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北宁王府出来的时候,风未名还在想着刚刚见到的那个青年,气度绝不像普通的江湖侠士,腰间虽然佩着一把剑,眉宇间却掩饰不住的书卷气。而真正让风未名介意的,还是那把佩剑,虽然风未名与北宁王来往甚少,但北宁王乐与江湖人交往,却是天下尽知,可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哪怕是一派宗师,进了这北宁王府也要解下佩剑。 这个青年,究竟是什么人? “岳……贤?”风未名思忖着,这个名字从来没听过。风未名掀开轿帘,对跟在外面的管家风忠吩咐道:“去打探一下,岳贤是什么来头。” “是。” “记住,悄悄的打听,不要让北宁王知道。” 北宁王笑着对岳贤道:“贤弟,刚刚这位风大人可曾耳闻?” 岳贤道:“听闻是释良门副指挥使。” “不错!”北宁王收起扇子:“风未名是释良门前任指挥使姚希谙的爱徒,十七岁便进了释良门,不到一年就做了都统,这释良门自正副指挥使以下,就是十二都统了。当时可谓是风头无两啊,因此所有人都以为将来指挥使的位置也非他莫属了。开始后来,谁也没想到我这位皇兄不知道从哪找来了这个左军当了指挥使。” 岳贤点点头:“我在江湖中对左军也有所耳闻,据说武功、能力均属一流,只是来历没人说的清。武功套路也是兼各家所长,很难看出出自哪一门。” 北宁王笑了笑:“不错,愚兄自幼便爱与江湖来往,自认也结交了不少江湖豪侠,但这左军,还真是没人说的清什么来头。” 姜思鹤被封为北宁王那年,才三岁。那年他的父皇去世,当时的太子,也就是他的大皇兄姜越伦继承了项国帝位,旋即将自己的四个弟弟均封为王,年纪最幼的姜思鹤被封为了北宁王。只是北宁王于朝政却从不关心,反倒乐于同江湖人士往来,上至宗派掌门,下至贩夫走卒,但凡有本事或有见地的,无不以礼相待。因此北宁王在朝堂中虽无建树,却在江湖中博得了一个豪爽之名。项帝和北宁王均为太后所生,因此项帝和太后也多次叮嘱北宁王要专心朝政,替项帝分忧,无奈北宁王志不在此,久而久之也就由他去了。 风忠进来回报的时候,风未名刚刚洗漱完,边用早膳边听风忠汇报:“属下探知,岳贤是灵州岳剑山庄三庄主岳秋明次子。岳剑山庄与中原武林交往不多,三个庄主都很少踏足中原,与我朝和北舒朝廷均无往来。所以……属下无能,未能探听到更多消息。” 风未名挥了挥手:“下去吧,唤屠海进来。” 风忠垂手退了下去,少许,一个身形魁梧的黑壮汉子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开口声如洪钟:“大人”。 风未名擦了擦嘴角:“屠海,岳剑山庄你可听说过?” 屠海神情略为一愣,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略有耳闻。” “给我讲讲。” “岳剑山庄位于灵州的云集山上,我太祖皇帝当年与文进程在海龙关大战前,曾广邀天下武林群雄助阵,这岳剑山庄也在受邀之列。那文进程盘踞灵、列、求三州多年,百姓多有怨恨,武林各派对他也是切齿痛恨,因此都纷纷派人助阵。独有这岳剑山庄,只派了一个少年剑客来,自称叫‘岳小五’的。太祖皇帝见他们只派来一人,起初还有些不喜,可最后却是这岳小五斩了文进程的首级献上,太祖大喜,本欲重赏于他,却被他固辞而去。从此岳剑山庄与中原也再无往来,江湖中人对他们了解也不甚多。” “哦,是了”风未名点点头:“你不说,我都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算起来,太祖皇帝开国至今,也有八十余年了,那岳小五若还在世,只怕也已经百岁高龄了。那岳剑山庄现在的庄主,你可知晓?” 屠海想了一下:“本来是不清楚的,不过去年玄湖派掌门子欲饮亲上云集山道谢,更是将爱女子梦娴许配给了岳剑山庄三庄主岳秋明的长子岳崇,引起江湖一片震动,才让江湖人对岳剑山庄重新有所关注。据说还有两个庄主,大庄主叫做岳春城,二庄主叫做岳夏泽。” “玄湖派?”风未名不禁怔住了。 在项国,即便是三岁小童也知道,玄湖派是江湖第一门派,个中高手如云,创立二百余年来,威名不堕。海龙关一战中,玄湖派出力最多,得太祖钦封“天下第一”。历朝历代,江湖人都很少与朝堂往来,而为朝廷效力者,更是被斥之为“鹰犬”,被武林同道所鄙夷。唯独海龙关之战是个例外,盖因文进程作恶多端,危害百姓,引起武林愤恨,这才共同帮了太祖皇帝。海龙关之战后,太祖欲将武林收为己用,大多数武林人士都辞谢而去,不再与朝廷来往。玄湖派虽然也没有留在朝堂,其后几十年却也多次出手帮助朝廷,但因为每次出手都是为百姓谋福,所以非但没有引起武林同道的嘲讽,威名更是与日俱增。掌门人子欲饮更是连续担任了二十年的武林盟主。 风未名站了起来,在屋内踱了两圈:“你可知子欲饮因何事拜谢岳剑山庄?” “这个……属下不知,武林中虽有不少猜测,却也没人清楚个中原委”屠海摇摇头道。 “好,你下去吧,吩咐你的人,暗暗查访一下岳剑山庄,有什么发现及时告诉我。” “属下遵命!”屠海一拜,退了下去。 风未名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武林中一呼百应的子欲饮亲自登门道谢,更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对方。岳剑山庄……恐怕没那么简单。 屠海很纳闷,风未名为何会问起岳剑山庄,这是一个他怎么也忘不了的名字。十五年前,他的父亲,剑虎帮帮主沈重保带着五个弟子去了一趟灵州,回来时只有他自己一人,且已身负重伤,只挣扎着说了一句“岳……剑……山……庄……”便咽了气。沈重保死后,剑虎帮四分五裂,几个长老为争夺帮主之位大打出手,屠海的小叔,仅长他四岁的沈重伟带着屠海逃到了京城,六年前,沈重伟突然失踪,在京中举目无亲的他化名屠海投到了释良门。而屠海之所以如此,也是想借助释良门来调查岳剑山庄和小叔的下落,但所能探知的实在不多,仅仅知道目前岳剑山庄有三位庄主,是一奶同胞的三兄弟。老三岳秋明虽然最小,武功却不输于两位兄长,大庄主和二庄主都只有两个女儿,唯独岳秋明有两儿一女,因此这些年来岳剑山庄一直由岳秋明主事,其他的,就全然不知了。当然,他与岳剑山庄的纠葛是不能告诉风未名的。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北宁王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匕首,叹道:“柳十三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若论锻造兵器,世上只怕无人能出其右。”言毕,将匕首递给了岳贤。 岳贤接过匕首:“多谢兄长,若非兄长相助,小弟是无论如何也弄不到这么一把匕首。” 北宁王笑道:“贤弟客气了,你我兄弟,哪说得一个谢字。这次若不是你提起,我哪里知道这柳十三居然还活着。” 岳贤道:“小弟虽久居灵州,不过对柳十三还是有所耳闻,作为天下第一神兵雍湖柳家的第十三代传人,六年前却突然失踪,当时他的独子才五岁,江湖人都感叹,柳家神兵从此怕是要绝迹江湖了。小弟当时亦惆怅许久,只因生平所愿之兵器只有两件,一是阊阖剑,二便是柳家匕首。这阊阖剑已然获得,唯有这柳家匕首,只怕要遗憾终身了。天可怜见,这次居然被小弟无意中得知柳十三在释良门手中,这才求到兄长。” 北宁王哈哈一笑,没有追问岳贤是如何得知柳十三在释良门的,他知道岳贤想说的话,早就告诉他了。北宁王打开扇子:“不过,这次也多亏了皇兄,不然的话,释良门那些人怎么会听我调度,幸好你只是要一把匕首,若是问我要柳十三这个人,我怕是没办法了。” 岳贤微微一笑:“小弟怎会为难兄长呢。柳十三这人,释良门是绝不会放的。” 北宁王端起茶碗:“贤弟可知个中原委?” 岳贤看着北宁王:“我想,应该与水逆刃有关。” 北宁王愣了一下,将刚刚端起的茶碗又放了下去:“是了,我怎么没想到,柳十三六年前失踪,随后没多久,释良门就开始用水逆刃了。我早该想到的,这样的兵器,天下除了柳十三,试问谁能做的出来。” 北宁王顿了顿:“贤弟,今日之事,你知我知。” 岳贤笑道:“小弟明白。” 叙罢,岳贤告辞而去,北宁王一直送到府门口。 伊蒙正倚靠在马车上打着哈欠,看到岳贤出来了,立刻跳了起来,将岳贤迎进了马车里,随后自己也跟了进去。岳贤吩咐道:“回府”。车夫一声不吭,吆喝着向前走去。 伊蒙略带兴奋的问:“拿到了?” 岳贤看他猴急的样子,微微一笑,便将刚刚得到的匕首拿出来递给了他。 伊蒙赶忙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抽出匕首,仔细的把玩了一阵,眼神中充满了老财主见到金元宝的高兴劲儿。不待他过完瘾,岳贤就一把抢了回去:“说好的,事情办完,才能给你。” 伊蒙听闻,竟像小孩子一样撅起了嘴:“我定能给你偷出来便是,就先借我玩几天又怎么,反正早晚是我的。” 见伊蒙反驳,岳贤丝毫不生气,悠悠道:“不要只顾吹大话,到时拿不来,我这匕首可就给了小桐了。” 外面传来声音:“好啊!” 伊蒙冲着外面生气的说:“赶你的车吧!”随后转过头来对岳贤道:“我现在就去,明早定将东西拿来!”说完,一纵身飞出马车。 看伊蒙走的远了,小桐哈哈大笑:“公子,还是你的办法好!” 岳贤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屡试不爽!” 岳贤和伊蒙虽为主仆,却又情同兄弟。伊蒙三岁那年,被岳秋明带回了岳剑山庄。据说是从一对被追杀的夫妇怀里救下来的,那对夫妇终因负伤过重,连孩子的名字都没告诉就死去了。孩子只知道自己小名叫伊蒙,从此岳剑山庄的人也这么称呼他了,多年来岳秋明虽曾多次帮他探访父母的身份,却始终没有所获。 岳贤长伊蒙四岁,自小两人便在一起习文练武。伊蒙练武虽比岳贤晚,进步却是神速,而且岳秋明并不藏私,教给儿子什么,也一般无二的教给伊蒙。后来见伊蒙学的快,教导伊蒙反倒比两个儿子还上心。只是伊蒙于武一路虽是奇才,于文一路却实在是不通。府中教习陈仓所用的铁锤足有八十二斤,伊蒙耍起来犹如玩具一般,可若是提笔,却比提那铁锤还要费力,吭吭哧哧一个时辰连首小诗都临不下来。 而小桐,与伊蒙恰恰相反,也与伊蒙一般的习武,至今却连几位夫人屋里的丫头都敌不过。但他却文采斐然,不仅精通经史子集,对兵书韬略更是烂熟于胸。这两人一文一武,虽名为仆人,却又更似岳贤的左膀右臂,更兼年龄相仿,平日里总是无话不谈。从小到大,在从云集山到京城,三人一直形影不离。 伊蒙“赌气”离开后,一路行至内城西墙外,找了个酒家,叫了一壶酒两个小菜,自斟自饮起来。看着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扔下银子,沿着城墙向南走去。眼看四下无人,拿出随身所带匕首握在手中,稍一运气,纵身向城墙跃去,只借力踏了两踏,三丈多高的内城墙,竟丝毫不放在眼里。伊蒙从墙顶跃进去的时候,最近的守卫离他只有丈余,连一丝声音都未曾听到。 伊蒙在城中奔跑纵跃,皇宫的地形图早已深深的刻在脑中,一边跑一边默念着:“琦华宫……康禄宫……咸寿宫……是这里了!” 伊蒙停在了御书房外面,御书房比周边的几栋宫宇略小,项帝每晚就寝前,都在这里看书、批阅奏折,今晚也不例外。 寸喜接了夜宵送进来的时候,项帝正将一本奏折扔到了地上:“混账!”寸喜心想,不知道哪个大人又要倒霉了。他轻轻的将茶点放到了书案上:“陛下龙体要紧,万万不可动怒伤了身子。这桂花糕是西靖王府刚刚做得送进来的。” 听到这,项帝的脸色稍稍有些缓和,西靖王府的桂花糕是项帝最爱吃的。项帝恢复了平时的严肃:“捡起来。” 寸喜赶忙走上前,将地上的奏折捡起,一眼瞥见“吏部尚书臣徐”几个字,寸喜心道:“徐大人又惹皇上生气了”。 “你下去吧!” “是!” 寸喜刚要退下,突然一声轻呼:“皇……皇上……” 项帝疑惑的抬起头:“嗯?” “《五狼戏牛图》……没了!” (第二章 完)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屋内围坐了六七个人,都在与那项舒楼中出现的黑白二位老者说笑着。看到岳贤回来了,黑衣老者道:“嘿,你个小兔崽子!” 白衣老者道:“可回来了!” 黑衣老者道:“你知不知道?” 白衣老者道:“我们差点被你给害死!” 黑衣老者道:“要不是我们哥俩跑的快!” 白衣老者道:“我们就见黑白无常去了!” 黑衣老者道:“你说这黑白无常” 白衣老者道:“是先抓他还是先抓我?” 二人不约而同指着对方:“肯定先抓他!” 岳贤笑着看他们,心想,只怕黑白无常见了这哥俩,都能被吓走。得赶快拦住他俩别再说下去了,不然这俩人说一晚上都不带停的,忙搭话道:“二老说笑了。和事二老的轻功,天下无双,区区几个释良门的人怎么可能抓的到你们呢?” 听到这话,二老的脸上显露出得意之色:“算你小子有眼力!” 岳贤接着问道:“二老此行如何?” 和事二老抢着说道:“他们拿到东西了,按你说的,一直跟着他们到了项舒楼,一路倒也平安,然后我们就回来通知你了。可我们老哥俩差点回不来啊,他们中居然有个用水逆刃的,你可没说还有这号人物,你小子差点害死我们老哥俩!” 岳贤点点头:“以她的身份,当然是要派个释良门的都统跟着的。” “嘿,你小子早就知道了!”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不告诉他可以,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应该告诉我!” 岳贤连忙止住又开始争论的两个人“二老不要争啦,这事怪我,怪我”岳贤被这两个老顽童逗笑了:“我只是想着,就算左军,轻功也不及二老十分之一,说不说又有什么呢。” 闻听此言,和事二老均露出得意之色:“要不是你小子这么会说话,我们才不帮你呢!对了,那个俊公子到底是谁啊?这么大的排面,难不成是皇亲吗?” 岳贤道:“正如二老所言,不仅是皇亲,而且是项帝的二公主。在项舒楼还如此的招摇,这位二公主也不知是胆色过人还是懵懂无知啊。既然已经进到项国境内了,一路上自然会有咱们的人随时报告他们的行踪,咱们在京城静候就是了。” 听闻自己跟踪了多日之人的身份,和事二老不禁有些愕然:“我说怎么那么白。”若是旁人知道自己跟踪了公主,大概总要后怕一阵,不过,和事二老素来散漫惯了的,平生只对好玩之事感兴趣,其他一概不管,是以岳贤说出对方身份的时候,耳中虽听得“二公主”,进得脑中的却只有“女扮男装”,全然不在意对方的公主身份。 大家正说笑着,小桐回来了,看到和事二老也在,笑吟吟的说:“河老二、石老二,你们几时到的?” 和事二老听闻此言,都激动的指着对方说:“他才是老二!”看到和事二老激动的样子,小桐笑的更厉害了。岳贤也无奈的笑道:“就你爱逗他们。” 众人笑闹够了,小桐在黑衣老者耳边说了几句话,又在白衣老者耳边说了几句话,二人竟不发一言,各自回房睡觉去了。伊蒙不解,问道:“你说了什么,让这俩老顽童这么听话?” 小桐笑道:“我就告诉他们,今晚他们睡着后,我会扔一枚铜钱进去,离谁的床近,谁就是老大。”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伊蒙问:“就这么简单?” 小桐看了一眼岳贤,笑道:“屡试不爽。”岳贤也笑了,他知道小桐肯定会把铜钱放到中间,这俩老顽童的争论是永远不会结束的。真的是屡试不爽,比伊蒙还好骗。 众人笑罢,岳贤对小桐道:“季先生他们对目前的情况还不了解,你跟大家讲一下。” 小桐道:“礼部尚书修兆明,此人平日里最是道貌岸然,满口孔孟仁义,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进京前,公子就已派人查清,京中最大的五家妓院,竟有三家是他暗中所开。他的夫人是老太傅曲文博之女,平日里,修夫人约束的极其严格,连个小妾都不准纳。但凡夫人不在家,必然招七八个歌妓彻夜作乐。昨日伊蒙走后,公子派人在曲文博的饮食里略做了手脚,曲文博上吐下泻,又着人给修夫人送了信,修夫人得信后就回了娘家。果不其然,那修兆明又叫了几个歌妓回家,今晨龙骑军去搜查的时候,修兆明还沉醉的酒肉温柔乡中,他怕招妓事情败露,会被革职,不肯放龙骑军进府搜查,争执中竟打了领军的副统领林一泽一巴掌,随后就被赶来的风未名带去释良门了。” 说到这里,小桐停了停,有一个声音说道:“只是辛苦这位曲大人了。” 小桐看了一眼,说话的是赵小天,小桐道:“小天此言差矣,这位曲大人,年轻时比他这女婿还荒唐,不过留着他还有后用,所以公子这次只是让他腹痛几天而已。” 赵小天闻言,默不作声,他也是自小同岳贤一起长大的,知道公子做事一向谨慎。 小桐接着说道:“修兆明有几处外宅,其中一处位于北市齐廊巷,养着的是一个叫红芒的,本是春缘楼的红牌姑娘。我们这次这件事,便要着落在她身上。” 丑良从姐姐家出来,远远的就看到姐夫童书回来了,忙从另一边溜走了。童书进的屋中,看到桌上摆着的几盒吃食,问夫人:“他又来了是不是?”夫人低头默不作声。 童书有些气愤的问:“又来借银子?” 夫人小声道:“他终究是我弟弟。” 拿着从姐姐那“借”来的五十两,丑良不禁有些懊恼,姐夫他是不敢见的,见了面少不得又是一番说教,这才备了些吃食,想再从姐姐那借点银子花花,结果姐姐也没有许多,只拿得五十两。丑良转念又一想,有总比没有好,毕竟那些吃食才花了二百钱。 一路想一路走,又走到了运财赌坊,丑良便一头扎了进去。 要得五十两,千恩万谢,花得五十两,却只需骰子转两转。丑良擦了擦头上的汗,准备回去了,这时听到有人在唤他:“良少爷留步!” 丑良回头去看那人,只见是个年约二十几岁的公子,穿着一身考究的绸缎大衣,手持一把折扇,那扇面上的字,他却是认不全。丑良问道:“在下眼拙,公子是?” 那公子笑道:“良少爷贵人多忘事啊,鄙人唐风顺,去年中秋,我们还一桌玩过几把,不记得了吗?” 丑良心中虽仍存疑惑,嘴上还是答应着:“原来是唐公子,许久不见。” (第六章 完) 第七章 第八章 红芒出身贫寒,被卖到春缘楼还没待接客,就被修兆明要走了,一直被养在这处别院中,生活起居由一个老妈子和两个丫鬟照顾,平日里从未踏出过别院一步。当一群官兵冲进来乱砸乱翻的时候,她已吓的晕死过去,待醒来之时,已在监牢之中。那个老妈子和两个丫鬟,早就如竹筒倒豆子般的把红芒和修兆明的关系全交代了。 修兆明一案交由刑部尚书谭一帆、释良门副指挥使风未名、左都御史吴捷共同主审,龙骑军统领姜信廷陪审。修兆明虽承认召妓、纳妾之事,在外院所搜得的大量金银,也承认是污贿所得,却矢口否认曾盗过画。提审红芒和老妈子丫鬟,皆众口一词:修兆明不定期会送来一箱金银藏在别院,但都是封好的,也没人敢打开查看。御书房失窃第二日清晨,又送来了一个箱子。送箱之人却不是往日来的六福,是个没见过的人,只说老爷吩咐要将这箱子收好。 谭一帆欲对修兆明用刑,却被风未名和姜信廷阻止了。风未名道:“能在御书房盗画而不被发觉的,若不是内贼所为,那一定是位轻功极高的高手了。修大人平日里虽喜酒色,对书画一类却兴趣不大,而且修大人一介文官,平日里也不见他与什么习武之人往来,更不用说武林高手了。这事只怕另有隐情。”说完,看向了姜信廷。 姜信廷虽知他所说的“内贼”也可能包括龙骑军,但也不得不承认:“风大人所言极是。” 风未名道:“听闻这藏画之地,是被姜统领查获的,不知是如何得知?” 姜信廷恐他另有所指,忙道:“是得一江湖少侠帮助。” “不知是哪位少侠,可否请来一见?” “是北宁王的结义兄弟,岳剑山庄的岳贤岳少侠。”姜信廷特意强调了“北宁王的结义兄弟”。风未名闻言,不禁愕然,这几日因为御书房被盗,都将岳贤之事忘记了,可刚刚姜信廷的话,一下子勾起了他之前对岳贤的所有好奇。 谭一帆道:“劳姜统领请那位岳少侠来一趟吧!” 风未名附和道:“理当如此。” 四个人看着岳贤,心头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这个青年有一种让人一见就会留下深刻印象的气息。一头乌发束着一根白色丝带,一身绸衣亦是白色的,只有零星的几处刺绣,腰间系一条青色腰带,外罩一件青色小褂。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来自江湖,但举手投足,一问一答间没有一丝江湖气,竟有几分王公贵胄家的公子气息。 众人向岳贤问起如何探知《五狼戏牛图》的下落。 岳贤道:“前几日听闻姜统领说起此事后,小民托京中的几位江湖朋友代为打探。可巧,有位叫马成五的朋友,前年他来灵州购参时认得的,此人有一特殊癖好……”岳贤说到这里,面带难色看向众人。 左都御史吴捷最是性急,催促道:“快说快说!” 岳贤继续道:“这位马成五最爱偷听他人床帏之事。” 吴捷不禁面有怒色,拍了一下桌子:“胡闹!” 谭一帆咳嗽了一声,瞪了吴捷一眼,看向岳贤:“岳少侠请继续!” 岳贤道:“那日马成五来找小民,说起了一件奇事。他的隔壁是一位寡居两年的妇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经常有男子夜宿家中,是以马成五也常去偷听。那夜来一男子,是近来常去的一个人,听那男子吹嘘道,他知道满城都在找的画在哪里,那妇人执意要他说出来,那男子拗不过,最后说出是受人之托送到了北市齐廊巷东数第八门,他们二人还商量,待风声过去,要将画偷出去卖掉。” 四人听了,面面相觑,怎么会有如此荒唐之事?而且这事听上去,也有诸多蹊跷之处。但此时哪容他们细想,谭一帆立即命人传唤相关人等,讯问缘由。马成五证实了岳贤所言非虚,那妇人哪里上过公堂,立马交代了奸夫名叫丑良,这丑良是经常混迹于南城一带的小混混,很快就在赌坊里找到了。 丑良只是个市井泼皮,吃不了几板子,便将那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众人听了,心中大奇,都暗暗想道:哪会有这等事,二千两银子,只要他送一个箱子?送完以后,还要告诉他里面藏有皇宫失窃的东西。这丑良必有内情没有交代。不动大刑只怕他是不会说的。 谭一帆问道:“你说的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相貌如何?” 丑良边思索边答:“叫唐……唐……唐风顺。长的……身形和小人差不多,二十多岁,白白净净,穿着绸子长衫,一看就是富家公子。住哪里小的真的不知,他只说是来采购茶叶的。” 听得此言,坐在谭一帆身边的风未名冷哼一声,对着谭一帆耳语了几句。谭一帆脸色一变,一拍惊堂木:“狗胆包天的奴才,来呀,先给我打二十大板再问话。” 这二十大板打的丑良连连喊冤,堂下众人也多有不解。 谭一帆问道:“丑良,本官问你,你可知本官名讳?” 被打的魂飞魄散的丑良生怕再说错什么话又挨打,赶忙回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你且说来!” “大人名讳,谭……谭一帆。” 谭一帆又是一拍惊堂木:“好个刁民!你知道本官叫谭一帆,就胡诌了个唐风顺的名字出来,你可知道,本朝太祖皇帝的名讳中有的‘顺’字,我朝之人名字中怎敢不避太祖讳?若说那人不是我朝的,不管是大萧,还是南乔,都是生的肤色偏黑,又怎么会白白净净?北舒和西廉人,样貌又与我朝大不相同。而且采购茶叶,也都是到威州或是轲州,哪里有跑到京城来采购茶叶的。若不再从实招来,可就不只是二十大板了!” 丑良闻听此言,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正待动刑,风未名派出调查丑良的屠海前来回报。 第二日,项帝下旨,将修兆明和兵部尚书刘之淼交由刑部、都察院、释良门会审,并着二皇子姜信行和南平王主持会审。 (第八章 完)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要向一个赌徒打听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只消花上几个银子就可以。但凡这世间的赌徒,都是视银子如命的人,只要给银子,妻子老小尽皆可卖。风忠只用了五百两银子,就让陈三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一切全说了出来。但陈三的话实在匪夷所思,让风忠猜想不透,他便立即回府向风未名禀报了。 “老爷所料不假,那雷双剑根本没得什么风寒。据那陈三说,雷双剑是一个人从列州回来的,回到家里以后,就一直闭门谢客,除了他儿子雷泓和管家雷肇,谁都见不着。陈三每天送药进去的时候,只是放在桌上,根本见不到雷双剑的面。但是,有一天晚上他输光了,想去雷双剑的书房里偷点东西出去当,却遇见雷双剑独自一人进了书房,他便躲在了屏风后面,透过缝隙借着烛光,他看到雷双剑的脸上刻着两个字。” “字?什么字?”风未名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一边是个春夏的‘夏’字,另一边是个桃花的‘桃’字”。这其实便是那日伊蒙用剑在雷双剑的脸上所刺出来的,然后撒上河神独门的“消肌散”,在有伤口的地方会留下深红色的印记,即使伤口愈合也难以抹去。但这一层原因,风未名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风未名沉吟道:“夏桃?是什么人?” “人?”风忠差点没反应过来:“老爷的意思是,这是个人名?” 风未名道:“十之八九是个人名。立即去查清楚。” “是。” “对了,那个刘洪的事问了没有?” “刘洪之死的确和雷双剑有关……” ※※※ 伊蒙看到远处慢慢走近的马车,从树上跳了下来,走近去行了个礼:“成师傅。” 最前面一个骑马的精壮汉子笑着向马车里的人说道:“三小姐,是伊蒙来了。”马车的帘子掀起,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从里面探出头来:“是伊蒙啊,你怎么在这呢?” “三姐,公子怕你们进城后找不到路,吩咐我在城外等你们。” 车里的女子正是岳剑山庄二庄主岳夏泽的女儿岳琳,她比大庄主的两个女儿年纪略小,因此岳贤和伊蒙等人均唤她做“三姐”。岳琳款款一笑:“贤弟想的细心。你等久了吧?” 伊蒙道:“不久,估摸着三姐今天能到,早上出来等的。” 岳琳招了招手:“上车来吧,咱们一块进城。”在岳琳看来,伊蒙和小桐,也都像自己的弟弟一样,平时对他们也多有疼爱。伊蒙坐进马车里,问道:“三姐这一路可还顺利吗?” 岳琳笑道:“有成师傅跟着,哪里会有什么差池。” 这成化海是岳剑山庄的三大教习之一,擅用暗器,伊蒙也跟着成化海学过不少功夫,可是接暗器的本领学了不少,发暗器却是准头极差,往往发出去十余镖,只有三四镖能打中目标,经常气的成化海直摇头。 伊蒙冲车外喊道:“成师傅,最近我接暗器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你的暗魂镖,我肯定能接的到了。” 成化海哈哈大笑道:“好啊,得空了试试你小子,要是接不到,你就给我抄十遍《法华经》。”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寄寓园,当下众人相见,小桐已经给岳琳细细的收拾好了一间屋子,众人帮忙将行李搬了进去。岳琳抬头见正门上挂着“秋爽斋”的匾,细看了一番:“这像是小桐的字?” 岳贤道:“正是。” 岳琳笑道:“好!” 岳贤和小桐跟着进了屋,岳琳见屋内的摆设和岳剑山庄里自己的屋子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摆的花多了一些,知道是岳贤的心思,笑道:“难为你们了,到这千里外的京城,也像回了自己的家一样。” 小桐吩咐众人把东西安放停顿,也就出去了。岳琳道:“来之前,大伯、三叔和父亲都叫我叮嘱你,你所谋之事,千难万难,定要万分小心。” 岳贤低头抚摸着手中的折扇:“从岳剑山庄离开的那时起,我就知道,这一去,就不能再回头了。” 岳琳叹了口气:“你打定主意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 岳贤沉默不语,他知道,如果说一个谢字,反倒显得生分了。岳琳接着说道:“这次我来,三叔叫成师傅同行,一是沿途保护我,二是给你多一个帮手。” 岳贤点了点头:“有成师傅在,自然是极好的。” 岳琳道:“今天安顿好了,明天我去拜访下二公主,很久没见她了。” 话毕,岳贤带着岳琳在园子里四处走了走,看了看,岳琳尤其喜爱园中的荷花池,这在云集山上是看不到的。用过晚饭,伊蒙和小桐也陪着岳琳说了好一会儿话,把岳贤来到京城后的一切事项都告诉了岳琳。 第二日一早,岳琳便去了二公主府上。按项国祖制,公主只有在出嫁后才可以建府,不过二公主在姐姐长公主出嫁后,也吵着要建一座二公主府,项帝拗不过,竟然也答应了,于是在长公主府对面,建了一座稍小一些的二公主府。 岳琳给门人递上了一朵银色小花:“劳烦通报一声,灵州岳琳求见二公主。”门人认得这是二公主的东西,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报了。不多一会儿,二公主竟蹦蹦跳跳的亲自出来了,老远就喊道:“琳姐姐!” 待走到近前,岳琳牵起二公主的手:“姳妹。” “琳姐姐,你怎么来啦?什么时候进京的?就你自己吗?”二公主兴奋的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岳琳笑着刮了一下二公主的鼻子:“你也得容我喘口气,一个一个回答吧!” 二公主拉着岳琳:“走,咱们进府去说。” 到屋里坐定,岳琳方才说道:“昨日才到的,在我弟弟那住了一晚,今日就来看你了。” 二公主奇道:“你还有个弟弟在京城?上次来怎么没听你说呢?” 岳琳笑道:“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没在京城呢。他是今年才来的。” “噢!那他在京城做什么呢?要是做官的话,我让父皇赏他个大官。” 岳琳摇摇头:“他可不是做官的,就是来京城开了家当铺,再说,就算做官,也不能像你说的那样随便就赏个大官,那成什么样子了。” 二公主道:“琳姐姐是极好的,琳姐姐的弟弟自然也是极好的,难道还做不得大官吗?” 岳琳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呀你呀!” (第十七章 完)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释良门下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门,各门设都统一人,主管门下各项事务。其中子丑寅三门直属雷双剑,卯辰巳三门直属风未名,其余六门直属左军。寅门都统陈泉跟随雷双剑多年,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凡有极隐秘之事,都是交由他去办。释良门中可用水逆刃的不过是正副指挥使和十二门的都统,除了左军,陈泉毫无疑问是其中翘楚。释良门使用水逆刃至今,不过五六载的时间,在这之前,陈泉的武功在十二都统中只算得末流,但自从用了水逆刃后,竟然武功大增,众人均诧异不已,却不明个中缘由。 ※※※ 小桐手握黑子,犹豫许久都没有放下。终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将一直抬着的手放下,把棋子放回了棋笥内,开口问道:“公子,成师傅可以吗?” 岳贤并没有抬头,低声说道:“他若不行,岳剑山庄再无第二人了。”岳贤知道,对手用的是精魄针这种邪门的暗器,虽不知是如何使用,但此针细若游丝,发出必然是悄无声息,除了精通暗器的成化海,真的找不出第二人能应付。 夜,已深。八月的京城即使到了晚间依然有些燥热,略显阴沉的天气,让仅有的几颗星星也暗淡了下来。昏暗的院落中,不知道哪里隐隐约约地传来蝉鸣之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夜猫子的叫声,听起来格外瘆人。夜幕中,一个黑影悄然摸了进来,虽然动作极轻,但依然没能逃过成化海的耳朵,他看向伊蒙的方向,黑暗中,伊蒙也正望向他,两人都意识到要等的人来了。 那黑影顺着白天探好的路摸进了夏镇的房间,举掌便要拍向躺在床上的夏镇,成化海正欲扔出握在手中的暗魂镖,伊蒙却抢先挥剑刺了出去,成化海担心黑暗中看不清误伤伊蒙,只得收起镖,提起短刀跟了过去。那黑影听见声响,知是有人埋伏在侧,右掌发力打向夏镇,左手拔剑挡住了伊蒙。一掌下去,床上的人没有一声哼响,那人左手快速舞动剑身,将伊蒙的攻势一一化解,一个纵身便闪到了门边。成化海已然挡在门口,挥刀砍来,那人毫不迟疑,一剑便斩断了成化海手中的短刀,随即剑身迅速回转,刺向成化海的胸口,这一变招当真是迅疾无比,眼看成化海就要命丧剑下。只听“锵”的一声,伊蒙拨开了那人的剑。那人调转剑身,“唰唰唰”迅速向伊蒙刺去三剑,右掌同时拍向还未从短刀断裂中回过神来的成化海,“哎呦”一声,成化海已被拍出丈余。见门口的位置已被让出,那人并不恋战,纵身便跑了出去。 伊蒙顾不得倒在地上的成化海,也跟着追了出去,那人奔跑极快,伊蒙提防着那人会用精魄针暗算,不敢发力追赶。 院中众人都已闻声而出,那人见对方人多,知是中计,一跃跳进了园子里的荷花池。小桐大声疾呼:“别追!”话音未落,伊蒙已然跟着跳了进去,岳贤见状,喊了一声:“都别下去”,随即自己却跳了进去。冲在最前面的小桐立刻回转身,拦住了跟过来的赵小天等人。 赵小天急切地喊道:“公子在里面!”小桐看着众人摇了摇头:“不能下去。”原来,刚刚看那人不另寻路逃走反而跳入荷花池,小桐已然觉得蹊跷,一瞬间一个传言映入脑海——水逆刃在水中会发挥出数倍于陆地上的威力。他本欲阻止众人暂缓追击,不想伊蒙却已经跟着跳了进去,岳贤听到小桐阻止,也已察觉不对,但见伊蒙跳水,担心他的安危,一时间也无暇多想,便跟了进去。 众人望向荷花池中,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屏息静听,隐约听到水下传来阵阵波纹之声。小桐吩咐众人点起火把。 此时水下的岳贤和伊蒙,已陷入一场苦战,常人在水中,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全力的,而那人却如蛟龙入海一般,将一柄剑舞的密不通风。刚刚在房间之中,那人舞剑虽快,黑暗中又看不真切,但剑气激荡,伊蒙依然能毫不费力的判断出挥剑方向。但此刻在水中,剑身舞动竟无一丝破水之声,真不知是人是鬼。岳贤和伊蒙二人只有招架之力,又担心那人会在水中用出精魄针,只得拼命舞动手中长剑,互相依靠,护住周身要害。两人自小一起练剑,已经十余年,彼此都熟知对方的功夫,更兼心意相通,此刻共同对敌,那人剑招虽快,片刻间却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岳贤捏住伊蒙的衣角,向上提了一下,伊蒙会意,手中发力快攻了几招,岳贤迅速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随即沉下来也向那人快攻了几招,伊蒙亦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两人相继换完气,信心大增,变守为攻,转眼间便分别向那人刺出了四五剑。那人在水中剑招虽快,但终究是个凡人,无法闭息太久,想浮上水面换气,又恐遭二人突袭,只等强忍呼吸,在心中暗暗叫苦,深悔自己过于托大,却不料此间有两个如此的高手,在水中斗了几十回合竟然胜负难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岳贤和伊蒙二人也是大为惊骇,二人合力却还是僵持不下,这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又斗了几个回合,那人剑法渐渐稀疏了下来,几欲逃出水面,岳贤和伊蒙哪里肯给他机会,打定主意要一鼓作气将他擒住。终于,那人再也憋闷不住,觑个破绽,疾攻两剑,浮出了水面。岸上火把通明,众人已等待多时,看得清楚是那贼人逃出,早已有五六条绳索套了过来,不待那人反应,便已经套得结结实实的了。众人合力将贼人拖上岸来,水下的两人也游了上来,互相检视仅有几处皮外伤,并无大碍,这才一齐来看那贼人。 但见那人身形瘦长,留着一副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胡子,大口喘着粗气,虽然来行杀人之事,却没有蒙面,显然是对自己十分自信。小桐捡起那人掉在地上的剑看了一眼,对岳贤道:“果然是水逆刃。” (第二十一章 完)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得到消息的风未名很快便赶了过来,看见绑缚在地,浑身湿漉漉,狼狈不堪的陈泉,虽有几分诧异却不觉意外。屏退众人,屋内只剩下岳贤、风未名和陈泉三人,风未名道:“陈泉,竟没看出你还会武林失传已久的精魄针?” 自从风未名进屋,陈泉便始终不敢抬头,此时依然低着头小声回道:“风大人,属下并不会什么精魄针。” “噢?”风未名转头看向岳贤,岳贤点了点头,他已经搜过陈泉的身了,并没有发现类似精魄针的暗器。风未名道:“那上一次来行刺的是何人?” 陈泉道:“属下委实不知,属下虽受命前来,却只知所杀之人及所在之处,其余一概不知。”风未名了解,这的确是雷双剑的行事作风,给下属指派任务,从来都是只交代各自的任务,而不会告知其他信息。不过他还是追问道:“我府中有雷双剑的眼线,你可知晓?” 陈泉嗫嚅道:“属下不知。” 风未名怒道:“哼,这也不知,那也不知,留你何用!” 陈泉本就不善言辞,低垂着头,此时更是战战兢兢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岳贤见状,道:“风大人无需动怒,这些事陈大人知与不知都无碍。” 风未名何等聪敏,闻言既已明其意,雷双剑行事素来狠辣而又缜密,即使分派多人行事,也是各司其职而不知他人的任务。这次布局之时,风未名也清楚,即使抓到刺客,可能也问不出太多情况。风未名道:“你回去只需回复事已办妥,后面需要你做什么,我们自会着人通知你。好好按我们说的做,你的家人自然无恙,如若露出马脚被雷双剑发觉了,哼哼,他会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 项帝同二公主说起风、雷二家公子求亲之事,二公主没有拒绝,亦没有应允,而是恳求项帝效仿北舒,发亲帖招亲。项帝对二公主一向娇宠惯了的,便答应了。唯有太后略觉不妥,毕竟项国一向视北舒为“蛮族”,堂堂项国公主,却效仿蛮族礼仪,难免惹人非议。但是拗不过二公主左一声“好奶奶”,右一声“老祖宗”的叫着,最终也就答应了。 项帝和太后都应允了,淑妃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二公主便催着项帝速速发出亲帖招亲,项帝不禁有些奇怪,从前是催促成亲,她总是不肯,如今却要急着招亲,便道:“皇儿莫急,且容朕给北舒几位世家公子也发去亲帖,再容他们准备一番。这一来一去,总要三五个月。” 二公主道:“父皇,就不要给北舒发了,咱们项国难道就没有好儿郎了吗?您就忍心姳儿嫁到那么远吗?姳儿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父皇和母后了?父皇,就发给风雷二位公子,再找几位世家公子就行啦!”说着抓住项帝的胳膊,哼哼唧唧的摇来摇去。项帝被女儿摇的失了主意,寸喜在旁边道:“皇上,二公主说得有理,咱们项国国土何止千里,青年才俊何止百万,定能为公主觅得一位好驸马。何必去那北舒的蛮夷之地去找呢?” 项帝轻轻拍了拍二公主:“好好好,都听你的……那个,寸喜啊,着内府监打造五面亲帖,交由……交由二公主吧!” 项帝命人造五面亲帖,只因项国人素来有崇尚“五”的传统:开国册封有五位一等公、开国时分有十五州、一个年号最多只用五五二十五年…… 二公主命人将五面亲帖发了出去,分别是风未名之子龙戊军下侍卫风湛、雷双剑之子龙丙军下侍卫雷泓、吏部尚书徐温之子徐盘、都察院巡漕御史申涓、庞城侯尤思稻。招亲之日也很快定了下来:二公主的生辰九月初十。项帝本欲来年九月初十再行招亲,可是二公主却定要早日招亲,项帝又哪里知道二公主是想早早看一场热闹的好戏,也就答应了。由于要准备二公主招亲之事,因此北舒亲帖的人选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连日来项国皇族和朝中都忙成一团,尤其是礼部,项国立国八十余年,发亲帖招亲还是头一遭,各种程序、礼仪都需礼部仔细商榷,短短半个月的期限,已经让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陈慈海忙得焦头烂额了。 ※※※ “妙手回春,专治疑难杂症……” 雷肇听门人来报门口又来了个游方郎中,忙请了进来,那郎中自称姓方,雷肇同他攀谈了几句医理,方郎中回得头头是道,雷肇大喜,便引他去见了雷双剑。 雷双剑屏退众人,掀开脸上的纱布,方郎中定睛一看,两面脸上各刻着一个字“夏”、“桃”。 雷双剑问道:“先生可有法子?” 方郎中道:“容小民近前一观。”雷双剑点点头,方郎中凑到跟前仔细看了半晌,雷肇忍不住开口道:“先生……”方郎中道:“似乎是溃肌散啊。” 雷双剑急切道:“先生可医得?” “这溃肌散是来自西廉的秘药,刺破皮肤后,敷以溃肌散,便可在伤痕处留下永久的字迹。西廉人多用此药在身上刻字或留画。如想消去字迹,别人却是无法。小民不才,有一祖传秘方,可消去字迹。” “噢?”雷双剑不禁站了起来:“先生所言当真?” 方郎中道:“小民不敢欺瞒大人,如有不灵,任凭大人处置。” 见方郎中识得此症,又言能治好,雷双剑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愁云褪去了三分,雷肇道:“请先生速开方子吧!” 方郎中微微一笑:“大人莫急,小民这就开方子。”雷肇将早已备好的笔墨呈了上来,方郎中提笔写了半晌,才交给雷肇:“请按此方每样采买一斤。” 雷肇看那方子,上面足足列了百余种药材,不禁纳闷道:“每样一斤?需得这许多吗?” 方郎中道:“照方采办就是,大人的病非如此不可。” 雷肇旋即明白,方郎中是不想让人看出所用之方,才罗列了如此多的药材,心中不觉好笑,暗想这乡野郎中,真的是把“祖传秘方”当宝贝一样。雷肇将药方分成了十份,吩咐了十个小厮到不同的药铺去采买了回来。 第三日,方郎中将制好的药粉和水敷于雷双剑的脸上,吩咐每日换药两次,三日后即可消去字迹。 (第二十三章 完) 第二十四章 又过了三日,雷双剑脸上的字果然渐渐地褪去了,雷双剑喜不自胜,暗想夏镇已被除去,自己脸上的字也消失不见,又得二公主赐予亲帖一面,可谓三喜临门。 这日雷双剑设宴款待方郎中,感谢他医治之功,只命雷肇作陪。三杯酒过,那方郎中便卧倒在了桌上。雷双剑缓缓站起,将杯中残酒倒在地上:“埋掉。” ※※※ 北宁王在南市淘得一件古琴谱,所载之曲甚为古怪,照谱演奏,多有不合琴理之处。北宁王于琴艺水平有限,他想到岳贤精通音律,而且也已有多日未见岳贤,甚是想念,便拿了琴谱,轻装简从去了寄寓园。到得园中,却见岳贤正欲出门,北宁王道:“愚兄来得不是时候了。” 岳贤笑道:“正要去兄长那里,不想兄长竟先来了。”说着把北宁王让进了屋内。 两人叙说了几句闲话,北宁王便取出了琴谱,说道:“愚兄近日得了一本古琴谱,甚是古怪,参详了几日也不得其法。贤弟精通音律,不如试试看。” 岳贤接过琴谱,翻看了起来,不禁眉头紧蹙,过了半晌方才抬头,道:“古怪,古怪,照此演奏,似乎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莫非是前人胡乱写的?” 北宁王道:“愚兄也如此想,可看这琴谱虽然古旧,装订却甚是精美,不像是胡乱涂鸦之作。” 岳贤点点头:“兄长言之有理。” 北宁王道:“愚兄不通琴理,这琴谱就送与贤弟吧,若是好的曲子,在贤弟手里方不会被埋没。若是涂鸦之作,贤弟就当解个闷儿吧!” 岳贤笑着收下了,叫小桐好好收起,待空了再研究一番。北宁王问道:“明日京城有个大热闹,贤弟想必听说了?” 岳贤笑道:“怎么会不知道,二公主招亲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听闻就连一向很少回京的东清王都回来了。” 北宁王道:“二皇兄身系项国南境安危,平日难得回京,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姳儿的招亲之事。这许多年,京城里都未有过如此热闹。”项帝共有四个弟弟,分封为东清王、南平王、西靖王、北宁王。这东清王是四个王爷中唯一一个掌管兵权的,一人身兼威州督抚二职。项国南境有正、通、威三州同南乔接壤,正州和通州边境处都是崇山峻岭,鸟兽难行,因此项国与南乔往来,只能经过威州,这威州便是项国南境边防之重。项帝继位后,将南境边防的重任交到了最大的弟弟东清王的手中,这一交便是二十二年,二十二年来,东清王也算恪尽职守,保得项国南境平安。 岳贤道:“刚刚要去找兄长正是为了此事,想请兄长带我们几人进去瞧瞧热闹。” 北宁王笑道:“这么一场热闹,自然是要带贤弟去瞧瞧的。愚兄已命人预先备好茶座,八九个人也坐的下,不妨把伊蒙、小桐等人都叫上,我们边喝茶边看招亲。” 不待岳贤答话,伊蒙站起身抢道:“好啊好啊,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岳贤无奈地笑道:“果然什么热闹都少不了你。”伊蒙吐了下舌头,又坐了回去。众人又说笑一番,北宁王便告辞回府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北宁王便派人来邀岳贤过去,岳贤带上伊蒙和小桐二人去了北宁王府。稍事准备,众人便出发了。招亲大会被安排在外城的虎贲军校场,校场北侧正中高台坐的是项帝和太后,程皇后坐于太后身旁,众皇子皇妃分坐两旁。东首分别是四位王爷的坐席,西首则是在京的几位公侯。校场东、西两侧是朝中的大臣们。校场南侧用护栏围起,护栏外是一些瞧热闹的百姓。校场靠北的位置,排放着两排桌椅,一排是给五位候选驸马的,一排是给文博院的三位文试考官的。 天还没亮,就已经有许多百姓聚集在校场南了,随后众大臣和皇室公卿也陆陆续续来到了校场。岳贤等人随着北宁王在茶座落座,北宁王道:“大家且吃些点心,我去同几位皇兄打声招呼。”言毕,便走了过去。众人的目光跟随北宁王的身影而去,但见最近的是西靖王的茶座,西靖王身宽体胖,肤色白皙,嘴角胡须稀疏,相貌和善,身旁坐了五位姬妾。再过去是南平王的茶座,南平王却与西靖王样貌大相径庭,身材消瘦,肤色红中带黑,衣着甚是简朴,一缕长须垂到胸前,隐隐竟有些仙风道骨,与他同坐的是一位道士打扮的老者。再过去便是东清王的茶座了,东清王身材壮硕,皮肤呈古铜色,目光如炬,甚是威严。岳贤等人心中都暗想:不愧是被南乔人称为“项国虎”的男人,虽然离得远,被他看一眼依然能让人感到压力倍增。与东清王同坐的是风未名、雷双剑、徐温三人,想来是因为这三人之子都是驸马的候选人,便由东清王作陪,共同坐在了这里,而另两位候选人申涓和尤思稻的父亲都已过世。 北宁王同众人招呼毕,便坐了回来。岳贤悄声问道:“与平王同坐之人是?”北宁王用扇子掩住轻声道:“便是那海竹道长。” 岳贤“咦”了一声,问道:“可是雨集山的那位?” “正是。” “他怎么会在这里?”岳贤幼时曾听父亲和两位伯父谈起过正州雨集山的清元教,其第二十任掌教海竹道长俗家名为同海宽,年少时曾做过一方大盗,惯用一口鬼头刀,在通、处二州没少做那没本的买卖,死在他手下的武林好手不下五十余人。四十岁那年不知怎么的,突然跑到正州云集山的清元教出家做了道士,拜时任掌教华光道长为师,改名海竹。十二年后华光道长仙逝,将掌教之位传给了海竹。多年来虽有曾死在他刀下之人的亲友欲寻他报仇,但清元教所在的望穿峰极其险峻,除非有绝顶轻功,不然根本攀爬不上去,自然也就寻他不得。待到他做了掌教后,却是改了往日的性情,多做善事,他从前的那些仇人,这些年来不是故去,就是淡忘了仇恨,慢慢的也就没人再寻仇了。 北宁王见岳贤沉默不语,便道:“莫非岳剑山庄与海竹道长也有瓜葛?” (第二十四章 完)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众人齐齐望向赵小天,有的人对此事全无所知,有的人只知一些细枝末节,有的人知道全部经过,但此时都静气凝神,等着赵小天来讲。赵小天环视一圈,道:“那日我扮做姜安林去寻二公主,在悦悦楼遇见,便出言试探她对风雷二家公子的情意。果然,二公主对他们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厌恶,却也有些无可奈何,毕竟风未名和雷双剑都是项帝最倚重最宠信之人。于是,我便趁机将公子和小桐商量之计策以姜安林的名义告知二公主,要她依计行事,便能让二公主摆脱纠缠……” 原来,那日二公主得“姜安林”授予密计,回宫后便央求项帝效仿北舒开了招亲,风湛和雷泓自然是要入选的,另三个候选人均是二公主所选,她却对五个候选人分别做了手脚。首先是给徐盘发了一面假亲帖,招亲当日是必要查验亲帖的,礼部司仪官寇瑾同徐温有隙,礼部尚书陈慈海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这徐盘必然是会被首先剔除的,即使他侥幸通过查验,也有后招。 庞城侯尤思稻不擅文,都察院巡漕御史申涓不擅武,这文试、武试、体试的规矩,却是二公主定下的,便是要在这两关将这二人淘汰。 给风湛所用的弓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他用的箭被做了手脚,箭头两翼一侧重一些,一侧轻一些,这样射出以后,无论如何都是会偏的,纵使风湛真的有后羿李广之能,也无济于事。 雷泓此人最是好色,京城中人也偶有所传,不然也不会有夏桃之事了。二公主事先便命秦、刘两位御医,待到体试,必须“查”出雷泓有花柳之症,否则便要拔光他们二人的头发胡子,再扔去工事监做苦役。二人哪敢抗命,只得巧施手段,给雷泓确诊了一个花柳症。徐盘若是能侥幸到得最后一关,也会被确诊出一个花柳症,也是他运气“好”,还未开试就被淘汰,不然也要大大的丢脸一番了。 众人听完,尽皆大笑,岳贤道:“徐、尤、申、风四人,平日里并无作恶,因此只是略施小计,让他们知难而退就是了。但对雷氏父子这样的大奸大恶,也不需讲什么江湖道义。” 和事二老追问道:“那雷双剑呢?他儿子落选了,那他怎么样了?” 赵小天道:“公子命我假扮成夏镇的样子,由风未名和陈泉举荐给太后身边的小太监车华,只说是江湖变戏法的,故意让雷双剑远远看到。本意是要吓得他心虚,这样等雷泓确诊花柳,雷双剑脸上的字迹浮现,就由风未名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即使参不动他,我也可假借夏镇之名,在太后那告他一状,这位太后是最爱管这种事的。谁知雷双剑他竟自己先疯了,倒省了咱们不少麻烦。” 小桐道:“只怕他是装疯。” 和事二老不明就里,问道:“他为什么要装疯?” 小桐道:“我也说不好,只是我想,如果我是雷双剑,在那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装疯。”说着,看向了岳贤,岳贤点点头,接着小桐的话说道:“装疯还有机会捱到左军回来,由他亲自提审。否则的话,几件事加在一起,雷氏父子二人,今天……就很难说了。” 和事二老面面相觑,自然是没明白其中的道理,正欲继续追问,就听岳琳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去歇息了。”众人起身相送,待出了门,岳琳又回头对岳贤道:“自己要小心。” 岳贤低头道:“是。” ※※※ 待众人散尽,岳贤坐在屋内静静的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想到北宁王昨日送来的古琴谱,不如趁夜深人静研究一番,便取了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多遍,总觉得不通。心想:看百次不如演一次。便取了瑶琴出来,照着谱子轻轻拨弄起来。弹了一盏茶的功夫,睡在隔壁的伊蒙走了进来,道:“公子,你这琴艺大不如前了。”岳贤也知这曲子弹的实在难听,歉意道:“把你吵醒了吧?” 这时小桐也走了进来,想必也是被吵醒的,道:“公子,你今日的琴声的确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岳贤笑着指了指琴谱道:“喏,就是这本宁王爷送来的琴谱,我总是看不大明白,就试着弹了一下。结果不仅难弹,而且这曲调……你们也是听到了的。” 小桐拿起琴谱翻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公子,难道这不是琴谱?” “这明明就是琴谱嘛,你胡说什么呢?”伊蒙抢道。 岳贤伸出手,示意二人先不要说话,沉思片刻,拿过琴谱把每一页都对着烛光看了看。又走到水盆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琴谱扔了进去,待琴谱被水完全浸湿,取出检查了一遍。如此折腾一番,却没有任何发现。岳贤叹口气,把琴谱扔在桌上,又陷入了沉思。 伊蒙道:“不就是本琴谱吗,至于这么费神吗?” 岳贤和小桐都没有答话,小桐将琴谱上的水轻轻甩了几下,又打开看了看。突然兴奋的说道:“公子,你试着倒着弹一遍琴谱看看。” “噢?”岳贤抬起头,觉得可以一试,便将琴谱摆好,照着上面所写从后向前开始弹奏。初时只觉曲调优美,岳贤心道:定是弹的对了。弹着弹着,便觉心神有些荡漾,隐隐有飘飘然之感,岳贤只道是今日事情烦乱,有些倦了,便潜运内力,稳定心神。内力在体内一转,便觉舒畅无比,不知不觉中内力运转越来越快,运转到指尖,便似乎要从琴弦中弹将出去。只觉整个人都被琴声所包裹,让人只想陶醉在琴声之中翩翩起舞,仿佛世间再无烦恼之事……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琴声被打断了,岳贤只觉有些恍惚,模模糊糊感觉到伊蒙边摇自己边喊:“公子!公子!公子!” 岳贤努力稳住心神,终于看清一脸焦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伊蒙,再向前看去,小桐正躺在地上。 (第三十章 完)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岳贤将地下室中所发现的《尉缭子》反复看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头绪,反倒时时想起禾幼清。他知道这书是万万不能交给南平王的,如果给了南平王,最终恐怕是要落入海竹道长之手。这老道年少时作恶多端,虽然出家后做了些善事,但谁知他是真心悔过,还是另有所图。再想到那日晚宴上海竹道长露的一手精湛内家功夫,也不似修道之人无欲无求的做派。 但这书该不该交给禾幼清,却让他辗转反侧思虑了许久,心中总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既已答应她了,就给交给她。”另一个声音说:“还不知她是善是恶,目的为何,怎能随便把这么重要的书交给她?” 想到最后,岳贤打了自己一巴掌,对自己说道:“怎么把宁王兄长忘记了,这事该同他商量才对!”待到天亮,岳贤将《尉缭子》放入怀中,将府中之事交待给小桐,便独自出去了。 到了北宁王府,却被告知北宁王一早就进宫去了。岳贤在北宁王府等到晌午,也不见北宁王回来,待要回寄寓园,刚走出门口便撞见了北宁王的轿子回来。 见到岳贤从王府走出,北宁王问道:“贤弟,何时来的?” 岳贤道:“早上来的,有些事同兄长商议。” 北宁王道:“早上进宫给母后请安,去见皇兄的时候,恰好左军回朝复命,便在那里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耽搁到现在。” “左军回来了?”岳贤微觉诧异,他事先竟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是啊”,北宁王悄声道:“我也在今天才知道,他是去了通州处理齐国公刘垣的案子。” 岳贤更觉惊异:“齐国公?那不是开国五公之后吗?” 北宁王道:“正是,齐国公世居通州怀城,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左军耗费了八个月才算办完。” 岳贤道:“听闻齐国公刘垣为人低调,却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北宁王摇摇头:“这愚兄就不知了,左军将他押回京城,是要交由皇兄亲审,审完便会昭告天下了。对了,贤弟你来所为何事?” 岳贤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没说,忙取出《尉缭子》道:“兄长,你且看看这本书。” 北宁王接过,见封面所写“尉缭子”三字,抬起头略带惊异地问道:“这难道是?” 岳贤道:“十之八九吧,这书中的标记甚是蹊跷。” 北宁王翻开看了几页,道:“贤弟可看懂这些标记是何用意?” 岳贤摇摇头道:“毫无头绪。” 北宁王将书本合上,放在桌上,问道:“的确蹊跷。只见过读书写批注的,却没见过这等画了许多方方圆圆的标记的。贤弟,这书是从何而来?” 岳贤道:“昨日打扫宅子,偶然发现的。想来,是同这宅子的旧主人有关。” 北宁王凝紧眉头,苦思良久,才道:“贤弟,如果这书真的是我们在找的那本,既然与这宅子的旧主牵扯上了,那愚兄便去户部设法探问下这宅子旧主人的情况,或许能有些线索。” 岳贤道:“也好,只是……还有件事要问兄长出个主意。” “但说无妨!” 岳贤便将如果夜遇禾幼清,又如何去她家两次拜访,这前后经过略略讲了一遍。听岳贤说完,北宁王头上的眉头凝得更紧了:“贤弟,她怎么会听出你姐姐所作的《明月逍遥》呢?” 岳贤不禁一愣,他竟将这事忽略掉了,明明当时给他带来了极大震撼,但后来却忘得干干净净,甚至刚刚同北宁王讲此事的时候,都没再次发觉有问题。 北宁王看着岳贤,道:“贤弟,你是极聪慧之人,怎会注意不到这事呢?只怕……”北宁王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终于下定了决心:“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你是知道的。但当局者往往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岳贤脸上腾地飞红,他虽知道禾幼清来历不明,也清楚地告诉自己切不可因她而误事,但却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她,她的身影在脑海中总也挥之不去,以至于自己犯错而不自知。 北宁王看着岳贤的样子,已将他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北宁王虽不沾女色,但因为洛文姬的缘故,他对男女情爱之事多多少少也体会到一些。眼下此事毫无头绪,有线索的便只有海竹道长和禾幼清二人,海竹道长功力深厚,极难对付。禾幼清虽机敏异常,但功夫平平,他们二人都对付得了,这事看来还需着落在禾幼清身上。想到这里,北宁王道:“贤弟,拿上书,你我同去见见禾幼清吧!” 岳贤与他也是一般心思,点了点头,也不答话,二人想跟着同向东城走去。走到禾幼清门前,岳贤要上前敲门,北宁王拉住他,道:“贤弟,大事为重!” 岳贤点点头,北宁王送开了手,岳贤敲了几声,却没有人应答。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岳贤道:“或许,不在家吧?” 北宁王道:“罢了,改日再来。我这就去户部打问一下你那宅子旧主人的情况。贤弟先回去吧!”说完,便先行向皇城方向走去。 看着北宁王远去的身影,又看看紧锁的大门,岳贤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岳贤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寄寓园走了回去。 ※※※ 岳贤对众人道:“左军已经回京了,只怕近日就要提审雷双剑,注意打探下消息。” 伊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左军?都说他是释良门第一高手,不知道比我如何?” 岳贤道:“左军武功高深莫测,你的功夫在同辈中虽属翘楚,但同左军这等高手想比,只怕难以匹敌。” 伊蒙不服气地说道:“我便同他比试比试,看看到底是谁功夫高。” 岳贤喝道:“不许胡闹!如何对付左军我自有安排,你争强好胜的性子要收一收。” 伊蒙懊恼地坐回椅子上,岳贤见他的样子还有些恼火,又叮嘱道:“切不可去找左军!”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睡觉了。伊蒙心道:左军再厉害,也不过是比雷双剑强一些罢了,又不是大罗金仙,有什么对付不了的!我今夜就去取了左军性命,了却公子一桩心事,只要杀了左军,公子也不会怪我不听他命令。 伊蒙既已打定主意,便换上了夜行衣,背上长剑,腰间又别了一把匕首,摸黑跃墙而去。 (第四十八章 完)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 赵伦感觉到左军在死死盯着自己,慌忙跪倒在地:“左帅,属下真的没有泄露过柳十三的踪迹啊!” 左军鼻子里“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你随老夫入宫一趟”赵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嗫嚅着站了起来。 左军喝道:“备马!” 项国群臣之中,唯有左军和姜信廷可不宣入宫,并且随时可以请旨面君。项帝此时还没有睡下,听寸喜回报左军求见,便宣了进来。 左军一进来便跪了下去:“臣左军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深夜叨扰陛下,还请赎罪。” 项帝道:“起来吧。说吧,什么事?” 左军道:“适才,微臣在家遇到一人行刺。臣之性命本不足惜,只是臣乃陛下之奴才,而且行刺之人身份也颇可疑,因此不敢隐瞒,特向陛下呈奏。” 项帝道:“是何人胆敢行刺爱卿?” 左军将刚刚遇刺之事叙说了一番,最后道:“那刺客所扔下的匕首,微臣找赵伦辨认过了,是陛下赐给北宁王殿下的那一把。” “噢?”项帝顿时警觉了起来,北宁王虽从不参与朝政,但若与行刺释良门指挥使的刺客有关,则不能不引起项帝的怀疑。项帝沉思片刻,道:“宣赵伦,将那匕首也一并拿来。” 正在殿外侯旨的赵伦,听到宣召,一路小跑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项帝面前,刚要口呼万岁就被项帝打断了:“赵伦,你再辨认下这匕首,是不是给宁王的那一把。” 寸喜将匕首呈了上来,端在赵伦眼前,赵伦不敢怠慢,抬头看了一番,道:“回陛下,正是陛下赐给宁王殿下的,微臣绝不会认错的,当日还是由风副指挥使亲自送去的。” 项帝道:“也就是说,这匕首经过你、风未名和宁王三人之手?” 赵伦战战兢兢地回道:“是。” 项帝对寸喜道:“立即宣宁王、风未名入宫。” “是”寸喜答应着便吩咐人去宣旨了。项帝又对左军道:“朕将宁王和风未名都叫到宫中来,连同赵伦也在这里。你立刻带人,到这三人府中搜查,有可疑人等即刻拘捕。如有阻拦,一律格杀!” “是!”左军起身便走了出去。一旁的赵伦听到此言,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吓得两股战战。项帝并不理他,对寸喜道:“朕先睡一会儿,两个时辰后叫醒朕。宁王和风未名来了,就让他们候在这里,哪都不准去。” “是。” 项帝起身便进了后面的暖阁中了,此时御书房中就剩下寸喜和赵伦,赵伦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却又不敢问。 ※※※ 寅时刚过,寸喜便进去轻轻叫醒了项帝,项帝问道:“他们都来了?” “宁王殿下和风大人都候着呢。” 项帝扶着额头问道:“左军回来没有?” “左大人还没回来。” 项帝站起身,寸喜忙将衣服给项帝穿上,项帝道:“去看看他们。”说着便走出了暖阁。只见北宁王正坐在椅子上,风未名和赵伦都跪在地上。见项帝出来,北宁王忙跪下请安。 项帝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北宁王便起身坐了回去,风未名和赵伦却不敢起来。项帝又道:“起来吧,寸喜,拿把椅子给风未名。” 风未名谢过恩,便坐到了椅子上,赵伦只好站在风未名下首。项帝又道:“天凉了,再端个火盆来,放在宁王身边。” 三人半夜被宣进宫,都是一肚子的疑问,风未名和赵伦都不敢发问,北宁王终归是项帝一母同胞,率先开口道:“皇兄,不知宣臣弟进宫有何事?” 项帝缓缓开口道:“五弟,朕赐你的匕首,用着可还好?” 北宁王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项帝怎生问起这件事来,当初他只说是自己要这匕首,却没说是要给别人的。但见风未名和赵伦二人在此,项帝又问到匕首,十之八九问题是出在这匕首上了。他只得含糊答道:“皇兄所赐匕首,臣弟一直放在家里,不敢轻易示人。” 项帝点点头,将身子倚在座椅上,看着北宁王。北宁王奇道:“皇兄,到底是何事?” 见北宁王神态并无反常,项帝向寸喜示意,寸喜低着头,将那把匕首呈到了北宁王面前。项帝道:“五弟,你看看这把匕首。” 北宁王低头一看,正是当初他送给岳贤的那把,顿时明白了项帝为何会问起匕首之事,北宁王一脸惊诧:“皇兄,这……这匕首怎会在你这里?” 项帝道:“这的确是朕赐给你的那把吗?” 北宁王拿起匕首,端详了一番道:“皇兄,的确是你赐给臣弟的那把,可这……” 项帝道:“左军才刚刚回京,便有人去行刺他,而且那刺客用的便是这把匕首!到底是什么人,要置左军于死地呢?”项帝说这番话时,声调虽十分平缓,但在北宁王等三人听来,却无异于惊雷。 释良门直接听命于项帝,左军更是有四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王公以下官员直接拘捕的权力,他也是项帝第一心腹之臣,敢行刺左军,等同于挑战项帝的权威。 北宁王道:“皇兄,真有此事?” 项帝低沉着嗓音道:“那刺客被左军刺了一剑,身上必然有伤。朕已命左军去你三人府中搜查,若找到刺客,立即拿下。” 北宁王虽不敢确定行刺之人就是岳贤,但知道多半与他有关,只盼受伤的不是岳贤。心中暗暗计较:在我三人府中是断然找不到刺客的,倒不必担心,只是这匕首之事,需得想法瞒混过去才好。 风未名开口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必与宁王殿下无关。宁王殿下与左大人素无仇隙,而且左大人武功之高,我项国都难找到他的敌手,这宁王殿下也是知道的。就算宁王殿下要行刺,也断断不会用这陛下御赐的匕首的,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北宁王万没料到风未名竟会突然替自己说话,但旋即又想到,他这几个理由看似是为我申辩,其实也是为他自己申辩。 项帝沉思片刻,道:“五弟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只是行刺之人,必是要将五弟牵连其中,才用了这匕首,因此需得查访清楚才是。” 这时,外面的侍卫进来回报:“左大人回来了。” (第五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