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衣道人 寒山孤庙】 大梁宣化十五年秋,关中道,秦州兴元府,固城县郊一片桑叶林荫中,一个人影步履蹒跚的沿林荫小道而行,头上戴着破唐巾,身穿百补褐袄,腰系黄绳,脚穿草履。 瞧着这人腰间黄绢丝條,却是个穷破道人,一手夹着把旧雨伞,一手提这个瓦瓮,约莫容得四五斤酒水,踩在雨后泥泞的小路上,这道人口中喃喃道:“出家人却把这酒当做性命,这么大的雨还要贫道去庄里给他买这脓血,走这十几里山路,老天有眼,叫他吃了肚痛…” 说话自语间,走出了桑叶林荫,撇见前方雨后湿滑陡峭的山道,钟七暗骂一声,找了个干些的树荫底坐下,把瓦罐儿雨伞放在一旁,望着青藤树叶上滴滴雨露,不由思绪飘飞。 钟七本非此世人物,他原先所在二十一世纪,读完高中便辍学进过工厂,做过销售,也创过业,然而一事无成之后,又回家继承祖业,做起了乡间丧葬一条龙服务的阴阳先生。 平素在家与本家表哥堂弟,一起念念道经,学学巫傩法术,上个刀梯,下个火池之类,或者给人办些道场,作些法事之类的,钟七也渐渐沉迷于玄学。 本一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不想一次突发高烧昏迷,他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的的到了这个世界,成了一个沿街乞讨的无名乞儿。 奈何钟七除了会些装神弄鬼,啥也不会,四肢不勤,五谷不知,只好四处乞食,而且并无户籍路引,还差点遭官府押去,可谓受尽苦楚。 钟七流浪乞讨之时,眼见官员,衙门,风俗,文字,地名儿,只以为大概是穿越到古代的唐宋时期。 只是行走山野村里询问,阖里百姓黎庶大字不识,愚昧浑沌,有说朝廷是梁国,有说是秦国,还有说是蜀国,众口不一,不过大多说是梁国管天下,至于皇帝老儿是谁,这些深山百姓就更不知道了。 也是与道有缘,钟七流浪月余,一路从蜀地剑门走到秦地兴元府,正好走到固城县正值冬雪,饥寒交迫,饿晕在午山将军庙门前。 幸好将军庙老方丈慈悲,罐了一碗米粥从鬼门把钟七给拉了回来,见其孤苦伶仃,便收留了他,自此钟七也就在将军庙落了脚,当了个杂物道士,平素管管香火采购之事。 后来通过与庙里道爷旁敲侧击的了解,得知此地儿朝廷国号大梁,掌有天下十三州已过百五十年,正是天下太平,国朝盛世之年。 钟七彻底凌乱了,中国古代也没有个一统天下的大梁啊,只有南朝梁,五代梁,但也只占江山半壁,不曾混一天下有国柞百余载呀,也只能猜测该是平行宇宙,或是异界了。 一晃穿越此世也有近一年了,落脚在将军庙,也过了半载,钟七也渐渐融入其中,习惯大梁王朝的风俗生活,经过多次尝试,对于回归二十一世纪,也不再抱有太大希望。 歇息半晌,见天边乌云散去,露出阳光缕缕,钟七拾起酒瓮,夹着雨伞,迎着山岭间的道道彩虹云霓,脱下草履,赤脚踩着泥泞山道,步履蹒跚的朝午山将军庙行去。 一路走了二三里山路,翻过一道山岭,正见前方一片桃岭,三枝两枝李树,路旁两排垂柳迎风飘荡,岭上一间道观,斑驳落漆黄墙围圆,占地约莫亩许。 钟七喘口气爬上青苔石阶,两扇庙门禁闭,钟七叩了叩铜环,半晌之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里面人朝外问道“谁呀…今日初五,观中道爷正在斋醮,不奉香客” “是我回来了,开门开门…”钟七靠在门槛上不耐烦的再次拍了拍。 这回里面终于传来门栓响动,吱呀一声观门打开,一个头束一字巾,一身葛衣打满补丁的邋遢道人伸出头来,见了钟七笑道“是泓师啊,又下山下采买去了么” 这葛衣道人说罢接过钟七手上纸伞,见钟七只托个瓦瓮,再无他物,不由失望道“泓师下山也不买些油盐肉糜回来,庙里可有半月不沾油星儿了” “你说得轻巧,我又不管资财,你们想沾油星儿,去求贾道爷去,只要他给钱,贫道去买就是…”钟七轻笑说道。 葛衣道人闻言苦笑着摇摇头,自提着油伞下去了,钟七一路往里走去,过了将军殿,直入后堂喊道“贾师兄,贫道回来了” 正喊着堂内迎面出来一人,清瘦身姿,三十岁许,颔下蓄三绺短髯,头裹九梁巾,靛蓝道衣,云袜芒鞋,倒是仙风道骨,桌尔不凡,正是庙里掌事的贾道人,道号清风,闻言撇了钟七一眼,昂首道“是泓继呀…把酒放贫道房里吧” 这将军庙连上钟七,共有五个道人,老庙主姓陈,道号空山,年纪虽不上七十,却得了个痰火证,终日卧房静养,吃饭如厕皆在房内,再不出门。 只这后生道士俗家姓贾,道号清风,便是庙主,年方三十二。 钟七年方二十四,道号泓继,便算二号人物,管庙中香火,因为识些经文,又能传道(忽悠),解签,因此余者道人恭称泓师。 方才开门的道人姓池,也二十余岁,道号承泽,新进庙门不久,在庙中管后厨与迎客。 贾道人还有个小徒,十七八岁,俗家姓李,道号承玉,旬日前丧父,回家奔丧去了。 钟七唱了个诺,转入后堂把酒放在八仙桌上,转身出来,见贾清风正自修剪花草,想了想打个稽首道“贾师兄…” “有话直说便是,吞吞吐吐作甚” 钟七犹豫片刻,直言问道“不知道月前托师兄弄的度牒可下来了么” 贾清风转过身来望着钟七摇头道“这个要经过朝廷道录司审批,你又没有户籍,恐怕还要交些人事,上下打点一番…” 贾清风说罢,见钟七一脸失望,又拍了拍钟七肩膀安慰道“你也知晓,如今观内香火一直不旺,咱们都还拮据,师父也要一直用药,还是日后再看吧” “都怪那西城的普贤庵,弄些烟云霞光,胡吹什么菩萨显圣,佛陀赐福,哪些愚民都抢着去烧香拜佛,搞得将军庙冷冷清清,咱们天天也食不裹腹…”钟七听罢有些愤然的骂道,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恼火。 贾清风闻言吓得一颤,连忙打断钟七道“休得胡言,那普贤庵有菩萨佛陀降临,咱们荒山小庙,可不敢去争他的香火,泓继你可不敢乱言,当心菩萨报应…” 钟七嗤笑一声,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却是前些时日,固城西郊的普贤庵在夜里忽然放起烟雾霞光,钟七等人在午山也能瞧见,连观中道人都相信是真有菩萨佛陀降临。 然而哪些烟云彩光,所谓的佛光瑞霞瞒得过这些愚人,可瞒不过二十一世纪见多识广的钟七,即便是相隔十余里,钟七也一眼看出端倪,不过是些用火药烧成的烟花罢了。 不过也是此世火药并未普及,只有少数方仙术士知晓此物,佛家唤燃灯法,道家唤伏火法,只是配方秘窍却少有人知,至少将军庙的道士连名儿都没听说过,与满城愚民一般,见了火光烟花奉为神明。 第二章【方仙秘术 巫傩神艺】 第三章【三味神火 方仙术士】 第四章【内外武学 诸法根基】 第五章【五形象义 牡狐牝狐】 第六章【剑钉妖邪 五雷掌法】 第七章【朱门酒肉 满堂华贵】 第八章【仙家之士 妙术奇人】 第九章【真法胎光 灵台方寸】 第十章【夜过山岭 纯阳符火】 第十一章【山魈木客 凶险莫测】 第十二章【彭姓老叟 九龙法水】 第十三章【铜锣巡检 见官不跪】 第十四章【全真法教 神打茅山】 第十五章【封建迷信 将军庙鬼】 第十六章【城隍庙内 法界追查】 第十七章【前朝旧事 飞剑跳丸】 第十八章【丹顶朱鹮 道人姓童】 第十九章【永胜官银 阴曹无鬼神】 第二十章【财侣法地 守株待兔】 第二十一章【剑仙罗汉 气血沸腾】 第二十二章【玉虚师相 道录法牒】 二十三章【黎杖芒鞋 关寨驿站】 二十四章【乌合之众 云烟遁形】 本来这驿站乃朝廷官驿,只接待官员,传令军卒等,不过数十载来天下还算太平,所以这些驿站的驿丞,文书皆辟有财路,在自家驿站里面,公然开起了民营客栈。 因为朝廷给地方驿站拨的款子并不多,在加上地方官员的剥削贪墨,到了驿卒手里,只有寥寥几个小钱儿,所以这种地方驿站普遍都另辟财路,官府也是默许此事。 这些些驿站官员开的客栈,多处于荒山野岭,却又处于通达四方的要道,所以生意极好,住宿的游人行商络绎不绝。 这天台驿也是如此,客邸是驿丞所建,里面的掌柜便是驿站文书,住宿也不贵,钟七开了一间上房,只花了三十文。 次日一早,天台驿中五更鸡鸣声渐起,惊醒了跌坐存神一夜的钟七。 望着窗外已然渐白,钟七也无心在睡,翻爬起身,穿好衣衫,打水略微梳洗一番,便拽杖开门,踩着客邸二楼的木楼梯板,转角下了一楼。 一楼阔有数十丈,摆了十余台四方桌子,稀稀落落坐了几桌客商,正在吃着早点,谈论行程。 钟七杵着桃木杖,径直走到柜台前,一脸穷酸的点了一份稀粥,二碟咸菜,独自坐在角落听着众人交谈,片刻之后,拐角行廊的布帘儿被小二掀开,把粥菜给钟七盛上。 只是一碗粟米粥,配着一碟酸白菜,一碟儿萝卜丝儿,钟七倒也吃得香甜。 望着天色渐明,径上柜台结账,昨夜吃喝,加上住宿,拢共七十文,钟七付了银钱,正要转身上路,又被掌柜叫住道:“道长还是和三五友人,过路的行商一道去吧,这条路上可不甚太平,独自一人,当心遭了剪径的强人…” 却是那掌柜的心善,见天色朦胧,钟七独自一人上路,怕他遭到山贼土匪,所以邀他等后续的行商凑些人多势众,再一块儿过去。 钟七含笑回道:“贫道尝闻那些山主大王,绿林好汉们还有个十不抢哩,无碍,无碍…” 钟七说罢转身拽杖而去,那掌柜也不好在多言,只是看着钟七远去的背影,默然摇了摇头。 所谓十不抢,便是有些自称绿林好汉,江湖豪杰,实则为山贼土匪中几个不成文的规矩,即: 喜车丧车不抢;僧侣、道人、尼姑、佛家不抢;鳏寡孤独不抢;单身的夜行人不抢;摆渡的不抢;背包行医的不抢;车店不抢;赌博的人不抢;邮差不抢;挑八股绳的不抢等等… 山岭间薄雾蒙蒙,秦岭古道上行人寥寥,钟七杵杖而行,走二三里地,即解下黄皮葫芦,咕咕灌两口烈酒下肚。 腹中灼热,冲散了席席秋风所带来的瑟瑟凉意,过了天台驿,离梁州还有约莫四十余里。 梁州地属秦岭南麓,有层层大山阻隔,出了天台驿,山势愈发险峻,叠叠山岭绵延不绝。 钟七漫步观山,果见秦岭巍峨,但见其间:叠嶂尖峰,回峦古道,青松翠竹依依,绿柳碧梧冉冉,峰峦里怪石嶙峋,桧柏林间幽禽鸣。 蜿蜒绵亘的道路也至此分了三条岔路,一条直朝西走,路阔二丈三两边儿翠柏依依,一条朝北走路阔一丈二,直插秦岭深处,却是通往关中的要道。 最后一条朝西南走,路宽一丈三,两边儿山势小些,却也曲折绵延,路边儿立有碑文,通往梁州城。 正要朝西南那条道儿走,忽然发觉原先路上寥寥无几的几个行人,或背竹篓,或挑担子,或挎包袱,俱按四方排列围住,正目光冷峻的斜视自己。 钟七见此心下一沉,知道不妙,忙杵杖环视诸人,稽首道“诸位善信,堵住道路,有何指教…” 话音刚落,四下道路又稀稀索索冲出七八个黑影,具是武人打扮,披着短衫,执刀舞矛,丫丫叉叉,彻底把四下围住。 见这些人默然不答,钟七心下暗自戒备,一手拢在袖里,一手攥紧黎杖,轻笑问道:“诸位好汉,贫道只是个游方乞化的破落道人,身上也无钱财,还请诸位山主行个好心,放我道人一条命去罢…” 沉吟片刻,正前方那挑担的麻衣汉子把担子朝路边撂下,拱手朝钟七沉声道:“午山观的钟泓继,我们卯山法主有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茅山法主…贫道常年在山中修行学道,久不履凡尘,自问没有得罪贵派高人,缘何如此耶”钟七闻言一愣,随即面带疑惑的回道,他却是把卯山给听成了茅山,还正在心底惊疑不定哩。 粗布麻衣的黑脸汉闻言不答,反而沉着脸问道:“你去还是不去,给个话儿就是,恁得废话甚多” 见钟七颔首点头,诸人心下一定,不由放下兵刃,转而便听钟七含笑回道:“谢诸位盛情邀请,只是贫道还有要事,还是下次再去拜访贵法主吧…” 众人闻言大怒,挥舞兵刃,围着钟七乱哄哄冲上去,丫丫叉叉,寒光烁烁。 钟七却不黄不忙,只是含笑拂袖一扇,只听呲溜声响彻,地上一阵火光闪烁,随即飕飕云烟冲霄而起。 这些教众本身不过百姓黎庶,虽说持刀弄棒,却也只是乌合之众而已,怎见过这种神仙阵仗,当即骇得众人鸡飞狗跳,惊叫连连。 纷纷杨刀退开,片刻之后云烟散去,伴随路边树梢上一阵大笑声远去,地上早已变得空荡荡了,哪里还有钟七身影。 诸人面面相觑,那背竹篓的褐袄老者有些不满的道:“刘香主,你方才为何不早让我等下手,非要来个先礼后宾,这下好了,咱们立功不成,怕还要受坛中责骂了…” “法主早就说过,这钟泓继能打杀神将,定然法力不凡,如今教他纵云烟遁走,怎生奈何”一旁挎着花篮的褶裙妇人也出言问道。 麻衣汉子听见众人奚落,有些惭愧之色道:“都怪俺失了成算,早知他法力高强,就该多备些弓矢弩手埋伏在山间,唉…还是先去找坛主禀报此事,有甚责罚,汝等尽管推到俺身上吧…” 余众皆是无语,反倒是那背着竹篓的老汉抚须宽慰道:“事已至此,香主也不必忧心,依老夫看来,此事或可补救…” “王老有何妙策教我…” 老叟不慌不忙道:“方才看他欲往西南,那就不可往关中而去,定然是要去梁州,嘿嘿…香主难道忘了,咱们茅山坛可就在天台山啊,只要飞鸽传书一封,就说那道人已经成功被咱们驱赶到天台山方向…” ……… 却说钟七被这些人围杀而来,见敌方人多势众,又持有兵刃,也不敢硬拼,遂在谈话间便早有准备。 伸手入袖搓破一封蜡丸,拂袖弹出,立时风火阵阵,云烟氤氲,趁着众人大乱,钟七早已使轻身功夫,一个空翻纵上路边儿的柳树梢,沿着林间数梢逃去。 而那封蜡丸,也是雷丸的一种,只是又添补了些芒硝,飞罗粉等,搓开蜡封,火药烧灼间,便能腾起浓烟阵阵,风吹不散。 钟七早在山上炼了十来粒,时常兜在袖儿里防身,不想此番却果然派上用场了。 二十五章【天台福地 普贤禅堂】 二十六章【宝象禅师 释道宿命】 二十七【道佛辩法 茅山法力】 二十八章【顶坛法主 神打法力】 二十九章【 奇僧,怪道, 投桃报李】 三十章【神书万符 十八般武艺】 诸僧侣面面相觑,皆感惊异,这天竺来的上师,向来奉禅宗为正道,视中原道法人物为旁门左道。 然而今日这篇题词,明显含有夸赞,吹捧之意,宝象上师自入中原以来,还从未对那个道人如此推崇过。 静玄长老捻须一笑道“即然是上师禀笔留词,稍后诸位以栅栏围上这立柱,免得霄小之辈,毁害了大师真迹,不能供后人瞻仰” 诸僧侣颔首应诺,随即归还山门,有寮院的木工和尚依方丈法令,看竹篾将这立柱围上,后来这词果然杨名,成为无数僧尼道士,文人骚客观景打卡,必来之处。 倒是钟七一路闷着头走入客舍,揭开包袱,取了朱砂毫笔,刮了几个瓷瓶,倒入盏中,混酒液掺和,随即出了僧舍。 随即在寺中所有僧人疑惑的目光下,一路出了寺门,左摇又看,正好撇见寺门前一块大方青岗石,即托着笔墨走到石头跟前。 左右寺中僧侣无事,正闲的发慌,又有看热闹的前后交传,俱说那钟道爷又要搞事儿,这一说,禅院立时沸腾,大和尚携小比丘,小僧童掺着老僧,一齐围在寺外观看稀奇。 这方青石,高有三尺余,阔有一尺余,钟七拂袖擦净尘埃,依笔醮朱砂墨,在诸僧围观下,奋笔疾书,也写下数行隶书。 写罢之后,钟七径归禅院,诸僧围上瞻仰,却也是一篇词《仲秋月,宝象上师》 【斗笠袈裟,挑禅飞锡。 斗笠袈裟远涉三千水,挑禅飞锡长行万里崖。 黄鹤信来秋树老,彩鸾书到晚风清。 忆天台山上,灵宫宝阙,琳馆珠庭。真堂谈道,宇宙传经。 花向春来美,松临雨过青。紫芝仙果年年秀,丹凤仪翔万感灵。 六尘不染能归一,万劫安然自在僧,白玉宝象游四海,古往今来渡群生。】 “好!…彩…” “妙极,妙极也…” 诸僧不纷纷喝彩,称赞不绝,而钟七此时也端了清水一字迹盂,就要朝石台泼去,静玄长老忙阻止道:“钟道长,我看这词甚好,你怎么泼水,要擦了重写吗?” 钟七笑而不语,端钵绕过静玄,一瓢水哗啦泼下,而令诸僧惊异失色的是那墨汁被水浇散,但原先的字迹却渗入石中数寸。 也如宝象以指刻下一般,字迹清晰,深入石板数寸,诸僧面面相觑,纷纷上前擦拭抚摸,都断定是这真的。 就在众僧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钟七解释道:“宝象和尚有金刚菩提,善能揉金碎铁,刀枪不入,贫道也有奇门遁甲,这个就叫神书万符” 端公秘术记载:术士用毛笔蘸墨在石碑上写字,过段时间,洗去碑面之墨,只见字迹已隐人碑中,与石合一。 关窍:用龟尿、炭、硇砂少许,共为未入砚水内,研磨书写。若用皂角水调墨或用皂角调汞银珠,字迹可渗透砖石,经年不会拖落。 这一遭题了词,那释静玄长老也是喜不自禁,他普陀禅院今年大有福缘,竟得佛,道两教高人于此书字,留下遗迹,日后也能传于后人。 当即也下法旨,着僧匠师父,又钉下栅栏,围上竹篾保护,免遭毁坏。 宝象上师走后,禅院又恢复平静,诸僧侣颂经,礼佛,参禅,打坐,接奉香客,照顾钟七伤势。 不觉时光倏忽,数十日转眼即过。 虽则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钟七练有武艺,身强体壮,兼顾瑜伽术,更善能养炼躯壳,寺内僧侣也拿他当神仙供奉,茯苓,芝兰,山参,纷纷进献补益。 得此相助,至冬月中旬(十月月中),钟七早已拆下竹板,骨骼痊愈,日日在禅院弄棒打拳,舞剑腾挪,也不觉痛处。 那寺众僧众见得钟七武艺,也有年轻沙弥喜爱,于是托长老相说,想拜在钟七门下,多少学些武艺,即能保护禅院,也能护持香客。 静玄长老来说,又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钟七也自无不可,自此凡有禅院的僧道求学,把一些外家武艺,练法,演法,倾囊相授,一概传之。 长老专门在后院划上一块花圃空地,做了练功场所,摆上器械架子,十八般兵刃,石锁,杠架尽数备上,供钟七与诸武僧习练。 钟七的武学册子里,十八般兵刃的用法,打法,都有记述,只是一直不得时机学习,只把剑术,杖法,棍法略微练过。 如今得了这机会,自然倍感珍惜,只把十八般器械,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等兵刃日夜苦练,不说要到出神入化,也里求炉火纯青。 武僧戒杀,学武只为护身,大都慈悲为怀,只学棍,棒,拐子,九节儿鞭一类,钟七是晚上通夜翻书,白天现学现卖,边教边学,也弄得通透。 如此这般,至腊月(十二月),天色昼寒,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台山已是一片白茫茫雪景覆盖。 钟七也趁机把十八般器械,并些奇门的九节鞭,拐子流星,都舞得纯熟,只是未经实战,打法堪堪入门,绕是如此,也是他博文广记,根骨上乘了。 这一日,约莫腊月初八,趁着雪停,地上积了二指薄雪,钟七脱下僧袍直辍,换上打满补丁的杏黄色道袍,整理好行囊,又找到静玄长老,再次辞别。 静玄长老劝慰不过,只好领了僧众,撞响鼓楼金钟,也相送钟七至山腰八角亭边儿。 依依与诸僧惜别之后,钟七背着包袱,杵着黎杖探路,一路依山道石阶,下了天台山。 一路沿着府道直行,钟七疾步走了约莫十余里,远远见一条大江横贯平原,江面约莫四十余丈宽阔,蜿蜒不见首尾。 江对面一座好城池,门楼,女墙,横在江边儿这一道城墙,就有八九里长短,也望不见首尾。 这湾江水称名汉水,又叫汉江,往下绵亘千里,直到荆门沔阳。 钟七疾步赶到江边儿,这厢有数十间茅草棚子,靠在江边有码头,停了大小舟楫百十余艘。 瞧着屋外招的幌子,却是些酒馆儿,茶馆儿,客栈之类,钟七直接奔向酒舍,酒馆儿里搭了四五张方桌,稀稀落落坐了三五个戴斗笠,着蓑衣的汉子。 见钟七走过来,最先迎来的不是店小二,却是那几个戴斗笠的黑汉子一嗡而上,围在钟七身前拱手道:“先生要往哪里去,可要乘舟过江否” “几位船家,贫道要乘舟走一趟宁羌,几时能走,渡钱多少”钟七知道是些船家,也就直言道。 几个艄公商议片刻,其余皆自散去,唯留一位戴着竹篾斗笠,内衬麻衫,披着蓑衣的精瘦黑汉,朝钟七拱手道:“小人刘二,愿载先生至宁强,先生要是事急,现在就能走得…” 钟七颔首点头道“现在就走,船钱多少,有多少水路” “顺汉水而下,走十余里水路,到南郑汉水支流,改走金溪河,朝西走二十里,能到宁羌金溪寨,船钱三百文…”刘二不加思索的回道,转而又补充道: “先生要是嫌贵了,便在这渡口等上两日,若有行商过路也道宁羌,人越多,船钱越少” 钟七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快去快回,直接到宁羌转上一圈儿,若韩举人事情已了,也能早点儿回观中修行。 当下嘱咐船家稍待片刻,钟七径到酒馆儿打了烈酒一葫,转而朝刘二招呼道:“劳船家辛苦一趟,贫道现在就走吧…” 三十一章【顺江而下 一气教门】 腊月初八寒风凛冽,汉江流域,万顷波涛,两岸翠柏结霜,常青乔松郁玉含烟,四时不谢。 艄公刘二披上褐袄,双臂摇桨,三丈来长的沙舟顺江而下,翻波逐浪,起伏不定。 钟七靠在乌蓬里,架着炭炉,一边儿扇火,一边儿自饮自酌,观看群山景色,天上南飞寒雁。 刘二是个挣辛苦钱的,见钟七直接包了他的船,以为钟七着急赶路,这才冒着风险,加速顺水推舟。 “刘兄弟,这会儿天寒,进来歇会儿,贫道也无甚急事,就任这沙舟顺水走吧…” 不觉天上又飘起绒绒雪花,钟七见此,忙招刘二进蓬歇息,免得他受冻辛苦,染上风寒。 刘二闻言略微犹豫一下,沉吟片刻还是依钟七之言,进了竹蓬躲雪。 钟七给刘二也斟上酒水,笑道“刘兄弟,你受冻撑舟幸苦,且饮温酒一杯,祛祛寒气吧” “谢先生酒,那小人就不客气了” 见钟七颔首,刘二端起杯盏,一饮而尽,入口一股辛辣,犹如火焰烧灼肚腹一般,喝惯了低度酒的刘二有些惊异道“先生这酒好生烈性,这…” “这个是头酒,当然最是烈性不过,哈哈哈…”钟七闻言抿嘴一笑,说罢直接提着葫芦又灌了几大口,烈酒入肚,却面依旧不改色。 “这头酒最烈,一般人可降不住,先生当真好酒量啊” 刘二恍然说道,却又有些不解道“只是先生道行高深,怎么不饮中酒琼浆,却与我等穷苦人一般,饮些头酒,尾酒哩” 这头酒就是最先从甑锅留出来的酒头,度数很高,酒花较大,暴烈味儿大,更算不上好喝。尾酒,即最末从甑锅流出的酒,度数很低,酒花细碎层叠,也不甚好喝。 这两种酒都要勾兑,都是那些穷苦破落户,即好喝酒,又无钱财,才买这个,但大多只买酒尾。 而一般有身份的,稍微有点钱的,不拘是好酒琼浆,还是杂质醩酒,都是饮的中段儿酒。 闻刘二之言,钟七笑而不语,这古代酒水寡淡,度数普遍在二十度左右,杂质又多,对于前世喝惯了高度酒的钟七来说,唯有这头酒,还算有点感觉。 再者而言,三味火等显法,也须得高度酒才能使得出,酒精度不够,怕是连火星儿都擦不起来。 望着竹蓬外的鹅毛大雪,刘二忽然有些担忧道“咱们这儿,也不知有好几年,都不曾下过这般大的雪,唉…怕是又要打仗死人了” 钟七疑惑道“此话怎讲?” “那些番胡,羌胡,林胡诸部,向来逐草而居,今岁下这种大雪,草原也是冰天雪地。 要是饿死,冻死了那些胡人养的牛,羊牲畜,他们胡人又不种地,这没了粮食吃,指定又要冒死叩关,进入中原劫掠…” 刘二抱着膀子靠在蓬上,一脸淡然的说道。 钟七闻言愣然,疑惑道“贫道曾听说朝廷在关外修建军寨,城关,戊楼千余座,还有九镇节度使,麾下十万大军戊守,胡人还敢来叩关” “十万大军哪儿来的十万兵马”刘二撇嘴道。 沉吟片刻,刘二有些落寞道“三年前,的确有九镇精锐六万余,奈何朝廷迷信方仙术士,大修道观,寺院数千座,国库空虚多年,中枢宰臣提议精兵简政,大肆裁撤兵马。 仅西边九镇兵马就裁撤数万,如今这万里江山,除了京都洛阳十万没见过血的老爷兵(禁军),能打的估计也就是荆门剿贼的那几万南方兵马了” 刘二这几句话犹如重磅炸弹,把正在喝酒的钟七惊得差点把葫芦都吞进肚里,缓了数息,才惊愕问道:“大梁数万里山河,能打的仅有几万兵马” 刘二点点头道:“以我估计,甲胄齐全,能与胡人硬刚的,就这数万,余下两京十三道州府镇军,虽然号称百万大军,但因为份数内地,久不经战事,剿些山贼土匪还行,去打胡人就是送死罢了” 钟七沉吟片刻,忽而眯眼盯着刘二道:“刘兄弟,想不到你在这江上撑舟渡船,竟然能知道这么多朝廷大事…” 被钟七紧紧盯着,刘二却一反方才憨厚艄公模样,依旧不慌不忙的扇着火红的碳炉,淡淡回道:“道长不必紧张,小人并无恶意” 随即刘二扒下斗笠,手掐三山令决道:“不敢瞒道兄法眼,在下一气教神打顶坛公刘长风,见过道兄” 钟七有些无语的拱手还礼,晒笑问道“贫道不过无名小卒,刘道友即无恶意,那装作艄公找上贫道,又有何事指教,开门见山直说吧” 刘长风笑道“泓继道兄的茅山法力高强,独斗六丁六甲,杀败八卦教茅山顶坛公张邵阳,近日可谓名震关南法界,我等兴元府诸教对道兄更是钦慕已久” 见钟七撇向船外,并不言语,刘长风道:“钟道兄,实不相瞒,贫道之前所言朝廷衰弱,句句属实,胡人叩关打草谷,也将要应验,这大梁朝廷的江山,顷刻之间就有颠覆之危,说是大厦将倾也不为过矣…” 钟七淡淡道“刘道友,我是个方外出家人,对于这世俗朝廷如何,并不关心,就是天下反复,胡人入关,也不可能拆我庙宇,灭佛杀道” 刘长风摇头道:“道兄这话有失偏颇,虽则这天下如何变幻,释,儒,道三教始终都有一席之地,但我等虽云修行,却依旧离不得这人间烟火,还是要在红尘打滚儿。 自古逢乱世将至,便有各教入世匡扶圣主,争龙之说,事若不成,则归隐深山,继续修行炼丹。 而争龙若成,不仅能成为开国将臣,荣华富贵,就连自家门派也能发扬光大,甚至成为国教…” 钟七闻言默然,只是沉吟不语,气氛也有些沉闷,刘长风笑道“逢着泓继道兄,只顾闲聊谈论,未备上酒菜,却是贫道的不对,道兄稍待,等贫道使法谴些鬼神,去梁州搬运一席过来…” 说罢,刘长风脱下褐麻衣,一掐诀,口里念念有词,急颂咒语真言。 数息之后,用另一手扯麻衣朝天上虚兜几下,麻衣立即鼓涨起来,如同装了一大包东西似的。 刘长风把麻衣铺盖在桌上,叫一声“来”,随即把褐衣扯开,直见那桌上满满当当,变出一席酒菜来。 “刘道友,好道术,竟能拘灵谴将,挪移搬运,贫道佩服,佩服”钟七非常给面子的夸赞道,实际上知道不过是魔术,戏法而已。 不过这变宴席和变酒,算是法教里比较上乘的显法了,正所谓小法不离扇,就是指法扇变化,比如变小钱,变簪子,吞剑,吞丹,包括三仙归洞等一类小戏法。 而大法不离毡,就是指变水,变酒席,通天索,摘仙桃,纸人走路,纸人挑担等鹅幻之法。因为这些显法都要先做手脚道具,或用彩布毡子遮盖,所以才叫大法不离毡。 而这类也叫神仙戏术,共有七十二般变化,不过大多已经失传,留传下来的有弄丸(剑仙术,吞剑,吞丹),射覆(隔板猜物),赴汤(下油锅),蹈火(过炭池),吐火,吞刀,变化(易容术)等。 像刘长风这一手,在外行眼中,确实已与神仙无异了。 钟七并不会这个显法,不过见这桌上俱是凉菜,酒还尚温,猜测菜是早已备好,毕竟凉菜不怕放置,酒应该是提前藏在炭炉底下。 刘长风傲然道:“贫道精通神打之术,即能请神附于身,刀枪不入,也能调遣力士阴兵” 钟七只是晒笑,但也不好落人面子,不停夸赞一番,刘长风递给钟七筷子,便自顾自夹菜饮酒。 因为怕酒菜有毒,一桌子凉菜,钟七分毫未动,刘长风斟得温酒也不喝,推脱喝不惯醩酒,只饮自家葫芦里的烈酒,刘长风见此,知道钟七想法,也就不在劝酒。 二人详谈许久,气氛也十分融洽,酒过三巡,刘长风又叙旧言道:“钟道兄,贫道此来,其实是想邀道友入我一气教,咱们共谋大事,只要道兄肯来,一气教茅山顶坛公,便由道兄任之,日后事成,大家共享富贵,岂不美哉…” 这大梁的法教,只要属于道门一脉的都大同小异,教内都分三大坛场,各行一脉法术,术士坛研究火器,暗器,刺杀。 茅山坛负责显露法术,吸引愚民,用各种奇异法术,蛊惑百姓入教。 神打坛是主要的武装力量,弄些烧黄纸,请神上身的把戏,给底层教徒洗脑,说是喝了符水,就能刀枪不入,就是死了也能成为天兵天将云云。 这些被洗脑的神打教徒,真以为自己喝了师父的符水,刀枪不入虽然未经训练,战斗力极为垃圾,但却悍不畏死,常常敢抗着个粪叉,锄头,镰刀就去跟官军硬刚。 三十二章【神器将易,太一中黄】 三十三章【梁州寒雁 采生折割】 三十四【玉面郎君 出手相助】 三十五【将门梁虓 王渊老祖】 三十六【道人命门 夜宿怪村】 三十七章【道人济世 神打拳团】 三十八【娘子,你可太能喝了…】 计议已定,李太公当即指派庄人,请一个脚力最快的庄客,谴他连夜赶去九里径巡检衙门送信。 又着几个老妈子,引小姐去邻乡姑姑家里躲避,余下庄丁,长工,细户,依旧挂彩條,贴红花,只做寻常。 唯钟七坐在堂里饮茶,不慌不忙看着诸人忙碌,时间飞过,转眼有庄户前来通禀李老,说三更已过,接亲的将至。 庄中庭院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几个丫鬟拿来霞披,盖头,喜服,引钟七入房中,蜕下道袍,冠巾,一一换上。 李太公领几个庄丁推来六抬大红彩舆,钟七头盖红帘,披红霞,穿喜服,只是脚上依旧兜云袜,蹬芒鞋,被几个丫鬟牵进轿里坐上。 李太公挑起围幛窗帘,从喜轿侧面朝钟七小声叫道:“道长,道长…你还要甚么兵刃防身吗” 钟七顶着红盖头回道:“庄里有但有杀猪解牛的小刀,匕首之类,打磨锋利了,并那一杆黎杖,都与贫道递过来…” 不一时,李太公递来钟七的桃木黎杖,并上寒光闪闪的牛耳尖刀一柄,一边儿朝钟七道:“道长此去,犹入龙潭虎穴,万望小心为上,不管事成与否,待翌日,老朽定携金玉,到午山伏魔殿,捐上百两香火…” 钟七顶着盖头,摸索着把黎杖放在座下红罗茵褥中藏好,把尖刀裹入袖中,闻言一乐,自家一条性命,就只值百两银子 不过这庄子水田不多,能有百两也已是倾尽家财,倒也是李老汉诚心诚意了,颔首点头,笑着宽慰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自入道家,虽属正一火居,依原本来说,纵是一生百年,怕也难能披红花,结姻亲了,不想此番倒有机会纳姻缘,结回亲哩,嘿嘿,真是妙哉,妙哉…” 虽然天地无灵机,修行不过一场空,但钟七依旧一心修真,对于男女和合之事,并无期盼,也不打算在这异世结婚姻,娶媳妇,生一窝孩子,所以这穿红挂彩,即是头一遭,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最后一回了。 扭转几下,这喜服本是给李家小姐准备的,钟七穿上并不合身,总有些隔得慌,所以钟七又撇嘴道:“唯有两点不美,一来衣裳小了,不合我身,顶着盖头,路也看不清。二来是男人嫁给男人,我心下总有些别扭哩…” 李太公闻言只是笑,却也给诸庄丁缓和了紧张气氛,纷纷嬉笑不跌。 正笑闹间,有庄客来禀,说接亲的人马离着已至庄外,李太公神色一凛,忙吩咐众人打起精神,莫漏了马脚。 不一会儿,只听得庄外锣鼓鸣响,李太公忙吩咐庄客开了庄门,一彪人马,约莫十余个喽啰,穿得花花绿绿,耍刀背棒,提溜锣鼓,敲敲打打,拥簇着一胖头陀进了庄内。 那头陀肥头大耳,戴铁箍,一身大红喜服,见李太公早已备好酒席,花轿,面上大喜,心下直说李老汉识相。 领一众喽啰慌忙刨了几口菜,饮二两酒,即匆匆抬起彩舆,又指派喽啰弄上几箱绸缎,并上散银十余两丢在堂内,头陀搂着李太公肩膀道:“天色不早,俺就先回山了,这些彩礼,不成敬意,嘿嘿…” “花轿彩舆,已经备好,小女也送入轿中,贤婿要检查一番么?”李太公装模做样道。 胖头陀掀开帘子,见佳人一身喜服,扭捏不安的坐于轿中,不由心喜,就要揭开盖头,一览芳颜,李太公忙上前扯住他道: “贤婿,贤婿,还是入了洞房在看不迟,按这厢习俗,提前掀了盖头,可不讨好彩头,于内于外,都不吉利…” 胖头陀搓着手心,只好耐住急色,心说:“这李老汉家小俱在此地,谅他也不敢诓俺,反正也是俺的人了,早晚看她都不迟,也罢,就依他的…” 便故做大度的笑道:“哈哈哈…好,依丈人的,那就依丈人的” 说罢对李太公拱手告辞,着几个喽啰抬起花轿,一阵敲敲打打,出庄远,径往山中而去。 钟七坐在轿里,随着滑竿上下起伏,任那头陀几次在轿边儿搭话,也不言语,只是学着女子声音,捻着鼻子嘤嘤几声。 那头陀只当是小娘子怕羞,也不再多言,领一众人翻山越岭,一路上了青狮沟,走了个把时辰,天色渐渐明亮。 约莫辰时,即到青狮寨中,过了寨门,早有一众喽啰张灯结彩,狂欢鼓舞,在寨里摆下酒席迎接。 胖头陀指派几个老妈子,从轿里把钟七引出,牵到后面厢房歇息,钟七身形清瘦,又顶着盖头,正好遮挡面目,一时倒也无人认出,任由几个妈子,丫鬟径直把钟七领到厢房,坐在红绸软榻上等待。 外间一直喧哗吵嚷,几个头领庆贺道喜,喽罗们张灯结彩,都来敬酒,喝得酩酊。 这般来回几场,到日暮时分,老妈子又引钟七出来,到寨中与那胖头陀过拜堂,互饮了交杯酒,忙到天黑,送入洞房。 随即胖头陀才在众人恭贺,道喜声中,推过众人,急忙忙跑进洞房。 一进门,就见佳人顶着盖头,坐在榻上,捏着青葱玉指,一副扭捏害羞的模样,胖头陀醉朦胧的叫道:“嘿嘿…寨中兄弟实在热情,叫娘子久等了” 头陀说罢,一跌扑在钟七身上,环臂搂着钟七就要亲嘴儿,却被钟七一把推开。 头陀跌在地上,一脸惊讶道:“娘子,你好大的力气,春晓一刻值千金,你推俺作甚哩” 钟七见其酩酊醉态,心下暗笑,学着女子声调,嘤嘤娇嗔道“你这莽货,你只管在外间与众人欢饮,却把我留在这厢,独守空房,嘤嘤…” “咦…娘子咋变音调了”胖头陀心下有些疑惑,只是酒喝懵了,人也不清醒,也不计较,转而讪讪赔罪道:“是为夫错了,为夫错了,娘子莫怪…” “哼…你要想上床,先得与我喝了交杯才行…”钟七娇声道。 胖头陀愣道:“娘子你还能喝酒” “怎么喝不得,且拿酒来…”钟七嘤嘤娇笑道。 胖头陀步履蹒跚的从桌上端来酒水,斟上两盏,复挨钟七坐下,与钟七交杯饮了一盅,喝完搂着钟七,要上床办事儿,却被钟七推住,娇笑道“嗯…我还要,还要嘛…” “啊…娘子还要喝可比别误了春宵…” 胖头陀满脸急色,奈何钟七只是不依,只好端酒在来交杯饮下,却是钟七见外间无甚动静,怕巡检司人马未至,故此牵着他喝酒,拖延时间罢了。 …… 半晌之后,胖头陀喝得醉眼惺忪,跌坐在地上,求饶道:“娘…娘子,为夫…喝…喝不下了…” 钟七心下暗笑,嘴上依旧不依,那酒杯太小,不进爽利,反把他腹中酒虫勾起,扯起酒壶就咕咕饮下。 看得那胖头陀一脸茫然,心下懵逼道:“天呐…俺这是倒了几辈子血霉,娶得这般悍妇,这,这,这是饮酒如喝水呀…” “嘿嘿…夫君…又该你喝了…”钟七把一壶酒咕咕喝下一般,稍解酒瘾,又扯住头陀胸口,一把将他提起,端着壶嘴就往他嘴里灌酒。 “汩汩…汩汩…” “咳咳…啊…咳咳”又是半壶酒强行灌下,这胖头陀已经没心思考虑“娘子”为何有此力气,竟能把他一把提起,入口辛辣,呛得头陀咳嗽不跌。 “哈哈哈…”钟七见此,放开声音大笑起来。 “你…你不是…呕…”胖头陀指着钟七,话还没说完,只觉腹中翻江倒海,直往上涌,躬身爬在桌上哇哇大吐。 正当此时,外间一阵火光闪烁,随即喊杀声大起,钟七一把掀开头上盖头,朝头陀嗤笑道:“夫君,你看看我是你那娇滴滴的娘子么?” 言罢,从袖里擎出牛耳尖刀,不顾头陀惊愕,一把扯住胸膛将他提起,那头陀醉得酩酊,那还有力气抵挡反抗,被钟七用锋利尖刀划过脖颈,咕咕血水混着气泡从脖子上留下。 可怜胖头陀一身武艺,还未使出,气管儿被尖刀划断,却出不赢气,只是哼哼哧哧一阵,随即了账。 钟七见此冷哼一声,用刀割下其头颅,一把撇了刀子,从铺盖被褥下扯出黎杖,向门外冲杀而去。 三十九【茅山寄打 地司太岁】 外间打得灯火通明,山岭间火把犹如长龙,不知有多少兵马,无数火箭,如雨射下,寨中茅屋,草顶纷纷燃起,钟七心下一松,邓奎果然来矣。 几番过后,箭雨停下,邓奎一身绒装,头戴樱盔,舞一杆金镗,跨高头大马,领众兵卒,乡勇冲破寨门,直往寨中杀来。 寨内一位虬髯儒士,身宽体大,执双鞭,并一位道人打扮,胸上却戴佛珠者,手舞朴刀,领部下烧符纸,化水饮下,也悍不畏死,冲杀而上。 两厢丫丫叉叉,兵刃碰撞,喊杀连天,乡勇官兵虽多,但良秀不齐,贼人虽少,却喝下符水,悍不畏死,一时正打得相持不下,冷不防钟七一身喜服,拽仗从贼人后方杀出,立时将众贼杀得连连败退。 “尔等贼头已死,还不速速缴上兵器,伏地投降,能免一死…”钟七大声吼道。 众贼梦初醒,纷纷循身看去,不由瞠目,却见钟七一身血红喜服,一手握杖,一手提溜着花和尚头颅,那血津津的头颅断口处,还在滴滴掉血落地。 那打扮的不佛不道的贼首见此目呲欲裂,大喝道:“好个贱人,竟杀害亲夫,你拿命来…” 言罢,舞朴刀杀来,黑嘁嘁不甚明了,见钟七一身喜服,他还当钟七是那新娘子哩。 没冲两步,早有邓奎舞丈二金镗,打马迎上,抵住道士朴刀,大笑道:“哈哈哈…张官五,今番又被本官撞上,谅你性命难逃,焉敢在此猖狂犬吠…” 邓奎也有武艺,一杆金镗重二十二斤,竟然舞得呼呼飕飕,恍若车轮,擎在手上轻若鸿毛,击在顶上,众若万钧,擦上就伤,磕上一下,就是脑浆迸裂,杀得贼众魂飞魄散,惊慌失措。 唯有这张官五,于其对上两合,因邓奎占马匹之力,他稍落下风,见此使唤喽啰拖住,自己则虚晃一招,一个筋斗跳出圈外。 张官五退在外间,一手掐诀指天,一手跺地,烧符焚香,口喝神号,浑身颤似羊角风,一时间唬得众官兵畏缩不敢上前。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光辉似车轮;南辰北斗满天照,五色彩云闹纷纷;紫微宫中开圣殿,真言咒语请神仙,一封法旨道沔阳,请得灌江赵二郎…”张官五一溜咒语念罢,忽得嘴眼歪斜,口吐白沫,抖如筛糠。 “不要怕,放箭…”邓奎见此,连忙大喝下令。 众弓卒排成三列,撑开雕弓,搭弦飞射,弦如霹雳,飕飕箭雨飞来,正吐白沫,发羊癫的张官五尖叫一声,一个筋斗飞身数丈,落在寨墙之上,口里咿咿呀呀,好死鬼神俚语。 “是神仙,是李二郎…” “李二郎附身了…” 张官五咿咿呀呀,装腔作势,唬得两方兵马悚俱,畏畏缩缩,纷纷惊慌呼叫,再不敢上前。 李二郎为此界灌江口人氏,发洪堵水时身死,因本身勇武不凡,受朝廷封为【显圣二郎真君】,猎户打扮,背宝雕弓,执三尖两刃神锋,座下有神犬一只,是此世武艺极高的“武神仙”。 张官五看众人悚俱,更是耍得得劲儿,学着戏文里李二郎伏妖的腔调,呀呀伊伊唱了两句,一把撇下朴刀,自寨墙下擎出粪叉一杆,挥舞两下,丢个解数,竟把个三股粪叉浑做三尖两刃神锋来使。 不仅官兵悚俱,邓奎也是骇得两腿发软,众贼士气大涨,纷纷烧符水饮下,悍不畏死,杀得官兵乡勇连连败退。 正与持剑儒士游走缠斗的钟七见此,忙笑道:“彼辈皆是邪教妖人,李二郎怎么会上他的身,不过是请来个山精野鬼上身,装模做样罢了,大家不要害怕,退远些,只管攒乱箭杀他,看他到底刀枪不入否” 众官兵将信将疑,邓奎忙挥手下令,众官兵依言拉弓,飕飕箭雨攒射而下,正耍把式,弄得正欢实的张官五吓了一跳,忙翻下寨墙,扯过粪叉旁边的尿桶遮蔽箭雨。 “好个小娘皮,与吾打斗,焉敢分心他顾…”与钟七缠斗的儒士冷笑一声,趁钟七分神,把一柄宝剑舞似飞鸿,清光艳艳,分做三道剑影。 钟七一时不防,肋下挨了一剑,好在他这剑脊纤细,二指来宽,三尺来长,被划破衣服,撩破点皮,根本无碍。 钟七回神用杖头挡住,见那书生一袭白衣,头上绢巾似雪,三十岁许,却面白无须,脸上擦脂抹粉,弄得油光水滑,香气溜溜,说话尖声尖气,心下大感恶心。 不由嗤笑道:“好个装腔作势,擦脂抹粉的娘娘腔,枉你一身儒衫,你的学问莫不是跟师娘学的,竟出来恶心爷爷…” 【时下文人儒士有两般风气,一是信奉丹砂,加上皇帝朝廷迷信方仙,以穿道袍为风气,二者就是擦脂抹粉,悬配宝玉,香囊,就如同前世小鲜肉一般,也是时下儒生的流行风格】 儒士听得面色涨红,这也才趁着微弱火光发现,对面那娇滴滴的新娘子竟然也是个男的,儒士冷哼一声,嗤道:“休逞口舌,死来…” 钟七方才是有分心,遂见招拆招,只做缠斗游走,如今儒士发了狠,剑光苒苒,寒芒四射,当真耍得一手好剑法。 “好书生,你剑耍得不错,只是虚招套路忒多,但你不知贫道十八般武艺俱能通达,方才只以为你是女人,才不想打你。 劝你也莫在炫技,招惹贫道,否则在你耍套路,翻筋斗之时,只消我一仗顺空门而入,你难逃一死…”却是此世中人但凡习武打斗,多弄些好看的武术套路,翻筋斗,打旋子,临空剑等多余的虚招,华而不实。 其实论套路,功力,臂力,劲力等,钟七习武时间甚短,还称不得大成,肯定远不如这儒士。 但钟七在练十八般武艺之时,早已悟透武术本质,就剪除了许多无用的武术套路,华丽虚招,只以前世拳击一般,直走中线,打法朴实无华,换句话就叫反璞归真。 有这个道理一窍通,百窍通,钟七功力不高,技术,打法实战却堪称宗师,此时左手提着人头,还要分心照看邓奎那边儿,只用一只右手拽杖就打得儒士连连败退,接不住招。 儒士急得面红耳赤,剑法愈加混乱,犹如街头泼皮,钟七甚觉无趣,恰巧见李太公领着几个庄客在全儿外游走,就把左手提的人头一抛,喝道:“李太公,把头接住了…” 也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钟七准头好,那颗人头在空中飞过七八丈,划过一条弧线,恰好落在一脸懵逼的李太公手中。 李太公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怀中一沉,手里多了个血津津的东西,朝下一看,却是颗怒目圆睁的人头,当即抱着人头一仰吓跌倒地,口中骇道:“妈呀…快,快…来人,拿开…把它拿开啊…” 遥见邓奎那边儿打得辛苦,僵持不下,钟七又腾出左手,当即斗擞精神,双手拽杖,使杖法中的梅花点拐术,杖锋如梅花点雨,倾泄而下,朝儒士道:“方才叫尔等降了,能免速死,迥耐你硬要来抗天威,死来…” 儒士连番下狠劲杀,早已泄了威气,体力不支,见钟七认真杀来,骇得腿肚子发颤,剑法愈加散乱,更不能敌钟七,只觉眼前条条杖影,好似群蜂蛰头,惊起冷风飕飕。 三五合后,儒士只觉手上一痛,宝剑被黎杖打翻,又是条条棍影当头打来,儒士失了兵器,更无成算,一身好武艺半点无用,吓得惊叫一声,翻起筋斗转身要跑。 钟七冷笑一声,笑那儒生急昏了头,不仅转身背对自己,还打筋斗腾空,岂不知力从地起。钟七低喝一声,趁儒士翻腾之间,空门大开之际,一杖敲在儒生后脑。 刹那间,一声骨骼碎裂之声响起,白的红的犹如豆腐脑一股喷溅,一具尸体翻倒,脑壳已经开瓢。 儒士一死,众贼士气再减,邓奎正与张官五缠斗,钟七一个空翻,临空数丈,张官五一时不防,被钟七一杖打在后脑勺,噔噔噔…倒退几步跌在地上,只觉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这厮怎得这般经打,贫道这一下,打砖砖裂,敲石石崩,他却毫无异样,莫非真是个铜头铁脑” 钟七翻腾落地,双手抱定黎杖,一脸懵逼,方才一杖,只觉是打在橡胶轮胎一般,不仅吃力,还他么带反弹的。 邓奎也骇道:“钟师,他方才又请了地司太岁殷元帅寄打,果然是刀枪难伤耶” 【地司太岁殷元帅,相当于此世的哪吒三太子,使火尖枪,踩风火轮,能三头六臂,刀枪不入】 钟七喝道:“什么地司太岁,护朝正神怎么会助邪教寄打,只是孤魂野鬼附身罢了,不要怕,你速调刀手围上,莫叫他逃走,去朴刀来,贫道来斗他…” 邓奎慌忙应喝,他巡检司本有弓卒五十,因为预感天下渐乱,流民,邪教,反贼四起,他又在乡里私下扩招民团,有刀手,枪卒数十人,如今一发调来,俱按钟七令,数十人摆开圆阵,把张官五围在中间鏖战。 四十章【争锋相对 最强对手】 数十员刀手,排开阵势,直接把张官五围在中间砍杀,刀枪如林捅来。 四下里密密麻麻都是刀刃,枪尖,那张官五也是发了狠,一杆三股粪叉,重有七斤二两,被他双手挝住,使浑身解数轮圆。 只觉得飕飕寒风刮过,三股粪叉好似纺车轮儿一般,哐哐铛铛荡开一片兵刃。 “你去把余下喽啰拿下,那张官五贫道来斗他一斗…”钟七把黎杖插在地上,接过长柄朴刀,朝邓奎道。 邓奎犹豫片刻,拱手应诺,随即领乡勇,弓手把众喽啰隔开,也围作一团,张弓攒射。 张官五状若疯魔,披头散发,呀呀怪叫,粪叉舞似纺车儿,滴溜溜,圆滚滚,众刀手俱莫能进,更伤不得其身,钟七见此轮刀入阵,口里喝道:“尔等退开,以刀阵攒住,我来斗他…” 众刀手并非正规军卒,只是乡勇,游侠编练,与正军相比,胆气,武艺,阵型皆是不足,闻此言如蒙大赦,忙挥刀游走,把张官五团团围住。 “好贼厮,你有甚勇力,敢来与本神独斗,且罢刀兵,速速退去,还能得条性命,若道半个不字,顷刻间,尔等俱为齑粉…”张官五见刀手退开,心下大松口气,只以为众人怕了他,又装神弄鬼,扯虎皮,唬吓众刀手。 “莫说你也是血肉凡胎,就是真有神鬼,贫道也能斩得,看刀…” 钟七嗤笑一声,也把一竿长柄扑刀舞起,飕飕冷风赫赫,偃月重刀艳艳闪寒芒,见了这个阵仗,张官五不敢怠慢,也抖擞精神,举粪叉迎上。 两杆兵刃都是重器,铁器家伙相撞,呲溜一列火星散,“哐哐铛铛…”顷刻间来往十余合,俱不落下风。 杀气腾腾,惊得浓云顿起,寒光擞擞,唬得豺狼胆寒,钟师举刀荡人魂,官五撩叉惊鬼神,一个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个是金钢铜皮罩定,光明灼灼。 这两人功夫超群,已是顶尖水准,好一场争杀,溺战数十合,不分胜负。 一个有十八般武艺傍身,自古少人能行,若要从军斩将,又是一位武圣人。一个有铜皮铁骨加持,道家不坏金身,逢入深山古洞,捉虎禽狼真神人。 刀来叉往,飞沙走石,腾挪游走,播土杨尘,这厢壁,寒光四射,唬得李太公,众军丁落魄失魂,看得呆滞,那厢壁杀气叠叠,惊得邓巡检,众弓卒战战兢兢,瞠目结舌。 钟七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尽数丢出,依旧相持不下,心中即是焦急,也是感叹张道人武艺高深,算是自来此世,打法大成以来,最厉害的敌手。 张官五更是吃惊,思量钟七才多大年纪,武艺竟已登峰造极,想他老张,自幼拜得名师,学艺十载,练功十载,闯荡十载,近三十年才练出这一手武艺,出道以来,从无敌手,不想今天撞上一位女装大佬,武艺如此高超。 二人来往斗了小半时辰,众刀手概莫能进,到底是张官五功力高强,神气依旧未泄,呼吸沉稳,钟七武艺打法虽高,但自身功力低微,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招法也渐渐散乱。 好在这时邓奎已把寨中喽啰,闲杂处理干净,见钟师岌岌可危,忙把五十弓卒排在外间围住,三十余乡勇持戈镰压阵,自也舞金镗入阵相助钟七。 丈二金镗更是重器,擦点边儿,就是筋折骨碎,绕是张官五有横炼功夫,也不敢硬接,而钟七有邓奎相助,更添威势,忙抖精神,一并围杀。 数合之后,张官五也是汗流浃背,心肝胆颤,本来他就与钟七斗得不相上下,又来一个使重器的邓奎,他如何能挡,加上喽啰俱被官军擒拿打杀,更是让其胆寒。 “哇…呀呀呀…” 张官五大喝一声,抖擞精神荡来扑刀,金镗,虚晃一招,逼退钟邓二人,道袍双袖一摆,飕飕粉末落地,沾染血水,伴随一阵刺啦响声,血水咕咕蒸腾,腾腾血色云雾升起,裹住方圆数丈,不见身形。 “不好,反贼要逃,快架弓攒射,钟师…”邓奎用金镗朝雾里一阵乱绞,却不敢冒然进去,恐遭暗算,忙朝左右大喝道。 钟七早见得飕飕粉末,知道是飞罗粉,沾水能蒸发气雾,不待邓奎呼喊,早使轻身功夫,一个筋斗,临空数丈,落在上风口。 定气凝神,顺风观看,只朦胧之中,似有身形晃动,荡气云雾飘摇,钟七冷哼一声,从袖里掏出数粒雷丸,双掌一撮,朝雾中打将出去。 “轰…轰…轰…啊…呲呲…” 雾中先是几声雷丸炸响,伴随一声惨叫,飕飕火光迸射,烧穿一片云雾,钟七用脚一勾,带起扑刀横端在手上,凭者冥冥感觉,循声朝雾中抛去朴刀。 扑刀在空中划过弧线,犹如一柄加强版飞刀一般,带起一溜寒芒,瞬间穿透云雾。 “啊…”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邓奎忙唤手下扇风,去刮散云雾,一边称赞道:“钟师好武艺,好雷法,我看那賊在雷霆中怕是化为齑粉了…” 钟七则依旧面色凝重,看着风刮不散的红雾,朝一脸懵然的众弓卒挥手喝道:“还愣甚么,快放箭…” 嗖嗖一阵阵箭雨落下,雾中依旧毫波澜,更无一丝声响传出。 ……… “钟师,这…”邓奎见雾中毫无反应,有些疑惑道。 钟七面色一变,沉声道:“恐怕又叫他逃了,快去看寨外有无痕迹…” 良久之后,云雾散去,众人疾步上前,地上已是空空荡荡,唯有一滩血水,一杆沾血扑刀。 钟七把扑刀捡起观看,尺许长的偃月刃上,有数寸刀尖都是血红,血色津津,寨墙上一片脚印,滴滴血迹。 “看刀刃血迹,该是钉在腿脚上的,他已经受了重伤,跑不远的,快追…”钟七忙招呼众人出寨,一路沿山搜寻。 众军丁,乡勇,条条火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持刀枪,照得青狮山上灯火通明,虎狼豺虫惊慌奔走。 至五更天明,雪花飘飘,覆盖了旧脚印,更搜不得踪迹,众人颓然汇聚,钟七惭愧道:“怪贫道一时大意,叫贼首遁走…” 邓奎轻笑安慰道:“不妨事,不妨事,谅他身受重伤,在这荒山野林,也无处落脚,只得葬身豺狼之口,倒是多谢钟师着人来举报此事,能擒剿众贼” “还请钟师与我去九里径歇息几日,待我把功勋报上,钟师连斩贼首两人,朝廷定有重赏的…”邓奎一脸坦然的笑道。 钟七摇摇头,摆手道:“贫道山野闲人,要这功劳做甚,都算在你头上,只是除贼未尽,恐他余贼再来叨扰李家庄,还得靠巡检你来照应,照应,莫叫贼寇报复李家…” “这个简单,稍后我劝拿李太公变卖家产,举家迁到镇上,或是九里径中重新置办产业,反正他这地方都是旱田,也不值几个钱…”邓奎听闻钟七把功劳给他,也不退此,只是点头回道。 钟七闻言瞟了邓奎一眼,瞪着他道:“你叫他搬他就能搬可别来强买强卖那一套” “嘿嘿,不会,不会,钟师道他为何守住荒山,还不是为了躲避官府税收而已…”邓奎摇头笑道,转而又道: “住这荒山野岭,虽躲了税收,但采买不便,且豺狼虎豹甚多,劝李太公出去买地,他会去的” 四十一章【济公道人 阿弥陀佛】 四十二章【风雪夜归 道脉兴盛】 四十三章【溘然长逝 端公重现】 【警告:本章特水,观看若有不适,勿喷,下一章进入正题】 从贾清风房门走出后,已是月上星空,钟七并未回院儿,而是径直转过小楼,到后院角楼之下,敲响了房门,轻声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咳…进,咳咳,进来…”屋内断断续续的传出老方丈虚弱的声音。 推门而入,屋内一片黑暗,只有微弱月光透过木窗,映在榻上的师父身上。 钟七摸索着点燃油灯,昏暗的灯光下,老方丈靠在榻上,面色惨白,喘息急促混乱,钟七连忙扶起师父,抚背理为其顺气息,忧心道“师父,可好些了么” “无碍,无碍的,都是些老毛病了,唉…”老方丈叹息一声,靠在钟七肩上,见钟七身上带有冰渣的潮湿,问道:“你到何处去的,怎的数月不来看我…” 看着骨瘦如柴,面容枯蒿的老师父,钟七思索片刻,不此行经过,毫无保留,还有打算闭关之念,俱都给师父一一交代。 老方丈静静听罢,怅然道:“这江湖险恶,红尘乱花迷眼,五浊恶世,不去也罢,不去也罢,咳咳…咳…咳…” 看着师父枯蒿模样,钟七宽慰道:“师父要好生将养身体,待开春之后,我就上山采药,听说陡崖峭壁之间生有一种灵药,唤作石斛草,最善清热养阴,化痰止咳,治疗肺疾” 老方丈深深看了钟七一眼,摇头苦笑道:“不成了,不成了,此疾已透骨入髓,积年久证,药石难医,你有这个心,我老道也心满意足了,足矣,足矣,此生足矣呀…哈哈…” 钟七心下担忧不已,仿佛眼前这个曾在他危难之时,救他性命,传他武术绝学的恩人,也是在此界除了贾清风之外,最令他挂念的唯一亲人时刻都会离他而去一般。 老方丈浑浊的眼眸闪了闪,思索片刻后说道:“泓继呀,你想知道你这身武艺,源于何处么?” “全凭师父恩德,传我武艺”钟七装作没听明白的模样,随口回道。 “哈哈…”老方丈摇头一笑,转而看向钟七眼睛,轻声说道:“数十年前,师父我那时还是个斗鸡溜狗的公子…” ……… 这一夜,师徒二人把臂相谈,钟七讲了许多心里话,老方丈也讲了许多陈年往事儿,一直到三更时分,钟七担心师父身体,这才打断言谈,朝师父告退出门。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钟七也不再入殿参加早晚功课,三餐俱有池道人送来,得闲便在院儿中习练武艺。 除了时入深山采药,为师父采些芝兰,石斛之外,钟七都甚少出门与大众交流。 无奈师父顽疾甚久,果然药石难医,深山灵药,对老方丈的作用也是甚少,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受病痛折磨。 至腊月十九,连续数日的晴空万里,在阳光普照之下,房顶屋檐的雨雪悉数化去,暖如春分。 山下采买的道人却传来一个重大消息,数日前,西北羯番,鲜卑,氐番,羌番,藏番俱都反了,胡人各部数万骑纷纷入关。 只一日,云中,雁门等晋北十余城被鲜卑一路携裹百姓攻破,以南至陇右,凉州,都有胡骑肆虐,烧杀房屋,劫掠粮草,西北数镇官兵皆不能挡,胡骑势入破竹。 将军庙众道人惶恐不安,陇右离梁州只数百里,胡寇一人数马,都是骑军,顷刻即能至梁州肆虐。 胡人不比中原梁人,中原之人作乱,多少顾及神灵,一般不会抢夺道观,寺庙,而胡族信得是草原狼神,萨满,长生天之类,道观,寺庙该抢还得抢,可不会害怕中原神灵。 唯有钟七依旧不慌不忙,习练武艺,参读经书,科仪斋醮,日日打坐,参悟道理。 次日,众道还没从惶恐中恢复平静,却又有奇事发生,一直卧床不起的老师祖,竟然面色红润的出了角楼,召集众道,跌坐于伏魔殿中。 许久不出的钟七,与观主清风,俱都一脸悲色,俯首贴地,凝神静听师父遗言,当日下午,随着夕阳西下,回光返照的陈空山,背对神像,面朝殿外跌坐蒲团,溘然长逝。 老方丈死了,这个少年意气,曾游览过三十六古洞,七十二深山,寻仙半世,修行一辈子,记载于固城县县志的高道,犹如夕阳西下,落下帷幕。 停灵三日,尊奉老方丈遗言,不招请同道,正一总坛,悄无声息的弄场科仪下葬便好。 至于下葬坛场,钟七则不顾贾清风反对,坚决要以端公科仪坛场,起水池,火诏为师父斋醮下葬。 翌日,不做阴阳先生许多年的钟七重披法袍,戴五老冠(似唐僧帽),傩神面具,一手牛角,一手师刀,在院中摆下五方鬼头令旗,两个铜盆,一者装水,一盆装火炭。 打羊角竹卦,唱法词祭文,又唱又跳,贾清风不情不愿的挥舞魂幡引渡,过纸桥,跨水盆,火盆,第三日辰时,钟七领众道人斋醮开坛,各舞鬼头令旗,分兵拨将,谴五猖阴兵,开山神将,护师父魂魄入幽冥,泽山水凹谷葬入师父法体。 师父下葬,此事也算告以段落,而数日后,山下传来消息,胡骑劫掠州县数十座,掳梁人百姓十数万,并大量金银粮草,大摇大摆的回返草原了。 众道弹冠相庆,钟七也略松口气,将军庙也恢复平静。 不觉时光荏苒,年关过去,正月初一,将军庙牌匾落下,改为伏魔宫,县中诸吏并方圆数镇之乡老,员外,地主,百姓,上山拜香。 一场盛大法会,贾清风升任伏魔宫第一任主持道爷,而钟七为伏魔将军金身装脏开光之后,便独自退走。 回院儿之后,钟七换上一身蓝底儿道衣,解下冠巾,挽双抓髻,以木簪扎上,包上一摞书籍道经,杵着黎杖出了后门上山。 午山三峰削立,山下有大峡河、小峡河二水环流,崖壁万仞,山路崎岖,壑幽林密,山左有飞凤山石壁腾空,犹如飞凤展翅;山右有仙人坪,相传禹之好友禅娟曾隐于此,素有小华山之称。 主峰近侧的虎儿崖壁下,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山洞,投石一击,群鸽惊飞,其声幽远清越,人称鹁鸽洞。洞边残壁上有前古仙人携诗一首:“洞口碧桃花,层层笼绎纱。彩鸽添锦色,断褐纪年华” 一路沿着山间小路,过风栖亭,饮马池,走峭壁悬崖入山,不一时,即至虎儿崖下,树林森密,崖削峻譜。 薜萝阴冉冉,兰蕙味馨馨,流泉漱玉穿修竹,巧石知机带落英。烟霞笼远岫,日月照云屏。 一片清幽真可爱,琪花瑶草景常明,不亚天台仙洞,胜如海上蓬瀛。 崖下有古涧幽水一潭,响彻溜清,钟七攀崖过岭,扯着葛藤而上,落入鹑鸽洞中,见里面宽畅明亮,阔有数十丈,灶台,水源都有,不由满意颔首。 此处早年就有午山道人闭关,乱世之时,也有百姓来此躲避兵祸,正时钟七理想中完美的修行,习武之地。 四十四【天降火雨 乱世已至】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这一日清晨,薄雾濛濛,钟七正在虎儿崖顶盘膝而坐,望向东方微阖双目。 忽然,钟七双目圆睁,瞠目结舌的看向天际,只见一片红云遮盖万里晴空,霞光一闪,四下一片黑暗,无穷天光消逝,昼然一副黑夜来临,却不见分毫日月星辰。 “这…这是…” 飕飕风声响彻宇宙乾坤,无量流光无声坠地,犹如流星划过天际,托起道道尾翼,一时间鬼哭狼嚎,满山虎鹿豺狼,万兽奔走,争强流光。 一道流光正好落在崖前不远,钟七忙奔上前去,直接一滴琼浆琥珀,缓缓化入泥土,不由惊呼道:“帝流浆,帝流浆…难道…” 少倾之后,云收雾敛,重归白昼,一轮大日缓缓升起,钟七满脸起待的跌坐崖顶,捻决盘坐,运采气秘术。 半晌之后,虎儿崖顶传来钟七长啸之声,“哈哈哈…是大日精炁,太阳精炁啊…哈哈哈哈哈哈…” ……… 同一时间,五台山讲经台台下无数僧侣正自惊慌,却发现台上的宝象上师跌坐莲台,满眼笑意,忽而朝台下众僧捻指一笑道“善哉,善哉,贫僧不日将回天竺灵山鹫岭闭关,诸位好自为之吧…” 河南府,一座无名山谷之中,遍插符幡,经幢,法坛之下,百十位道士正五体投地,参拜法主,却发现天象变幻,正自懵然。 台上的张绍阳却闭目感应片刻,突然一撩法袍,狂笑道:“哈哈哈…灵机,灵机…哈哈哈,钟泓继,宝象贼秃,等本座炼成大法,你们死定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废物,滚,你们都滚,自今日起,本座要闭关炼法,任何人都不得打搅…”张绍阳朝坛下众人摆手道。 众人连忙惊恐应诺,一脸疑惑的躬身退下。 ……… 凤州,一气教总坛,正抱着三岁的小教主,一脸阴沉的刘长风挥了挥手,数十位刀手压来两个道人,刘长风道:“贫道临危受命,得老教主托请,辅佐少主,尔等术士坛,茅山坛不服者,俱按教规处置…” 正在这时,外间天色变幻,忽而白昼变为黑夜,无数教徒狂热奔走,大呼道:“神主降世,神主降世…” 唯有台上的刘长风冷哼一声,转而却是面色一变,大喜道:“哈哈哈…快传法旨,贫道将要闭关,教中一切事物,皆由吾徒处置,哈哈哈…” 这一日,无数百姓惶恐不安,因为自古流传,但反天降异象,不是圣天子将出,就是国朝降灭,大厦将倾。 下至普通黎民,上至朝廷王公皆不知这异像之下,带表着何事将要发生,只当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天地虽无灵机,修炼不出法力,但这大梁亿兆黎民中,却有那么寥寥数十人,虽不得法力,但心境,道行这些不可言说的道妙却是极高。 如宝象,张绍阳,钟七等人,以前空有一身道行,却无法力神异,而今天地变幻,这类人士,道妙合虚,杳杳冥冥之间,都有感应,所以欣喜若狂。 随着天象变幻,不仅是日月星宿灵机迸溅,山川地脉亦是缓缓复苏,地气氤氲。江河湖泊,也是水脉流动,可以说五岳四渎,地脉,水脉皆有灵机缓缓生出。 数日之后,天降流光火雨之事,彷如梦幻,很快被人忘却,一切恢复平静,百姓依旧为柴米油盐奔波,士家门阀依旧在勾心斗角,互相站队支持,好像与之前并无什么两样。 午山,虎儿崖上,钟七负手望向天边,喃喃感叹道:“老天何其不公,偏爱飞禽走兽,降下这无灵帝流浆,天下妖氛将起呀…” 正所谓人乃万物之灵,相比兽类,生来就有五百年道行,头顶天,脚履地,有九窍八孔,生来智慧,能言能语,相当于蒙昧的飞禽走兽,何其幸运。 不过人虽生来智慧,却灵台蒙蔽,九窍只能开得八窍,那玄关一窍不通,遂无法力神通。 而飞禽走兽,披毛戴角,湿身卵化者,只要沾染灵机,积年而不死者,开启智慧,便是妖类,只通这顶门一窍,就能运神出壳,随物变化,会些妖法幻术。 那日帝流浆降下,引得无数兽类争强,帝流浆者,日月星辰之精,于修行人无用,却能使得飞禽走兽开启智慧,凭空增益五百年道行,攀爬学走,能言能语,甚至幻化身形,与人无益。 钟七正自感叹,贾清风却撩着衣袍,跌跌撞撞的跑上后山,一边惊慌失措的呼喊钟七。 钟七见此,疾步下崖迎上,疑惑道:“师兄,你慌慌张张跑来作甚?” “师弟,不…不好了,洛阳失陷,朝廷覆灭了…”贾清风面露惊慌,一见钟七,不顾叙旧,就气喘吁吁的说道。 钟七闻言愕然道:“到底怎么回事?前番朝廷不是还召天下兵马入河南勤王么?” …… 许久之后,听贾清风讲罢,钟七负手矗立,俩人相顾半晌,皆是默然无语。 原来去年腊月,胡骑各部叩关边境劫掠,打草谷就粮,朝廷已无精兵能挡,最后只能任由胡人掳走十数万百姓出关为奴。 今岁开春,朝廷还庆祝丰年,草原水草富饶,祈愿胡骑不要入关。 然而自去年一战,草原诸部已经发现曾经打得他们抬不起头,统御万里河山的大国之虚弱,中原的繁华世界,钱粮富饶,更是各部胡酋野心膨胀。 今岁正月末,羌自西南而入,攻掠陇右,氐族入叩秦,凤,成,阶四州。 鲜卑,羯番倾全族之兵,下至十岁小儿,上至七旬老胡,各携骑马控弦之士十万发兵攻梁。 鲜卑由西北晋地入关,半月下晋阳府,南攻至汾阳,黄河,与陕州隔黄河对峙。 羯番自辽东入寇,下燕云十六州,攻城掠地,因胡人皆是骑兵,来去如风,官军多是步卒,就算将其败之,也追不上胡人,反而遭胡骑切断粮道,官军连番在河北,西北大败。 朝廷在黄河以北损兵折将,接连失地,洛阳已无兵可派,只得下旨,召南面诸军,北上勤王,连荆门正在剿贼的兵马也都调回,胡人势大,朝廷诸公已经顾不上剿灭叛乱了。 至三月初,南军数万步卒在黄河被准备已经的羯人骑兵半渡而击,几乎全军覆没,羯人数万骑渡黄河而下,驱赶周遭百姓,围城十数日,京师洛阳陷落,上至宣化皇帝,下至朝堂诸公,尽皆被羯人所擒。 这个消息可谓震惊天下,享国一百六十余载,疆域数万里,号称带甲之士百万的朝廷,竟然一朝覆灭,亡于胡人之手。 贾清风面露忧虑之色道:“师弟,据说中原逃难的流民传言,羯酋兀勒,已经建章立制,立国号为赵,定都洛阳,自号成武高皇帝…” 钟七也有些愣然道:“大梁朝廷彻底完了?” 贾清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据说东南还有个小朝廷,定都金陵,承国号为梁” 钟七满是懵然,这才闭关多久,不过数月时间,天下已然大乱,陷入群雄争霸的境地。 四十五【落子梁州 雷门秘祝】 四十六【五斗八卦 虚空阴魔】 四十七【再回观中 商议决定】 四十八【雷坛祭将 五营猖兵】 四十九【阴兵行营 香火丹鼎】 五十【二祖密会 商议立派】 稍歇一晌,早有童儿洗刷炉鼎一口,搬至灶屋院中,钟七见此,也把药草铺开,按类分别盛入瓷盏,各按需求炮制。 半晌之后,一捆捆枯藤,茅草摆入院儿中,倆小童儿抬来清水数钟,摆入案上备用,朝闭目静坐的钟七道:“钟师,无根水已经备好” “好…按旧例,烧火温炉”钟七睁了睁眼,淡淡回道。 这二童,俱是贾清风随侍,以前钟七练香,也借来扇火,添柴,早已熟络,无根水,即提前接引的雨水。 其实凡观阁修行之地,多于山顶修建露台,上盛玉盏,或石盏,犹如信号锅盖,而道门则以之接引月华星光,以石盏接引无根之水,时常储备,用以修行,或渡世治病,这二者皆是药引。 缕缕茅草添入炉底,说为炉,实为三足蛤蟆鼎,重四十九斤,约莫二尺见方,三尺来高,早年间将军庙道人所制,以之炼红铅,秋石,金汞等,说是外炼金丹。 最后许多道人都因吞服重金属中毒而死,这些炉鼎,铅汞,俱都做罢,一直存放至今,有数十年功夫了,近日才被钟七捞出再用。 炉火红红,鼎氤云烟,钟七双目微阖,看也不看,只把拂尘一甩,嘱咐道:“先添无根水两钵,加武火…” 倆童儿费力挪开鼎盖,掺水二钵,一个摇蒲扇,一个添柴薪,约莫盏茶时间,鼎窍口上水雾蒸腾,钟七又道:“放竹笆蒸隔上,取栢仁子,枸杞子,官桂,川椒,茅香各一两,官桂,茅香以瓷盘盛之” 两童自是依令行事,按钟师要求,把药材俱都放竹笆上,下以无根水蒸煮。 又过数晌,钟七掐算片刻,止住添火童子,道:“缓添细柴,以文火蒸煮” “揭开炉鼎,再添藿香五钱,白芷三钱,大黄一钱,玄精石一珠,姜黄五片,细辛五钱,以木盏装之。 添金精石五钱,银金石五钱,以竹筒盛之,麝香二两均匀洒开”数刻钟过去,院儿内中药味儿蒸腾腾,钟七掐指又道。 自有二童,持铜盘药称,按剂量称好,分别以木盏,竹盏,石盏,瓷盏,玉盏,金盏盛之,烧茅打鼎。 以采气炼法同理,不同的炁,药,要以不同器物盛之,都有讲究,如采一口东方气,须得归入肝府木宫,或肾府水宫,脾府土功勉强皆可。 但若归入肺府金宫,不仅法术不灵,且易行功出偏,走火入魔,金伤木肝,一辈子落个咯血病。 尤其脾宫,肝宫,这二宫主骨生髓,若有损伤,筋骨不利,致使一辈子瘫痪,或半身僵化,肉身就只得坐关,以元神行走。 眼见日当天中,钟七忙撇了拂尘,从袖中取符咒二十五道,俱以灵光映过,分按八方,贴与鼎上。 轰然一声旱雷响彻,炉火冲起丈许,渺渺数息,火焰熄灭,钟七端水钵,一边捻指在钵上虚画符咒,一边游走,数息之后,朝炉上巽水九次。 阳关之下,巽水一道,化作数尺云霞水雾,嗖嗖水雾落在赤红炉鼎上,鼎中温度非速降下,带九口水喷罢,钟七把钵扔开,嘱咐二童道:“开炉…” 二童持铁枷,翘起炉盖,炉中气雾蒸腾,水气缭绕,钟七双掌一撮,忍着滚烫一把端起竹笆,扯到炉外放置在桌案上。 十余盘药,或竹盏,或瓷盏,烧得似泥块儿,又如琥珀,药香阵阵,飘然院中,正有些打盹儿的童儿嗅此香后,精神抖擞。 钟七又扯符纸,砂书神符数道,以火焚之,以灰和入众药,把所有要团成一坨,和匀之后,炼密为丸,和成拳头大的饼子。 这次制的香,名为朝圣香,与降真香相反,降真者:焚香请神,请仙真下降。朝圣者:定神凝魄,元神出壳神游,能护持元神显圣于人间阳世。 团出数十块拳头大小的香饼后,制香也成了大半,钟七以绢袋盛好,只待择日,以甲子秘祝,咒上几遍,在搓成香柱,或捻成线香,盘香,或直接掰块儿放于香炉皆可。 制香完毕,钟七给了二童一挂铜钱,算作辛苦费,收拾炉鼎,便又去住持舍中,与贾清风对坐饮茶。 “师弟,雷坛祭将,事成了未”贾清风捧着一卷经书问道。 钟七抿口茶水道:“自是成了,待过几日,与我等众徒儿,徒孙,传渡授箓” 贾清风放下书卷,有些欣然道:“师弟你这法儿若是能成,我等法力皆来自于你,你堪为一脉祖也,妙哉,妙哉” 钟七倒是气定神闲,颔首微笑道:“大争之乱世,吾道自昌隆,只要我兄弟二人齐心,我若为一脉祖师,你也当为吾掌教尊” “哈哈哈…好,好…好哇,师弟有此念,此心,为兄此生足矣,敢不效力…”贾清风闻言面露欣慰,蔚然笑回道。 钟七点点头,嘱咐道:“后庭那口八角古井,便是我教兵马行营,常有鬼神进出,总是影响水质,稍后我书符封数道,师兄着人搬来大石堵了井口,我以符禁留生门一道,任兵马进出” 贾清风颔首称善,起身关闭房门,小声道:“方才有九里径的人来信,言邓军弓矢齐备,粮草已足,旬日便要起兵先下固城,邓奎想请咱们相助” 钟七放下茶盏,问道:“他说怎么响助” “要我们谴十来个年轻道人,分作两部,一部预先装作为城中作法事,暗伏于城中,作为大军接引。另一部去他军中,给他传递信仰,显现神通,鼓舞士气…”贾清风小声道。 钟七轻笑一声,摇头道:“这个不必管他,他要粮,咱们助他粮草,他要响,咱们助他银钱,唯有要人,却是不成,此乃取祸之道尔” “可是…师弟不是曾说他头五彩华盖罩顶,该有一番富贵么,咱们何不…” 钟七摆摆手,打断贾清风道:“一码归一码,在我仙道未成之前,浅尝即止最好,千万不能贸然插手人道变革,要是一招失手,我若不敌人道军阵,强弓硬驽,岂不是自取灭亡” 贾清风望着一脸淡然的钟七,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钟七到底是甚么想法,思虑半晌,在心底道:“师弟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越来越高深莫测啊…” 钟七想了想又道:“你就说咱们是世外之人,不敢沾染兵戈,与他送十件道袍过去便罢” “唉…那就全凭师弟安排吧…”贾清风应道,转而又道: “前番给那邓奎助粮又助响,如今观中的钱财可是所剩不多了,莫说师弟你修行要用的,就是仅供应日常烛火,香油,米粮开销,也是不足月余之用了” 钟七眉头一皱,默然起身,负手走了两圈儿,心想这他娘的,修行未成,到底不脱人道依靠,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纳。 沉吟许久道:“待传渡授箓之后,贫道就下山行走四方,钱财的事儿师兄放心就是,自会源源不断送回山中的” 贾清风沉默半晌,皱了皱眉道:“最近山下怪事频发,常有鬼怪作祟之举,按师弟谋划,传渡之后,我等门徒皆能调兵谴将,拘役鬼神天兵。 我看不如把这些门人也放下山去,也不须走远,就在这梁州府内,查验鬼怪邪异,打响名声,多少也能筹集资财,供应师弟修行” 钟七同意道:“如此也好,我此去下山,也要收揽门徒,传我道统,师兄你等在山中,就先在梁州各县,乡里发展信仰名声…” “名声…我等是为正一传教,还是为全真传教”贾清风忽而意味深长道问道,转而又严肃的说道: “这天下间,虽有奇门幻术不绝,却从未真有过仙迹,真法传世,师弟即为一脉祖,能挪移桂树,拘役鬼神,何不以此为名,传下道统…” 钟七闻言一愣,有些懵逼道“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嘿嘿…即能拘灵谴将,可称仙家一派也,怎么能传他正一,全真的名儿,师弟你做祖师,也创一道,与那张天师一般,才是正好”贾清风再次严肃道。 贾清风虽然是个正一教徒,将军庙的狂热粉丝,但对于权力的野心从未停止,如今钟七频频显露真法,又承诺要他做掌教尊,更是另他动容,遂不断怂恿钟七自创一派。 但如今这个时节,外间早已有人创立道派,传些微末小术,而钟七这端公法在前世虽与神霄,太清,玉清等派传承没法比,只能算拘役鬼神的旁门左道。 但若放在这个仙道初生的世界,其他门派还在用柳树枝打鬼,糯米黑狗血打僵尸的时代,觉对算是顶顶牛逼的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