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第一章 破落老残张三疯 沁园春·欲九流 峻兮 2020.4.22 大道沧桑,三教九流,繁衍荣昌。道天地之广,乾坤茫茫;世间百态,红尘荡荡。豕心无餍,接踵比肩,为把名利填壑望。参未透,惟你争我斗,作戏逢场。 富贵贫贱未央,怜芸芸众生多彷徨。笑奸佞贪妄,定无久势;尔虞我诈,难继人纲。穷凶极恶,必遭天遣,早将前路作夭殇。欲九流,求问心无愧,才是担当。 话说世分三教九流。九流又分上中下三等。 上九流曰: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烧锅(酿酒的)六流当(开当铺的),七流商贾,八流地主,九流最后是农夫。 中九流曰:一流举人二流医,三流风水先生,四流算卦瞎司,五流丹青,六流相士,七僧八道九琴棋(文人书生)。 下九流曰:一流巫二流娼,三流跳大神,四流打更夫,五流剃头匠,六流是吹手(婚丧嫁娶吹唢呐的),七流戏子八乞丐,九流街头吹糖人。 这世间,不管天上地下佛道神仙,还是皇帝老儿凡夫俗子,自古就分个高低贵贱,次序尊卑。 可是话又说回来,你就算是皇帝也要江山轮流坐,也要跟平头百姓一样早晚吹灯拔蜡嗝屁着凉。 逍遥的不过是一时的骄奢淫逸,黄梁一梦罢了。 就算是神仙那又怎样,不是也有天荒地老么? 当然,不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仙有没有鬼怪,张三疯倒是真的疯疯癫癫。 他有时能掐会算画符念咒,有时又冲着村口的大槐树放臭屁,常常自顾自絮叨着骂: “俺虽是个臭鼬托生,可也算得半仙降世文曲下凡,凭啥让俺给那些个屁民剃头?凭啥让俺娶不上媳妇?凭啥拿俺和老残比……” 张三疯是真的疯。 但是他挑着剃头挑子在街头给人剃和尚头时,那把明晃晃的剃刀在手中滴溜溜直转,却从未失过手。 也就是说他给人剃头的时候不疯,不剃头的时候就疯。 疯了还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笑着唱歌: “唉哟哟,这世上哎—— 有男有女有欢有爱 有文有武有好有坏 有俗有雅有奇有怪 有分有合有离有在 有恨有怨有里有外 有生有死有成有败 真真假假哇 虚虚实实呐 笑看人生啊 实在无奈……” 每当这时,人们就取笑他:“喂,张三疯,你说啥叫有男有女有欢有爱呀?” 张三疯立马就哑巴了。 有人再问他:“是老残尿的远,还是你尿的远?” 张三疯立马就急红了脸,一把褪下裤子把裆亮出来:“俺!” 街头的男女老少就“哄”的一声开怀大笑起来。 大姑娘小媳妇都羞红了脸捂眼躲开,只有那些老娘们混在男人堆里不在乎地直撇嘴。 说起来,这张三疯却是有些来头的。虽然已无实证可考,但村里人都知道他祖上是中过举人的。 据说那位张举人后来因为受了什么牵连,只身逃到了这穷山僻壤隐姓埋名安了家。 不知过了多少辈,张举人的后人世世代代谨记祖训只种地不读书。 可谁成想张家的基因实在太强大,虽然家丁不旺,可是子孙后辈天资聪颖,对于诗书笔墨可谓强文博记无师自通。 到了张三疯爷爷张不仕那辈上正是日本投降之后,因为年近半百手无缚鸡之力,为了养家糊口张不仕最终耐不住农耕之苦,去县城保安团寻了个文差事,干起了记录口供的营生。 一次保安团抓了个身上带王八壳子的学生,保安司令杨秃子亲自审讯,张不仕一旁记录。 结果张不仕见到杨秃子给一个半大孩子上火钳,一害怕把墨盘打翻了。 去捡墨盘时又一脚把地上杨秃子的酒瓶踢倒了。 那酒瓶轱辘辘一溜小滚正滚进了烧火钳子的小铁炉炉坑里。 烈酒遇到红通通的火炭就发生了物理和化学反应…… 一个小爆炸引发了一场大火灾,杨秃子真烧秃了,学生也跑了。 张不仕差点被杨秃子打死,半夜被儿子张爱财从保安团后山的死尸坡上冒死救了回去。 也巧,第二天天才落黑全县就解放了。 张不仕大难不死,一家人欢欢喜喜庆祝,好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解放后,在新政府的关怀下,张不仕还当上了乡村教师,又过不久儿子张爱财也结婚生子,有了张三疯。 张三疯本不叫张三疯,叫张惜才。 他出生时,爷爷抱着大孙子乐得合不拢嘴: “爷爷叫不仕,你爹叫爱财,现在啊新社会了这些呀都不好听,你呀要懂得珍惜生活好好读书长大成材,成为人才!对,就叫张惜才!” 张惜才被张不仕奉为掌上明珠,并亲自教授念书识字。真正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活脱脱一个宝贝疙瘩。 年复一年,小惜才还不满十岁却已是出口成章诗书满腹了。 祖孙三代日子虽然清贫,却是过的有滋有味。 可惜好景不长,正当一家人安安生生过日子时,上面派到乡里一个新专员。专员点名要见张不仕。 “啥情况这是……” 张不仕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专员办公室。 当他抬眼见到专员时“妈呀”惊呼一声,腿肚子一哆嗦差点瘫在地上。 这新来的专员不是别人,正是杨秃子。 当初北方的队伍一打过来,杨秃子见势不妙立马率部交枪投降了,同时还上缴了一份地下装备库的地图,也算立了一功。 这一次杨秃子摇身一变荣归故里,对于张不仕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正所谓小瘪鬼碰见老钟馗——冤家路窄! 果不其然,接下来不多时日张家的厄运接踵而来。 先是张不仕因涉嫌曾经阴谋加害进步青年被铐到了县里。 后是张爱财名字低俗影响极坏,被关进了猪圈。 再后来张爱财的媳妇也就是张惜才的娘被人羞辱饮恨跳了井…… 这前前后后三次劫难,年仅十来岁的张惜才连惊带怕折腾了三回病了三回,后来就疯疯傻傻的了,人送外号“三疯”。 时间一久,人们叫顺了口就只知张三疯不知张惜才了。 说起来,这村里还有个老光棍,人称“老残”。 老残比张三疯年长十多岁,境况却差不多。 解放前,老残的爷爷是个黑心财主,爹是二伍子,即山匪。 老残那时十几岁,随着爹逃跑时被山石绊了一跤,据说那石头三角形很锋利,正插在他的胯部,自此他的腿就折了。 那一战,他爹被流弹打死了,老残成了小残废。 后来,小残废被送回了村里,人们指着他的背影议论:“都是那个财主老鬼作的孽!” 人生如梦,岁月如梭,一年年过去,小残变成了老残。 老残孤僻古怪,从不与人言笑,每日只知道默默地捡狗粪扫大街,给村里喂猪放羊。 他腚后头也总会跟了一群淌黑鼻涕黄鼻涕的小孩伢伢边跳边喊: “老残老残断了狗腿没了狗蛋……” 老残不在乎别人是不是瞧得起自己,只知道自己的爷爷和爹有罪。 他只有白天给人民放羊,晚上给人民的猪割草,早晨捡人民的狗拉的屎,一声不吭为祖宗还债。 甚至后来连自己真名叫啥,他也弄不清了。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一个人望着天空,望着房梁发呆。 冬去春来,终于有一天老残完成了改造,还从生产队分到七只羊四分地。 但是,他恨透了“断了狗腿没了狗蛋”那话。因这,连王老屎家的哑巴闺女都不愿意跟他。 一直到二十世纪90年代,六十来岁的老残落下了搂箩筐睡觉的毛病。 村里人瞧不起老残,也瞧不起张三疯,就时常拿他俩斗趣。 久而久之两个本无瓜葛之人便如有了世仇一般,誓死要争个你高我低,斗个你死我活,反倒更加成了村人的谈资笑柄。 【章末小提问】 1.你属于三教九流哪一流? 2.本书故事发生在什么时代? 第二章 不羁青山马杌子 第三章 夜半偷腥炸惊雷 第四章 打工少女甘甜甜 第五章 叫板村长杨家兴 第六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自从杌子和张三疯烤羊腿被老残抓现形,大青山顶上连日来云遮雾罩,张三疯又消失了。 村人远远指着山头议论:“莫不是石大夫显灵了?” “那明镜石是天上飞来的,自然不是俗物!” “我看张三疯也不是俗物!” “屁,他当然不是俗物,是个俗人!” “咋?他也算个人?一个臭屁精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拿张三疯开涮,可是谁也没有胆量钻上山头到云雾里去看个究竟,只有张三疯敢。 放下张三疯先不说,再说马杌子。 自从被杨家兴从建材厂保出来,他既不敢回村,也无脸去找甘甜甜,只能在四处瞎逛靠小偷小摸弄点吃的,惨到有上顿没下顿。 的确,前两年他是风光过一回。那时他爹他娘才抛去他不久。 他心里恨,想不到娘竟然会真的走。 他更恨爹,恨不得将他揍个皮开肉绽,可是他不敢,从小就只有老畜生揍小畜生的份儿。 他很想死,可是又不甘心。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不被人瞧不起,可以风风光光大摇大摆地走在村里的大街上。 当然,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杌子改变不了自己的骨骼命相,走路越来越带着贼风,行事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王八亀头朝哪边! 不过,他却是十分牙硬。硬是靠着鸡鸣狗盗顽强地活了下来。 其实他对甘甜甜讲的那些话,有一半是吹牛也有一半没太吹牛。作为一名不入流的小贼,杌子倒是真的见识过传说中的贼帮的。 有一次杌子溜到县城踩盘子(黑话踩点,即作案前预先摸底),不成想恰恰冲撞了贼头杜仙斋。 杜仙斋在当地影响极大,据说黑白两道都有徒弟门生,是个官面上都不愿意招惹的人物,他岂能轻易饶过杌子? 那一次杜仙斋调动了上百号人追拿杌子,后来直接把青山村给包围了。全村老少都吓得躲进了大青山。 杌子则躲在生产队的地窖里三天三夜不敢出来,最后是被辣椒熏烟给活活熏出来的。 他被五花大绑推在了杜仙斋面前。 不过这小子天生命贱,却也是天生的牙硬,被打了个皮开肉绽死活就是不向杜仙斋低头认罪。 杜仙斋见他有几分枭桀气概,便生了恻隐之心将他放了,并且约定日子要与他义结金兰。 说起来那时候的杌子借了杜仙斋的威名,的确是风光了几天。 可是不巧的是约定之期还未到就逢上全国严打,杜仙斋一伙被省里派来的武警部队一网打尽全部锒铛入狱。 也幸亏当时杌子还未入伙,这才躲过一劫。 可是杜仙斋一被抓,才自我感觉要被上天眷顾风生水起的杌子,优越感立马就分崩离析了。 并且是境况越来越不如从前,有时被人抓住,轻则痛骂重则挨揍,真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甚至,连老残这样不入流的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杌子就专门暗地里跟老残吊着干,断不了去老残的老屋和羊圈里光顾一下。 至于老残,他对马杌子可谓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剥其皮。要知道,羊可是老残的命茛子,何况是一只才成年的温顺母羊。 杌子烤的那条羊腿恰恰就是那只母羊的。他自知闯下了大祸,这回与老残的梁子算是结死了。 另外,老残还有件极为私密的事儿被杌子瞧见了。 对老残来说丢羊事大,但是他更担心的是马杌子掌握着自己的秘密,要是被张三疯知道了编成歌在大街上一唱,那可真是不敢想象…… 因此,只要马杌子存在一天,老残就一刻也无法安生。他一心欲除之而后快,恨不得这小狗崽子立马从青山消失。 杌子感受到了这种气息,真心害怕老残玩命。 他觉的大青山再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无论是人情还是世故,他已经把自己作为一名村人的所有资源损耗殆尽。 青山这一片上实在待不下去了,而今唯有另寻出路从头再来,他要收拾行囊一走了之。 最终,杌子决定冒死回村。之所以说冒死,是因为老残那条鞭子,据说抽死过狼! 杌子回村不为别的,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唯一能用的就是娘以前亲手为他缝的一只旧帆布背包。 那时,娘刚被爹打过,正抹着眼泪烧火做饭,可是米缸面缸空空如也。 杌子逃学回来,肩上背着漏了底的破书包脸上却带着兴奋,他手里捧着两个偷来的甜瓜。 “娘,你吃个瓜。”杌子很瘦小,瓜举在手里颤颤巍巍,他竭力稳住,想让娘知道自己有力量保护她。 可是娘生气了,肿着眼喝问:“又逃学了是不?又逃学了是不?” “娘,俺饿!俺知道你也一定很饿……”杌子低着头瞅着瓜。 娘再生气,但是从不舍得打他一下。娘抱着杌子的头泪水如注,娘俩在灶房里哭了一下午。 晚上娘躲在胡同头借着月光用旧帆布给杌子缝了一个小背包。 第二天一早,娘打着哈欠直流眼泪,把杌子的书本小心地装在包里,轻轻挂在儿子肩上:“孩啊,咱人穷不能志短,你可是娘的希望啊……” 那时的杌子只以为娘熬夜流眼泪,却不知道娘的心又经历了一夜生与死的折磨。 眼下,杌子要走,要逃离这个己无可留恋的地方,他想了一圈,也只有那只背包尚可一用。 于是,他只能冒险回家一趟。决心已定,杌子伺机行动。 再说老残,连续多日寻不到杌子,但是他始终不放弃,像个幽灵一样天天在村中转悠。 尤其是晚上,那驼背燎毛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闪过,能把人瘆死。 杌子想躲过这难缠的老鬼谈何容易。 可是杌子发现,这事儿竟也没有想的那么难办。他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躲过老残,乘着夜色摸进了自己家门…… 这是个初秋的清晨。 大青山还未醒来,连带着青山村都被如烟薄雾笼罩着。 天刚麻麻亮,一个身影蹿头蹿脑从小村巷子里闪身出来。 天光昏沉,虽然瞧不很真切,但是从那映着天光的光头能看出来,此人正是马杌子。 杌子灰头土脸看不出几道眉毛,一双小眼滴溜溜闪着贼光。 他身条细瘦,一套单薄破旧的灰布衣褂罩身,尽管带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手脚动作却是透着麻利劲儿敏捷的很。 杌子胳肢窝夹着个脏兮兮的黄布背包,猫腰弓背警觉地四处张望。 见四下里无人,他瘦脸上挂起一丝半恨半狠的冷笑:“老东西,小爷给你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 言毕,身形一闪溜过村口老槐树,遁着雾气贼一样逃匿而去。 待杌子身影变成小黑点隐没于晨雾之中,老槐树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这人六十来岁,佝偻着驼背,斑驳额顶,花白山羊须,一双绿豆眼凝着厚厚的黄痴,藏在里面的一对小眼珠死鱼般阴森森地盯着杌子消失的方向。 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老残。 第七章 明镜石上神仙窝 第八章 午后惊魂西埠坡 自从那次在建材厂门口卖烤地瓜,杨二贵就注意上了小妞儿。小妞儿十七八岁,胸脯鼓得紧紧的,皮肤出奇的白嫩。 杨二贵打出娘胎第一次见到这样水灵馋人的女孩儿。 他把两块热乎乎的大地瓜握在手里,仿佛握着两只胸。最后讨好地少收人家一块钱。 小姑娘冲他笑得那个甜呀!杨二贵像被勾了魂样,回到家眼前总是那翘鼓鼓的胸脯。 再钻过两块地就是自家的了,一人多高的棒子秸密密实实,一点风不透,想要活活把人闷死。 他边抱怨天气和老娘们,边想着白嫩的小妞儿,绿黝黝的棒子叶扑打在肩上脸上,生疼。 其实,去自家的地有条小路,杨二贵为了到附近的石窝灌点水才选择了钻青纱帐。 他用散着汗臭的毛巾抹一把脖子,嘴里嘟嘟囔囔埋怨: “老骚娘们,黑夜榨了汁,白天还要榨汗。” 终于试到点风了,前面就是石窝。瞬间,石窝里的积水营造出的小气候带来一股凉爽气。 杨二贵加快脚步窜出棒子地,来到石窝旁,吓的草丛中大大小小灰灰绿绿的蛤蟆们一阵乱跳。 他也顾不得许多,把喷雾器一扔,俯下身呼啦呼啦捧起水就往头上浇。 浇了几把,他耸耸鼻子皱皱眉心里想,一湾子水肯定又被人倒了粪尿,弄得自己一头一脸骚臭。 折腾了一气,杨二贵一边擦头发一边在岸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两手在口袋里摸摸索索,好半天掏出半盒皱巴巴的哈德门,点上一支出神。 此时,周围静得出奇。 杨二贵心中琢磨,要不是老骚娘们逼着自己去老岳丈的炒鸡店帮忙,就不会耽误打农药。人家地里的虫子都跑到自己地里了,倒怨起老爷们懒来了。 心中发了一通牢骚,又不自觉想起买地瓜的小妞儿来,他吸着烟眯起眼恍恍惚惚,仿佛那鼓翘翘的胸脯正跳跃着向自己奔来。 杨二贵忍不住咧开嘴嘿嘿笑起来。 突然,他止住了笑。 他发现杂乱的芦苇丛中漂着一个鼓囊囊的花包袱。 杨二贵心口一悬,什么东西?谁家扔垃圾把衣物也扔了? 他顺手折了一根棒子秸想把那东西够过来,可是哪里够得着。于是,他挽了挽裤腿下到水中。 水底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挨到漂着的包袱前。杨二贵伸手一拎,那东西骨碌碌泛着白沫翻了个个儿。 只听杨二贵鬼嚎一般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窜出石窝,像没头苍蝇般在棒子地里乱窜乱撞…… 太阳傍落山。 青山村空气骤然凝重起来。 县里市里警车来了好几拨,西埠坡的石窝被公安和围观的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 杨二贵坐在村委办公室的破联椅上,惊魂未定。两眼呆呆的,口里不住地说:“是她!是她……” “她是谁?” 现场办案的县公安局石副局长冷声喝问。 “她……她死了!眼珠子都瞪出来啦!” 回想着西埠坡石窝的情景,杨二贵禁不住浑身瑟瑟发抖,腿肚子还一真转着筋呢。 公安问话,他像丢了魂似的直哆嗦,双手捂住眼不住地惊恐呓语: “死了,她死了!那……那……那胸……都泡发啦……” 此刻的杨二贵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死了的竟是那个买烤地瓜的小妞儿。 “靠!” 石副局长白他一眼,扫一下他湿漉漉的裤裆骂道:“歪眼吊腚的,你倒是会瞧地方!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她是建材厂的,好…好像姓甘……” 杨二贵被这一喝斥,倒是真的有了点印象。 他记得当时把烤地瓜递给小妞儿后,旁边一个看上去挺泼浪的女工一把将地瓜夺在手中,大咧咧地坏骂:“甘甜甜,你那里还没这地瓜大,吃了也白吃!” “对,是姓甘,叫甘甜甜!” 杨二贵回想起来。当时自己还被那女的抛了个媚眼,心说这泼浪子货长的也不赖嘛…… 杨二贵回想着,顺带开了个小荤差,“嘿嘿”傻笑两声。 “啪!” 石副局长见杨二贵傻笑,气地一拍桌子厉吼:“妈的,笑啥?这是人命案不知道吗?” 杨二贵被吼声吓得一趔趄,差点从联帮椅上掉下来,忙辩解: “俺……俺起初也不敢确定嘛……就记的她那件花上衣了……紧绷绷的嘛!呜呜……” 杨二贵又扯开了哭腔。 村长杨家兴见状,赶忙双手捧上一盘水果,堆着笑脸说:“石局莫发火,他是俺本家兄弟,心眼少!” 石局伸手掰个大香蕉嗤嗤两下将皮褪个精光,只顾吃没再理会。 要说这杨二贵也真够倒霉的。就在两个钟头前,他去西埠坡石窝灌水打农药,竟然发现了一具女尸! 恰恰那女尸也穿着与甘甜甜一样的花褂儿,甭说,一定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妞儿。 这会儿杨二贵缓过劲来,止不住地拍着膝盖惋惜: “哎哟喂,亲亲滴小祖宗诶,可惜了那么水嫩的小妹子,你咋就死了呢……” “操,二锅货!” 石局吃完香蕉,把皮往桌上一扔狠狠瞪他一眼。 杨家兴也气恼地冲杨二贵直挥手要他闭嘴:“你个鳖孙子有点正形没?现在是公安审案!” “算了,你这兄弟有点二。”石局转过身面对杨家兴,沉了片刻说: “杨主任啊,既然经过排查死者不是你们村民,就先让外面的人散了吧。” 村里突然出了人命案,小村一下子陷入了恐慌,村中上下人心惶惶。村长杨家兴更是整个下午都焦头烂额惴惴不安。 他见石局这样说,绷着的心一下子放松开来,连连应声:“哎哎,那敢情好!” 接着,又不迭地拱手作揖恳声请求:“我就说嘛跟我们村没有半分关系!既然不是俺村的,那就快点派人把那死鬼请走吧!看看村里都乱成啥样啦!” 石局瞅一眼杨家兴,脸上不阴不阳地说道:“不过,你也别甩包袱,你们村出的可是件人命大案!咱可丑话说在前头,凶手是不是你们村的还不一定呢!” “呃……” 杨家兴脸上一白,赶紧说:“俺们村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怎,怎么会干杀人害命的事?一定是另有其人!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石局抬起眼皮盯着杨家兴,“说说看!” “嘿嘿,”杨家兴被盯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尴笑着解释: “这还不简单,外村人干的呗!您想啊,村南那么大一片工业区全都是外来务工人员,鱼龙混杂啥人没有啊!” “哼哼,这可不好说!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你们村任何人都有嫌疑,也包括你。” 石局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杨家兴闻言怔了片刻,没再言语。 眼看天已落黑,一名公安拿着份勘情报告走进村委办公室,向石局长汇报: “报告石局,经过指认确定死者是华宇建材厂的江西打工女汪水妮,26岁。另外建材厂的工人还举报,汪水妮的同乡打工妹甘甜甜也失踪了,到现在下落不明。” 第九章 先奸后杀人命案 第十章 为情伏罪成小残 第十一章 神探擎危平错案 杨家兴有些气恼,但对方神气炯炯,不怒自威,好歹陪了笑脸递上大中华。 对方摇摇手,杨家兴尴尬地放下香烟,迅速猜测此人来头。 来人又是呵呵一笑,瞅一眼茶几上的碗盘问:“杨村长吃的是羊肉?” “啊!羊肉。”杨家兴答话:“要不,一起吃点?” 来人摇摇头,问:“你们村有几家养羊?” “两家。”杨家兴回答。 “有几家杀羊?”来人又问。 “杀羊?没有。这年头没人干那营生了,直接卖到市场上图个省劲。” 杨家兴边说边示意老婆端走茶几上的半碗羊宝。 “哦……”来人若有所思,突然对杨家兴的老婆说:“请先不要端走。” 杨家兴的老婆杨玉环闻言站住,不知如何是好望着自己男人。 “你……”此刻杨家兴再也憋不住怒火,气冲冲地站起身。 来人见杨家兴动了气,略带歉意微微一笑,伸手从胸口掏出一个小本子轻轻放在茶几上。 省公安厅刑侦局! 杨家兴看清了小本子封皮上的几个烫金小字,一下子傻了眼,乖乖坐下。 “我叫李擎危,省公安厅刑侦局专家组组长,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来人平静地说。 杨家兴转过神来,慌忙堆起笑脸:“不打扰!不打扰!” 李擎危端起半碗羊宝看了看问:“这羊肉一定是别人送的吧?” “呃……”杨家兴一下语塞,只好说:“是是,村里老残送的。” “老残能自己杀羊?” 李擎危盯住杨家兴。 杨家兴忙说:“那那都老早的事了,生产队那会儿他负责杀羊。” “走,你带我去老残家!”李擎危起身就往外走,不容杨家兴说不。 老残住在村北土坯老宅院里。 这一片上都是老房子,胡同窄窄的,住的人已不多,十户有九户是空弃的。道旁屋角丛生着一些没了叶子的草梗,荒凉冷清。 杨家兴指指院墙头探出的一株老槐树说:“那家就是。” 二人来到门前,破旧的柳木板门从里面反锁着。杨家兴要叫门,李擎危抬手制止。 只见他抬脸望望墙头,向后略退两步,纵身轻轻一跃抓住探出的树干,双脚在坯墙上顺势一点便轻盈地蹲上了墙头。整套动作悄无声息,直看的杨家兴目瞪口呆。 李擎危蹲在墙头上,透过树丛,惊人的一幕跃入眼帘,露天的羊圈里一个花白发须的老头正赤身裸体趴在一只母羊背上…… 二十分钟后,一辆白色桑塔纳驶进胡同,停在探出墙头的老槐树下。 公安在老残屋梁上搜出一把白晃晃的短刃。这是一种专门用来杀羊的刀具,刀身长20公分,刀刃极薄,只消在羊后颈轻轻一抹,牲畜登时便要喷血毙命。 刑侦专家和法医现场比对鉴定后,老残被戴上铮亮的手铐。 这次他没给杨家兴跪下求情,一双小眼目不转睛死死盯住杨家兴,直到被塞进车里。 桑塔纳拐出胡同出了村子,直接驶向省城。 闻讯前来围观的村民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杨家兴呆呆立在树下,脑门儿直冒汗。直到杨二贵用胳膊肘捣了他四下,他才长出半口气,匆匆返回家里…… 半个月后,省公安厅发文公布西埠坡奸杀案详情,原来李擎危私访本市正巧听到百姓议论汪水妮被害一案,觉得颇多疑点。 于是及时赶到火化厂亲自验尸,发现遇害女尸伤口在颈后部,较短浅,但正中要害,在尸体轻度腐败的情况下仍能辨出细腻的创口截面。 李擎危凭借多年的刑侦经验,从行凶方式和伤口情况断定,凶手必是一名屠羊高手。 于是缩小范围锁定目标暗中侦破,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人们都传颂神探威名,越传越玄。 据说老残被捕后死不开口拒不认罪,后来遣回市里,最终落了个蔑视公法对抗人民,毫不悔罪罪大恶极,游街十日判处死刑的判决。 …… 秋风扫地,黄叶翻旋。 杌子一瘸一拐出了看守所。咣铛,铁门关住。 杌子的一条腿瘸了,两根细腿一高一低地立着。他胳肢窝里夹着破背包,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十九岁的小青年青灰的胡茬挂满沧桑,偶尔随着喉节颤动一下。 尽管洗刷了冤屈,杌子却没有半点庆幸。再次见到外面的阳光,他的光头已然煎熬成板寸,竟是恍然隔世。 他拖着瘸腿,漫无目的。离开拘留所,竟然找不到该去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住脚步,抬起茫然的双目。眼前,又是爹一头栽下的铁路桥。 他蹒跚着,跌撞至桥底,还是上次扒车的地方。 马杌子呀,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心底呐喊,嘴角撕裂,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窟穹,窟穹……黑皮列车渐渐隐没成黑点,两道明溜溜的铁轨,耀起斑斑寒光…… 依旧是躺在大块大块的块煤上,马杌子颓废中睡去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做梦,他像个纸人一样空洞。 当他醒来时,日已西斜,外面人声嘈杂,喧闹的很。 他揉揉眼,两道眉毛变的一塌糊涂。站牌上黑漆漆三个大字,除了“站”字,另俩字他不感兴趣,没学过,就算学过也不认识。 此处是客货混停站,杌子强打起精神四下瞅了瞅,趁人不注意蛇一样溜下车箱,一瘸一拐混在乘客中出了车站。 看来是到了大地方,车站外高楼林立,街街角角熙熙攘攘,大车小辆各色人等,五颜六色杂七杂八。 没有目标,就没了方向。杌子被人流裹挟着漂进一道巷子。 也不是完全没有方向,这里除了下水道浓重的气味,还有各色小吃的味道。 捏捏扁扁的裤兜,望望金黄的炸辣椒,还有豆腐箱子、酱猪腮。杌子壮着胆子盘住瘸腿坐下来,矮脚桌子,缺腿马扎,倒是让他心安不少。 忙碌的小吃摊老板扫他一眼,没顾上搭理他。 旁边一个微胖醉汉正哗啦哗啦小便,滋起一团白沫。 杌子闻着尿臊,缩着脖子蜷坐在桌角,饥饿令他神智恍惚,饭菜的香味让他欲罢不能。 醉汉把东西往裤裆里一塞,猩红着眼坐在杌子对面,咧开嘴露出黄牙:“嘿嘿嘿,小兄弟。” 杌子没心情理醉汉。 “咋滴,初来乍到?嘿嘿嘿嘿。” 醉汉又似没醉,扬着脖颈扭头喊一声:“老板来个猪腮子,俩鸡肋骨,一瓶老烧!” 然后转回头来,一副直爽的样子:“嘿嘿,兄弟,有缘份不怕路远,哥哥我请你!” 杌子提着警惕假装不理,眼神顾盼四下张起的夜灯。霓虹闪烁下灯红酒绿,肉菜飘香,比起那冷漠的小村,这里才是人间天堂。 菜上桌,满盘红亮亮油滋滋的猪头肉带着热气,香味儿直钻肺。 杌子扫视一眼,心中踌躇着。怎奈一颗猪眼圆溜溜乌瞅瞅,硬是瞪着他。他本不想和醉汉瓜葛,可这猪眼着实可恶。 啪,筷子一放,杌子伸伸脖子瞪瞪眼,猪眼拖着两根白筋落入腹中。 第十二章 人比鬼恶起阴风 “嘿嘿,兄弟,吃吃!”醉汉也夹了一大口,满满地给杌子倒上一大杯白酒。 猪眼入肚就像催化剂瞬间化作能量,杌子感到整个身体变成了卷着漩涡的无底洞。他不再拘谨,抓起杯子一饮而尽。 “好!好酒量!”胖汉大声叫好,又给满上。 酒肉穿肠,杌子带醉,与醉汉哥长弟短,相见恨晚。二人聊到贴己处,时而抱头痛哭,时而伏案悲泣。 不知过了多久,啪,杌子隐约约脸上一热,火辣辣的。 待他睁开醉眼,桌上风卷残云,对面胖醉汉早已无影无踪。 “妈的,装醉,没钱来吃白食!”有人恶狠狠地骂,几条凶恶的汉子高高站着围住他…… “啪!”生疼,又是一个狠狠的大嘴巴子。 杌子捂着腮帮子打了个趔趄,斜卧在腥臭的泔水沟旁。 他久久卧着,不动也不说话,翻着浑浊的眼白如被抹了脖子的白毛鸡,毫无挣扎之力。 他只觉得身体空荡荡的,仿佛坠落地狱已经死了一样。 “靠,算了,一个残废,犯不着,拖一边省得碍眼。”有人不耐烦地骂。 杌子没有半点挣扎,被人拖着滑过泔水沟,在路边一丢。 他重重地喘息着,脸上膝下冰冷麻木,一动不动,就那样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有了些力气,爬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走。走着走着,一阵天旋地转摔倒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浑身上下再无力气。只好仰面躺下,等待生命的尽头。 杌子躺着躺着,又做开了梦…… 他捧着一对小鸡仔,黄澄澄的,毛油亮。甘甜甜随着人流从建材厂出来,他腆着脸跟上去嘿嘿笑:“好不?送你嘞!” “又不能吃!”甘甜甜头也不回翻个白眼。 “俺寻思送你好玩。”杌子心爱地抚着小鸡。 “玩,能当饭?”甘甜甜小胸脯鼓着。杌子眼神不定,直斜瞄。 下班人多,不知后面谁一扛他后肘。俩鸡仔扑楞一下,张着毛茸茸的翅膀摔在地上。 杌子赶忙俯下身去找,哪里还有鸡仔?眼前就只晃动着一根一根的裤腿,踏着铁蹄! “俺的鸡……” 杌子一急叫了出来,打个趔趄睁开眼。左右看看,四周漆黑。 他啥也看不见,耳旁咯吱咯吱像是抬棺材的声音。 “完了,这回是真完了!”杌子沉吟着。 ……唉!死了也好……他觉得自己早就该死了。于是忍着剧烈的头痛,闭上眼重新躺下。 “啥动静?!” 外面的咯吱声停住,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惊疑屏住喘息。 “别分神!你快弄,这就好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含混不清娇喘催促。 “弄个屁!”男人骂一声,紧接着一阵呼呼拉拉提裤子声。 “吱悠一一咣!”男人踏着慌张的脚步摔门而去。 “哎哎还没给钱……靠,啥唧八玩意!……唉!”女人骂着,叹口气。 杌子仰躺着,心说,死人也做梦? 他觉得身上生疼,就想翻个身。 “啪”,墙上一响,头顶一道亮光耀得他眼前一黑,是个灯泡! 杌子眼晕着,影影绰绰半天缓不过劲来。 “刷”,紧接着耳边一道拉帘子的声音。唏唏咰咰几下,有声音靠近他。 他还在瞎想,突然耳廓一颤,额头上方炸起个女人的声音:“真格的好柴烧烂灶!” “呃!” 杌子吓了一跳,使劲揉揉眼,眼前模模糊糊。 好大会儿,面前现出一张煞白的脸,没有半点儿血色! 再定定神看,白脸上俩眼圈黑的像抹了锅灰,嘴唇红的像才吃过人。 “哦!” 杌子以为是鬼,都没怎么害怕,现在他觉得人比鬼可怕。 他使劲睁大眼睛细瞧,原来不是鬼,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这女人看不出年纪,只是两只眼角像笤帚,能扫地。 “你说啥?”杌子没听清刚才女人的话。 女人翻楞着眼,眼球黄中带红,“我说啥?我说好人没好报!” “噢……”杌子重新躺下,手抓抓下面,是潮乎乎的床单。 他舒口气,果然是人!这才断定,自己不是在棺材里。 他再度睁眼,这是一间小屋,天棚很矮很破,糊满旧报纸,黑黄的纸角烂糟糟地垂着。 女人瞅着他,满脸厌恶:“咋,还赖上了?酒醒了就滚!” “我……大姐,我这是在哪?”杌子问。 “谁是你大姐?穷瘸巴!” 女人嘴上很尖刻,但掩不住一脸倦态。 杌子尴尬地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女人身后还有一张床,很破,也瘸着条腿,用半头砖垫着。想必刚才的咯吱声便是它在神吟。 “唉!”女人瞪一眼杌子,叹息一声坐下。 一件花布的睡袍皱巴巴的,两只瘪胸露着大半,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她盯着杌子,半天,缓缓地说: “没钱,还喝酒,死在外面也没人管。也就我狠不下心,怕你死在我门口……” 杌子忍着痛起身,床板咯吱咯吱一阵响,“大姐,你救了我……” 女人不理他,起身到屋角破桌上倒杯水,递过来。 杌子接过,眼中噙满泪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他用脏兮兮的手背抹一把嘴角,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一瘸一拐走到门口,回头说:“只要不死,哪天我一定回来!” 说完,开门而去。 “你……”女人抬手想说什么,可是最终手缓缓放下…… 杌子恍恍惚惚行走在街头。经历了这一番醉生梦死,全然没有了活下去的方向。 不过他又觉得临时还不能死,怎么着也得找机会报答一下这位好心的大姐。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会儿正有人惦记他呢。 午夜,青山村村委会办公室还亮着灯。 村长杨家兴在灯下埋头计算着一沓票据,指间的烟头早已燃尽却浑然不知。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起了一阵风啸之声。 “唿——唿唿——” 风声尖锐诡异,阴森森的令人头皮发麻。 “咔嚓!”门突然动了一下。 “嗯?”杨家兴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玻璃望出去,门外漆黑一片啥也没有。 “这鬼风!” 他低骂一声重新埋下头,可就在低头的刹那间,门上似乎清晰地映出一张人脸。 “呃……”杨家兴心中一紧,赶紧抬头再看,仍旧什么也没有。 不过他再也没有心思算账了,把烟头一扔站起身来,披着上衣来回踱步,拧着眉头自言自语: “村子底下有矿,对村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这个拆迁工作实在是有难度啊……” 杨家兴正沉吟着,突然门“吱嘎——嘎!”动了两下一阵阴风袭入,打断了他的思路。 “妈的,这风!” 杨家兴不禁打了个寒颤,边骂着边向门口走去…… 第十三章 午夜不可近红衣 第十四章 暗藏玄机卧龙池 马杌子客走他乡,昏倒街头生死未卜。 老残涉嫌杀人即将枪毙。 张三疯半卧在大青山的明镜石上,草帽下露着半张糙脸一动不动,他一连多日不吃不喝,便如坐化了一般。 人世沧桑,犹如浮尘。 大青山还是那座大青山,而青山村的三条赖皮汉子却已如秋风霜叶,枯零凋落,悲凉各去。 山风乍起,松枝诡啸。 一只孤雁从山顶飞过,“噗!”一坨花白的鸟屎正落在张三疯嘴角上。 他腮帮子微微动了动,紧接着舌头像蛤蟆信子一样迅速一伸将鸟屎舔入口中,随即蛮有滋味地巴唧几下嘴巴。 过一会儿他才醒来,“咝咝咝”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张开嘴巴连连打起哈欠来: “喔……喔喔喔……啊!真个是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哇!” 明镜石上的张三疯将草帽一掀,伸伸胳膊蹬蹬腿长舒个懒腰,睁开眼望着天光懒懒长叹: “唉!山人一梦如醉去,秋风几度又还魂!唉哟喂,俺这脖子都僵住了诶……” 他半唱半吟捶捶脖子坐起身,竟是神彩满面,容光焕发。 “嗯,该遛遛这把老腿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懒洋洋地弯下腰探着脚去勾青石下的破布鞋,谁知不小心从怀中掉出一个东西,“啪嗒”正砸中脚面。 “唉吖吖个娘二姥姥诶!疼死个老子啦!” 张三疯顿时痛得抱起臭脚丫子一阵嚎叫,待低头去瞧时原来是那半根羊腿骨。 羊骨上的肉早被他啃得精光,连骨头都不知吮嗽了多少遍,黑黝黝明溜溜像块化石。 “呃……” 他怔了一下,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放下脚眯起眼透过松枝遥望山下。 青山村像一副烂棋盘,大街小巷新房旧院,歪歪扭扭七零八落,与往常无异。 村南那片厂区漫在黄雾里,照旧黑烟白烟蓝烟黄烟冒个不停。 张三疯瞧了好久,脸上风云变幻阴晴不定,最终皱起眉摇头叹息:“不行!俺得想想办法……” 他转个身在明镜石上高高立起,像根旗杆一样摇摇晃晃望向后山。 大青山的山后有一条沟,弯弯曲曲形如龙蛇,人称卧龙沟。沟中出产一种石头,是制作磨刀石的好材料。 这卧龙沟蜿蜒至山下,尽头处聚了个水湾,唤作卧龙池。 不过卧龙池不是青山村的,属于山后沟子村。 别看卧龙池不大,下雨天一潭水,无雨一湾泥。可是那泥却被张三疯视为宝物。 卧龙池里的泥是浅灰色的,银光闪耀,极为细腻。 张三疯每回去卧龙沟捡石头磨剃刀,都要带些泥回来。用那些山泥糊在铁皮桶内当炉子烧水烟少火旺很好用,这个发明张三疯一直秘不外传独一份。 自从上次和马杌子偷烤羊腿吃,张三疯也是天天躲着老残怕他寻仇。 他知道老残迷信,忌讳“石大夫”不敢一人上山进松林,于是每次惹了老残就躲进松林,这次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张三疯又躲进了松林,在这里天为幕石为床逍遥自在,他将之视为自己的“神仙窝”。 当然,张三疯也明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己不能完全躲在山里。他既要躲着老残,也要知道老残的行踪。 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残在找杌子和张三疯,而张三疯却也是神出鬼没跟在老残身后的。 因此,这些天老残四处追寻杌子他知道,杌子逃走又被抓回来被当成杀人犯他也知道,再到后来老残被抓要被枪毙他都了如指掌。 而就在建材厂的那个女工被害的那个时间段内,张三疯发现老残不仅对杌子盯得紧,而且还对卧龙池感起了兴趣。 “这里面有何玄机?”张三疯大惑不解。 不过更令他不解的是,老残竟然能逃过他的跟踪去强歼杀人作了案。 “乖乖,老东西可以啊!难道还会分身术?” 想不通,张三疯实在是想不通! 他怀疑:那个省里的神探会不会搞错?如果搞对了,老残这王八蛋罪有应得!如果搞错了,这个老王八蛋岂不是被冤枉? “嗯,不管怎样,这老家伙死不足惜!” 张三疯与老残是天生的冤家,与生俱来的对头,恨他还来不及呢干嘛替他担心! 他决心不去操心老残的事情。 可是眼看着一天天过去,老残的死期将至,张三疯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他站在明镜石上望着卧龙池方向,心说,不行,俺得去找那个李神探说道说道…… 不知张三疯下一步如何。话分两头,再说说杌子。 杌子昏倒在街头醉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再度醒来头顶是一束天空。 他身上盖着一床破棉被,到处是怪怪的味道。 杌子顾不得头疼难受一撩被子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漏了顶的窝棚里。 窝棚很狭小,到处堆满了破纸箱、旧衣物、塑料瓶等废旧品。 “啥地方,垃圾站?”杌子恍恍惚惚。 “孩子,你醒啦!”这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随着一道破布帘掀起,进来一个驼背的老妇人。 老妇人皮肤黝黑,满脸皱纹,花白头发上还挂着根草梗,看上去得有六七十岁年纪。 她破旧衣衫的褶皱明溜溜的油亮,粗糙的手中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粥。 “嘿嘿,饿了吧?俺熬的地瓜粥。” 老妇人把碗递到杌子面前,咧嘴笑着,露出几颗残缺不全的黑牙。 “……” 杌子望着蘸在粥里的半截黑指甲,皱皱眉头犹豫了一下。 “咋,怕烫?”老妇人仍旧乐呵呵的,“趁热喝,保你一碗下去人就还醒过来了!” 老妇人浑身脏兮兮,但是粥看上去还是蛮鲜亮的。 杌子饥肠辘辘,终究抵不住扑鼻的清香,心一横接过碗“抽啦抽啦”喝起来。 嗯,还不错!地瓜粥浓浓的甜糯劲儿瞬间滑过他的食道充满腹腔,像火炭一样炽热。 不一会儿一碗粥吃尽,碗底剩了几粒红红的小东西。 “这……是啥?”杌子诧异地问。 “嘿嘿,枸杞!这东西最补身子,俺门外长了一棵,平时买不起药俺就摘几粒吃。看俺这把年纪了,身子骨多硬朗!” 老妇人直一直驼背自夸,饱经风霜的面庞上漾着光彩。 “唔。”杌子望她一眼,用手指把几粒枸杞扒进口中。 老妇人笑着接过碗。杌子想回个感激的笑,可是脸上僵硬没笑出来。不过一碗热粥下肚,倒是浑身舒畅无比。 “孩子,以后少喝酒,年纪轻轻的伤身体!”老妇人劝一句。 “这是你家?”杌子不答反问,仰头打量着破旧的窝棚。 “嗯,好歹遮遮风挡挡雨。嘿嘿,你现在身子弱,要是不嫌弃就再躺会儿,俺要去扫街了!” 老妇人笑着嘱咐完,一个人出了窝棚推上破垃圾车开门而去。 “这……这破地方,想不到比自己家还破!” 杌子瘸着腿打量一圈窝棚满脸失望。 喝过粥他身上有了些力气,转回身去找自己的背包就想离开。 咦,包哪儿去了? 他抱头一想这才回想起来,一定是落在昨晚喝酒的小摊了。 “不行,得去找回来!”杌子自言自语。 可是他又知道自己吃白食欠人家钱,这要是回去肯定又挨一顿揍。 咋办? 他想来想去恨起那个骗人的胖醉汉来:“姥姥的,今天俺非找到他,让他去赔钱认罪!” 杌子下决心找到那个黑胖子,就算拼死也要讨回公道。 于是心一横,一挑布帘出了窝棚。 第十五章 挑战大姐的男人 第十六章 窑姐门前斗无赖 这时,那邋遢男摇摇脖子晃着膀子一脚跨出门来,不屑地瞅一眼杌子,面向众人斜楞着眼尖声叫道: “各位街坊邻居,这个小瘸巴癞货玩了我的女人不给钱,今天还它娘的上门滋事,我王二要是不给他点颜色,这以后要是都来白玩,生意还怎么做” 围观众人见了王二子泼皮无赖的模样,有的撇嘴有的嗤鼻,可是谁也不愿出头招惹。 这时杌子忍不住了,双手叉腰破口大骂: “啊呸!原来你叫王二呀,咋不叫王八?我看你是白活了!” 杌子虽然不懂兵法,却也懂得欲挫其威先乱其心的道理,边骂边伺机先下手为强。 “哈哈,王八!”有人笑出声来。 王二子一下子恼羞成怒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杌子鼻尖骂道: “靠,你个小瘪孙,王二是你叫的?后面得加个爷……” 可是他口中的“爷”字还未落地,就见杌子身形一闪冷不丁猛扑过来。 “吔!你奶奶的也不宣战……”王二子惊呼一声来不及提防,就被杌子拦腰抱住,紧接着一个别腿甩了出去。 就见王二子大惊失色,惊叫着转着圈儿踉跄半天,不过最终没有倒地。 这要在以前,凭着杌子的敏捷好斗揍个王二子不在话下。可是这回他又忘记了自己的腿脚已不比从前了。 他虽然出其不意势如脱兔,可是那条瘸腿上一使劲便打起了弯。随着“扑嗵”一声,倒是杌子被自己一诓稳不住腿脚先趴下了…… 人群顿时被这意外一幕引得一阵骚动,“哄”地一下笑开了。 杌子趴在地上拱了一嘴土,摔相极其难堪。 有人尖声嘲笑:“猪拱泥狗吃屎,一嘴粪!” 也有人失望地骂:“靠,白给啊,真它妈大跌眼镜!” 杌子趴在地上颜面扫地,又羞又愤,咬牙暗骂:“二姥姥的,真真的草驴失蹄……” 他想起身反击,可是那条瘸腿由于用力过猛“突突突”抽起筋来,连蹬几下都使不上劲。 这会儿王二子早已稳住脚跟折回身来,他见杌子两腿乱蹬伏地不起,顿时明白过来,一抬脚狠狠踏住杌子屁股得意大骂: “小瘸子,刚才还吓了老子一跳,以为你是个练家子,原来是一只窝脖鸡啊!哈哈哈哈……” 王二子旗开得胜仰面大笑,更加不可一世。 围观人群都没料到好戏一开场竟是这么个结局,有人嘲骂有人惋惜。 也有人不甘心,替杌子拿急:“喂小子,你咋这么稀松屁劲?起来反击呀!” “嘿嘿,反击?”王二子得了势,装腔作势叫嚷: “各位街坊们,咱王二在道上混了这么久绝非浪得虚名,今天有幸叫你们见识了我的厉害!不过大家伙别怕,老子历来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最讲究江湖规矩!” 说到这里,他瞥眼扫一下脚下的杌子,话锋一转: “今天诸位给我做个公证,这小子不能白玩了我女人,必须得赔礼道歉偿还旧债,还得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趴在地上的杌子急了,扭着脑袋挣扎叫骂: “呸,谁玩你女人了?谁欠你债了?你精神损失啥了?” “呵,还来劲?就你小子这二两小骨头也不掂量掂量,今天不给磕头赔钱休想囫囵着离开!” 王二子死死踏住杌子,狠狠叫嚣。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嘀咕骂道:“两个无赖黑吃黑,都不是好东西,狗咬狗一嘴毛!” 有人附和:“就是,这小瘸巴也不像好鸟,活该!” “活该!活该……” 围观众人骂声不绝,杌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拧着脖子听着那些嘲讽骂声,突然不挣扎了,心中破天荒第一次有了羞愧的感觉。 呃……王二子欺负大姐,是个十足的大坏蛋恶棍无赖!可是,自己不也是常常欺负人尽干缺德损人的勾当么……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竟是这样的招人恨!他突然觉得王二子该揍,自己也该揍…… 此刻的杌子,在一个无赖脚下很偶然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无赖人生。尽管时间很短,却是足以触及心灵的。 王二子见杌子趴在自己脚下不再挣扎,以为杌子服了软,狠狠碾动着他的屁股骂道: “你小子寻思啥呢,把老子当成踩背的啦,还打不打” 杌子趴在地上没有反抗,刚刚一番思索,再加上初战不利也是没了斗志,这次是真心想放弃。 这时,有人不耐烦地骂起来: “真他娘的,那破腚碾着有意思吗这俩货打个架也放慢动作!” 王二子见杌子是真的没了反抗的意思,不由眉飞色舞起来: “这可怨不着我,这一场大战小瘸子架不住我王二爷的一顿胖揍已经屁滚尿流毫无还手之力,咱这是一战成名!丑话说在前头,以后我的小店也水涨船高了,再来打豆浆干事出差的可得涨价了!” 众人闻言,顿时唏嘘一片,有人骂道:“呸,不要脸!” 王二子也不理会,冲地上的杌子喝道:“小瘸巴,你今天服不服?” “唉……”许久地上的杌子轻叹一声心说,罢罢罢,逞强好胜有啥用…… 可是就在他一抬头正要认输之际,不经意间竟然发现人群夹缝中有个女孩的身影,隐隐约约竟是那样熟悉。 “吔,甘甜甜!” 杌子顿时一惊,心中惊呼起来。 虽然他看不到女孩的脸,却是有一种无比清晰的直觉。 对,一定是她!杌子惊喜交加就想喊她,可是一想到自己眼下的狼狈相又立马变得无比沮丧了。 这时女孩似乎很不屑于眼前的杌子,一撇嘴转身出了人群。 “哎别走,甘甜甜……”杌子一着急叫喊起来就想起身去追,可是身体却被王二子死死地踩着。 “嘿,想跑?”王二子骂道:“甘甜你个头!不赔钱这事儿没完!” 杌子这会儿实在着急,是真心没心思理会他了,不耐烦地催促:“行了,我认输,你把脚拿开!” “吔呵,瞧你还好大的口气!” 处在上风的王二子见杌子没服贴,眼珠子一瞪脚上更使劲了,恶狠狠地叫道: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你栽到我手里了还装个屁呀!今天你要是不赔一千块钱,我就砸断你另一条狗腿!” “啥?一千块!” 本来着急要追甘甜甜的杌子乍一听到王二子的话不由一愣,挺起脖梗大骂起来:“你姥姥的王八犊子,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对于杌子来说,甭说一千块,就是一百块他从小到大也没摸过那么大的钱,情急之下猛然一撅屁股翻过身来。 “嘿,你还不服?”王二子见杌子要挣脱,赶紧俯下身体用膝盖死死抵住他的小腹,双手拼命掐住他的脖子。 “妈……的!”杌子被掐得喘不上气来快要窒息,眼都急红了。 老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此刻的杌子是真急了,两手也死死扳住王二子手腕拼尽所有力气挣扎。 王二子吸白面,手劲显然不如杌子,不多时开始冒起虚汗来,咬牙切齿骂道: “臭……臭瘸巴,今天你不……不出点血休想离开!” 杌子紧咬牙关不说话,眼中喷着火拼命挣扎,终于有了一线喘息的机会,就见他瞅准王二子手腕猛地一扭头,“吭哧”一大口死死咬了下去…… 第十七章 畜生有毒不怕虎 第十八章 少年有志未曾酬 第十九章 透明棺材乌铁珠 第二十章 异乡惊逢梦中人 第二十一章 为求真相硬上弓 第二十二章 卧龙池边黑猫精 第二十三章 三疯青山捉妖记 第二十四章 高深莫测梁奶奶 林警官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把张三疯吓住了。 “俺俺……俺真疯,只是不算太傻……俺是从青山村来告状的!” 张三疯结巴着回答。 林警官闻言立马警觉起来:“告状?你是青山村来的,可是大青山那个青山村?” “咋?你去过俺村?”张三疯也是一怔,想不到自己小村还挺有名。 “呃……不不,没去过!” 林警官脸上不是那么严肃了,摆摆手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村出了一起命案,可有这事?” “俺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呀!俺觉得这案子有疑点……”张三疯兴奋地回答。 “嘘!”林警官听他这样一说,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 “咋,这是在公安厅的大门口还怕啥?”张三疯不解地嘟囔。 林警官警觉地四处张望几下,悄声说:“眼下有点特殊,我老师不在家!走,到我那里再慢慢说!” “你那里……” 张三疯有点左右为难。自己要找的是神探李擎危,却歪打正着遇到了他的学生。而且,这位林警官神经兮兮的样子看上去比自己还神经。 “俺,俺找的是李神探!” 张三疯推脱,说实话他真被林警官的神秘相吓住了,隐隐觉得好像有一张网正缓缓拉开张在了自己头顶上。 嗯,看样子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张三疯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怎么,你信不过我?” 林警官见他踌躇不定的样子,沉下脸来催促道: “我可是老师的关门大弟子,你不信我信谁?快点,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三疯被林警官这么一催,最后毫无主意了,只好“诺”一声不情愿地挑起挑子随他而去了…… 张三疯这一去不知是好是歹。而此刻在同一座城市里,马杌子早已经先他一步在老梁窝棚安了窝。 窝棚小是小了些,可总归是个家。 落夜,窝棚里昏暗的灯光射着朦胧的暖意。吃过晚饭,梁奶奶戴上老花镜给杌子缝补衣裤上的破洞,杌子则整理着屋里的废旧杂物。 “奶奶,您连俺身世都不问一问就收留了俺,万一俺是个杀人犯呢?” 杌子边忙活边回想着自己的经历,不经意地问。 “你?杀人犯?” 梁奶奶把老花镜往鼻梁下一拉,盯着杌子眯起眼一笑:“嗯,也说不准呢!” 杌子发现自己乱说了话,一下子着急了:“咋,您还真信啊?” “嘿嘿,你这孩子……”梁奶奶微微一笑,继尔一板正经地说: “杀不杀人不好说,你啊眉头上有道单纹这叫牢狱纹,这样的人有牢狱之灾,你可得当心着点别学坏!” “牢狱之灾……” 杌子一怔,心中暗暗嘀咕:想不到一个扫街的老婆子说的还挺准,幸亏自己已经被冤枉过坐过一次牢了! 梁奶奶见杌子发怔,转个笑脸比划比划手中的缝衣针抚慰道: “你也别怕,这道纹并不重,往下分了个叉,这叫悬针生脚!” “啥叫悬针生脚?”杌子好奇起来。 梁奶奶见他认真的样子,也把衣服一放,认真地说: “这是一种面相,老话说相由心生,你心里天天想着啥就会生出啥相貌。比如说恶人就有恶相,孤苦的人就一脸苦瓜相,贼人肯定贼眉鼠目,堂堂正正的人就自带着正气,有君子之相。” 她说到这里指指杌子的眉心,意味深长地说: “你呀,这是六亲无靠之相,打小就总不如意才有了这纹!当然,面相这东西也不都准。好在你年轻,皮相还没定型,只要心正身端这纹自然就没了,说不定还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呢!” “哦……”杌子想不到梁奶奶还是个相面的高手,不由地细细咀嚼着她话中的道理。 许久,杌子深深地点点头,冲梁奶奶翘个大拇指: “奶奶,想不到您是真人不露相啊,还会相面!您的话俺信,您就是俺的贵人!” “诶哟哟,俺这一脸苦相的老婆子咋担得起贵人!” 梁奶奶一脸苦笑连连摆手,叹道:“孩子啊,生死有命不信命,富贵在天人为天!这话你懂不?” “这个……不太懂……” 杌子仰着脸摇摇头,似懂非懂。 梁奶奶不紧不慢咬断缝衣线,衣服补好了。她把衣服递给杌子,一边缠针线,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嗯,是不好懂!没事,慢慢就懂了……不过,有句话俺得说,这人呀好活是一种活法赖活也是一种活法!年轻人就好比新衣服,不好好穿就会破,可是做人又不比衣服,人坏了可不好补!” “唔!”杌子听着梁奶奶一番话,心中颇受震动,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他第一次觉得生活很知足。现在有吃有住,还多了个奶奶,而且甘甜甜三天两头还会来! 其实,杌子本来是瞧不起老太婆和破烂窝棚的。他决心留下来,落魄无奈只是其一,其真实目的却是为了甘甜甜。 他相信,甘甜甜早晚会知道自己对她的好,会与自己相认的!到时侯他就带着甘甜甜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隐姓埋名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可是,一想到甘甜甜,他又想起那个死了的汪水妮来。一想到汪水妮,就无法不想到老残和那个石局长,他心底那份深深的仇恨又隐隐燃烧起来…… “咋,还瞎想呢?” 梁奶奶仿佛看穿了杌子的心事,沉沉地盯了他一会儿,说道:“照你这样,这悬针纹还得加重!” “呃……” 杌子回过神来,可是他内心深处的矛盾却无法调和。难道学好,堂堂正正做人,就得有仇不报任人欺侮? 他觉得如果是这样,岂不是真的向命运低了头?还说啥生死有命不信命,富贵在天人为天? 他心潮起伏,不禁在心中自鸣不平。 “行啦,一个只活在过去的人,又咋能有自己的明天!” 梁奶奶眼中含着满是沧桑却令人敬畏的光茫,口中说着远非一个扫街老太婆能说得出的话。 杌子咂摸着她的话,心中不禁疑惑:这个奶奶看上去孤苦可怜,可如今咋越看越高深呢……她到底是何人? 梁奶奶见杌子用奇怪地眼神盯着自己,微微一笑: “咋,是不是觉得俺老婆子不一般?嘿嘿,告诉你,俺可是会读人心的嘞!” “呃……您会读人心?” 杌子不由心中一虚,仿佛啥都被看透了一样。 “哈哈哈哈,”梁奶奶禁不住咧开嘴乐了,站起身来拍拍杌子肩头笑道: “傻孩子,你还真信啊?俺跟你开玩笑呢!嘿嘿……得,俺得去扫夜市啦!” 梁奶奶笑呵呵地抱起自己床上的破被子放在杌子的小木床上,嘱咐:“你早点睡,后半夜俺回来这被子就归俺了!” 她说完围上头巾就要出门,可是临出门又半挑着帘子回过头来,弓着背似笑非笑盯住杌子: “嘿嘿,你当俺真不知道你为啥住下来?” “呃……”杌子顿时呆住了…… 第二十五章 元神入梦战神妖 第二十六章 前世冤家今世缘 第二十七章 街头挂念按摩女 第二十八章 紧急施救还魂来 第二十九章 二杨现身安良街 第三十章 弹子辣手欲摧花 第三十一章 半夜扫街闯大祸 第三十二章 仇家上门出老将 第三十三章 巾帼少女显身手 第三十四章 险象环生现神异 “嗷哟——妈吔!” 就在杌子绝望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嚎。 咦,咋回事?杌子本以为那声惨叫是自己发出的,可是自己腿没疼呀! 他忙睁开眼瞧,就见壮汉正张舞着手脚,仰面朝天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白露则刚好起身收势怒视着壮汉。 “好!好样的!”围观众人都欢呼起来,为白露拍手叫好。 “原来是这丫头救了我!”杌子恍然大悟。 原来正是白露出手打倒了壮汉。她眼见杌子绊倒要吃大亏,一个箭步冲上去,使个“勾腿铲步”正中壮汉脚踝,壮汉一痛失去重心这才“扑通”摔了个四脚朝天。 “……奶奶的!” 壮汉捂着屁股爬起身,恶狠狠瞪着方白露又羞又恼起了杀心。 白露并不把他放在眼中,勾嘴一笑亮个架式,轻蔑地挑衅:“怎么着,还想摔一次?来呀!” “哱!我还制不服你一个小丫头!” 壮汉气急败坏冲地上啐口唾沫,一把夺过一个小青年手中的一根钢管,“哇呀呀!”恶叫着扑向白露。 白露不敢掉以轻心,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 可是她虽然会些功夫,却终究是个女孩子,面对眼前黑壮汉在气力和块头上差距太过明显,再加上对方手持利器凶猛异常,白露赤手空拳更加不占优势。 眼见壮汉钢管乱舞,杀气腾腾,稍不留神便要皮开肉绽,骨断筋折。 白露自然懂得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道理,不敢硬接只有连连躲闪,没有几下便落了下风。 只能借助院中的小树、磨盘与之周旋,可谓险象环生,直看得众人倒抽凉气,惊呼不止。 杌子和梁奶奶也都为白露捏着一把汗,梁奶奶一着急突然眼睛一翻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奶奶……”杌子惊呼一声连爬带滚冲过去:“奶奶,你咋啦?醒醒啊……” 一直与壮汉打斗的白露听到杌子惊呼,见梁奶奶倒地心中一急分了神,身形稍慢了些就见壮汉一钢管朝着自己右肩猛削下来。 “不好!” 白露大惊失色,惊呼一声使尽全力往后一跃,退到了墙角处。钢管“呼呼”带风贴着她肩膀擦过,险些被砸中。 不料她虽然躲过了这一击,却被逼在墙角无处再退了。 壮汉见她被困在墙角施展不开手脚,不禁大乐手举钢管逼住白露吼道: “哈哈!躲啊?像头小鹿还挺能蹦跶,再给大爷蹦个试试啊!” 壮汉面目狰狞,穷凶极恶。白露气喘吁吁倚墙就势,趁机歇息伺机而动。 可是壮汉也有防备,右手高高举着钢管只要白露一动便会狠狠砸下。 “嘿嘿,小美眉真辣!会几招三脚猫功夫就以为天下第一啦!” 壮汉重新眯起色眼,盯住白露取笑。 “呸,无耻之徒!”白露冷骂一声,暗中寻找空档反击。 “老大别心软,削她!”这时那个小黄毛在一旁叫嚣着怂恿起壮汉来。 “哼哼,你小子对女人不感兴趣,老子却还真有点不舍!” 壮汉赖笑着抬起胳膊又想动手动脚。 “娘的……”一直在着急呼唤梁奶奶的杌子见白露身陷危机,恨得咬牙切齿一伸手从裤兜中摸出铁弹弓来。 小黄毛见了慌忙提醒:“老大小心背后偷袭……” 壮汉听闻连忙侧身防备,可是杌子已经将弹弓拉满瞄准了他的黑脑袋。就在壮汉一惊之际,方白露乘其不备猛然一招提膝顶裆,膝盖狠狠顶在壮汉裆部。 “噢哟——”壮汉顿时痛地杀猪般嚎叫起来,钢管也就势狠狠砸向了白露头部…… 这一下势急力猛,要是真被钢管砸中可是要出人命的! “呀!”白露感觉到了危险,惊呼一声想撤身躲避。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觉得额顶风声呼啸,“砰!”地一声巨响,直震地她耳廓颤荡两眼发黑! “嗡嗡嗡嗡……” 金声余绕,天旋地转,白露站立不稳摇晃后退。就听“咣啷”一声,半截钢管落在了她身旁的地上。 “哦……” 待她惊醒过来抬眼看时,只见壮汉正一手捂住小腹,一手举着小半截钢管踉跄抽搐,不住地痛苦痉挛。 令在场所有人惊愕万分的是,壮汉手中的半截钢管竟然仿佛被高温熔断了一样,犹在“嗞嗞”冒着青烟…… “怎么回事?” 白露摸摸头顶毫发无损,不由糊涂了。 壮汉瞧瞧手中半截钢管,顿时傻了眼,吓得赶紧一扔,夹着腿又叫又跳,原来他不光裆里痛不欲生,这下手上也被烫糊了! 白露不解刚才发生了什么,忙转脸望向杌子。 只见杌子手持弹弓坐在地上,也正发愣呢…… 那几个小青年也都被刚才的一幕吓傻了,一个个瞠目结舌,恍如做梦。 墙外的众人也是一样,大家都不敢相信刚刚眼前发生的事,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这时梁奶奶醒过来,她嘴角挂着血迹孱弱无比,见白露没事只微微一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 杌子拉满弹弓瞄准壮汉黑炭头的那一刻,他其实并未做好心理准备。奶奶的衷告还在耳边,这一弹弓要是真打出去,那混蛋可能真的会死,因为他是坏鸟!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发力,乌铁珠却离膛而出,好像是它自己蹿出去的,而且正中钢管,位置也足够精妙,钢管断裂崩飞竟刚好伤不到白露。 杌子不明白! 而相较于杌子,那几个小青年和墙外的人压根就没看到杌子的弹弓松手,更没看到什么乌铁珠,见到的只是半空里突然火球一闪仿佛降下个惊天霹雳,随之钢管就断了! 至于白露和壮汉,他们正打斗直接就没见到这一幕,而梁奶奶当时也是昏迷的…… 所有人都惊异于刚才的一幕,全都哑然不动了,一切仿佛静止了一样…… 许久,场内才发出一个颤颤兢兢的声音来,“你……你们……无赖……” 说话的是壮汉,他脸上像是被火药熏过一样黑一块紫一块,额头爆着青筋挂满豆大的汗珠,裆部紧夹弓背颤腰仰望着方白露,吃力抗议:“踹……踹裆,还使火雷……” 他的样子极其痛苦难当,打了个趔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口中犹自嘟囔:“完……完啦,鸡飞蛋打,成蛋汤啦……” 这时小黄毛一挑弹簧/刀冲墙外人群喝道:“谁,谁扔的火雷?” 墙外众人纷纷嘀咕:“没人扔啊,咱这些个老胳膊老腿的谁有那玩意儿!” 有人嚷道:“怕不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你们胡作非为,这是报应吧?” “就是,还不快点夹起尾巴赶紧溜,说不定还要打雷,一会儿给你们每人头上来一个!哈哈哈哈……” “唔!”小黄毛闻言瞅瞅头顶,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起来。 他不由脸色一变,还真害怕起来,尖着嗓子回头叫唤:“哥几个风紧扯乎,要溜一块儿溜,不能丢下老大!” 小黄毛还挺讲义气,一边招呼一边去扶地上的壮汉。其他几人也害怕真的打雷,都慌忙上前连拉带扯架起壮汉往外就跑。 临到门口,壮汉扯扯脖子停住脚步,强忍裆部痛楚回头叫道: “你……你们记着,老子叫朱五能,此仇不报非……哎哟哟,妈的这滋味……” 壮汉痛得喊不下去了,被一帮人架着狼狈逃离…… “好!好!滚得好……”院墙外围观的众人沸腾了,欢呼不断。 “天!到底咋回事……” 杌子见仇人离去,这才拍拍脑门赶紧捏捏弹弓皮兜,乌铁珠果然不在了。 待他搭眼搜寻,竟然发现乌铁珠正嵌在刚才壮汉身后院墙的一块青石上。 “难道……真是乌铁珠打断了钢管?” 杌子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又无法不信…… 第三十五章 白露被抓求救兵 乌铁珠再一次把杌子带进了玄幻的世界。 可是杌子始终无法相信这个世上竟有如此异事,不禁摇摇头叹息: “活了十九年,这世道是越来越生分了,怪不得老臭鼬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看来我也快跟他一样了!” 他自言自语着走到墙跟前,瞧瞧乌铁珠和青石,还真有点弄不清是幻是真。 只见那乌铁珠有一多半嵌在坚硬的石头里,竟然严丝合缝像是天然形成的一般。要说这是被自己用弹弓打进去的,杌子自己也不相信。 “那得多大的力气呀,今天净他姥姥的邪门……” 杌子苦苦一笑,想用手指把珠子扳下来,可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扳了半天,根本扳不动。 “姥姥的,还跟俺来劲?看你到底能不能烧化钢管!” 杌子有些来气,捡起地上的那半截钢管用力去石头里抠弄。 抠了半天,钢管根本没发生异常,倒是把石头凿开不少,最后乌铁珠“轱辘”一下掉落地上,砸起一团土气。 “……” 杌子望望坚硬锐利的钢管多少有些遗憾,伸手抓起铁珠失望地叹道: “就知道不是你……俺这辈子注定是没有啥运气了!唉,也就能跟你这样乌不溜秋的铁炉渣为伍了……” 杌子感叹一番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奶奶还病着,赶紧收起弹弓和铁珠去寻奶奶。 白露和几个老街坊早已把梁奶奶扶进窝棚了。好在老人家已经醒过来,只是不停地咳。 待她好转了些,老街坊们散尽,白露一边给她捋胸捶背,一边寻问事情起因经过。 可是梁奶奶紧闭嘴唇,就是不说。白露只好转脸盯住杌子,冷冷质问:“你一定知道,你说,是不是你惹的祸?” “呃,这个……” 杌子灰头土脸吞吞吐吐,一边方白露紧盯着自己,一边梁奶奶直冲他瞪眼。 正当杌子左右为难之际,窝棚外忽然传来一阵开门声,然后帘子一挑进来两个灰衣男子。 两人都三十上下,一高一矮,一脸严肃。 “咦,你们找谁?”白露以为朱五能搬来了援兵,起身警惕地问。 “找你!”来人冷冷回答,然后从怀中掏出工作证一亮,竟然是警察。 “找我?” 白露一怔,感到莫名其妙,难道是刚才打架有人报警了?不好,会不会那一膝盖把朱五能给顶坏了…… 床上的梁奶奶也莫名其妙,着急地咳个不停。 可是杌子却隐约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对眼前的两名警察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是带着恐惧的熟悉。 果然两名警察开口了:“甘甜甜,还装是吧?跟我们走一趟吧!” “啥,我可不是什么甘甜甜,你们认错人了吧?” 白露疑惑地望着两人,同时扭过头来盯着杌子,问道:“你此前也认为我是甘甜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 杌子沉默了,他以前是盼着方白露承认自己是甘甜甜,现在却是真的怕她是甘甜甜。 这时警察催促起来:“甘甜甜走吧,磨蹭也没用!” 白露扫视两名警察一下,反问:“你们凭什么认定我是甘甜甜,有证据吗?” 矮个子警察冷冷一笑:“嘿嘿,证据?你这身皮长得太标致,到哪里都有人认出来,你这叫自带证据!” 高个子警察伸手拍拍腰上的手铐:“怎么,你还想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带上铐子才去吗?” 床上的梁奶奶见状,努力忍住咳一个劲儿向警察乞求: “警察同去,俺丫头是个好孩子啊,求求你们饶了他吧!那个朱五能被打,都怪俺和杌子瞒着她去扫夜市,都怪俺呀……” 白露见奶奶着急,怕她再有三长两短,忙安慰道: “奶奶,他们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就跟他们走一趟,再说我又没干什么犯法的事,您放心,我去去就回!” 白露说完悄悄给杌子递个眼色,低声道:“去方家堰找我爸,他应该快回来了……” 白露还想说什么,可是警察把手铐在她眼前晃晃,威胁:“再不走,我可真给你戴上了!” 白露无奈,只好跟他们出了门…… “闺女……咳咳咳咳咳……” 梁奶奶在床上一阵剧烈咳嗽差点又背过气去,她使劲撑着身子向杌子招呼:“快,快去方家堰找方天来……” “哦!可是您……”杌子慌忙答应一声,可是又不放心老人,两头为难起来。 梁奶奶急了,抓起床头一只扫炕的笤帚疙瘩扔出去,奋力吼道:“再耽误事,俺这就死给你看!” “别别,俺这就去……” 杌子真怕奶奶气坏了,一咬牙出了窝棚。门外恰巧有一辆二轮小白鸽自行车,车把系着一条小红绳,上面还挂着一包药,是白露的。 他把药放在院中,跨上小白鸽急匆匆驶出胡同,出了安良街绕过火车站,穿过几座铁路桥一路向南奔方家堰而去。 杌子自打来到省城,这是第一次出城。城郊的道路两旁规划的整齐干净,比起城里的那些老街来漂亮多了。 可是他无心欣赏风景,一路骑车急驰,眼前出现了整片整片的工业园区。林立的高楼,崭新的厂房车间,根本不像出了城,反倒像进了一座新的城市。 这片工业园区很大,笔直宽阔的公路贯穿园区南北,杌子骑行了好久才算穿过。 又行了多时,眼前出现了一道横跨公路的高大拱门,上写:方家堰村欢迎您! 杌子停住车,抬头仰望:“豁,这就是方家堰!” 等他驶过拱门更加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由得怀疑起来:“这难道也是村?” 从小到大,在他心目中的村都是青山村和沟子村那样的,除此之外都不叫村。可是眼前的这个方家堰村,是实实在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眼前是一片规划极其整齐的村庄,街道上干干净净,绿化精致优美。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家家户户都是青一色的二层小楼,崭新别致,一派现代气息。 这里与其说是村庄,倒不如说是别墅区。 “乖乖,应该没走错地方吧?” 杌子有些懵圈,感觉像是穿越了一样。不过,他没工夫细想这些,匆匆进村去打听方白露的家。 终于在好心村人的指引下寻到了家门口,也是一座白色小楼,窗明墙净,一尘不染。 楼前一个小院,院门外花坛里左右各种一株桂花,枝头还零星挂着金黄的小花,幽香阵阵。可是,朱红的油漆大门却紧紧闭着,上着铁锁。 邻居见杌子骑得是白露的自行车,热心地问:“你是白露的朋友吧?这孩子呀是个热心肠,一大早就进城了!咋,是不是让你来给她捎药的?” “呃不,她让俺来找她爸!” “找她爸?这丫头咋也耍弄起人来了,她爸好多日子不在家了,天南海北地乱转!” “呃……” 杌子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起来。无奈之下,只有返回窝棚与奶奶重新合计办法。 一路上他无精打采骑着车,满脑子像灌了浆糊一样,想来想去实在也想不出半点主意。 不知不觉间驶过那片工业园区,再穿过几道铁路桥,等回到安良街街头的时侯已是临近中午。 杌子停住车愁眉苦脸向里望望,长街一眼望不到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虽然热闹繁华却实在无法和方家堰的那份整洁清静相比。 “唉,找不到他爹,这可咋办呀……” 杌子耷拉着肩膀立在街头,孤独无助,苦恼万分。 第三十六章 两个瘸子初相识 第三十七章 面馆斗酒得巧遇 “唔……”杌子听到男子的问话不觉一怔,心说得劲不得劲关你屁事。 不过,这也立马勾起了他的烦心事,于是没好气地说:“俺媳妇的车子,你说得劲不得劲?” “噫!”想不到那男子听了也是一怔,寻思了一下说道: “我不信,你一个瘸巴,人家那么俊俏的丫头会看上你?” 杌子听了这话不由得起了无名火,忿忿道:“她俊不俊俏你又不知道!再说,瘸巴咋了,你不也是瘸巴?” 可是他说着说着又低沉下来,心中惨淡不已:是啊,都啥时候了,还做白日梦呢…… “嗯,也对,瘸子照样走天下!”那男子巴咂巴咂杌子的话点点头,“嘿嘿”一笑凑过脸来问:“瞧你一身火气,怎么,媳妇跑了?” “唉!”杌子胸中苦闷,长叹一声,“要是跑了就好啦!” “啥?”男子被他的话搞糊涂了,气地一拍桌子骂道: “果然是个小坏种,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人?竟然盼着自己媳妇儿跑掉!” 杌子被男子的举动吓了一跳,抬眼望望他,也觉得自己经历挺奇葩的,只好摇摇头苦笑道: “其实……她不是俺媳妇,俺配不上她!可是,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就是豁上这条命也得想办法救她出来!” “嗯,这还算句人话!”男子缓和一下口气,不过立马又追问起来: “你说啥,见死不救?到底咋回事?你小子说的这样吓人,难不成是被人贩子拐啦?” 杌子心中苦恼,见男子一惊一乍地瞎猜,不禁被问得心烦,摇摇头不耐烦道: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你说请俺喝酒,却问东问西的打探人……” “哦……”男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换成一副笑脸摆摆手坐下来: “嘿嘿,咱这不是疾恶如仇好打抱不平嘛,不好意思吓到小兄弟了!不过,你放心,我敢保证你那媳妇儿准没事,闹不好能把人贩子给拐回来!” 杌子听了男子没心没肺的话,更加没有心情了,一把抓起弹弓站起身,粗声粗气地说: “你这人看着不算赖,可说大话也不找个调儿!这酒俺不喝了,俺走啦……” 杌子说着就要离去,男子冲他不深不浅“嘿嘿”一笑,突然问道:“你那媳妇儿可是姓方?” “吔!你咋知道……” 杌子顿时一惊,不由停住了脚步。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吃惊地回过头来望着男子。 “嘿嘿嘿嘿。”男子轻轻一笑,努努嘴示意他坐下。 杌子狐疑地盯了男子片刻,怎么看对方也不像有恶意,于是抽回脚步缓缓坐下来。 显然眼前男子绝非寻常路人,可是杌子又难辨深浅,警觉问道: “你咋知道她姓方,你还知道些啥?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嘿嘿,我还知道些啥……” 男子冷眼瞅着杌子似笑非笑: “我还知道你走路带贼风,行事爱冲动,腿瘸麻不疼,其实很稀松……” “吔,你到底是谁?”杌子又是吃惊不小,愈发觉得此人可疑。 “呵呵,要问我是谁,得看我心情!” 男子扫视一眼杌子不再说话,而是捧起酒坛子“咕嘟嘟”斟了两杯,然后端起一杯拿在鼻下嗅个来回,最后举起来在眼前微微摇曵几下,这才幽幽叹道: “这喝酒分心情,也论时情。心情好有心情好的喝法,心情不好有心情不好的喝法,有事的时候论啥事来喝,没事的时候也讲究个行云流水!” 男子侃侃而谈,杌子心中牵挂梁奶奶和白露,本无心思看他穷酸。可是想到此人如此神秘,不得不强忍着看个究竟。 他心中带气,暗暗忖道:行,小爷就沉住气看你怎么个装神弄鬼行云流水! 男子仍旧不紧不慢捏着酒杯装模作样,先是在唇边一抿,接着巴咂巴咂嘴,然后呵出一口气,眯起眼带着陶醉轻叹: “入口柔,一线喉!好酒啊……” 过一会儿,男子睁开眼望望杌子,指一下另一杯酒缓缓道:“怎样,来试试?” “试就试!”这一杯酒足足有二两,杌子不由分说抓起来“啁啦”一口一饮而尽,然后巴唧巴唧嘴心说,这酒咋不辣? 不料他这一大口下去,可把男子心疼坏了,瞠目结舌颤着腮帮子叫苦不迭起来: “诶哟哟喂!你这可真是老龙王喝小酒得亏没把杯子吞了,可把老子的心肝宝贝给糟踏潦哇……” 杌子见他像丢了二百大钱似的直哭丧,暗暗解气把酒杯一放不屑地说: “是你叫俺喝的,一股酱油渣子味,还一线喉?” 男子听了更加叫苦起来:“完了完了,还酱油渣子,果然是糟蹋了!你小子这不是喝酒,是吃肉啊!哎哟喂我滴心头肉啊……” 杌子杯酒落肚,腹中热乎乎的挺舒服,不以为然反口讽刺道: “咋,不是你说的要行云流水吗?还有,说好的硬菜呢?” 他一边问一边扬起脖子朝厨房望,只见小黄正挤在里面和老板一起忙活不住。 “呀!”就在这时杌子突然想起个事来,心头不由一阵阵发凉,暗暗惴测:坏了坏了,他他他难道是…… 等杌子再转回头,已是变成了一副无比谦逊的怂相,哈着腰轻拍着脑门装模作样问男子: “那个……那个大叔,好像……刚才你让小黄喊你啥来……” 男子还在心疼酒,不满地甩他个冷脸嘟囔:“老方。” “老……方?!” 这下杌子真傻了,张口结舌好半天腾地一下从座上站起来,然后拍拍胸口强装镇定,再问: “家,家家……家是哪里?” 男子待理不理,冷冷道:“城南方家堰。” “那您……您叫……”杌子结结巴巴头上冒出汗来。 “咋,还审问起我来了?” 男子突然一瞪眼,也站起身来:“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号方天来,小号来不怕!” 他说完,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指着门外那辆小白鸽自行车喝道: “刚才我一眼就瞧见那辆车了,怪不得丫头在电话里说老梁奶奶家来了个土行孙,原来是你!要不是见你唬跑了那个黑胖子扶老助弱,老子早把你拧成个杌扎子了!还他娘的占我丫头便宜啥你媳妇儿,送上门来找揍!” 方天来喝骂着就要举拳头。 “呃!我的天……”杌子听对方自称方天来,又见他气冲斗牛大发雷霆早就蔫了,赶紧辩解: “大……大叔,呃不,大伯伯!俺可没占她便宜,俺是来救她的!俺……俺正找您呐……” “屁话!我家丫头那是天上的仙子海里的哪吒,还用得着你救?” 男子眼睛里仿佛有两发炮弹正在膛上,隔着桌子怒视着杌子,冷冷取笑:“嘿嘿,小子见到老丈人咋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意,意外……”杌子真担心那炮弹会射出来,忙不迭地解释: “您真真的别误会!白露她真遇到麻烦了,她被公安抓走啦!” “啥?”方天来闻言一愣止住笑,疑惑地盯住杌子:“你再说一遍,谁被公安抓走了?” “是方白露!”杌子带上了哭腔。 “不可能……我家白露最懂事,怕不是被你小子使坏给连累了吧?” 方天来有些不信,但是见杌子不像说谎也担心起来,一把揪住杌子衣领,接着又松开来,镇定镇定问道: “说,到底怎么回事?” 杌子现在十分确定眼前之人就是白露的父亲方天来,他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白露那种能慑伏人的正气,赶紧解释: “你闺女是真被抓走了,还差点戴上手铐呢!他们把她当成……当成……” “当成啥?”方天来喝问一声。 可是,此刻的杌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与甘甜甜和方白露的事情,一时结结巴巴无从说起…… 第三十八章 真情赤心探警所 方天来见杌子不说话,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心中思忖: 没戴手铐就只算是传唤,应该问题不大,倒是这小子神色不定,问题不小…… 他这样一分析反倒沉下气来不那么着急了,口中一乐说道:“嘿嘿,既然是被警察带走就好!” “啥,还好?”杌子听了差点岔了气,瞪大眼睛惊问:“乖乖,白露是不是你亲女儿?你心可真够大的!” 想不到方天来丝毫无动于衷,只是淡淡一笑:“嘿嘿,是不是我亲女儿,答案只有一个!” “好么,看来不是了!” 杌子忍不住气恼,又想到了自己的爹,不满地嗤鼻冷骂:“否则,亲生的能有你这样的爹?天底下当爹的都不是好鸟!” “噫,呵呵!”不料方天来不怒反乐,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子说话倒是痛快,连祖宗也敢骂?将来你也是要当爹的,话说得太满,小心生个儿子堵你屁/眼!” “呃……”杌子还真被他堵得无话可说了。 方天来正大笑,这时小黄乐呵呵端了两大盘菜过来了,老远就喊: “菜还没上你俩就喝高了?咋咋呼呼像骂街!快看鹅整了啥好菜,一道平遥牛腩,一道鹅肉茄子,鹅亲手做的!” “嘿嘿,好,好!” 方天来瞅瞅两道热菜,乐呵呵地拿起筷子挑了挑那道鹅肉茄子,冲小黄问道:“真是你小子做的?” “那可不,嘿嘿……” 小黄边说边捧起坛子给方天来倒酒:“首长,其实鹅们老家都是用鹌鹑配茄子,他这小店没那玩意儿正好有些鹅肉,鹅就灵机一动,嘿嘿了……” 方天来夹起一块肉在嘴中嚼动,满意地点着头夸道:“嗯,好火侯,入味有嚼头!” 小黄更乐了,扭捏起脖子试探着问:“咋样,凭鹅这厨艺要是娶了您家那位小姑奶奶……不算吃亏吧?” 方天来边吃边示意杌子也坐下尝尝,口中嗯嗯啊啊含混不清: “嗯嗯……好吃,不亏,不亏……” 不成想这下杌子却火冒三丈了,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吃吃吃,亲闺女都掉火坑里了,好吃个毛啊!” “吔,你咋跟鹅首长说话呢?” 小黄见杌子突然发火也是火冒三丈,挺着胸上前斥问。 这下杌子终于找中了目标,怒气冲冲转向小黄,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尖骂道: “你个鹅粪便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吧?小爷今天还就不答应了!” “呵,你答不答应管个毛用!别指指点点,把手放下!” 小黄盯着杌子手指冷冷而笑毫不示弱。一旁方天来也不管,只顾喝酒吃菜。 杌子正在气头上,怒视着小黄咬牙切齿道:“就不放下!你个鳖犊子大老远来惦记一个有花之主,臊不臊?” “有花之主?”小黄一愣。 “嗐嗐,他说的是我闺女名花有主了!”方天来被杌子的话一呛,一旁赶紧解释。 “你……你闺女有主啦?”小黄一听着急了,冲方天来大声埋怨: “你个老骗子!鹅跟首长说鹅不来,你说你家丫头长得那叫个不赖,要给鹅介绍介绍将来带回北京结婚!好么鹅来了,你却整出一个小瘸巴来,鹅……鹅……鹅这是掉进瘸巴窝了……” 小黄嚷嚷着往凳子上一坐,眼泪都急出来了。 “嘿嘿,小黄……”这时方天来把筷子一放,腆着老脸解释: “是不假,当时我说让你俩见见面,顺带这一路上把我送回来!可是,这不是遇到突发情况了么!” 小黄一甩脸,气昂昂自鸣不平:“鹅不管!当初首长让你在警卫连里选人,那么多人你不选单单挑了鹅,你说,为啥骗鹅?” “这不当时看你小子心眼直老实嘛!”方天来亲昵地拍拍他肩膀回答。 小黄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您……您真这么想的?” 方天来满含真诚地点点头:“这还有假,当父母的挑姑爷都是先看人品,这不……”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杌子一口接了过去:“这不看你老实好骗就选了你,俺们这边招女婿有个习俗,那就是必须先自废一条腿!” 杌子说着抬起瘸腿晃来晃去:“你看你看!你要是有诚心就像俺一样,先把你那鹅腿废掉一根!” “妈呀,真的假的?还有这种陋俗!怪不得你俩都……” 小黄被杌子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直冒冷汗,摸摸自己的腿,半信半疑直乍舌:“民风忒……忒彪悍了!” “嘿嘿,哈哈哈哈!”方天来却被杌子的话逗乐了,他瞅瞅杌子,又瞅瞅小黄,叹口气说道: “小黄,你别听这小子信口雌黄,你又不是没听你首长说过,老子这腿是当年在大地震中救人折的!不过,你小子也太实心眼!这样吧,我丫头也的确还小,关键这种事儿得看她自己的意愿,这事先放放吧,以后再说!” 小黄听了瞅瞅杌子的瘸腿再摸摸自己的腿,耷拉下脑袋来嘟囔:“以后再说就以后再说,鹅还争不过一个瘸子!再说,你把你丫头夸得跟嫦娥似的,鹅可没见过,指不定遗传也是个瘸子呢!” 杌子一听又来气了:“你别一口一个瘸子瘸子的,瘸子咋了?瘸子也有尊严,瘸子也出英雄!” 一旁方天来听了哈哈一笑挑起大拇指:“对,好,这话老子爱听!” “切,两个脑袋两条腿,一唱一和还成精了……”小黄不服气地直撇嘴。 杌子还想发作,可是白露安危未卜哪有心情在这里斗嘴。再看看方天来喝酒吃菜跟没事人儿一样,更是心急火燎气不打一处来,猛一拍桌子恨恨道:“山不转水转,亲爹不管俺管!” 杌子说完,一把抓起弹弓离座甩门,骑上小白鸽忿忿而去。方向,是安良街街道派出所…… 他骑着车在行人中穿梭,约摸七八分钟就到了。派出所灰砖蓝墙,铁门半掩。 杌子立在外面,心中不免罩起一层阴影。石局狰狞的笑脸和疯狂地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犹在眼前和耳边浮荡…… 可是想到白露有可能正在里边遭受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折磨,他不得不鼓起勇气冲破心中的怯懦,走上前去。 “吱悠悠——” 铁门被推开了,檐下铁笼子里一条大狼狗“汪汪”狂吠起来。 杌子屏着呼吸仗着胆径向值班室而去。 “喂,你找谁?中午休息,都吃饭去了!”就在这时,从所长办公室出来一个人。 这是一名年轻警官,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细挑身材眉清目秀,竟是那位在省厅接走张三疯的林警官,林所长! 当然杌子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其实现在张三疯就在所长办公室里。 杌子望一眼这位林所长,觉得对方一表人才不像石局长那样让人生畏,忙陪个笑脸答道:“同……同志,俺想打听个人!” 林所长见他拘谨的样子,走上前来和蔼一笑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所长,叫林正枫。找什么人?你说说,我们会尽力帮助你!” 杌子见他很和蔼,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今天上午有两位公安抓了个叫方白露……呃不……是叫甘甜甜的,是不是关在这里?” “嗯?甘甜甜……”不料这位林所长一听到甘甜甜的名字立马警觉起来,不过随即摇摇头说道: “所里今天上午没有出警,没抓过什么人。不过,你问的这人好像跟一个在逃嫌犯重名,我得做一下记录。” 林所长说着转身向办公室走去,同时回头示意杌子跟他进去。 “坏了!”杌子心中一惊暗叫不好,万一甘甜甜身份并未暴露,自己这不等于不打自招,自己送上门来吗?怎么办?咋办…… 杌子一时慌张起来,抬头见林所长正立在门口等自己,忙答应一声:“好嘞,这就来!” 及待林所长一进门,他突然冷不丁一掉头撒开瘸腿就跑,奔出派出所大门跳上小白鸽横冲直撞仓皇逃去…… 第三十九章 神秘失踪寻白露 第四十章 深街柳暗花不明 小黄开着车疾驰了两公里,突然“嘎吱”一下来了个急刹车。方天来反应不及“砰”一下脑袋撞在了车座上。 “你他娘的会开车吗?”方天来痛地捂着额头大声叫骂。 小黄回过头来眨巴眨巴眼: “鹅……是想请示首长,鹅们上哪里去营救?怎么滴得有个目标高地啥的吧!” “屁高地!去老梁窝棚找那浑小子问个明白,右转右转,安良街……” 方天来气急败坏大声指挥,小黄驱车虎入羊群般在安良街上“嘟嘟嘟”鸣笛而行,吓得大车小辆各色行人都慌张避让…… 老梁窝棚里,杌子正七手八脚抢救梁奶奶呢。突然门一开方天来和小黄闯进小院。 “老梁婶,我闺女到底出啥事啦?” 方天来嚷嚷着一掀帘子迈进窝棚,一见到梁奶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杌子正流着泪一个劲儿给她掐人中,顿时大吃一惊一把推开杌子吼道: “你小子是哪里半路出家的?她已深度昏厥,把人中掐烂喽也救不活人!赶紧的,找缝衣针来!” “唔!”杌子慌忙去找针线笸箩,将针递给方天来。 “火柴!”方天来紧叫。 杌子又赶紧递上火柴。 就见方天来燃着火柴将缝衣针来回烧两下,接着在空中快速甩凉,然后俯下身冲准梁奶奶人中穴轻轻扎了下去。 “没有灸针,只好先将就将就了!” 他边扎边拈,针眼处渗出黑血来。他把黑血挤净,再扎再挤。 不多时梁奶奶有了气息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对方天来说: “星啊,白露找到了没?俺怕……俺怕是等不了了……” 方天来观察她一会儿,轻吁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 “临时没事啦!不过这人中是刺激神经复苏心脏的,急救可以,拖延不行!必须立即送医院!” 然后转身大声叫道:“小黄!” “有!”小黄挺身立正大声应道。 “赶紧背人上车,去医院!”方天来命令。 “是!”小黄不由分说上前就要背梁奶奶。 “俺,俺来!”杌子不放心小黄,抢先背起梁奶奶出了窝棚。 正当他们吆吆喝喝要出院门时,想不到迎面慌慌张张闯进一个人来,竟然是方白露! “呀!丫头诶……你可回来啦哇!” 方天来见是白露顿时大喜过望,一把将她搂在怀中,铁汉柔情落下泪来。 然后快速抹把眼泪上上下下瞧一遍白露担心问道:“闺女啊,警察没难为你吧?” 白露见到方天来也是惊喜万分,可是也掩不住惊慌,气喘吁吁说道: “爸,那俩家伙不是警察!他们把我带上车不是去公安局,而是一路向北去煤山方向,我把他俩揍了一顿这才跑回来的!估计他们回去一报信,很快就会追来!” 白露说着一搭眼瞧见杌子背上的梁奶奶,不由一惊问道:“奶奶咋了?” “呃……你爸刚救醒她,要去医院!” 杌子见到白露也是又惊又喜,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一旁小黄也是喜上眉梢,两眼都看傻了,忍不住偷着乐: “嘿嘿鹅滴个祖宗,这哪是个人呀,简直是七仙女下凡,惊艳人间呐……” “惊你个鹅脖子!赶紧去开车……” 方天来见了,气得抬脚大骂。小黄吓得捂着屁股夺门逃去。大家这才匆匆出门拐出胡同,小黄早发动了车在街口等待了。 等把梁奶奶安放好,白露和杌子也都上了车,一车五人在安良街上颠颠簸簸赶往南城区人民医院。 杌子心情复杂,既为白露安全回来高兴,也为奶奶病情担心。他偷偷瞅一下白露,想说点啥可是又不知该说啥。 白露也是心事重重,既为奶奶担心,又对杌子充满怀疑,也沉着脸望他一眼,恰巧与杌子的目光碰在一起。杌子吓得赶紧把脸别向车窗。 白露愈发觉得他虚伪狡诈深不可测,冷哼一声开口问道: “要隐瞒到何时?说,甘甜甜到底是什么人?” “呃……” 杌子怔住了,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回答。 前座上的方天来听了白露的话也一怔,扭过头来打断两人对话:“咋,咱这儿也有姓甘的?这姓在本地可不多……” 就在这时,侧脸望向窗外的杌子忽然现出惊疑之色,转动脖子望向渐渐拉远的车后方,挠头自语起来: “怪,咋回事?他俩也在这里……” 白露见杌子顾此而言它,冷冷一笑嘲讽道:“惯用的伎俩!狐狸藏得再深,早晚会露出尾巴!” “呃,不是……是真的……”杌子一时语无伦次。 其实,他透过车窗真地看到了两个熟人。那俩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家兴和杨二贵。二杨刚刚在一个小酒馆吃饱喝足,正立在街头谋划事。 小黄开着越野车从二人身边呼啸而过,杨二贵正打着酒嗝剔牙,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咯嘣”一下牙签断在了牙缝里。 “靠,你奶奶的!”杨二贵冲车后竖竖中指骂道:“又不是去打仗,急着去医院奔丧啊!” “行了,少咋呼!” 杨家兴厌烦地白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 “你发现了甘甜甜和马杌子的藏身之地,这功劳我先给你记上!不过,这关系到西埠坡的那桩人命案,你我都得把嘴把严了,千万不可向人透露!” 杨二贵好不容易将牙缝里的牙签抠出来,拍拍胸脯打保票: “嗯,六哥你放心,俺这嘴打小就只见了奶嘴子合不住,其它的还真撬不开!再说,这安良街上我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就是想透露也没地儿透露啊!” “你……你说话怎么总让人不放心呢?”杨家兴指指杨二贵,恨得一甩手叹口气,然后望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无奈地道: “随你吧!是啊……反正这安良街上现在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唉,都多少年了,这里早就认不出样子来了……” 杨家兴说着说着神色变得十分黯然,甚至带着几分凄淡,许久仰天长叹一声: “唉!天网恢恢,疏能不漏?深街柳暗花不明……这世道,总要有些遗憾的!走吧,回旅馆睡一觉,晚上出来乐呵乐呵……” 杨二贵听了兴奋地嘿嘿一笑,谄谀道: “六哥这是作诗呢?嗯,不赖,挺有味道!尤其是最后那一句,听着就让人从心底里舒坦!嘿嘿,风流诗人……” 说罢,杨二贵屁颠屁颠跟在杨家兴身后回了旅馆。 第四十一章 治病救人风情暖 第四十二章 张婶馄饨不好吃 方天来和小黄走了。 “唉……”白露望着他们的背影,怅然若失叹息一声。 “你爹到底是干啥的?”杌子忍不住好奇问。 “干啥的?当过兵捉过匪,救过灾断过腿,练过拳教过枪,上过山下过乡,养过猪耍过猴,淘过金贩过毒……哦,毒是非洲眼镜蛇云南七步倒,缅甸的毒蜘蛛,还有澳大利亚的毒蛤蟆,就是跟人合伙开发什么特效药,反正最后赔了!不过,后来还真有人用他的方子制出一种抑制冠状病毒的药来,你说荒唐不!” 白露一说到方天来,出人意料地打开了话匣子。 “哦……你爹可真够能干的!” 杌子望着白露滔滔不绝一脸自豪的样子,心想白露可真有福,摊上这么个好爹。 他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爹和娘,心中满满地遗憾,羡慕地说:“俺本以为你爹是个酒晕子,没想到竟是个大大的好人!” 白露听了粉面一嗔,骂道:“呸,你爹才是酒晕子!” “呃……”杌子一怔,无话可说了。 白露见他不说话,也好奇地问:“你爸是干什么的?” “我……我……” 杌子结结巴巴羞红了脸,好半天才捋直了舌头:“俺……没爸!不过……俺娘还是不错的……” “噢,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爸他……”白露见杌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表情难堪,忙自责地道歉。 “没……没事!”杌子摇摇头,岔开话题反问:“你娘也一定很好吧?” “……” 不料白露听了满面失落伤感起来,咬着嘴唇默默地低下了头。 杌子不禁心头一颤,不好,看来自己问到不该问的问题了!连忙故作惊讶地一拍脑门叫道: “坏啦,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奶奶还自己在病房里呢!” “是啊,可不能离了人!” 白露也一下回过神来,与杌子匆匆返回病房。 病房里,梁奶奶正输着液静静地沉睡,旁边只有一张陪护的折叠小床。杌子和白露商量一下,决定由两人轮流陪护。 杌子抢先说道:“俺夜里做事习惯了,不困!黑夜俺值班,白天你值班,就这么说定了!” 白露知道杌子是不想让自己熬夜,只好笑笑没有推辞。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一亮梁奶奶醒过来。她睁开眼见到杌子和白露,放心地笑笑,然后吃力地说: “星啊,娘想吃馄饨……张婶馄饨……” “啥?张婶馄饨!”杌子一愣。 白露忙俯下身去凑在梁奶奶耳边亲昵地说道:“奶奶想吃馄饨啦?好好,白露去给你买!” “嗯,是白露啊……嗐嗐,好闺女……”梁奶奶吃力地点点头,开心笑着。 “哦,想吃馄饨还不好办?俺去外面买!”杌子明白过来,捏捏口袋里扫街奶奶赏的几毛零钱转身就要出门。 “哎等等,我去吧,奶奶要的是张婶馄饨!”白露连忙喊住杌子,轻声解释: “奶奶想儿子的时侯都馋馄饨,可是每次买来又不舍得吃……她说张婶做的馄饨最像老家的味道,是她儿子最喜欢的那种馅儿……我跟张婶熟,我去!” 杌子听了,皱起眉来:“可是……张婶馄饨摊在安良街上,那么远!再说那些假公安肯定还在找你,还是我去吧!” 不料白露一口否决:“不行,你一宿没睡觉,留下照顾奶奶!那几个家伙手段稀松算不得啥,我也顺便把车子骑回来,有什么事好方便一些!” “可是……” 杌子还想说什么,可是白露的眼神对他来说就是不可抗拒的命令,只好闭上口不再说话了…… 医院到安良街有一段距离,白露没舍得花钱坐公交车和打车。她一路步行来到安良街,街上早就熙熙攘攘了。 她不放心自行车,决定先去窝棚骑车。不料还没到老梁窝棚,就与朱五能和那个小黄毛迎了个照面。 “吔,又是你们,没事转转悠悠瞎晃荡什么呢?”白露一抬胳膊拦住二人,横眉冷目厉声喝问。 小黄毛见了吓得一缩脖子躲在了朱五能臂窝里。朱五能头上还缠着纱布,手肿得像个肉包子,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站在当街像是耍猴的。 “咋?安良街又不是你家的!凭啥我我们不能来晃悠晃悠?”朱五能翻着白眼反驳。 不过自从在窝棚吃了亏,这帮地痞无赖的锐气确是被大大挫伤了。小黄毛用手捅捅朱五能悄声道: “老大,现如今咱已是众叛亲离,正需要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千万不可鸡蛋碰石头啊!” “哼,你是让老子认栽吗?老子的鸡蛋昨天差点让她顶碎喽!这口恶气不出,老子誓不为人……” 朱五能冲小黄毛发火嚷嚷,然后捂捂裆部拽他一把提醒:“还傻站着干哈,走啦……” 朱五能这帮人还真是欺软怕硬,嘴上喊的凶,转过身就落荒而逃了。 直到逃出很远,两人回头望望白露没追来,就又挺直了腰开始横起来。 朱五能把脑壳上的纱布一扯扔在路中央,摸摸快饿扁的肚子骂道:“真他妈倒霉,咋就碰上了这个母夜叉!” 小黄毛跟在一侧提醒:“朱爷,您还是小声点别让人听见,据我目测她就是个蒸人肉包子的孙二娘,估计以后我们更不好混了!” 朱五能听了更加来气了,破口大骂: “你二大爷的,你们这几个黄毛小子一个个都是怂包墙头草,老子一吃败仗就都他妈投靠赛鬼手了,一帮要饭花子!” “嘿嘿,老大,这不是还有我嘛!” 小黄毛舔脸冲朱五能递个媚眼,膈应地朱五能浑身一哆嗦:“少他娘的发/春,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他正骂着,前面正好经过一个馄饨摊。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正在给几个食客下馄饨。 “咋,你不表示表示?”朱五能斜眼盯着小黄毛发问。 “呃……我那点钱不是给你包头支了医药费了么……”小黄毛摊着手哭穷。 “去去去,一帮穷鬼!咱老朱吃饭啥时候掏过钱?” 朱五能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大踏步来到馄饨摊前一站,吆喝:“茶叶蛋俩,馄饨一大碗!” 正在吃馄饨的几个客人见是朱五能,都匆匆扒拉几口躲开了。 下馄饨的妇女听到声音连眼皮也没抬,一摔抹布没好气地说: “对不住,卖完了,正收摊呢!” “吔,你这小寡妇,平素里老子也没咋着你,今天就吃你碗馄饨还不乐意了?” 朱五能竖着眼耍开了横,伸开大黑手就要去掀锅盖。 不想这妇女也是个火烈性子,“啪!”手中的漏勺拍在锅盖上,“哧啦啦”锅中喷出一圈热汤。 “吔吔吔吔……”朱五能吓得赶紧往后蹦跶,不住口地叫骂: “你个娘们,抽什么风呢?把我烫伤了可得赔毁容费!奶奶的,今天净被女人欺负了!” “呸!姓朱的,在这条街上别人怕你,我张金凤可不怕!有种的你横一下试试!” 妇女自称张金凤,竟是丝毫不买朱五能的帐,一手叉腰一手挥着漏勺拍得锅沿“啪啪”作响。 “嘿嘿,你敲,敲烂了没人赔!”朱五能望着飞舞的漏勺没再敢轻举妄动,眨巴眨巴小眼咧开嘴癞笑着: “你这小寡妇嚷嚷啥,不就仗着你男人打小越南牺牲了吗?老子吃你碗馄饨又不是吃你豆腐,你急啥?” “你……”张金凤听了这话被彻底激怒了,一下从摊子底下抽出把菜刀来。 就在这时,馄饨摊一旁靠墙堆着的一挂旧雨布突然动了一下,从里面传出个声音来: “哎哟喂,你说急啥?人有三急,我急你不急……” 说话的工夫从雨布底下钻出个人来,那人五十来岁,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像个叫花子。 他也不理会众人,转过身去冲着墙根“哗啦啦”撒起尿来。边尿口中边唱: “猪八戒起得早,扯下尿布上茅房,一不小心掉坑里,想吃馄饨没叫娘!” 那人唱完也尿完了,抖落抖落家伙提裤子,三抖两抖“啪”从身上掉下样东西来,正落在那一滩尿里。 大家都去看那尿里的是啥,原来是一截灰不溜球的干骨头…… 第四十三章 三疯戏逗朱五能 第四十四章 紫雪机车携白狼 第四十五章 啃鸡说媒又丢车 第四十六章 追贼惊遇同貌人 第四十七章 出院回家疑云多 第四十八章 飞锨救人退恶犬 第四十九章 虎狼神兽天下晓 其实张三疯早听出了杌子的声音,见他帮自己吓跑群狗这才从地上爬起,一抬胳膊抖掉身上的黑蓬布哈哈大笑起来: “嗐嗐好哇好哇,你个活祖宗诶,老天爷派你来的真够及时啊!” “老臭鼬,咋是你?!” 杌子见是张三疯先是大吃一惊,继尔欣喜若狂起来:“哈哈!你还真是神仙咋滴,竟然寻俺寻到省城来啦!” “寻你?”张三疯略带尴尬,笑道:“嘿嘿,山人素来灵犀,巧了巧了!” “是巧,巧的好!无巧不成书嘛……” 杌子最近心情好,见了张三疯更是兴奋。可是他正兴奋着,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一下子像见了鬼似的望着张三疯身后惊叫起来: “你……你……后面!你后面……” 他惊恐万分瞠目结舌,分明看到就在张三疯身后黑胡同里竟然悚然立着一头白毛怪兽,那东西毛茸茸的似狗非狗比狗大,似熊非熊比熊细,全身通白,白的亮眼,令人一望就不寒而栗。 “呃,这个……”张三疯见杌子惊骇,微微扭头望一眼身后却并不在意,“嘿嘿,是俺滴神兽,捡的!” “神兽?”杌子听了更是惊疑,抓着半截锨柄挡在身前,结巴了半天吼道:“少少少……少唬弄人!说,是不是老残和白毛山羊的那个啥……” “嘿,这和老残有啥关系?” 张三疯一愣,随即乐了:“呵呵,我说你这脑子里琢磨啥呢,咋比俺还龌龊!” “不是……” 杌子还想说什么,就见那白毛兽忽然对着自己“呜噜噜……”低吼起来,样子比狗凶起来可怕多了。 话说回来,他刚才是救人心切勇不可当才吓跑恶狗,可眼下与这白毛怪兽面对面一对眼,才猛然明白了啥叫实力悬殊,不由吓得颤着瘸腿,慌不迭向张三疯求起救来: “老臭鼬呀,不带这么玩的!赶紧的,快拴起来哇……” 杌子的声音跟哭差不多,就差喊娘了。 白毛兽见杌子手持家伙对着自己又挤鼻子又楞眼的一副怪相,眼中射着幽蓝瞳光也紧紧盯着杌子,呲着獠牙张着血口对峙着,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 张三疯见了杌子怂相,忍不住偷笑,不紧不慢瞪一眼白毛兽喝道:“你这货,现在倒来了厉害了?是自己人!” 白毛兽像是能听懂他的话,瞅瞅他又瞅瞅杌子,腹中“啁啾啾”低鸣几声退到了后面。 杌子见它退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想不到张三疯却幸灾乐祸起来:“嘿嘿咋样,你小爷也有害怕的时侯?想想平时你耀武扬威,山人可没少恭维你!就连当年在杜仙斋面前你也没低过头吧?今日个,反倒败给了一只兽!” 杌子见他取笑自己,抹一把额上的冷汗骂道:“你个老东西,亏了俺刚才还救你一命?原来你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吔,咱狼心狗肺?”不料张三疯一听这话急了,挑着眉嚷道:“俺要是狼心狗肺,还能跑到省里来求人救老残?” “啥,救老残?你说你要救老残!” 不料杌子听了比张三疯还急,立马涨红了脸急红了眼破口大骂起来: “好哇好哇,俺真是瞎了这双眼,啥时候你俩竟然穿一条裤筒放屁了?你俩这是红杏那个啥……出墙!你和老残都是乌龟王八蛋!” 张三疯被一通臭骂给骂懵了,支支吾吾道:“谁……谁裤筒里放屁了,谁红……红杏出墙了?” 他也知道杌子和老残因为奸/杀案之事嫌隙比以前更大了,只好矢口否认:“其实……咱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还当真了!那个缺德老鬼,明明自己家伙早就残废了,还背后跟人说他比老子尿得远!冲这,咱能救他?姥姥的,依山人看枪毙了活该!” 杌子听了张三疯解释,脸上的怒气终于消散开:“这话还算中听,对于恶人就不能心软!” 张三疯见他消了气,缓和着声劝道:“你说你也是,属炸药包的一点就着,臭脾气不改,早晚还得吃亏!” 杌子想想也觉得自己刚才言语有些过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嗯,俺以后注意!嘻嘻,既然你够朋友,走,到俺家去,管你大白馍馍吃!” 杌子说着,热情地去扯张三疯胳膊。 “吔,慢着!” 这下轮到张三疯愣眼了,上下打量打量杌子问道:“咋,你说啥,你在城里还有家?我的天,你跟牛没仇吧?” 杌子一愣:“你这话问的,俺跟牛能有啥仇,老残又不养牛!” “跟牛没仇,那你干嘛非得吹牛/逼啊?”张三疯翻着白眼嘲问。 “呃……”杌子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张三疯是不信自己能混出个家来,不由拍着胸脯显摆起来: “嗐嗐,你还真别把小爷瞧扁了,我现在不光有家,还有奶奶,嘿嘿!还有个仙女一样的媳妇儿嘞!” “吔……”张三疯瞧着杌子美得要冒鼻涕泡的样子,一时无语了。 他了解杌子,看这样子能有百分之五十一的可能是真的,要知道对于杌子的话百分之五十一已经是极高的可信度了。 他思量一下,反正正好无处可去,哪怕是个猪棚也是好的,于是点点头:“呃……好吧,有鱼无鱼去搂一网看看,不过……山人得把神兽带上!” 杌子一皱眉:“这玩意到底是个啥?俺怕吓到人!” “是个啥?”张三疯笑笑,“俺说是狼你信不?” 杌子摇摇头:“不信。” “其实咱也不太信。”张三疯瞅瞅胡同里一直静静望着二人的白毛兽,解释道: “《山海经》有云,号山往北二百里,有座盂山,状如钵盂。山的阴面多铁矿阳面多铜矿,生存有一种白虎和白狼。虎狼同窝育出的后代凶恶无比,人称血狼。因为通体雪白,又称雪狼王。据山人推断,这应该就是雪狼!” “乖乖,那岂不是更危险吗?” 杌子吃惊地重新审视白毛兽,半信半疑:“怪不得个头那么大,原来它爹是老虎啊!” “唉……” 这时张三疯却似乎颇为遗憾地叹起气来:“只不过实在可惜,书中记载的那种神兽早就不再纯种,都是些串串啦!” “串串,啥意思?”杌子不解。 “就是串种了!”张三疯一脸失落。 杌子不屑一笑:“你说的,虎狼同窝嘛,本来就是杂种,还在乎啥纯不纯串不串的!” 张三疯巴巴地望着白毛兽,苦着脸道:“你不懂,咱的意思是它家世太乱,毁了!估计它爸或者它妈是个二哈,忒怂包了!刚才见了那些狗只知道躲,连个忙都不帮……” 张三疯撇撇嘴冲雪狼直翻白眼,雪狼竟然像人一样也冲他愣着白眼一脸无辜。 “嘿嘿,你这么一说看来它比狗还怂啊,俺倒觉得它有点可爱啦!” 杌子望望这所谓的雪狼,见它可怜巴巴的样子,竟然透着几分憨傻可爱。 “好好,是你说可爱的!”张三疯一下子抓住杌子话柄,嘿嘿一乐回身招呼雪狼:“喂,大白走啦,吃大白馍馍去!” 白毛兽像是能感应到语言里有关食物的那种特殊韵味,立马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凑过来了,还特意在杌子身上蹭一下,吓得杌子尖叫一声赶紧跳开。 杌子边去拣锨头边埋怨:“大白大白的真难听,一顿还不得吃一锅馒头,俺家可管不起!” “呵,难听?难听你给起个好听的,好不?”张三疯料定杌子没那本事,挑弄死人上吊。 “呃……俺俺可不行!”杌子连连摆手,“俺上学净偷瓜掏鸟蛋了,可没这本事!” 不过他又不甘认输,于是托起下巴思忖:“那么白……要不叫白雪?” 结果紧接着又摇起头来:“哎呀不行不行,那不和白露一个辈份了吗!” “要不……叫新狼?不行不行也不行,它又没新娘!唉,老臭鼬尽拿这破事儿刁难人,破……破……” 杌子几番思索,点头摇头摇头点头,引得一旁张三疯腹中饥肠辘辘直着急,不禁望望天色摇头催道: “破啥……破鞋?破货?哈哈算啦,听听鸡都叫过三遍啦,走吧去你家吃大白馍馍啰!” 他说完冲雪狼一招手,推着杌子就走:“哎呀呀,金鸡一唱天下晓,大白馍馍吃个饱……” “破……破……啊对,破晓!就叫破晓!”杌子突然灵光一闪喊起来。 “噫,这名字好!响亮,有意境……” 张三疯也是眼睛一亮,可是他正叫着好,一旁的雪狼却突然变了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