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深人静丛林处 明月当空,照亮整片阴暗的天空。 微弱的光辉,洒向静谧的森林深处。 一道巨大的黑影,慌乱地穿梭于草丛之中,似乎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着它。 但是,很难想象,体型如此巨大的黑熊,会害怕什么野兽。 巨兽喘息着,肉眼可见的白色气体,喷薄而出,喉咙里时不时发出愤怒而低沉的嘶吼声。 树上还在熟睡中的飞禽,被这持续的愤怒的嘶吼声惊醒,纷纷逃命似的振翅飞走。 大黑熊向着身后的方向,怒吼一声。 这一声威胁式的怒吼,持续许久,余声未绝便急转之下,变成痛苦的悲鸣声。 痛苦的悲鸣,打破原本静谧的森林。 巨兽凶狠的盯着前方,继续怒吼着。此时,它背上插着一根没入箭头的木箭。 血水宛如倾倒而出的水流,顺着黑熊的毛发,滴落在地面上。 “嗖” 一道清脆的利箭离弦之声,徒然响起,三尺长的竹箭,足有一半射入巨兽的体内。 这一箭,彻底激怒了黑熊。 黑熊低声嘶吼突然结束,身体瞬间降低,几乎将身体贴在地面上。四肢猛然发力,飞奔向远处射箭的方向。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急奔到树下,巨兽甚至没有任何停顿,径直冲到树上,仔细嗅着树上残留的味道。却发现毫无踪迹,于是,又在空中嗅着味道,寻找那个向自己发起挑战的家伙。 耐心寻找着空气中,别样的味道,转眼之间,黑熊便已经搜索到目标。 双眼泛着血红的光芒,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向着前方嘶吼着、怒吼着。 而此时站在巨兽正前方树上,眼看着巨兽嘶吼的少年,手里紧握着弓箭,眼神格外明亮,面色严肃。 巨兽自然看不清,远处树上少年的表情。 它只知道咬死那个家伙,不然,就会被那个家伙弄死。 在这丛林里,除了要与其他野兽为敌,还要与那些拿着武器,置放陷阱的人类为敌。 在野兽的世界里,每一天都是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 对于它来说,这是你死我活的单选题。 但对于少年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非生即死的问题。他只是需要证明自己,并不一定要杀死这只野兽。 更何况,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体力。即便侥幸,捕杀了这只大黑熊,也无法在它身上,拿到足够的好处,最多带回一只爪子,和一些皮毛。但是剩下的东西,肯定会被其他野兽分食个干净。 毕竟,在这个深林之中,还有很多野兽,都没有填饱肚子。 可是却要为了那么一点的战利品,堵上自己的性命,实在不值得。 少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也许,这就是父亲大人的用意吧。让我知难而退。” 正在思考间,大黑熊退到树下的位置,爬上身在这棵树。 少年看着向上爬着的大黑熊,眼睛里泛着愤怒凶狠的目光,开口道:“要是你能听懂我的话,该多好,我只是想要你的一块皮······” 话音未落,大黑熊的熊掌,猛然拍向少年所在的地方,沉闷的拍击声,瞬间传遍整个森林,粗如成年男子腰宽的树枝,干净利落的被暴力拍断。 少年额头不禁冒出一丝冷汗,缓缓吐出两个字:“而已。” 此时的表情,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平静,眼神之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甚至,双手已经有些无法抑制的颤抖。 大黑熊继续嗅着空气的味道,以判断少年的位置。 转而发现,那个令他愤怒的味道,就在前方不远处。 愤怒冲昏了头脑,不顾深处于离地高达一丈的树上,疯了一般向少年扑去。 少年艰难的移动着双腿,缓缓向后移动着脚步。 然而,大黑熊的利爪几乎就在面前,甚至于清晰的嗅到,血盆大口里所散发着的腐臭味,。 可少年还是无动于衷,只是缓慢的向后移动着,努力移动剧烈颤抖的双腿。 少年向后移动了三步,原本以他的反应,正常情况下,早已经跳到身后的树枝上,可在着生死一瞬间,他只能勉强的移动着身体。 有时候,有些人,只是因为有一点运气,才能在危险中活下来。 大黑熊的利爪,在少年的眼前划过,一股疾风,迎面吹乱少年的头发。 然而,大黑熊的利爪,最终只差了一点点的距离,但也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三道血痕。 大黑熊带着愤怒的目光,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砰” 重物砸在地面的声音,骤然响起,少年恍惚之间,回过神来。 心脏剧烈跳动着,木然低头看向树下的大黑熊。 大黑熊缓缓翻过身来,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发出低沉吼叫声。 少年原本平缓的喘息声,渐渐转变成大口大口的呼吸。 双手胡乱拍着自己的身体,确认自己的身体没有受到重伤。 最后摸到脸上,摸到那三道伤口,手指沾着血,放在嘴里,浓烈的铁锈味,充满整个口腔。 “我还活着。”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才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可少年却感觉无比漫长。 少年的双腿随着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像之前,剧烈颤抖着。 树下黑熊,持续着低吼着,但并不是朝向少年,好像是,碰到另外一只,足以威胁到性命的野兽,不断地警告着对方。 可少年并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野兽,不禁有些好奇,便顺着黑熊脑袋的方向看去。 眼前出现一幅不可思议的场面。 大黑熊嘶吼着,露出锋利牙齿,竟然是面对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看上去像是一名男人。 而在大黑熊的身后,则是一名拿着双刀的男人,看上去与穿黑袍男人,正在厮杀。 可奇怪的是,大黑熊只是冲着穿黑袍的男人低声嘶吼,充满戒备,反而对拿着双刀的男人,毫不理会。 好像是在说穿黑袍的男人,对大黑熊来说,更加危险。 大黑熊嘶吼的声音越演越烈,即便对任何对野兽都不了解,也可以清晰感觉到,这只凶狠的野兽,等待着捕杀机会。 一兽两人形成三角之势,大黑熊与拿双刀的男人,竟然有着出乎意料之外的默契,同时逼近黑袍男子。 大黑熊持续着的嘶吼声突然中断,巨大的身体,飞扑向穿着黑袍男人,与此同时,拿着双刀的男人,同样飞扑向黑袍男子 第二章 眉清目秀少年郎 第三章 女身男音名欧阳 竹门被轻轻打开,走进来一位,身穿青绿色曲裾的妇人,夫人面容姣好,给人一种温婉贤淑的感觉,与那名少年有七分相似之处,应当是母子。 头发梳着椎髻,略有些灰土,额头还有些微小汗珠,看起来应该是正在生火做饭。 妇人看见昏睡已久的人醒来,有些吃惊。不过,也并没有过于吃惊,只是愣了一下,便开口询问道:“姑娘,可算熬了过来。村里的郎中说,若是能醒来,便能活,若是醒不过来,怕是凶多吉少。” “我不喜旁人叫我姑娘,叫我欧阳便可。” 妇人此时不仅仅是吃惊,更有些惊奇,明明长了一副女人的面孔和身体,但声音却是低沉犹如男声,实在令人费解。 “你们救了我?” 妇人愣了愣,眼前这位名叫欧阳的姑娘,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却一点也没有女人的温婉柔弱,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劲。 “我有些口渴。” 欧阳再次开口,打断妇人的好奇。 “这就给你盛些水来。” 妇人转身离去,轻轻的关上门,而后紧接着,便又传来一道轻轻的关门声。 即便妇人的动作,足够小心,但依然被欧阳所听到,毕竟练武二十余载,听力早已超过常人理解的范围。 过了大约一刻,门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欧阳眉毛微挑,手指之间,不知何时多出来两根手指长、指甲宽的竹条,紧紧掐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他有自信,只要察觉这家人有任何不对,凭借这两根竹条,便足以自保。 竹门缓缓打开,屋内走进来一名肤色稍黑,身高约八尺左右的中年男子,虽相貌平平,双眼却有些过于明亮。 与那名林中少年,一模一样,只是这双眼神之中,带着历经世事的深沉老练。 “欧阳大侠”男子珍重行礼,左手压右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时手随着直至齐眉,然后放下。 欧阳并没有因为对方,珍重揖礼,而放松警戒,恰恰相反。 这套正规揖礼,非是官吏、贵族子弟行使,旁人无从得知,而他最害怕的就是遇到朝廷之人。 不知不觉间,手指更加用力夹紧竹条。 “大侠,切莫徒生疑心。老夫年轻时,曾做过几年佐史,但早已隐退多年。” 欧阳脸上的表情,并没有过多的变化,依然紧盯着这对平凡的夫妇,沉默许久“将那红色瓶子拿给我。” 男人给妇人使了一个眼神,妇人紧忙将竹筒和药瓶递送过去。 欧阳看着妇人的脸,却没有接过水。 “你先喝一口。”男人说道。 妇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回过头来看着自家的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妇人脸上虽有些疑惑,却也没说什么,而是仰头喝了一小口,在递给欧阳。 此时,欧阳眼神中戒备的神情,才放松些。 “你出去吧,我与大侠有些话说。” 妇人微微低头对欧阳行礼,而后退出门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有何事?” “老夫,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老夫名为柳青松,犬子名为柳白,从小便听村子里的行脚商人,说些江湖中人行侠仗义之事。听得多了,便燃起一腔热血,成天想着锄强扶弱,做一名侠客。” 欧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丝笑意,不是愉悦的笑意,而是嗤笑的笑意。 但看到这一丝嗤笑,柳父便放下心来。 “大侠,既然如此嗤笑犬子的幼稚。那便顺手帮老夫一把,将大侠所见是的真江湖,说与他听可好?” 欧阳并没有说话,而是喝了一口水,慢慢的喝着水,仿佛竹筒里装的不是水,而是一壶好茶。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柳父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焦躁的表情,也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不好。” “为何?” “为何帮你?” 柳青松不禁有些吃惊,“六日前,老夫与村民,合力将你救回。如此小事,怎能说没有理由?” 欧阳微微点了点头,“正是因为你救我一命,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 柳轻松脸上只是疑惑,并没有愤怒。 欧阳反而有些错愕,面前这名看似平庸的男子,并没有意保持平静,而是自然的平静。甚至面对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他脸上仍然一片平静。 作为江湖中,最为神秘门派的刺客,欧阳见过很多人,更暗杀过很多江湖中,名声显赫的英雄豪杰。 观人识人辨人,自认为无人出其右。 这样平静的表情,欧阳只在一个人的脸上看过。 屋中二人,各怀心事,过了约有五个呼吸时后,柳青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白儿曾说,大侠曾一掌击退大黑熊。我查探过黑熊的伤势,整个侧胸的骨骼,尽皆粉碎。”柳父顿了顿接着说道:“此等深厚的气劲,应当与六派掌门的实力相仿。取老夫这一家的性命,恐怕不过举手之劳。” “即便此时大侠深受重伤。”柳青松在说道“身受重伤”的时候,格外用力。 欧阳自然知晓柳父这句话,有威胁的含义,却故意不在意,“既然知晓六派,想必你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村民。” “老夫不过是任职几年佐史,知晓一些江湖势力罢了。” “那你也应当知晓,前两年,离这里二百里的渔阳郡,斧头帮曾杀了一门十五口的富贾商人,郡守非但没有责罚,反而嘉奖斧头帮,铲除山贼暗线。” 欧阳看了看柳父,接着说道:“只要我去临近的县城,告知城守。此村,暗中给山贼提供粮食。” 到时······”欧阳故意说了半截话,但未说完的话,其中含义,却已经十分明显。 柳青松盯着欧阳,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没有任何杀意,平静的让人可怕。 越是对人命,毫不在意的人,越是能作出,轻贱人命的事。 欧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叙说一件,即将发生的事实而已。 一桩村子的人命,对于他来说,远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 柳青松脸上第一次出现犹豫的表情,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柳青松缓缓开口,“前几日救回你时,不远处有一具死尸,翻看尸体时,在其背后,发现徐州刺史之士的烙印。” 第四章 世事无常应豪赌 第五章 年少之时亦如此 第六章 告别父母闯江湖 第七章 二百里外落日县 第八章 落日客栈遇故知 第九章 荧光皓月和相比 第十章 临别践行一碗酒 第十一章 天下第一霸王枪 第十二章 钱权名利是江湖 第十三章 舍生忘死一声吼 第十四章 一坛烈酒艳阳红 风停树静人无声,唯有少年孤身行。 柳白在三教六派绝顶高手,众目睽睽之下,大吼一声挺身而出,毫不夸张的说,这一个决定,便是站在了,整个江湖的对立面。 不过几十丈的距离,虽然不远,却十分漫长,在场高手,并非不知道远处,还有这三个人的存在。 只是他们一直都未曾出手,理所应当认为这些旁观的人,不会出手。 毕竟,只要是知晓独孤长空的名号,自然知道他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也不敌的对手,谁又敢插手送死。但恰恰当所有人,都如此认为的时候,反而冲出来一名少年。 “哪里来的飞虫。”这个江湖,没有万耳不知道的绝顶高手,除了那些高手之外,其他江湖勇莽,根本不在眼中。 “翠竹村是哪?”青年道士忍不住开口问道。 “无名之村。”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冷冷开口。 “善哉善哉。”光头和尚双手合十。 柳白的突然出现,就像是一滴水,滴入江湖,引起层层波澜。 看着一往无前的柳白,欧阳隐隐生出一股恻隐之心。在这些绝顶高手面前,他只不过是一只犹如蝼蚁而已。 “此人应是痴傻。”欧阳躬身行礼,“还望门主海涵,饶他一命。” 无门门主沉默许久,开口说话,仍然是一片平静,“既是蝼蚁,何须亲自动手。” “属下明白。” “如今你重伤未痊,暂时不便委托任务,待到伤势痊愈,返回雒阳复命。” “是。” “要杀死比你强的人,一定要有耐心。” 面具男子留下这一句话后,便缓缓消失于森林之中。 欧阳躬身行礼,持续足足五个呼吸时间,方才抬起头,眼前早已空无一人。转而看向飞奔进场的柳白,心中五味杂陈。 他也曾是少年,他也曾侠肝义胆。 柳白在江湖出场的方式,不可谓不惊天动地。 或许,对于默默无闻,江湖勇莽来说,如此一来便可名扬天下,无论生死便足矣。 可在柳白看来,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件,侠客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路见不平,拔弓相助。 随着距离独孤长空,越来越近,便越加清晰,这位名传江湖的天下第一高手长像如何。 传言中独孤长空长相十分威严,不怒自威,但亲眼所见,却与传闻全然不同,与其说是威严,不如说是威风,只见他浓眉大眼,阔面重颐。 只是他此时重伤躺在地上,早已无法用威风凛凛来形容。 “你是何人?” “翠竹村柳白。” “从未听过。” “乃是距离落日县二百里的一处村庄,村子紧靠一处翠色竹林,因此得名。” “为何出手相助。” “路见不平,便出手相助,此乃侠客所为。” 听闻声音乃是一名稚嫩的少年,独孤长空不敢相信,便挣扎着张开双眼,眼前确实出现一名瘦弱的背影,竹弓拉满,手指夹着两枚长箭,十分警惕的看着面前,两名绝顶高手。 独孤长空眼神看向少年头顶,发现没有加冠,心想应当是未及成年。不禁有些失落,“恐怕只有尚未踏入江湖的少年,才会站在我身旁。” “你可知对面二人是谁?” “穿黑袍的是唐门掌门,穿麻布破衣的是长刀宗宗主。” “既然如此,你可知站在我身前,便是与他二人为敌?” 柳白背对着独孤长空,没有说话,但显然他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看来你并非不知道,如此行为是在找死。” 独孤长空依然躺在地上,仰望乌云遮月的星空,虽然偶尔星光点点,却无法照亮这片星空。 “年纪轻轻,为何不知珍惜性命,以身犯险。” “从柳白想成为侠客那天起,便设想过今天这样的情势。”柳白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遇到不平之事,明知必死是否会出手相助。” 柳白没说话,似乎是等待着独孤长空说些什么。 “是否会出手相助?” “独孤大侠会吗?” “会。”独孤长空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我也会。” “哪怕会因此丧命?” “若是因此丧命,则证明,我也只不过如此而已。” “可你不及二十之龄,人生尚有大好年华,如此丧命,岂不是可惜?” “能与天下第一霸王枪的独孤长空,同死于此处,乃是柳白平生所愿。” 柳白一直没有转过身来,可独孤长空却可以明显感觉到,那个看上去身体有些瘦小的少年,有些不自然地颤抖。 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激动。 “可惜此时无酒,不然定会与少侠,豪饮一场。” 柳白颤抖的身体,忽然止住,转过身来,强装镇定问道:“独···独···独孤大侠是想喝酒吗?” 少年的面孔,第一次出现在独孤长空眼中,那少年眉清目秀,但算不上好看,只是比普通多谢清秀,唯独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仿佛天上星光。 柳白突然站起身来,向着身后的丛林,大声叫喊着:“张钢牙拿酒来。” 黑漆漆的丛林一片平静,毫无声响,足足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同样大声叫喊着:“你想死别拉着我啊!” 张钢牙站起来时,便暴露在众人的面前,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也反应过来,“怎么说也要叫我一声张哥,毕竟比你大些。”解开腰间的酒壶,这一瞬间他莫名出现一股感想,似乎这一壶酒,并不是为柳白送行,而是为这位天下第一的大侠,独孤长空送行。 酒壶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柳白的手上,张钢牙向着远处的独孤长空抱拳行礼,“翠竹村张钢牙,愿与独孤大侠共生死。” 张钢牙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心中多年的积郁,一并发泄出来,这一刻他视死如归,豪情万丈,虽然未曾踏入江湖,也未曾行侠仗义。但此时,他觉得人生酣畅淋漓,哪怕下一刻身首异处,他亦无怨无悔。 独孤长空缓缓站起身来,极其艰难的双手抱拳回礼,“多谢侠士。” 柳白打开酒塞,一股清香醇厚的酒气,瞬间飘散而出。 “此酒何名?” “艳阳红。” 独孤长空仰头灌酒,口感辛辣,流入胸腔宛如被炙热的艳阳烘烤一般,浑身上下舒服的不得了。 酒水顺着胡须,肆意流淌,独孤长空喝完后,放下酒壶,递给身旁的柳白。 柳白学着独孤长空豪爽的模样,仰头灌下烈酒,毕竟还是少年,更是第一次喝这样的烈酒。 辛辣的酒水直冲鼻吼,忍不住咳嗽起来。 见到柳白呛到模样,独孤长空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第十五章 冷面寡言刀如是 月光柔然,冷风萧瑟。 寂静森林里传来一阵豪爽笑声,柳白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燥热,也不知道是因为酒水,还是因为这份尴尬。 独孤长空轻轻拍了拍柳白肩膀,“我第一次饮酒时,与你这般无二。” 柳白闻言,心中窃喜,心想第一次喝酒,竟然与独孤长空一般无二,顿时不觉尴尬,脸上的燥热之感,更是减轻不少。 “少侠向后退些。”独孤长空向前走出两步,“江湖豪侠少年郎,至死方休战一场。”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他身上七把飞刀,纷纷急射而出袭向刀如是。但这七把飞刀的力道,显然不如唐三的手法,刀如是则轻松的闪开。 独孤长空自知今日,恐难逃一死,不禁开始回顾这三十六年的人生。 从小被老谷主收养,不知父母是谁,只知同门师兄姐弟。好在同门爱护有加,尤其是老谷主,待他犹如亲生儿子一般。 倾囊相授一身武艺,将其养育成人。孤城谷所有门人,无一不以侠义为己任。生平锄强扶弱,所杀之人,皆是大奸大恶之罪。 侠义之名,名传江湖被天下豪杰所仰视,万没想到,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胜唏嘘。但即便落得客死异乡下场,却也从未后悔过所做一切,尤其是一枪刺死那名将军,最为畅快。 或许,唯一的遗憾,便是从未向爱慕之人,倾吐心声。 想到此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位伊人的容颜,“长空还有一件心事未了。” “独孤大侠请说,在下就是赴汤蹈火,也会······” “只是帮我送一封信,给寒雪宫主洛歆。” 柳白愣了一下,面目表情十分拧巴。 “怎么?” “只是,我还要赶着去参加鸿鹄大会,与北方的路程相反。” 独孤长空从怀里,拿出信硬塞到柳白的怀里,“那就拜托少侠了。” “可我真的不顺路啊。” 还未等柳白说完话,独孤长空提起长枪直指刀如是,“来战!” 独孤长空一步踏出,地面一震,柳白离得最近,也感受得最为清楚,这踏出一脚的余震之威,已经让自己无法站立,更不要说这一枪,该有多大威力。 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远在十丈处,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长枪挥舞过后,一阵疾风迎面而来。 然而,场中只有独孤长空,一人在舞动长枪,那名手握长刀的刀如是,自始至终,只是一直握着刀,四处躲闪长枪。 随着独孤长空攻势越来越猛,长枪所划过的痕迹,将一丈之内,笼罩其中,但偏偏刀如是游走于长枪之外。 不论独孤长空如何向前攻去,刀如是总是能安稳的躲避。 三个呼吸时间,独孤长空已经攻去不下百招。 招式由盛转衰,渐渐变弱。就在招式渐弱的一瞬间,刀如是无比敏锐的觉察到,这一空隙。 这一瞬间,可以说是只有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但刀如是偏偏异常准确抓到了这个漏洞,他的手指格外修长,甚至有些干瘦,十分适合握刀。 刀光一闪而过,一道明亮的光芒,犹如圆月一般,骤然向着独孤长空斩去。 这用气劲所形成的刀光,气劲所蕴含数量,显然还在李逍遥之上。 可刀如是相貌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左右,难以想象他是如何修炼。 此时,独孤长空无暇他顾,刀光已经近在眼前,他只好横枪硬挡。 刀光接触到长枪一瞬间,枪上的薄光,便被斩断粉碎,独孤长空双手持枪,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整根长枪更是剧烈颤动着,双手几乎无法抓住。 巨力经由枪身直至双手,而后至胸膛,整个身体,犹如被一块巨石击中,力量之大,已经非属人力可为。 一连退后十步有余,独孤长空方才停下脚步,看向双手时,虎口已是血肉模糊一片。不免心中暗惊,此人气劲之强,真气之深厚,刀式之凶猛,实乃平生所见之人,用刀最强者,杀伤力更是远胜李逍遥。 “呕” 独孤长空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不自觉的佝偻着,似乎只能拄着长枪,才能维持身体不倒。 任谁都能看得出,独孤长空此时身受重伤,已经是强弩之末。 连战三名绝顶高手,三战皆败,这个名传天下的天下第一,看来不过是万事阁的吹捧。 而江湖传言中,六派掌门更是远胜天下第一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独孤长空这一生,除了行侠仗义,便是一心探寻武道至高境界。 自从三年前,成为天下第一,整整三年来,未逢敌手,本以为已经达到了顶峰。却没想到,临死前看见更高的高峰。 如果今日不死,两年之内,他便能战胜李逍遥,甚至更有可能,战胜刀如是。 但今日他已经难逃一死,即便今日不死,朝廷悬赏通缉,江湖高手追杀,这一生有也已经永无宁日。 更何况,如今的江湖,早已不是那个豪侠辈出,快意恩仇的江湖。 如今的江湖,正如唐三所说,不过是钱权名利的比武场。 谁为朝廷办事最中心,谁才能在这个江湖活下去。 “独孤大侠。” 一道稚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独孤长空自然知道是柳白的声音,“你走吧,他们只是想要我的人头而已,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柳白拉着满弓,对着刀如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我真的不顺道。”柳白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是前辈自己去送信吧。” 独孤长空本以为柳白是推脱,有些生气。 “天下第一的霸王枪独孤长空,怎么能死在,这种不知名的森林中。” 柳白一连射出十箭,已是极限,但对于刀如是来说,却无法造成任何威胁,甚至不能阻止向前的步伐。 只见刀如是身影一阵闪烁,十只飞箭,竟然全部落空,就连衣角也无法碰到。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握住刀的姿势也是平平无奇,但他每走一步,柳白却能莫名感觉到压力。 他并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刀如是,他知道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射箭。 于是,他便将手里的箭,一只一只射出去,每一只箭他都倾尽全力,每一次弯弓射箭,他都竭尽全力。 即便他知道所做这一切,无济于事,但他还是要做。 并非渴望出现奇迹,而是不后悔。 第十六章 醍醐灌顶通二脉 第十七章 以一敌二显威名 第十八章 一剑斩断霸王枪 第十九章 江湖人知江湖事 第二十章 前途未卜何人知 第二十一章 江湖中人重信义 第二十二章 少年背影似相识 第二十三章 深山洞穴破化境 第二十四章 水到渠成入化境 第二十五章 德不配位有灾殃 第二十六章 渔阳郡内斧头帮 第二十七章 双手持斧战山贼 第二十八章 威名赫赫黑魔王 第二十九章 山中无贼侠即匪 第三十章 刺客名为四十七 第三十一章 歃血为盟为兄弟 第三十二章 一门二徒命不同 第三十三章 是非对错难分辨 第三十四章 孰是孰非孰能辩 第三十五章 江湖事非谁人知 第三十六章 两包药材五铢钱 第三十七章 平民百姓草芥命 第三十八章 虽千万人应如此 虽千万人应如此,难苟同不应如是。 老者活了大半辈子,得出来的经验,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事实。 可柳白生于不同的村子,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父亲,所教受的世事道理,也不相同。 “家父曾说过,虽整个大汉王朝如此。但这并不对,生有长,命无常,生命无常。既然无常,何来贵贱之分。” 老者哑口无言,从未识文断字,自然无法懂得柳白所言。但也能勉强理解其中含义,“余某并不识字,不懂你所言大道理。但余某自以为,这是天下百姓皆知的道理。” “柳白无法苟同。” “苟同与否,并不重要,只需认命便可。” “柳白亦不认命。” 老者看着柳白倔强的面孔,沉默许久,但不知为何,心底渐渐燃起一股怒火,不知怒从何处起,只觉得有一股怒气,在胸膛里积蓄着,不发泄出来,憋得难受,声音不自居有些提高,“尔不认命,又能如何?” “余某一生,安安分分,日升出摊,宵禁而归,不偷不抢不盗,遵守法纪,甚至不敢生出一丝不法之心。” 老者说到此处之时,声音高亢,隐有一丝哭腔。 “为何余某如此命苦,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落得家门名声败坏。” 柳白沉默不语。 老者却是更加悲怆,指着柳白大声问道,“尔能识文断字,且告诉余某。为何那斧头帮帮主,欺辱某家女娃,坏了名声,余某却只能认命!” 柳白沉默片刻后,反问道,“斧头帮帮主陈天生,乃是奸淫杀人凶犯?” “不知何时起,每年三月十五,必有一名农户家女被侮辱。虽明知凶犯乃是斧头帮之人,却无人胆敢上告官府。”老者眼含泪光,不愿在柳白面前那落泪,便转过身去,“那天杀的斧头帮之人,虽未杀人,却侮辱女娃名声,女子坏了名声,跟亲手杀人有何区别?” “但她是自缢而亡。” “若不是自缢,何以保全她的清白名声。” “错不在她,为何要自缢,难道名声比命更重?” 老者突然转过身来,怒声呵斥,“身为女子,名声清白自然比性命更重!” 柳白愕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旁妇人掩面而泣,声音悲怆,不禁让人黯然神伤,老者指着妇人大声骂道,“若不是你放纵女娃出门闲逛集市,怎会被那斧头帮之人看见。” 老者脸上虽是怒不可遏,但更多却是无奈,与愤恨不平。 柳白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觉胸口烦闷,一心离开此地,“出村前,柳白曾对家父说过,如若路遇不平之事,应当拔弓相助,惩奸除恶。” 柳白向着门口走去,行至门口时,忽然停住身形,“恶之首,应是陈天生。该死的是他,并非女娃,她没做错任何事。” 话如纸薄,落地无声。 出门后,柳白已然恢复些许力气,身影穿梭于巷子内,极少有人能跟得上,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回到藏身之处。 手里拎着两包药材,推门而入,映入眼帘便是面色苍白的庆丰田,依靠着门口,胸口虽是裹着白布,早已被血水所浸透。他单手提起九环大刀,满眼赤红,气喘吁吁,“我与你们有何仇怨?” 柳白一脸茫然,上前解释道,“是我们将你,从陈天生手中救了你,我们并无恶意。”提起手中的两副药材,“手中两副药材,便是为你医治外伤所用。”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何出此言?” “陈天生这一斧,已经伤及我心脉。”庆丰田等顿片刻,目光望着远方,“命不久矣。” 庆丰田脸上并没有将死之人的不甘,反而像似寻到归宿一般,他脸上充满着平静,就像是常年在外奔波的旅人,终于要回到家乡一般。 “好想去看看翠花······” 庆丰田一阵喃喃自语,脸上带着最后一丝笑意,双眼一闭,摇晃着身体摔倒。 柳白一惊,生怕摔倒加重伤势,紧忙想要扶住庆丰田,但无奈离得过远,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好在四十七及时出现。 四十七虽做了善意之举,但脸上仍然没有多余表情,就像是本就没有表情一般,默然将庆丰田扶回屋内。 柳白独自一人,站在空荡的庭院之中,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不知谁能解答。 待到四十七回来时,柳白便开口问道,“你们早已知晓,他无药可救?” 四十七点了点头。 “那为何,还要救他?” “某并不知欧阳毒大人,有何目的。”四十七看着柳白,眼中一片平静,“只知你要救他,那便救他,不论生死。” 柳白哑然,心中涌进一股暖意。总的来说,事出起因,乃是他一时冲动。虽不知欧阳毒意欲何为,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意图,尤其是在遇见余姓夫妇之后。 遇见不平之事,便要拔弓相助,这便是他所要走到的道,他要坚守的侠义。 柳白站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该做何事。实际上不是不知,而是不知如何做。 四十七看见柳白愣在原地,便知他要思考一些事情。毕竟,才刚刚踏入这个江湖,如何选择,选择何种道路,对他来说,格外重要。 于是,四十七拿走柳白手中的药,“看来你需要时间想一想。” 柳白弯腰躬身行礼,十分恭敬,却被四十七一把扶住,“既然是结拜为兄弟,长兄若父,对你照应自是应当,更何况出门在外,又无依无靠。” 柳白笑了笑,收起手,“大兄说的是。” 二人相视一笑,四十七转身离去。 庭院内只留下柳白一人,他坐在石座前,静静坐着,脑海里想着这几日,所听所闻一切。 这样复杂的江湖,远远超出,他从齐叔嘴里听到的江湖。 那个江湖恩怨情仇,刀光剑影,潇洒快意。 可如今,所见所闻的江湖,更加残酷。农户命如草芥,官府帮派利益勾结。真真假假,无法分清。脑海中一直缠绕着这些思绪,就像是数根绳子,缠绕在一起,理不断剪还乱。 不知不觉间,腹内一阵鼓动,饿意袭来,抬头看看时辰,早已天黑,低头四顾,不知何时,面前早已摆放着一些吃食。食物虽冷,入口却暖。 吃食两刻,应有六七分饱,柳白便不再进食。回到屋内,取出弓箭,开始一天的第二练。 拉弓犹如满月,缓慢收回,手臂稳而不僵,光是这份臂力,便是难得一见。 “从未见过如此修行之法。” 柳白听见有人说话,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修行。 托着濒死身躯的庆丰田,迈着缓慢步伐,坐在石座,仰头望向天空,圆月异常皎洁,忍不住开口说道,“好圆的月亮。” 第三十九章,身败名裂死街头 月光如昼,人性恶臭。 庭院内,柳白自顾自修行着,庆丰田也是自顾自赏着月。 这个月圆之夜,便是他最后一次赏月。 奇怪的是,此生所坚守的一切,竟在此时觉得毫无意义。他只想回到那个偏僻的村庄,只想回到她的身旁。 “渔阳郡外东南方向,二百里处有一庆家村。那里有一大片稻田,每当秋收季节,落日之时,便是一片黄金稻海,极为好看。” 柳白并未回应,而是修行过后,方才走过来,坐在庆丰田身前,听其诉说。 “二十年前,我与翠花青梅竹马。二十年前,师父老当益壮。二十年前,他落难至此,师父收留了他。” 庆丰田口中的他,便是如今的斧头帮帮主,陈天生。 一切因果,只能从二十年来开始说起。 当时庆丰田只有八岁,而陈天生,也不过只有十二岁,翠花还是六岁的稚童。 可他知道,这一生非翠花不娶,也暗暗立下志愿,加冠成年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她迎娶过门。 为了保护翠花,他拜入村长门下,与那名不知何处来的陈天生,成为师兄弟。 师父曾对他说,陈天生命苦,同门师兄弟,更应当互相照顾。 于是,庆丰田便将陈天生,当作兄弟一般照顾,每逢吃肉之时,都会私留一份,赠予陈天生。 只是,他毕竟是外人。 只是,他不姓庆。 即便所有人都努力,将他当作自家人,但仍免不了,话里话外,将他排在庆家村外。 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也是没人想要改变的事实。没有人在意这个外来人,没有人把这个外来人当作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却又好似蜗牛远途。 庆丰田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翠花,能够出嫁的年纪。 屋舍,肉食,田地,嫁衣红袍,都已备好,就差一个良辰吉日。 然而,就在娶翠花谈亲的前一天。 噩耗来袭,先是翠花生母,被当街杀死,又是翠花失了清白,最后师父横尸郊野。 这名恶人,显而易见,正是“外人”陈天生。 可当庆丰田追出去之后,早已失去陈天生的踪迹。 回到村内之时,翠花却已悬梁自尽。 懊悔之余,庆丰田更是发誓,一定要报此血海深仇,手刃陈天生。 至此之后,便一直苦苦追寻,陈天生的下落。 庆丰田停顿片刻,眼中似有不忍,“整整三年,陈天生仿佛消失了一般。直到渔阳郡内,发生一次奸辱民女之事,方才找到他的踪迹。” 听着故事里的人物,将多年恩怨娓娓道来,仿佛眼见一般,脉络渐渐变的清晰,“如此说来,老者所言,却是属实。” “所言何事?” “十年来,陈天生每逢三月,满月之时,便会奸杀一名幼女。” 庆丰田脸上略显错愕,思虑片刻,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叹息一声,便将心底深处秘密,缓缓道来,“这十年来,他奸杀十名幼女。其中三名,乃是死在我的刀下。” 柳白浑身僵住,脸上几乎写着无法置信,四个大字。 不论出于何种缘由,也无法接受杀人之事。 “我只恨这十名幼女,未能死全在我的刀下。” 听闻此言,柳白更是怒不可遏,强行按耐住,一箭射死庆丰田的冲动,咬着牙了一句,“为何?” 庆丰田眼中异常冰冷,“死在我手中,远好过死在她家人手中万倍!” 柳白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眼前瞬间闪过,棺材里的女尸死相,手指成爪状,脖子有勒痕,绝不像是自缢身亡,反而更像是被人勒死。 至于凶手,恐怕便是那名余姓老者。 庆丰田眼见柳白,面有疑色,便看出他知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即便知晓,也难以置信,父母双亲,竟然会下此杀手。 “自从七年前,得知奸杀幼女之事,与陈天生有关,庆某便开始着手查证,暗中关系。”庆丰田顿了顿接着说道,“本想向官府揭发,陈天生真实面目,却未曾想,官府与斧头帮蛇鼠一窝。尤甚在陈天生成为斧头帮帮主之后,更加肆无忌惮。” “难道就没有侠义之士,惩此恶贼?” “恶贼?”庆丰田忍不住大笑起来,眼中满是愤恨恶毒,“守护渔阳郡的大侠,怎可能是采花淫贼?” 庆丰田怒不可遏,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柳白无言以对,庆丰田发现有些失礼,也不再言语。 整个庭院莫名陷入一种,无奈的死寂 “啪啪啪”。 庭院内忽然响起一连串掌声,只是隐约间,觉得声音发自暗处。 墙角暗影内,由阴暗处,渐渐走出一道黑影。微弱的月光,缓缓披露神秘地身影,一身犹如岩石般的肌肉,高大的身材,身后插着两柄半人高的巨斧。 “师兄,果然还是疼惜师弟。这些年来,替我背着采花大盗的名声,倒是为我省却不少麻烦。” 庆丰田怒哼一声,“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弟。”此时单单是站起身来,便已经十分吃力,更别说要与本就强过自己的敌人厮杀。 况且,庆丰田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站起来,站在柳白身前,试图挡住陈天生。 “寻个机会溜走,活下来才有希望。” 陈天生缓步走来,甚至没有抽出身后的双斧,“莫要想着如何逃脱,今夜尔等三人,必死无疑。” 庭院内,明明只有柳白与庆丰田两人,但陈天生却说三人。 柳白眼光瞥向门口一旁的角落,虽然角落里什么也看不清,但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个人,有个很危险的人。 而这个人此时就在陈天生的身后。 当身后有一名刺客的时候,极为危险,尤其是这名刺客出自无门。 陈天生此时不敢妄动,便是因为身后有一名,摸不清楚底细之人。 看情况,躲在角落中的这个人,应当是一名擅长暗杀的刺客。如此一来,便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陈天生虽然有着武力绝对优势,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当日几乎砍下庆丰田首级,却被暗中高手所阻止。 在那名高手尚未出手现身时,便绝不能冒险。 “师兄啊,你怎么还不死呢?”陈天生脸上满是可惜的神色,“要知道,你当日便死了,可算是帮我了一个大忙。” “天未亡我,必然是想让我,亲眼看你身败名裂,横死街头。” 陈天生听闻后,忍不住仰头,放声大笑,门庭大开。 柳白见此机会,搭弓射箭,一连射出五只飞箭,皆瞄准其要害。 抬头仰笑之间,便能射出五只飞箭,还是瞄准要害部位,实属难得。 可在三十丈外楼顶上,慵懒躺着的欧阳毒,却有些叹息的说道,“过于心急。” 第四十章 回光返照怒挥拳 第四十一章 极境之下皆蝼蚁 夜深人静,四下无声。 欧阳毒在远处,盯着庭院内情况,当发现陈天生乃是极境高手时,终于无法安坐,身影瞬间消失于黑夜之中。 在无门中上百条门规中,这一条门规。凡是极境之下,决不允许刺杀极境高手。 为的不是阻止无门刺客,而是为了不让其送死。 若是正面对战,哪怕是四十七三人围攻,依然无一人可近身。好在他用欧阳毒炼制出最好的毒药,涂抹在短剑上。 但极境之所以称之为极境,并非修炼时间足够,体内蕴含真气足够,便可以称之为极境。而是对于真气的运用,达到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就像陈天生连欧阳毒所炼制的毒药,竟然也全然无效。 陈天生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变成黑色,毒素向上,奔着内关穴逼近。 只要过了内关穴,毒性便会直通心脉,到那时,则必死无疑。而这一过程,只需短短五个呼吸时间。 陈天生脸上,眉头紧皱十分阴沉,但仅过了一个呼吸,脸色渐渐平静,只见他左手微微用力,竟不顾穿骨之痛,硬是生生捏碎了四十七的右掌。 右手更是握住巨斧,顺势竖劈。 四十七神色一紧,左手从左腿掏出一把匕首,直奔自己右手,一道寒光掠过,鲜血如注。 陈天生顺势劈落一空,巨斧径直咂向地面,一声巨响轰然响起,尘土碎石飞扬。 柳白只感觉面前,有一股强风袭来,风中带有碎石子,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天下用毒,当属唐门第一。这毒虽好,可惜不够好。”陈天生右手拎着巨斧,左手坠下,指尖滴滴落下黑色粘稠血液。 不知何时,四十七已经来柳白身后,右手处空空荡荡,神色冷峻,“莫要担心,他所中之毒,乃是,欧阳毒大人炼制的一品毒药,不出五息,他便会毒发身亡。” “虽未听说,唐门有姓欧阳之高手。但,想必你应是唐门弟子。”陈天生见四十七并未有回答,只好自顾自说道,“看来唐门前辈并未告诉你,极境于常人,有何区别。” 陈天生说完这句话,身上淡薄的光晕,隐隐消失不见,而左手粘稠的血液,滴落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不过五息时间,黑色浓稠的血液,流淌干净,漆黑的手掌,也会恢复如初。 “真气外释,不过是极境之后,极为简单的做法。只需不断将真气,释放于体外便可。而极境最高深的地方,便是真气向内,护住气窍血脉,倒血逆流。” 四十七暗暗吃惊,如此一来,岂不是说百毒不侵。 “倒血逆流,便可以逼出体内之毒。” 这一瞬间,四十七竟懂得无门,为何明令禁止极境之下刺客,刺杀极境高手,原是为了保护无门刺客。 “看你身法手段,应是唐门之人。”陈天生抱拳行礼,“今日之事,乃是一场误会。阁下取我性命,我只是断了阁下一手。你我两不相欠,还望阁下回到山门,勿要多言。” 四十七并未说话,只是拱手行礼,抓起柳白便向着门口走去。 从陈天生潜进庭院内,到此时,不过才过去一刻。 眼前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柳白还来不及思考。 可四十七却早已反应过来,这两日相处,已经有些了解柳白性格,抢先在他说话之前。在他身上,点了两下,先封住其言行,以免再生事端。 柳白无法说话,身体更无法动弹,被四十七提起来,像是一件重物而已,缓缓走向门口。 整个庭院响彻着轻微的脚步声。 陈天生与四十七身影交错的一瞬间,莫名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唐门山上缥缈峰。” 四十七未经思考,便回答道,“大漠戈壁长刀宗。” 同是江湖中人,四十七自然知道,陈天生口中所说的话,出自万事阁。 万事阁将六大门派,写成一首打油诗,在江湖中人人传颂。 四十七不知为为何,陈天生要用这句话试探。 “站住。” 陈天生语气冰冷,“恐怕你并非是唐门弟子吧?” 话音未落,半人高巨斧,横向拍打过来,四十七带着柳白,无法轻松躲闪,只能硬抗。 一声闷响,四十七与柳白被击飞出去,犹如刚才庆丰田一般无二。 幸好,四十七将自己当作肉垫,护住柳白,但整个人却几乎砸进墙内。 四十七口吐鲜血,身受重伤昏厥,柳白侧躺在地上,无法行动,眼睁睁看着陈天生走来。 “唐门弟子,可是一直很在意,江湖中人说唐门山上有座缥缈峰。”陈天生提起巨斧,缓步走来,“既然你不是唐门弟子,还是斩草除根,更为妥当。” 柳白眼看着陈天生,就像是一片浓厚黑漆漆的乌云,带着闷声滚滚的雷声,一步一步走来,他浑身无助的颤抖着,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眼睁睁看着屠夫磨刀霍霍而来。 即便是挣扎,也无法做到。 那道巨大的黑影,渐渐将柳白整个人,笼罩在其中,陈天生眼中一片冰冷,那是他见过最冰冷的眼神,远比狩猎的那些野兽,更加冰冷,更胜三分。 “年纪轻轻,读书识字,过过小日子岂不轻松。非要踏进江湖,这片是非之地,今日葬身于此,也怨不得我。” 陈天生将巨斧举过头顶,一劈而下,打算顺势将四十七与柳白,一斧两断。 柳白盯着那柄寒光凛凛的斧刃,瞠目嘶吼,脖颈青筋暴起。 一道疾风,迎面而来,眼前斧刃几乎贴着鼻尖,再难进一寸。 柳白额头汗水一瞬间,犹如流水一般流淌。 “你说的没错,唐门弟子却是很厌烦,江湖中人说唐门山上缥缈峰。” 欧阳毒身穿一身,几乎融进黑夜的黑色长袍,不染一丝灰尘,面容冷艳出尘,仿佛天上谪仙,左手五指修长,光莹剔透,肌白肤嫩,徒手轻握陈天生的巨斧,任何人看到如此场景,无一不会惊掉下颚。 外人看欧阳毒,是一副出世仙女,可在陈天生眼中,所见却是地府上来的女鬼。 陈天生运起真气,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淡薄的真气,一拳打向欧阳毒面部。 可菜锅一般大小的拳头,只能停在,她面前一寸。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进一丝一毫。更令陈天生吃惊的是,欧阳毒身上所覆盖的一层真气,接近实质一般。 “你···你,难道打通任督二脉,已臻化境?”陈天生语气中,充满则羡慕与绝望,他知道,这种实力上的差距,宛如他与庆丰田的差距,根本毫无胜算。 “是你动手,自行了断。” 欧阳毒面无表情,配上那副冷艳的面孔,让人满是绝望。而他的声音,却又像是男人一般,这种反差,让人很是难受。 而陈天生根本无暇难受,满脑子只想着如何保命。 可在欧阳毒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后,陈天生希望便被断绝,“还是,我动手替你了断。” 第四十二章 为何今夜别样慢 第四十三章 跪拜学技不拜师 第四十四章 人心诡计总难防 人心难测,不可轻信。 欧阳毒反复思索柳白所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练武永远无法走捷径,走捷径的那些人,通常都会无声无息泯然众人。 “心性,秉性,勤奋,你都是练武上上之选。”欧阳毒忍不住称赞柳白,但紧接着便是叹息,“唯独可惜,起步太晚,此生恐怕难登化境。” “以后如何,那是神仙才知道的事情,我只管走好眼前每一步,无愧于心便可。” 欧阳毒闻言便不再言语。 “请问大侠,何时能授我潜匿追踪之术。” “不急,去往太原郡,参选鸿鹄大会路上,自会教你。”欧阳毒转身向着门外走去,接着说道,“随我来,带你去见见真正的江湖。” 柳白这几日所见到的,盗非盗,侠非侠,庆丰田与陈天生,复杂的关系,无法分辨谁对谁错,便是江湖。远比柳白想象中,快意恩仇要复杂许多。 实际上,更为复杂。 ······ 早些时候,陈天生托着重伤的身体,回到斧头帮,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简单疗伤过后,便沉沉睡去。 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悠悠醒来。看向窗外天色,快到午食时刻,应当会有仆人前来上餐食。果然,不过一炷香时间,门外便响起轻微叩门声。 “帮主可否醒来,是否需要准备午食?” “今日清淡些,熬些滋补的汤。” “是。” “另外,将副帮主叫过来,一同用食。” 嘱咐之后,陈天生便开始运功疗伤,虽伤势较重,好在并不致命。右臂筋骨虽伤,但修行之人,到了极境之后,只要不是废掉丹田,断手断脚之类重创。只要时间足够,便能恢复如初。 此时,身受重伤,正是陈天生虚弱之时,切不可掉以轻心。 心里想着,前任帮主,便是重伤之下,自己才有下手机会。必然要万分小心,不能走了老帮主的老路。 一炷香后,再次响起敲门声,“帮主,午食准备妥当,是否上桌。” “上。” 房门应声打开,六名仆人鱼贯而入,四名仆人端着菜,两名仆人拿着碗筷,最后则是副帮主吴世友,他拿着铁扇子,眉毛清淡,细长脸,面色暗黄,山羊胡须,贼眉鼠眼,瘦长身材,给人一种十分狡诈的感觉。 每次陈天生看见吴世友,总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谋夺帮主之位。 可陈天生也知道,吴世友还不敢谋夺帮主之位。 因为山上的马贼,除了他,没人能挡得住。这也就是为什么,陈天生始终没有剿灭马贼。原因十分简单,剿灭了马贼之患,他便成了最大的匪患。 即便是官府,也无法容忍。这是整个渔阳郡都知道的秘密,也是所有人默默遵守的秘密,直到柳白一行人的到来,这个秘密似乎到了不需隐瞒的时候。 陈天生必须确认,吴世友以及官府,没人知晓他身受重伤之事,如此一来,方能安心疗伤。 只要吴世友不知伤势,官府便也不知。 每个门派都有这样一个人,便是与官府之间,相互通气。一般来说,此人便是一帮副主。 吴世友担任此项任务,陈天生明显身受重伤,但仍然强作无事之状。 “帮主可是患病?” “昨夜练功时,险些走火入魔,受了些内伤而已。” “原是如此。”吴世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否差人拿些疗伤药物回来。” “莫要多管闲事。” 陈天生语气极为冰冷,甚至有些愠怒。 吴世友极为敏锐抓住了,陈天生这一丝不寻常。 陈天生看着吴世友那张狡诈的脸,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运用体内真气疗伤,也是一种修行。” 吴世友顺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便开始称赞陈天生,“帮主果然是天选之人,竟能想到如此修行之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修行之先······” 陈天生立刻摆了摆手,“少怕马屁。” 吴世友拱了拱手,“既然帮主身体有恙,我便将新任山贼的求见回绝。” “嗯?” “前日,山上马贼内乱。新出一位头领,此人倒是能看清形势,所以派人捎个口信,请求面见帮主。” “哼!”陈天生一脸不屑,眼中含着杀意,看着吴世友“说是求见,不过是想试试我的身手。” 虽明知此事极有可能,乃是吴世友所设下的陷阱,但他却不得不,往这个陷阱下跳。 如果不去,则等于间接承认有伤,如果去了,则是误入陷阱。 陈天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冒险一去。 因为,这也是除掉吴世友,最好的机会。 “何时,何地。” “卯时三刻,城外三十里处。” 陈天生点了点头,“卯时三刻,你我一起动身前往。” 吴世友拱了拱手。 二人目光相视而对,心中各怀鬼胎。 陈天生拿起筷子,指了指盘子里的鳕鱼,吴世友会意,毫不客气将鳕鱼送入口中,而且十分享受的咀嚼着。 但陈天生依旧未动筷子,吴世友再次会意,一次将每一道菜,送入口中。 直到吴世友下咽后,足有半柱香时间,未见有任何异样,陈天生方才安心食用。 二人貌合神离,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直至各有七分饱,方才结束。 吴世友十分恭敬,弯腰行礼,看不出来一丝异样,陈天生不禁有些怀疑,有些质疑判断。但不论如何,吴世友必须杀死。 趁着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必然要全心全意,运功疗伤。 虽不能痊愈,但足以应付,吴世友和那个新出现山贼头领。 另外一边,吴世友走后,脸上一直面无表情,直到回到房间后,看见单手喝茶的四十七,忍不住长叹一声,额头冷汗,止不住流淌。 “吃了?” “吃了。” 四十七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吴世友惊神未定,心脏跳动十分剧烈,思绪混作一团,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事,伸出手“给我解药。” “没有解药。” 吴世友一听,更加大汗淋漓,眼中隐出现一股绝望,而这股绝望似乎起着某种变化。 “你未中毒,何须解药。” “我未中毒?”吴世友大喜过望,甚是不可思议,“但你明明告诉我,饭菜中已下毒。” “极境之上高手,寻常毒药,自然是会被察觉。” “极境之上!”吴世友更是目瞪口呆,“陈天生已经达到极境之上?” “是。” “你这是在送死。”吴世友情急之下,完全不顾四十七刺客的身份,甚至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但他受了重伤。” “果真?” “果真。” 四十七眼中冰冷的杀意,绝不像是说笑。 可吴世友仍然难以相信,究竟这世上还有何人,能重伤极境之上的一流高手吗? 第四十五章 仙人醉剑抵咽喉 卯时三刻,阴阳相隔。 陈天生运功疗伤时,总有些心绪不宁,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便不应当强行入定。 于是,他便开始沐浴更衣,拿出许久不穿的帮主锦袍。 锦袍整体为黑红色,有些类似朝廷官服,当然只是仿制。但即便是仿制,也足以说明,官府对于斧头帮帮主的优待。 毕竟,除了官员,平民只能穿青绿锦袍,或是本色棉麻布衣。 陈天生终其一生,也只是为了,能穿上这一身锦袍。 整理好衣衫,双手捧起,摆放在桌子上的头冠。头冠成方形,顶上插着一只赤色貂尾,这是武将传统配饰,武冠。戴武冠,穿官服,陈天生这一生所向,不需多言,已然十分明了。 实际上,这不仅仅是陈天生一生所向,这更是整个江湖,甚至是所有平民百姓,一生所向。 入朝为官,鸡犬升天。 平民百姓,不如官府鸡犬,也是天下皆知之事。陈天生摆脱鸡犬的身份,近在眼前,他身材高大,穿上帮主锦袍,隐有一股大将之风,尤其是身后背着双斧,甚是勇武。 抬头看看时辰,到了该动身启程的时辰。 出门时,吴世友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陈天生大步迈出,走到门口,仆人牵来两只马匹,其中一名仆人跪下身体,当作上马石。 那名仆人身体瘦弱,与陈天生的虎背熊腰相比,相去甚远,一脚踏上,仆人四只发抖,几乎承受不住。 所有人都习惯于此,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妥。 陈天生骑着马,没有疾行,而是漫步于青石板路上,享受着商贩投来敬畏的眼神。放眼望去,竟没有一位农户。 若论地位尊卑,农在商前。 无法得到农户的敬畏,是陈天生一生的心结。驱马行至城门,守门卫卒,眼见是斧头帮主,甚至没有询问,便放出城门。 出城后,陈天生策马扬鞭,吴世友紧随其后,不过半个时辰,便到达约定树林之中,此处也是当日打败山贼首领之处。 远处坐着一名面容普通,身材瘦弱,毫不起眼中年男子。 陈天生不以为然,如此不起眼的人物,只需一招,便可取其首级。但在远处三十丈外的柳白,却对那名十分普通的人,感觉有些熟悉。 “总觉得似乎见过那个人。” “第一次见四十七时,端茶下药的仆人。” 柳白不禁长大了嘴巴,怪不得觉得有些熟悉,竟然见过此人。 “乔装易容,乃是刺客惯用伎俩。”欧阳毒解释道,“同属于潜匿追踪,也是你必学伎俩。” 正在说话间,陈天生拎着双斧,走向仆人。 柳白忍不住紧张起来,他见识过陈天生实力,究竟多么可怕,那是根本无力反抗的差距。除了欧阳毒可以稳胜,在场之人,没有谁能是一招之敌。 “看来这陈天生,今日必死于此地。” “你要出手杀他?” “无须我动手,自会有人动手。” 柳白想了想,“在场这两人,恐怕都不是陈天生一招之敌。” “杀他之人,便在这二人之中。” 柳白满脸疑惑,在场之中,能杀陈天生之人,只可能是那名仆人,但为何欧阳毒还会如此说,着实让他茫然。 欧阳毒嘴角却露出得意的笑容,“仔细看着,好戏即将开场。” 说话间,陈天生已经走到仆人面前,“怪你运气不好,本想留着你,做我挡箭牌。” 那名仆人却有些反常,眼看陈天生走来,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向,反而右手抓向自己的脸皮,似乎要撕开整张脸皮。 果不欺人,那名仆人,真真切切撕开了,脸上人皮面具,但露出的脸,却是吴世友。 陈天生一瞬间错愕,明明身后跟着的吴世友,怎会变成眼前之人了呢? 正想回头见,腹部忍不住传来一阵刺痛。 原来是那柄,极为细小的短剑,转过身来,吴世友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只是那双眼睛里,充满着冷漠,根本不似吴世友。 黑色血液倾泻而出,散发着恶臭。滴落在草地上,青草瞬间枯萎。 剧烈疼痛,终于使得陈天生,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猛然提起双斧,分别劈向两个吴世友。但双斧挥舞的力度,却是绵软无力。 甚至,柳白也可以轻松躲过,与之前气势磅礴,成碾压之势的陈天生相比,坚持判若两人。二人轻而易举躲过,纷纷退后,并肩站着。 陈天生捂着伤口,眼里满是不甘,“何时下的毒。” 刺伤陈天生的吴世友,缓缓解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四十七的面孔,声音无比冷漠,“午食。” 陈天生焕然大悟,“原来是你。” “当时,你若杀了我。今日,便不是我杀你。” 陈天生手指飞快地,击打着身上穴位,试图制止出血,暗中运气疗伤,于绝境中争得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毋需浪费力气。”四十七自然是,一眼识破陈天生的心思,“你所中之毒,并非剧毒,只不过是仙人醉与疏血散。” 陈天生不善于用毒,更不知道此两种毒药,有何药效,此时此刻,唯有运行真气驱毒,方能有一线生机。 四十七看着执意运气疗伤的陈天生,脸上笑意越是明显。 “仙人醉,其实是一种烈酒,只不过经我稍加改良,变成了一种毒药。中此毒药者,只会昏睡而已,但却会昏睡三天三夜。” 正说话间,陈天生便感觉,一股醉意来袭,面前的四十七与吴世友,二人各自分出三道身影,天地晃动,晕眩不已。 “若是运功疗伤,则会增快药效。” 吴世友眼见陈天生,摇头晃脑,看似酩酊大醉,便拱手恭维道,“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至于疏血散,则是一副疗伤药。其药效,通经疏血。越是用真气疗伤,则药效越好。” 欧阳毒忍不住开口称赞道,“另辟蹊径,鬼才也。” 四十七上前一步,离着陈天生,不过只有一丈距离。 “此两种药,相辅相成,若是未受重伤的你,只需半个时辰,便可解开仙人醉,其醉意。”四十七又是上前一步,“可此时,你身受重伤,越是运气疗伤,越是会加快仙人醉的醉意。” 陈天生应声睁开双眼,脸上一脸赤红,眼中一片迷离,丝毫不像是一名极境强者,更不像是一帮之主,只像是一名醉酒壮汉而已。 “陈天生,可有遗言。” 四十七手中短剑,抵在陈天生咽喉处,只需稍一用力,便能取其性命。 第四十六章 天生天养天注定 第四十七章 入山为贼枉为人 人死恩怨断,江湖事未绝。 陈天生跪在树下,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在忏悔,可双手却紧紧抓着黑袍。 “我实在不懂,那身黑袍有何好处。” 柳白望向一旁的欧阳毒,寻求解释。 不知何时,已经完全信任欧阳毒,而且隐隐透露出尊敬。 “民为鱼肉,官为刀俎。何人想被鱼肉,谁人不想成为刀俎。” “我想不明白,为何官府对陈天生所作所为,熟视无睹。” 欧阳毒指了指山上,“因为山上有山贼。” “可陈天生犯了律法。”柳白想了想,“难道官府不会派人守卫渔阳郡?” “江湖之上,则是朝堂。”欧阳毒忍不住叹息一声,“如今十八宦官把持朝政,朝堂内乱,皇权倾外姓。朝廷哪有闲心,理会平民百姓之苦。各地郡县,联合帮派守卫城池,已是为民着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厚非。” 柳白默默无语,这几日所见江湖,本就已经无比复杂,如今又牵扯到朝堂,便更加复杂,此时他根本无法分辨对错。 “大人果然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其中利害关系。”吴世友躬身行礼道,“陈天生罪该万死,只是他一死,山上贼人,怕是会趁机死灰复燃。到时,渔阳郡百姓,恐怕要受非人之苦。” 欧阳毒完全不理会吴世友,转身对着柳白说道,“这便是江湖。即便有些人,有时于礼法不容,但他必须活着,因为他活着,更多人才能活着。” 柳白明白,欧阳毒所说的陈天生活着,渔阳郡更多人才能活着,这是无法质疑的道理。 欧阳毒眼见柳白陷入沉思,便对吴世友说道,“将首级拿回去。” 吴世友闻言,便走向陈天生尸体,手腕一甩,铁扇应声而开,扇子边缘锋芒毕露。 “等等。” 吴世友急忙回头,却看见柳白开口,心有疑惑,便问到,“少侠何事?” “人已死,应留全尸。” 吴世友十分不解,但想到柳白不过是初入江湖,便释然。 “不拿尸首,不好交代。” “可拿武器。” “可江湖规矩如······” 吴世友还未说完,便被欧阳毒打断道,“明日此时,四十七便会带着信物,送与郡守看,无需担心。”他想了想,最后躬身行礼,拾起尸体旁的一柄斧头,转身骑着马匹离去。 柳白走向陈天生尸体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抓起半人高巨斧,挥着斧头,咂向地面。 欧阳毒与四十七,一看便明白,柳白所做何事。 不打扰,但也不帮忙,只是静静看着,静静等着。 足足两个时辰,天色渐晚。 黄昏之下,落日余光,看清不出欧阳毒与四十七脸上的光。 “此时,我们应去何处?” “上山。” 四十七不禁有些吃惊,但并未说话。 “上山为何?” “杀人。” 柳白不禁愣住,从小到大,柳白见过不少死人,起码相比绝大多数之人,见过的死人要多。毕竟,猎户山野森林中狩猎,与飞禽走兽相搏斗,总有生死不可避免。 但杀人,却未曾有过。 “你害怕杀人?”欧阳毒言语中,充满着鄙夷。 “既当山贼马匪,便不再是人。”四十七带着安慰的语气说道。 “上山。” 三人并肩而行,向着山上走去。 上山之路,崎岖曲折。月夜玉盘悬挂当空,不再圆满,有些缺损。 三人来到一处险隘寨子,木桩制成的大门,仿佛镶嵌在左右两座高山之中,门前放置着阻拦马匹的木栏,尖刺根根锋利。大门上则是一处木屋,木屋前站着两名酩酊大醉的山贼。 欧阳毒随手拈着两叶青草,挥手而去,两名山贼悠悠倒地,但还未倒地之时,便被柳白与四十七扶住。 一名山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瞪的极大,双手不断抓着柳白的衣服。 不过五息,便气绝身亡。 柳白伸手合上他的双眼,起身走进山寨内。而走进山寨内,眼前所见一切,方才领悟为何山贼不能称之为人。 从山寨门向下望去,依着山体建立四十九座房屋,足有翠竹村的三倍人数。 中间最大一处屋舍,想必便是山贼头领。 房屋空场,左右各有两间屋舍,应有十丈宽距,门前距山贼头领屋舍,应有二十丈远。 空场中放着三处火堆,火堆上架着整只山羊,酒坛遍布满地,不少人横七竖八,倒地而睡。 虽是刚过三月一半,但在北方,还是有些微冷,不足以裸身而睡。但在三处篝火旁,却有三名女子,看似年纪不大,应当二十左右。身上不着一片棉布麻衣,露出大片肌肤,浑身尽是鞭打伤口,血肉模糊,头发凌乱,低着头,四只被绑在两根木桩上,成大字状。 柳白不忍直视,转头过去。 欧阳毒与四十七,却只是看着,毫无波动,他们从小就知道,既做山贼马匪不再是人。 “看着,这便是为何,陈天生不能死的原因。”欧阳毒厉声说道。 形成规模的山贼马匪,远远不是一个郡县,百多人卫卒,所能守护。尤其是这些山贼,体力武功与将士无异,远胜过守成卫卒。 若不是有帮派守护,渔阳郡女子,便会沦为牲畜,男子则会变成腐尸烂肉。 柳白开始渐渐明白,为何陈天生有恃无恐,为何官府对斧头帮欺压百姓置若罔闻。 正在思考间,欧阳毒与四十七,早已失去踪影。 只见四十七化身为一道黑影,潜入烂醉人群之中,剑影闪过,便是一人倒地不起,看上去跟喝醉并无差别。 柳白取出身后长弓,拉弓又如满月,却始终拔箭不射。他知道倒地这些人,恶贯满盈,但是他依旧没办法,对一名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下杀手。 他不敢杀人。 欧阳毒与四十七,皆看见柳白所为,但极为默契,并没有说些什么,依然在不断地收割着,这群罪恶之人的性命。 柳白几次拉弓如满月,却依然无法射出手中的箭。 直到有一名大醉的山贼,晃悠着身体,站起身来,走向其中一名女子。 山贼的手,在女子身上,胡乱摸着,而后不断怕打着女子的脸,试图将女子叫醒,反复几次后,女子终于醒了过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喊声,拼命逃离山贼的手掌,但无奈四肢被捆绑,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 山贼发出肆意的笑声,一边探向女子的身体,一边脱下裤子。 柳白目睹一切,终于忍无可忍,手指松开,竹箭直奔山贼心脏而去。利箭刺穿心房,山贼口吐鲜血倒在女子身上。 女子先是一惊,虽不明白发生何事,但很快反应过来,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一复仇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张口咬向山贼脖子。 第四十八章 吾乃刺客非侠士 第四十九章 火山山寨尘归土 第五十章 江湖之上是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