戈德曼,你是城外人吗?” “是的,曜城沙镇人。” 米尔起身,把已经熟睡的艾普莉抱到里屋,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关上了门。 米尔:“他的父亲是易朗,但易朗已经去世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了。” 格林荙走了过来,摸了摸易忏的头,说到:“那就在这里住下吧,睡个好觉,等醒来的时候,忘掉以前的事。” 易忏虽然口头上“嗯”了一声,但实际上,他知道他不可能长久就这么住下,易忏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黑短刃。他绝不会放下父亲的刀剑,去过那些所谓的“平稳日子”,如果今天报不了仇,那就明天;明天报不了仇,那就后天。 米尔看到易忏眼睛里有着一丝一样的光芒,他明白易忏的心里是怎么想的,闷着喝了一口酒,说到:“天色已经晚了,有话明天再说。” “米尔说得对,我们刚好有一间空房间......” “易忏今晚睡仓库。” 格林荙:“什么?” “易忏今晚睡仓库。”米尔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易忏,“你不会不同意吧?” 格林荙:“可是我们有空房间。” 易忏:“没问题。” 格林荙:“可仓库里除了铲子之类的工具什么都没有......” 米尔:“有地铺。” 格林荙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拗不过米尔,而且在她的眼里,易忏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同意的,于是格林荙给了易忏一个香袋,粉和绿色相间。 “这个香袋是用秘方配置的,可以驱虫,睡觉的时候,放在床头,就没事了。” 米尔:“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去睡吧。” 格林荙:“可地铺还没打好呢?” “仓库里有,让他自己去打。” ...... 易忏拿着香袋和一个蜡烛走进了房外的仓库里,仓库很黑,但整理得都很干净,易忏在仓库木柜子的第四层找到了地铺和毛毯,铺上之后按照格林荙说的,把香袋放在了床头,吹熄了蜡烛...... 可是易忏睡不着。 明明两天没有合眼,但易忏躺下的那一刻,却无法入睡。 仅仅是两天,从沙镇到时城,从文墨书生踏进龙争虎斗的残酷世界,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算了。 先不去想了。 易忏合上了眼,可在黑暗之中,易忏想起了他的父亲,不知不觉眼角就流下了两滴泪水,借着最后的一丝困意,在将近一个钟头之后,易忏终于进入了梦乡。 或许他更希望,现实才是一场梦。 第十一章 入夜 踏...... 踏...... 易忏朦胧之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人慢慢在草地上走。 吱—— 储藏室的木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一个人,易忏此时立刻清醒过来,但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下意识地握紧了黑白双刃的两个刀柄。 那人微胖的身形很熟悉,浑身散发着的烟味让易忏明白了那是谁。 米尔上身穿着一身的盔甲,他从盔甲里拿出了一盒火柴,拿出一根,点燃,米尔点亮了易忏床边的蜡烛,说到:“现在都四点了,你还是根本没睡着。” 米尔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威胁,同样,他发现了易忏此时手里紧握着刀柄——即使刀和易忏的手都在被子下面。 易忏起身,明明自己睡不着,但是起身的时候又是浑身疲惫。 米尔把手中的信封递给易忏,信封已经被打开过了,米尔也未加掩饰:“你看看这个。” 易忏松开两个刀柄,接过信封,右手抽出了里面的信,上面用墨水写道: 【六大家族的会议将于四百一十二年七月十五日九点钟,在时钟之城可见太阳初升的巨钟钟楼顶层开始,届时务必将此信携带于身。 萨尔·蒙哥马利】 易忏看完,将信件反转到了背面,却发现并无一字,于是向米尔问道:“这封信是说明天的家族会议事项?” 米尔:“蒙哥马利家族掌管着城内的警卫,他们会安排每年的家族会议,而萨尔正是蒙哥马利最年长,最有权威的人,所以由他写出的邀请信本无异议......你再仔细看。” 易忏端起了一旁的蜡烛,烛光照到信纸上,黄纸黑字的看得清楚,易忏又读了一遍,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米尔见易忏端详了半天,便点燃一根雪茄,问道:“看出来了吗?” 易忏刚想回答“不知道”,突然之间,易忏发现了一丝端倪,他水平着纸面看去,发现那黑字并非浸入纸内形成凹陷,而是浮在纸上形成墨滴。 易忏:“这上面的字不像墨水。” 米尔微微一笑:“你小子比我儿子还聪明。” 易忏:“正常的羽毛笔墨书写会在纸上留下凹陷,墨水会浸润到纸里,但这个却在纸面上微微突出。” 米尔把信纸拿了回来,看了看,确实如此。 “这个我倒没有注意,但是你没闻到吗?这里有熟悉的气味。” 易忏刚才其实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并未确定,于是问道:“腐烂,血腥的气息。” 易忏似乎感觉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于是用手指轻抹了一下上面的文字,果真如此。 易忏手指上的,是带有些许石墨粉的紫色粘液,刚刚石墨粉覆盖在紫色粘液上面,所以没人发现颜色的问题。 “给我们这封信的人,出事了。” “是萨尔吗?” “不,虽然署名是萨尔,但是写信的人仍有可能是任何人,我们现在只知道蒙哥马利内部一定除了问题,你今晚就带着这封信去找麦迪家族的人确认液体成分,如果真是埃文之血,就让他们有所戒备,我去蒙哥马利石堡,埃文现在,一定就在时城,不可能跑远。” 一听到埃文这个名字,易忏神情微微一变,浑身的疲倦转变为的蓄势待发的动力,说到:“麦迪家族在哪?” “他们是离我们最近的,以你的速度大概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我们现在在时城偏北,他们在时城更北边,一家不大的医馆,所以我让你去找他们,拿着这封信去说明来意,就说是米尔·戈德曼派你来的。” 米尔:“另外,如果遇上路上遇到什么事,你只管【尽快到达】这一个目的即可。我有预感今晚对所有人来说都注定是个不眠夜,如果明天都还安好,就作为我的随从来家族大会。” “你去蒙哥马利石堡做什么?他们现在内部出了问题,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是敌就杀,是友就和,就这么简单,我总要弄清楚这里面藏着的故事,走。” 说罢米尔便准备起身,浑身的盔甲极其简单,但材质却极为坚硬,腰上的盔甲里藏着四支枪,米尔早就做好了对决的准备。 易忏见米尔的话干脆而又果决,也没说什么,安照米尔指示的方向奔跑而去,临行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米尔,他的身影1又高又壮,走起路来也有一种相当的厚实感。 不过易忏没想那么多,只顾着向着北边奔去,米尔给的黑色燧发手枪别在腰间,两只黑白长短双刃别在腰间两侧,随着跑动不断前后晃动。 跑到了时城最北边,易忏发现了这里覆盖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而麦田之中,有一座不小的集市,凌晨五点了,天还没亮,有些农人便开始陆陆续续开始下地干活,但早集还未开始,易忏只得询问一些农人,才知道了医馆的所在地。 医馆的名字并非以“麦迪”的家族姓氏命名,而是只有很简单的几个词:医院。 至于易忏为什么确定这是麦迪家族的医馆? 因为整个集市不大,问所有农夫都只知道这一家。 易忏看了看这家医馆的大概样子,两扇木门,木门上面是半圆弧形,易忏试着拉了拉,发现里面应该是一层锁链和一把屈戌,打不开,于是易忏敲了敲门。 易忏本以为要等一会儿才会有人在这个未明的早间来开门,但没想到没等他敲门,就已经有一个人开了门。 此人不是陌生人,但易忏也与他不熟,他正是——恩多尔·科尔法斯。 门内有灯泡的灯光,“电”这项工程是由顶尖科技施莱因家族发现并引用的,可以说这项发现让时城领先了数百年,不过到此为止,也仅仅是六大家族和富豪有发电机。 恩多尔背着光站着,易忏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恩多尔,恩多尔便抢先认出了易忏:“你叫易忏是吧?” “是。” 恩多尔的欢喜瞬间溢于言表,拿着易忏就走进了医院,说是医院,其实也很简陋,大门在南侧,进来之后,正对着的是住人的两层木楼,左边的房门紧闭,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而右边的房子是用来住病人的三层石楼。 恩多尔拉着易忏就进入了正对着的两层木楼,刚进木楼,便看见了其他四个人,有两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圆桌有三个位置,其中一个想必是刚起身的恩多尔的。坐在圆桌上的两人,其中一个二十多岁和恩多尔一般年轻,面容俊俏;另外一个四十多岁,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不停揉搓。在一旁站着的是一个同样四十多岁的女人,一旁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孩,他们四个无一例外地看着进门的易忏和恩多尔,四盏灯泡在天花板上挂着,光亮照到房间里,足以让六人看清彼此。 恩多尔:“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易忏,褐城人,易朗的儿子。” 在座位上的年轻男子瞟了一眼易忏,挑衅地问道:“褐城人?褐城人来这儿干嘛?!” 一旁的中年男人抬起了头,向易忏道歉:“别介意,他是我儿子,埃德蒙·麦迪,生性顽劣,不懂礼数。” 恩多尔摊手对着中年男人向易忏说到:“这是罗布·麦迪,麦迪家族的代表人,有着全时钟最高超的医术。” 埃德蒙挨了父亲的骂,也不敢造次,只是依然没好气地看着易忏,他讨厌曜城人,从他小时候开始,就开始反感曜城的一切。 恩多尔四指指向一旁站着的妇女:“那么这位,就是罗布的夫人,安达拉·麦迪女士。” 安达拉并不像其他贵族夫人一样散发着端庄典雅的气质,看着她的穿着,只会让人感受到一种质朴和自然,长相也并没有多么动人,仅是相貌平平。 或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一旁站着的女儿奥莎娜·麦迪用一种要成熟与她现在年龄的声音说到:“你好,我是奥莎娜·麦迪,欢迎。” 奥莎娜只有十六岁,但她的声音却像是二十四、五岁一样成熟。 形形色色的人聚集,易忏记住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但他紧接着就看见了圆桌上那明晃晃的信,和自己怀着一模一样的信。 恩多尔:“那么,易忏,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易忏从怀里拿出了那封信,在保证屋内的所有人都看到之后,问道:“请问,你们也收到这封信了吗?” 恩多尔、麦迪家族代表人罗布·麦迪的目光齐齐地看向那封信,埃德蒙却不以为然,歪过头去。 麦迪:“你是从哪里拿到信的?” “这是戈德曼家族代表,米尔·戈德曼收到的,受米尔的委托,特意来通知你们,这封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