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恒星上的幽魂 陆皓的念头昏昏沉沉,偶尔有短暂片刻的清醒,只感觉自己整个人浑浑噩噩,难以深思,身体空空荡荡,无所凭依。 有时仿佛被狂涌奔腾的江流卷入了大海,无止尽地堕落沉沦,周围是极度幽暗的深寒,只需稍微一想,就能令人恐惧莫名,有时又仿佛被呼啸不绝的狂风吹上了云天,直面酷热的烈阳,刺目的金光无孔不入,带着无尽的火与热,直欲将灵魂焚化为灰烬。 深入灵魂的痛感渐渐消弭,不知不觉间,最后一丝痛楚消失不见,陆皓自沉眠中苏醒,仿佛在母胎中孕育成型,瓜熟蒂落,天人之间初次交感,一种满足、欢欣的情绪自心底浮现。 ‘死了还有意识?不会是穿越了吧?竟然真的穿越了!真是不可思议!绝对不是濒临死亡时的妄想,难道是好人有好报? 应该是机缘巧合吧,只可惜我好不容易攒下的的存款,浪费了啊!也不知道会便宜谁,早知道就……唉,算了,没完全死掉就好。 不过,我现在没了身体,应该是灵魂意识的形态吧……’ 没有怨天尤人,也不再去想前世自己的见义“莽”为,陆皓念头转动,三百六十度球形视角自然浮现。 视野之中,是一片金光耀眼的世界,纯金色的液体涌动,璀璨夺目如钻石星辰,汇聚成一望无际的“汪洋”,每一滴“海水”都在迸溅燃烧,烈焰熊熊,火光冲天,释放着无穷无尽的白金辉芒。 念头试着“延伸”,视角挪移,视界也随之变得宽阔起来。陆皓蓦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淡金色的球形幻影悬停在“海面”上,一根细细的金线连接,他恍然明悟,这就是自己的精神意识体。 ‘既然是意识体,那还是给我变!我才不要当个球!’ 陆皓想象着前生自己的身体,健硕修长、筋肉虬结、八块腹肌……还有那英俊的容貌,随之球形幻影意识体迅速延伸、拉长,然后凹凸、塑型,瞬间变作一道人形幻影。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视野也太错乱了一点,要说不愧是意识体吗……’ 陆皓低“头”一看,眼前一颗刀削般的“脑袋”就砸了过来,随意动了动“手脚”,视野忽近忽远,摇摇晃晃,交错碰撞,令他颇不习惯。 陆皓试着转移或关闭多余的视界,却丝毫不起作用,无奈只能重新变作一颗浑圆的大球。 ‘算了,球形就球形吧,反正也没人看到,就算被人看到了,说不定还能装一装主神空间大光球呢。’ ‘欸?诶诶?我刚刚怎么没想到呢?’ 陆皓满“脑子”问号,又有些窃喜。 ‘我难道变成主神了?一只幼年体主神?不会满满的都是套路吧?’ 陆皓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眼前”,他似乎能感受到那“汪洋海水”中潜藏着的恐怖力量,至纯炙热、至刚至阳、光明正大、浩瀚无垠。 ‘也许,这就是主神的进化之路?’ 微微探出一缕念头,小心翼翼地与“海面”稍稍碰触,只是一瞬间,陆皓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力量顺着那一缕念头迅速蔓延过来,滚滚热流涌动、汇聚而来,紧紧地包裹着自己,与“神”相交融。 ‘原来如此……’ 陆皓收回念头,能量传输戛然而止。 ‘难怪看上去烫得要命,给我的感觉却十分暖和,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原来是恒星本源,而这一片世界,则是恒星本源空间。’ ‘呃,这个名称,还有这种设定,我不会穿到哪本古早三流玄幻小白文里了吧?’ 陆皓视野两分,一处望向极高“天空”,火烧云般的金霞连绵密布,厚重的云层涌动翻滚,似乎随时都将降下名为火焰的暴雨,另一处则望向极远“海天”交接的地方,在那里,烈焰连天,仿佛就是世界的尽头。 视线回转,陆皓“看”向自己,刚刚与恒星本源接触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虚幻的意识体就稍稍凝实了几分,散发着朦胧的金光。 同时,他发觉自己的视线范围明显扩大了几分,思维念头运转间也更加灵活,哪里还不知道这恒星本源对自己有极大的好处。 ‘是了,我的这具意识体本就是在这个空间中孕育或者说改造出来的,天然与恒星亲近,相当于恒星之子,恒星本源自然对我有益无害。 而且这样的话,起码在位格方面,我与神话中的真神之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而且……’ 陆皓念头几转,看向那浩瀚的“汪洋”,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个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 ‘既然是神子,那当然有继承神位的资格。’ ‘只要将眼前的本源全都炼化,那我就能登上堪称永恒的神座,成为执掌恒星的不朽神明。’ 想着,想着,陆皓心中涌现出深深的野望,他迫不及待地探出一缕念头,小心翼翼地伸向“海面”,一点一点地接近、触碰,同之前一样,庞大的力量顺着细小的通道灌注而来。 ‘一、二、三!’ 陆皓心中默念,然后迅速地收回念头,能量传输断开,与先前一般无二,他仔细地感受自身,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然后继续探出念头、触碰“海面”、截断通道、探查自身,如此周而复始。 或许这些只是徒劳,因为恒星本就无主,又因为“真神”超乎陆皓的想象,但毕竟关乎长生不朽,有所防备总比毫无防范来得好,也许如今的选择注定了未来通向死亡,那也只能说他的福运不够。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好以年月计,总之,过了很久很久。 恒星本源空间,一颗如钻石般晶莹剔透的球体半浸在“海面”之上,迸发着浓烈的金光,仿佛一轮小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慢慢悬空而上。 “散则为,无形之气,聚则为,璀璨之身。” “小能细如微尘,大能充塞天地。” “纯粹的意识体,却能凭空显化;吸纳恒星本源,算是纯阳之神。” “我现在,应该算是,成仙了吧!” 陆皓化作人形,仿佛一尊水晶塑成的神像,晶莹剔透,明澈无暇,口齿开合间,无形的波纹前后叠冲碰撞,发出冰冷森然之音。 “明明只吸纳了这么一点,可惜,我的精神,已经到极限了。” 陆皓视线囊括四方,恒星本源之海依旧汹涌澎湃,巨浪滔天,不增不减。 “是时候了,我前生的馈赠。” …… 第二章·投影虚海万界的神镜 第三章·初次降临,神庙男婴 第四章·苏州城中,红袖招来 第五章·“母女”相会,密谈 第六章·五年,子母九阴大法 第七章·血祭槐木,遁走蛟龙 深夜子时,玉兔穿云,月色空朗。 虫鸣声稀稀落落,偶有风卷草叶,犬吠乌啼。 苏州城南,某间宅院。 苏小然陡然睁开双眼,如僵尸般直直挺身坐起。 她扫了眼身旁酣然入睡的男童,随手披上一件单薄长衫,伸手从床头缝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庭院之中,风吹阴凉,静谧幽寂。 借着月光,苏小然摸索着来到西南墙角处,半蹲在一株一尺来高的小树苗前。 从小瓷瓶中倒出一枚乌溜溜的药丸服下,她卷起衣袖,锋锐的指甲对着手臂重重一划,割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嗯哼!” 一声闷哼,苏小然忍着疼痛,伸出手臂靠近树苗根部,鲜血如雨水般滴落在土壤中,同时口中喃喃不绝,声若蚊蝇飞扑,微不可闻,仿佛道士在诵念法咒,祭祀顶上神明。 “七七血印,九九槐阴,随我神意,夺掠幽冥。” “幽泉鬼焰,魂魄难言,焚我子心,摧噬其形。” “血肉如枯,脏腑成酥,百骨分错,法道陵途。” “连我母子,母子同情,木芯通灵,役其神明。” “吾炼九阴法,招摄鬼子门!” …… ‘我这老母,也忒特么狠了!’ 房间内,苏子陵踮着小脚丫趴在窗沿前,意念集中在双眼,紧紧盯着仿若邪神信徒的苏小然,看着她用献血浇灌树苗,然后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又跪又拜。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法术这种东西吗?完全感觉不出来啊!’ 在他的感应中,那一株小树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完全没有丝毫异常的气机波动,和其他草木别无二致。 苏子陵被投射降临到此世,虽然不曾携带强大的力量,但究其本质是本尊阳神之躯的一节手指,相当于完全意识体的部分,主宰着太阳神镜复刻而成的镜影幻身,拥有不属于“视、听、嗅、味、触”这肉身五感的强大感知能力。 况且经过恒星本源洗炼的意念至阳至刚,足以克制一切阴邪力量,如果真有鬼魅邪祟之类,一旦遇见,他自信必定能够感应出来。 而如今这种情况,要么这个世界的水很深,让他完全摸不到底,要么就是便宜老母被人忽悠瘸了,拿着不知道谁编出来的所谓法术当做宝。 ‘应该是后者吧,说不定就是那个变态的精子提供者搞的鬼。 摧残花季少女,再变态一点,弄个法术骗局出来,让便宜老母忍着仇恨做出一副爱子如命的样子,感觉也很合理啊。’ ‘可怜的老母,等杀了之后才发现一点用都没有,白白受了分娩生育的苦,装了几年的慈母。’ ‘这样想的话,指不定那个老变态还会过来找我,不是看着老母杀儿子,就是当着儿子的面杀老母,真是要了命了!’ 想着想着,苏子陵无奈在心里叹息: ‘不能待了,真的不能再待了! 可怜我刚出了杀手老巢,又要独自一人远走他方。 这个世界这么危险的吗?怎么感觉到处都是变态和不正常的人!明明我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 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躺着,苏子陵哈欠一声,翻了个身子睡了。 …… 第二天,朝阳初升,天气晴朗。 用过早饭,将碗筷收拾干净,脸色有些苍白的苏小然对着苏子陵,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道: “娘亲去赚银子了,赚了银子给狗蛋买糖吃。” “娘亲对狗蛋好,狗蛋就要听娘亲的话,以后要对娘亲好,好好孝顺娘亲。” “狗蛋乖乖的,不要离开,有人敲门,也不要出声。” “有人进来,就大喊救命,记住,要拼命地喊。” “院子里的小树不要动它,等小树长大了,狗蛋以后天天有果果吃了。” “天气热,太阳毒,不要多晒,等娘亲回来,给你带最喜欢吃的肉包子。” 在她的印象里,苏子陵一直都是说什么就听什么的样子,而且又懒又蠢,胆子又小,绝不会去做任何不允许他做的事,因此十分放心留他独自一人在家。 苏子陵如往常般一脸懵懂乖巧地应了,帮着便宜老母插好院门木梢,脚步声渐渐远去。 “果果,果果。” 他来到西北角,状似一脸好奇地看着小树,实则闭目凝神,纯阳意念升腾灵动,如明镜高悬,映照外界。 在他的感应中,周围的一切都十分自然,并无任何强烈的异常波动。 ‘很好,又是没有杀手监视的一天,嗯,起码十丈之内肯定没有。’ 睁开眼,苏子陵回到房间,找到苏小然藏钱的那处砖石空洞,将里面的银钱和铜板一扫而空,总共将近一两二钱。 “就这么点,她肯定还有钱藏在其他地方了。” 随口嘟囔了两句,苏子陵剪下两块布,把银子和铜板分别包好,从草席上抽出两根稻草,一根剪成两段扎紧钱包,掂了掂,另一根把剪子绑在小腿上,想了想,再换了一只鞋。 又去到厨房,把盛油的陶壶倒空,翻了翻草木灰掩去痕迹,又看了看案板上宽大的菜刀,摇摇头放弃想要拿走的想法,然后一手提着空油壶,在空荡的院子里晃了一圈,屏息静听院子外的动静。 没办法,由于意念被压制在身体内部无法脱离,他的超凡感知只能被动接收一些较为强烈的波动刺激,比如习武之人的内力真气,又比如火焰燃烧释放的巨大热量,而对于平常物事的感应,还不如直接通过肉身五感来得明晰。 且不提通过意念加持,从而获得超强光敏性的视觉。 自从这具身体能爬能走之后,除了阴云雨雪天气以外,苏子陵几乎每天都要晒晒太阳,从日光中汲取能量,被意念所隔绝拘束。 在他的控制下,储存的能量自然融降,缓慢而坚定地释放出大量的热力,潜移默化地改易体质,增强身体适应性的同时,进一步加快血液循环,促进新陈代谢和身体发育。 如此一来,身体时常处于最活跃的状态,生机勃发,五感自是灵敏非常。 此时,院外小巷正好无人,苏子陵也不拖沓,当即拔出了门梢,一个闪身出了门后,转身将一片从柴火上取下的枯树皮夹在两扇院门中间,然后关好,还原成院门紧闭的样子。 一手提着油壶,苏子陵小心地避开熟人,七弯八拐地出了巷子,大摇大摆地走上城南大街混入人群中,一路向着城西而去。 …… 第八章·孤路难行,欲渡太湖 第九章·南北五国,正邪六派 五年来,苏子陵在苏小然面前,一直都是一副乖巧听话、沉默寡言的无害模样。 碍于这个人设,并且身处在某个组织的老巢或者据点,他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某些“不经意”间,尽量了解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 这个世界有多大,是天圆地方,还是一颗生命星辰,目前还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如今所在,是为中原大地,往东是浩瀚东海,往西有昆仑群山,死亡沙漠,北边是无尽荒漠草原,南面则有深山峡谷,弥漫着瘴气毒烟。 日常听到的各种山川地名,都与地球古代中国大体相似,因而苏子陵有所猜测,太阳神镜搜寻世界,凭借的是本尊记忆中的那些信息,甚至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一定与本尊前生的世界有所关联,至于是降维至各种影视动漫小说世界的维度,还是平行时空,那就不得而知了。 话说回来,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百年前,塞外诸胡歃血盟誓,联合南下侵犯。 当时的大魏朝廷恰逢皇帝崩逝,八位皇子为争龙位,各称正统,彼此之间激烈敌视,相互针对。 边关告急,然而帝都朝堂之上,百官各为其主,政令不一,迟迟难以发兵救援,等到胡族破关,血洗三城的消息传遍之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胡人骑兵众多,在北方广袤的大地上纵横来去,他们野蛮凶狠,但凡攻城,皆驱使百姓蚁附,杀戮无算,引起极大恐慌。 朝廷虽然兵多将广,却各自为战,疲于奔命,因而接连败退。 如此兵无战心,将无胜算,不过三五年间,北方大地便尽数为胡人所占据。 魏廷南渡,凭借长江天险,二十年间数次组织反攻,却换来损兵折将。 加之内部纷乱,叛逆四起,有草莽攻占蜀地,另立社稷,出兵征伐却被阻于剑门关下,耗尽钱粮,只得困居南方,再也无力北伐。 再说胡族,随着南侵成功,诸胡之间的盟约已是岌岌可危,而等到彻底占据北方,所谓盟约便成了一纸空文,早已名存实亡。 他们彼此乱战,动辄毁城烧山,劫掠财富,无数来不及逃离的魏人如牛羊般被宰杀,将整个北方打成了一片废墟之后,终于决出了四个最为强大的胡人族群。 他们纷纷割据地盘,建立国家,同时吸纳其他弱小族群,并奴役魏人,稍有反抗,便行杀戮。 时光冉冉,曾经四个强大的胡人国度破灭了一个。 而七年前,燕国大将周魁忠起兵叛乱,将慕容氏斩尽杀绝,另立新国,以“周”为号,登基称帝。 周魁忠出身世家,虽有胡族血脉,却大肆提拔魏人,贬谪胡臣,引得胡人权贵不满,魏胡矛盾至今依然深重。 天下诸国纷纷扰扰,江湖之中自然也不得安宁。 当今武林,大致可分为正邪两道。 两教两派,一寺一宗,这六大势力,立于江湖顶端。 分别为胡教、魔教、九华剑派、峨眉剑派、金刚寺、普渡宗。 胡教自称圣教,原为塞外草原上的萨满教,随着胡族南下入侵,占据中原北方而开始兴盛。 为了更进一步,他们借助诸胡兵锋,一举攻破了当时的道佛祖庭,终南山楼观道和嵩山少林寺,随后大肆扫荡北方武林,不论臣服与否,皆诛尽其满门,掠夺了大量的功法典籍。 从此之后,胡教高手辈出,独尊北方,虽然后来遭到了诸国的联手打压,不得不将大部分势力转移到塞外草原上,转而专注于传播长生天信仰,但底蕴犹在,仍然堪称天下第一大教。 魔教,一个崇拜光明火神的神秘教派,因起源于西域,且占据了广袤昆仑,故而又称之为西方魔教、或是昆仑魔教。 该教远在西方,且行事隐秘,原本极少为中原人所知,只是六十年前,当时的夏国国主兴致突来,亲自统率大军,要令西域十国俯首称臣,纳岁朝贡。 西域十国组建联军,却完全抵挡不住夏国兵锋,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之时,魔教出手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手段,世人只知道,那一夜大雨倾盆,而夏国兵马同其国主,却尽数没于一场滔天大火之中。 此战之后,夏国兵力空虚到了极点,然而还没等到另外三个胡国出手,便亡于内部叛乱之中。 而世人恐惧于魔教那堪称颠覆了一国的诡异手段,便称其为“魔”,至于原名倒是渐渐地不为认知了。 九华剑派,顾名思义,位于九华山上,以剑法闻名于世。 该派百年前就是当时的江湖顶尖大派,传承十分久远。 北方武林覆灭后,更是被称为“南国名门,领袖群伦”,可见其声名之盛,威望之隆。 其当代掌门连城旭,年不过三十许,曾在一日之内,于长江三峡之上诛杀了七名邪道妖人,号称“剑气长江”,武功之高,为天下绝顶高手之一。 峨眉剑派,虽然已近百年不曾有门人履足中原,但因其独霸蜀中,仍被视作顶尖大派。 至于金刚寺和普渡宗,这一寺一宗本来同出一源。 当年嵩山少林寺被胡人大军团团围困而攻灭,却仍有部分僧人携带典籍逃出生天。 他们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想要躲在嵩山之上,等胡人大军撤后重建少林,另一派则认为北方胡教势大,主张前往江南广收门人,恢复元气之后再向胡教报复。 原本两派只是意见不合,正准备各自抄录典籍,各行其事,却不想其中有僧人早已投靠了胡教,暗中伤人性命,将矛盾彻底激化。 正当两派僧人激斗之时,其中的奸细引来了胡教高手,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两派僧人想要联手对敌,却被那奸细突施辣手,付出惨重代价,方才走脱了寥寥几人。 他们来到珞珈山,联络众多俗家弟子,建立了金刚寺,号称“明王降世,涤荡魔氛”,专杀北方胡人。 而那奸细也侥幸未死,在胡教的支持下,于少林原址上建立了普渡宗,宣称“人狱不空,誓不成佛”,要“普渡”世人进入那西方极乐世界。 这一寺一宗都传承了少林武功,分属一正一邪,彼此之间更是绝对的仇敌。 除了这六大势力以外,苏子陵也曾听到过丐帮、明月山庄、南海剑派、八极门、鹰爪门等江湖门派,虽然算不得当世顶尖,但也都名镇一方,只是具体如何却并不太了解了。 …… 第十章·浩渺烟波,江东四寇 第十一章·宿舟湖上,东海剑侠 “所以啊,小客人你还是先回家去吧,等过个三五日再来,那就差不多了,啊哈……” 船上的老汉打着哈欠,接着道:“且让老头子好好先睡个觉。” “老伯稍待,还且听小子一言。” 见老汉单手一撑,就要回到船舱,苏子陵连忙出声阻止,询问道: “老伯能否打个商量,容小子在这船舱里待上三两个晚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将剩下的九枚铜板尽数取出。 “小子可以付钱,三个铜板一晚,老伯可应许否?” “嗯?” 老汉闻言,眼睛一眯,仔细地打量着站在渡口上的苏子陵,只见他杵着锄头提着罐子,一副衣衫褴褛的样子,然而一张小脸却白嫩干净得很,明明个子小小很稚嫩,却又老成大胆不怕生,看上去很是奇怪。 “见怪莫怪,见怪莫怪。” 老汉口中念叨了两句,方才对苏子陵说道: “只要小客人愿意,老汉我自是乐得赚几个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他指了指另外一艘小船,说道:“这一艘无甚杂物,正合小客人暂住。” “铜板,每日三枚就够。至于吃食,小客人请放心,这偌大太湖,别的啥没有,鱼虾一定管够!” “小子多谢老伯了!” 苏子陵躬身道了谢,就见老汉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起身走到船头,将另一艘小船拉近,而后一步跨上,拾起竹竿一撑,小船就转了个身靠近渡口。 上了小船,苏子陵将三个铜板交给老汉,问道: “老伯,这都过了中午了,小子没吃饭,可有什么能吃的吗?” “哈哈!”老汉笑着掂了掂到手的铜钱,回道:“小客人且稍待。” 他回转另一艘船上,从舱里提起一张渔网,走到船尾处站定,眯着眼扫视一圈,然后扭身提劲,甩手将渔网撒了出去。 渔网在空中张开,笼罩着落入湖面,溅起一阵水花。 不过片刻,老汉“嚯哟”一声,抓紧手中的网线往回拉。 渔网慢慢出水,时不时一阵晃动,这是其中的鱼儿在甩尾。 “好家伙,真是龙王爷保佑!” 老汉默念一声,转头喊话道:“小客人可有什么忌口的?草鱼?鲫鱼?银鱼?还是螃蟹?” “只管说来,老头子立马帮你料理了!” “多谢老伯,小子没什么可忌口的,吃嘛嘛香!”苏子陵笑着回答道。 “那行!正好老头子也有点饿了,给你炖个三鱼螃蟹汤,准包小客人满意!” 老汉也来了兴致,将炉子点燃,陶盆架起,灌上半盆湖水,放入指甲一半大小的盐巴,将锅盖一盖。 然后取出砧板菜刀,当即开始刮鳞剖腹,挖鳃去肚,双手麻溜地拾掇起来,苏子陵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很快,陶盆中的水沸腾起来,老汉将去了头尾的两条鲫鱼,一条草鱼,十几条银鱼,还有三只螃蟹一股脑儿的放入盆里,用木勺子搅动了一圈,再把锅盖盖住。 “咱数十个数,就能起锅开吃了!”老汉在一旁哈哈笑着说道。 取出炉子里的木柴,将火焰熄灭,老汉取出两副碗筷,掀起锅盖,一股白色的热气蒸腾而起,弥漫在船舱里。 就这样,一老一少端着木碗,对着滚烫的鲜汤开吃起来。 等吃完鱼肉螃蟹喝完汤,苏子陵帮着老汉收拾完,然后一个盘坐在船头晒着太阳,一个坐在船舱里扇风乘凉,相对着闲聊起来。 当然,苏子陵说的很少,对于自己的来历,也只用一句“父母早逝,兄嫂寡恩,要去江右投亲”搪塞了过去。 言谈之中,老汉自称姓吴,自小在这太湖边上长大,大半生都在撑船载客,娶妻生子,子媳生孙,日子虽算不上和乐,倒也稳当。 后来如何,吴老汉没有多说,但苏子陵瞧他独自一人在这里看顾渡船,暗自揣测着应当是出了什么变故,面上却仍然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这太湖边上的风土人情、风闻轶事。 如此过了一个下午,直至金乌西落,暮色笼罩四野。 苏子陵和吴老汉又吃了一顿湖鲜汤,方才各自休憩去了。 仰卧在船舱里,身体随着船只起起伏伏,摇摇晃晃,睡意朦胧,却难入沉眠。 侧耳倾听着虫鸣鸟吟,潮流湖水,风卷草木,呼噜鼾声。 苏子陵睁眼,闭眼,又睁眼,又闭眼,明明什么都没在想,却又好似在想些什么。 纯阳意念散作一团,沉寂在脑海中岿然不动。 他心神一激,意念勃发,跃然灵动。 “既然睡不着,那索性就不睡了。” 起身掀起船舱布帘,苏子陵脚步轻轻地立在了船头。 仰头望天,夜空中月朗星明,各种光芒交织成一层薄薄的轻纱,如烟如雾,笼在湖色中。 低头凝眸,湖中星月仿佛梦幻空虚,却打不破,摘不走,抹不消,风吹水皱仍留在。 “湖天共一色,总是月与人。” 轻轻一吟,他想起了那首“初照人”。 江月与人,短暂永恒,是千年为一瞬,还是一瞬为千年。 “嗯?” 苏子陵瞬间心生警惕,岸上远处,有鸟群扑棱着飞上高空,惊鸣声不断。 意念加持在双眼上,即便是最微弱的光芒,也逃不过他的捕捉,仿佛整座世界都被移出了黑暗的夜晚,进入了白昼。 在他眼中,那是一道人影在林间飞跃,向着渡口方向靠近。 ‘是追我的人?还是为四寇而来?或许只是路过?’ 苏子陵也不躲藏,只是目光紧紧盯着那人。 渐渐地,人影越靠越近,身形面貌也愈发清晰。 只见那人身长八尺,健硕魁梧,浓眉星目,面容刚毅,头发蓬散乱舞,胡子拉碴连片,身着黑褐皮袄,手执七尺巨剑,整个人如同沙场上睥睨纵横的将军,统帅万马千军而来。 ‘没有见过……不过应该是个正道侠客。’ 意念回归脑海,眼中的世界瞬间恢复原状,苏子陵目光微微茫然,超凡感知开启。 在他的感应中,前方和谐有序的自然气机突然变得十分紊乱,仿佛一汪平静的池水里被放入了一条凶猛的鲨鱼,水花迸溅激荡。 ‘是个大大的高手!’ 苏子陵内心惊叹,他退出感知,就见那人远远地提剑纵身而起,凌空飞跃三丈之遥,稳稳当当地飘落在自己身前。 那人扛起巨剑注视着他,目光微微一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小娃娃,明日与你长辈说上一声,那一条船某家要了。” 他执剑指向另外一条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来。 苏子陵却不接过,他歪着脑袋,眼神炯炯地问他:“你是谁?” 那人笑容不变,声音很沉很稳:“某家上官庆。” 苏子陵正要思索,就听得一旁传来惊呼: “东海剑侠?!!” …… 第十二章·萍水相逢,一聚即散 “哦?想不到某家久在海外飘零,竟然还有人识得?” 上官庆转头看向从船舱里爬出来的吴老汉,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武林中人,语气有些惊讶。 “真的是上官大侠!” 吴老汉神情激动地道:“上官大侠在上,请受小老儿一拜呐!” 他口中说着,一边颤颤巍巍地跪下,就要对着上官庆磕头。 “老伯何必如此。” 上官庆脚下轻轻一跺,凌空跃至另一艘船上,出现在吴老汉身旁,一手将人牢牢扶住。 他使了个巧劲,吴老汉便不由自主地直直立起身来,想要继续下拜却拜不下去,在那急得脸色通红,口中喃喃着“大侠,恩公”。 上官庆听了,对着吴老汉道: “老伯无需多礼,若是要谢,不妨取些吃食上来,某家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腹中早已饥渴难耐了。” “好好好!” 吴老汉听了连连点头:“小老儿这里还有些鱼虾,都是太阳落山前才打上来的,用水养着,都新鲜的很。” “大侠若不嫌弃,小老儿这就去一锅料理了。” 上官庆收回劲力点点头道:“那就有劳老伯了!” “不劳不劳!这有甚么……” 见吴老汉进了船舱,急急忙忙点灯杀鱼,上官庆方才转头回看,对着苏子陵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你这小娃娃,某家观你非同常人,怎的独自一人在此?可是身上有什么难处?” 舱里的吴老汉闻言,一边低着头料理着鱼虾湖鲜,一边附和劝说道:“小客人莫怪小老儿多嘴,都说‘相逢便是有缘’,上官大侠武艺高强,锄强扶弱,世人皆知,你若是有什么不平事,不妨与大侠说上一二,说不定就一顺手了结了。” 此时,苏子陵所在的小船刚刚受了上官庆一脚之力,堪堪与另一艘船接近。 虽然他并不曾听过“东海剑侠”的名号,但吴老汉的表现也不似作假,念头定了定,落落大方地对着上官庆躬身行了一礼,道:“小子苏子陵,见过上官大侠。” 苏子陵抬头扫过上官庆高大的身影,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道:“大侠灼见,小子的确是遇着些许变故,不得已之下独自离家而去。” “小子本欲前往九华山拜师学艺,只是山高路远,世道不靖,难以成行。” “今日得见大侠神威,不由心向往之。 小子厚颜,自认天资还算聪颖,斗胆求大侠收我为徒。 若得所愿,今后必定仗义执剑,扫荡妖邪,护卫人间正道!” 说到后面,苏子陵双腿直直跪下,就要对上官庆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且慢且慢!” 上官庆闪身到苏子陵身后,一把将他提溜到跟前,将巨剑拄放在一旁,伸手飞快地在他前胸后背、四肢关节处探乐坦,一边将他放下,一边爽朗道: “不错不错!筋强骨壮,异于寻常孩童,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赞完之后,他又叹息道:“可惜可惜!” 苏子陵一听这话,心里暗道不出所料,面上却表现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可是小子哪处入不了大侠的法眼?” “不曾不曾。” 上官庆又叹了一声,对苏子陵直言道:“某家观你聪颖伶俐,心性粹美,更兼习武资质不凡,着实是传承武艺的上佳人选。若是平常,某家必然要收你为徒!不过……” 说道这里,上官庆双眼一凝,面色微沉道: “某家正要去杀几个大恶人,此行生死难料,即便将你收下,恐怕也难教导。” 听他这话,苏子陵脸上显出沮丧的神情,不过瞬间便收敛而去,他躬了躬身,再度恳求道: “大侠既然心意已决,小子也不敢妄言痴缠。 只是大侠名满天下,必然交游广阔,小子再度斗胆,求大侠书信一封,稍作介绍,令小子携往九华,不敢妄想直入山门,只求得个机会。 万望大侠肯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上官庆看着躬身不起的男童,微微沉吟片刻,开口道: “也罢,某家便写上一封书信,你可知道‘连成旭’?” 苏子陵抬起头,强忍着激动回答道:“听人讲起过,正是九华剑派掌门。” ‘都已经是掌门人了啊……’ 上官庆神情一恍,似乎想到了往日那些江湖相识,惺惺相惜的日子,接着说道:“你直接将书信交与他即可,若不得见,便报上某家的名号。” “小子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上官庆微微颔首,转头向还在忙活的吴老汉问道:“老伯,这船上可有纸笔?” “大侠见谅,”吴老汉有些局促地回道:“小老儿不过是个摆渡撑船的,哪会有读书人的东西……” “无妨。”上官庆低头看向船板,眼神一亮。 苏子陵见他似乎想要取一块木板刻字,连忙从怀中掏出两团小布包,正是分别包着银子铜板的碎布。 “大侠,这两块布可行?至于笔墨,不如用木炭代替。” “哈哈!好小子,果然够聪明!” 上官庆哈哈一笑,认可了他的建议:“某家再赠你一物!”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抬手橫剑于身前,巨剑微微出鞘,只见得玄光闪烁,那一锭银两便已分作七八块来,切口平滑如镜,可见其剑术之高妙。 苏子陵也不推辞,连连道谢几声,方才郑重地接过几块碎银,合在一起大概四五两重的样子。 等到吴老汉端上来满满一大盆鲜香鱼肉,上官庆动作豪迈地开吃起来,苏子陵方才告辞休息去了。 经过这一番,他确实有些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醒过来,上官庆早已离去,同时那一艘小船也随之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天,苏子陵继续住在小船上,喝着太湖之水,吃着鱼虾湖蟹,帮着洗刷盆碗,跟着捡拾柴火,一派心无余事的样子,即便最是烦人蚊虫,只需身体散发出热力,也全都不敢靠近。 期间,偶尔也有些行商过客,要租船渡湖,也都被吴老汉说拒退却了。 直到第三天早晨,平静如常的太湖之上忽然黑影点点。 其中一个黑点越来越大,那是一艘悬挂着蓝白旗帜的大船,正在朝着渡口而来。 “哎呀呀,是湖龙王的虾兵蟹将找过来了!” …… 第十三章·群匪大索,前路抉择 第十四章·风波将起,趁夜离去 听到吴老汉要将银子分与自己,苏子陵自是连连推拒,他这样劝说道:“银子我自己也有,那日上官大侠不是给了我吗?您也是知道的。” “况且,吴伯您都辛苦了大半辈子了,还不如自己留着享受享受,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不说这个,您年纪也大了,到时候看病吃药,有这银子攥在手里,它也是个保障,这心里头就会安稳。实在不行……” 苏子陵一顿,他瞧着吴老汉苍老的面容,接着建议道:“实在不行,您不如寻个合眼缘的孩子收了养着,也算是积德纳福了。” 吴老汉沉默着点了点头,叹道:“阿陵,你是个好孩子呐!” “嘿嘿!吴伯您都对我这么好,那我当然是个好的!” 吴老汉拍了怕苏子陵的肩膀,也跟着笑起来了。 笑着笑着,他面上带了些许忧愁:“也不知上官大侠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苏子陵想到刚才船上那几人的言语,心里猜想上官庆或许并未得手,还可能遭受了重创,不然那湖龙王又怎会让一群喽喽出来寻他。 他并没有将这一猜测说出,反而出口安慰道:“上官大侠那是何等人物,必然早已全身而退……”听得吴老汉连连称是。 他这样说着,心里边却在想:‘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这里,都过了好些天了,那些人应该快找过来了吧……’ …… 这一日,湖龙王宋腊麾下群匪出动大半,在这太湖之上大肆搜索一个手持巨剑、身姿魁伟的中年大汉。 有传言,将近十年不曾现身的“东海剑侠”上官庆重出江湖,突入碧珠岛上,与“江东四寇”交战,斩断海龙王田庆的一只手,并重创山龙王方虎后消失不见。 有人说,上官庆仍然潜伏在这太湖之上,等待时机,欲要彻底诛灭四寇,匡扶正道;也有人说,上官庆重伤已死,却在死前写下了不世绝学《瀚海剑法》,留待有缘之人承其衣钵,替他报仇……种种传言,不一而同,却引得附近的江湖中人纷至沓来。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流逝,流言越传越广,而来此的江湖人士也必然越来越多。 他们有的前来是为了襄助上官庆,但更多的是为了谋求绝世武功。 苏子陵虽然不知道外界已经有了各种传言,但只需看太湖群匪的大动作,也能稍稍推测出一二。 ‘风波将起啊!’ 等吃了早饭,苏子陵细细一想,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为求稳妥,他将自己的推测改头换面一番,对着吴老汉说了。 “吴伯,上官大侠欲诛杀四寇,如今看来必然是未尽全功,定会再度出手。” “这样一来,您老仔细想想,假若你是四寇,下一步该当如何啊?” 苏子陵悄悄拉着吴老汉,神情凝重地问道。 “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吴老汉也是心里一突,他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来,只能说道:“要是咱是四寇,咱这,这,老头子实在是想不出来啊,阿陵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老头子在这听着呢!” 苏子陵神情更加凝重了,他紧接着说道:“我若是四寇,想到有上官大侠这等武功盖世的人时刻潜伏在侧,要取自家姓名,定然是日日夜夜都要提心吊胆,安睡不得。吴伯您说,这是也不是?” “是极是极!”吴老汉一想到上官大侠提着剑要取“自己”性命,连连点头称是。 苏子陵接着说道:“可是,四寇人多势众,但仍然奈何不得上官大侠,如此一来,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听到这里,吴老汉已是沉侵其中,就这么脱口问道。 “广邀好手,前来襄助。”苏子陵轻声吐出八个字来。 见吴老汉脸上带着些许明悟,他趁热打铁地说道: “四寇占山为王,无恶不作,他们请将过来的,又岂能是什么好人?必然是一大帮豺狼虎豹啊!” “豺狼多狠,虎豹多猛?他们聚集在这太湖之上,又岂会安分守己?必然会肆无忌惮,侵扰百姓,到时候……” …… 吴老汉看着明明一副孩童模样的苏子陵在那儿侃侃而谈,感到有些许的违和,心里不由地感叹了一句“不愧是连上官大侠也想要收为弟子的人呐”,就将那一丝违和感给忽略了过去。 等到苏子陵说完,看着他眼神亮晶晶地抬头仰望着自己,吴老汉渐渐下定了决心。 “阿陵说的确实在理!” 吴老汉伸手摸了摸苏子陵的小脑袋,“也罢,老头子我早就活够了,死了便也就死了,但阿陵你要活着!” 他语气渐渐坚定道:“你年纪还小,人又聪明,等到了九华山上学了武功,以后一定是一位比上官大侠还要厉害的大侠,杀恶人,帮好人,锄强扶弱……” 似乎想起了什么,言语中有些哽咽,但很快被一阵笑声掩盖了过去。 他拍了拍苏子陵的肩膀,认真嘱咐道: “阿陵,你且好好待在这船舱里,便是有人喊话也莫去搭理。 老头子我且先回一趟村里,将银子拿上一锭交与何老三家的,再令人明日一早过来看船,大概午后便能回来,你若是饿了,便自己先料理些鱼虾吃了,不必等我。 等到太阳落下山去,咱再撑船离开,毕竟夜里总比白日安全许多。” 苏子陵听了,自是一脸赞同地答应下来。 见他回到船舱中,吴老汉脱了衣裳,赤条条地没入湖水中,不一会儿就浮了上来,然后又浅下去一次,先后将一大一小两包银两放在船板上。 这是事先藏在湖底,并用石块压住的。 至于那两张“介绍信”,则被苏子陵藏在岸边一块大石头底下压着。 如此一来,不论船上还是身上,都没有可疑之物,就算是贴身搜查,也不用怕被瞧出什么破绽。 时间慢慢过去,很快吴老汉平安归来,很快太阳也落下了山,很快天色愈发黯淡。 一老一少吃饱喝足又吹灭了灯火,随着一阵轻响,竹竿划动,小船荡起波纹,直入远方夜色中。 …… 第十五章·轻舟横渡,再遇上官 第十六章·主动披露,导热疗伤 第十七章·暂无大碍,叙说前事 第十八章·前往碧珠,潜入城寨 第十九章·往日兄弟,今朝成仇 第二十章·瀚海神剑,诡计难敌 第二十一章·七日之后,铁甲大舰 第二十二章·千里之行,终须别离 第二十三章·太湖西畔,诸派高手 第二十四章·故人相逢,来历猜测 第二十五章·是战之议,拜师事宜 “诸位前辈,还请听晚辈一言!” 苏子陵循声望去,就见一位二十岁许,身穿蓝色长袍,英气勃勃的青年排众上前。 他携着一名蓝裳女子,向着上官庆等人抱剑行礼,正是南海剑派的丁铭,以及他的师妹吴若英。 “丁少侠年轻有为,若是有什么想法,尽可说来。” 说话回应的是苏婉真,他们一行人出发下山之前,正好碰到这一对师兄妹前来九华山拜访,听到消息后更是主动跟随而来,一路跋涉也不曾叫苦叫累,因此对他二人颇有些好感。 “多谢苏女侠!” 丁铭行礼谢过,而后朗声道: “诸位前辈,各位英雄好汉! 我等皆是听到传言,说上官大侠身陷太湖,将被‘四寇’所害,因此赶来相助的,是也不是?” 众人闻言,皆是一片称是。 当然也有部分聪明人,似是听出了他话里面隐含的意思,顿时隐隐露出不善或是鄙视的眼神来。 “师兄~” 吴若英有些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丁铭轻声道了句“放心”,见上官庆、苏婉真等人皆无异样,心里稍稍镇定,继续开口道数:“如今上官大侠无恙,自是万幸得很。” “然而天下英雄何其之多,这太湖茫茫又何其之广,我等既然有缘聚在这小小的沙塘渡,那定然有其他英雄聚在他处,甚至打上了宋腊的老巢!” 等说到这里,丁铭终于感到那些异样逐渐消失不见,他暗自松了口气,隐约更是瞧见了几人眼中的赞赏,于是更加信心满满地道: “依晚辈拙见,在场的英雄不若分成两拨,一拨仍留在此地,以便牵制那艘铁舰,另一拨则环绕太湖,传递消息,甚至乘此良机,联合天下英雄,届时一举荡平‘四寇’匪寨,诛除此等毒害,岂不快哉!” “晚辈思虑难免不周,诸位前辈英雄皆是见识广博,若有幸堪得认可,还请指点决断!” 丁铭再次抱剑行礼,然后拉着吴若英退至一旁。 在场的众人再度议论纷纷,言谈之间大多表示赞同。 上官庆沉默片刻,忽然看向一旁的苏子陵,他蹲下身来,轻声问道:“小陵,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又不是元芳!’ 苏子陵神情一懵,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念头微微转动,他稍一思索,便说道:“若留,或增怨愤;若不留,恐增伤亡。” 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宋腊来此,可不是为了上官叔叔你的。” 上官庆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 “诸位!还请听某家一言!” 待众人安静下来,继续说道:“诸位来此,皆为上官庆安危,某家感激不尽,且先受此一拜!” 他双手抱拳,向着四方各自行了一拜。 众人见此,纷纷推拒道: “上官大侠何必多礼?” “行侠仗义乃我辈本份!” “大侠与我家有恩,又岂能知恩不报?” “……” 上官庆抱了抱拳,再度道:“方才丁少侠所言,确实有理,某家也万分赞同,若是乘此时机,斩杀‘四寇’,必然能造福苍生!” “不过,‘四寇’营寨易守难攻,非高手不得入。依某家之见,若要做成此事,需另择时机,召开英雄大会,请天下英雄群策群力,否则只恐徒劳无功。” “至于我等,则在此地应对宋腊。 不过,宋腊有铁甲巨舰,精锐水兵,咱们毕竟准备不足,难以在水上胜过于他,而宋腊恐怕亦不会弃长取短,令水兵登岸,届时两相僵持,时日一久,只怕宋腊也会归其老巢。” “因此当务之急,还是需请几位英雄出马,将某家脱身无碍的消息传出,以便各处前来太湖的豪杰把握时机。” 听得上官庆此言,众人纷纷相互谈论着,很快,众人一致定下,由一部分人去往太湖各处传讯,其余人则继续留在这沙塘渡口,寻机斩杀宋腊与田庆,甚至毁掉铁甲大舰。 等到安静下,众人纷纷寻地休憩。 上官庆带着苏子陵来到九华剑派诸人所在,苏婉真看着大的那个把小的那个推到自己跟前,不禁问道:“上官大哥,你这是?” 上官庆哈哈笑道:“苏家妹子,某家是给连兄弟送徒弟来了!” “不是某家夸赞,小陵这娃娃,你别看他年纪小,可他天赋异禀,智慧过人,心性粹美,有勇有谋,实在是收做传人的不二佳选呐!” …… 苏婉真一边听着上官庆滔滔不绝的夸赞声,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男童。 只见他身上衣裤虽然有些破烂,但整个人却十分干净,清清爽爽,一双眸子明亮通透,又灵动过人,此时一张小脸羞得通红,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煞是惹人喜爱。 她不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头发蓬松而顺滑,软软的,划过手心,摸起来很是舒服。 …… “妹子你看,小陵这是不是天资聪颖?是不是有勇有谋?” 上官庆拣了些之前的事说了,又对着苏婉真笑道: “哈哈,妹子,不是你大哥说,若非那次某家已是回拒了小陵,必然不会把他送给连兄弟,更何况还救了某家一命!” “妹子你姓苏,小陵他也姓苏,这不就是缘分吗?你看如何?” 苏子陵听到上官庆终于停下了话头,心里的尴尬稍稍一缓,不由地松了口气。 ‘当小孩还要装嫩,真是麻烦啊!’ 他心里叹息着,看着周围一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未来同门,还有丁铭、吴若英师兄妹两人,感受着他们或是不信,或是羡慕的眼神,很想直挺胸膛,大声地告诉他们:没错,我就是这么厉害! 然而,他看了眼顶上还没离开的手,只能再次腼腆地笑了笑。 “既然上官大哥都这么说了,小妹便代旭哥应承下来,等此番事了,就让子陵随我等回山,正式拜师。” 苏婉真说着,拉过了苏子陵的小手,又让一旁的女弟子蔺仙芸取一块糕点喂他,悄悄地问着话。 上官庆见此,终于松了口气,他定下心来,走到不远处的空地上盘膝坐下,默默运功调息。 …… 第二十六章·恶语难消,生死之邀 第二十七章·应约决断,计划准备 心中有了决定,上官庆三人正要与众人商讨暂时退离的事情,却见巨船那边又飞来一支箭矢,斜斜地落在渡口内侧的小道上。 上官庆一眼便见着箭矢上捆绑着的的信纸,不由冷笑道:“书信传讯,这恶贼莫非还要谢罪不成!” 在耳边聒噪的污言秽语早已止歇,苏婉真神色也不复刚才的冰冷。 她令原祖望将信纸取回来,展开一阅,而后交给上官庆,轻声说道:“见我等欲要离去,便想立下斗约以定生死,约期却是在明日午后,这是要拖延时间,其中必然设下了诡计!” “依小妹之见,上官大哥,你大可不必理会于他。 我等可先假装离去,若是恶贼胆敢追上岸来,自可从容杀之,若是恶贼无动于衷,或是将要退去,再现身拖延不迟。” 一旁众人听着有理,纷纷出言称是,而后看向上官庆。 上官庆沉吟片刻,抬头环顾四周,却见众人都在等自己的决定,于是抱拳朗声道:“诸位朋友,确如苏女侠所言,‘四寇’无耻无信,诡计多端,咱们置之不理方为上策,然而某家心中却是不甘。” “于私而言,某家与那‘四寇’仇恨深重,非杀之而后快;于公而言,铲除‘四寇’乃侠义之举,宋贼田贼,离巢而来,如此时机,岂能轻易错过?” 上官庆环视众人,继续道:“万一这些恶贼真的就此离去,岂不是放虎归山?且不言其中后患,此时齐聚太湖的众多英雄又当如何?” 他扬起手中信纸,语气坚定道:“由此细思之下,某家还是决定接下这斗约,待得明日,任其如何心计诡变,某家也必杀之!” “诸位若是愿意留下助阵,某家感激不尽!至于其他朋友,此番远劳之恩,定当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上官庆话音刚落,就有人纷纷大声道: “上官大侠说的什么话!我辈来此,就没有怕死的!” “‘四寇’诡计又何妨,打过去便是!” “正邪不两立!咱见了‘四寇’,不杀杀他的威风,那不岂成了狗熊了!” “不错!”宋君升一振长棍,声音洪亮道:“不战而退,岂是英雄所谓?日后宋某又有何面目再与同道相交!” 一旁的陈大友也豪气道:“老乞丐虽然功夫不高,但还是有把子力气,敲敲棒子助助威的!” “诸位英雄不避生死,诛杀‘四寇’,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愿亮剑拼杀!”苏婉真提剑在前,如是说道。 听得众人所言,上官庆只觉心胸坦荡,刚才的恼怒烦忧通通都没了踪影,他的身形愈发昂扬挺拔,与众人言谈间意气飒爽,自有一种豪迈气概。 等到喧嚣渐止,上官庆也得下空来,苏子陵蹦跳着摸了上去,把他拉到一边,仰头问道:“上官叔叔,如果你动用全身功力,将凝光剑掷出,能将湖面之下一丈深的乌龟壳击碎吗?” 上官庆闻言,想到之前自己试验的“螺旋丸”,虽然由于难以控制不得成形,但其中蕴含的道理对他十分有启发,自然不会认为这是随意发问,他沉吟片刻,摇头道:“某家未曾试过,但以凝光剑之利,想来当是可以的。” “呃,”苏子陵有些无言,只得继续道:“如果是普通的长剑,或是弓箭呢?” “小陵你的意思是?” 上官庆隐约有些明白了:“你是说,若潜在水下一丈深处,那些弓箭就伤不得某家?” “普通的弓箭手应该不行。” 苏子陵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至于其他,还需要试验一下。” 在本尊前生的世界,一般的枪械子弹,在水中大概只能打出一米远,放在这个世界,差不多就是三分之一丈,不过这边有武功和真气存在,水下一丈安不安全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应该还是安全的。 他跑到不远处捡起两根箭矢,又跑回来对上官庆道:“上官叔叔,你抱我到那条河边找个地方。” 他指向西北方,上官庆点点头,与苏婉真等人打了个招呼,一把抱起身子小小的男童,连着两步便窜身而出。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水深过丈的河段。 苏子陵把箭支交给上官庆,又指向十步之外的一株老树,说道:“上官叔叔,你可以从那棵树的顶上冲下来,等靠近后用最大的力量把箭扔进河里,看一看它在水里的速度和杀伤力怎么样。” 上官庆依言而动,他跃上两丈高的树尖,脚步一沾即走,身形笔直,飞速破空,疾射向来。 一旁的苏子陵紧紧盯着河面,只听得“嗖”得一声,箭矢疾射入水,激起一连串的气泡。 他瞧得分明,箭矢堪堪飞入水下过半,速度明显放缓,很快就飘落在湖底。 “如何?” 上官庆落身立在一旁,同样看到了歪歪扭扭的箭矢。 “水下安全是没问题了。” 苏子陵如是回答,而后抬头问道:“上官叔叔,如果你在水下两丈左右闭气一刻,身体能撑得住吗?” 上官庆哈哈一笑,自信道:“某家可在六丈海底之下,闭气半个时辰!” “如果与高手交战,消耗颇大呢?”苏子陵继续追问道。 “若是生死缠斗,则不足一刻。” 上官庆眉头皱了皱,而后舒缓道:“不过宋腊田庆之流,至少两刻。” ‘两刻钟,至少半小时,应是足够了。’ 苏子陵抬头,右手伸出三指,胸有成竹地说道:“那如今还需三件事,就可尝试夜袭计划了!” 一旁的上官庆噙笑不语,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表演。 苏子陵察觉到了什么,心里有些尴尬,面上却毫不显露。 “第一,是装备。上官叔叔你要有一把兵器,最好是和凝光剑一样,黑色的神兵利器,还要一件夜行衣,最好是黑色的全身软甲,主要是便于藏匿身形。关键时刻也好有所防护。” ‘凝光剑啊!放心,某家很快就将你取回来。’ 上官庆心里暗自道。 “第二,要观察。一是观察铁甲舰上,还有那些小船上,有没有隐藏的高手;二是观察铁甲舰本身,船身周围和船底,有没有铁枪铁刺之类的东西。对了还有!” 说到这里,苏子陵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对上官庆道:“上官叔叔,万一有人用渔网来困你,还是那种很难斩破的特制渔网,你能及时逃开去吗?” 听到这话,上官庆也是神情一凝,随后摸了摸苏子陵的小脑袋说道:“无妨,某家可向你未来师娘借剑一用,那剑虽不曾出鞘,但锋芒凛然,想来也是难得的利器。” 苏子陵放心地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那就只剩下第三点了。” …… 第二十八章·闲话半日,风雨将至 第二十九章·天昏地暗,潜袭巨船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皆是满脸欢喜。 上官庆说道:“飓风将至,必有暴雨,此乃‘天时’也!待某家潜伏过去,破其船底,令其困沉,此则为‘地利’也!至于‘人和’。” 他环顾众人,神情振奋道:“‘天时地利’,皆在吾辈,而群贼毒药无用,箭矢不利,困乏难安,届时不过乌合众也,然我等秉持正道,齐心协力,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何愁不能一鼓而克之!” “只是胜算虽大,某家却也还要说上一句,那便是万万不可因此而大意轻敌!事关生死,还请诸位朋友仔细收拾兵刃,养精蓄锐,做足准备,待时机一到,咱便冲杀上去,将贼人一扫而净!” 如此一番话,听得众人俱是热血沸腾,苏子陵便看到许多年纪不大的人满脸兴奋,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拔剑而起,斩寇杀贼,就此扬名立万,成为人人赞颂的少年侠士。 或许有的人只是为了名利,而非完全为了心中的信念与正义,但仍然可敬可畏,令人佩服。 不过,少年意气,可以不惧生死,而那些老前辈呢? 苏子陵目光隐晦地打量着众人,的确发现有几人的脸色极其不自然,但更多的却看不出来了。 他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也不想去揣测他人,就这么待在一边,或是跟在大人的身后,静静地旁观,旁听,然后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东南天际的乌云渐渐变得显眼起来,已经有人发现了它。 远远地,就有喧哗声传来,或是惊呼,或是争执,或是大骂,隐隐约约的,有些听不真切。 湖面上,已有几艘小船远远地离去了,剩下有的不为所动,紧紧绕在巨舰周围,但更多的却在摇摆不定。 随着时间过去,那片乌云靠得越来越近,也压得越来越低,一点点将天空占据,将大日遮蔽。 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沉重。 狂风席卷,平静的太湖翻涌起一波又一波浪涛。 天昏地暗,湖上的小船不知何时已离去了大半。 为了防备即将到来的大雨,在苏子陵的建议下,上官庆和宋君升领着众人,合力将之前因巨舰和群匪所迫,而弃在岸边的七条小船拖到了矮丘之后,连同另外一条小船并成一排,同时斩木削树,压在船头船尾,以作定风之用。 至于那顶搭好的帐篷,则被移到矮丘之上。 上官庆换上了夜行衣,盘坐其中,橫剑膝前,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湖上不曾离去的巨舰,时刻监视其动向。 苏子陵跟着苏婉真、蔺仙芸、吴若英,还有另外两个女子,一起躲在船舱里,看着她们烧火煮水,切肉洗菜。 喝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加牛肉汤,苏子陵蜷缩在蔺仙芸怀中假寐,脑海之中,纯阳意念沉寂岿然,如明镜般高悬物外,映照周身十丈之内的气机。 此时,被重重乌云所遮蔽的大日早已落下西山,天色彻底昏暗了下来,风声呼呼不止,雨滴连绵不绝,自高空击打着大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像是司雨之神在弹奏着乐章。 而在他的感应中,天地间的气机十分紊乱,不过这却不是飓风暴雨所致,而是因为身边怀有真气内力的人太多了。 ‘竟然还有这个弊端!唉,身体的限制还是太重了!’ 苏子陵紧闭着双眼暗叹道。 前文里边说过,由于纯阳意念被限制在身体内部,无法脱离而出,在这种方式的感知中,天地自然气机本是和谐一片的,而当有能量波动,即习武之人的真气内力,或是火焰燃烧出现在一定范围内的时候,就会将原本和谐的气机打乱,这是苏子陵能是否知晓周围有习武之人的原因所在。 不过,他现在知道了,这也是有前提的,至少目前是,那就是自己身边首先要没有习武之人。 只有这样,原本的自然气机毫无波动,才能在有干扰出现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被感应到。 ‘或许,等到我以后熟悉其中的规律就会好了。’ 苏子陵如此想着,而后闻沁人幽香,在柔软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蔺仙芸看着师娘闭目盘坐,紧了紧怀中热乎乎暖洋洋的身子,同样闭目调息起来。 时间渐逝,天地间狂风愈发急促,暴雨愈发激烈。 矮丘之上的帐篷早已被风雨吹打而去,不知飘落何方。 上官庆盘坐在风雨中,巨剑横放膝前,全身上下早已被淋得透湿。 雨水糊上了他不曾闭合的双眼,雨帘厚如重幕,在漆黑的夜里,更是将一切窥视的目光都隔绝住。 ‘应是午夜子时了。’ 上官庆心中默算时辰,直直站起身来,而后一个弹指击向剑身。 巨剑颤抖着发出铮鸣,清晰地传进八条船上,将船舱里的众人唤醒。 从苏婉真手里取来她的锋锐长剑,上官庆携着满满四袋火油,眨眼间没入雨夜之中。 沿着湖岸狂奔近千丈,按捺已久的内力就如大河滔滔,奔腾不止,给予着充足而强劲的动力。 飓风之夜给他提供了最好的遮掩,内心也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然而他的行动却是十足地小心谨慎。 内力渐渐平复下来,身体如同龟息,似是蛇眠。 没进水面,潜入湖底,上官庆似一条正在狩猎的凶猛黑鱼,融入在夜色里,向着目标猎物不紧不慢地游靠过去。 时间过了一息又一息,透过激荡的湖面,一个模糊的巨大船影出现在眼前。 他内心不喜不怒,继续缓缓地向前游去。 此时,上官庆身在湖底两丈有余,他运转真气,功力聚于双眼,察视四周,并未发现诸如铁钉木刺之类的事物。 他潜伏至船底中央,稍稍打量一番,退身至边缘一侧前端,而后拔出利剑,把包裹着船底的铁皮,沿着边缘剥除长长的一条。 将长剑刺入裸露的长条一端,上官庆丹田内力勃发,身如迅鱼,推动着长剑急速向前,切割出一条致密的缝隙。 他拔剑回身,长剑再从另一侧刺入,切割出另外一条相对的缝隙。 在巨大的压力下,此时已有湖水缝隙中渗入船体。 上官庆不敢耽搁,他解下四袋火油,而后换举巨剑,内力灌注其中,猛然刺向两条缝隙尽头一端。 船底破开一个大洞,湖水源源不断地灌入其中,形成强大的吞噬力。 上官庆将四袋各十斤重的火油推向洞口,而后一剑将其刺破,四十斤火油还来不及散溢,就被湖水推卷向洞口,被吞入其中。 他急忙顶着吸力退身,巨剑将另一端击破,便头也不回地向外急速而去。 数十丈外,上官庆钻出湖面回望,巨舰如何他看不真切,不过耳边那嘈杂的呼喝喧哗,竟好似比佳人轻柔婉转的歌喉还要来得美妙动听。 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阵阵,如雷霆炸响,盖过了四周风雨凄号。 “狗贼!待某家取你性命!” …… 第三十章·有惊无险,雾淡雨歇 沙塘渡口。 众人冒着风雨,刚刚合力将八条小船一一送入湖水中,便听到远处传来的开怀大笑声。 “是上官大侠的声音!定是上官大侠他得手了!” “天时地利与人和,都特码在咱么这边,况且凭上官大侠的身手,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只可恨在下不通水性,不能随上官大侠同去!” “宋大侠,苏女侠,不如咱现在过去,好趁乱多杀几个贼崽子?” 宋君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一旁身披蓑衣头戴蓑帽的苏婉真,粗声粗气地问道:“苏仙子,你看如何?” 苏婉真看向远处,只见大雨滂沱,水汽缭缭,入目之处尽是一片黑暗朦胧,于是扬声道:“宋大哥,还有诸位英雄,咱且换个方向,先去上官大侠那儿,再往群匪所在而去,免得遭其箭雨突袭。” 众人听了,都认为她说的在理,纷纷登船撑竿,划向远处。 苏婉真看向身旁的蔺仙芸和苏子陵,嘱咐道:“芸儿,你便在这岸上待着,照看好小陵,若是遇到危险,能跑则跑。记住,你俩自身安危为上!” “小陵,你也要乖乖听你芸儿姐姐的话,知道了吗?” “是,师娘!” “苏姨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 见两人都应承下来,苏婉真点了点头,转身登上了最后一艘渡船,在丁铭和莫景年的共同撑划下,小船迎着风雨驶向前方。 直到小船彻底驶入雨幕中不见,苏子陵微微扬起脑袋,顶着狂风,两手紧紧抓着头上蓑帽,建议道:“仙芸姐姐,这里风太大了,我都快没力气了,要不我们先去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蔺仙芸收回目光,帮忙把他的蓑帽按住,回应道:“嗯,先让姐姐想一想。” 她环顾四周,却只见一片黑暗,想着不远处的那片密林,那里树大枝茂,应该是个避风躲雨的好地方,然后道:“走,小陵,跟姐姐去那边树林里。” …… 上官庆刚刚停下大笑声,就听见远处传来田庆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上官匹夫!你这卑鄙下流的无耻之徒!没卵没胆的阴险小人!不守信约的伪善君子!你阴险狡诈,竟敢半夜偷袭!你!你!你不讲武德!你枉称‘东海剑侠’!你特娘有种就给老子滚上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你……!!” 听着田庆愤恨的叫骂声,上官庆心里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再度仰天放肆大笑起来,只觉那一股愤懑瞬间被一扫而空,胸中满是快意舒畅,连真气运转都显得灵动活泼了几分。 他停住笑声,沐浴在****之中,正要向渡口方向游回,却不防听见一阵急促的破空声。 ‘不好!’ 上官庆急忙翻身下潜,要没入湖水之中,却已是来不及了。 下一瞬,箭雨破空而至,歪歪扭扭地坠落在六七丈开外。 上官庆惊出一声冷汗,暗自恼怒自己的得意忘形,随而又有些苦笑:‘上官庆啊上官庆,你久不立足江湖,连这谨慎之心都丢得差不多了,也怪不得多有磨难,都是自找的!’ 他反省了自身,也不敢再小觑对方,当即潜身下行,往渡口回游,很快就遇到了往这个方向而来的众人。 当头的是“擎天一棍”宋君升,他直面着风雨立身在最前方,手中的精铁长棍戳在船板上,任由小船如何晃荡个不停,也自岿然不动。 听到水里的动静,他暗暗运使劲力,双目直视前方,大声问道:“可是上官兄!” “宋兄,正是某家。” 上官庆浮出水面,举起手中长剑,看向宋君升,问道:“宋兄,苏家妹子何在?待某家将这宝剑归还于她。” “苏仙子尚在后面。” 宋君升回了一句,又关切道:“刚才的那波箭雨?” “正要一说此事。” 上官庆一边踩水前行,一边朗声道:“诸位朋友,群贼方才往此处射了一波箭雨,为求稳妥,诸位还是先绕至别处,再寻机看那巨船如何了?” “不错!上官大侠说得有理!” “上官大侠厉害!俺老熊佩服!” “客气客气! 某家不过微薄之功! 哪里哪里! 过奖过奖!” 在一片夸赞声和谦逊声中,上官庆寻到了在最后一艘船上的苏婉真。 “妹子,多谢了,某家物归原主。” 上官庆将那长剑归还,扫了一眼船舱里的几人,问道:“妹子,小陵他?” “上官大哥放心,我让芸儿在岸上看着小陵呢!” 苏婉真将长剑接过:“久在水中不好,上官大哥且上来歇息一会儿。” “待在岸上也好,总比这儿安全一些。那某家这便上来了。” 说着,上官庆抬手一撑,两脚先后踏上了小船,湿透的夜行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强壮健硕的惊人躯体。 他也不进舱休息,只闭目盘坐在船头,抓紧时间恢复内力,以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一行八条船,四十五人,冒着狂风骤雨,破开起伏浪涛,艰难地行进在这不复往日平静的太湖之上。 时间慢慢过去,巨船方向不曾射来任何箭矢,也不曾传来任何声息,一时间只有风萧雨落之声,仿佛整艘船彻底沉没了一般。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众人都愈发警惕起来。 他们远远将船停巨舰正南方向,百丈开外,虽然看不见巨舰如何,却也难被群匪发现。 “要是小陵在就好了。” 上官庆内力已经恢复,可此时的他不论如何聚集功力,目力都难以穿透雨幕和水汽,不由如此感叹道。 见此,船舱里的原祖望不由疑惑道:“前辈,小陵的目力很好吗?” 上官庆转过身来,看向撑杆立定在一旁的丁铭,见苏婉真点头,方才说道:“某家之前夸赞小陵天赋异禀,其中便有着目力的缘故。” 想着目前无事,又想着除了南海剑派两人外,其余五人都是苏子陵的未来同门,上官庆便与船上几人说起他的神异目力来,只听得几人连连惊叹不已。 又过了一个时辰,风雨仍然狂作不止,上官庆便让众人轮流值夜休憩,以保持精力。 如此直到清晨,天色微微明亮,大雨陡然变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很快又只剩下些许雨丝随风飘荡,湖面上的水雾也逐渐淡了下去。 …… 第三十一章·枯瘦老者,邪佞妖道 第三十二章·穷凶极恶,恶战将起 “世道纷乱,仙路难求,贫道也不过凡夫俗子,又如何逍遥得起来呢!” 灵玉道人一挥拂尘,仰天长叹,神色悲悯,好一副救苦救难的道门真人模样。 “沐兄,你可是误会小弟了啊!” 沐姓老者又是一声冷哼,想到自己找到他时所见的那些白肉,顿时撇过头去。 轻笑了两声,灵玉道人看向远处:“贫道避世数载,难得再现江湖,却又碰着这些正派中人,着实有缘呐!” 说着,他转而从怀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白玉瓷瓶对身旁的宋腊、田庆道: “看来是等不到贫道的解药生效了,还请二位龙王劳驾,挑上五十个好手,将此药给他们闻上一闻,虽然有些伤身,但醒得快些,也好添些个帮手。” “多谢道长神药!” 宋腊接过瓷瓶,一脸正色道:“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早晚都得一死,伤身又何妨!” 灵玉道人面上露出不忍:“唉,终究是贫道的过失!” “道长慈悲!” 宋腊跟着假惺惺地感慨了一句,将手中瓷瓶交给田庆,道:“二弟,你且依照道长所言,唤醒些人来,令他们见机御敌!为兄便不下去了。” “是,大哥,小弟明白!” 田庆接过瓷瓶,满口答应下来,直到入了底下船舱,看着满舱堆砌昏厥的人体,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从昨夜一直到刚才,他面上虽然不显,实则内心对灵玉道人隐隐有所畏惧。 想到自己不过是每夜无女不欢,就突然被上官庆找上门来,要取走性命,再想到灵玉道人的极恶凶名,心里竟生出不平之意来。 “上官匹夫,惯会欺软怕硬,果真无耻之徒!” …… 此时,众人之中,已有人认出了灵玉道人的身份。 “是‘四寇’中的宋腊和田庆,这两个奸贼!” “上官大侠的凝光剑!” “那满脸麻子的矮子是谁?” “这道士,竟然是灵玉这妖道!” “灵玉妖道?这魔头不是被人诛杀了吗?” “这该死的妖道竟然没死,还出现在了这里!” 上官庆听得分明,知道这道士非但不是正派中人,而且还是邪道中的邪道,是个穷凶极恶的魔头。 “上官兄可能有所不知。” 另一艘小船上,宋君升提起长棍,向上官庆解释道: “上官兄你出海两年后,这妖道突现江湖,惯以淫杀女子为乐,无论官宦平民,甚至皇室宗亲,皆曾受其毒害,而且手段极其酷虐,堪是天下大魔,无人不欲除之而后快。 朝廷屡次通缉,连掌门也曾多次广发英雄帖,邀集武林各派好手,然而这妖道与人厮杀算不得厉害,但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且擅以毒物谋算害人,无论我等如何追杀,皆被其走脱,甚至折了不少人手。 在场众人,大多与其结有血海之仇。 大概在六年前,这妖道渐渐销声匿迹,江湖上曾有传言,是被归隐的前辈高人出手除掉了,想不到……” “果然妖道!” 陈大友咬牙切齿,手中竹棒捏得指节发白:“不错,妖人曾害我帮中四位长老……众弟子!今日不论生死,必诛此魔头!” 苏婉真同样寒声道:“这妖道既不再藏头露尾,还敢现身于此,那便杀了就是!” “今日便是报仇雪恨时!” 此时的她脸若冰霜,眸蕴杀机,看不出一点清丽温婉的模样,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拔出剑来,决下生死。 在她身后,九华剑派诸人也都执剑在手,杀气腾腾地望向灵玉道人所在。 “阿弥陀佛!” 一直不曾多言的圆惠和尚突然口宣佛号,话语中却全无慈悲和善之意:“邪魔妖道,合该打落地狱,永不超生!” 眼见群情激愤,杀意盈沸,欲要一拥而上,手刃魔头,上官庆抛开顾忌,下定决心。 他举起巨剑,朗声高呼道:“除暴诛恶,自来是正道所在!” “妖道灵玉!宋、田二贼!乃至船上诸人,皆死有余辜!” “大伙儿且配合人手,再分散各方,一同围攻!” 见众人纷纷应是,上官庆又对宋君升和苏婉真道:“宋兄弟!苏家妹子!我等三人合攻一处,当心‘化真散’!” “若觉内力将失,则退至一旁,万万不可恋战!” “上官大哥放心!” “宋某晓得!” 见两人应下,上官庆又私下传音,与林三郎交代了一番,便不再多言。 他立身在船头,目光依次扫过麻脸矮子、灵玉道人、沐姓老者,最后看着宋腊和他手中的凝光剑,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 “这上官庆倒也不是个莽夫。” 见八条小船或单或双地分散四方,渐渐靠拢过来,沐姓老者仍然没有半点慌张之色。 “呵!” 一旁的灵玉道人闻言嗤笑道:“武功练得皮糙肉厚的,还不如个寻常莽夫呢!” “不过,啧啧,想不到连城旭那厮,竟然还藏着这么个婆娘,贫道瞧上一眼,便知其乃是上品,定比那些尼姑还要香,算他有些眼光。” “可她练了武!” 沐姓老者沉声道:“女子就不该练武!” 灵玉道人瞥了眼把头深深地埋在脖子里,直似木偶般一动也不动的侯自在,讥讽似地笑了笑,转而对宋腊道: “宋大龙王,可令二龙王遣人上来了,虽然我等无惧,但多除掉几个敌人也是好的。” “道长说的是。” 宋腊听着底下隐隐传来的哀嚎,眼神有些晦暗。 …… 湖岸密林之中,苏子陵从一个树洞中醒来,抬眼就看到蔺仙芸倚靠在树洞外,闭目沉睡着。 此时的她仍然穿着一身蓑衣,小腿处裙摆粘染着泥土,一双布鞋早已被雨水浸透得濡湿,眉宇间微微皱起,神色有些许的不适。 苏子陵抬手想要传些热量给她,将湿衣烘干,手肘却猛得碰到了树壁,发出“咚”得一声。 原来这树洞很是狭小,虽然用长剑扩充过了,但也只堪堪容下蜷缩着身体的他,稍微想有些动作都是不能。 也许是被他的动静所惊醒,蔺仙芸睫毛微颤着睁开了眼,她摇了摇脑袋,顶上的蓑帽就掉了下来,直直地挂落在脖颈上,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小陵,你醒了,可是觉着饿了?雨竟然停了!” 蔺仙芸解下蓑帽,低头便看到眨巴着眼睛的苏子陵,关切地问道。 苏子陵见她脸上仍有倦色,便劝声道:“仙芸姐姐,你要不要再睡一下,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的,姐姐不累呵……啊……哈……”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蔺仙芸一双睡眼惺忪,脸颊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羞红,她以手遮面,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有人大声疾呼示警,然后接连传来几声惨叫。 “是上官大侠的声音!” 顾不得再说什么,她站起身来,步伐踉跄地奔向湖岸边,苏子陵也急忙钻出树洞,小跑着跟了上去。 …… 第三十三章·喋血厮杀,肆无忌惮 第三十四章·清风无迹,转头成空 第三十五章·身世之谜,释得众疑 第三十六章·事了分散,小镇修整 第三十七章·坦白交底,认人作父 吃过午饭,苏子陵腆着肚子,跟上官庆一起上楼进了客房。 房间不大,布局简单,摆设也不多,只有一床一桌两条凳子,还有桌子上插着杨柳枝的花瓶,和一幅挂在墙上的水墨画,却收拾得很干净,看上去朴素也有些雅致。 不多时,客栈的伙计送来了布巾和清水,苏子陵梳理清洁了一番,爬坐在凳子上,开口对正在擦拭着凝光剑的上官庆说道:“上官叔叔,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你且说罢,某家听着。” 上官庆动作不停,细致地拂拭过每一寸剑身,像是在温柔地呵护着自己的子女。 见他没有转身,还是背对着自己,苏子陵也不在意,神色平静地开口道:“上官叔叔,首先要声明,我之前的确不认识灵玉妖道,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这个你应该信吧?” “某家信你。” “信我就好,那就可以继续说了。” 苏子陵接着说道:“我一开始说的‘父母双亡,兄嫂寡恩’的确是编出来的,我从小只有一个生身之母,她表现得对我很好,但我知道,她其实一直想杀了我,把我炼成小鬼去报仇。” 说到这里,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上官叔叔,这世上应该没有鬼神和法术吧?” “鬼神缥缈,某家不知,但所谓法术,皆是戏法伎俩,愚弄无知者而已。” 上官庆冷哼一声,继续道:“至少某家行走江湖近二十年,无论北国江南,还是湘蜀荒蛮,甚至海外诸国,都不曾得见鬼神,所谓奇法异术,不是装神弄鬼,就是神妙武功所致,皆当不得真。” 当然,若真的要列举一例,那就是苏子陵本人,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来。 “没有啊!” 苏子陵心里有些失望,如果有的话就好了,他相信凭借自身本质,能获取的好处比单纯修炼武功要来得更大,不过既然没有,那也好早早断了这个念想。 整理了下心情,他继续说道:“亲生之母要杀子报仇,我怀疑那不知名的生父是个淫贼恶棍,而且她还有一个炼制鬼子的法术,怀疑范围再缩小,可能就是和尚道士之类的出家人。” 说到这里,苏子陵语气明显有些无奈地道:“虽然我不想,但灵玉妖道的确有可能是我的生父,而且看他的表现,肯定对我有所图谋。” “上官叔叔,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生母对我不怀好意,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碰见个可能的生父又对我不怀好意。” ‘爸爸祂也不理我,也不知道对我好还是不好,真是太难了!’ 上官庆听完,终于转过身来,面色沉凝地问道:“若灵玉那,真是你的生父,你当如何?” ‘这就是要暗示我划清界限吗!’ 念头一转,苏子陵神情满不在乎地道:“凭什么他说是就是,没证据的事我为什么要信,我还说我是天生地养的呢!‘天为父来地为母’这不好吗?就算他真的是,但我也不傻,明知道不怀好意还凑上去,这不是主动求虐吗?” “那便好。” 上官庆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暗道,只要不承认就好,那妖道就算闹得世人皆知又如何,只要敢跳出来,那就立马将他斩了!到时候凭自己一身本事,难道还怕保不下小陵吗! 沉吟片刻,他忽然开口询问道:“小陵,你可愿意认某家为父?作某家之子?” “这个会不会有点,太突然了。” 苏子陵一听的确有些吃惊,义父义子什么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因此下意识就想着推脱拒绝。 不过转念一笑,此去九华山拜师,按照此世的观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本就是相当于多了一个爹,就算再拜一个义父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不就有三个,不对,是四个爹了!’ 想到灵玉那个人憎狗厌的家伙,苏子陵心里连忙摇头,一脚把他踢出了“爹”之行列,想着‘还是三个爹算了’。 ‘不过,三个爹,总感觉要联想到吕布啊!’ 见苏子陵似乎有些纠结,上官庆连忙说道:“小陵你莫要忧心,若是不愿,就当某家不曾说过,不妨事的,以后你还称某家叔叔,某家亦视你为子侄。” 上官庆的确是真心想要和苏子陵结为父子的,且不提救命及帮他复仇这些恩情,苏子陵本身也极为合他眼缘,加之天赋异禀,资质出众,让他再度动了将一身武学传授下去的念头。 至于不能成为师徒,那就结成父子,到时候不单可以传武授艺,还能名正言顺地护他周全,岂不是两全其美。 上官庆越想越觉得有理,当即就对苏子陵提议道,却没料到他本身的意愿,于是再出言弥补。 “上官叔叔好意,我自是愿意的。” 苏子陵念头转动,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答应下来:“那我现在就称您为‘义父’吗?还是要办个什么仪式什么的?” 第一次认人作义父,他心里还有些不自在,不过知道这是因为感情其实不深,很快克服下来,面上也不曾表现出来。 “好!好!” 第一次收人作义子,上官庆显得十分欣喜,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不过他毕竟见多识广,又听得苏子陵的疑问,当即说道:“小陵你且如往常般称呼便是,等到了九华山,咱再办个宴席,某家请连兄弟见证,到时你再改口。” “嗯,我都听上官叔叔你的。” 苏子陵点头应承下来。 虽然关系还没有正式确立下来,但上官庆明显待他更为亲厚了几分,苏子陵也尝试着去亲近。 等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众人皆瞧出了其中变化,上官庆也不隐瞒,直言道:“某家预收小陵为义子。” 苏婉真反应过来,当即笑道:“小妹恭喜上官大哥将得麟儿!” 众人也一一随之贺道: “恭喜上官大侠!” “恭喜上官前辈!” “小陵天资聪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呐!” “多谢各位!多谢!” 上官庆红光满面地回应着,显然心中极是开怀。 …… 第三十八章·九华剑派,灵秀奇峰 第三十九章·白衣疑案,动身汉中 第四十章·抱元之功,内息何物 七日之后,九华山,灵秀峰。 日头刚过正午,青竹院北首的一间卧房内,门窗紧闭。 苏子陵赤着双足盘膝坐在床榻上,双手交叠落在小腹,闭目凝神,鼻息随着胸腹之间的起伏缓缓而动,或是七息一呼,吐出沉疴废气,或是六息一吸,纳入清新空气,呼吸之间,气脉渐渐变得悠长,自然而然凝练出点点内息,顺着无形经脉沉入脐下丹田之中。 这是三日前,他从苏婉真那里得来的《抱元功》。 正所谓“抱元守一,定中生慧”,修行此功,能萃取内息,导引丹田,打坐入定,磨炼心性,为内功初学者打下极为坚实的基础。 本来按苏婉真的意思,是绝对不会如此之快就教他内功诀窍的,只能先练练桩功拳脚,最多再教几套简单剑法定招。 因为内功修习,禁忌过多,尤其是入定行功,稍有差池,就要行岔经脉,极易反噬伤身。 而这,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 首先,修习者要明了功法中的术语何解,比如“左脉行三寸,运两寸,吐七息”中的“左脉”为何,“行”“运”有何区别,“寸”是多短,“息”是多长,种种释解,都要了然于胸。 当然,若是有授业之师时刻耳提面命,这一要求自然是极易达成。 其次,修习者要做到“虚实相照”。所谓“书言为虚,自身是实”,书中所言穴道方位如何,经络排列如何,自身实际是否与其一致,若不一致,又当如何,对内功修习是否有碍,若是有碍又当如何解决,等等等等,必须慎之又慎。 再次,修习者需牢记内功运行线路,熟悉内息如何运转,需行走哪些经络,还有途经的穴道方位,必须分毫不差,不可有任何错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休息内功需要沉静稳定,需要全神贯注,不可急功冒进,更不可心生杂念,否则运功差错,半途而废,轻则内息散尽,重则经脉损害,有性命之危。 正因为有着如此多的要求和禁忌,苏婉真本不同意苏子陵修习内功,不论他如何心有智计,甚至智慧过人,但在她看来,终究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实在无法令人放心。 却不想,苏子陵暗地里找到她,直接表展露出了远远超出常人的记忆能力,是真正的过目不忘,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苏子陵依旧有所保留。 因纯阳意念的缘故,他无论见过什么,听过什么,还是闻过什么,摸过什么,只要在“五觉”感官之内,只要有过交集接触,那么只需短短一瞬之间,就能将其牢牢记在心里,久久不忘。 这才是真正的惊世骇俗。 不过就单他表现出来的,就足以令人惊叹了。 在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面前,无论悟性还是心性,都被苏婉真给忽略了,况且他的悟性与心性也确为上佳,并非不堪造就的愚蠢之辈。 加之苏子陵充分发挥了撒娇卖萌的天然优势,令她心甘情愿就将《抱元功》传给了他,细细将涉及到的穴道经络、运功诀窍讲解一遍,又亲自指点看护着运行了一遍,这才放心任他修习。 接连修习了三天,苏子陵对《抱元功》的运转法门已经极为熟络,纯阳意念高悬,心境似古井无波,生不起半丝杂念。 他一心二用,一面吐纳呼吸,萃取气脉中的内息,导入丹田之中积蓄,另一方面內视全身,从气流的涌入、肺泡的胀缩,再到血液的流转、神经的波动,全方位观察内息的产生和聚集模式,试图探索其中的奥秘。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苏子陵睁开了双眼,感受着略微有些鼓胀的丹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盘坐了那么久,下身尤其是小腿处的血液已经有所凝滞,两肩背部及后腰之处,也都有些酸胀。 苏子陵赶紧爬下床榻,扭动着四肢关节,活络着全身筋骨,就差打上一套广播体操。 直到通体舒泰,他停下动作,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再从桌上茶壶中,倒出一早烧好的凉白开,一杯两口,连饮七杯,这才爬回床榻上,手抚着清凉的竹席,闭目沉思起来。 ‘我第一次观察的时候就知道,所谓“内息”,产生于口鼻呼吸之间的气流交替,却又不是单纯的空气,或是空气中的某种气体。’ ‘本尊前生的网络小说家对于传统武侠中的内力真气,大致有四种比较靠谱的猜测,一是人之意念运行,渐渐炼假成真,二是从人之血肉中提炼精气,单纯如此或进行再加工,三是从外界自然中吐纳天地精气或者灵机等能量,四是单纯从肌肉伸缩中产生的力。’ ‘我暂且对这四种说法进行验证,昨天验证的是第一种说法“意念说”,但在收拢了全部意念之后,“内息”仍在产生,可以暂且排除。’ ‘今天试验的是第二种说法“血肉精气说”,经过观察,这个说法有点搞头。’ 苏子陵想着“内息”产生的源头,心里继续思索。 ‘据我观察,吸进来和吐出去的空气,每一次在肺部交汇时,会沾染一点能量气息,姑且称之为“精气”。’ ‘而这“精气”,有时会顺着呼气排出体外,有时又会顺着吸气进入血液之中。’ ‘而只有极其少数的“精气”,已经顺着呼气出去了,却没被排出体外,又顺着吸气回归肺部,或者顺着吸气进入血液中,却没有融入血液中,仍旧顺着呼气回归肺部。’ ‘只有经过这两种方式,重新出现在肺部的“精气”,才是能被纳入丹田积蓄起来的“内息”。’ 苏子陵一点点抽丝剥茧,将“内息”如何产生的缘由理顺清楚,记录在纯阳意念之中,然后继续思索。 ‘首先要肯定,通过这两种方式产生的“内息”,一定有所区别,或许是“清浊”“阴阳”之别,不过这个只是猜测,目前还不清楚,暂时搁置一旁,不用考虑。’ ‘现在猜想一下,“内息”的前身,这种未经加工的“精气”,究竟是什么?’ ‘真的是从血肉中产生的吗?是气化的血液?还是脂肪或者蛋白质?’ 苏子陵心里闪过一个个猜测,他在慢慢地思索。 …… 第四十一章·精气来源,三殿六院 第四十二章·演武释疑,四功九剑 第四十三章·屋内夜话,招法极尽 第四十四章·意识外挂,日月精华 第四十五章·神气互化,内息生发 第四十六章·心灵破绽,外魔常在 “我所汲取的阳光能量,本就能自然生热,而且几乎无有上限,如今融入了内息之中,想来大大提升了质量,必然极具威力。” 想到这里,苏子陵也不由心绪亢奋起来,他当即席地而坐,闭目凝神,口中默念《抱元功》诀窍,渐渐平息静气,运转起功法来。 胸腹起伏,呼吸吐纳,心意稍加引导,丹田中的内息立刻就被催动,如盘卧沉眠的长龙苏醒,纵跃升腾而起。 内息自气海沿“任脉”徐徐而上,过神阙、膻中等穴,转入“手少阳三焦经”,再转入与之互为表里的“手厥阴心包经”,最后又经“任脉”复归气海。 苏子陵内视己身,内息似一条赤炎神龙,在经脉中穿梭运行,他感到血肉里仿佛有一团温热的气流蔓延涌动,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样感受。 ‘经脉并无刺痛感,想来这内息应是对我无害了。’ ‘那就再试试威力如何。’ 丹田内息再度被催发,涌入经脉之中。 苏子陵睁开双眼,抬掌轻按在身前凳子上。 内息自掌心透体而出,浸入那张写着几个大字的黄纸里,很快有几缕青烟幽然升起,同时有一股淡淡的木炭焦味散入他的鼻中。 与此同时,苏子陵感到掌下的温度急剧攀升,正要收回内息,却见一缕火苗陡然窜出,吓得他手掌急速抬起。 火苗跳跃着蔓延,很快将那焦黑的掌心印吞噬在火光之下,他捏起一角扔在地上,看着它随着光热消去,化作一抹灰烬。 “果然,内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苏子陵瞧着那干干净净,粉嫩透红的掌心,想起之前自己开发出的所谓“杀招”,不由得如此感叹道。 “威力不错,消耗也还行,就是恢复之后,威力下降这点,算是唯一的缺陷。” 感受着已经缩回至丹田的内息,还剩下之前的十分之九,苏子陵轻笑着:“还真是本质的的差别,若是蜕变前的内息,同样的量,就算全部瞬间释放,可能将火柴点燃?” “果然,最适合我的,还是至阳之属的功法。” 想到昨晚苏婉真所说的四大镇派神功,其中的《广阳功》。 如果修习此功,到时候以这等内息练成的真气,威力定能上涨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只是,我原来以为阳光能量可以转化为纯粹的内息呢,像植物的光合作用那样,本想着练一练《真纯三元功》或是《混元罡气》,到时候再转修《乾坤一气功》,当一当九华掌门的。” “不过修炼《广阳功》的话,我的耐热体质还得继续升级才行,不然以我现在的内息,怕不是真要有‘烈火焚身’的反噬,万一‘自焚而亡’,那就搞笑了。” 想到这里,苏子陵抚了抚额头:“果然,我还是晒太阳去吧。” “练字什么的,晚上不行吗?。” 将字帖纸张收拢放好,又把毛笔砚台清洗了一下,想了想,把墙上的小木剑也带上,苏子陵踱步出了门,在太阳底下绕起弯来。 整个灵秀峰顶不过二十余亩,各种建筑只占了其中不到一半,剩下的不是奇松异木,庞然巨石,就是地形陡峭,难以成居。 苏子陵也不走远,就在这青竹院周边慢悠悠地晃着,偶尔见到有人演练剑法,也只远远地看上一遍,牢牢记在心里。 不过,在这儿的人,所练习的都是《九华剑法》和其他一些普通剑法,假如要演练九大镇派剑法,不是躲在自个儿屋里,就是藏在这九华群峰之中,轻易不为他人所见。 ‘不如去找下蔺仙芸,看她练《清风十三式》?’ ‘苏姨都说“曼妙无俦”了,想必她练起这套剑法来,一定令人赏心悦目。’ 如此想着,苏子陵心下就有些冲动,也懒得继续感受眼前的阳刚之气,当即回身往青竹院而去。 作为掌门及诸位长老弟子的日常居所,青竹院又分为东西两院,中间被一道厚厚的高墙所隔,男弟子住在东院,女弟子住在西院。 只是女弟子稀少,除掌门连城旭收了两名女弟子外,另外也只有一位“章彩霞”章长老收了一名,唤作“周思诺”。 不过他后来知道的是,刚来那天见到的“韩庚”韩长老也曾收过一名唤作“茹儿”的女弟子,与蔺仙芸极为要好,早年却被灵玉道人给害了,从那以后,韩长老就一直没有再另外收徒。 因此,就算真的和灵玉道人有血缘关系,苏子陵也是万万不会承认的,即使将来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也不会承认下来,甚至遇到了,还会出手把他给彻底恁死,免得遗祸世人。 来到西院门前,伸手轻轻一推,半扇门“吱呀”一声便往后洞开。 苏子陵伸长了脖子往内探去,稚嫩的声音唤道:“仙芸姐姐!仙芸姐姐你在吗!” 见无人应答,他又提气唤了两声,仍没有丝毫回应,只得往执正院而去。 走到一半,苏子陵忽然顿身,讪讪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略显懊恼地自语道:“现在才发现不对,一定是那时候的问题!” 他眉头扭曲着,心里暗道:‘纯阳意念先化为“气”,再化回“神”,竟然对我的念头产生了干扰,虽然很是轻微,但也不得不防!’ ‘不对不对!’ 苏子陵心里连连否认,转念想到:‘隐患就是隐患,与其想着防备,还不如将其彻底解决掉!’ ‘也是我阅历太浅,心性终归有些跳脱,虽然成就了纯阳之神,杂念难起,内魔不生,但如果是外来干扰呢?就像传说中的阻道天魔大自在天主,怕不是一个照面就要溃不成军!’ ‘不过好在,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磨砺自己,十年百年,千世万世,体悟天道高渺,历尽人道红尘。’ ‘总有一天,我的心灵将变得完美无缺,坚不可摧!’ 想到这里,他面上露出坚定的神色:‘万丈高楼平地起,我的磨砺,就从“练字”开始!’ 苏子陵转身便走,刚迈出两步,却听得一道清音从背后传来,语带亲近地唤道:“小陵,可是来寻苏姨的!” 他回头望去,只见两道倩影自转角处迈步而来,立在树荫之下,素衣杏裳,手携长剑,面染红晕,青丝垂落,香汗凝珠,紧贴着如玉肌肤向下滑落。 苏婉真招招手道:“小陵,快来苏姨这儿!” 一旁的蔺仙芸也浅笑着定视他。 “苏姨!仙芸姐姐!” 苏子陵急冲冲地转身小跑,心里不住哀叹道: ‘可恶的女人,该死的人设,又来阻止我上进!这就是外魔吧!一定就是!’ …… 第四十七章·中秋过后,旬月而归 第四十八章·剑气长江,拜师拜父 半个月后,九月初三。 天朗气清,自然安宁。 苏子陵躲在蔺仙芸和原祖望中间,随大家一同立在大门之外,近百名弟子乌压压地拥在一块儿,最前面的是苏婉真和十二位长老,准备迎接九华剑派掌门人归来。 不多时,八个身影从远处山道上浮现,其中两人当先而来。 一人黑衣劲装,姿态昂扬,相貌阳刚,威猛不凡,正是近一月未见的上官庆。 至于另一人。 苏子陵定睛望去,只见他青衫磊落,身形挺拔,头缠方巾,提携宝剑,面容温文尔雅,好似一个谦谦儒生,温良恭俭让。 不用多想,这人正是九华剑派当代掌门,号称“剑气长剑”的连城旭。 待那八人走近,立身在最前面的韩庚长老忽然大喝道:“众弟子!还不速速拜迎掌门!” “弟子等恭迎掌门人归来!” 众人齐齐拜贺,近百人的声音汇聚成一处,仿佛能震散云雾,回荡在群峰峡谷中,久久不绝。 “诸位免礼!” 连城旭伸手虚抬,见苏婉真迎上前来,立即快走几步,紧握着她的双手,面露歉然道:“真妹辛苦了!” 苏婉真无声摇头,只是深深地凝望着他,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一旁的韩长老轻咳一声,提醒道:“掌门师弟,苏师妹,我等还是快些进去吧!” “师兄说的是。” 连城旭转头看向上官庆,伸手一邀道:“上官大哥一路奔波辛劳,还请随我一行!” “哈哈哈!连兄弟客气了!” 上官庆爽朗一笑,也不客套,对着躲在人群中的苏子陵招手道:“小陵,快到上官叔叔这边来!” 苏子陵面露迟疑,很快一脸兴奋地跑了上去,脆生生的唤了声“上官叔叔”,被他一把抱起在怀里。 上官庆掂了掂怀中男童的身重,对一旁的连城旭笑道:“连兄弟,咱一块儿走!” “好!一块儿走!” 众人哗啦啦向两侧分立开来,空出入门的通道。 两人并肩而行,苏婉真和诸位长老,以及各弟子分别跟在后面入了大门。 “诸位就此散去即可!” 连城旭吩咐了一声,也不带人去会客堂,而是直往执正院而去。 不多时,执正院中,浩然轩正厅。 上官庆坐在客首处,摸着膝前苏子陵的脑袋,笑道:“连兄弟,这便是小陵,某家给你找的未来徒弟了。” “小陵,快叫连叔叔!” 苏子陵抱拳一拜,甜甜笑道:“连叔叔有礼!” 连城旭同样笑着回道:“贤侄有礼!” 他见苏子陵乖巧伶俐,心下也很是满意,转头对上官庆道:“上官大哥,再过三日便是黄道吉日,小弟就想把拜师之礼和认父之礼一块儿办了,大哥你看如何?” 上官庆点头道:“就依连兄弟所言,都办好了,某家也好安心去寻灵玉和那个老贼。” 说到这里,他看向苏婉真,问道:“妹子,你这儿可有这两个妖人的动向?” 苏婉真听了,面色沉凝道:“一直不曾收到消息,许是过江往北去了,不过若真是如此,怕是难找了。” 九华剑派堪为南方武林正派之首,于北方之地的势力反而不多,更兼三国时常发生纷乱,如要寻人,怕是就像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太湖往北,燕国?还是晋国,秦国?” 上官庆同样毫无头绪,他最后摇摇头道:“罢了,某家便都走上一遭,这两个妖人若是再敢作乱,也能早些得知,好尽快赶去。只是怕他们……”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也极为无奈。 若论正面拼杀,他上官庆又何曾畏惧过,只是左道妖人也不全是没脑子的,以长击短,以强欺弱,甚至远遁千里,这才是他们的拿手本事。 连城旭劝道:“邪魔外道,惯会耍些鬼蜮伎俩,又怎敌得过我等堂皇正道。” “自古邪不胜正,此乃天地至里。上官大哥放心,终有一日,我等必将手中之剑,扫清天下污浊,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连兄弟说得好!” 上官庆也是豪迈一笑:“阴邪鬼蜮,面对煌煌烈日,唯有灰飞烟灭!” 一旁的苏子陵听到这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莫非,我将来真的要扫荡邪氛,甚至以南统北?’ 接下来,几人默契地不再谈论,转而说起关于苏子陵拜师和认父的事情来。 苏婉真道:“三日后就是大好日子,上官大哥可曾准备些什么?” “哎呀!” 上官庆一听这话,猛地一拍自己脑袋,惊悟道:“某家竟给忘了,幸好妹子你提前说了,不然到时候……这,某家这便下山一趟!”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苏婉真连忙阻止道:“上官大哥莫急!小妹已经准备好了!” “有金项圈,银脚环,长命锁,暖玉佩,金银钱,还有平安符,千丝络,织锦扇,虎裘帽,都是前些日子刚刚打好做好送上山来的。” 上官庆听得连连点头:“多谢妹子!多谢妹子!若不是你……” 苏婉真又阻止道:“上官大哥先别急着谢,你再想想,可还有什需要准备的?” 上官庆仔细回想着从前参加过的拜干亲仪式,良久后才摇着头道:“没了没了,妹子备的东西足了,某家是想不出别的了。” “妹子如此爱护小陵,某家实在是……无以为报!” “上官大哥这说的哪里话,小陵这孩子不久都要叫我一声师娘了,又怎会不关护他呢?” 苏婉真说着,目露慈爱地看向苏子陵:“况且小陵既聪明又乖巧还孝顺,有怎不招人疼呢?” 一旁的连城旭见自己的妻子如此表现,看向苏子陵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份亲近。 成婚十余年,至今仍然无子无女,心中烦忧的又岂止苏婉真一人,他的内心更是苦闷不已。 不过他对自己的妻子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见她已是闷闷不乐,只会想着法儿去安慰,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如今见了苏婉真的表现,连城旭便知她的心思,这是想把苏子陵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可惜雪山莲女不得见,传闻她与南海神尼相识相交,然而南海无边,神尼同样行踪飘忽。 罢了罢了,或许真是命中注定,我和真妹没有亲子亲女,那便将这孩子视若己出便是。等他拜了师,唤我师父,唤真妹师娘,又有什么分别呢?’ 想到这里,连城旭轻舒了口气,长久以来的心结松了大半,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内功瓶颈竟然随之松动了起来,只需稍稍修行,就能再精益一分。 …… 第四十九章·三度别离,传武授艺 第五十章·悠悠十载,青葱少年 翌日,苏子陵在饭堂吃过早饭,直往执正院而去。 进了前院,只见苏婉真一人,问好道:“师娘早安,师父呢?” 苏婉真见他一蹦一跳地进了院门,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小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兴奋,不由笑道:“这又是哪里来的小猴子,今日怎这么早!” “师娘~” 苏子陵拖了个尾音,双手虚握成拳,神气满满地道:“我将来可是要成为大英雄大豪杰的男人,就像义父和师父那样,可不能偷懒懈怠了!” “好好好!小陵果真志向远大!” 苏婉真牵起他的小手,往后院走去:“你师父还在练剑呢,师娘带你去寻他。” “谢谢师娘!” 入了后院,只见连城旭正慢悠悠地舞动长剑,无声无息,看不出半分威力。 不过可想而知,这不是某种剑法就是某种练剑方法,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见妻子携着自己刚收下的弟子等在一旁,连城旭很快收剑入鞘,立身原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小陵来了!” 连城旭招呼道:“且随为师过来!” 苏婉真也道:“去你师父那儿吧!” “是,师父师娘!” 苏子陵答应着,上前紧跟着离去。 一间暗室内,连城旭令他坐在蒲团上,开口问道: “听你师娘所言,你有过目不忘之能,一日之内熟记三千生字,这确是天赋异禀,不过习武练功,天资虽重,更还需有坚韧不拔的根性。 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等习武之人,贵在坚持不懈,这点你需牢记遵循!” 苏子陵恭声应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 连城旭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或许你师娘之前已与你说过,不过为师于此还是要再说上一遍。” “我九华剑派之中,完整的内功法门有二十二种,其中又以四门武功最为上乘,可称当世神功,分别是《乾坤一气功》、《广阳功》、《混元罡气》、《真纯三元功》。” “《乾坤一气功》别具神异,唯有掌门方能得授修习。而另外三门武功,《广阳功》专修至阳真气,威力无匹,《混元罡气》内外兼修,大成之后堪称不破,《真纯三元功》生机盎然,有延寿驻颜之效,你为我真传弟子,可任择其一修习。” “小陵,你可曾想好修习哪一门神功?” 听见问话,心里早有成算的苏子陵不假思索地回道:“弟子欲修习《广阳功》。” “《广阳功》?” 见苏子陵要选择这门武功,的确有些出乎连城旭的意料,于是再度开口问道:“《广阳功》虽然至刚至阳,威力巨大,但若想要修至大成,须得经受真气反噬,届时将有烈火焚身之痛,若不能安然度过,轻则真气丧尽,武功全失,重则周身血液枯竭而亡,历代以来还不曾有过意外,你可想清楚了?” 苏子陵坚定道:“弟子生来极度耐热,不惧夏日酷暑,可受烈阳暴晒数个时辰而无碍,因此想试上一试。” “你竟有如此禀赋!” 连城旭不疑有他,只是惊叹道:“真是天资拔萃,或许,小陵你真的能将《广阳功》修至大成甚至圆满境地。” 说到这里,他微微感慨道:“前朝之时,曾有藏佛密宗传人独身而来,凭一手火焰刀气横扫中原各派,不可一世。我派中一先辈与其交手,虽然失手败北,但也窥得其《金轮炽盛功》的一些奥秘,由此闭关苦思数十载,草创了这一部《广阳功》。” “只是此功威力虽大,但也极难大成,虽然历代先人也曾对其推敲删改,却始终无法规避‘烈火焚身’这一难关,上百年来,也只有一人侥幸大成,至于圆满功行者,更是一个也无。” 听到这里,苏子陵不禁问道:“难道不可以借助外物吗?比如雪域高山,千尺寒潭之类的所在?” “你能想到这点,很好!” 连城旭暗道此子果然聪慧异常,脸上露出赞许之色,而后解释道:“也曾有修习《广阳功》的前辈想到此节,寻得千丈雪顶,甚至不远万里,赶赴极北冰原处破关,只是仍旧无用,除了那位侥幸大成的先辈,再不曾有他人安然归来。” “不过那位先辈也因寒气太盛,导致广阳真气性质改易,被挫去炙热锋芒,虽然功行大成,其威力却反而不如未曾破关之前。” “后来想着瓶颈既破,又重练神功,却不想真气反噬之难仍在,此后再不曾尝试破关。” 听到这等秘辛,苏子陵不禁暗道:‘这练功难度不就是加强版的《九阳神功》和《嫁衣神功》吗?想要大成,就必然要经受“烈火焚身”,否则取巧的话威力大降,重新来过也不能圆满功行。这创功者也没这么坑人的。’ 他正想着,却听连城旭告诫道:“小陵你虽禀赋过人,但今后若无八成把握,万不得运功冲关。” 苏子陵连忙应下:“师父放心,弟子必然谨记!” 见他如此,连城旭微微颔首:“你且细听,为师这便传你《广阳功》!” 接下来,两人便待在这个小小的暗室之中,连城旭先是诵读一遍《广阳功》全文,令苏子陵全数记下,又令他全文背诵,甚至随意穿插背诵。 经过一番问询查验,连城旭见苏子陵果然无有遗漏,方才向他解释个中晦涩术语,详述各类关隘,再细细指点他如何运功行脉,将内息转化为广阳真气。 两个时辰之后,连城旭看着将自己所教授的东西全部接受,甚至有相当理解的苏子陵,忍不住惊叹道:“这等天资,果然远超常人,你义父说的不错,小陵你果然是个武学奇才!” 听得夸赞,苏子陵羞赧一笑,谦虚道:“弟子不过有些禀赋而已,武学之道还是个初学者呢,万万离不开师父的教导!” 听他这话,连城旭脸上不禁露出笑意,得遇奇才而收教之,于他而言也是一件幸事,更何况这奇才心性粹美,谦逊有礼,实在令人宽慰。 想到这一番酣畅淋漓的传授后,自己于《广阳功》方面,似乎再无其他可以教导,连城旭微微沉思,转身从墙上暗格处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苏子陵道:“此是为师早年整理历代《广阳功》修习者所遇难题而成的合集,其中也有为师的些许注释,你且拿回去细细翻阅,琢磨,若有何处不明,可随时来寻为师。” 苏子陵双手接过册子,恭敬地下拜道:“弟子谢过师父!” 连城旭将他扶起,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你且先回去,好好运功巩固,待七日之后,为师再授你《九华剑法》。” “是,师父!” …… 岁月悠悠,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便是十年过去。 时光果然是很奇妙的东西,四季轮换,星月斗转,昔年稚嫩的幼童,也长成了蓬勃的少年。 这一天,朝日初升,春风和煦。 九华山,神光顶。 苏子陵倚卧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只见他一袭青衣,面容俊逸,姿态闲适,从容无忧,尽情享受着三月的春辰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