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未免声声叫冤苦 “妈!” 站在月光底下,凌二有点不敢置信这个遥远而又陌生的词是从他的嗓子眼间出来的。 自己都不记得,多长时间没有喊出这个称呼了。 银灿灿的月光漫盈,给树木镀上了一层银色。 他的这一嗓子,让站在前面的那个前面不甚明亮的身影打了个颤。 凌二急忙掩住嘴巴。 “小二,你回去,听你姐话,带好弟弟妹妹。” 女人最终回过头,忍不住哭了。 凌二啪嗒给了自己一巴掌,不是在做梦。 站在前面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三十年之后,他躺在病床上。 母亲站在他的床边,看着他闭眼。 再次睁开眼,他便出现在这里。 此刻,犹如三十年前那一幕,母亲离家,他追上来。 “小二啊,你这是干嘛。” 女人拉下凌二的手,好像有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似得,小声啜泣,“听妈妈的话,在家好好跟着姐姐,等妈妈出去挣了大钱就接你们过去。” 凌二虽然听见了哭声,可是见不到那张漂亮脸蛋上的一滴眼泪。 他那样沉默着,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重生。 女人见凌二还不说话,摆摆手,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次经历母亲离家出走这一幕,凌二想忍住眼泪,但是最终那泪水还是唰唰得下来了。 委屈、愤懑,在这一刻挤在胸腔里,使得他透不过气来。 是啊,他的父亲不争气,把家里的重担都交给了母亲,母亲很艰难,想逃避,他理解。 但是,母亲怎么又能不考虑他们兄弟姐妹呢? 大姐还是个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女孩子啊! 有什么能力挑起家里的重担呢? 没本事养,凭什么生这么多? 难道他们兄妹五人,仅仅是人生的错误。 门是开着的,三间土坯房,和农村大部分家庭没有区别,一到下雨,连个站脚的地方也无。 “你比人强。”他一脚踹上屁颠屁颠跑过来的大黄狗,现在没心情陪它亲热。 “死人啊,不会给她把尿啊。”最小的妹妹的哭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把火气撒在了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凌三身上。 “有脾气,朝她们使干嘛。”大姐凌一从床上一骨碌翻下来,揉揉眼睛,把凌五抱在怀里,蹲在门口,给她把尿。 “我要妈妈!”凌五只在那扯着嗓子喊妈妈。 “当我不敢揍你是吧!”凌二朝着凌五大声呵斥。 一瞬间,凌二所有的委屈都出来了! “吼啥,有毛病吧。”凌一朝着凌二瞪了眼后,小心的哄着妹妹,“老妹,最乖了,不哭哈,明天姐姐给你买大白兔。” 小丫头犹自在那哭。 “还让不让人睡了。”凌四在那埋怨道,“明天还要上课呢,我都困死了。” “就是,就是。”凌三在那帮腔。 凌家兄弟姐妹五人,名字很简单,从一到五,挨个排。 凌一比凌二大一岁。 凌二和凌三大一岁。 凌三比零四大两岁。 至于凌五,是最小的,才两岁,刚刚学会走路。 凌四往屋里扫了一圈,迷迷糊糊地问,“妈呢?” 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外地打工去了。”凌一笑着道,“给咱们挣学费,不然怎么办。” “是啊,你们好生睡觉吧。”凌二记得上辈子姐姐也是这么安慰大家的。 姐弟五人,其中三人在读书,至于姐姐,初中都没读,早就帮着母亲负担起照顾兄弟姐妹的重任。 母亲走后,姐姐先是在家种两年地,等到他和凌三、凌四在学校寄宿后,凌五交给了爷爷奶奶照顾,一个女孩子去浦江打工,纺织厂、玩具厂,能做的工作,姐姐都做过。 而他和弟弟妹妹,也还算争气,各个都考上了大学,一门四个大学生,在方圆几里地,也是独一份。 但是,唯一苦着的是姐姐,她的成绩那么好,退学太可惜了。 他也知道姐姐一直在为没有读书而遗憾。 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甚至是姐姐的婚姻,都受了拖累,一直到三十二岁才结婚。 他犹自记得,姐姐结婚那天的情形,从来不喝酒的她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偷偷的和凌二说。 “我的任务完成了,对得起你们了。” 他当时哭的茫然,也发誓,不再拖累姐姐。 可是,现实很残酷。 他才离婚,结果接着出车祸,把姐姐拖进了漩涡。 他是个植物人,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没日没夜的照顾他。想去死,都没能力。 最开心的就是闭眼睛的那一刻,长出一口气,躺三年了,终于不用再成为兄弟姐妹的拖累。 他欠姐姐的太多了。 凌一把凌五放到床上后,看到凌二还在那发呆,便笑着道,“快点睡觉,明天起来上学,都初三了,一点还不警醒。” “凌老大,跟你商量个事,我不想读书了。”对凌二来说,他已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读或者不读,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现在要做的是挣钱。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真抽你,以后我是老大,不听我的你试试。”凌一的脸寒下来。 “我也能出去打工的。”凌二坚持的道,“不说多,千儿八百还能挣到的。” “抢钱啊。”凌一蛮狠的道,“少管那些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你把自己成绩提上去,比什么都强。” 一个月挣千儿八百? 说玩笑呢! “你图个啥啊。”凌二堵着气故意道,“咱们各顾各的,自己过好了,才比什么都强。” “你再说一遍!”凌一陡然提起来了嗓门,举起来的手在发颤。 “我们不能什么都依靠你。”凌二的眼泪水不要钱似得,顺着脸,落到地上。 凌一恨声道,“别说废话。” “要不我不读了吧,我成绩最差。”凌三忍不住道。 “你敢!”凌一和凌二异口同声的道。 凌三被吓了个激灵,缩缩膀子,嘟哝道,“哎,摊上你们,也是我倒霉,睡觉,睡觉。” ps:哈哈,轻喷,这本短篇写着玩的,算是弥补上本不足,而且未开新书前,写这个短篇也可以找个节奏,不至于长久不写生疏... 2、坐见锦绣蒙苍苔 夜深人静。 凌二睡不着,他的床是两把跛脚椅子拼起来的,想翻身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鸡打鸣,天亮了。 姐姐已经烧好早饭,凌三和凌四一人守着一边门槛,抱着饭碗喝稀饭,不时轮流的往小五嘴巴里塞一点。 看到凌二起床,大姐道,“赶紧吃饭,去上学。” 凌二边挤牙膏边道,“这两天不去,马上中考,去学校也没事做,也是在教室里自习,我还不如在家里看书。” “那随便你。”大姐想了想,沉着脸道,“中考给我好好发挥,不然我俩姐弟都没得做。” “用得着这么狠嘛。”他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笑着道,“我非考个第一给你看看。” 大姐白了他一眼,催促凌三凌四俩人赶紧去学校,“书装齐全了,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 老三初二,老四小学五年级,俩人不听姐姐聒噪,背起书包便跑了。 凌二拿了个毛巾给老五擦完嘴巴,然后把自己的脏衣服丢到了姐姐的洗衣盆里,漫不经心的道,“我掐指一算,你老子要回来了。” 他老子还在吃皇粮,有上顿有下顿,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家庭的概念。 在严打的年代里,还没有吃枪子,他表示很遗憾。 “不是你老子?”大姐反问一句后,喃喃道,“还真是,也就这个月底了。” “你不能对他抱有指望吧?”凌二问。 大姐道,“你当我傻啊。” 她老子小偷小摸,常年流窜。 她们五人从出生到现在,他老子没问过事。 话锋一转,叹口气道,“你不能怨妈,她也是没办法了。” “是啊,她没办法。”凌二对这话嗤之以鼻。 从现实角度来说,他理解他的母亲,一个女人,门里门外操持着五个孩子,嘴唇一年四季缀着白疱,手象男人的手一样铺满老茧的时候,常常忍不住在地里抱住头哭半天。 撑起一个家,简直太艰难了。 在心理崩溃的时候,自然想着逃避。 但是,错就错在,为什么要把他们生出来,然后又对他们不管不问。 扒完一碗稀饭,想盛第二碗,可是看看锅底,就那么一丢丢了,只得放下碗,要给大姐留一点。 高高的太阳照得人有点烦,简直好像要杀了人似的,蹲坐在门槛上,小五攀在他身上,他想训斥一句,最后还是忍住了,由着她揪头发,抠鼻子。 不自觉的唏嘘叹气。 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他很彷徨。 不念书,姐姐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位老大姐是什么脾气,他太了解了。 何况,从内心来说,他真的不是不想读书。 无非就是钱的问题,要是没钱,这日子可不好过。 他发狠绝对不能像他上辈子那样过得栖栖遑遑,什么都依靠姐姐。 坐的无聊了,他摸摸脑袋,无奈的起身去翻箱倒柜,最后果然不出他所料,家里一个大子都没有。 他原本希望的是有奇迹出现的,毕竟重生这么绝无仅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家里突然多出来一笔钱,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他变了,他的老娘还是没有变,跟上辈子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事实上,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庭,也没有什么好留的。 他甚至能想到,他老娘为了凑足跑路的费用,得花多少心思。 “你不看书,在那翻拾啥呢?”大姐不满的问道。 “没事。”凌二颇感无力。 屋外传来狗吠声。 他还没出门,凌家门口,一下子出现了五六个人。 “喂,你妈呢。” 面对村里的大队干部,凌二眼皮也没抬,不用说,这是来收计划生育罚款的。 “叔,进屋喝杯茶。”大姐显得紧张多了。 “问你话呢?你妈呢?”大队书记刘广兴很是不高兴。 “出去打工了。”凌二依然是懒洋洋的样子。 “出去打工了?”刘广兴眉头一皱道,“这会什么季节了,还打什么工? 没钱躲着能算事吗?” “知道,要不你把她抱走,再给塞回肚子里。”凌二指着在那一个人玩的开开心心的老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这孩子!”刘广兴直接被噎住了,可是对于一个半大孩子,他也没辙,不能打不能骂。 “叔,你别生气,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凌一朝着凌二瞪了一眼,赶忙搬出凳子,让几个人坐。 刘广兴无奈的朝着旁边的人一挥手,“走,走,去黄国玉家去。” 即使是大人在,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是走个过场,期待有个奇迹,万一凌家有钱交罚款呢? 只是这凌家穷的方圆几里地都是有名有号的,他连屋里都没进就知道没什么好东西可拿。 看着刘广兴等人的背影,大姐埋怨道,“你啊,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跟他们犯倔,落不着好。” “凌老大啊,这不是你风格啊。”凌二调笑道,“咱家已经这熊样了,他们不能怎么得,再说,刘广兴也真不是浑人。” 凌一把一股霉味的被子抱出来,晾在门口的绳子上,然后道,“行了,少操心些没用的闲事,把小五送到奶那边去,我要去地里割草,你就在家看书。” 凌二领着小丫头去了奶奶那里。 奶奶家是两间土坯房,其中一间的后墙还用棍子抵着,连凌家都不如。 “锅里有稀饭,吃不?”老奶奶问。 “吃过了。”凌二回答的有气无力。 “你咋没去上学?”奶奶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阿娘去打工了。”凌二这话是对着爷爷说的。 老俩口对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还年轻着呢,该这样,挑不出理。”老太太叹口气道,“你爸糊涂蛋子啊。” “小五放这,你去上学吧。”爷爷抽出一根烟,手背上磕了两下道,“娃嘞,记住了,读书不一定有出息,可是不读书,一定没出息。” “晓得。”凌二点点头,实际上,他能读到初三,基本上都是老俩口在出力。 光靠她老娘,家里压根没有一个能读得了书的。 去从鸡笼房的拐角,找了根竹竿,用菜刀剁了五六节,又进堂屋找了一团线,每节竹竿都绕了线,“我去钓龙虾。” 3、长风破浪会有时 4、同是天涯沦落人 5、我昔东行花始开 6、恰同学少年 7、旧游无处不堪寻 女孩子道,“牛皮吹的挺响哈,死要面子活受罪。” 凌二道,“哥差的是几千万,几个亿,你们也没有啊。” 去祖国伟大的首都也好,去浦江也罢,买上几栋小区,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女孩子噗呲笑道,“你真逗,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行了,不跟你们扯了,去教室。”凌二把杨浩推在前面走,得有人带头才行,教室是找到了,他还不清楚自己的座位在哪里呢。 教室里背英语的,背语文的,背政治,背历史的,此起彼伏,夹在一起,乱哄哄的,嗡嗡的。 班里三十来号人,男多女少,像杨浩这种打扮的亮堂的不多,大多和凌二差不多,一身老粗布挂身上,肤色蜡黄,显不出什么肉色。 也就姑娘讲究一点,辫子梳理的整整齐齐,不像男孩子,各个顶个二八、中分,头发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贴在头上,油腻腻的一层。 面前除了课本,就是油印的卷子,根本没什么像样的辅导资料,想题海作战都没资源。 “人不多啊。”凌二跟着杨浩坐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发现班里还有很多空位置,大多数位置都是空荡荡的,不像他的位置,虽然人没来,起码还留了两本书。 杨浩道,“来了一半吧。” 凌二心下也理解,农村的很现实,自觉对中考没希望的,早早的就回家了,在这里待着煎熬不说,还浪费伙食开销和中考的报考费用。 接着又笑着道,“不过过几天人可能就全了。” 杨浩问,“为什么?” “傻啊。”凌二道,“马上就是插秧了,干活多受罪,还不如躲学校舒服。” 总归会有一批在家里受不了累,来学校多清闲的,只是也躲不了多长时间,距离中考还有一周左右。 想到这里,他感觉压力很大,物理、化学、英语、数学,他一点也不怵,说考满分有点夸张,但是也相差不了多少,他最怕的还是语文、政治和历史这些玩意,他早在八百年前就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现在,他需要重头开始死记硬背! “娘希匹,玩呢!”他不自觉的骂出声。 “什么?”杨浩莫名其妙。 “没啥。”凌二左右朝着前后左右看了看,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伙子成功的引起了他主意!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和他一个寝室的! 至于叫什么名字? “刘高。”他把对方课本的书页合上,拦着对方的肩膀道,“走吧,陪我去寝室呗。” “你自己去呗,拾掇我干嘛。“刘高满心的不乐意。 我要是认识路,还找你干吗? 凌二暗自悱恻,表面依然笑嘻嘻的,强拽着他道,“走了,走了,别磨蹭,请你吃大肉包子。” “真的?”刘高腾的站起来,只要凌二点头,说走就走。 凌二眼角一抽,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现实的同学,忍着痛道,“那是必须的。” 刘高合上书,立马就应了。 两人往寝室走,凌二故意落后一步,希望他带路。 再次遇到那个晨读的女孩子,她对凌二喊道,“你又不好好看书,往哪跑。” 凌二真是不记得自己班里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了,简直是鹌鹑窝里白天鹅,看样子和自己还挺熟的。 以自己博爱的胸怀来说,不至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啊? 他拍拍脑袋,活见鬼了!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也没关系,相识就是有缘,他热情的道,“我回宿舍搬东西,帮忙不?” “想得美。”女孩子冷哼一声,又不搭理他了。 “什么人啊。”凌二嘀咕一声后,加快脚步。 刘高赶忙跟上去,羡慕的道,“江文路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关我鸟事。”凌二对这个名字同样没有印象,用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 十五六岁,荷尔蒙泛滥,情有可原,大马路上随便一个姑娘递个眼色,就能浮想联翩,心猿意马。 “你还没我大呢!”刘高红着脸解释道,“我是认真读书的,我说的是你。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凌二好奇的问。 刘高道,“她是从市里到这边借读三个月,,马上就要回市里参加中考,然后在市里读高中,也不会在县里读高中,你以后也见不上她了。” “哦...”凌二终于想起来了,印象中,当初班里是有一个城里来借读的姑娘,还引起过一阵轰动,被全班女生视为公敌。接着又笑着道,“多稀奇,我就不能考市一中了?” 刘高道,“那得考全县前三才行。” “那我就考个全县前三。”凌二信心满满的道。 刘高的话倒是给了他新的启发,原本他是打算读县一中的,但是他们整个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不但是乡镇穷,就连县城也是穷到骨头里了! 经济发展不到位,机会少,显然很是影响他的发财大计! 市里虽然也穷,但是比县城强多了,相对来说,机会比县里多。 还有一点,他们家距离市里比距离县城近,去市里更方便。 至于上辈子的高中同学,他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因为贫穷而自卑,敏感,性格腼腆,不擅交际,在高中也没处过什么朋友。 刘高瘪瘪嘴道,“真能前三,合肥一中都可以上了!” “对啊!我还可以去省城!”凌二又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又自言自语道,“省城居,大不易,哎,离家也远啊....” “说的好像你真的考得上似得。”刘高想撒泡尿兹醒他。 “我告诉你啊,别乱说不中听的话。”凌二警告道,“我要是考不上,到时候全怨你。” 学校的宿舍是一排瓦房,冬天灌风,夏天漏雨。 凌二推开门,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也许是潮湿霉味,也许是剩饭馊味,也许是臭袜子味,掺合在一起。 屋里阴暗潮湿,踩着湿溻溻的地面,他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面一张席子,一个编织袋做的稻草枕头,剩下的无非是一些书和毛巾。 8、路漫漫其修远兮 9、骤雨谁云不终日 10、鱼在迷津苦海 11、得意东风比试闲 12、任尔东南西北风 念上三年高中,那会年龄也更合适学车。 还是凌二开手扶车,这次刘广兴没再多问,不过还是挨着凌二坐,对这小子,他是一点儿辙没有。 手扶拖拉机先开到凌家门口后,他才从凌二手里接过车把,临走时,也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了,居然问道,“要是没事去跟叔喝两盅?” 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话会是从自己嘴里出来的,向来只有别人请他的,哪里有他请别人的道理。 凌二道,“我还未成年,不能喝酒吧?” 什么意思,这是被拒绝了? 他刘主任第一次舍出脸面请人吃饭,居然被拒绝了? 刘广兴更是不敢置信! “刘叔,要不你在这吧,我炒俩菜,你们坐下来喝点。”大姐瞪了一眼凌二,她们家老五还没落户口呢,到时候求着刘广兴的事情多着呢。 “到我那,我那还有两瓶好酒,呐,那个志强,也去,都喝一点。”刘广兴看着凌二,看他再敢说个不字试试。 凌二嬉皮笑脸的道,“你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不去那不是不给你面子嘛。” 刘广兴没好气的道,“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黄志强有点怵刘广兴,为难道,“我就不去了吧,我也不能喝酒。” “少扯犊子,偷酒喝,挨你老子揍的不是你?”刘广兴看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帮崽子,一个个都不上道啊! 回到家,让自己媳妇炒两样菜,他媳妇好奇,请这种半大崽子上桌是为哪门子? 刘广兴道,“志强那小子也就那样,还没开窍,凌二这小子却是不得了,我看了,以后咱这鬼地方,要说能出什么像样的人物,八九不离十,也就是他了。” “你倒是看得起他,”她家男人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在方圆左右,是出了名的场面人,看人识人也是有一套的,要不然,也不能在村里干村主任这么多年,“我觉得那孩子也就那样吧,再说,凌代坤可不是什么好玩意,以后日子长着呢,指不定能教出什么好。” “我以前也是没觉着这孩子哪里好,现在发现啊,就一点,主意正,那不是什么人能轻易带歪了的,”刘广兴说完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赶紧去做饭吧,马上就来了。” 凌二进门不是空着手的,硬是被姐姐逼去旁边的代销店买了两瓶酒,他现在穷的掉渣,自然大方不起来,一块半钱一瓶的,买了两瓶。 而黄志强拎着的虽然也是酒,可酒的档次就不一样了,本地名酒中华玉泉,十块钱一瓶呢。 看到俩人手里的东西,刘广兴老婆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起来,这顿饭不白忙。 桌上有鱼有肉,还有好酒,凌二也觉得这顿饭吃的不亏,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营养啊!就当吃顿自助餐吧。 “你小子是个酒鬼啊?”这小子哪里是不能喝啊,一盅酒还没费事,就进了对方的肚子,刘广兴觉得真要喝起来,他不一定斗得过,跟着闷完一盅,砸吧砸吧嘴后道,“吃菜,吃菜,别光顾着喝。” “没事,喝完酒回去睡觉。”瞅一眼自己面前堆的鸡骨头和鱼刺,凌二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猛吃了,瞧瞧黄志强多斯文,忍着痛把他盯着好长时间的鸡大腿夹给了刘丽丽,强颜欢笑,“来,吃一个,这阶段辛苦了。” “谢谢。”刘丽丽道,“你也吃。” “叔,”凌二肚子的里酒馋虫被勾了出来,再碰到好酒,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举着杯子道,“再走一个。” “别喝多,喝坏脑子怎么念书。”刘广兴是以一抵二,两个小子,轮流敬酒,他受不了啊!但是还是喝了,不能认怂啊,喝完后,他掂出来烟问,“你俩谁来一根?” “我不抽烟。”既然没烟瘾,凌二索性决定不再碰。 “我也不抽。”黄志强是不好意思,即使真抽烟,他也是背地里偷偷摸摸抽,不敢让家里人瞧见,不然又少了老娘哭天抢地骂他不争气,然后给他老子告状,他少不得一顿笋炒肉。 这顿饭,三个人一共喝了两瓶白酒。 凌二头晕乎乎的,回到家冲完凉水澡,也没支椅子,他姐姐去翻他学校垃圾堆,捡了一床旧席子回来,刷的干干净净,他把席子在门口一铺,倒着就睡。 暑假了,他最多的就是时间,抓鱼摸瞎的工作没有停下来,每天都有十来块的进账,但是在他看来,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得想办法找路子,赶紧挣点钱,这种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与村主任打好交道的好处便是他可以自由出入村委会,里面的报纸他可以随意翻阅。 从桥头卖完龙虾回来后,他没有急着去水渠那边,仰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桌子上,两只手拿着报纸,副版的一个标题引起了他注意。 “《关于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问答》,”他不禁兴奋的念出了声音,“经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批准自1988年4月21日我国在浦江....七个大城市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以来,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 人们纷纷来信询问。现就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的有关问题答复如下....” 真是瞌睡送枕头,想要什么来什么! 现在,没有比倒腾国库券更合适的了! 这玩意,本钱小有小的做法,大有大的玩法,最多无非是多出汗,他年轻,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受累啊! 两只脚收下来,从桌面上找了一张信纸,把报纸上的内容都誊抄了上去,还特意标注了只有85年和86年的国库券才可以上市买卖。 他下定决心,干了! 时不待我! 主要是靠信息不对等赚钱,一旦这个消息在全国范围内扩散,试点城市增加,他就没多少机会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本钱了,哪怕是姐姐同意他去做,可家里统共也就一百来块钱,从省城到浦江两地跑,去掉车票钱和吃喝,能不能有的赚还不清楚呢! 13、燕雀来鹰架 14、出门一笑大江横 15、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是被热醒的,屋子跟火炉子似得,下意识的抹了抹头上的汗,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床头上发呆的王刚。 “刷牙洗脸没有?”他揉揉眼睛问。 王刚道,“八点钟了。” 凌二瞅了瞅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笑着道,“你先赶紧洗脸刷牙,然后我们去吃点东西,不着急,我估计那边九点多才会开门。” 他站在窗户底下,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阳光洒在他那稚气的脸上,使其拥有与他不相衬的沧桑。 等王刚洗好脸,他在水龙头底下随意捧了水搓了搓脸,嫌弃毛巾脏,用自己的破旧衬衫在脸上挠了两下。 两个人一起下楼,在旅馆老板的指引下,找了一家早餐店,一人一碗豆浆,两个包子,付完钱后,凌二又买了一份地图。 把地图平摊在地上,用手指一处处的找要去的地方。 在他印象里,中国第一个证券交易柜台是在南京西路,具体位置他不清楚,他要借助地图看看先往那个方向走。 浦江在后来的发展变化太大了,即使是他这样的老沪漂,重生后置身于此地,也很难摸准地方。 俩人蹲在路边,路人并没有多看一眼,浦江现在是经济的桥头堡,每天来来往往的像这样翻地图找位置的人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 “远不远,不远咱们就走路。”看到凌二为难的样子,王刚主动建议道。 凌二按照地图上的比例尺默算了一下道,“那就走路吧,走直线大概四里地。” 从地图上找合适的线路实在太难,主要还是公交线路太少,供选择的余地不大。 凌二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打听路。 站在所谓的“中国第一个证券营业部”门口,凌二差点哭了。 营业部很小,粗略一算,只有十来个平方,中间一个太长台,里面是五个工作人员,外面是长长的队伍。 在这里,之前主要交易的是飞乐音响、延中实业、飞乐股份、真空电子、爱使电子、申华电工、御园商场等七只股票,现在增加了国库券交易。 他抱着包,王刚护在一侧,排在人头攒动的队伍里,发现大部分人都是来卖国库券的,而且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是外地人居多。 国库券的收益很高,1985年券的利率是9个点,跟银行储蓄的8.64相比,倒是相差无几,但是贴现率很高,综合下来,大概有15个点。 只是物价上涨的太厉害了。 借助于名烟名酒调价之际,迅速掀起了一场来势凶猛席卷全国的抢购风潮,各地许多银行门口都是排队取款的,取了钱后便是买买买。 连银行都不愿意存钱,谁还愿意留着被摊派的国库券,反感心理很严重。 听着大家的议论,他觉得来的正是时候,早一个月,刚允许交易的时候,由于证券营业部资金吃紧,对于外地人是每人限额二百元的。 “85年券111.5元,86年券103元。”他瞧瞧牌子上的价格,心里默默计算收益。 轮到他的时候,他把券包里拿出来,交到柜台,等拿到钱的时候,他没有点,迅速的揣进包里,从营业部挤出来后,把包交给了王刚。 让王刚走在前面,往热闹处去,他在最后,不时的往身后张望,故意绕了好一段路后,猛然发现已经到了南京路。 人山人海。 王刚紧张的道,“咱们走吧,不要往里面挤了,人太多了。” 从营业部出来后,他就偷偷开了纽扣看,全是现钞,把他吓得不轻。 凌二点点头,走在前面,上了一辆公交车,俩人统共四毛钱,最后在体育场下车。 下车后笑着道,“咱们找出地方吃饭吧,现在放松点吧,没事的,只要包不丢就行,没人会抢你的。” 现在有钱了,自然不能再吝啬这点吃饭钱。 找了一家馆子,进去观察一番后,先点了四个菜,要了两瓶啤酒,然后才对老板道,“老板,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包厢。” “包厢?”老板打量下了俩人。 “先给你押着一点,回头再算。”凌二递上了五块钱,人靠衣装马靠鞍,人家没撵他,已经是客气了。 看到交警,俩人都是绕着走的,生怕查暂住证,把俩人当盲流给当场遣返回去。 何况,俩人还身怀巨款,更是有嘴都说不清。 “行,你们到楼上。”饭店老板想了想,现在还不是饭点,包厢给他们倒是也可以。 俩人上楼,自己拿碗倒了开水凉着,等菜和酒上齐以后,凌二反锁了门。 把包打开,底朝天,一股脑抖落到桌子上,好几捆十元钞落在了地上,吓得王刚立马就去捡,并且低声道,“小心点。” 凌二启开啤酒,给他倒满,举起杯子道,“王哥,你知道有多少钱吗?” “多少?”王哥也跟着好奇。 “统共是16695。”凌二一字一顿的道。 王刚点点头,闷口啤酒,没有说话。 凌二笑笑,接着问,“知道我能赚多少吗?” 王刚是全程陪着的,有些事瞒不了,不如索性光棍一点。 王刚道,“1669.5?” 凌二装作不好意思的道,“王哥,我这趟跑,其实不白跑,主要是你吧,大老远过来一趟,啥也没落着。” “让我做坏人?”王刚给自己倒了杯酒,又一口喝完,笑着道,“早就发现你小子是什么样人了,别在我面前扮好人。 如果按照你自己和我他们说好的那样,你该拿1575,如果如实说了,你可以拿1669.5。” 票券价格是15750,比预计的多出了945元,关键是这945元是说还是不说。 凌二叫苦道,“哥,你可冤枉我了,我一毛钱不多拿,我只拿我的1575元,我寻思你别白跑一趟,出来的945给你,咱哥俩都有点赚。” 王刚道,“如果回去实话说,你该拿1669.5块钱的。” 差着近100块钱呢,他半年的工资也就这么多。 凌二道,“王哥,你也在营业部看了半天了,里面大部分都是黄牛,门道不需要我多数了吧。” 王刚道,“低买高卖,跟做生意一样呗。” 凌二笑着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干了。”王刚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16、风多杂鼓声 17、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18、生当作人杰 19、年华初冠带 20、盘盘上绝顶 21、攘外必先安内 22、能使地上流钱神 23、无钱鬼揶揄 24、世人逐势争奔走 25、千里争看衣锦身 26、无遮四壁任萧然 27、捕逐出八荒 28、鲲化鹏飞羽翼齐 29、荡涤放情志 30、花开花落总他乡 31、狗子无佛性 32、时穷节乃现 33、安得广厦千万间 凌二笑着道,“你倒是不客气的很,下手蛮狠。” 老四道,“是二哥答应了的。” 老三至始至终都没敢应话,他只是随口哄人的,哪里成想老四能记得这么牢。 凌二对他道,“别看着我,自作自受吧你,答应人家的就要做到。” 凌三道,“我没说不答应。”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呗,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 一行人进到街里,凌二带头走进一家早餐店,小笼包一下子要四了四笼子。 “都别客气,尽管吃,不够了再要。”他大气的道,“老三请客。” “小气鬼,你不请客?”老四喝着稀饭替凌三抱不平。 凌二道,“哟呵,你倒是话多,你心疼你二哥你就别吃,省着点钱给你买自行车。” “哼。”凌四冷哼一声,大口的咬了下包子,对凌二的话嗤之以鼻,这种吃亏的事情她是决计不会做的,傻里吧唧的呢。 凌二道,“那你就闭嘴,好好吃你的。” 黄志强道,“等会我请客,谁都不用管。” 他今个早上也卖了有十几块钱,一顿早饭才几个钱? 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还是我请,我也有钱。”凌三自然知道大哥和他是闹着玩的。 凌二正要说话,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邱绍亮,身后牵着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枯瘦如柴的身子佝偻着,一个劲的道,“我不饿,费那个钱干嘛。” “你带老婶坐这里。”凌二挤到凌三那边,让邱绍亮带着老娘坐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老板,两笼肉包子,”邱绍亮自己盛的稀饭,先给老娘布置好碗筷, “要那么多吃不完。”老太太接着嘀咕道。 邱绍亮道,“吃不完带回家。” “你跟老婶咋来的啊?”凌二一瞅这老太太是个走路都不稳当的小脚。 邱绍亮坐下后指着外面放着的板车道,“拉过来的呗,总是说眼睛酸胀,等会我带她去医院里看看。” 他除了邱绍杰这个亲哥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十岁的妹妹刚出世,他老子就没了,然后哥嫂分家,他就带着老娘和妹子过。 他亲哥自己俩孩子,一大家子,日子也艰难,帮衬不了他多少。 他一个人呢,养活老少俩,没个劳动力帮衬,日子更不容易,至今三十五六了,连房媳妇都没娶上。 他妹子长的俊俏,倒是有人家提过换亲的事情,但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自己大男人一个,娶不上媳妇那是自己没本事,换亲,那是丢人。 凌二帮着在老太太面前拨了点腌菜,然后道,“那得找医生看看。” “你们够不够,我再加两笼子。”邱绍亮问。 凌二问老四,“你要不要了?” “吃饱了。”老四满足的拍拍肚子。 凌二对邱绍亮道,“我们先进街里,你们慢慢吃。” 正要往口袋掏钱,邱绍亮已经用手挡住他,另一只手朝着饭店老板递过去五块钱,“等会一起算,别客气了,几笼包子我请得起。” “那谢谢了。”凌二没客气,毕竟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了。 凌二等人走后,邱老太太才小声埋怨道,“不晓得心疼钱。” 邱绍亮道,“你吃你的,瞎管什么闲事,我和老大就是跟人家干活的,要不然这趟回来怎么来的钱,够不够吃,不够再要一笼子。” “那是老板,也不能让你请吃饭。”老太太自然还是不服气。 “你这老太太,吃饭堵不住嘴,赶紧吃,吃了先去赶集,不然等从医院出来集市都散了。”邱绍亮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街面两边全是菜摊子、肉案子、百货、日用品,基本都很齐全。 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有的地段尘土飞扬,有的地段污水横流,垃圾遍地,苍蝇乱窜。 但是这里依然是小镇的经济中心,文化中心,政治中心,毕竟镇上最好的小学和乡镇的最高领导机构都位于这条破旧的街道上。 有卖糖葫芦的,老四不挪脚,眼巴巴看着。 “你个贪吃的货哦。”凌二拿了两串给她,然后让老三付钱。 还有卖麻花糖,油饼、馓子的,老四依然犯老毛病,见着吃的就走不动道。 “你真是投错抬了,你合该找个做厨子的老子,生这穷乡背旮旯干嘛啊。”凌二干脆给了她两块钱,由着她买。 走到肉案子那边割了二斤肉让老三拎着,黄志强犹豫了一下,跟着割了一斤肉。 有卖土豆、茄子的,凌二一起买了五六斤,搭在黄志强的后车座上。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钟。 大姐正在浇菜园子,看到他买这么多蔬菜回来,就问,“家里不是没有,买这些干吗?” 凌二道,“又不够吃。” 大姐气呼呼的道,“西红柿、毛豆、辣椒都不吃完。” 凌二道,“又不能天天吃。” 何况论炖肉,还是土豆和茄子一起吃着香。 在家待了三天,他的中考分数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分数没有他想象的高,居然没进县前十,遗憾归遗憾,去市一中没问题了。 但是他没有太高兴,反而皱着眉头。 因为他老子还是没有回来。 他老子明明是在他中考分数下来的第二天回来的。 他觉得是不是由于重生,改变了什么? 他老子居然没有按照套路出牌? “你们都要去市里上高中了,以后要相互帮助。”刘广兴比凌家一家子还要高兴,他的闺女虽然考的不是市一中,也不是市二中,而是和黄志强一样进了市三中。 但是,这也足够让他高兴。 他闺女哪怕考不上大学,也是他们老刘家最高学历。 再说,凌二和他分析过,三中是不好,考本科有困难,可是考个大专应该不费力气! 不能拿大专生不当大学生! 要是肯努力一把,混个事业单位跟玩似得! “放心吧,去市里有我呢,我们三个人一起,没人能讹到我们,”凌二有一茬没一茬的接话,接着问,“叔,户口那事?” 他交了计划生育的罚款,就等着什么时候办户口。 刘广兴道,“昨儿个就把证明给了你大姐,老大,你拿证明去派出所就行。” “哦,我明天去。”大姐这才想起来忘记和凌二说。 “那就好。”凌二扔了嘴巴里用来剔牙的茅针草。 他又在家干耗了两天,他还是没他老子的消息。 连大姐也在那掰着指头算道,“不该啊,这都几天了?” 凌二道,“那就别管了。”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果真就不管了。 第二天一早,他招呼上凌龙陪同他去市里。 马上要读高中了,在市里读书,他要带上大姐她们,一大家子是需要一处住宅。 往市里的汽车是从县里过来的顺路车,俩人在路上拦着一辆,坐了四十来分钟的车,抵达汽车站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头。 “你要不在这等会,我去找个人问问路?”凌龙虽然当过兵,在外面见过世面,可是市里他也是第一次来。 凌二手一挥道,“跟着我就行了。” 汽车站出口有拉客的人力三轮车,他拉着凌龙坐上去,跟着师傅说了下地址。 “坐好喽,现在走,过俩路口就到。”师傅四十来岁,黝黑的脸上满是笑。 太阳才刚刚泛红,气温却很高,皋城丘陵地形,高一段,低一一段,只蹬了一里地,他头上的汗,已经开始顺着脸往下滴。 凌龙道,“师傅,你要是不行,咱俩换着来,我会蹬。” 他倒是不好意思了。 师傅道,“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在一个路口,他停了车子,指着一个大门道,“那个就是一中了。” “谢谢了。”凌二递过去五毛钱。 他没进学校,毕竟没开学,进去没有什么意义。 凌龙从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给凌二一瓶后问,“现在去哪?” 凌二道,“边走边打听吧。” 他对市里并不陌生。 此时皋城还没有扩张,如果让他描述,一个字是旧,两个字是破旧,三个字便是很破旧。 所谓的市中心也不过是几条路口拼凑起来的,最高建筑只有一个新华书店。 一中虽然算不得郊区,但是起码算偏僻地带,沿着吸沙船轰隆响的淠河,有一些不成规模的厂和厂家属区。 他走进了化肥厂的家属院,这里都是带院子的瓦房,他很喜欢,但是询问一圈下来,没几个人搭理他。 逗乐子呢! 房子的产权是厂子的,跟他们个人没关系! 租可以,卖是不能卖的。 凌二一拍脑袋,自己蠢了,他哪里懂这些。 踩着尘土飞扬的马路继续朝前走,脚都捂出了臭汗,也没松懈。 没走多远,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他们。 凌龙道,“是喊咱们的。” 凌二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年轻人,一手拉着板车,另一只手朝着他们挥。 凌龙点起来烟等着他过来后问,“兄弟,有事?” “你们是不是要租房子?”年轻人问。 凌二道,“是买房子。” 他打量着年轻人,年轻人年岁不大,身量不高,肩膀也窄,身上挂着开洞的衬衫,干瘪的脑袋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这是他和潘宥诚的第一次会面。 如果按照后来经济史学家的狗血说法:“1988年,夏季,高温,无风。 中国商业教父还只是个不招人待见,满嘴跑火车的小屁孩。 但是这一天,被称为商业教父第001号狗腿子,拥有不可置信的商业天赋的潘宥诚董事长,神奇的发现了凌二先生的王八之气,高山仰止,崇拜之情简直难以遏制。 从此以后,历史的车辆滚滚向前....” 而潘宥诚看向的明明是凌龙,他压根就没多看凌二一眼,小孩子,谁兴搭理? “租房不租,我们要买房。”凌龙看他不回凌二的话,终于不耐烦了。 “我叫潘宥诚。”他伸出手道,“你们是要买房啊?” 他挠了挠头。 凌二问,“兄弟,我们时间紧,你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不是,要买房有啊。”潘宥诚笑着道,”就是不知道你们给什么价。” 凌二走到板车跟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编织袋一看,笑着道,“你是卖萝卜缨子的?季节不对啊,这么蔫吧,谁要这玩意。” 所谓萝卜缨子其实就是萝卜叶子,冬季的时候,蔬菜少切贵,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都喜欢储藏一点,拌在豆腐渣里或者炒着吃,总比硬扒饭强。 至于这个季节,蔬菜大量上市,白送给人,人家都不限定稀罕。 潘宥诚笑着道,“便宜,没事贩点。” 凌龙道,“你是本地的?” 他们县不大,却是同井里的青蛙一样,有一种迷之自信,除了本县人,稍微靠南边一点的市里人,在他们眼里也是外地人,他们都称呼为小蛮子。 判断的依据很简单,他们和市里的口音却是不一样的。 倒是和隔壁的下蔡市口音差不多,后来行政规划,成功划入了下蔡市,不过,互相也不亲热,因为下蔡市偏北,是吃面食的老侉。 嘴里是老乡,心里怎么样,那就是鬼知道了。 总之他们这旮旯,不南不北,简直是江淮大地的一朵奇葩。 潘宥诚道,“不是,我石婆店的,听说你们要买房子,我这走街串巷的,刚好遇到过一家要卖房子的。” 凌二笑着道,“我买房是准备在一中读书的,太远了可不行。” “不远,”潘宥诚道,“就河边上,往前面走一里地,关键人家卖的不便宜。” “兄弟,我不让你白跑,带我们去吧,不管成不成,都有你的好处。”凌二道。 要不是为了好处,对方当然不会这么热心,大老远的追上来。 潘宥诚道,“这个嘛...” 故意拖着长音。 凌二道,“这样,不要你说位置,你说下那房子情况吧,差不多我们就去看看。” 潘宥诚道,“老头子以前是农机厂干部,老太太是教师,现在全退了。房子是新翻修的,前后八间。 结果呢,他儿子,刚不到四十岁,得了尿毒症,媳妇跑了,不问事,现在他们得照顾儿子,孙子,到处得花钱。 那点积蓄不够用,那就得卖房子。” 看到凌二递过来五块钱,推辞道,“这个多不好意思。” “可别假,都是生意人,拿着吧,”凌二直接塞他口袋里,“带我们去吧。” 34、盖了高楼并大厦 35、换门不改旧家风 至于潘宥诚,已经约定搬家的时候来喝酒。 坐公交车到汽车站,再从汽车站坐客车到镇上,依照原路返回。 客车没空调,等俩人下车的时候,浑身跟水洗似得。 走到村口与河坡的交叉口,俩人索性脱了个溜光,下河游了个来回。 “哥。”凌三杠着挑网站在河坡上喊,他的旁边是黄志强。 他看黄志强已经脱了衣服,都跳到河里,赶忙跟上,一个猛子钻到了河中央。 凌二浑身舒畅,真心不愿意往河岸上跑,但是一直在水里泡着不是回事。 他趁着没人,弯着腰躲到野草稞里找到了内裤和大裤衩子,先摸摸所有的证件都在后,才偷偷摸摸的穿上,然后把衬衫甩动肩膀上,朝河里喊道,“都回家吧。” 晃了晃凌三的水桶,里面是吐着泡沫的小龙虾,还有零星的鲫鱼蛋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是回家还是继续搞?”他问老三。 “现在又没什么事,到下晚吧,”黄志强考上了高中,本来就有点小兴奋,现在还能赚点零花钱,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讲话的嗓门都比以往高许多,“多搞点龙虾,我们下黄鳝笼子。” 反正龙虾不值钱,用来做下黄鳝笼子的饵料,比蚯蚓的效果要好。 黄鳝也爱吃蚯蚓,只是因为夏季高温,在水里的影响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凌二听见这样说,放下水桶,跟凌龙先回家了。 大中午的,老四没午睡,趴在饭桌上,面前放着一袋子白糖,手里捏着的勺子挖嘴巴里塞,糖粒糊在了脸上。 凌二猛地进来,把她吓了一跳,想收起来也来不及了。 “你也不怕齁得慌。”凌二无奈,前天她还听见大姐唠叨,家里两袋子白糖没注意就没了。 不过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大家都喜欢往稀饭碗里拌糖吃,唯独没想到老四会这样空着吃。 老四赶忙把嘴巴里的糖化干净,然后把袋子放进了橱柜里。 老五躺床席子上睡得满头大汗,他拿着蒲扇在一旁扇了会,然后丢给老四,“大姐呢?” 老四一边扇扇子一边道,“找鞋样子去了。” “谁家?”凌二问。 “黄志强家。”老四道。 凌二进厨房,找了中午的剩菜,对凌龙道,“先对付一口,晚上请你吃好点的。” 俩人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俩包子,肚子瘪的委屈,一路咕咕叫。 凌龙自己启开了啤酒,先递给凌二,见他不喝,便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道,“算了吧,先跟你家老大收拾东西,等会我骑车给你到处问,谁家的拖拉机能用,到时候给你搬家用。两辆够了吧?” 凌二想了想道,“至少两辆。” 村里只有一辆手扶车,还得找别地借。 凌龙喝完啤酒,捡着凉饭扒了三碗后,打着饱嗝前脚走,大姐回来了,看到凌二摆在桌面上的证明,仔细的瞅了又瞅。 气鼓鼓的道,“你没和我商量一下,怎么就自己定了呢?” 钱是弟弟挣的,弟弟爱怎么花就怎么样花。 理是这个理,可那可是五千块钱啊! 不是五十,不是五块! 一个早上的功夫就没了,这也太胡闹了! 凌二笑着道,“早知道不和你说了,一惊一乍的,干嘛啊?八间瓦房,买水泥现盖,没一万块钱都盖不了。你啊,是没看到地方,看到后,你肯定也觉得赚了。” “闹吧你。”她嘴上是这样说,但是还是把证件放到柜子里锁好了,“这样瞎糟践,看你能骚几天。” “让你失望了,我肯定一直是独领风骚。”凌二把席子在外面杨树底下一铺,倒着就睡。 接下来,凌家开始忙着搬家,大姐强烈要求把家里的牲口都给带着,按照她的话说,哪怕是走路背着,她也得带过去。 至于那头长到五十来斤的黑猪,赶她也能赶过去,只是实在没法在城里养,送给了爷奶,她差点没抹眼泪。 凌二哭笑不得。 按照他的意思,家具、锅碗瓢盆什么的,一样不带,只把各自的衣服和书给收拾了。 “什么都不带?花钱买啊?你多大款啊,什么都花钱。”大姐不乐意的问。 凌二道,“以后要是回来过年,没碗没灶的,再带回来?想什么呢,全搁家里吧,到时候能用得上。” 大姐一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以后回来住个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的,没吃饭家伙,那也是麻烦事。 何况,心里隐隐地也多了一层想法。 凌二现在能挣钱是不假,可也意味着长大了,长大以后还是指不准怎么样的,要是独门立户,她和老三老四还得回来,继续守着老房子。 一狠心,一跺脚,得了,难得他现在这么大方,那就随了他。 万一弟弟以后有了对象,找了媳妇,她想他大方,还没机会了呢。 搬家出发这一天,凌代坤还没有回来,凌二早就不做指望了。 天刚蒙蒙亮,他就把刘广兴家的手扶拖拉机开了过来,刚和凌龙把床褥被堆进车里,王刚和邱绍杰老表俩也开着一辆拖拉机进村了。 本来凌龙要从隔壁村里借的,结果在镇上遇到王刚,王刚说他跟粮站那边熟,所以干脆从粮站借了一辆十六匹的四轮拖拉机。 由邱绍杰这位曾经的生产队拖拉机手开着。 鸡鸭全被绑了腿脚塞进了编织袋里,大姐拿剪刀给开了透气孔,让它们把脑袋都伸出来,小心放到拖拉机上。 一切收拾妥当,凌安民也跟着爬上了四轮车,把老五扶在腿中间站着。 凌二对大姐喊道,“走了。” 大姐锁好门,回望老宅最后一眼,最终上了凌二开着的手扶车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村里,上了县道,往市里去。 凌二手柄拉到高速,一路很快,除了中途加满了一桶柴油,也不曾歇息过。 凌龙等人是先到的,从门框上摸出来钥匙,打开门,老四和老三,先窜了进去。 她们俩早就从凌二的口中得知,以后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俩人在路上就开始讨商量房间的分配问题,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是,谁先抢到算谁的。 凌龙对王刚道,“这家人讲究,搬家了,卫生也给做的好好的,不脏不乱。” 拖拉机停了,水箱依然在咕噜咕噜的沸腾,他拿起水桶,从井里打了水,把水箱给灌满了。 然后和王刚等人一起帮着把东西屋里搬,他们刚搬完准备挪车,凌二的车也到了。 凌二抱着一床被子,老四急切的跑过来,指着前院的一间靠墙的小屋子道,“哥,我住那个屋子!” 言语中的兴奋简直无法掩饰。 以前和大姐她们挤一张床,她的愿望也很简单,有一张自己的小床。 现在,却直接有了自己的房间。 凌二把被子随意扔到了床上,笑着道,“那个是西晒,你可考虑好了,不怕热你就尽管住。” “我不怕!”她很肯定的道。 总比和人挤一张床强吧! 大姐把东西搬完给大家打水洗了把脸后,才急切的把屋里屋外,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当然,心痛还是心痛的,毕竟那么多钱出去了。 凌二和王刚要出去置办锅碗瓢盆,她赶忙跟了上去,现在她对长着漏财手的兄弟一点不放心,压根就不是什么会过日子的人。 凌二对市里很熟悉,开着手扶车找到了农贸集市市场,他嫌弃大姐讨价还价的太磨蹭,但是又没奈何,干脆跟王刚先去买煤气罐灶头。 他们在家里是烧麦秸秆和稻草的,在城里自然没有这些东西,需要烧煤气。 他大姐的活动范围,一直是在镇子的十公里内,考虑不到这些事情。 所以,他买完后,大姐还诧异这是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他还特意教了大姐怎么用。 中午,加上他买的熟食,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整桌。 潘宥诚还没到门口,凌二便迎了过去,把他请上座。 “别,我坐这,坐这。”潘宥诚坚决不肯和凌安民一样坐在上首,选择了左手的位置。 他因为下午要出摊贩萝卜缨子,喝完一瓶啤酒后,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凌二考虑到自己年龄小,有意识的控制饮酒,也没喝酒,扒口饭后陪着潘宥诚在一旁聊天。 他把一条红三环塞进了潘宥诚的怀里,笑着道,“你帮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这个你拿着,别再和我客气了,不然我真不高兴了。” “举手之劳的事情,请我吃顿饭,这就行了。” 一条烟三十来块,潘宥诚说什么也不收。 “你要是不要,那回头就扔了,”凌二直接给放到了他的板车上,“再还给我,我就生气了,以后常走动,指不定还有什么事需要你多帮忙呢。” “这多不好意思。”潘宥诚道。 凌二道,“别客气了,现在市里做生意怎么样?好做吗?” 潘宥诚笑着道,“有本钱啥都好做,没本钱,跟我这样呗,走街串巷,一天十块八块的。” 凌二问,“有没钱有什么生意好做的?” 潘宥诚道,“能做的多喽,服装、饭店、电风扇、收音机、电子表,不用跑深圳,从浦江倒货过来,不瞅没地方卖。” “那倒是。”凌二深以为然。 潘宥诚站起身道,“我走了,赶紧卖完,我下午还得回家。” “那就慢点。”凌二帮着把他绿色的军用水壶灌满水,把他送到路口。 大姐抱着洗衣盆从河坡上上来,凌二过去帮着接过盆,然后问,“先休息一天,着什么急啊。何况打井水洗就是了,也不用河边跑。” 大姐道,“河里洗多方便了,打水还麻烦呢。” 晾好衣服,她又开始捯饬鸡笼,鸭子和鸡是放了进去关着了,但是网到处是漏洞,要是不修补一下,没准就跑出来了。 王刚帮着补了会网后,单独对凌二道,“我准备明天去浦江,你要不在家多温习书,别去了,反正离开学也没多远了。” 他本来的意思是等凌二一起去浦江的。 凌二笑着道,“再多等我两天,一起去,我陪你们做到开学。” 如果只是为了倒腾国库券,他现在去或者不去,意义已经不大,王刚他们已经能独挡一面。 他主要还是想碰运气,万一遇到机会了呢。 王刚道,“你真不用多寻思,还是和上次说的一样,你只要负责动脑子,体力活一点不需要你做。” 凌二笑着道,“说让你等着,你们等着就是了。” 王刚点点头,吃跑喝足,睡了一个午觉,然后招呼邱绍杰等人回家。 凌二要留凌安民多住一晚,凌安民拒绝了,孙子孙女这边安排的好,他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等他儿子回来,只要不捅娄子,这家就算稳当了。 人都走后,大姐开始分房间,拒绝了老五睡前院西晒房间的要求,直接分给了凌三。 老四不乐意,中间的一间房是和左右打通的,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出入她的房间。 大姐没好气的道,“那我跟老五睡,你睡右边靠墙那边屋。” 老四这才转悲为喜。 凌二道,“我也睡前院。” 前院四间房,一间过道,一间厨房,剩下两间都是卧室。 36、城市居不易 37 38、见利不亏其义 以前在宁波和省城的银行,除了他们这帮人,他都没见过有别人买进的。 一边想着,一边信步往里面走,国库券的收购价出来了,97块,虽然跟凌二猜测的96元有出入,但是也就基本差不多了。 把从省城买进的国库券卖掉后,一算计收入,暗骂了几句。 中午,依然找了个小馆子,王刚两盅酒下肚后道,“这样搞屁啊,没什么意思了,再搞下去,就怕瞎忙活。”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野心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要是放在以往,别说一次性挣到三千块,就是能挣到三十块钱,他也必定高兴地飞起,现在反而是不满足了。 “我不喝。”凌二拒绝了堂哥凌龙递过来的酒杯,夹了块鸡大腿,一边啃一边道,“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别着急,给胡伟打电话了没有。” 邱绍杰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家伙就在市区。” “挺聪明的啊。”凌二不等他说完,也猜到了邱绍杰的意思。 其实早有预料,虽然胡伟没有梁成涛这样的人聪明,可绝对也不傻,跳过自己这个中介,那是早晚的事情。 总之金山石化的地盘是丢了。 邱绍杰道,“这叼毛说话都没前阶段客气了,想想就来气。” 凌二道,“大家心里有数的,早晚是这个结果,不要恼,咱们啊,还有其它工业区没跑,还有机会,不过要提高收购价了,别人六十,我们就七十,虽然少赚,也比没得赚钱。” 王刚道,“那你分配吧,谁跟谁一起,怎么走。” 他们跟着凌二跑了这么长时间,国库券的门道基本都懂,而且往工厂区跑,主要是找像胡伟、梁成涛、金钟这种在厂子里吃得开的人。 他们是亲眼见过凌二怎么谈判的,他们有一点优势,就是年龄比凌二大,不容易让人轻视,说不定比凌二还好使呢。 凌二道,“你跟我哥还有亮哥跑宝山,主要是两个厂区,一个是宝钢,另外就是大众。拿下任何一个,就是吃喝不愁了。 我还是和杰哥一起,我们去跑松江,钱呢,你们拿二十万,我俩带十五万。” 现在俩人的本金已经有三十万,自然要大干一场,哪怕是百分之十的利润,一天也能赚四五万。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他们本钱有了,反而没地方收券,一天下来能收个七八万券就算不错了。 转过头又对邱家兄弟俩和堂哥凌龙道,“你们口袋千把块钱也可以入进去,一天赚个十块八块。” “那没问题。”邱绍亮第一个应了,他看着他老表和凌二这样大把大把的赚钱,同样开始不满足于现状。 “你们怎么说,我们咋做。”凌龙有点扭扭捏捏,凌二是他堂弟,跟着堂弟混,总归有点放不开。 王刚笑着道,“我跟小二一样的心思,只要我俩赚了,你们以后都不能差。” 邱家兄弟是他老表,凌龙是凌二堂哥,外人尚且不会亏待,何况是自己家里人。 每个梅雨季节的天气都是变化无常,一会停,一会下,不发个把月的神经,是不会罢休的。 但是,对一心扑在钱上的凌二等人来说,风雨无阻,他们用俩月不到的时间挣得比杨百万还多。 及至到开学,凌二才不得不停手,准备返校读书。 他要回乡,王刚提议搓一顿散伙饭。 “我敬大家一杯,哥哥们最近辛苦了。”凌二说的真心实意,他破例端了一杯啤酒。 王刚道,“说这些就假了。” 他也跟着站起来举杯。 “我跟着没少赚。”邱绍杰实话实说。 凌二道,“那就一起喝完,不能留着养鱼。” 说完一饮而尽。 当晚,他特意和王刚挤了一个房间,而让凌龙和邱家兄弟一起睡。 “你放心回去读书,我这一点事没有,你说的,顶多做到十月份,你可别多心了。”王刚自然知道凌二想说什么,“你把多余的心思收起来,等着数钱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他们国库券真的想再继续做下去,只有去外地收了,浦江范围内是不用想了。 凌二笑着道,“你确定?” “当然了。”王刚肯定的道。 凌二笑着道,“你不会还要把你本金的那份收益给我吧?” “嗯?”王刚光想着合伙不能计较,倒是没有细想过分配。 俩人的本金是在一起的,如果凌二走了,俩人是怎么分呢? 凌二拿自己那份本金的收益没有问题,但是继续分他那份本金的收益,就没有道理了。 如果只因为凌二不出力了,自己分凌二那份本金收益,也不地道。 想了想道,“还是跟之前一样。” 本金还是算在一起分。 凌二摇摇头道,“你自己刚才也算了,做不了多长时间的,后面的国库券会越来越难收,说实话本钱可能都没地方花。 所以,你负责你自己的收购就好,真不用管我这份,我把钱给凌龙,你得把邵杰哥给我用一阶段。” 这是他这阶段考虑过的最好的办法,他放着自己的堂哥没理由不用。 王刚道,“那这样再好不过了。” 人家用自己的亲戚,简直是一点儿毛病没有。 再说,这样的话,自己也不用太为难,毕竟牵涉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接着道,“邵杰那边你给怎么分,我跟着怎么给邵亮。” 凌二笑着道,“你越来越通透了。” 他到时候怎么给凌龙分钱都行,但是给邵杰分钱就有讲究了,毕竟人家是王刚老表,他给邵杰多了,王刚给邵亮少,一对比下来,显得王刚多小气似得。 最后没面子的是王刚。 现在王刚直接敞开了说,后面就不用再有什么顾忌了。 俩人这边谈妥,凌二去找凌龙。 凌龙倒是有点措手不及,凌二连提都没有和他提过,现在突然让他保管五十多万的现金,能不慌吗? 凌二把存折递给他,拍拍他肩膀道,“你是我哥,你就得帮我。” 39、人无魂不立 40、报名 吃饱喝足,看到刘广兴的杯子里泡的是茶沫,凌二一猜就是自己家的,他大姐是个抠抠搜搜的人,能舍得买好茶才叫邪了门。 他走进自己屋里,带回来的包安安稳稳的放在床底下,大姐没有去翻过,叹口气,鼻子有点酸。 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来一袋茶叶,走出屋放到桌子上,夺过刘广兴手里的茶杯,茶水直接倒了,洗一洗杯子后,撮了一点茶叶,冲上水,然后道,“试试我这个龙井,从浦江带的。” 为了身体着想,他可以不抽烟,可以不喝酒,但是绝对不能没有茶,刚开始那会,条件不允许,天天茶叶沫子渣嘴,他也就认了。 现在条件好了,自然是捡着好的买。 这趟回来,他一次性买了两斤多。 刘广兴帮他解决了弟妹二人的上学问题,他对人家大方一点,倒是正常。 “那好的很。”刘广兴一点儿也没客气,他家里虽然也没什么好茶,可不至于喝茶叶沫子,嘴巴都是苦的。 凌二问黄国玉道,“国玉叔,你的杯子呢?” 黄国玉笑着道,“我杯子还有茶叶呢,不用换。” 凌二笑着道,“赶紧拿过来吧,我这新茶,你试试怎么样。” 黄国玉这才扭捏的把自己的杯子洗干净,然后道,“你忙你的,我来自己弄。” “多加点,少了味道淡,尝不出味。” 凌二让开位置,在桌子上找了个碗,放上茶叶,倒满水给在一旁编篾筐的老爷子送了一碗。 “志强他们呢?”他终于得着了空问。 黄国玉指着西边的方向道,“在河边下网呢。” “我去看看。” 凌二找了双拖鞋趿拉着往河边过去。 黄志强和老三正站在水里扯着竹竿布网,老四和刘丽站在河坡上看。 “注意有沙坑,没事别下去。”凌二很是担心,这里可不是他们家门口的水沟,“你们赶紧都给我上来。” 老三看到哥哥,先是一喜,紧接着道,“没事,我们只在这边浅水下网。” “那也不行。”凌二很坚持,“你不是有地笼子吗,站上面扔几个得了。” “水流大,地笼子下不到。”老三自然不怎么乐意,这里比老家的河宽太多了,现在虽然捕不到黄鳝,但是鱼虾多,收入也多。 昨天晚上抓了一只甲鱼,今个早上提着网兜去早市,立马就被来买菜的一个中年人给盯上了,他要五块钱,人家眼睛都没眨,很爽利的给了。 凌二道,“那也不准再下河。” 想想还有点后怕,临走的时候就应该交代下大姐,别让老三再下网的。 “行了,上去吧,我刚刚都踩到好几个沙坑了,人不露头。”看到凌二板起来脸,黄志强赶忙出来打圆场,把竹竿插进水里,算是把网布置好了,然后上了岸。 凌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自己的手里的竹竿在这一端扯直了插在水里,至于能不能网着鱼,就看天意了。 凌二道,“再给我摆脸色,真揍你,你是不知道危险,掉下去没人捞的上你。” 非法吸砂船不仅危害河道安全和生态系统,还形成了许多的沙坑,每年的夏天,总会发生许多的惨剧,孩子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在这里潦草结束。 凌三噘着嘴不吭声,被夺了财路,他再老实,也不能高兴,哪怕那个人是打着为他好名义的亲哥。 明天就要开学,一般情况下都要提前去学校缴费报名。 凌二开着刘广兴的手扶拖拉机,载着他们先去三中。 三中位于城南,距离凌二家有十来里地,除了学校门口的一条街道,周边全是农田,一片荒凉。 刘丽和黄志强内心是拒绝的,说好的城里呢? 这里和他们镇上也没多大区别啊? 刘广兴点着一根烟,看着往来进出学校门口的车辆和行人,满意的不得了,安静好,不影响孩子读书。 凌二笑着道,“留一个人在这里看东西就行,我们进去。” 车里还有刘丽和黄志强俩人的衣服、被子和日常用品。 黄国玉从口袋兜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递给黄志强道,“学费在里面呢,你装好咯,别丢了。” 他是受嫂子所托来送侄子上学的,主要是对财物安全不放心,至于个人安全,倒是不担心,这么大崽子了,肯定没人拐卖,白送给人都没人要,完全赔钱货。 “辛苦你了。”凌二带头往学校里面走,先找到教务处,让刘丽和黄志强挤在一堆学生和家长里面去核对学生信息。 俩人有点不好意思,硬是被凌二给推搡进去的。 “完犊子。”刘广兴打的前阵,他比凌二更有经验。 排队? 想排队都没队形! 要是要脸面,今天一天都别指望能站到老师的桌跟前,因为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是讲规矩的。 从教务处出来,位于一楼的缴费窗口,同样是一堆学生和家长在混乱中推推搡搡,不停朝着窗口挥着手里的钱和证明。 刘广兴对黄志强道,“我在前面,你在后面跟着,拼命给我挤进去。” 这一次,就不需要他闺女出面了。 他仗着人高马大,手长,迅速的占据了有利地形,黄志强被挤的涨红着脸紧跟在后面。 等俩人一前一后从里面挤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马勒戈壁,”刘广兴回望一下依然厚厚的人堆,心有余悸,大声的道,“差点丢了半条命。” 凌二道,“走吧。” 今天不算正式报到的日子,学校还没分配好寝室,只能先回去,明天再来。 出了校门口,继续他开车,手扶车停在他将要就读的一中门口,然后道,“你们先去我家,我搞好马上就回去。” 学校距离他家不过一里地,走路不过十来分钟。 刘广兴道,“我陪你去吧。“ 挥手让黄国玉开车,先送黄志强等人先回去。 凌二望着同样是黑压压的人群,转身就走,不愿意再继续跟他们凑热闹,家里离这里这么近,着什么慌啊? 黄志强和刘丽的宿舍没安顿好,黄国玉和刘广兴也都没回去,大姐虽然是个抠抠搜搜的人,可是仅限于自己家,对外人,她还是很大方的,咬着牙做了满桌子的菜。 41、有来有往 一盆五花肉炒咸菜,一盆老鸭炖萝卜,一盆公鸡炖土豆,还有一盘子凉拌莴笋,一盘子盐焗花生米,把桌子占的满满的。 虽然鸡和鸭子是阿爷从老家带过来的,不过能让大姐端上桌,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酒是82年的特曲,花钱买的,凌二终于对大姐另眼相看,这真是下血本。 凌安民和刘广兴推让一番,拗不过,最后先落座,让刘广兴坐在他左手边。 刘广兴启开瓶子倒酒,轮到凌二的时候,凌二想了想还是端着杯子接着了,少喝就是。 “还是你小子出息,”刘广兴清楚凌二倒腾国库券的事情,赚了多少钱他不清楚,但是肯定没少赚,不然怎么就突然买房子了呢?而且,和凌二一起的王刚都把铁饭碗给舍了,所以不是一般的赚,他笑着道,“这才多大?再过几年可就不得了了。” 凌二道,“我敬你一杯,没你搭线,我这什么都做不了。” 这都是实话实说,要不是刘广兴给介绍王刚等人认识,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刘广兴笑着陪着他喝了一杯,接着道,“你说你这胆量,一般人比不了。” 凌二等人的赚钱方式他知道,就是赚差价,但是他不敢干。 凌二道,“我是无知者无畏,再说我年龄小,谁会为难我,再过两年,再借十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 “明白就好,收敛一点。”凌安民一直是云里雾里,不清楚孙子怎么赚钱,赚了多少,甚至孙子突然买房都让他很突兀。 孙子这边他是帮不上忙,也就不好意思多问,其实早就横下心,再怎么着,也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好在,现在看着不算太坏。 黄国玉同凌安民碰了一杯后道,“你可放心吧,这小子贼精,知道天高地厚的。” 他倒是有感而发。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凌二会突然发家。 这都万元户了,不是发家是什么? 凌安民摸摸胡子道,“可不能再夸,尾巴翘上天了。” 脸上的得意倒是丝毫不掩饰。 刘广兴道,“我是明白了,这孩子哪怕是不读书将来也有前途。” 凌二毫不谦虚的道,“那是当然。” 晚上,凌二和老三、凌安民挤在一张床,黄国玉叔侄和刘广兴睡老三屋里,至于刘丽自然睡老四床。 凌二路上奔波十来个小时,又喝了点酒,困得不行,他爷呼噜扯得响,也没妨碍他一觉睡到天亮。 刘广兴抱着饭碗,吃着豆瓣酱泡的咸豆角,咔嚓咔嚓跟吃面条似得,整根送到嘴里。 凌二盛碗稀饭站他旁边道,“等会你们自己去三中,我就不去了。” 刘广兴道,“不用你送,咱们这么多人呢,你先安排自己吧,老三老四等会也得到学校报名吧。” “是,我先陪她俩去。”凌二转过头又对黄志强和刘丽道,“你们多长时间回家一次?” “让她俩一个月回家一趟,反正学校有地住,没事回去干吗?滚车轱辘不要钱啊。”回话的是刘广兴。 凌二道,“来我这路线记清楚了,休息日来我这,反正坐公交半个小时,也不算远。” 大姐也跟着对刘丽道,“以后只要不上课你们就来,甭管我做什么菜,总比食堂清汤寡水的好,一点油没有。” 刘丽笑着道,“你放心吧,我肯定常来,一周吧至少来一趟。” 黄志强也跟着点头,俩人跟凌二的关系本来就好,自然不会瞎矫情,推托来推托去。 “公交要不了几个钱,那就没事让你大姐给你们肚子里灌点油水。”刘广兴倒是也不反对,所谓的往来,就是有来有往,今天他闺女吃人家多少,后天他就补回来多少,他又不是补不起。 吃好饭,等刘广兴等人开着手扶车走后,凌二带着老三老四去庆安中学报名。 给俩人报名缴费后,剩下的凌二让他俩自己负责了,自己转而去了一中。 相对于昨天的热闹场面,今天更甚,学校门口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手扶车,拖拉机,零星几辆轿车在里面,反而有点突兀。 凌二报完名已经过了中午饭的点,回家扒了两口饭后,睡了一觉,然后参加了下午的班会。 按照高矮排队分座位,凌二坐在了最后一排,同桌是个胖子,叫高小飞,从进教室到现在,没见他的嘴巴停过,“死肥宅”这个词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贴切的很。 “真是稀有品种。”凌二从他的体型,就能猜测到他的家境,家里没点底子,谁能养得起这样的吃货。 “什么?”高小飞说话的同时又往嘴巴里塞了个话梅。 凌二道,“我说你不怕酸吗?” “你试试,一点不酸。”高小飞递过去话梅袋子,盛情相邀。 “谢谢,我怕酸。”凌二拒绝了。 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感言后,开始点名。 趁着点名的功夫,凌二把班里七十多个同学都认真的打量了一遍,女多男少,花季少女,朝气蓬勃。 班干部是依据中考成绩来的,轮到凌二的时候,在众多同学诧异的眼神中,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哥是来打酱油的,不是来给这帮孩子们做保姆的! 尽管班主任一再表示做班长是不会影响学习的,凌二还是低着头拒绝了,甚至班主任退而求其次让他做学习委员,他也没答应。 班主任看着他这害羞的样子,以为是农村孩子刚进城放不开,也就没再强求,最后让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做了班长。 女孩子看了一眼一直埋头的凌二,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老三升初三,是学习的紧要关头,上自习到九点半,凌二每天晚上都去接他下课,不然怎么样都不放心。 老四升初一,农村跟城里的管理方式很不一样,比老家严格多了,平常伶牙俐齿的她,一时间不怎么适应。 很难融入班级的环境。 凌二开导她好几天没用,干脆在大姐的唠叨中花钱给她报了一个音乐兴趣班,反正她喜欢。 42、早恋 43、瞧不起人 44、还是个孩子 45、神行太保 46、胆量 王刚问,“你的意思是搞个门面,然后跟百货店和路边摊一样,一件件卖?” 凌二抿口啤酒,不以为然的问,“那你以为呢?” 凌龙道,“就是不知道好卖不好卖。” 凌二道,“只要有货,不愁卖不出去,市区的几家服装店还有百货我都去看了,根本没有质量可言,也就花色和款式稍微能过得去,就这,每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明天你们就去找铺面。” 他满怀信心地说完,其他人反而没有动静了,刚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表现的干劲十足呢。 怎么正儿八经的要做事情的时候就都蔫吧了呢? 王刚犹豫了一下道,“咱们之前搞国库券也是偷偷摸摸的,政府倒是摸不着我们边稍,你说现在要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搞,不能惹出什么事吧?” 凌二道,“刚刚你们不是还吹牛说认识多少江浙私人老板吗?人家能做,咱们为什么不能做?” 凌龙道,“我觉得还是慎重一点好,很多私人小作坊,大多数是在自己家里做加工的,全本地人,村里,乡里干部都是熟人,何况做的人也多,有一句话不是叫什么,法不责众。 稍微大一点的,也是挂在公家单位底下的,凑合着弄。 我们这不一样,你看看除了几家米机房,早点摊子,小饭馆子,剩下的真没什么人搞,你说,咱去出这个头,合适吗?” 王刚等人也跟着附和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凌二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不是他这样的重生人士。 他想了想道,“那就年后再说吧。” 心里虽然有点不甘,但是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相信他能说服他们,但是真正的生意层面,不是靠一时意气,而是长久持之以恒,如果心里不坚定,没胆量,做了还不如不做。 他凌老二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王刚看到他脸色不好,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你要是真确定搞,咱们就搞。” 他也准备豁出去了。 凌二摇摇头道,“等年后看情况,现在都歇着。” 他转过头道对潘宥诚道,“你离我近,有时间常来,我这边偶尔可能还有点事情。” “好。”潘宥诚回答的毫不犹豫,他没什么学历,但是是当过兵的,东南西北走过,生死场上闯过,不管是胆识还是见识,比王刚他们多一点,所以凌二和他说要在市里搞门面的时候,他是真心支持的。 王刚等人扭扭捏捏的,他倒是有心说,你们不敢干,我来干。 却偏偏不能这么说,得罪人。 现在,凌二主动开口,他没有不应的道理,甚至是求之不得。 一趟浦江之行,分红加上工资,还有凌二给的津贴,他至少赚到了二千块钱。 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他给父母还了因为他结婚欠下的150块钱外债。 然后又给老婆孩子买了新衣服,结婚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给老婆买新衣服,毕竟家里俩孩子,什么都要先紧着孩子。 现在有钱了,自然要多补偿!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自信,再加把劲,说不定就是万元户了! “万元户”,每想到这个词,就压不住心里的激动。 现在,让他做小贩,卖萝卜缨子、苹果、芦柑,那是不可能了。 隐隐约约,他觉得只有跟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才是他将来唯一的出路。 他甚至想把家挪到凌二家旁边,买不起房子,自己该租的起吧? 而且,他很羡慕凌家的老三老四有机会在城里读书。 他自己俩孩子,儿子七岁,闺女五岁,为什么就不能在城里读呢? 凌家搬家,他是跟着过来的,第一次见凌三、凌四的时候,那俩孩子对一切都新鲜,穿着的土里土气,但是这一次,他发现变化很大,不知底细的,简直以为就是城里土生土长的。 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做城里人。 他是说做就做的人。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跟着王刚等人的拖拉机走,推脱有事情,悄悄的在附近找起了房子。 最后在一中附近找了三间民房,距离凌家不足八百米,但是三间房子凑一起还没凌二家的前屋大。 但是,他看着喜欢,房子是房东新建的,用来租给附近的学生和家长,红墙黑瓦,怎么都比老家土坯房强! 租金一个月八块钱,他怕他媳妇不同意,一咬牙先交了一年的房租,先斩后奏,造成既定事实,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于孩子上学,更简单了,附近的小学又没门卫,直接进校长室。 只要肯给借读费,什么都好说。 所以,当他突然搬到这边的时候,凌二都是吓了一跳,居然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有。 不过凌二对他也突然看重起来,这魄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要上课,没法帮着搬家,便让大姐去搭把手。 凌一是个热心人,潘家媳妇一到,便帮着打扫卫生,到处采买。 凌二下午放学过来的时候,俩人正在讨论省钱小窍门。 潘宥诚媳妇吴燕青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身形苗条,瓜子脸上的一双大眼睛开始瞅着傻都不顺眼,故意赌气似得,屋里屋外,横竖都能挑出一番毛病。 但是,一天下来,逃不出真香定律,从心里来说,她不得不承认,城里就是比农村好。 三间透亮大瓦房,水泥地,随便一收拾,干干净净,哪里像老家,土坯房,泥巴地,怎么都清扫不利索。 门口还有大片空地,想养鸡就养鸡,想种菜就能种菜。 最重要的是,用水方便,在老家,全村人共用一口井,她男人不在家,她每天都要去挑两担子,挑水倒是累不着,关键是经常挑不到水,特别是冬夏两季,井水经常是干涸的,用的人太多了。 她们还是吃河水居多,哪怕是加了明矾,也照样是不干不净,跟村里大多人一样,隔着一阶段便要吃驱虫药。 城里多好,不但有自来水,还有属于自己单独一家的井。 她简直幸福的要晕过去。 47、澡堂子 48、扫荡 不过骂还是要骂的,浴资居然要两块钱? 唱歌不看曲谱,不但离谱,还黑心! 而且大老远跑过来,居然要排队,少则半小时,多则一个小时。 但是,看到里面雪白的毛巾,崭新的拖鞋,一层不染的瓷砖地面,心里不得不认同,两块钱花的值。 下午放学后,凌二先到浴室溜达了一圈,王刚在点钱,一见他进来,便高兴地低声道,“今天七百块钱,晚上人更多,一千四五百块钱没问题。” 这才刚刚开业一周而已,而且接近年底人会更多,他相信不要多长时间,营业收入翻倍一点问题都没有。 凌二笑着道,“顶多做个一年两年吧。” 以前浴室是被国家当做福利性事业来做的,小城市,小乡镇,煤炭无平价,议价偏高,很多浴室都是亏损经营,常年不开业,或者春节几天才开几天门。 民营资本基本不介入,但是既然他们在市里开了好头,不用多长时间,很多人都会介入。 他能做的更好,不怕竞争,但是越发展到后期,随着大家生活水平的提高,不会再仅仅满足于洗澡。 作为有长远眼光的重生人士,他肯定不会走偏门,眼前做浴室,只是为了使得闲置资金有合理用处,同时让潘宥诚等人有地方安置。 所以,即使他浴室的环境弄得再好,也没法子和别人竞争。 “不能吧?”王刚被凌二的话唬住了,“生意这么好,怎么只会一年两年呢?” 凌二不在乎,不代表他们这些人不在乎! 半年就能回本,干上十年八年,甚至接着开上两家三家,不用多长时间真发财了! 凌二道,“别人看咱们挣钱,能干瞪眼了?咱们就一间小浴室,你看看浦江的浴室,哪个浴室不能容百十人了?咱们这里下个四十来个人就成煮饺子了,想扩张的除非扒了重新盖个三层。” 潘宥诚有心说大不了把地皮买过来,盖个大的,想了想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听见王刚道,“盖个三层那得多少钱啊。” 凌二道,“先做着吧,后面再说。” 浴室里外溜达了一圈,回来问道,“没闹事的吧?” 邱绍杰瓮声瓮气的道,“怎么没有?” 只不过全被他拎了出去。 现在他也算是个小老板,谁要是坏他财路,他肯定是不分大小要揍一顿的,却秉着凌二说的和气生财的理念,不好揍人,软硬兼施哄出去罢了。 接连出来五六个客人,王刚招呼排队的人过来取牌子后,然后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总有那么几个,不过有的也搞笑,居然要过来认咱们当大哥,要跟我们混,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凌二道,“我们毕竟是外来户,还是小心一点好。” 有的地位的,他们都惹不起,凑合着对付个小流氓小地痞。 王刚道,“我不傻,看碟下菜,差不多的,我都不收浴资。” 邱绍亮从浴室里面出来,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短裤,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道,“奶奶个熊,热死我了。” 他跟一个澡堂的老员工学搓背,一天下来居然有七八块钱,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态度,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凌二道,“不行就回家歇着,这么多人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马上要春节了,除了年二十九到初三都不能少人,你们自己安排下作息。” 也就潘宥诚和邱绍亮是拿工资的,其他人都是打帮闲的,他其实不建议这么多人留这里,跟黑社会聚集地似得。 王刚道,“我明天回家了。” “回家相亲。”邱绍亮插了一句。 “相亲?”凌二笑着道,“要不要我们去给你壮壮声势?” 王刚摆摆手道,“拉倒吧,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凌二接着好奇的问,“之前不是有对象吗?” 王刚叹口气道,“怪老子傻,跟他说我挣钱了,虽然没说挣多少,她也知道我不差那三万五万,结果从浦江回来后,不停的提条件,就差帮她养全家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以为要吃定我了,我偏不要她得意,散伙拉倒。” 说完,招呼在那打扫卫生的小姑娘来收银,自己几个人往浴室后面的小房子去了。 两间原本放杂物的小房子被他们收拾了出来,住着凌龙和邱家兄弟,王刚四个人,满屋子全是汗臭味。 “你们舍得力气收拾一下子啊。”还没进门,凌二就被熏了出来,捂着鼻子,对着堆在臭鞋上的臭袜子不忍直视,摆摆手道,“回家了。” 王刚道,“你寻思下几个老爷们能住出好吗?” 他把臭袜子往旁边的捡起来,直接扔进了院子里的垃圾桶,然后道,“早上我在菜场看到的野兔子,还在锅里炖着呢,你不搞两块?” 凌二笑着道,“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了。” 凌龙道,“我骑摩托车送你吧。” 王刚把他的摩托车带过来了,办事也方便。 凌二坐上摩托车后座后,把外套连帽全扣在了脑袋上,脖子绳带系的紧紧的,保证冷风灌不进去。 凌一已经把饭做好,看到凌二和凌龙后,直接开饭。 凌二道,“你也别回去了,晚上跟老三挤挤吧。” 他堂哥,他亲近一点,王刚等人也说不出什么好歹。 在一个漫天大雪的下午,凌二结束了在学校的最后一场考试,学校放假了。 一家人围着炉子炸爆米花,玉米放在两个带孔的铁皮上,不时的发出砰砰的响声,老四不顾烫,便用手去捡起来,左右手来回颠上两下后,塞进了嘴里。 老五在一边伸着脖子,将哭未哭的时候,老四才舍得往她嘴里放一个。 老三坐着看书,至于心在不在上面,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是被逼的。 大姐纳鞋底,不时的发下愣。 凌二明白,大姐是想家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到处跑风漏雨的老房子。 年二十八的时候,一家人扫尘准备过年,凌龙突然跑过来了。 “小哥,你有事啊。”大姐用毛巾给他掸身上的雪。 “老叔回来了。”凌龙看着一家子的表情。 “人呢?”凌二问。 凌龙道,“老房呢,到处找你们呢。” “阿爷没说?”凌二有点诧异。 “说了,正跟阿爷往这来呢。”凌龙道。 “得,还是儿子亲。”凌二叹口气,正要跟大姐说话,却发现大姐已经进屋收拾东西了。 大姐把家里的咸货全塞进了水桶、水缸里,喊道,“别磨蹭了,全送到潘宥诚家里去。” 凌二和凌龙哥俩把大水缸抬到潘家后,又把牲口全撵到了潘家,之后是大米,贵重的东西。 全家一起在为鬼子进村扫荡前做最后的努力。 49、归来 50、赌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