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一章当归不归 第二章明珠错入 第三章挺身而出 第四章逐水十枣 说话间,葛如玺两人回来,“婶,这是三钱甘遂,我给你分成了十等份,每份约一方寸匕,早晚各服一次便成。” “还是二丫你细心,婶谢你了啊。” 甘遂?葛如沫特意挨得近些,闻着确实是醋炙后的甘遂,她忍不住取了点沫尝了尝。确实是甘遂。甘遂性味苦寒,中药有四气五味,甘遂在四气中的寒属阴,五味中属苦,苦者,能泄能燥。寒性的苦味药,多用于温热证,称为苦寒燥湿。 “五丫头,你做什么,药是你能随便乱碰的吗?”周氏掐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远了。 待离得远了,葛如沫垂下头,在外人看来一副忏悔的样子,实则脑子不断地在思考。 甘遂乃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醋炙等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炮制手法分五大类,火制是其中一大类,而炙只是属于火制中的一种。炙法通常都会加入蜜、酒、醋、姜汁、盐水等辅料,炙的过程就是让辅料逐渐渗入药材里,如蜜炙黄芪、酒制川芎等,以此改变药性,增强疗效或减少副作用。 这甘遂的炮制算是过关了,没有太过,也没有不及,恰好。 嗯?只一味甘遂?这陈大夫用的是单行方?单行方是相对于复方而言的,意为独一味药单用,通常有‘单行径用赴急’一说,乃取其功专力宏,以应急用。 先前葛祥贵发病,用之亦可,只是不如十枣汤,不如十枣汤效果好,不如它毒副作用小。先前葛祥贵初发病,身体正气还算充盈,这会久病,正气也为病邪所伤,体质虚弱,已不合适用单用甘遂攻伐了。 而十枣汤则正合适,此方用的是三味功用相近的药物:甘遂、芫花、大戟,都有下逐水之功,都有毒。甘遂为君药,芫花、大戟为臣药,并取其同性毒力共振、异性毒力相制的原理,同等分量的药,十枣汤比单味甘遂副作用小多了。 再者,葛如玺给抓的量,也堪堪踩在危险线上,每服药一方寸匕也就是一克左右。便是十枣汤,建议服用的量也是三种药加起来在一克以内,她这个量算是有点过了。而且这药连服十副,肯定会出事。 “二姐,这药不能给祥贵叔用。”葛如沫将药拿过来。 “这是为何?” 葛如沫抿着嘴不说话,她实在没办法解释原因,原因说出来倒容易,可怎么解释她从何而知的呢。 见她半晌闷不出个屁来,祥贵婶急了,“五丫头,你就别添乱了。赶紧把药给我,这是陈大夫先前开的方,之前吃着都没事。这会你说啥不能给你叔用啊。” “五姐姐,你心肠太硬了,没见祥贵叔正难受呢。”葛如岫也帮腔,“还是赶紧把药给婶子,让她先拿去煎吧。” 葛如沫看了她一眼,眼中划过一抹不屑,不识好歹,若非她怕出了人命,一家子人受牵连,她才懒得管这破事。 “小孩子不懂别胡乱插嘴!真吃出个好歹来,你承担不起责任!”葛如沫借机训了她一句,顺便将用药的后果提出来。 果然,听了她的话,欲去煎药的祥贵婶停住了脚步,“五丫头,你说这药会吃出个好歹来?” “这药吃了,祥贵叔的病情会加重的,重则死人,轻则手脚麻木没知觉。” 这么严重,祥贵婶吓了一跳,“这是为何?” “祥贵叔已经不适合吃这药了。” “可是,师傅前些日子还用,都没事。”葛如玺疑惑。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祥贵叔的身体受不了这么猛的药了。”葛如沫耐着性子解释,“你学医的日子也不短了,当知道,病情是会发展的,此一时彼一时。” 葛如玺心乱如麻,师傅说过,如沫她聪明,常能举一反三,于医一道,比她学得快多了,只是心肠硬,对人命很漠视。师傅恐其日后仗着医术为非作歹,又被他撞见如沫拿一条狗来试药,这才将她遣了回家。 “嗳……嗳……难受,痛啊,赶紧给老子请大夫来啊……”堂屋里,祥贵叔难受得不行,怒声传出,“呕……呕……” 祥贵婶被她的话吓到了,看向葛如玺,见她也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再看葛如沫,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再听堂屋里丈夫喘息着说难受,忍不住一拍大腿,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可是不用药,祥贵叔也难撑下去吧。”葛如玺看着葛如沫喃喃地说道。 葛如沫真是服了她了,妹纸啊,你想救人,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医学这块,学艺不精妄图救人,就和庸医杀人差不多。 可是看着这愁云惨雾的一家子,葛如沫叹了口气,“给我拿支碳笔来吧。” 其他人还没反应时,有个小子已经麻溜地去了厨房,没一会便拿了块长形的碳出来。 “再给我拿张纸吧。” 纸是拿来了,却被祥贵婶抓在了手里,“五丫头啊,你这是想干什么呀?” “给祥贵叔写个方子。我这方子不敢说比陈大夫的好,可却适合祥贵叔用,他用了后必定能轻省舒服些。” “五丫头,你——”她想问,你有这能耐吗? 葛如沫一看她这样,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当初在医院里的经方派小圣手了。且自己过于热心,让人以为自己有所图。所谓医不叩门,自己太过主动,就让人怀疑得一文不值了。真是妄作好人了。 “娘,爹都这样了,何不让她试试呢。”葛根拉住他娘,压低了声音说,“再怎么说,她也是跟着陈大夫学过一段时间的。” 祥贵婶立即接了一句,“她姐比她学的时间还长呢,还不敢开方。” 葛根却有另外的看法,“这人和人不一样的吧,就像有些人学了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有些人学个三五年就能考中举人一样,咱们能说后面的举人老爷比不上前面的老书生吗?” 祥贵婶听后觉得有道理,便将纸递了过去,“那五丫头,你就开个方子吧。” 葛如沫接过,其余的话并不多言,只问了葛祥贵的饮食情况,得知精神胃纳尚好,依然给他们开了个十枣汤,写明了空腹用药,药后粥糜自养,并标明了需十枚大枣煎汤送服。想了想,又加了个健脾补益剂,让其交替使用。并交待他们此药方作用峻猛,只可暂用不宜久服。 “这药方你们若是不放心,去镇上抓药时,尽可拿去给坐堂大夫看下。”想了想,葛如沫又补充了一句,“这药方想用就用,不想便不用,不勉强。” 且不提祥贵一家的反应,葛如沫一行人告辞后,一路沉默。 第五章牵扯入世 第六章骤然心寒 整个闹轰轰的院子都被他那一巴掌给甩得为之一静。 而葛如沫没有防备,被这一巴掌抽实了,人摔倒在地上还磕着了膝盖,她只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眼泪都要出来了,被她硬生生地逼回去了。 “叫你逞能,叫你害人害已!”葛七斤怒红着眼,行过凶的右手通红一片,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葛如沫没有用手捂住,那个巴掌印搁在她青白的脸蛋上尤其刺眼。她直直地看着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生父,眼中无悲无喜。 可葛七斤却被她看得恼差成怒,“看什么看,老子揍你你不服是不是?” “不服就打到你服!”说着,就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兽,低着头转圈。 然后,他捡起脚边的树枝,大步往前一站,照头照脸地往她身上抽。葛如沫反应过来,立即用手捂着脸,那树枝抽到手上,死疼死疼。俗话说十指连心,可她没哭,也没求饶。 “叫你成天阴阳怪气!” “叫你年纪小小就心思阴毒!” “叫你总给家里惹麻烦!” “爹,别打了!” 葛七斤一口气抽了十指鞭,那树枝都被抽断了,众人才反应过来。 葛如玺直接上前夺了葛七斤手里的树枝,“五妹妹,你怎么样?” 感觉鞭子停了,葛如沫才放下颤抖不已的双手,“无事。”这回她学乖了,不再看向葛七斤。 那十几鞭,葛七斤是下了死力抽的,连葛如沫的被子都被抽破了两道口子,才停下鞭子,她手上的鞭痕立即就肿得老高,并隐隐有血色浮在上面。周围的人看了都面露不忍,葛七斤这亲爹,也太狠心了。便是他们管教小子,也不敢这么狠打,更何况是管教女娃呢。 “葛七斤,别以为你抽了孩子一顿,咱们这事就算完。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葛七斤站在那,闷头不语。大姐葛如玉正在安抚底下几个明显被吓着的妹妹们。特别是葛如岫,事情发展成这样,她觉得很害怕。 周氏无措地站在那,看到葛如沫时,忍不住一把将她扯过来,“祥贵嫂子,那方子是这死妞开的,要杀要剐就任你处置了。况且她昨晚也说过,出什么问题她一力承担,你便是将她发卖了,我们也绝无二话。” 周氏的手抓着的地方正好有一道鞭伤,葛如沫木然地由着抓着。 “娘,你别这样,祥贵叔的病一定有办法解决的,这两日,我师傅就回来了。”葛如玺劝着。 “二丫头,你这话婶可不赞同,你们等得,你祥贵叔可等不起了。” “祥贵婶,你不用为难他们。此事既然因我而起,该我的责任,我自然不会推脱。”葛如沫冷静地说道。 “你顶什么用?” “我是不顶什么用,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就是了。我爹娘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再作纠缠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葛如沫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心酸,特别是那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一条生命之重,却由一个孩子来承担,真是造孽啊。 葛如沫没再理会旁的事,而是微躬着身体替葛祥贵把脉。 她开的方子,她很有信心,而且当时为了稳妥起见,她还给祥贵叔摸了脉的,他的脉沉弦,舌胎滑,确实是悬饮水肿之症。 她刚才一看病人,便知是中毒了,摸脉也印证了确实如此,毒从何来,需要排查,“从昨晚到现在,你们给病人吃什么了?” 没人说话。 “病人都已经这样了,你们确定还要耽搁?”葛如沫有些不能理解,不管如何,事情到了这田地,死马也应作活马医了才是啊。 “我就在这里,不跑不逃。若事情处理到最后你们还不满意,我就任凭你们处置,正如方才所言,就是你将我发卖了,也无人会追咎你们半点责任。说那么多,还是你们觉得我的卖身银比他的命还重要?怕我治好了,才不愿意告知病况?” “你胡说,我们不说是不相信你。” “试试吧,反正你们也没啥损失不是吗?” 葛如沫将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祥贵婶这才不情不愿地回答了,“除了两碗米粥,就是按你开的方子抓的药了。” “你们抓的药呢,拿来给我看下。” 葛祥贵家的人推推搡搡的,哪肯依她的话行事? 葛如沫笑了笑,“便是我的错,也要我心服口吧?” 此话之后,终于有人给她把药拿了过来。葛如沫一看那色泽,再闻一闻尝一尝,便知问题出在何处了。 先前葛如玺拿回来的甘遂她尝过,确实是醋炙后的甘遂。先前她就说过甘遂乃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醋炙等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炮制手法分五大类,火制是其中一大类,而炙只是属于火制中的一种。炙法通常都会加入蜜、酒、醋、姜汁、盐水等辅料,炙的过程就是让辅料逐渐渗入药材里,如蜜炙黄芪、酒制川芎等,以此改变药性,增强疗效或减少副作用。 那甘遂的炮制算是过关了,没有太过,也没有不及,恰好。不管那药是陈大夫炮制的还是她二姐炮制的,她以为乡村大夫都有这水平,大药房的应该也不会有问题才对。也就没有特意交待要拿来给她瞧瞧,想不到这样就出事了。 “二姐,你也来瞧瞧,是否能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来。” 葛如玺依言上前,也学着葛如沫先前的样子将三味药都试了下,然后指着甘遂说道,“似乎我师傅制的甘遂药香味浓一点。” 葛如沫了然,原来那药是陈大夫炮制的,“你说对了,祥贵叔之所以中毒,原因就出在这甘遂上。” “什么,中毒?”人群中一片骚乱。 “有多稀奇?甘遂本来就是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一定的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而你们这回抓的药,芫花大戟都是合格的中药,唯独这甘遂,炮制不及,毒素去的不够,所以祥贵叔才会中毒。”不过这甘遂虽然炮制不及,但也没差太多,所以葛祥贵的中毒反应还不是很重。不然,她就是想救,也救之不及。 “这药,你们是在哪抓的?” “回春堂,我们是在回春堂抓的。” “五丫头,你怎么能给你祥贵叔开毒药啊,你这安的是什么心哪?”祥贵婶又哭上了。 怎么,找出问题后,觉得回春堂惹不得,就打算来捏她这颗软柿子?葛如沫本就是心思多的,祥贵婶的小心思自然瞒不了她。 此事到了这里,其实责任已不在她了,所以恕她不会再多作忍让,该如何说便如何说,“婶子,之前不是你说这药陈大夫先前都开给祥贵叔用着吗?祥贵叔能用陈大夫给的甘遂,自然也能用我开的这个。” 第七章救人自救 祥贵婶的哭声嘎然而止,然后不甘心地反驳,“那你的方子中还有两种药呢!” “其实你料想得不错,我开的方子中,不止甘遂,另外两味药,芫花大戟也是有毒的,但是只要这些药材炮制得当,便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敢说,同等的量,这十枣汤的毒性,不会比你们之前单用甘遂多出半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你们不信,我也有办法证明,只是祥贵婶,你确定要这样闹下去么?当物之及,应该拿着这些药,去找回春堂给你们一个交待。 若你们一定要紧抓着我不放,祥贵叔没了,我确实也会有麻烦,但除了这条命,你们也得不到任何的赔偿。若是听我的,祥贵叔捡回一条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葛祥贵一家子,刚才一听到药的问题出在回春堂,却不敢嚷着要去讨说法,便知他们不愿意对上回春堂。为了能解决掉这个麻烦,她决定陪他们走一趟。 稍会,葛祥贵一家商量后,决定信葛如沫一回,去找回春堂。 “我与你们一道去。”葛如玺语出惊人。 “不准!”周氏大喝,周氏见自家好不容易撇清此事,如何肯让葛如玺再牵涉其中?不顾葛如玺的挣扎,将她拉进屋里,反锁了起来。从头到尾,周氏都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葛祥贵一家子赶着去镇上,只要葛如沫跟上,他们根本就没理会葛七斤家的事。 最后,葛家一共去了五个人,葛祥贵,其妻子,另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同一房的兄弟。 路上,葛如沫让他们用绿豆汤给葛祥贵纾解一下。 清河镇 一到回春堂大门前,葛根就认出昨晚给他抓药的男子,“是他,就是他昨晚给我抓的药!” 此时的清河镇正是热闹的时候,而回春堂附近更是人来人往。葛如沫一行人灰头土脸,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葛根喊出那话,显然不是来瞧病的,而是另有内情。于是不少人驻足观望。 “你们这黑心肠的药店,拿假药卖给我儿子,把我家那个害得好惨啊。”祥贵婶立时就哭上了。而葛祥贵躺在牛车上,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再加上一身的消肿,看着都可怜。 回春堂内,方才被葛根指证的那人气冲冲地出来,“你们可别含血喷人!” 此人名唤王梁,乃回春堂掌柜的一个表侄,到回春堂干活的时间也不算长。 “昨晚药店都打要打烊了,他拿着一药方来抓药,我好心劝他明儿再来,让坐馆大夫给病人瞧瞧再开方更为妥当。可他说什么?说他爹快不行了,看过不少大夫,这回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坚持让我给他抓药。我也是看他可怜,就给他抓了。现在看来,果然是好心人做不得。” “你爹看着是可怜,还不知道是不是没用药之前就这副模样了呢。还有,谁知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药方,现在病人吃出问题来了,你们不想着药方出问题,却跑来讹我们回春堂!告儿你们,我们回春堂可不是好欺负的!” 葛祥贵一家子被对方气势汹汹的样子给镇住了,真是不禁用。葛如沫越位上前,顺便将那药摊开,直问王梁,“药方有没有问题另说,我只问你,这药可是你抓给葛根嫂子的?” “是又如何?你们别想把这事赖在回春堂头上!她说我卖假药给她儿子才害得这老头快要翘辫子,你看看这些药,再看看这药方,哪里假了?” 俗话说久病成医,看热闹的人中,有些个是认得一些药的,和那药方一对,果然能对上。然后,都看迷糊了。那王梁理直气壮,而病患那边,那个小姑娘也是淡然冷静。让人猜不透问题出在哪一方。 “这药你承认是你抓的就行。”葛如沫指着甘遂说道,“这甘遂炮制的火候不到,残留的毒性很大,应该属于不合格药品,你们回春堂不应该出售的。” 王梁看着葛如沫所指的,眼神频闪,心里这时才知道怕了。这药本来他表叔和他说过,说他看走眼了,让他得空拿去销了。这药一直就放在库房的角落里,昨晚一小伙的拿着一张药方来抓药。他打小就长了一双利眼,那药方的字一看就知道不是清源镇上任何一个坐馆大夫开的, 店里的甘遂又恰好用没了,记起库房放着的甘遂,就心存侥幸拿来卖了给她。哪知道现在出了问题!其实这批甘遂已经极其接近合格的了,一般人都看不出来其中细微的差别,若非他叔叔得过高人指点,也看不出来。 可是,这事不能承认! “去去,你以为你是谁啊,上下嘴皮子一掀就敢说我们回春堂的药不合格!病人病得那么厉害,你们也不好好找个坐馆大夫瞧瞧,偏要听信江湖郎中的话,现在出问题了,不去找那江湖郎中讨说法,反倒来回春堂找麻烦来了。真是不知所谓!我们回春堂屹立杏林那么多年,卖出的药不知凡几,可没出现过你们这种情况!所以你们别想抹黑回春堂。” “这回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走走,赶紧走,你们要是再纠缠,我可要叫官了!” 葛祥贵一家子被他说得直打鼓,想着回春堂那么大的名气,它的药确实不可能出问题,若是这样,那问题就是出在药方上了。一时间,对唆使他们来回春堂闹事的葛如沫怒视不已,而且越发觉得她是故意推卸责任。 祥贵婶脸色很不好,“五丫头,你还有什么证据就赶紧拿出来了,不然就真被这位小哥说中了,你在推卸责任。” 闻言,王梁心中一喜,将葛如沫上下打量了一遍,“那来那江湖郎中就是你啊。” “嗯,那药方是我给的。”葛如沫留了个心眼。她给的,不一定就是她开的。 “我说呢,你是害怕才想把责任推卸给回春堂的吧?想想也是,十来岁的孩子,怕是字都没认全吧?哪懂得开什么方子。我好心劝你还是和这一家子人私下了结吧,不然真闹将开来见了官,可不好收拾咯。”王梁语调轻快地劝着。 “此话同样送还给你。药在此,有没有问题,不是你们回春堂自己说了算的。”葛如沫冷着脸说道。 王梁瞪大了眼,他以为事情已经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了,可是葛如沫的话像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他简直要气疯了,“滚,给我滚,现在离开,回春堂既往不咎,否则你们这等恶客就等着被回春堂拒之门外吧,以后就别想来回春堂看病了。” 此话一出,不止葛祥贵一家子人怕了,连带着看热闹的都静静地往外退了几步,离他们远远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可能不生病?回春堂的大夫医术一向不错,药也好,他们可不想得罪了被列为拒绝来往户。 葛如沫冷眼看着,狐假虎威,为了掩盖错误,这人是诸般手段都用上了。 第八章贵人相助 第九章以礼相待 第十章心中权衡 第十一章事后物议 葛七斤更是阴沉着脸,“都是你这婆娘,当初要不是——” “他爹!”周氏尖叫,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周氏的尖叫很突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葛七斤似乎想起什么,脸一拉,“哼!二丫头,你说什么都依你。” 他们的回话让葛如玺知道他们将她方才说的听进去了,接着,周氏将她放了出来。 “这事我觉得由我出面比较合适。”葛如玺心中盘算着:大姐如玉胆子太小,为人勤恳没有主见;三妹如翡沉默寡言;四妹如翠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一般不晓事;六妹如岫聪明是聪明,但小心思太多,而且与如沫不和;都不适合去。 “二姐,还是我去吧。五妹妹毕竟担上了那虐狗的罪名,二姐也是学医的,你跟着去,别人难免也往你身上猜。”一向沉默寡言的葛如翡说道。 葛如玺听到那句‘五妹妹毕竟担上了那虐狗的罪名’时,心一颤,不由得拿眼看向葛如岫。葛如岫却低着头,绞着指头。 葛如玺想了想,点头,“你去,也好,只是你一个人去不安全,我们两个一道去吧。” 既然有了决断,两人也不耽搁,迅速收拾了点东西,便出了门。 待她们赶到葛祥贵家时,得知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了。无法,两人只好在后面追赶。不料,刚出了村子约一刻钟,葛如翡却发现一人昏倒在旁边的灌木丛里,这下为难了。 她们不可能见死不救,葛如翡建议葛如玺留下救人,她去镇上。 葛如玺左右为难,最终咬牙同意了妹妹的建议。 等葛如翡快赶到镇上时,葛如沫他们已经往回走了。遇上时,葛如翡一身狼狈,显然吃了些苦头。 见到葛如翡,葛如沫有些吃惊。 “你是三丫头?”祥贵婶也是吃了一惊,看了几眼,猜测这是双胞胎里的如翡,“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葛如翡连连罢手,“先前你们说要去镇上找回春堂对峙,家里人担心五妹,让我们陪她一道,哪知道去到婶子家里,根嫂子说你们早就出门了,我们就追在你们后头了。二姐姐是和我一道的,我们刚出了村子里救了个昏迷的人,二姐就留下了。” “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看着似乎没啥好转的祥贵叔,葛如翡很是担心。 “放心吧,事情很顺利,回春堂给解决了你祥贵叔中毒的问题,其他的病也抓了药了。” “那就好。”一向沉默寡言的葛如翡一下子说了那么多,此刻有些不自在,便没再说话了。 “喏,给你。”葛如沫将方才祥贵婶分的饼子递给她。 葛如翡直直地看着她。 明白她这是问自己有没有吃过,葛如沫笑笑,“我吃过了,你吃吧。”她吃了半个饼子就饱了,这是剩下的。 葛如翡这才接过,也不嫌弃,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回到上藜村时,天已擦黑。祥贵婶与葛根极力邀请她们前往家中少坐吃个饭。葛如沫推辞不过,只好应了。 而葛如翡觑了条岔路往家里去了,说是怕家里人担心,先回去报个平安,让妹妹安心吃了饭再回去。 葛祥贵家的人拦之不及,见葛如沫还在,便罢了,他们主要还是谢葛如沫。 至葛祥贵家时,葛根妻子已做好饭菜,见他们回来,将药熬上后,便摆开桌椅开饭了。 葛祥贵家的饭菜比葛如沫家的强不少,虽然也是地瓜饭,但至少每个人都能吃到干货,菜也做得用心。只是葛如沫打小饥一顿饱一顿,胃都被养小了,胃口自然不大,只吃了一碗多点便饱了。 祥贵婶一个劲劝她多用点,葛如沫再三谢过表明并非客气,才罢了。 “五丫头,等你葛根哥吃饱了饭,让他送你回去。” 祥贵婶想得明白,既然回春堂的掌柜和坐馆大夫都说她给的方子是很好的,那她开的方子便没错,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家先前也是一片好意,即使葛祥贵好不了,他们也不能讹上人家。虽然现在还没见到药效,但对葛如沫的态度已有了极大改变。 葛如沫走的时候,正巧遇上葛祥贵的大兄葛根的叔叔,上藜村的里正葛祥荣。两边的人略打过招呼便各行各的。 葛祥荣一坐下便说,“你们家的事我听说了,怎地就这么不凑巧,我刚去县里交差,你大嫂又回了娘家,竟连个声援的人都没有。亏得祥华跟着忙前忙后,怎么样,没吃亏吧?” “大哥客气了,我就一跑腿的,贡献点力气还行,事情还是祥贵家的在办。”葛祥华便是那跟着去的同房兄弟,一路上他甚少说话。 “他大伯,那葛七斤家是个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啊,他哪敢抵赖?便不用你们出马,找上门去,一样得给咱好好处理。”祥贵婶的眼神难掩轻蔑。 “那倒是。”葛祥荣颔首,事情能顺利处理好就行,他不去正好避嫌,“那你们去镇上,是个什么结果?” 祥贵婶正了正神色,将青河镇上的事无巨细地说了。 “那葛七斤家的五丫头给的药方果真这么好?”葛祥荣不大相信。 “回春堂的掌柜和坐馆大夫都这么说了,想必不会差,况且——”祥贵婶停顿了下,然后咬牙说道,“药已经抓了回来,好不好,用两天就能知道了。” “也是。”葛祥荣沉吟半晌,最后点了点头,“且看看再说。” “大哥,其实撇开药方好与不好这一块,就说到镇上后与回春堂交涉的事,几乎是那七斤家的丫头在做,她行事颇有章法,也不露怯。依我看,这女娃日后了不得。”一向沉默的葛祥华难得说了这么长的话。 葛祥荣和祥贵婶听完后,都沉默不语。 这厢,葛根亲自将人送进屋里,然后与葛七斤夫妇寒喧。 葛如玺领了她去梳洗,葛如沫没敢用热水,全兑了温水,然后避着伤口清洗了下身体。出来后,葛根已经走了,而葛七斤夫妇见了她面色淡淡的。 葛如沫也没在意,唤了他们一声之后自去睡了。 第十二章莫名刁难 次日一早,周氏给葛如沫安排了个拾整柴禾的活计,就是将那些大小长短不一的柴禾弄成一样长短粗细的整齐码好放进厨房。 葛如沫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始干活,中途寻机给自己烧了点开水,喝了总算让肚子舒服一点了。 据说这具身体十三岁,昨晚发现天葵来潮时,她找大姐如玉要月事带,犹记得略带惊讶的眼神。不说她,其实自己也很吃惊呢,自己这具身体长期的营养不良,竟然十三岁就来初潮了。而她那养得很好的二姐,听说也是今年才来初潮的呢,她今年十五哦。个体差异挺大,葛如沫一边喝水一边想。 外面传来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葛如沫也没有要走出去看看的意思。 反倒是外面的人听到厨房有声响找了过来,“五妹,你在这呢。” 葛如沫回头,见葛如玺倚在门边,便笑了笑,“二姐回来了。” 葛如玺也不急走,前面说了些闲话说,踌躇半晌才又说道,“昨儿个爹打你,你别太放心上。” 葛如沫挑了挑眉,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见她这样,葛如玺只得解释,“今儿一早,我师傅回来了。” 葛如沫哦了一声,并无太大感觉。 “听师傅说过,爹肝不好。” 这个她当然也看出来了,原先她因初来咋到一片懒散,对什么都不上心。可昨天的事,她不敢再轻慢下去,就怕一时不察小命都给弄丢了。今日特意从头到脚细细观察了葛七斤,心中便有了谱。 中医诊病常用望闻问切,俗称四诊合参断病症。盖因人体五脏与自然界的五色、五音、五味有联系。当某些脏腑有病时,常可以反应到体表,在人的气色荣华,五音声息、形态脉象上会有所异常。肝青心赤,脾病色黄,肺白肾黑,五脏之常。而葛七斤脸色隐隐发黑发紫,明显气血郁结之象。而且黑色凝于肌表不散,应是长期气闷所致。 “你师傅就没给他开个药治治?”葛如沫好奇地问了一句。 葛如玺咬了咬唇说道,“开过,可没治好。” 葛如沫想了想便了然,从葛七斤昨日的表现以及他长期所处的的环境便大约有了推断。这人打小自卑,骨子里喜欢别人恭维他认同他。可是因生不出儿子因贫穷,一直被人不当一回事,偏他又不是那种擅于自我开解能看开的人,长期的郁怒不解,易致肝气郁结。 肝喜喜达而恶抑郁,肝气郁而化火,便烦躁易怒,亢奋激动。这种人性格别扭扭曲,别人平常的一句话都有可能惹得他暴怒,让人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这样的人自然为人所不喜,如此简直陷入了恶性循环。 葛七斤郁怒的根源在于没儿子没地位,别人不把他当一回事,除非能解决这两样,否则,药用了也是白用。 “所以他有时控制不住脾气,昨天打了你,估计他也很难受。” 葛如沫心中一哂,那种性格,还是别难受了吧,他要是难受了,自己就要倒霉了。所以即使今天她的鞭伤看起来最恐怖,还是有意无意地避着葛七斤,根本就不用指望他看到自己的惨样而有所心软愧疚。即使有,也会被他用恶言恶语甚至暴力来掩饰他的理亏。 对葛七斤,她打算敬而远之,该她做的她会做,多的,就再看吧。反正也没啥感情不是吗? 葛如沫自嘲地笑笑,以前有朋友说,现代人感情淡漠,性情凉薄。大约她也是其中之一吧? 葛如玺见她喝着水沉默不语,心中摸不准她的想法,咬了咬唇,说道,“还有,昨天的事情,都是二姐不好,五妹,对不起。” “昨天的事?什么事啊?” 葛如玺咬了咬唇,“那条野狗的事,都怪二姐说漏嘴,才害得你被祥贵婶骂丧良心冷血的。” “哦,这事啊,那在二姐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 “哦,那就没事了。” “妹妹是不肯原谅我吗?” “怎么会?我不是说了没事吗?”葛如沫讶异的反问,有些事情经不起推敲,那就千万别细想。 葛如玺憋屈,你那态度太轻描淡写了,让人吃不准到底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砰!砰!大门被人用力甩开。 葛如玺还待说什么,却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向大门。 “葛如沫,你给我出来!”一声怒喝从门外传来。 “爹,怎么了?”葛七斤如此大发雷霆的样子让葛如玺吃了一惊。 “爹,你找我?”葛如沫端着碗随后而出。葛七斤如此暴怒,她岂不知麻烦来了,只是躲避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葛七斤头刷的看向葛如沫,瞪着眼,抬起右手指着她,“葛如沫,去,你去六陵山,将咱们家那片肉桂树的杂草全除了。” 其他人忙从屋里出来,入目的景象便是葛七斤刚从外面回来就冲着葛如沫叫嚷开了。 葛如沫静静地看着,此刻的葛七斤就如同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般,敏感而易怒。 葛如玺吃惊地问,“爹,你让五妹现在去山上除草?” “对,现在去,立刻,马上!” “三天,三天内你得把那地的草全除光!你们任何人都不许去帮她!”交待完之后,他冲葛如沫冷笑,眼睛如淬了毒一般,完全不像一个父亲看孩子的眼神,“你不是能耐吗?既然这么有能耐,那就为这个家多做点事。”说完,甩袖进了堂屋。 周氏忙跟了上去。 葛如沫心中嗤笑,这人真是病得不轻,想必方才在外面受了别人的闲气,外人拿她作伐子气他,他就回来就撒她身上了,没本事! “五妹——”葛如玺的脸色很不好,在她说了方才的话后,刚才葛七斤那样的表现,根本就是让她自打嘴巴。 “二姐,你啥都不用说啦,还是让陈大夫再给他开点药吧。”真是病得不轻呀。 听出葛如沫言下之意的葛如玺扯了扯嘴角,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心里难堪极了。 第十三章心中思量 没理会余下众人的反应,葛如沫看了看天色,在为数不多的农具里挑了最小的一把锄头出了门。她们或欲言又止,或事不关已,抑或是幸灾乐祸、暗中担忧,都与她关系不大。还没她的心事来得重要。 喛,这种恨之欲其死的极端性格真让人讨厌。 这一家子,真是歹竹难出好笋,呸呸,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不过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却切中事实。 葛七斤似乎不止是暴躁易怒那么简单,性子中似乎挟杂着一丝暴虐,那是一种恨之欲其死的极端,并不因对方弱小而有半丝怜悯,甚至 通过折磨弱小而得到心理上的满足。 她不想将人想得这么阴暗,但很不幸,她似乎就是摊上这么一位父亲,医学心理学的课她曾去听过几次,一点眼力她还是有的。 而周氏,别看她平时叫嚷得凶,其实却是个以夫为天的,不分是非对错。 至于几个姐妹,大姐如玉与周氏如出一辙,是个没有主见的;老四如翠还是孩子心性,诸事不过脑;六妹如岫小姑娘针尖一般大小的心眼,都觉得自己才是天下最好的,除了自己,别的能越过自己的都惹人生厌。 剩下的两个,二姐如玺和三姐如翡稍微好点。 三姐如翡虽然平时如据了嘴的葫芦,但胸有丘壑并有毅力,想来将来过得不会太差。 至于二姐如玺,算是一个有脑子也明白事理的,可惜却是个不能容人的。从一些小事便能看出来。 虐狗?试想哪一个亲姐姐会以如此恶意去揣测自己的亲妹妹?而且虐狗一事,估且就叫虐狗好了,这事早不曝露晚不曝露,偏在她给葛祥贵开了药方之后谣言满天飞。而且也透露给谁不好,偏透露给一向与自己不对付的如岫,若说没有她的小心思,谁信呢。 早不曝露是因为没意思,原主的医术比不上她葛如玺,只能趴在她身下,曝露了没甚好处。况且要是曝露了,连累的还有葛家其他女儿的名声。这事要是晚曝露,等她葛如沫真治好了葛祥贵,那就来不及了。这心思,多细腻啊,是个人才。 便是道歉,她葛如玺也不是那么诚心的,看看如今都几点了,自己活都干了小半天了,想必她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来寻自己的吧? 不过,既然她二姐还想维持着表面的情谊,那她也随她。没必要撕破脸,撕破脸是可以得一时口舌之快,之后呢?只会让自己在这个家处境更艰难,何必? 不过纵然如此,自己在这个家,亦是处境堪忧。虽然他们给她找的那些麻烦就像虱子不痛不痒,但虱子多了也烦人,得想个法子才行。 葛如沫慢悠悠地干了半天的活,收工的时候正巧遇到一样到山里出工的葛根。在葛根有意询问下,她也没隐瞒,将葛七斤打发她一个人来山里干活的事说了。 葛根听完有些生气,可一看到她半天的成果只有两张床的大小,顿时有些啼笑皆非。招呼她一道回去,路过坟包场时传来一阵阵鸦叫,渗人得紧,他低头一看,却见葛如沫面不改色地走着,心中暗自佩服。想当年,他十六岁之前可不敢一个人走这条路。可他不知道,对于在大学就和尸体打交道的葛如沫来说,这点阴森真不算什么。 回到家,葛根端起碗来喝了半碗水后说道,“娘,也不知道七斤叔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五丫头一个人去六陵山给那片肉桂树除草!”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而且还限制了时间,让她三天内将地面上的草都铲完。” 祥贵婶有些不信,“葛七斤不能吧?不说他家那块地有半亩大,光是通往六陵山的路上就够怕人的,那一片全是坟包,死人全往那里抬,光想着就怕人,他怎么敢让一个女娃独自走那路呢?” “况且那片肉桂树,让一个小丫头在三天内将草除完,太强人所难了。” 她想了想就问,“那五丫头就这么听话?” “七斤叔的性子是越来越古怪了,五丫头哪里敢反抗他?你看昨天她挨的那顿打,简直莫名其妙!搞得我们家的名声也落不着好。” 葛根发着牢骚,“对了娘,爹今天情况怎么样啊?” 提起这话,祥贵婶很高兴,“昨晚只吃了一副药,现在看着好多了,第二副药正煎着呢。” 葛祥贵昨晚用了药,今早能看得出明显有所好转了。 过了一会,祥贵婶叹了口气说道,“那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如今被她爹这么搓磨,咱们能帮就帮着点。明儿你去给她搭把手,把那块地的草除了。不,不妥,你去的话孤男寡女,别人会说闲话。这样吧,带上你媳妇,既然打算帮忙了,活总是要干完的,两个人去帮忙,也快点。” “好咧。” 次日,天才蒙蒙蒙亮,葛如沫便起来了。 周氏见了她,便催她去挑水。葛如沫又不傻,自然不应,“娘,爹让我去山上除草呢,可不敢耽搁。” 周氏悻悻然,而葛如沫趁她不备,摸进厨房装了两个馍馍才扛着锄头出门,却不知周氏回头发现她拿走了两个玉米面馍馍那个气呀。 一路上她都笑眯眯地与人打招呼,不少人好奇她一个女娃那么早去干嘛,她没有隐瞒。这下,不少人都知道葛七斤打发他家五丫头去山里给肉桂树除草的事了。 不少人觉得葛七斤这样对一个丫头有点过了,要是小子,多搓磨点没啥,偏是个丫头,而且还小呢。 可人家是孩子的老爹,做父母的都要这么办,旁人也管不着。 来到山上,葛如沫也不着急开工,在地边的松树下慢斯条理地吃着早饭,触目所及都是到她肩膀高度的肉桂树。说起这片肉桂树,算是葛家第一次种经济作物,可是有来历的。 这片肉桂树林是前几年种的,据说当时隔壁村的一个山农将种了近十年的一片肉桂树林卖了,卖出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高价,来年,附近几个村子一窝蜂的人跟风种植肉桂树,葛七斤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的树苗也死贵,葛七斤那会是借了银钱才顺利买到足够的树苗种下这片地的。 开始那一两年他还挺精心的,可是随着肉桂的价格连年往下走,眼看着连本都收不回来了,便懒得来料理了。 如今地里的野草长得满地都是,有些小灌木长得差不多和肉桂树一般高了。 农民的地都是金贵的,只是葛七斤又舍不得那些投了大钱的肉桂树,可让他精心护理肉桂树吧,又不愿意。 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见葛七斤其人,盲目跟风、虎头蛇尾,这种性格,能成什么大事。这般想着,咽下最后一口馍馍,葛如沫便开始干活了。 第十四章自娱自乐 第十五章外人关心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吃上了美味的山药。 葛根夫妇直呼好吃。葛如沫也笑眯眯地吃着,现在虽然不是采收山药的季节,但味道着实不错。就不知道到了采收季节,这些山药的药性比起四大怀药之一的焦作山药如何了。 “对了,小五,你方才给的药方中有个熟地黄,我记得你方才采的药草中也有个叫生地黄的东西,这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生地黄煮熟了不就是熟地黄吗?”葛根一边吃一边问。 还挺会联想,不过这话虽不中亦不远矣,“其实生地黄和熟地黄是一样的东西,生地黄是鲜地黄,熟地黄是生地黄经入黄酒反复蒸晒而成。两者功效不同,生地黄甘苦寒,长于清热凉血,熟地黄药性微温以补血见长,适宜于血虚证。” 葛根似懂非懂,他将那株生地黄从药草堆里扒拉出来细看,然后一拍大腿,“这玩意儿咱们这里很多啊,每回出门,都能碰见不老少。” 葛如沫点头,“是啊,咱们这地挺多的,不过现在还不是采收期,药性未达顶峰,所以我只挑了大的挖。” 吃罢了,葛如沫斟酌了下用辞,然后说道,“葛根哥,根嫂子,吃了东西,你们就先回去,下午也别来了。” “这怎么行?”陈氏急了,刚得了她的帮助,以为这两天能帮上点忙,好还一点人情,现在却被告知不用帮忙了。 “你们的心意妹子我领了,只不过这事我自有主张。” 葛根微微上前拦住陈氏,“你不回去?” “嗯,不回。” “行,哥能看出你这并非是客气话,你既然这么要求,那就依你。”葛根想了想又说了句,“小五,你帮我们家也帮了不少,这份情我们领,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送走了他们,葛如沫抬头看了看天,暗忖,此计成不成,就看老天爷帮不帮忙了。 第三日,屋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里,葛七斤家虽然一家子在吃午饭,但气氛也不怎么好。 “娘,改明儿让爹把屋顶修一下呗,不然这雨一下,屋里到处漏水,就快连个下脚地都没了。”葛如翠烦躁地说道,这雨将她的铺盖都打湿了,最讨厌下雨了。 “晓得了,你爹回来娘就和他说。” 葛如玺刚从她师傅那里回来,她先前救的那人家里住不下,就将人送到她师傅那边,现在人醒过来,所以她的心情不错,带着笑意问道,“五妹呢?” “二姐你不是忘了吧,她还能去哪?去山上了吧。”葛如岫笑她二姐。 “是去山上了,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干活了。前天还拿了两个你让蒸给贵人的玉米面馍馍,真是越来越会吃了。”周氏絮絮叨叨地数落着。 葛如玺有些不安,“这么大的雨还在山上,淋出病来可怎么好。” 这两日她只顾着照顾那位她救回来的公子,确实没怎么留意家里的事。可是这事有点不对劲,她那五妹心思向来多,可不是大姐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 “她不会躲啊,你傻她可不傻。”周氏不以为意。 “娘,咱们还是派人去山上把五妹叫回来吧。”葛如玺还是不放心。 “二姐,娘说得对,她又不傻。五妹看天色不好,怕早就下山躲雨了。我们去了也是白去。”葛如翠懒洋洋地辩了一句,这种天气,她可不想出门去什么山上。 葛如玉拿不定主意,她觉得二妹的担心有道理,娘和四妹说得也对,根本就不知道要听谁的。算了,最后谁赢了就听谁的吧。 葛如翡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家里人除了大姐,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便是她说话也不一定有人听,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出声。 “二姐,你就别杞人忧天了,赶紧吃饭吧。”葛如岫也劝了句。 看着屋外的大雨,又见家中的人都不为所动,葛如玺亦无可奈何,只希望葛如沫真如她们所想一般去躲雨了。 葛如玺的担心,随着天色越晚,是越发浓厚。特别是都到饭点,连一向晚归的葛七斤都到家了,而葛如沫仍未归。这下,一大家子的人都坐不住了。 正巧此时,却有客上门。 见是葛祥贵家的,周氏自觉上前交际,“祥贵嫂子,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要来找小五的,你祥贵大哥的药正巧吃完了,我要问她还要不要再去抓点。”祥贵婶稍微站开点,抖着蓑衣上的水,“本来该早点来问的,可这该死的雨都快下了一天了就没停过,想出个门都难。怎么样,小五是不是在屋里?你帮我唤她出来,我问两句话就走。” 葛家的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还是葛如玺想了想说道,“婶子,小五现在不在家,不然你先回去吧,晚点她回来我再和她往你家走一趟就是了。” “不用不用,我都到这了,哪还用你们再走一趟,你们告诉我小五在哪玩儿就行了,我找过去。” 葛七斤家集体词穷,要是她真的是在哪儿玩就好了。可她极有可能还在山上啊。 祥贵婶也不是傻的,这气氛,明显不对啊,于是她的笑容也渐渐收了,突然,她想到一个可能,“小五该不会是还在山上没回来吧?” 所有人都不说话。 沉默,这是默认啊,“你们,你们真是,葛七斤,我怎么说你们夫妻俩才好。”祥贵婶一阵无力,“我还以为我前两天听到的闲话只是说笑的,你们夫妻俩也真是狠得下心啊。” 葛七斤夫妇俩都没吭声。 葛祥贵一家,和葛七斤一家算是沾了点亲,葛祥贵的娘和葛七斤的娘是堂姐妹,葛七斤的娘会嫁到这里,还是葛祥贵的娘帮穿针引线的。而祥贵婶又稍微年长一点,说葛七斤夫妇两句还是说得的。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就说这天都快黑了,你们还是让人上山找下她吧。我先回家,然后把葛根叫来给你们帮下忙。” “婶子,谢你了啊,其实我们刚才正要去山上呢,你就来了。而且前两日,我爹也是一时气话,哪知道五妹就当真了。”葛如玺帮着描补了一句,试图圆场。 祥贵婶子最后是摇着头走回去的,显然不怎么信。 “这死丫头,最好是真在山上干活,不然回来定要揍她一顿。”葛七斤恨恨地说。 葛如玺闻言,眉头一皱,她爹这脑子——五妹真在山上干活他们才麻烦,不,应该是她爹会有麻烦。 第十六章上山寻找 祥贵婶回到家时得知儿子去了大伯葛祥荣家商量事儿,便寻摸过去了。将葛家小五有可能在山上呆了一天的事这么一说,得,也不用找人了,在场的再齐整不过了,一起上山看看吧。 葛七斤发现带队的人是里正,深感丢脸,心里更恼尽会惹事的葛如沫了。 祥贵婶数了数去的人中除了男人还有葛家的三个女娃,葛如岫因年纪太小被周氏拘在家了。这波人除了男人就是半大的女娃,也没个成年媳妇子,她觉得有些不妥,就跟着去了。 一行人踩着泥泞艰难上山,好容易到了葛七斤那片肉桂树地,发现这块地的野草确实被清理过,但经这场风雨后估计又有无数的小草冒出来。本来这个时节就不是除草的季节,葛七斤让女儿上山除草,纯粹是没事找事。 葛祥荣看着被清理出来的地,估算着有两分这样,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的劳动力,这样的成果已经不算偷懒了。转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葛七斤,他心中暗自摇头。 “七斤啊,哥和你说句话,咱们都是庄稼汉泥腿子,说话糟,你觉得能听就听点,不能听就当我没说过。” 葛祥荣的话让葛七斤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但他强笑着道,“没事,祥荣哥你有话就说,老弟听着。” “咱们养畜牲,最怕它闲了懒了,每日都找点事给它做。可这养女儿可不是养畜牲啊,你不能见不得她闲,就非得逼着天天干活。” 葛七斤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想说什么,可葛祥荣已经不搭理他了。 “荣叔,人找到了,在那边,可能晕倒了,快,过去看看。”雨下得大,葛根是扯开嗓门来喊话的。 葛如玺赶过去时,只见葛如沫躺在泥地上,雨水混着泥往下淌,她的衣服已经糊满泥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这样子,完全就像晕倒多时了。 而离得近的祥贵婶皱着鼻子四处嗅嗅,似乎周围有什么不一样的味一般。接着,她的眼神落在葛如沫下身时,脸色大变。葛如玺也是心一紧,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葛如沫这两天正是来葵水的时候。 然后又见她朝葛根叫了一句什么,葛根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祥贵婶拿着衣服往葛如沫身下一裹才让人将她抱起来。 经过葛七斤身边时,祥贵婶忍不住说了一句,“七斤,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女儿,人可以偏心,但绝不可以如此虐待儿女!多大仇,要让你在一个姑娘最虚弱的时候折磨她,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断了她做娘的资格!” 这指责太重了,葛七斤可不敢领受,“我——” 救人要紧,祥贵婶招呼着人往山下走去,根本就不打算听他的狗屁话。 “七斤,你,唉!”经过葛七斤身边的汉子们都摇头。大家都是过来人,祥贵婶的动作那样,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做爹的狠心到这份上,也是没见过。 葛如玺脸色一白,完全懵了,只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后面。而葛如玉几个姐妹也是默然不语。 此时葛七斤一家子人全挤在葛祥贵家的堂屋里,而不远处,隔着一道帘子的躺椅上,陈大夫正在给葛如沫看诊。 原来,方才一行人回来时,率先经过葛祥贵家,祥贵婶便作主将昏迷着的葛如沫先安置在自己家。葛七斤不敢吭声,葛如玺有心将妹妹带回家,也被以他们家远怕耽误病情为由给拒了。 这时,帘子一动,陈大夫走了出来。 祥贵婶迫不急待地问,“陈大夫,她怎么样了?” 慢了一拍的周氏暗自懊恼,只得赶紧问了句,“是啊阿大夫,小五她不要紧吧?” “这是寒气入体了。我开个方子,你们让个人跟我去抓药吧。” “师傅,我和你去吧。”葛如玺接话。 陈省之没拒绝,对周氏又说了句,“先弄点姜汤红糖水给她喂点。” “红糖这么精贵,家里哪里有啊。”周氏嘟嚷。 祥贵忙说,“我家还存有一些,梅兰,快去弄碗姜汤红糖水来。” 梅兰是葛根媳妇陈氏的名字,只听见外面应了一声。 两相一对比,不禁让人对葛七斤家摇头不已。 陈省之板着脸说道,“既然生不起病,就少作点。本来女子的身体在月事来的时候就较之平时虚弱,你们这时候还让她去山上劳作,真是糊涂。”虽然他不待见葛如沫,可葛七斤夫妇的作法也是过了。 “师傅,本来爹让五妹去山上除草一事就是一句气话,哪里知道她当真了。且爹娘平日里忙,也不知道五妹的身体情况,要是知道,定是不会由着她性子胡来的。”葛如玺红着眼眶继续说道,“咱们爹娘养的闺女也不少,要是爹娘是那等狠心的人,我们几姐妹也不能平安长大至今。” 葛如玺这厢尽量帮葛七斤夫妇描补,模糊此事焦点却不料给刚清醒过来的葛如沫听个正着,心底冷冷一笑。 忍着小腹一抽一抽的疼痛,她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爹,别打我,女儿知道错了,别打了,好疼,呜呜呜——听话,以后我都听话,呜呜呜——” 葛如玺一呆,其余人吃惊地看向发声处。 祥贵婶直接将布帘子一掀,只见葛如沫蜷缩着身体,闭着眼似痛苦似梦呓,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 见她这样,让人无端地想起那天葛七斤对她毫不留情地抽打。方才因葛如玺的话对葛七斤产生的心软消散无踪。 “五妹,你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葛如玺上前握住葛如沫的手。 葛如玺的话,让所有人都盯着葛如沫看,皆以为她真的醒过来了,不过可惜,她仍是没有睁眼。 “师傅?” 陈省之又给葛如沫摸了脉,朝葛如玺摇头,“还昏迷着,方才只是梦呓吧。” 葛如玺抿了抿嘴,眼中划过一屡失望。 第十七章姐妹猜忌 第十八章各自应对 第十九章师徒论道 陈省之有些激动地接过,然后迅速地看了起来。前面那个十枣汤,他已看过,并且有些对十枣汤的解说,葛如玺已经告诉过他了。现在看来,葛如沫是对的。 “看完了。”陈省之手抓着方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也生了很多困惑。” “你可以说说吗?为何葛祥贵的病要用这两个方子,病机是什么,病因呢?”陈省之沉沉地看着葛如沫。 此人先前是原主的师傅,现在诚心请教,恰好她又懂点,她想了想,也不藏私,“其实这两个药方都是治同一个病的,葛祥贵得的是标实本虚之证,根据治则,急则治标,缓则治本。此人腹胀如鼓,下身水肿,且干呕短气、二便不利,此为标急。遂先治其腹水、待腹水减退,再治其本。” 其实葛如沫不知道,她给葛祥贵开的方子陈省之曾细细研究过,而她先前和葛如玺说过的,同等份量的药,甘遂芫花大戟放在一起的毒性比单味甘遂的要小。陈省之觉得有点道理,却又拿不准。而她所加的健脾补益剂,他似模糊抓到一些什么,又说不确切。据一些前辈说,在两汉时期,时人喜欢用复方,制方多遵循君臣佐使的组方理论,以期做到主次分明,全面兼顾,扬长避短之效。可惜如今本草、内经、伤寒论及金匮要略等书十不存一,除了少数前辈细心地保留有一些残存的方子外,许多经典药方竟不复再见。其实损失的又何止是那些经典的药方,还有那些指导辨症论治的医理等等。 所以,如今却让他得已见到两个复方,如何能不激动,便是没有回春堂的话打底,他也想见见这两个方子的疗效的。而今效果见到了,他却仍有许多不明之处,不得不请教一二。 “那你后面的那个药方,就是治本的吗?” “是的。” “我看你那药方用药,多半是治肝的?” 见葛如沫没有否认,陈省之再问,“你是如何看出他的病机在肝的?” “这很奇怪吗?望闻问切之余,再用循经诊脉分经诊断法确诊啊。” 循经诊脉、分经诊断!听到这话,陈省之心一跳,两眼发光,急切地追问,“你会循经诊脉分经诊断?” 葛如沫觉得奇怪,这不是行医必学的吗?想当初她为了记住这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和一些别经别络的具体名称,循经走向,所主疾病及灸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嗯,还有那四百零九个穴位。 陈省之强忍着心中激动,“可否细说?” 陈省之的疑惑和急切,是切切实实的,葛如沫眼中划过一抹讶然之色。葛祥贵的病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难在他的病拖得久了。病久未得到妥善的治疗,便会由表及里;或由实转虚;或根据五行生克乘侮规律损及其他脏腑。这些知识点看起来很全面,其实是很基础的东西了。而陈省之的表现,似乎是从没接触过一般。 他的医术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水平竟然这样低?还有,回春堂那孙大夫,听说也是坐馆多年了,在整个清河镇来说,算得上是很有名的大夫了,对葛祥贵的病竟然也束手无策。不仅如此,陈省之是从京城来的,从他以前的只字片语中透露出他的医术在京城也不低。 不,或许不是陈省之名不副实,而是这个朝代整个的医术水平都很低。所以他的水平也被人称赞不已了。想到这,她的心一跳,脑海里有什么想法一闪而逝。 她想了想,打了腹稿,才细细道来,“葛祥贵的病从病象上看,水肿、臌胀,乃水湿痰饮之症,病因多责于肺、脾、肾、肝。” “然后,在此之下,再由——” “等等——”陈省之打断她,“你详细说说,为何水湿痰饮之症,病因多在肺、脾、肾、肝?” 葛如沫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很坚持,心中叹了口气,好吧,看来得从基础的说起了,“俗话说,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脾失健运,则水饮内生;肝失疏泄,则气机不畅,气滞津停;津液停而为饮,饮凝成痰。” “嗯,病久及肾,肾失蒸化,开合失司,水则无主,诸液贮留体内,令腹渐大。故水湿痰饮的调治,从脏腑而言,多从脾、肾、肝入手。” 说完,葛如沫看他,陈省之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她才接着继续往下说,“在此之下,再由望闻问切,辨明病因在何脏腑,分清主次,遣方用药。葛祥贵其面见青色,嗜酸,脉见弦象。想必你应该知道弦脉主肝胆病、痛证、痰饮。” “气机不利,肝失疏泄,脉道拘急而显弦脉。肝气郁结则气滞,气滞则易瘀血内阻。如此便能辨别病因。而见肝之病,则知肝当传之于脾;而久病伤肾,故遣方时在疏肝理气之时不忘温补脾肾。” 葛如沫的话落之后久久,陈省之口中仍念念有词,似在强背消化她方才提及的知识。葛如沫也没打扰他,而是在旁喝着她自制的水肿化瘀茶。 陈省之回过神后第一件事,竟是起身,朝葛如沫一揖到底,“多谢今日解惑之恩,请受老夫一拜。” 葛如沫侧身避过,口中直说不敢领受。 陈省之正色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葛如沫年纪轻轻却没有敝扫自珍以此为资本,他的疑惑得解,受益者是他,这一礼她受得。 葛如沫正色道,“陈老,当真不必如此。若你非要如此,那往日你的教导之恩,小女又该如何?” “既如此,那老夫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陈省之肃穆着一张脸,“这些辨症用药医理,你是从何学来的?” 陈省之自嘲,“说实话,便是老夫再积累十年二十年,也教不出一个你。”因为她懂得的东西,他根本无处得知。 “这个,恕我不能告知。”葛如沫一直明白自己这身本事,很难解释得清楚从何而来。不过她跟着陈省之学过,这能稍微解释一二。这也是她今天耐心解惑的原因。她相信对于一个沉迷医术的医痴而言,有个地方能够接触更高深更全面的医术,一定会好好保护不会让人轻易破坏的。这之于她,若他能帮着遮掩一二,也尽够了。 陈省之想了想,葛如沫的医术是他教的,可以说是他领进门的,一直以来水平如何,他很清楚,除了在后山的大半个月以及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不过她是个心眼多的,她不想说的话,他估计也问不出来。大约是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吧,陈省之如是想。 不知怎的,那高人竟然挑了葛如沫来传授。陈省之有些怅然,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正色道,“既如此,老夫便也不多问了。只是有些话,虽说你已不是我的徒弟,老夫身为长者,便倚老卖老一回,希望你能谨记在心。” “陈老,您说。” “话说,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医之一道,病者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望你常怀宽容之心,切勿因一时喜好一已之私枉顾人命。” 这话,唤起了她被进医药大学时对着诸位医学鼻祖宣誓的情景,当时那种震撼人心的酥麻至今难忘。 葛如沫面色肃然,“无论如何,这话我都会谨记于心的。” 第二十章一筹莫展 第二十一章汝阴有请 第二十二章事出突然 第二十三章以脉困医 第二十四章震动莫名 第二十五章庸医杀人 第二十六章县衙辩论 第二十七章初露身手 第二十八章觑视争取 第二十九章金针刺穴 第三十章不吝解惑 “梁四公子,县太爷,可否让吾等进去给卫夫人把个平安脉?”有人提议。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虽然这回耳听也不太可能是虚的。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想亲自去证实一下。 梁道斌想了想,颔首,“可以,不过只能三个人进去,不能扰了卫夫人的休息。” 进去的三人很快就挑选好了,陈省之、孔胜,另外一人,梁道斌随意一指,在那群先前闹着不肯担干系的大夫里挑了一个。 三人静静地进去,没多久,人就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难掩震憾。 卫夫人的脉相以趋正常,目前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卫夫人先前病成什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在关仲淮出现之前,大家拿那病症毫无办法也是真真的。也是,病因病机都没办法辨明,如何开得出相应的方子?便是关仲淮最后开出的那个经典方剂龙胆泄肝汤,看着似乎很对症,但他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却不料这小姑娘连甘药都不用,一针下去,其病自愈,真是神奇。 有人欢喜有人失落,更有人接受无能拂袖而去。这不顾场面说走就走的,自然就是关仲淮了。而华一生基于某种考量,也忧心忡忡地跟着离开了。 对此,无人敢喊他留下。 梁道斌更是嗤之以鼻,这种人连直面其败在何处的勇气都没有,不足为虑。 接着,梁道斌让人将姚黄叫了出来问询了葛如沫给卫夫人治病的经过。姚黄的口才好,将方才的治病经过描述得详尽又精彩曲折。其实有些他们已经听到了,只是毕竟没有亲眼所见知道的那么详细。 几位大夫啧啧称奇,也将卫夫人如今的身体情况说了,众人连看门的小厮都听得津津有味,唯独先前因怕受葛如沫牵连而撇清关系的大夫们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根本没料到葛如沫一介小姑娘医术却这般高明。 不然此番跟着她,吃不着肉喝口汤也行啊,这名利双收的美事因为自己的短视而与之失之交臂,如何不叫他们悔恨。其中,又以华懿生许寒嵩为最。他们本可以和陈省之孔胜一般享受着接下来可以预见的美好前程,当时一只脚都踏了进去了,却因一时的摇摆做错了错误的决断,想来真是令人惋惜。 姚黄描述的一番话,葛如沫金针刺穴的神奇医技听得人入迷。这样的治法只在京城的士族圈里偶尔可见,在寻常百姓里治病多用草药或者信巫医的则用符水之类的,针炙,难得一闻。 可是,吃惊赞叹过后,却有人限入了沉思。 “小葛大夫,你方才是不是以金针刺期门以泻病邪之气?”一留着八字须的中年人略带犹豫地问。 葛如沫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这话直指她此次治病的本质,她感兴趣地看向问话者,“你如何得知我用的是泻法?” 能认出期门穴的不算难,有点功力的大夫都有可能,可是他却一语言中自己用的是泻法,那就有点意思了。毕竟他们都不曾得亲眼所见哪。 林守宬上前略作介绍,“这位大夫叫高世离,家居富阳,高家世代为医。” 原来是世医。 “家父曾说过,凡针期门,必泻勿补。”高世离解释。 “嗯,方才我用金针纵刺期门是为泻其肝也。”葛如沫坦然地承认。 “请恕我直言,针刺期门泻其肝与之龙胆泻肝汤有何不同?都是为泻肝胆之气,一个用药一个用针,岂非殊途同归?”陈茵尘问。 众人屏息以待,心中暗暗希望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此时还留下来的大夫,都是有心想多学一点的。 这个问题问得很刁钻啊,水平差点的大夫估计要无言以对了。能说出其中不同的人,除了要对其病根病机有极其深刻的了解之外,还要对龙胆泻肝汤这一药方亦有独道的见解。 葛如沫看过去,好像之前的医疗队里并无此人。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梁道斌解释,“这位叫陈茵尘,也是一名大夫,我从京里请来的。” 接着他又替葛如沫做了介绍。 两人点点头,算是认识了。 陈茵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方才我问的问题,你可以说下你的想法吗?” 葛如沫沉吟片刻,才道,“这么说吧。这个太阳少阳并病呢,是个热病。这个病属于表邪外邪,外邪指的是少阳的邪,在卫外。表邪也就是太阳之邪,在体表,都不属于里邪。这样的阳性病,它热,它一用下法就虚其里。” “先前用了发汗解表药,致使两阳之邪乘燥入胃则胡言乱语。而脉不大却见弦,是脾土之病而见肝木之脉也,与合病木盛克土之意同。注谓木盛则生心火,节外生枝,反失正意。脉弦亦即合病内少阳胜而阳明负之互词,非汗、吐、下所宜。不能用下法,偏又有热邪,这热邪不仅在少阳,也不能用和解少阳之法,故只能刺期门以泻掉那些热邪了。” “至于龙胆泻肝汤,此乃足厥阴、少阳药也。而关大夫给的方子,还少了两味药,栀子和当归,一臣药一佐药。此药方中龙胆能泻厥阴之热,柴少阳之热,黄芩、栀子清肺与三焦之热以佐之,泽泻泻肾经之湿,木通、车前泻小肠、膀胱之湿以佐之,然皆苦寒下泻之药,故用归、地以养血而补肝,用甘草以缓中而不伤肠胃,为臣使也。所以我认为此药剂用以治卫夫人之病实并非良药。”说这番话时,葛如沫的手一边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语调不快不慢,将龙胆泻肝汤用药之含义一一道来。 葛如沫不知道她此番的神态将深深印记在诸位的脑海中,使他们在今后的行医生涯中恪守谨慎自持之信条,每用一药都做到有的放矢。 葛如沫的话在姚黄等人听来有些难以理解,但对于在场的大夫来说,比之晦涩难懂的医书来说算是浅显易懂多了。 这一席话无意中显露出她对病邪的发展转归以及所在的表里层次有很清晰的认识。还有她对龙胆泻肝汤药方的补充以及其中涉及一些分经论治的内容,都让他们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甚至这番话所蕴含的浓缩精义在指导他们在疾病的辩证论治方面有提纲挚领的作用。 可惜在场的许多大夫此时对此只是有了模糊的意识,待日后行医日久悟医道更深时,方惊觉葛如沫一介小姑娘给他们指点了一条怎样的宽敞大道。彼时,葛如沫已站在高处,无需他们的帮扶与提携了。而她种下的善因亦结出了无数善果。 而这些人中其中又以陈茵尘的感触最为强烈,她这番话可以说是点悟都不为过。听君一席话,以往有许多晦涩不明的地方,如醍醐灌顶一般都融会贯通了。他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得太值了。 “小葛大夫的医术实在让人佩服。” 梁道斌感叹,本来他以为自己对她的医技算是高看了,不料还是低估了。 “谁说不是呢而且医德也好,竟肯无私地为我等解惑。” 葛如沫罢罢手,她脸皮薄,听不得这么恭维她的话。 v 手机看好书·尽在·无名手机版() 第三十一章侍女之病 第三十二章卫夫人醒 第三十三章贵人抬举 第三十四章背后教女 第三十五章议大国手 第三十六章夜间密谈 第三十七章解之前惑 一夜无梦,葛如沫醒来时,天刚朦朦亮。 听到葛如沫起床的动静,外面的侍女才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没有牙刷,没有牙膏,葛如沫将柳条咬开,沾了青盐漱了口。 这样的洗漱方式已经很奢侈了,只有社会中上层的人家才能用上,毕竟盐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贵重物品。 学医之人都带有点洁癖,这话不假。先前在上藜村时,可用不上青盐,可她受不了口腔的异味,硬是弄了些薄荷金银花之类的,饭后嚼一嚼,再冲下水,满嘴的香气。她想,若是有条件,她还是得把牙刷和牙膏给弄出来的。她可受不了自己三四十岁就一口黄牙烂牙。 洗漱罢,早饭已经摆上桌,还挺丰盛的,包子、糕点、小米粥,蜜汁鸭脯,一道时令青菜,一碟酱茄子。古代无工业污染的疏菜确实很原汁原味,可还是要舍得放油才能烧出好味道来,先前在上藜村用白水煮可烧不出这么好的味道。 葛如沫一边慢斯条理地用着膳,一边脑子转个不停。 高床软枕,美味佳肴,再买上一两个人服侍,然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呢,就专心扑在医学上就好。这样的日子,和她原来世界差不多,可在这里,想过上,光有银子还不行,尚需筹谋一番方可。 用完膳,葛如沫也没打算到处走,就在她住的院子里打起了太极拳。这太极拳原先是她上大学的时候学的,当时太极拳、太极剑以及太极棍都是必学的,当时教的是简化删减版。后来她学起了兴趣,找了当时教学的老头学了全版。近十年坚持下来,也没练出来那老头说的气感。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坚持练太极的原因,她极少生病,再有一点就是,她行医施针时的针感极好,经她针炙的病人,似乎都能很快得气,并且愈后效果好。所以这套太极拳她也打算重新捡起来,好好坚持下去,不求什么,就为了强身健体也值得。 但一套太极拳法打完,她明显感觉比以前打完要舒服,这让她有些不解。不过除了医学上的事,她对别的事一向不喜欢寻根究底,想不明白也就丢开手不去管,反正她有预感不是坏事。 稍晚,便有侍从前来,说是表少爷有请。 例行给卫夫人诊脉,确定病情没有反复之后,一行人移步花厅。 许是卫夫人与魏紫的病情稳定好转了后,众大夫压力没那么大了,此时梁道斌让人上了不少的茶点。花厅够大,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聊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花厅的一角,梁道斌几人围坐着。 “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 葛如沫吃着点心,闻言看过去,以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梁道斌坐正了,身体微微往前倾,整个人直直盯着她,“我很好奇,先前在马车上,你是如何确定生病的人是两个人呢?” 葛如沫喝了口茶水,好笑地说道,“你还没想明白啊,我以为你看了这么久,该明白过来了呢” “为什么说我看了这么久,该明白过来了?”梁道斌有些不明所以。 “一开始,在你们描述病症时,就已经露出破绽了。” “洗耳恭听。” “你们描述的病症,外行看来似乎杂多且乱,其实经验丰富的大夫只要稍微分析疏理一下,大致就能归纳出两类病的病症,太阳少阳合病和太阳少阳并病。” 梁道斌刚欲开口,葛如沫看着他来了一句,“那两种病的具体分析,刚才在给卫夫人施针前我已经说过了。” 一直在旁边安静坐着的陈茵尘闻言,眼中眸光一闪,似有所悟。 梁道斌闭嘴,等了良久,也不见她继续往下说,很奇怪,“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说完啦。”葛如沫无辜地看着他。 “这就说完了?”他眼中满是不解。 “不然呢。你不明白?” 梁道斌很干脆地承认,“不明白。” “这么说吧,所谓太阳少阳合病,即太阳少阳两经同时受邪。而太阳少阳并病呢,则是太阳病证未解,病症已从太阳经传变到少阳经。太阳少阳经之病,要么是合病,同时受邪;要么就是并病,由外传里,由太阳传少阳。这两种病,具有不可重叠性,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所以你们告诉我的那一堆的病症,又说是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可能吗?由此可推断你们说谎了。” 梁道斌恍然大悟,是了,太阳少阳合病与太阳少阳并病具有不可重叠性。 而旁边听着的陈茵尘眼睛一闪,他以为看病就是望闻问切,没想到还能用上思维。 “你怎么不怀疑从一开始,我们告知你的那些症状掺假了呢?”梁道斌不甘心地问。 “你们不会。”葛如沫直接睨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回过神来,梁道斌深吸了口气。这假设确实挺白痴的。他们会设置一些障碍来试一试她的深浅,以此来甄选良医,却不会在一些必要真实的地方作假误导她。若连病症都掺假或者无中生有,那可真是缘木求鱼了。 “这些症状应该是真的,而且当时我也求证过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花厅里的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最后一个问题。” 葛如沫看他,你怎么恁多问题? 梁道斌只当看不懂她眼中的含义,“你怎么知道华懿生身上有病的?我们看着都觉得他挺健康的呀,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难道你望诊的技艺已经到了如传说中的青囊医书所述的一望而知的地步了?” 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追问,“对啊,你还说他患的不是痔疾,那他到底身患何病” 葛如沫暗自摇头,她望诊的功夫可没那么厉害,治病需要望闻问切,四诊合参,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过有些病,她还是能从面相上看出点端倪的。 “事关病人,怒不能奉告。”这是在原先世界形成的职业习惯了。 “什么,既然梁四公子想知道,你说说又何妨。”此时一个腆着大肚子谢了顶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冲梁道斌讨好地笑着。 葛如沫侧目,盯着他看了一会。 梁道斌没有出声,以为自己此番举动得到默许的黄三大喜,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还不是你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借口!” 蠢蛋!站在他旁边的人都下意识地离他远点。姚宏森也不住地在心中摇头,经过这么些事,那葛如沫已展现出极高的医学造诣,不管如何,这县太爷这梁公子明显是要捧她的,情势这般明朗,他还要出言得罪她,脑子进水了吧?就算为了讨好梁四公子也不能这么干啊,这马屁估计要拍到马腿上了。 算了,总有这么一些人脑子永远迷迷糊糊,活得不清不楚,行事全凭一股冲动,永远考虑不到后果。或者说过于高估自己,总以为多大的事自己都能兜得住。 v 手机看好书·尽在·无名手机版() 第三十八章已所不欲 第三十九章初步规划 第四十章携礼归来 第四十一章家庭冲突 第四十二章预谋划算 闹剧闹完,葛如沫浑身疲惫地回到暂住的葛祥贵家。 “这粮食你拿回去。”这是祥贵婶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干嘛拿回去?”葛如沫不为所动。 “我们家拿你这些粮食像什么样子。”祥贵婶有些气闷。 “我这不是在您这边住吗?这么久来,我可是一捧口粮都没交呢。” “你说这话是打我的脸呢,那照着你的话说,我们还没给你付诊金呢。”祥贵婶故意将脸拉了下来。 原先看着白花花的粮食,还觉得可惜的葛根媳妇陈氏突然觉得一点也不可惜了,这些比起白花花的银子来,真不算什么。 她前阵子回娘家,无意中得知像她公爹这病,搁农村就一死病,请名医大医来,是能治好,但这诊金可得不老少。 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葛小五的医术只是一般般呢,走了娘家一趟,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将人看低了。 “好了好了,这话就当我说错了行吧。” “以后都别说这种话,婶子不爱听。” “娘,我说一句啊。她家父母那个样,拿回去也保不住。倒不如我们替她保管着,小五不是打算开医馆了吗?到时她一定是住进去的,这粮食咱们到时给她搬进去,就能暂时解决这吃饭问题了。” “这也成。”说实话,祥贵婶也不想把这些粮食送回去便宜葛七斤夫妇,真送回去了,小五估计也落不着什么好来。 是夜,葛如沫和祥贵婶摸着夜色,提着礼去了里正家。里正妻子刘氏见她们来还带了礼,脸上笑容更浓了些,直说她们太客气。 葛如沫和她你来我往推了几句,待她接了礼,便去见里正。 里正大名葛祥荣,是祥贵婶的大伯子。 坐下后不久,葛如沫开门见山地问,“里正大叔,我想在咱们村里开个医馆,能在村东头那边划块地给我做宅基地不?” 葛祥荣没有回答,而是端着方才吃饭时斟上的酒细细品了一番,才咂摸着嘴说道,“小五啊,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一家子哪能有隔夜仇啊。你爹虽然偏心了点,但好歹也把你养到这么大。” “里正大叔,你说的我都明白,该我孝敬的,我也不含糊。这些和开医馆不冲突。”葛如沫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开医馆,只是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家里住不开了,这才不得不来麻烦您的。” 里正点了点头,就冲这孩子今天给家里带回那么多粮食,她这话就值得信。 “小五长本事了,都能给县太爷的家人看病了。这医馆建了也是好事。”说完这句,他想了想,才说道,“这样吧,这事我看看,晚点确信了再给你消息。”说完,他又端起桌上那酒喝了起来。 这是要‘端茶’送客了。葛如沫和祥贵婶识趣地告辞。 就着夜色走在夜路上,祥贵婶宽慰她,“小五,你别担心,我大伯这人我了解,他能说这话,这事就有了八成的可能。” “嗯,谢婶子帮忙了。” 祥贵婶罢罢手,“这客气话就别说了,我不爱听,再说了,我啥也没帮上。”想起今天的闹剧,祥贵婶叹了口气,孩子是好孩子,就是爹娘吃相太难看。 葛如沫没再答话,她有没有帮上忙自己心里有数,就冲她是里正弟媳妇带来的这点,里正也要多考虑一二的。 接下来,葛如沫为着筹备医馆的事忙了两日。 这日还没出门,被葛如玺堵住了。 “小五,我来找了你几次,祥贵婶他们总说你不在。”葛如玺的神情有些委屈。 “嗯,最近是有点忙。”葛如沫淡淡地说。 “忙什么呀?”葛如玺问。 葛如沫没觉得以她们的关系需要她细报行踪,“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么些天了,你都没回家看看。不管如何,总得回家吃个饭吧。” “嗯,我知道了,中午我会过去一趟的。”虽说宴无好宴,但正如她所言,若她连回去吃个饭都不肯,那也说不过去。 得了她的话,葛如玺看出她不爱跟自己呆一块,也不多作纠缠。 不管是不是因为得知葛如沫要回家吃饭,葛家如今的饭菜都丰盛了许多,一家子人围在一起吃饭,还是挺热闹的。 周氏装了回慈爱,给葛如沫挟了块肉。被她躲开了,请原谅做医生的物有洁癖吧,她实在没办法接受不用公筷挟菜这一陋习。 “你给如岫挟吧,我吃什么我自己来就行了。” “小五,这回去汝阴县,听说卫夫人和那个侍女的病都是你给医好的。你二姐给你打打下手,就得了二十两银子回来,你得了多少?” “得的银子不买了粮食猪肉和布料了吗?那粮食我买了一年多的量,都是上等粮。猪肉你熬了油弄成腊肉,吃个小半年也够了吧。还有那些布料,我给你们各买了四季,每季两身换洗,还买了五十斤棉花。” 葛家众人听着,也品出味来了。 “小五,你这是说银子都花光了?”周氏问,骗谁呢,这些东西顶天就花十两银子。 “没花完,只是我想开间医馆,剩下的,我全拿去进了药材了。”葛如沫淡淡地说道。 这事他们迟早都会知道,与其从别人那听说,万一受不了刺激闹腾。倒不如现在摊开来说,要闹也在她跟前闹,这对她控制局面比较有利。 “什么,你要开医馆?” 葛如沫的话就如一枚深水炸弹,炸得所有人都头晕眼花。 这事葛家以前根本想都不敢想,可偏偏葛如沫想了,也做了。前几天,葛家还过着吃糠咽菜的日子,现在小五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就要开医馆了,难道现在世道这么好混了? 各人神态不一,姐妹中高兴的有,吃惊的人,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 而葛氏夫妇的神情就耐人寻味了,似惊怒中夹杂着恐惧以及不是滋味 葛如玺神色复杂,“你拿到开医馆的资格了?” “嗯。” 葛如玺想了想,便知道是有人给她做了担保,这人是谁,她也能猜得出来。只是她没想到,小五和他们的交情竟然这样深了。 葛如翠最是没心没肺,她兴奋地追问,“小五,你打算在哪里开?县里还是镇上?” “在村里。” 没有料到是这个答案,葛如翠张大了嘴,“在村里啊。” “是在家里开吗?” “不是。” 葛如沫意简言赅,并不想多说。 葛如沫这枚炸弹威力太大,扰乱了葛七斤夫妇的安排。他们不知道如何应对,一时间饭桌上竟然难得的安静下来。 家中的孩子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都没再说话。 v 手机看好书·尽在·无名手机版() 第四十三章家人算计 饭吃过半,周氏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然后说,“小五啊,你这算学出头了,可是你的几个姐妹啥都不会,她们以后嫁人怎么办呢?”周氏忧虑地说。 葛如沫挑眉,她说的是什么话,村子里的姑娘不都这样吗?还不是都嫁了,偏到他们家就不行? “三姐四姐不是跟着苏大娘学苏绣吗?” 就这,村里村外多少姑娘都羡慕呢,周氏话里话外还不满意?而且学苏绣,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现在银子少,那是因为她们还没出师呢。出师后就会好了。 “这个呀——”周氏皱着眉说,“她们跟着苏大娘忙和一年得的银子都及不上你给人看病一次的零头。” 葛如沫心中暗暗摇头,她这便宜娘心太大了。 卫夫人这样的大户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开了医馆大多数时候她也是替平头百姓看病。 “所以我寻思着,不如你教她们医术吧?手把手教几年,也不拘她们能学完你的本事,有个半斤八两就行了。” 她这是在说笑吗?不是她自夸,她的医术,她们想学个半斤八两,几年,那是不可能的。 况且手把手教她们几年?那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还要不要了?她可没这么大的奉献精神。 医学生的培养是公认的不容易,即便现在,删减掉许多西医的东西,由她来专心培养,要成为一名好的中医大夫,也要三四年的时间。再者,她现在确实没有收徒的打算。 而且——“她们都不识字吧?”葛如沫指出。 “谁说的?她们都认字的。” 是认字,但认识的字斗大的加起来没有一箩筐。 “你之前不也和她们一样吗?凭什么你能学好,她们就不能?” 这个能一样吗? “这事,我恐怕无法胜任,不如让二姐来?” “你这死丫头,教给你点事就推三阻四的,要不是你二姐的医术没你好,我会叫你?” 二丫头说得对,这就不是一个心里向着家的人。 “娘,我要学刺绣,我不学医。”葛如翡坚定地说。 周氏瞪了她一眼,骂了句,“死丫头,敢和我唱反调了,晚点再收拾你!” 葛如沫只觉得不耐,家中除了她和葛如玺,剩下的人中,恐怕就如翡还比较适合学医了。大姐如玉太过胆小无主见;如翠性子咧咧男孩气,这也意味着粗心,给人治病是个胆大心细的活,容不得半点马虎;如岫她就不评价了,还没长大呢,小心思太多了。 不过她们虽然不适合学医,但若想有一技傍身,她倒可以教她们按摩,等她再将精油琢磨出来,给人做按摩保健,不失为一门好手艺,将来说婆家也好说。不过这点,葛如沫没打算现在说出来。她有自己的计划,说出来虽然能安抚葛七斤夫妇以及众姐妹的心,但他们的性子,恐怕会横生变数。 “这件事情我不答应。” 葛如沫拒绝的话,听在众人耳中,不免有点不近人情。 几个姐妹心中难过,不管她们想不想学,被人否定的滋味都不好受。 其实葛如沫的话并不算太难听。 此时周氏和葛七斤对视一眼。 周氏端碗吃饭,葛七斤拿着筷子问葛如沫,“你和你二姐同时学医,为什么你的医术比你二姐要好那么多?是不是你师傅给你开小灶了?” 葛如沫觉得他的话真是让人听了好笑,“第一,陈大夫已经不是我的师傅了。第二,之前他偏爱谁你们不知道吗?他给二姐开小灶也不会给我开。” “那你的医术怎么比你二姐好?我听别人说,你这是得了青囊医书的传承了。” “我的医术如何自有我的来历,至于你说的青囊医书,我根本没见过。” “别想否认,不然你怎么解释你这身医术的来历葛家祖训早就有言,有一本医书传家的,只是这两三代,医书不知所踪了而已。这书大概被你无意中得到了!”葛七斤挌下筷子,满脸严肃地盯着葛如沫,“那书是祖传的,不是传给你一个人的,别想独吞,拿出来!” 葛如沫扫了葛如玺一眼,葛七斤夫妇从何而知不言而喻。她只是没想到,梁道斌无意中提到的一嘴,竟被她深深地记在心里,并信以为真。 “没有。” “你说什么?”看着她冷凝的脸,葛七斤忍不住暴怒而起。 葛七斤此人脾气暴躁,从一说话声音就不小,加上他们吃饭又是在院子里类似大宅邸建的抱厦下,他的声音一下就传出去了。 他怒,葛如沫也不为所动,“我说我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放你娘的狗屁,没有青囊医书,你那身医术是怎么来的,别想糊弄你老子!快说,你到底把它藏在哪里了?” “我说没有,你觉得有,那你就搜好了。” “老子当然会搜!”葛七斤转过头来对葛如玺说,“二妞,你带人去搜一下。” 葛如岫转了转眼珠子,对葛如玺说道,“二姐,我跟你去吧。”虽然没有继续看葛如沫倒霉挺可惜的,但去找那本青襄医书比较重要。 除了她们两个,其余人如玉、如翡、如翠三人都没动。葛如玉是担心眼前情况失控;葛如翡是担心葛如沫;而葛如翠完全是因为这里热闹,比去搜书什么的好玩多了。 即使这样,葛如沫的神色依然很平静,葛七斤一见她这样就来气,“你别以为搜不出来你就没事了。即使搜不到,你也得给老子默写出来。这本医书是咱老葛家的,由不得你一个人独吞!” 葛如玺点了点头,路过葛如沫身边时,她说了句,“小五抱歉,但爹的话我不能不听。” 葛如沫直直看着前方,连个眼神都欠奉。 葛七斤家的动静很大,矮矮的篱笆墙外人头攒动,很快就围满了看戏的人。 “葛七斤那婆娘又在闹什么?”不明真相的人问。 来得早的忙给他们科普,“还不是那婆娘觉得五丫头的医术好,指定是偷学了他们家传的青囊医书了。” “青囊医书,还是家传的?” “是啊,这名字我听说过,据说是汉代神医华陀临死前整理的行医笔记。葛七斤说他家祖上有这本书传家。” 看戏的人嗤笑,“这葛七斤的脸皮真够厚的,他家要真有那种东西,几辈人能穷成那样?” 刚才回话的人戏笑,“据说先前失传了,这会又出现了。” 众人不傻,葛七斤那番话糊弄外人可以,但糊弄他们还差了点。都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了,谁还能不知道谁的底细 吃瓜观众都不明白周氏要闹什么,二女儿五女儿,谁会医术还不一样么?反正鸡蛋都在篮子里,都是自家的。为什么非得把五女儿的东西夺过来给二女儿呢? v 手机看好书·尽在·无名手机版() 第四十四章无中生有 第四十五章一再逼迫 本来事情到此,已经接近尾声了。岂料—— 砰的一声,周氏给葛如沫跪下了。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葛如沫身形一闪,然后站在周氏五开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一片冷意,周氏这是要毁她啊。幸得她身手敏捷给躲开了,不然这生母给女儿下跪女儿生受了的戏码就要坐实了。 周氏不管不顾地,一个劲地磕头,嘴上哭着说,“小五,你是个有出息的,一身的医术让县老爷都令眼相看。可是你几个姐姐什么都没有,你难道就不能将那医书默写出来吗?我也不求你手把手地教她们,就照着医书学,学多学少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答应呢即使她们学了,也越不过你去啊,只是让她们以后找婆家容易一点罢了。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旁人没有听到她一开始的话,现在听着这话,只觉得这周氏好巧的心思啊,那医书真默出来了,自家女儿能学多少是多少。学了能有一技傍身,就算学不了,卖出去,估计也能卖个天价,足够一家子人一辈子无忧的了。无论哪样,都不亏。 好一出威逼利诱的戏码,葛如沫想也没想,也给她直直跪下。手上的金针往自己身上某些穴位狠狠一刺,眼泪也哗啦啦地往下流,“娘,不是我狠心,而是当初我学医时,我师傅就逼我发过毒誓。他说他教我的是本门的医典,不是你说的什么青襄医书,让我发誓未经他老人家的同意不得乱传他人。否则我以及我三代以内的血亲都不得好死,死后不入轮回。为了姐妹,我死不要紧,可我不想连累你们啊。” 周氏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那你将医书默出来后,你就去死好了。你以及你家人死绝了,我们都会没事。 此时的人对鬼神还是很敬畏的,听到这么毒的誓言,旁人都理解地点点头。 “爹娘,虽然这医术不能外传,但我保证给你们养老,吃穿的不会比同村的老人差。姐妹们的嫁妆我来给,同样不会比同村的姑娘们差。”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尽管这时还没出现那些以孝治天下的皇帝,人们对孝之一字还没到那种愚孝的地步。葛如沫以一已之力对抗生身父母,虽然说的也头头是道,极是在理。可是在感情上,却难让人接受。 葛如沫的承诺让众人对她仅有的一点意见也完全消除了。 “行啦,葛七斤,你这样逼孩子好看啊。”里正终于开口了,“这学医就和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的。” “对啊,既然小五都承诺养你们老了,又承诺给几个姐妹出嫁妆,你们就知足吧,多少年轻小伙都做不到这样呢。” “这样好的女儿上哪去找啊。” 旁人都七嘴八舌地劝着葛七斤夫妇,都是帮葛如沫说话的,这些话听在他们耳中,更觉得刺耳无比。而且他们发现竟没几个人帮他们说话,意识到这点,他们渐渐感到有点招架不住了。 “好,给我们俩养老是你说的,给你几个姐妹送嫁,也是你说的。”葛七斤有些狼狈又有些发狠地说。 葛如沫点头,“是我说的。” “那好,前些日子我们给你大姐相看了一门亲事,近日决定定下来了,你拿三十两给她备嫁。” 三十两! 人群一阵骚动。 “三十两,相当于要给葛如玉陪嫁四亩上等水田啊。” “这是嫁女儿还是娶媳妇啊,就是娶媳妇也用不着那么多!” “说你们傻呢还是傻呢,你们以为那三十两葛七斤会全给了大女儿吗?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女儿三十两,他家有五个女儿没嫁呢。葛小五光是嫁妆银子就给得一百五十两,啧啧,这是要炸干葛小五的节奏啊。” “这些另外说,葛小五说好了要给他们养老。以葛七斤夫妇的狠心程度,这银子肯定不会少要的。一年五两,看他们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最少还能活三十年。那么葛小五最少都要给他们拿一百五十两!加起来,三百两!” “小五这女儿,养得值!” 旁人的纷纷言语,让有些人脸火辣辣的,可也有例外的,比如当事人就无动于衷。 葛如玉听到她爹娘拿她的亲事当借口逼问小五要三十两银子,她很想说用不着这样的,但她知道他们不会听她的,所以只是嘴巴嚅喏几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葛如沫没有说话,她低头思索,前面和王一清谈进药材的时候钱就有些不够。这个时代中药的种植不算多,懂炮制的更少,也就导致了中药材的紧缺和走高的价格。以致进货的价格超出了预算,若她能缓一缓,多攒点银子再开医馆的话会更好点,但她实在是等不及了。 先前给家里弄的那批大宗购物,也花去了一点。现在她手上的银子,是预计拿来买地以及建设地面建筑的。若是拿了三十两,这事就启动不了。说来说去,还是钱太少了。 “能不能缓一缓,一个月后我一定拿出来。”葛如沫问,尽管知道这话提出来也是被否定的,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姑娘从议亲到小定到正式的嫁娶,一般时间都会很充裕,一个月后再拿银子,也不会太误事。 “不行。”葛七斤一语否定。 里正葛祥荣在心里暗暗摇头,葛如沫要开医馆的事他是知道的,如今正是用钱之际。就不知道此事葛七斤夫妇是否得知了,若是知道,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作为父母,女儿开医馆这么大的事,不仅不帮忙,还尽拖后腿。 众人虽然不知道此事还另有内情,但葛七斤夫妇说要钱就要钱,完全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这点也挺让人很没办法理解。 众人谴责的眼神让葛七斤受不了,他指着葛如沫大叫,”你们不要被她给骗了,我竟然敢问要三十两银子,那我就敢肯定她是拿得出来的。” 然后他质问葛如沫,“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说要送几个姐姐出嫁吗?怎么,舍不得了?你二姐还拿了二十两银子回来,你比她得的银子多多了,就给了这点粮食打发我们?” v 手机看好书·尽在·无名手机版() 第四十六章贵人解围 第四十七章投桃报李 看戏的人是散了,仍有三三两两的视线好奇地往这边瞅着。 葛如沫也没管他们,直直朝马车走去,最后站在沈笠跟前,“那银子——” 沈笠打断她,“公子他们来了。” 葛如沫哦了一声,并不意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上马车吧。” 葛如沫环视一圈,发现这马车停的地方挺好,四野开阔。 虽然周围还有一些人坐着闲聊,但眼睛却好奇地盯着这边,可葛如沫估算了一下,这样的距离他们以正常的音量说话,也不担心被别人听到。 她只身一人,和他们出去村子,不妥。虽然现在男女大防不若后面的朝代那么严格,但总归会有闲话的。 葛如沫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说话间,她将腰间挂着的荷包解了下来,然后打开,从中拿出一张纸, “这张药方是针对你家公子的病的,你拿去药房抓药,这药抓三副就行。因你家公子病久了,一副怕是治不好,不过三副必愈。” 那药方其实是看出沈东漓的病时就备下了,本来以为在离开汝阴县衙之前就能交给他们的,也好还了当日在马车的搭救之恩。不料,在后来她一直没见着人,她还遗憾这人情得一直欠着先呢。她可不会自满地认为这世上除了她就没人能治这个病了。她完全没料到,在过了好几日之后,沈东漓又会到村子里来寻她。 沈笠接过后迅速打开,草草看了一眼,然后啪的合上,“你果然知道我家公子病了?” “嗯。” “你能看出来?”沈笠一时激动,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葛如沫微拧着眉看着自己被抓的手,“放手,别拉拉扯扯的。” 沈笠依言放手,但双眼紧盯着她,就等着她嘴里的答案。 葛如沫一捋一捋地抚平袖口,淡声道,“你家公子很久没合过眼了吧” “你果然知道。” “其实我挺佩服你家公子的,得了这样的病,还能撑这么久,寻常人早就倒下了。”他那就不是失眠那么简单了,根本是闭不了眼。人不是猫头鹰,睁着眼睛可睡不着觉。 葛如沫的恭维让沈笠很受用,他家公子当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我家公子这是什么病” “阳跷脉病吧。” “这是什么病?”沈笠表示没有听说过。 “阳跷脉是奇经八脉之一,主一身左右之阳,阴跷脉与之相对,主一身左右之阴。二跷主司下肢运动,上交于目锐,司眼睑开合。阳气足时则睁眼,阴气足时则合眼。” “阴阳跷脉主寤寐,卫气昼日行于阳,夜行于阴。故人昼精而夜瞑。你家公子夜不能合眼,盖因阳跷脉病,阳气独行于阳而不得入阴,常留于阳,以致阳气过盛、阴气虚衰,当然不能合眼。” “你家公子的病症在于阳跷脉病而致使阳不交阴,也可以说是营卫失和,治起来不是很难。” 后面那句话,沈笠听得无语望天,不难吗?这话真该说给京城那帮老家伙听听。 葛如沫耐心地解释着,她知道沈东漓就在马车里,这番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治疗的方法我已经交给你了,上面写着的方子是经典名方,出自《皇帝内经》,名字叫做半夏秫米汤,治疗你家公子的病最是对症。煎法我已经附上。”葛如沫说那么多,并不是在卖弄自己的学识,而是对富贵人看病的心理略有了解。 富贵人家看病,绝不是按方抓药那么简单,他们大多惜命如金,如果不弄清楚方子从哪来,能治什么病,他们一般是不会轻易服那些来历不明的药。这也跟葛如沫如今的名气有关,她虽有实力,可如今默默无闻,自然需要费些口舌。 其实她担心的不无道理,沈东漓消失的几天,就是追神医李圣手去了。 许是葛如沫说的有道理,沈笠将那纸药方重新打开来细看。 只见上面写着半夏秫米汤几个字,药只有生半夏五合,秫米一升。并附上煎制之法。用流水千里以外者八升,扬之万遍,取其清五升煮之,炊以苇薪火,沸,置秫米一升、治半夏五合,徐炊令至一升半,去其滓,得其汁饮之。 药倒好抓,难就难在,这煎法挺复杂的。 “这半夏有毒,开锅后要煮半个时辰以上,以解半夏之毒。倒汤时,要用滤布,把半夏末还有米都过滤了,以防半夏中毒,只饮清汤。”葛如沫细细地交待着注意事项。 沈笠哦了一声,将她的话认真记在心里。 “若还是不小心中毒的话,就嚼了几片生姜吧,生姜能解半夏之毒。”最终,她还是补充了一句。 “你等下,我请示一下公子。” 葛如沫点点头,表示明白。 “阿笠,将马车的帘子都掀开,请小葛大夫上马车来吧。”沈东漓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清朗中带着一丝沙哑,显然被长期失眠折磨得不轻。 这里四野开阔,他们将马车内的车帘都掀了起来,即使他们在内里说话,能被人瞧见却听不到声音,如此便不会有什么闲言闲语了。 “你在汝阴县就知道了?”沈东漓的精神似乎不太好,人也瘦了点,他靠着马车壁,一句话带着喟叹。 “怎么看出来的?”他自认没露出什么破绽。实在不得不感叹她的望诊已达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了。 葛如沫挺无奈的,这些人怎么就那么爱寻根问底的呢。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在马车上,你眼下有淤青,眼内有血丝,就已经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了。而且一路上,你甚少眨眼。我留意了下,一路上你竟只眨了一次眼,这很不正常。后来马车在汝阴县衙停下,下车时,我朝你踢了一颗石子。按理说,以你们的身手,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的,但结果却没有,你被打中了。这也间接证明了我对那个病的猜测,这个病的另一个病症是腿脚不灵便。”二跷脉起于足,有使人有轻健跷捷之意,病了,自然就灵便不起来了。 沈东漓没话说了,他当时都没料到她是故意踢那个石子的,他以为她还是小姑娘心性呢。 “没躲开就是腿脚不灵便,就不能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沈笠挑衅地问。 v 手机看好书·尽在·无名手机版() 第四十八章不耻下问 第四十九章医者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