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谢公子大恩 第二章 赤蛇 山颠乃空阔所在,远可观烟岚叠嶂,近可赏花树成群,风清日暖,十分怡人。 就连严秋泓看见眼前美景都忍不住夸赞:“这番景色,可是百里无一有啊。” 过了一会儿,他突发奇想:“蘸月兄,此山卖否?” 严蘸月没搭理他。 仔细察看,地面果然有打斗的痕迹,看守山神祠的灵獒受伤不轻,正躲在檐下顾自舐舔血口,看见他来,也无力相迎,只是草草竖了两下尾巴,嘴里不断发出呜咽的哭声。 他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轻声安慰:“你受苦了,我马上找人来为你医治。” 灵獒听懂了这话,乖巧地舔了下他手掌心。 严秋泓亦走上前来细细查看,得出结论,“哦,原来这是条狗啊,长得这样威风凛凛,我第一眼竟看成狼了,哈哈!” 严蘸月仍旧没理他。 他将身子绕到神祠后,临风一跃,正要御风而起,腰上突然多出一份沉重。 低头一看……“世子爷,你抱着我做甚?” 严秋泓不依起来,“我、我不会御风术,你这么厉害,不如携着我一起飞?” 他争辩不过,只能好言相劝:“山北不似来时的路,鲜有人迹,一路尖石嶙峋,十分难行,而且野草齐人,十分慌凉,毫无景致可言。你不如就先守在灵獒身边,有它保护,料必无忧。” “那怎么行!”严秋泓一脸害怕,“既然是你将我领上来的,就必须护我安全,万一六月蟒再度出现可怎么办?” 严蘸月一噎。 心里真巴不得六月蟒这就出现,将他一口生吞活剥算了。 罢罢罢。 叹了口气,他只好落回地面,严肃地说道:“那好吧,小路难行,世子请仔细跟着。” 到天泉池的一路,两旁花草东倒西歪,的确像是被贼人侵扰过的样子,迤迤行至梅妻树下,树身却是好好的。左右打量,不过一两处枝节有折断的痕迹,而树洞中的辟邪芝是真的不见了。 这可不好,担忧之际,六月蟒再度负伤现身,严秋泓吓一跳,机敏地蹿到他身后,牢牢抓住他的宽袖。“怪事,这东西克我!” 严蘸月缓缓抽出银剑,直指那物,威胁道:“若再进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 六月蟒一双幽森的碧眼只管狠狠地瞪着严秋泓,但畏惧他的剑,不敢贸然动弹,局势僵持了约半刻,严秋泓突然古怪的哈哈大笑起来。 “世子,你怎么了?” “嘻嘻~好痒啊,有东西在挠我的背!” 严蘸月顿悟:“怪不得它追着你跑,原来辟邪芝附在了你身上!” “什么辟邪芝?我并不知道呀!” 严蘸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凭空大叫:“辟邪芝,快快跳到我身上来,我来护你!” 声音将将落下,就感到肩头一重,自知正是辟邪芝,他马上松了口气,但六月蟒并没有放过他,滞重的眼神盈满杀气,开始紧紧地盯住他。 严蘸月心里惊奇起来,毕竟此物长年蛰居山中,很少惹事生非,他想不通它今日究竟为何如此反常? 正专心与此蛇较量,对身后的防备自然有所松懈,须臾,严秋泓又大喊大叫,他急忙转过脸去,才发现原来暗中另有一条大蟒伺机而动,此刻已经紧紧缠住了严秋泓。 “蘸月公子快救我!” 随之,又见第三条赤红色的大蛇从杂草中梭了出来,昂昂立首,金色的眸子一路紧紧锁着严蘸月。 另两条大蟒一见到它当即垂下蛇首,格外谦卑的模样。 严蘸月从未经历过此等奇事,惊慌地看着赤蛇,试着问:“你们……是为辟邪芝而来?” 更没料到的是,此蛇居然能吐人语,“是。”是女子的声音。 “你是妖类!” “公子勿怪,这辟邪芝我只要一半足矣,你将剩下的一半拿回去重新埋进土中,每日以清露浇灌,百日后它即可重生。” “凭什么?”严蘸月自然不愿。 “凭我!就凭我!”严秋泓偏在此时泄气的哭喊。 一刹那,严蘸月真怀疑他也是这赤蛇派来的。 想了想,辟邪芝毕竟可以再生,可若秦城王的世子爷出什么差池……也只能委屈答应了赤蛇的要求。 虽经历一番风波,好歹人在物在。 回王府后,他赶紧将另一半辟邪芝种好,有常又来报:“公子,秦城世子前来求见!” 他还有脸来? 光听到这名字,他就火冒三丈了。 “不见!”他挥了挥衣袖,“就说我今日奔波一天,疲乏得很,已经睡下了。” “是。”有常一脸震惊,“……我这便回禀去。” 事过三月,那辟邪芝果然复生过来,苏醒当日,就趁严蘸月不慎,一口咬破了他的手指,狠狠吸了一口人血。 美曰其名,说这叫铭印。 好像有些生灵,天生只认第一眼所见的东西作母亲,所以自辟邪芝饮过他的血后,便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还口口声声管他叫“母亲”,他左教右教,好歹叫它改了口,不再称“母亲”,而是“公子”。院中下人知晓,暗地里个个偷笑。 收养辟邪芝一事,到底还是张扬了出去,某天夜间,严蘸月突然收到父王召见,恭敬而去,席上所谈论的正是此事。按严蘸月的本意,想将此物再养大些,就放归禁林,但父王却不赞同,反倒劝他如此灵物世所难求,如今愿跟随他,是许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福事,不应推辞才是道理。 严蘸月只好默然允下。 他素来就极孝顺,因为不是嫡子,生母又去世的早,本该过很凄苦,是承父王疼惜,从小到大在衣食用度上才没有落下大哥许多,因此格外珍惜父王之命,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此事过去半年,天气渐冷,严蘸月远嫁到别城的二姐突然发来喜讯,告之父母已怀身孕,全家皆大欢喜,当天夜里便摆宴同庆。席上严蘸月的大哥突然拿出另一封信涵,“回禀父王,不光二妹有喜,老三亦有一桩喜事临门呢。” 严蘸月本在极力阻挡辟邪芝贪酒,听见这话,手中一顿,竟被小家伙得逞,一举偷走整个酒壶,然后左扭右扭地逃到了房梁上独饮。 “大哥此话何意?小弟既有喜事临门,怎么自己反倒不知?” 第三章 闯雪 第四章 尸山 第五章 初院三少 第六章 入邪 第七章 当头 第八章 画主 第九章 图谋 严蘸月取下面具,主动上前,“好巧,姑娘也是来游玩的?” 帷帽一动不动,白纱将她的脸庞遮掩得极好,“来买香料。” “今日八月十五,姑娘尝月饼了没有?” “蒙公子惦记,已经尝过了。” “蘸月,磨蹭什么呢?”严秋泓本是好奇地凑上来,一见到这女子,立马江满脸惊讶地做了个揖,“黄、黄助教。真没想到能与助教在此偶遇。” “助教?”严蘸月离奇起来。 严秋泓偷偷看了他一眼,“这是女院的黄助教。” “当真?”吓得他亦立马行了个礼,“那之前真是多有得罪了,还望助教海涵。” 帷帽上下翻动,表示她正在点头,“无妨,不知者不为过的。”然后便拂袖去了。 “黄助教?可是在后山有一方小院的那位?”严珏目送她离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严蘸月警觉起来,“连你也知道她?” “知道啊,”严珏笑了笑,“传闻中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且修为极高,虽是刚来,但在女院很有声望。你之前见过她吗?” 他点点头,却不好实说月下入邪之事,只道:“在后山迷路时见过。” “那就是了,她正好住在后山禁院的附近。你去后山做什么?” “一时无聊,赏月去了。” “听说这位助教十分神秘,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不知道长相到底如何,是位大美人呢?还是个丑八怪!”严秋泓信口说道。 “荒唐!背后妄议师长相貌,这可是越矩!” 严秋泓偏道:“我又不入女院,她可不算是我的师长,对吧,蘸月……蘸月?你发什么呆呢?” 严蘸月这才回神,“哦,我突然文思泉涌,已经想到文章该怎么写了!” 严珏恶恶地叹了口气,“竟让你赢了!” “你们两个……扫兴!真真扫兴!” 回了学舍,严蘸月连忙命有常将香焚上,在供桌上一点一点将画铺展开,寻思了半天后,挂在了书桌前的显眼位置。 脑中仍不时想起那位画主的眉眼、声音与身世遭遇,心里竟生出一股同病相怜。 当夜挑灯写文,作下了一篇论世间总是无常泰半圆满太少的文章,引古论今,感叹诸多不完美,颇有悲凄之姿。 两篇文章誊交上去,助教果然十分中意后一篇,还当场咏诵起来,就连严珏都不禁叹服:“虽文章无过多华丽之处,但胜在真情实感,虽意向稍偏女气,又好在嵌词连贯炳炳烺烺,已经算是少见的佳作了。” 至于严珏,按他一贯的优异来说,交上去的文章总归无功无过,亦很得助教赏识。 惟独严秋泓,不提也罢,罚站去了…… 严蘸月既出此佳作,又因长相引人瞩目,一时竟在书院中引起轰动,是以严秋泓抓紧机会,当夜非要小聚庆祝一番,已全然忘了自己罚站时所受的讥讽。 严蘸月赖不过他,只好答应。 等严珏到达他的书房,一眼便看见墙上多了幅画,摇摇头,很是惋惜地说道:“差了点灵气,可惜了。” 严蘸月点点头,“正是了。” “哎呀,”严秋泓一把揽抱住他,已是满口酒香,“你要佳作,我房里多得是,看得上哪一幅你只管取来,挂这一幅不静不动的东西,实在是有失体面。” 严珏听了这话,深感失礼,由不得又狠狠地骂了几句:“你懂什么动静?你只知道罚站!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是故意让谁听?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就是不长心眼呢?” 严秋泓这才反省,一脸害怕地看着严蘸月,“对对……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无心无心,莫怪莫怪。” 严蘸月目光凉凉地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接着,“噗呲”一乐,望着严珏说道:“你看他,居然当真了!” 严珏一脸得意,“草包就是草包。” 严秋泓挠了挠头,脸上又红又白的,十分着恼:“你们两个聪明人一明一暗,实在难防的很。” 严蘸月连忙将酒杯递到他嘴边,“快喝吧,这不是你派人沽来的酒吗?” 真是好酒。 会让人忆起天泉池里的水。 想起枉死城,想起家乡,在一杯下肚后,严蘸月彻底陷入沉默。 “这酒不错啊。”就连严珏也说。 “我跟黄助教讨的,对了,我打听了一下,她姓黄名鞠尘,黄来黄去的,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严秋泓随口道。(注:鞠尘可以指黄颜色) 严蘸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去见助教了?” 严秋泓笑答:“有传她很会酿酒,我便去了一趟后山,本想花钱沽几坛,可她一听说这些酒是用来庆贺你写出佳作的,竟半分银钱也没要。” “半分银钱也没要?”不由严蘸月一脸讶然。 严秋泓点点头,“正是!我把酒拎回来后,其他人都吓了一跳,说此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所以按我猜想,黄助教一定是另有图谋,才会这样大方。” 严蘸月不禁要问了:“什么图谋?” “她呀,八成是迷上我们其中一个了。” “咳~~”严珏一时不慎,竟呛了口酒。 严蘸月一脸糊涂,“你别顾自瞎猜,白白污了助教清誉。” 严珏却来了兴致,身体向前一倾,盯着严秋泓问:“那你倒是说说,黄助教到底是为了谁呀?” “当然是我了!还有第二种可能吗?”严秋泓将背一直,一派的胸有成竹,“我好歹也是秦城世子,仪表堂堂,擎鹰逮兔,酒令推牌,不在话下,天下女子对我暗怀春心者可谓不计其数,多她一个也不足为怪!” 竟只等来一番鬼话。严蘸月暗里叹了口气,亏他还陪着他认真了一会儿。 可严珏却一脸认同,“有道理!如此说来,我们今夜能饮此等好酒,全都是托了你的福啊。虽圣贤有云,男子有色绝不可轻易出卖,但能换来此等好酒,也算你功德一件了。” “可不是嘛……”严秋泓听见如此恭维,愈发得意洋洋起来,“不知是哪位圣贤所说?改日我必要请人裱起来。” 严珏冲严蘸月瞥来一眼,脸上不尽坏笑,“大约……是严圣人吧。” “严圣人?那就是我们的祖宗了?举杯举杯,一杯水酒,以酹圣贤,不成敬意。” 第十章 入画 三人闹腾了一会儿,人欢酒尽,终才散去。 酒气烧人发热,来到后半夜,严蘸月忽然感到口苦舌躁,不想搅醒有余,便顾自摸了外衫匆匆起身,来到桌前,大口饮下冰水,适才解了满身的苦。 这时月色正浓,辉煌地从窗外洒进来,照得书桌前一片亮堂,那幅美中不足的画上如披着一层莹白薄纱,合欢花树像活了过来,被风吹动,轻扭花枝,片片粉白自画中悄然落入凡尘,最终来到了他的脚边。 拾起一看,竟是真花瓣,仔细一闻,是月亮的味道,冰冰的,沁心的香甜。 过了一会儿,身子如坠,他竟感到止不住的头昏目眩。 闭眼,再睁眼,眼前的景色并不是自己的房间。 这是到了哪里?他并不知道。 并不知道,却也不害怕,因为熟悉,远处的山岚与近处的石块还有这硕大的花树——他这是入了画中啊。 怪事! 一边心怀奇异,一边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等一回神,他已经绕到了巨石的后面,中秋时所遇见的画主正朝他盈盈微笑。 此刻她已然揭去面纱,露出一张精美的脸庞,可巧,这张脸庞,他曾经见过。 “你究竟是画主,还是那个月下起舞的女子?” 画主并未回答,只道:“你终于来了,我已等你多日。” “我是醉了吧?” 她道,“对,醉了才好入梦,方能见我。” 说完,她主动坐到了一方盘石上,手心掖着一缕发亮的青丝,有些娇羞的背对着他。 是入了邪,还是进了幻境,他并不知道。 他看四周,看云天,天上虽然飘着懒洋洋的洁白云朵,却没有太阳,高处一点也不刺眼。但在现实的世界,此时明明是夜晚,为何到了这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时宇呢? “你也坐。”她伸出手来,轻轻拉了他一下,还是一样的冰凉,让人毛骨悚然,令他不禁回忆起在枕风亭发生的一切,早已烬灭的那团火气如今又无缘无故地幽幽升腾起来,灼灼在腹中烧着,令人又难堪又难受。 有些煎熬,又有些动摇。 “你快坐呀。”她轻轻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严蘸月,你呢?” 问完即是后悔。 耳边犹能忆起“男非眷属,莫与通名”之警言,生怕这样会有所得罪。 可出人意料的是,画主并无反感,反而极其爽快地回答:“我叫小光,月光的光。” “小光?” 她点点头,一脸的天真烂漫,“因为我很喜欢月亮,还很喜欢在月下起舞,所以大家都叫我小光。” “原来如此。” 她浅笑了一下。 他将将坐下,本来离她还有些距离,却是她主动凑了过来。 “这名字很好,你跳舞也很好看。”他细声说。 她高兴地搀住了他,发丝在他手背轻轻磨着,“你很喜欢我的画,对吧?” 他点点头,“喜欢。” “每当你看着那幅画,就好像是在看着我,我是能感觉得到的……你为何在发抖啊?” “你到底是人是妖,还是……” 她定定地看着他,“我是什么,这很重要吗?我想就这样陪着你,一直看着你,夜夜守着你,不是鬼族便不配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月,我心悦与你。” “我,我也……” “你明天还来好不好?” “你叫我什么?” “阿月啊。” 严蘸月羞怯地点点头,“好。” “说好了,不见不散。” “说好了。” 远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 小光握了一握他的手,四周突然白光闪耀,一回神,天已经亮了,有常为他端来盥洗的水盆,见他醒了,背对晨光说道:“公子醒了?快洗漱吧。” 今此过后,他夜夜入睡前,总要将身体饮得热热的,以便入画与小光幽会,他们俩人或聊过往,或谈诗品文,志趣总相投得很。 有时就算在白日,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思念她的一颦一笑一投足,回忆她为他跳过的那些舞。 有一夜,小光问他想不想永远都留在画里,和她将这神仙般的日子没完没了的过下去,他像没了心窍一般,居然点头说好。 醒来以后,明明满脑子都是与她的约定,心里却空闹闹的,迟疑了很久,他想,这样一时兴起的誓言毕竟违背了太多东西,注定是长久不了的,不该对心上人许这种不诚不真的诺,于是当夜,他再次入画,委婉地拒绝了她。 小光坐在盘石头上嘤嘤垂泪,永昼的世界竟忽而下起雨来,那雨下得没完没了,却根本打湿不了他的身子。 他想去拉小光的手,说些什么安慰她,小光却突然跑开了,他于是一直追一直追…… “大胆魔修罗!” 直到一个声音生硬地闯入画中。 不知何故,四周明明没有焚烧的青烟,却充满令人害怕的焦味。 小光突然面目狰狞,大声呼救:“救我,阿月救我!”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这空荡荡的世界里,并没有任何的回声。 他猛然感到身躯一震,一闭眼,又一睁眼,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却不在房间,环看四下,竟是空无一人的禁院外场,周围挂满了灵符,有封印的味道。 天已蒙蒙亮。 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人,正是黄鞠月。 一低头,他心爱的画卷已经烧残了,所剩无几,脚边是一堆难闻的飞灰。 “小光!小光!”他难过地拾起残卷,起身之后,用力地冲黄鞠尘发出一掌,却被她敏捷地躲开了。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你为什么要烧毁这画?你杀了小光,是你杀了她!”他当时因为过于愤怒,已经没了分别是非的理智,心底只恐此生再也见不到小光,是太年少,未曾体会过完整的感情,以为但凡女子愿为他而来,都值得一生挚爱,所以当他失去小光时,才会觉得天地虽然辽阔却再无任何可取之处。 黄鞠尘定定地站在冷风中,任帷帽上的白纱随风飘舞,叹息道:“到底你与其他男子也没什么不同,为色所迷,心魔深重,是我看走眼了。” “小光……小光……”他听不进这些,仍然抱着残卷啼哭不止。 后来守卫来了,将丢魂落魄的他架回住所,第二天浮屠书院内就传开消息,又有一名学生因为误闯禁院被守卫所抓,差点吓丢了魂。 第十一章 方子 第十二章 大考 第十三章 夹带 第十四章 口实 第十五章 蒋教习 第十六章 杏苑 第十七章 火烧青楼 第十八章 风波乍起 第十九章 回秦城 “高人!没想到今日又是你救我一命!大恩大德,严某没齿不忘!”直到严秋泓一举叩跪在她跟前,他俩这才恍然,原来严秋泓一直挂在嘴边的“高人”正是黄鞠尘! 黄鞠尘摇摇头,“你这人真是愚昧不堪,替你挡下灾祸的分明是你一向视之为粪土的银两,不是我。” “但若不是助教出手相助,我今日必要被那些人生吞了不可。” “不识好歹的东西,就算我今日不出手,你那两位朋友也会出手,而我只是恰好路过,手里又正好有些闲钱,又一时兴起。倘若我手无分文,今天就算你被打死在这,我也断不会多瞧一眼。” “高人……”严秋泓顿时泄气,“你又何必把话说得这样绝情?” 黄鞠尘摇摇头,格外嫌弃:“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为区区几千银两,便任人屈辱至此,真真辱没秦城王一世英名!” “助教,”严珏伸出手来,主动搀扶起严秋泓,“今日多谢你出手帮忙,你只是一介助教,这八千两想必得之不易,我们三个一定会想办法凑还给你的。” “嗯,这倒还像句人话。”黄鞠尘冷冷说道:“以年底为限,否则翻倍。” “哇,”吓得秋泓满脸讶然,“这利算得比那些人还狠啊!” 严蘸月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少说话,你的把柄还在人家手上呢!” 严珏听说如此,立马表态:“可以。再次谢过助教。” 黄鞠尘一抬手,“免了。” 等她迤迤而去,严秋泓终于失声痛哭出来。 “哪里疼?”严蘸月连忙关怀:“要不要去找郎中?” “疼也是活该!”严珏骂道。 “我不是肉疼,我是心疼,八千两啊,若是在以前,我随意一封书信便可讨要的来,可事到如今,我要上哪去变出这么多钱来?这个高人如今已经不是高人,是个狠人了!她是我的债主了!” 严蘸月与严珏互递一眼,具是忍俊不禁。 “你放心吧,”严蘸月立马安慰他道:“虽然我每月赏用单薄,但常有其他同窗来向我求画,我还可以让有常把我的画挂到街市上贩卖,东拼西凑,总能凑出一点来。” “真的?你真的愿意帮我渡过这个难关?” “你现在知道好歹了?”严珏阴狠狠地骂道:“早就劝你不要与那些混帐来往过密,你全当耳旁风,如今好了,出事便想起我们了!” “王玉兄,你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往我伤口上撒盐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保证我一定好好悔改,与那些人断绝关系的!” “你倒也不用特意去断绝,”严珏冷冷一笑,只道:“那些人听说你巨债缠身,躲着你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再来招惹你。” “好了,王玉兄,”严蘸月息事宁人道:“不要再训诫他了,他身上有伤,我们还是先帮他找郎中来吧。” “另有一事。”严秋泓又抬起脸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俩。 严珏顿时心生不妙,“还有什么事?你不要吓我!” “非也。”严秋泓捂着肚子,赧然道:“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今晚的晚饭……” 严蘸月“噗呲”一乐,“走吧,有我们两在,还能叫你饿着?” 此事过后,严秋泓果然收敛许多。 为了尽早还清欠款,严蘸月成日介只知埋头作画,除了去课上,已经很少出去走动了。 又过了几日,严珏忽来访他。 那当口,他正好新作完一幅蝙蝠图,将戳上红印,严珏便来了,抬头一望,衣着鲜明,气概不凡,眉头间轻蹙,口角紧崩,简直若秉尽天地一切正气而来,看得人不禁心折。 “还在画?” “元院一位师兄索的,看看如何?” 严珏却叹了口气:“你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吧!” 严蘸月听他口气,只怕又有意外,接过信函一看,上头果然盖着秦城王的私印,不禁愕然:“如何?是秦城王写来的?” 严珏点点头,自顾自坐到茶桌边,有常连忙为他沏上淡竹。 严蘸月有所警觉,“为何要写给你?” 严珏微一抬眉,“确切来说,是写给我们俩个人的。”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严珏冷声道:“自己看看吧。” 严蘸月拆开信封,取出信页,几行一略,大致看完,蓦然浑身震惊,“这要是真的,那秋泓……” 严珏点点头,“随信还捎来了八千两的银票,一定是我俩替秋泓挡债的事已然传到了王爷耳中。” “现在该怎么办?” 严珏一声喟叹,“秋泓已经知道了,如今正在收拾行装,你我过去一趟吧。” 严蘸月想了想,立马让有常拿来剩下的赏用存银。 正所谓生死有命,严秋泓这厢里刚刚改心换性,打算好好用功,可惜其母却没有亲眼见证的机会了。 入夜,严秋泓怀着巨大的悲伤,凭着猊车摇晃,急行赶回秦城,他俩人送行完了,便一齐回了严蘸月的住舍。 “蘸月?”干坐半晌,一直未发话的严珏忽然很没来由地唤了他一声,明明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眼睛却盯着几案上的那盆兰花。 “何事?” “你说她那天真的只是偶然路过吗?” “应该不会吧?”其实严蘸月亦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巧合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该说是“有心为之”更为贴切。 “你记不记得秋泓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她是为了我们三人中的某一人来的。” 严蘸月微微一顿,“这种玩笑话还是不要当真的好。”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这是那个草包说过的话里最有道理的一句。” “那你觉得呢?会是谁?是秋泓吗?” “当然不会是那个草包了。” “总不会是我这个区区公子吧?”他讪笑开。 严珏这次却没有搭话,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直直地盯着那盆花。 两人间又寂然了一会儿。 “我一直想问你,关于秋泓突然忘记富卫一事,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我们当中还有谁曾经忘记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这回轮到严蘸月打破僵局。 “重要的事情?”严珏持着甸玉盏子抬起眉头好奇地反问:“比起性命,还有什么更重要?” “这么说,你真的知道?”严蘸月心头一冷。 严珏却是摇头否认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忘记的那个人是我自己亦未可知。” 纵然这样狡辩,可严蘸月依旧心有所觉。 第二十章 蛇蜕 第二十一章 夺舍 第二十二章 蟠天手 第二十三章 遇刺 第二十四章 魇镇之神 第二十五章 祠中养伤 第二十六章 论尊卑 一进祠中,严濡月便怒意大盛地冲他质问:“这里可是山神祠,再清圣不过之地,你居然暗中带女子前来苟且,如此罔顾清规,败坏家风,简直可耻至极!” 他当时正端趺于神相前面的草垫上,听见这话,不禁起身反问:“大哥既污我藏人,三弟不免要问一声,你是亲眼见到了,还是听见了谁的谣传?” “身正不怕影歪,你若是没做亏心事,便让开,让我进去搜一搜!” 他冷冷一笑,只道:“后厢只有两间草屋,一目了然,大哥想搜便搜,但你必须将那污我清誉之人交出来,我好歹也是父王的儿子,岂能任人随意歪曲讪谤!” “你别想用这招唬我!我偏是不交呢?” “那我就偏不让你搜,除非你今日从我尸身上面踏过,否则你就别想进去!” “好啊!你竟目无兄长到如此地步,我好歹也是你的长兄,是枉死城世子,你不要无法无天!” “是不是目无尊长,我俩且到父王跟前说理去,只要父王允了,这山神祠任你踏平也无防!” “少搬出父王来压我,你这只知道谄媚邀宠的祸子!” 一时言语激动,严濡月直接抽出剑来,挺挺一刺,竟赫然刺向严蘸月的腹间。 他没有躲开,当然不会躲开,故意一动不动,任他刺中。 一时血染长衫,吓得一众随从立马大叫:“世子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老三!”严濡月此时亦骇得脸色大变,“你……你怎么不么躲?” “我哪里知道……”晕倒之际,却听严蘸月故作委曲地悲怆道:“大哥竟是真心想要杀我。” “来人!来人!快呀——” 待他醒来,已然回到了王府,仍是醒在父王的别院内。 其时父王忙公务去了,并不在跟前,有常扶他啜了点水,主动回禀:“世子爷这回当真太过火了,王爷罚他去祖祠幽禁半年,反思其过了。郎中说公子身上的伤虽未伤及要害,但少说也要休养三个月,是以城主已然修信向书院请过假了。” 他一手抓住有常,有些着急地问:“黄姑娘呢?他们没有找到她吧?” 有常摇摇头,“助教当时听到动静,早就化蛇逃了,那些人自然扑了个空。” “她来寻过我没有?” 有常点点头,“昨夜来过,还了辟邪芝,还带来一些灵药,说是用了便不会留疤。” “那她自己的伤势呢?” 有常苦恼地挠挠头,“公子见谅,助教生怕被人察觉,来了即走,小的没机会问啊。” 他不禁喟叹一声,又瘫回了床上。 却听有常断续嘤嘤地抽泣起来。 他于是回头,皱着眉头安慰:“不甚疼了,你且不必如此。” 有常却道:“我是气王府这些人,世子爷在你身上捅了个窟窿,却只是完好无缺的幽禁几个月,公子真是命苦啊。” 他倒是轻轻捻起一抹笑意,颇有深意地说道:“命一早是注定的,但苦与不苦,却要看人怎么活了。” 只用了一个半月,他便坚持要返回书院,全赖黄鞠尘四下为他搜刮来的灵药,他的伤势已经大好了,但在父王跟前,他并未提及这些,只是一个劲坚持说,是因为不想落下太多课业,才急着回去,再说回了书院养伤亦无不可。 枉死城王只当他是心中有气,才着急返回书院,难免更加内疚。两天后上路,他亲自指了一队亲卫护送,严蘸月一路平安顺达,自不在话下。 严珏与严秋泓听说他是负伤回来的,都格外担忧,时常过来探望。但跟了他一路的黄助教,回到书院后反倒彻底没了消息。 严蘸月又想起她当初说只作等闲人的言语,心中莫名着急起来。 好不容易择了个天清日暖的午后,他令有常扶着,缓缓迈上了后山。 到林中小屋时,正好撞见她坐在院中的石几前面埋头雕着什么物什,细细一看,原来是一对方印,只比人拇指粗些,南红料的,有一阴有一阳。 “来做什么?”她忽然发出动静,倒叫正潜心打探的人暗暗吓了一跳。 原来早就知道他已经来了,却怎么半天不言语呢? 他只在心头埋怨了一声,笑着望着她,“来看望你,伤势可好些了?” 其实这话也是白问,既然都能刻印了,想必定已无碍了。 “没规矩,连助教都不会喊了?” 就偏不叫,看你能奈我何!——他心中了然有了主意,嘴角边只是似笑非笑的扭着,“如何?你的灵药对自己的伤势管用吗?” 她终于抬起帽子,看向了他这一边,“走罢,瓜田李下,恕不接待。”说完就拾起工具,竟自往里屋走去。 这样矜冷的态度……他心头一冷,莫非真要当他是等闲人了? 急得他立马够着脖子大喊:“你手掌受伤,是我救了你,你这份恩情还没还清呢。” 她脚步一顿,飞快转过身来,着恼地问:“那些灵药白送了?” “你白嫩嫩的一只手,只拿些灵药便可抵了?” “如此,我倒不禁想多问一句了,我这伤又是为谁受的呢?” 他抿了一下嘴,脑子转得飞快,索性耍起了手段:“事情总是有因才有果,你为我受伤是因,可我并没有求你啊,是你自己要来的,如今我救你一命是果,这果你已然攥到手了,总要付出偿还吧?” 帷帽左右摇晃起来,她在摇头,叹服道:“真没看出来,你一派仪表堂堂的样子,却是这等泼皮无赖!” 无赖就无赖吧,毕竟无赖只是他众多美好品格当中最不值一提的一种。 “多谢黄姑娘夸奖!”他偏偏故意这样说。 激得黄鞠尘怒骂:“谁准你这么喊我的?不分尊长的东西!” 他偏要气她,“我如今既然有恩与你,我们之间便没有尊卑之分了,若有也是恩人尊而你卑!” “好个你尊我卑,大不了我明日就辞教下山,看你日后与谁去论尊卑?” “你……你不能下山!”急得他脱口而出。 “这又是凭什么了?”她不禁然冷冷一笑。 第二十七章 中秋佳节 第二十八章 立约 第二十九章 自食恶果 “可以。从明日开始,每到入夜,我会抽两个时辰过来,黄姑娘既然指望早日摆脱我,可必要尽心尽力教导才是。” 黄鞠尘点点头,“这是自然,但你既然要我教授你武艺,可不能再一口一句的‘黄姑娘’了!” “那该叫什么呢?”严蘸月明知故问起来。 “总配得上你一声‘师父’吧?” “不行,我们俩之间绝不能是师徒。师徒之间若是……”竟差点说漏嘴! “师徒之间,究竟如何?”黄鞠尘一脸奇怪地看向他。 师徒不可婚配,古来已有训。 他摸了摸鼻子,狡辩道:“有了师徒名份,我俩之间可就更难两清了,你不是盼望着能与我等闲视之吗?这样一来,岂不更加弄巧成拙?” 黄鞠尘想了想,最终点头,“好吧,也有些道理。” 严蘸月轻作一笑,“不就是一声‘黄助教’吗?我还是叫得的——黄助教在上,受学生一拜。” “哼!” 诡异如斯——黄鞠尘居然笑了! 虽满是不屑,但终究还是笑了。 一时反倒吓傻了严蘸月。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真叫人琢磨不透。好了,夜深露重,公子慢行。” “这些东西你还是收下吧,既是团圆佳节,也算是学生聊表心意了。” 黄鞠尘总算没再拒绝。 只是交代,“以后别买离根的花枝,就算是摆在房中,我也素来不喜欢,委实残忍。” 他点点头,轻轻告退。 不喜欢离根的花枝?是以,方才那一曲哀调或许只是她对故土的思念? 她的家乡又究竟在哪里? --- 不必多加查探,他轻易就找出了那个为他描小像的“暗中人”。 想了想,这等人才若不好好利用,可真是暴殄天物。 随意的身子一晃,自那位人才兄面前经过,便状不经意的留下了另一幅精彩绝伦的小像。 不日。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如何?” 严秋泓自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严蘸月胸中却早已了然始末,只坐等好戏开场,简直痛快极了。 如今眼下,大计将成! “还不是那帮混帐东西,成日介画些不入流的东西污人眼,真叫人晦气死了!” “哦?又画了谁呀?”严蘸月故作不知的问。 严珏亦不怒自威地坐到了边上,看他紧抿的嘴,显然也知道了这事。 “那些鸡公这次糟蹋的可是黄助教!你快看看!” 接过严秋泓递来的小像,严蘸月立马摇头叹气,“这作画的水平也太……” “关键在作画的水平吗?你难道没看出此画所包藏的歹意吗?” 严蘸月不禁要劝他一句了,“画上虽然作有耻笑黄助教的小诗文,但并不代表这就是黄助教的真容啊。再说了,人身蛇面,这是何等丑陋之相,人怎么可能长出这副尊容呢?一定是黄助教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才会被小人故意丑化,且任它去吧,未必是真的。” “蘸月,真没相到你是这种人!” 严蘸月不由大吃一惊,“我?我怎么了?” 严秋泓一举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格外着恼地骂道:“你怎么能以貌取人到这般地步!试想如果黄助教就当面站在这里,亲耳听到你这样议论她的长相,心里又该作何感想?她毕竟待你有恩,你却如此忘恩负义!” 严蘸月有些意外了,“假若黄助教真是人身蛇面,你不会嫌弃或害怕吗?” “跟你说实话也行,有哪个豆蔻女子如她这般成日以帷帽掩面?是以我早有准备,就算她的长相确实有不如人意之处,我对她也绝无二意,我钟情于她,是因为她屡次仗义救我于水火,还耐心教导了我许多道理,这与她的长相毫无关联,无论她是人身蛇面还是蛇身人面,我此生都非她不娶,绝无二配!” “这话重了……你、你想清楚些再说。”严蘸月倒是怎么都没有料到,自己的苦心谋划却反倒招来另一番棘手的局面。 他的本意是想要以此吓退严秋泓的,怎么反倒推波助澜了呢? 严珏居然赞赏道:“秋泓,原来你也会说人话!” “那当然,不对,你这叫什么话?” 严珏一声讪笑,又道:“你既有这份决心,我答应你,一定会作你最坚实的后盾与最光彩夺目的傧相!” “这还差不多!” “……”严蘸月揉起了太阳穴。 “咦,黄助教,你怎么来了?”正在这时,身后偏偏传来一个叫人冷不丁的声音。 严蘸月一听一吓,连忙回头,果然是她……而且,看样子,似乎已经等了一会了。 不会那么巧,正好就听见那番话了吧? 这可真是……如今眼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助教!”严秋泓一举蹿起,欢天喜地地奔到她身边,“你从来不来晋院的,今日是吹了什么东南西北风,倒把你吹来了?” “我听说晋院有人以下犯上,正四处传阅我的小像。” “鼠辈行径,不必挂在心上的。”严秋泓马上正色道。 “但如果我很介意呢?” “那、那学生一定彻查到底,为助教讨回公道。” “呵呵。” “助教你……笑了?” “算了,有你这番宽慰,气都消了。其实我今日前来,另有要事,这几本书拿好,尽快读完。”黄鞠尘交代。 “遵命。对了,我昨日命陶然买了几件上好的南红籽料,一会儿与助教送去,还望助教笑纳。” “有心了,告辞。” “助教慢行。” “蘸月,”严珏奇怪地盯着他,“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 可不是吗? 简直自食恶果。 “无妨,”他扶额赧然道:“缓一缓就行了。” --- 人是每夜都去的,固定的两个时辰,但两人间彼此都很疏离,授课简直就是一场客套的敷衍。 以为她会对小像与他的言论显露出不满,但居然没有,当天过去,她支字未提。 她不责骂,他反倒更加不好意思主动解释什么了。 转眼入冬,没过多久下起雪来,他也终于得了点体贴,得允进入屋内。 第三十章 武考生变 第三十一章 违约 第三十二章 魔龙 第三十三章 端午 第三十四章 塔尾 第三十五章 得凶兕剑 第三十六章 有缘无份 第三十七章 碧落 第三十八章 魙境 第三十九章 偷听 第四十章 归还 “你院里的岑师正又在抚琴呢?一天到晚的练来练去,真真罗唣死人了!” “他是琴痴,日也是琴,夜也是琴,活着是靠琴,入梦也靠琴。敬莲侍奉的那位武乐正倒是安安静静,成日介不是练剑就是作画。” “辛相公作的画我见过,可谓风骨卓然,真对得起他的长相。” 敬莲鼻子里一哼,一脸洋洋得意地说道:“可不是,我家相公连汗水都是香的。” “你算是跟了个好主啊,从来就没听辛相公说过一句重话,更没摆过一次臭脸,不像我服侍的那个……” “胡师正喝醉了酒又打你了?” 那小厮点点头,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打左首来了位小丫头,发髻梳得光溜,左右两边各钗了一枚珍珠,模样十分精明,手里正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怎么着,又围在这儿躲懒呢?小心各位主儿有事唤不到你们,到时定叫你们好看!” 这是柳乐正的小婢,辛丑认得的。 敬莲双眼雪亮,一把就接过了他手中的锦盒,“雪儿姐姐要去哪?我帮你捧着吧。” 雪儿一双眼睛睨起来,嘴角带笑,“你也不算白忙,这正是给你家相公捎去的礼物,是柳乐正听说你家相公喜欢作画,特意请人买来的朱砂与靛石,还有其他几种名贵颜料,你可拿仔细了,不可颠簸,确然洒混了一丁点,都得仔细你的皮!” “呦呦呦!”边上有小厮起哄,“好个厉害的姐姐,比胡师正的鞭子都还狠些呢!” 敬莲却是满脸欢喜,“正好,我家相公的颜料快要用完了,我将这些东西拿了回去,他必定欢喜。” “别忘了多提两句我家柳乐正的名字!” “是了,是了,雪儿姐姐安心吧!” 辛丑边笑边退,悄悄回到了檐廊边上,正好撞上敬莲捧着东西凑进屋,一见到他,立马行了个礼。 “相公。” 他望着那个锦盒明知故问:“又是哪位大人赏下的?” “不值一提,就是些寻常的颜料。” “哦?”他眉头一拢,心头怪了,“可我方才明明……听到了柳乐正院里雪儿的声音?” “是吗?”敬莲眨了眨眼睛,“她只是路过这里,和其他小厮们在聊天呢。” 这怎么还欺上瞒下起来了? 他抿了一下嘴,觑破但没有说破。 “到底是谁送来的?来日见面,我才好答谢人家。” “相公别忙了,”敬莲将锦盒子放下,竟自说道:“就凭相公的容貌,已不知兜动了外头多少女子的心弦呢,若要是一一搭理,将来只怕门槛都要被踏破。” “这……” “是以,今日这礼咱们只收不谢,甚至今后不论是哪院的女眷送来礼物,我们都这样做,收着收着,那些人识了趣味,就不会再送第二回了。如此一来,咱们门庭才能清静下来。” “你这是……”他不禁然苦笑。 “相公的才情胸襟都是一品,相貌还如此俊美,可不能随便便宜了教坊里的这些女乐正女师正,按我看,相公这一表人才,就算去配长公主那都是配得的。” “长公主?”他眉头轻蹙,有些好奇地问道,“就是如今正囚在王陵里的那一位?她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女子,怎么明明戴罪在身,大家却仍然对她满口称赞呢?” 敬莲把指头往唇边一竖,连忙提醒他:“嘘!相公失了记忆,故而才忘却了忌讳,在小人跟前多说两句倒没什么,在外人面前可绝对不能提及长公主的名号。”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来由?” 敬莲往他跟前凑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说道:“如今在位的陛下其实是篡位夺权,他靠杀母弑父才继了位。” “可我听说先帝先后膝下统共就只有他这么一位嫡子,为何还要……” “相公忘了,是只有他这一位太子,但还有嫡公主在啊。长公主一向仁德宽厚,深得民心,再说魙境的开创者本就是女子,历来也曾有过几任贤德的女君。” “哦!”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姐弟阋墙啊!” “这些事如今都是宫闱秘辛,对外人是绝对不能提起的。相公记好了,以后在外面哪怕只是听见别人闲说,也要主动走开,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他点点头,“明白了。” 是夜,宽衣入眠,梦里依稀又听见那个声音,“阿月,快离开这里,阿月,阿月……” --- 翌日,阿月没来,廉仲倒是来了。 当天他宴请诸客,摆下好大的摆场。 说是为了给某位近顷大夫布下洗尘宴,特意请来诸多京中名贵同乐。 席上,特意点了辛丑的名。 辛丑举着焰红宝剑舞罢一曲,正要退下,而廉仲果然留下了他。 “别忙,辛相公,我特意给你留了个座,离我近些。来,陪我饮酒。” 他不敢推脱,坐下后,马上爽快地敬了他一杯。 “多日不见,你的剑艺又精进了不少。”廉仲且道:“刺软撩劈,都有了应当的劲道,比起上次见你又是全然不同了。” “公子见笑了,说起来,小人正好有一桩事情要向公子禀告呢。” “如何?” “我腰上的这柄宝剑实在过于贵重,小人不配使,又怕再被窃贼惦记,日夜佩戴在身,仍是提心吊胆,还是请公子收回去吧!也免了小人的一桩心事。” 此言一出,席上的氛围马上就不对劲了。 所有人都静悄悄地把目光转了过来。 惟有廉仲依旧处变不惊,嘴角边犹是似笑非笑的意味,“我当初一拿到这剑,便觉得宝剑该佩英雄,不该埋没在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辈手中,这才想到了赠你。却没料到居然引起了你这样的担忧。” 廉仲朝边上的某个侍卫一探,那人立马过来取走了宝剑。 如此,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大患才总算得以解除。 席间廉仲开始赐美酒,说是宫中御赐的佳酿,十分难得。介时近顷大夫突然说起先后本来是魙境最会酿酒的人,他曾有幸尝过几回,却可惜如今是连惦记都惦记不着了。 第四十一章 哑女 第四十二章 无妄之灾 第四十三章 冲撞 第四十四章 纠缠 第四十五章 野猫 第四十六章 毒计 第四十七章 大司巫 第四十八章 解咒 第四十九章 病危 第五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