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试探 002 咳疾 003 九儿不敢 004 宣示主权 殷迟的目光渐渐炙热,看着那欺霜赛雪的皓颈,忽然生出个想法:倘若咬上一口……那红晕怕是久久不散的,一想更是撩人欲/火至极。 四下无人,季绾看见男人的目光,不禁心慌。 她曾被迫观过南王临幸美妾,那神色再熟悉不过了,腰上忽然一紧,季绾失声急道:“十六爷……” 她伸手抵在男人胸膛,心如擂鼓! “十六爷,大夫人和二夫人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院子里暧昧旖旎的气氛,看见疾步过来的采蔻,季绾如蒙大赦! 殷迟缓缓松了手,刚才还惊慌失措的少女此时已经面上挂笑,同采蔻互相见礼了。 “谁来了?”殷迟收回目光,神色渐渐肃然。 采蔻笑着重复一遍:“是二夫人陪着大夫人来的。” 似乎是看出殷迟的疑惑,采蔻也不解道:“先前也没个来信,怎么忽然就到了门口了。” 看见殷迟远去的背影,季绾捏紧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 刚才……好险! 正要转身,采蔻去而复返,“九儿,十六爷让你去大厨房拣些点心送去上院,爷要见客。” 见客? 那不是殷迟的母亲吗,怎的采蔻会说是见客,季绾满脸问号。 “二夫人不是个好缠的,你在上院行事且小心些。” “多谢采蔻姐姐。” 季绾掩下心头困惑,笑着谢过。 待备好几色点心,季绾在上院正房门口等着,采屏面色诡异的两步一回首的出来,接过季绾手上的点心盒子,便压低声音道: “九儿,爷让你先回去,近来就歇着吧。” 正想问为何,采屏已经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回到大厨房后院的厢房,长青不在屋里,季绾自己提了炉子上的茶壶,斟了杯热茶捧在手里。 先前采慧对她的敌意,然后殷家大夫人和二夫人接踵而来,采慧当初张口闭口,她是大夫人给十六爷的……所以,采慧定然是把院子里的事儿传给了大夫人,因此才有了现在的状况。 采屏的意思是,大夫人可能会为难她?季绾掌心一阵刺疼,她忙松开手,只见掌心里,指甲深深浅浅的红痕。 罢了,最近她的手也做不得菜,索性闭门不出,免招祸害。 季绾拿出前几日抽空缝的肚兜,还有几针才能收脚,在窗边坐下,借着天光细细缝起来。 不知多久,门外一阵扣门声响起,季绾想着是长青回来了,忙起身去开门。 “你就是九儿?” 面前一身紫色貂毛领镶珠锦服的少女盈盈而立,姣好的眉眼间,透着毫不掩饰的愠色,说话间已将季绾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少主问你话呢!聋了?” 季绾被这一声呵斥拉回了神,望着眼前十六七岁的少女,不由问了句:“少主是什么?” 那婢女一噎,锦绣华服的少女觉着面上无光,她在洛水时,谁不知道少主,谁见着她,不得恭恭敬敬的! “你放肆,少主就是将来可能成为殷家大夫人的人,你个粗鄙女子,还不跪下!” 季绾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啊,这明摆着就是人家来宣誓主权了,可她做了什么,大家就把矛头都对准了自己。 “少主可是饿了?” 季绾没有理会上蹿下跳的婢女,依旧不怨不怒站在那里。 “什么饿不饿,别顾左右而言他!” “九儿只是一介厨娘,倘若少主不饿,何必在九儿这里浪费时间呢?” 这话……好像挺有道理,可锦婳心头就是愤懑满消,她自小就被当成将来殷家宗妇培养的,以后就是要嫁给殷迟的,做殷家嫡长孙媳的人,什么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锦婳抬手,袖中一条银晃晃的鞭子就甩了出来,凌厉破风着往季绾而去。 005 弄巧成拙 啪—— 季绾眸子睁大惊恐之时,鞭子一转,桌上茶壶受了余力波及,碎成了渣。 锦婳回头,就看见殷迟面色冷然,大步走了进来。 “十六爷!” 委屈上头,锦婳握着银鞭的手顿在半空中,甚至没有来得及恼怒殷迟的出手阻拦,那双媚得出水的眸子就泛起泪来。 男人长腿阔步,快速走到季绾身前,“可有事?” 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那双白皙的十指,语气有些低沉。 自己的未婚夫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对另外的女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开什么玩笑,当她殷族少主是好惹的?锦婳怒上心头,手中银鞭压也压不住的就扬了起来。 耳后劲风袭来,电光火石之间,桌上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 …… “少主!” “少主您没事吧!” 屋外也随即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猩猩红西番莲纹披风的美妇人疾步跑了进来,一把将倒在地上的少女搂在怀里。 “锦婳,婳儿,娘的婳儿!” 这哭喊之声十分震撼人心,饶是季绾见怪不怪,也忍不住想提醒她一句,您家少主……还没断气呢! 很快,屋外又走进一位华服妇人,与刚才那位相比,这位就已显老像了。 可那妇人一袭宝蓝色缠枝花的立领春袄,头上同色的蓝宝石头面,就站在那儿,通身的气派就挡也挡不住的四射开来。 季绾也明白了,想必这位就是殷家大夫人,十六爷的生母了。 大夫人沉声点了一婢女的名字,婢女恭声将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少主本意只是想教训这小厨娘,没想到十六爷会出手,反伤着了少主。” 大夫人听了,缓缓抬头看向殷迟,“你为了个厨娘,竟然伤着了婳儿?” 语气悠悠缓慢,隐隐透着些许疲惫。 季绾第一个感觉就是,十六爷的母亲怕是身有暗疾吧,这般面无血色,即便是敷了厚厚脂粉也难掩沧桑,中气不足气色晦暗,竟也不知调理? “母亲,锦婳出手在先。” 殷迟言简意赅,毫不避讳的迎着母亲质问的目光。 “可婳儿是少主!”二夫人抬头,意有所指,看似盯着殷迟,实则话指大夫人。 殷迟嘴角缓缓上扬,不屑的轻嗤一声:“殷族的少主,可不止她一个,若因此就染了跋扈狂傲的德性,不如早些换人。” 地上的锦婳再撑不住,就着丫鬟的手起身,紧咬着唇扑进大夫人怀里,语气戚戚然:“大夫人,十六爷打骂婳儿,婳儿无话可说,可多年情分就让这么个小小厨娘坏了去,婳儿心有不甘啊……” 季绾脑子乱哄哄的,大夫人二夫人是妯娌,结果二夫人的女儿却姓锦,将来还能和堂哥结亲,难道…不是亲的? 她不太清楚殷家的规矩,心里正疑惑着,闻声抬头,就看见屋里的人皆是一副面目可憎的样子将她死死盯着。 她不是个急性子,见状只是垂下头,她觉得,殷迟当初能说他保她安泰,想必不会这点功力也没有吧! “锦婳,我再说一遍,殷族少主三个,从不缺任何一个,再胡搅蛮缠,殷家容不得你!” 这话说完就了不得了,锦婳伏在大夫人怀里更是哭的泪人儿一般,却也不说话了,看样子是在逼大夫人替她做主了。 季绾微微蹙眉,掐着指头适时道:“大夫人,九儿胆大妄言一句,九儿贱命一条,倘若少主想要随时可拿去,可十六爷身份金贵,她千不该万不该对着十六爷挥鞭,若是十六爷有个好歹……” 她的话音渐渐低了,意思不言而喻了。 从来察言观色惯了,从刚才种种可见,不论是锦婳还是二夫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她们的行为可能会对殷迟带来的伤害,所以矛头全指向了自己。 殷迟是殷家嫡长孙,长房唯一男丁,若是他有何不妥,将来殷家就要落在二房及之后几房肩上了。 很多东西,在牵扯利益的时候,就变了味。 如此一来—— 果不其然,大夫人的神色一变,声音也带了些严厉:“婳儿!” 006 认错 007 春光媚 008 浅谈 009 宴客 010 初一十五 011 风雨欲来 012 齐家 四月十二清晨,官道上马蹄声远去,少年公子月色锦袍角上,染了薄薄尘土。 季绾微眯着眼,光影在柳叶间细细滤过才舍得落在公子肩头,她还未见过如此美好的男子,白皙的肌肤,干净修长的手,连指甲缝里也透着清爽的气息。 齐嘉侧头低眸,雪白衣襟处挂着一串小叶檀珠子,错身从季绾身前走过,上了马车。 玄青帘子后响起他润泽如玉的声音:“还不走吗。” 季绾回过神,匆忙跟上。 她正要上马车,却被一个圆脸丫鬟拦住:“姑娘同我们在后面坐。” 原来后面还跟了个不起眼的黑漆平顶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回城,齐公子身边的丫鬟都十分守规矩,一路上都寡言少语,倒省得季绾多想了。 长青似乎也有些不适应,一扫往日里的活泼好动,像个小媳妇似地坐在季绾身边。 殷迟要离开赵国一些日子,二夫人借口要多待着些日子暂不离开,大夫人此次也是要回去的,又有先前季嫣的事,最后十六爷决定让她在齐公子府上暂住。 听闻齐公子是殷迟的至交好友,不过数面,季绾对他的印象就是公子如玉,他答应让自己在齐府待到殷迟回来,想必只要自己不惹事,这日子不会太难熬。 马车在三间大门前停下,丫鬟们井然有序的下了马车,长青忍不住问:“姑娘,你说是十六爷家有钱还是齐公子家有钱?” 季绾笑着白了长青一眼,“跟上吧,琢磨这些做什么。” 她只知道殷家本族不在赵国,齐家却是赵国本族,这如何比较? 齐嘉已经下了马车,丫鬟婢女躬身为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季绾乖觉的站在一旁静候。 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殷迟怎么想的,放在殷府还不放心,临走还要特地的托付到他府上。 余光流转间,季绾忽然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 齐公子身边的丫鬟头上都插着根木簪子,有木槿花的,有芙蓉的,有芍药的,形态各有千秋,用的木料也不尽相同。 直到听见她们的名字,季绾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们头上的花就是她们的名字,木槿和芙蓉就是刚才坐在她对面的两个模样标致的小姑娘,芍药则是先前拦她的人。 “九姑娘,还不跟上?” 九姑娘?季绾回过神,笑着应是。 马车里,大夫人疲倦的闭目养神。 贴身妈妈轻轻的替她揉着腿,“夫人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何不让十六爷先一步回去,咱们慢些跟在后面也好啊。” 殷何氏抬眼,若有所思:“不必,此事非同小可,还是早些赶回去的好。” 说完话头一转,“何姑,你说九儿这丫头如何?” 何姑闻言心头一颤,大夫人何故提起这个,先前大夫人可是很厌恶九儿的,如今忽然问起,她如何说才好。 何故笑着,模棱两可道:“九儿做的点心很是不错。” 说起这个,殷何氏忽然觉得有些饿了,笑道:“盒子里的点心,九儿说有红枣酸乳糕,拿出来看看。” 何姑见她不再问起,松了一口气,应声去拿盒子。 与后头马车里的轻松相比,骑着马的跟在殷迟身后的杜生苦着脸在心里打草稿。 “爷,都走了一上午了,咱歇歇吧,肚子都敲锣打鼓了!” 殷迟头也不回,声音从顺风传来:“你包袱里不是有干粮吗?” 见他慢下来,杜生忙追了上去,笑嘻嘻道:“爷,九儿不是装了好些点心在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哽,觑着自家爷的神色,自觉收住了话头,举了举手里干巴巴的大饼,眯起眼睛:“哎真香!” 赵国汴京,齐家宅邸。 云阳伯府庶女,南王的逃妃,殷家十六爷的小厨娘……齐嘉神色越来越复杂,看着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再看看眼前这个生的人畜无害的美娇娘,一度语塞。 “齐公子,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等了半晌,最后还是季绾先开口。 她以为齐公子还是会把她安排在厨房里,却不想他薄唇微动,声音低缓:“靠近后花园的那个院子空着,你暂时就住那儿吧。” 这意思是……她什么也不用做? 望着眼前的小院子,还有连带着后花园的一大片荒地,长青张大了嘴,半晌也说不出话。 芍药依旧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一板一眼道:“这藏娇阁就是九姑娘的住处了。” 藏……娇……阁!! 季绾表情渐渐扭曲,回头看长青,长青亦然。 “芍药姑娘,这藏娇阁的名字还真是有些别致呢!” 长青笑呵呵的套近乎,芍药面露鄙夷,微微拔高声音:“这是我们老太夫人取的。” “老太夫人?”长青季绾异口同声。 芍药耐着性子解释道:“老太夫人住在花园前面的庆华院,这院子是先前老太夫人还是少夫人那会儿住过的。” 长青笑容坚定不移的挂在脸上,笑道:“你们家老夫人真是别出心裁。” 芍药冷哼一声,不答话。 季绾喜出望外,转身找了一圈,果然看见这藏娇阁后面有连带着的小厨房,虽然久不经使用,但目测这清扫工程不大。 她现在已经在人家府上住着了,季绾不想给人家添麻烦,便把自己的想法委婉的告诉了芍药。 “你想自己做饭?!” 芍药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明明一副大家小姐模样的季绾,难以理解。 见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季绾低头,自己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窄袖暗纹裙子,脚下是一双寻常的折枝花杏白绣鞋,头上梳着双环髻,却也不奇怪啊。 “行……我回去问问公子。” 长青先是不解,旋即笑起来:“姑娘!这么大的院子,咱们是不是能做烤肉了?” 季绾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些,让人听见笑话!” 要知道,汴京世家夫人小姐们都不会吃烤肉这类东西的,她们可是走路都要规行矩步的,这还是她去了田庄之后才知道的。 齐嘉听说住在他府上的那姑娘想要自己在藏娇阁做饭,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 白日里,长青去大厨房拿了食材会来,季绾就自己在藏娇阁做吃食,住着诺大的院子,没有挑眼的人来扫兴,这日子别提多快活了。 将这几日烧过的木炭留起来,不过八九天的功夫,就有了足足一麻袋了。 这天长青去厨房拿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回来,季绾摩挲着肥瘦相宜的肉,满意的点头,抬手落刀,不过片刻,五花肉就变成了均匀的薄片。 那香料腌好放在一旁,又找出这几日剩下的蔬菜出来。 主仆两个经过一下午的奋战,削出一把竹签,把肉和菜都串好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看着被擦得锃亮的三足雕花镂空铜炉,主仆两相视而笑。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吧! 炭火燃起来,长青蹦跳着去提了一盏灯笼过来,插了根木头在地上,把灯笼就挂在木头棒子上。 须臾间,五花肉开始受热冒出滋滋油气,腌了一下午,肉已经入味了,半熟时已经香气逼人。 就在长青摩拳擦掌准备开动的时候,院子外忽然一声咳嗽响起! 013 墙头上的活宝(上) 014 墙头上的活宝(下) 015 谷雨 016 你住我屋 老庄头的儿媳妇是个丰满圆润的妇人,穿着身半新不旧的湘色裙子,笑的客气。 显然是误会自己是齐府的某位小姐了,季绾正想解释两句,齐嘉的声音传来。 “还不过来?” 那妇人闻言,忙笑着扶着季绾往齐嘉去,“小姐第一次来田庄吧,若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尽管同我说。” 见她态度热络了许多,季绾也只是笑着应是,想来齐公子是不想旁生枝节,这才不让她多说。 待进了院子,季绾才看清楚这院子。 说大不大的四合院,外面有影壁和一排长工住的屋子,老庄头一家也住在那里,后罩房是喂马和鸡鸭的地方,眼前散发着淡淡艾草味,显然是才打扫过的院子,则是主家的住处了。 望着两间正房和左右两间耳房,长青回头看了一眼芙蓉,木槿,迎春,还有前面的芍药,月笙几个常随,不由低声问季绾:“这如何住得开啊,莫非要让姑娘和她们一起挤?可就是挤也挤不下吧!” 耳房最多能住两人,他们这七/八个人…… “齐公子自会安排。”季绾拍了拍长青,让她别多话。 齐嘉径直进了屋,四朵花都跟着进去了,季绾和长青面面相觑,不知道是继续站在原地,还是跟着一起进去的好。 油纸伞上的雨珠儿落在肩头,渐渐晕染开一片湿润,季绾还是拉着长青进了屋,却只在门口站定。 采蔻出来叫了两人进去。 这屋子不大,还没有藏娇阁的正房大,屋里摆放陈设古朴自然,不俗不雅,正是中庸之道。 榉木架子床上挂着官绿色的帐子,齐嘉坐在床沿,若有所思。 “今日你就歇在我屋里。” “啊?” “你住我屋。”齐嘉简短地复述了一遍,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神色。 采蔻和芙蓉几个面面相觑,俱是一脸惊愕! 孤男寡女的,这不太好吧? 长青第一个要出来护着,齐嘉却道:“旁边有个碧纱橱,置了张床的,你就歇在那处。” 原来…不是那个意思!季绾心情来了个大起伏,这才趋于平静,不过是住在一块屋顶下,又不是同床共枕,再说了还有值夜的丫鬟,她忙点头应是。 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翌日清晨,季绾踏出房门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几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昨日见过的老庄头领着大班人马在门口等着齐嘉接见,她这好死不死的闯出来,正好让大家看了个火热。 有自以为聪明的媳妇子笑吟吟的就欠身行了礼:“夫人!” 季绾吓得几乎上树,夫人!谁是夫人啊! “我不是……”季绾试图解释,话音却再次被打断。 “老爷老夫人去的早,这二十年来公子支撑门庭,耽搁了,如今有个贴身服侍的人,齐家香火有望了!” “是啊是啊,夫人生的可很是俊俏,将来的小公子也定然是个美男子呢!” 这你一言我一语,竟堵的季绾长青半句话的插不进去。 “咳咳……” 屋里一阵的咳嗽声响起,众人这才停止了东拉西扯。 齐嘉的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017 不娶勿惹 夫人……小公子?芍药芙蓉几个面色难看,纷纷望着自家公子,等着自家公子发怒,哪怕只是数落两句也好啊,却不想: “大家都到齐了吧?” 齐公子不动声色,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仿佛是纵容了刚才那番言语! 老庄头的媳妇闻言,忙扯了那妇人,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接二连三的误会,季绾都不能不多想了,若说先前老庄头等人误会自己是齐家小姐也就罢了,如今还误会自己是齐嘉的夫人!这就不能不解释了。 “那个,齐公子,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他垂眸,就看见那张姣好的面庞上,两腮微微鼓起,气呼呼的样子,配着那双殷红的唇儿,竟莫名的动人! “何必着急,听一听也无妨。” 齐嘉心生打趣之意,笑着留她。 季绾站在那儿,众目睽睽之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刚才误会季绾是齐夫人的那位则面色通红,不知如何补救才好,急得直拿眼角去瞟老庄头夫妇。 “村民们从山上带回来的药材我都要了,品色上乘的,按市价两倍给,品色稍逊的,则按市价。” 老庄头闻言,立刻喜不自胜,“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老仆替庄户门叩谢公子!” 说完就跪在地上,他身后的人见状,也有样学样,纷纷跪地叩首。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千恩万谢的声音。 季绾气急无处发泄,转身就跑了。 刚从屋里出来的长青见状,一时间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 齐家庄背山面水,是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暮春,田埂上的几株桃花还开着最后一茬儿花蕾,软风拂面,姑娘的罗裙迎风而摆。 “原来厨子也擅长挖洞啊。” 季绾抬头,就看见齐嘉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正和煦的笑看着她。 “这是……蚂蚁洞?” “不是。”季绾垂着头,显然心情不太好。 “那是给蚂蚁修的桥?” 季绾鼓着两腮,抬眼眺了男人一眼。 “齐公子,你很闲吗?” 话出口,季绾自己都愣住了,她什么时候这样不客气的和别人说过话,难道是因为齐公子性情温和,所以连她都敢放肆了吗? 齐嘉却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你很不喜欢那些话吗?” 这话如何回答?她要说了是,岂不是让齐公子觉得很没面子,可她的确很不喜欢这样的误会,脑海里蓦的浮现殷迟那张俊颜……好像自己和他也曾传出过不太体面的流言蜚语。 自己当时反应也没有这样激烈啊,季绾不由莞尔。 “也不至于很不喜欢,这样的误会,于你们男人而言,不过是多些风月罢了,与我们而言,则是身败名裂的祸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季绾把满手的泥巴泡在秧田里,声音闷闷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齐嘉抿唇一笑,“所以说,不娶勿惹?” “可以这样理解。” 季绾站起身,掏出手帕擦干手上的水渍,“齐公子,我是什么人,想必十六爷也和你提过,往后,公子还是怜惜些声名吧。” 最好是离她越远越好,她不想惹来太多是非。 无论是对齐嘉或是十六爷,她都没有心思,她现在只是想攒钱,等到时机成熟,远远的离开汴京这座城,去寻处民风淳朴的地方开个小酒馆,混混江湖,岂不美哉? 正要走,脚下稀泥一滑,季绾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往秧田里倒去…… 一双温热的手试图抓住她的胳膊,结果随之而来的,却是两个人齐齐倒进秧田里。 季绾睁开眼,却是一张略有些苍白的面庞,意识到身处何境,立刻让她像只蚂蚱似的弹了起来,“齐公子,你没事吧!” 齐嘉给她当了个活肉垫,此时看起来状态似乎不太好。 那身雪白的锦服上,满是泥浆,原本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此时狼狈的模样,虽依旧难掩一身出尘气息,却也难逃落汤鸡的滑稽,以至于季绾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脆生生的笑声震的齐嘉心旌摇曳,他停下抚衣的动作,定定的望着第一次笑的如此开怀的季绾。 “有……这么好笑吗?” “齐公子,你别误会,我不是笑你,”又见四下无旁人,忙改口道:“不是,我是笑的你,只是……” 本想解释一下,可笑意压也压不住的溢出来,一番话说的磕磕巴巴,倒惹得齐嘉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芍药月笙带人寻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站在田埂上笑的前俯后仰傻子似的。 这…… 入夜后,院子里就四处漂浮着中药的苦味,季绾坐在门前石阶上,撑首远眺,心情有些复杂。 齐嘉到底还是身体不行,落水之后就病了,而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她心里有些过不去,接二连三的惹出事端,害的齐公子生病,要知道,齐家如今可都是靠着他支撑门庭的。 想到汴京病公子这个称呼,季绾心里也有些同情齐嘉。 他父母早亡,早早的就支撑起门庭,以至于如今年过二十,也未曾婚配,说起来,他也很是不容易。 若一直这样下去,只怕自己迟早要害死齐嘉,到时候自己就真成了祸星一个了。 季绾暗下决心,往后还是离齐嘉远一些的好。 毕竟她若是真害死了十六爷的至交好友,只怕自己往后也别想在殷府做厨娘了,那如何攒银子,如何去开小酒馆。 在院子里乖乖待了两天,见齐嘉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季绾就跟着长青提着笼子出了门。 “姑娘,我亲自去看过了,那儿真的有青虾,长得可好了,煮了吃定然肉厚味鲜,咱们可以拿回去做个麻辣香锅了!” 从前在田庄,季绾就和长青一起下河摸鱼摸虾,回去让师傅做好吃的,其中一样就是用酥鱼儿和青虾做的麻辣香锅,她至今也忘不了那个味道,太好吃了! 季绾笑着点了点长青的额头,“你这鼻子,虾就算是藏地底下去,也逃不了上饭桌的命运!” 乡间小路上,主仆两的笑声此起彼伏,枝头雀鸟也叽叽喳喳的应和着,气氛十分欢快。 018 辣子虾 019 公子久等了 去寻老庄头要了些雨前龙井,刚过谷雨,还是新茶,放在鼻尖一嗅,清香扑鼻。 沸汤入茶,取青绿色的茶汤备用。 腌好的虾肉放一边,开始着手处理麻辣香锅要用的香料。 或许是因为齐嘉吃食清淡,大厨房里有些香料寻不见,老庄头媳妇很热情的要去庄户屋里借,季绾想着太麻烦,便笑说不必了。 麻辣香锅的主要香料都有,别的没有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做出来的味道差异不大,她想长青这丫头的嘴应该是能敷衍过去的。 天边收尽最后一抹霞光,厨房里已经传出麻辣鲜香和龙井香郁回甘的清香,长青伸出手就想去偷吃那散发着茶香的雪白虾仁。 季绾一把给她打开了,“小妮子,做什么呢,人家堂堂齐家大少爷还得吃你扒拉过的菜?那边,给你留着呢!” 长青嬉笑着去找季绾给她留的那一份。 “啧啧,姑娘,我错了,往后再也不说只有重味重油的菜好吃了,这虾仁儿清香爽口,鲜极了。” 回头才发现,自家姑娘已经提着食盒走远了。 长青索性捧着碟子坐下慢慢吃,满心的满足。 到了正房,木槿正端着香炉出来,见她过来,不由蹙眉:“季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皮玩也就罢了,耽搁公子这会儿还饿着肚子等。” 听说齐嘉真还巴巴儿的等着她的菜,季绾忍不住脚下快走两步,没有理睬木槿的话,径直进了屋。 屋里还有淡淡的梅蕊余香,公子果然一身白衣静静等着,见她进来,手中书卷微晃抬眼看向她。 “齐公子,让你久等了。” 齐嘉笑容温和,披散的发丝带着几分阴柔的美,可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颜上,阳刚之气不减,竟有种冲突又和谐的美。 “无妨,左右时候还早,我若是不尝尝季姑娘今日的成果,岂不辜负良辰?” 季绾嘴角上扬,亲自揭开食盒,去处几样菜色。 “齐公子病后初愈,我就做的清淡了些,若你往后好了,我再做些别的。” 她认真的低着头细细解释几道菜,明明是少女,眉眼间却带着几分媚态,想她从前嫁过人,齐嘉忽然心口一酸,“为何不留在南王府做南王妃?” 这话问的突然,季绾手一顿,美眸中的慌乱之色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何不食肉糜?” 季绾只回了这一句,便转身出去,步子有些急,险些撞上屏风,见她慌不择路的样子,齐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待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知所出,他不舒服做什么,就算是不舒服,也该是殷迟那小子吧,看上人家的又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倒忍不住苦笑起来,还真有些同情殷迟。 他可是殷家将来的掌权人,富可敌几国的世家大族,会让一个嫁过人的女子进门吗,答案不言而喻。 说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是真不假。 长青的虾仁才吃到一半,就看见自家姑娘眼睛通红的回来,登时吓了一大跳,一蹦三丈高的扑上去,“姑娘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连问两句,自己倒是眼眶盈泪起来。 020 你是不是疯了 021 我欠你的 022 十六爷何苦? 023 长生酒肆 024 食色性也 025 下蛊 026 有喜 027 给孩子换个爹 “月笙去套马车了,正好我也要去镇上办点事,顺路送你过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不好再推脱,便答应下来。 芍药几人都被留在酒肆里,齐嘉吩咐她们帮着打扫一下酒肆,几人应是,满含愠色的送走了马车。 “有什么东西要采买的吗,吩咐月笙去就行了,这些日子,你当好生将养。” 这话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季绾却是深吸一口气,展颜一笑,“我知道。” 她今日去镇上是有别的打算的。 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自然要努力争取的,既然这个孩子不能是殷家的孩子,那就给他找个爹。 这个想法很大胆,季绾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可她想要留下他,就不能让人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那偷天换日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 尽管这个法子也是漏洞百出的,可她不试一试,总不甘心的。 齐嘉低垂着眼睑,似乎在闭幕眼神,却是不动声色的盯着季绾的肚子瞧。 她生的这般好,若是生个女孩,和她也一样好看吧。 当然,若是个男孩儿,以殷迟那妖孽的长相,想来也不会是个逊色的。 这般一想,便觉得心头恼恨更深了,当初他若是将她拦下来,或是暗中送走……罢了,那些都是空话了。 他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上次没能护住她,这一次,他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季绾也有自己的打算。 到了镇上,就寻了个借口走开了。 齐嘉心有疑惑,转了个头后,下了马车顺路回走,不远不近的跟着季绾。 看见季绾回头张望一眼,进了梧桐树下的一家铁匠铺。 她在门口喊了一声,立刻有个魁梧的汉子跑了出来。 那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生的四肢发达,正捏着一张发黑的帕子擦汗,看着季绾的样子,像是见着仙女儿似的,笑的十分憨傻,“季娘子!你找我是…是有什么事吗?” 那张黝黑的脸上竟然浮上两抹疑似害羞的红晕。 “爹爹……爹爹……” 屋里一阵哭喊,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子抱着个三岁模样的小孩儿跑了出来,汉子粗犷的眉毛一皱,呵斥道:“没娘的东西,没见着你爹有事啊!铁蛋儿,把你弟抱进去!” 齐嘉远远的看着,季绾进去说了一会儿话,那汉子一直不停点头,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看的齐嘉面色越来越沉,差点没忍住将她拉出来。 两人再碰头的时候,齐嘉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里,白笙把季绾手上的菜绑在马车上面,放了凳子请季绾上马车,可那神情却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季绾不明所以,只当没看经,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今日买了些河鲜,回去做些新鲜菜色。” 难得的,齐嘉没有应声。 季绾生疑,抬头去看他。 男人白皙的面庞上,不显喜怒。 她也便垂头,不再说话。 “那个铁匠铺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到底还是没压住心下疑惑,问了出来。 季绾一惊,抬头盯着齐嘉,张了张嘴,才道:“之前帮着打过一些锅碗瓢盆,今日去找他再打两个汤锅。” 齐嘉一双星眸紧紧的注视着她,眼底盛满了不信。 “是吗?” 季绾秀眉微蹙,齐公子怎么回事,从前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过问别人的事了,还总是用这种……让人不喜的口吻? “我要嫁人了。” 仿佛惊雷炸顶,齐嘉几乎是下意识的坐起身来,“嫁什么人?” 知道这事儿到底是瞒不住的,季绾便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他是个鳏夫,媳妇死了三年了,给他留下两个儿子,他一直未娶,可孩子还小,他又要忙铁匠铺的生意,因而打算续娶,先前他就请了媒人来问过我,当时我回拒了……” 她把自己的打算简单的说了一遍。 齐嘉不知觉的捏紧拳头,心里激荡不平。 “所以,你就为了把孩子生下来,给他个身份?” “对,生下来我就和他和离,带着孩子走,到时候,孩子就说是铁匠的。” 她知道,这样做很卑鄙,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说她不择手段也好,说她自私自利也好,她都不在乎了。 齐嘉渐渐平静下来,反倒轻松了几分。 “你若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名分,又何必舍近求远?” 什么意思?季绾睁大眼睛,目光和齐嘉对上,他满脸认真! “你以为,这样就能天衣无缝?殷迟若有心要查,一查孩子出生的时日就能知道真假。可我不一样,你三个月前,也和我在一起。” 季绾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她从未想过,要把这件事牵连到齐嘉身上。 齐嘉是什么人,他是齐家当家的人,长幼嫡庶岂容混淆,更何况是混淆血脉,他竟然会提出这个建议,她如何不惊! “齐公子,这事儿不好笑。” 她侧过脸去,避开齐嘉的目光,“你能有良配,我不想拖累你。” 齐嘉忽然笑了起来,“我若是真有良配,也不会年及弱冠还未娶,我身子不妥,这些年来,也想明白了,你既然要生下孩子,不惜一切,那边安心养胎吧。” 马车里安静的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许久后,他才补充道:“等孩子出生,我带他回去,在齐家过过脸,往后,他便是怀疑,也难找证据,至于铁匠那边,我会让人去知会一声的。” 季绾一直没说话,齐家也只当他默认了。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 不是她自怨自艾,可她就是不明白,齐嘉什么时候对她这般上心了,她只是个嫁过人的女子,何德何能? 下马车的时候,齐嘉伸出手来,季绾定定的望着她,缓缓的伸出手。 他忽的扬唇,顿时满室生春! 月笙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嘴角狂抽!去的时候两个人还客客气气的,回来怎的就亲密无间了? 马车后的大榕树上发出一阵吱呀声,树上的杜生险些一个没站稳摔下来,他站稳后,又检查了一遍手里的千里镜,这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028 他在害怕 029 我家娘子 030 认孙媳 月笙咂咂嘴,心道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拿他不顺眼啊!他招谁惹谁了? 进十月里还未下过雨,齐嘉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季绾种的一排茉莉花已经过了花期,却依旧青幽幽的,看起来是用心打理过的。 天色暗沉,今夜当有雨。 季绾屋里,长青已经不知道如何合上嘴了,她盯着季绾的肚子不可思议。 “姑娘,您……” 她很想问是不是齐公子的,可到底是年纪小,这样直白的话,她实在问不出口,想到这几日齐公子的举动,她觉得,此事假不了! 这齐公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看着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虽然一只病恹恹的,却也不失正直,怎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当真让人难以相信。 “姑娘往后还是少做些活儿吧,婢子身强体壮,什么都能做的。” 回头看见季绾拿着个荷包过来,“阿七今日受了委屈,你把这个给他,让他喜欢什么就去买。” 长青捏着荷包,看样子里面是些铜板儿,这重量,只怕得有三百钱。 “用得着这么多吗?” “听话。”季绾有些累了,也不想解释什么,只轻声叮嘱。 长青不再说话,“那我现在就去,免得在我那儿放久了弄丢了。” 季绾点头,屋外“轰隆”一声闷响,雷声滚过头顶,似近在咫尺,她忙起身叫长青,提醒她带伞带伞谁知人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她忍不住摇头轻笑,这丫头,好在前屋也有伞,等会儿下雨了也不会淋着。 忽然有些眩晕,季绾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小腹,缓缓挪到椅子旁坐下。 屋外狂风大作,雷声滚滚,风啸声狼嚎鬼叫,屋外很快就黑了下来,乌云密布,晚来欲雨, 早知道就让长青那丫头明日再给阿七的。 季绾有些忧心,扶着桌角站起身,想看看长青回来了没有,可小腹一阵的疼痛,她不得不再次坐下。 好疼…她下意识的想到齐嘉,可脚下酸软没有力气,她拔高声音喊了一声,屋外风雨声立刻将声音掩盖下去。 季绾慢慢的缩到地上,额头冷汗沁出,就在她以为自己怕是难逃一劫的时候,门口响起脚步声,接着有道男声低呵:“让开!” 话音落下,门被大力踢开,玄衣男子冲了进来,看见角落的季绾,正要上前,却被齐嘉一句“多谢公子,内子的事,不用公子劳心”说的愣住。 齐嘉越过他,躬身探了探季绾的脉,旋即皱眉,“可觉得心悸??” 季绾摇头。 他弯腰将她抱起,季绾没有力气,斜斜的靠在齐嘉怀里。 他的胸膛似乎并不那么雄壮有力,可淡淡的药香却叫人莫名的安心。 殷迟指节发白,看着两人从自己面前越过,心口说不出的滋味。 所以,她真的和齐嘉在一起了? 殷迟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想到那日得到她时的欢愉,想到她从前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永远都是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像个粽子似的,生怕泄露了半分心意。 可她在齐嘉面前呢,轻松惬意的样子,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季绾躺在齐嘉的床上,枕畔有淡淡的檀香,手腕还捏在齐嘉手里,他轻重有序的按摩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我让月笙去煎药了,等会儿喝了药,就无妨了。” “嗯。”她侧过脸去,不敢看他。 齐嘉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也并不戳破。 事事总是先入为主,在她心里,殷迟始终是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她选择生下这个孩子的那一刻,就说明了一切。 只是他舍不得,他眷念。 他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喜欢她没有心事,自在快乐的样子,也或许……还有自己的不甘心吧。 翌日,长生酒肆没有开张做生意,官道上也冷清了许多,倒是前面的福来客栈,今日生意火爆。 酒肆后院里也异常安静,就连这几日气不顺,总摔东西砸碗的芍药也动作小心起来。 长青昨晚等到雨停才回去的,知道自家姑娘吃了苦,急的一夜没有睡,就守在床边,眼睛哭的核桃似的。 季绾不免要安慰她几句,自己没事了之类的话。 齐嘉也在屋里照顾她,直到天光发白,这才趴在桌上打了个盹儿。 午间喝过药,季绾回了自己的屋子。 十月初七,长生酒肆开门做生意,却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看见齐家老太太,季绾十分惊讶。 比起上次在齐府里看见那次,老太太似乎精神好了很多,人也发胖了,看着还有几分富贵老太太的样子。 看见季绾,她毫不客气,上前就抓住她的手,和蔼的笑起来:“丫头,我这次给你带了个人来。” 说完也不绕弯子,直接叫了身后的一位老师傅过来,“这是杜师傅,我那小孙孙给老婆子我找的厨子,自从请了他做饭,我一天能多吃两顿!” 老太太说话风趣幽默,季绾不由莞尔。 可这又是要做什么? 老太太从京都赶到玉水庄,还不是就为了和她说自己找了个厉害的厨子吧? 她心念一动,就明白过来。 果不其然,老太太笑着抓住季绾的手,十分亲热的样子。“嘉儿都和我说了,你放心,祖母很喜欢你,嘉儿没有爹娘,你也没有,咱们正好,凑成一家人,当然了……” 老太太说着顿了顿,“你若是觉得委屈,咱们三书六娉一样不少的来!” 这是…认她做齐家的媳妇?! 季绾惊愕! 这事儿她本想瞒着的,对于婚娶,她没有期盼,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名分而已。 这事儿齐嘉也没有同她提过,说起来自己还欠他良多,他这样做又是为何? “丫头,你听祖母的话,往后你就安心将养着,厨房里的事,就交给杜师傅!” 说完指了指厨房,那杜师傅很是上道,立刻应声,“夫人不用担心,厨房里的事儿,有我,您就放心吧!” 季绾看了眼大堂里不多的客人,半吊着心肝儿点了头。 老太太便拉着她去了一边坐下,笑着问她:“丫头,那天你在院子里做的烤肉,哪天再给祖母做一次可行?” 刚才谁说让她好生将养的?季绾看着眼前馋嘴的老太太,忍俊不禁! 031 外人 032 自诩情深 033 不是我夫君的…难道是你的? 034 前夫(上) 035 前夫(下) “别怕。” 她在发抖,殷迟能感觉到。 他的心口猛地收紧,忍不住将她再次紧紧的拥住,轻声安抚她。 季绾心里什么也没想,只是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下意识的觉得害怕,下意识的觉得回到了黑暗深渊里,那种恐惧发自肺腑,油然而生! 那声别怕仿佛黑暗里的光亮,透过裂缝照进来。 季绾胸膛剧烈起伏着,深深的吸着气,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在她鼻尖萦绕,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自己浑身是伤,如深渊里的厉鬼般仰望着明亮的天际,想要逃脱苦海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只有他伸出手,朝她弯唇一笑…… 季绾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腰,他的身体是那么的有力,心跳那么的结实,久违的安全感,季绾深深的眷恋,闭紧眼睛贪恋的将脸埋在他胸口。 如果没有那件事该多好,在殷府做一辈子的厨娘,或许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事。 什么伯府小姐,诰命王妃,这些东西算得上什么,不过是附加在她身上的痛苦罢了!若能守在他身边一辈子,是不是也算一种福分? 可都回不去了,季绾如大梦初醒,猛地松开手。 殷迟上扬的嘴角定格在那里,低头看着娇娘子的鼻尖,那小小的鼻尖上还沁着细细的汗珠儿,她刚才……真的很害怕。 想到那日在草场,她从害怕到反客为主的样子…她从来不是胆小的性子,那看似柔弱的温柔皮囊里,藏着倔强执拗,可这样的一个人,要做什么,才能让她害怕到这般地步? 殷迟缓缓回头,目光落在站在通往二楼雅间楼梯处的锦衣男子,眼底升起深深的戾气。 “松手。”季绾低头看向抓住她手腕的大掌,不满出声。 殷迟却不容拒绝,半分不让步,“做戏做全套。” 季绾正要反驳,帷帽白纱被人一掀,那张朦胧的脸猝不及防的拉近,眼角上挑黑白分明的凤眼微弯着,纤薄的唇直白的覆了上来。 季绾简直不敢想,这个男人哪来这般大的胆子! 青天白日里,就敢动手动脚,倘若是夜里……她面庞一热,忙打住了念头,伸手去推他。。 可力量悬殊太大,她的挣扎仿佛只是在他的胸口替他挠痒痒而已。 从后厨里提着食盒出来的月笙看见外面的两人,眼珠子险些瞪落出来! 季娘子不是和自家公子……不行!他气的小脸儿惨白,抬脚就往后院去,也顾得不食盒里的汤洒了一地。 齐嘉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愤怒,他坐在那里拨弄着三足景泰蓝花鸟香炉里燃烬的香灰,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低垂着眼皮,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月笙气急败坏,“公子,这样的人,如何配为齐家主母,您无论如何也不能……” “出去。” 月笙急的焦眉苦脑,闻声看去,只见自家公子捏着银匙的手微微抖动,他忙住了嘴,忐忑不安的退了下去。 季绾几乎喘不过气里,男人才松开她。 “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该你的,我不会分给别人,任何人也不行。” 036 放肆 季绾几乎喘不过气里,男人才松开她。 “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该你的,我不会分给别人,任何人也不行。” 他眼底的认真仿佛烈日里的焰火,灼人之际,季绾慌忙的别开脸去。 齐嘉出来时,只看见马车远远驶离。 “去哪儿?” “带你回家。” 回家?季绾蹙眉,仿佛被扎了一下似的,“我不回去,哪儿也不去,放我下去!” 马车轱辘声中,她想也不想就要往外去,殷迟大急,伸手将她拉回,沉声:“不要命了?” “与你何关?” “我要。” 他直直的对上她的眸。 她总觉得欠他,殊不知,是他欠她最多,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听话好不好,往后再也不会了,再也没有委屈。” 委屈吗,季绾胸口涩涩的,她如何能相信…他说的往后? “让我回去,你能娶我吗?” 或者说,一直以来,在他心里,自己都只是个能金屋藏娇的人,而非能与他并肩的人,她承认,对殷迟,她虽恨,更多的却是眷念,她没法留在他身边,便以腹中孩子为寄托,可她从未想过要跟他回去。 “我是姨娘出的,我不会做别人的姨娘,金屋藏娇并不适合我,你应该明白的。” 这话出口,没有半分的柔弱,而是无与伦比的坚定和决绝。 殷迟定定的看着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我有自知之明,再嫁之身,无德再做殷家将来掌门人的妻子,所以,十六爷,我们把话说清楚吧,也好过纠葛不断,徒增烦恼。” 季绾说着又往后靠了靠。 她下意识要远离他的动作刮得他心尖一疼,“嘭”的一声,季绾回头,身后的车厢被生生击出一个掌印。 殷迟俯视着她,将她紧紧的圈在怀里。 猝不及防的一下,她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旋即释然……这也的确是十六爷的脾气。 “十六爷,你现在是没办法娶我的,我们都不愿意妥协,就这样不是也挺好?” “挺好?”殷迟轻笑,“让我儿子叫别的男人父亲,这对你来说挺好?” 他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惊得季绾不由一慌,“你怎么知道?” 自始至终,她自认没有露出马脚,他又是如何笃定孩子是他的? “你这脾气,和齐嘉,并不合适,一个病秧子,如何征服你?我的女人,可不是谁都能染指的。” 季绾低头,嘴角微翘,心下却是一片冰冷。 “十六爷,送我回去吧。” 她不可能跟他离开,在明知道不可能与他名正言顺的前提下,她宁愿在玉水庄,守着长生酒肆,守着自己的孩子。 殷迟难以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表面上温柔小意,实则却是执拗倔强,让他大为头疼!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希望一个人能乖顺一点,但此刻,他特别想! “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和齐嘉在一起是吧?” 凤眸里盛满愠怒,仿若风雨欲来。 季绾心下一阵烦躁,抬手猛地将小炉上的茶壶拂落,小炉子里没有火,只有一些冷茶,泼得满地。 殷迟始料未及,这是第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那双美眸里,同样盛满怒火。 两个人对峙着,到底是殷迟没绷住脸垮了下来。 “好了。”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抱在怀里,“我……送你回去。” 037 离开 038 桂婆婆 039 冲突 040 芍药的身份 官道几步远的地方,是块旱时灌地的蓄水凼,四周是雪,里面的水却是流动的,芍药惊慌失措的扑打着,猝不及防的呛了几口冰水,面色都灰土起来。 月笙推开跟车婆子,脱掉外袄,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季绾这才回过神来,不由错愕。 刚才自己下车透气,见她蹲在水凼边,便上前问了两句,谁知道芍药忽然大反应的朝她吼,满脸是泪,搞得她都懵了,自己做了什么,让芍药这幅样子? 齐嘉面色阴沉的可怕,月笙跳进水里,被冰水一惊,冷得牙关直打颤,却顾不得太多,急急地伸手去拉芍药。 芍药不会凫水,不过扑腾几下,人就开始往下沉,意识模糊间听见有人在叫她,下意识的伸手扑腾,惊慌之下抓住月笙的手,立刻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扒住不肯松开,月笙被她一带,险些被暗进水里…… 经过丫鬟婆子还有跟车小厮们的努力下,两个人总算是平安无事的被救出了水。 刚从懵然中回过神的季绾看见齐嘉的神色,不由的开口解释道:“刚才我没碰她,她没站稳自己掉下去的。” 话音刚落,被厚毯子裹住的芍药直直从她面前走过,似乎并未听见刚才的话。 季绾面上一红,顿时语塞。 “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仿佛刚才芍药说了什么他都知道似的,季绾还想问两句,可齐嘉似乎并没有继续说话的兴致,语毕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前面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的两人,季绾莫名的觉得有些怪异。 为什么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用力晃了晃脑袋,尽量的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开了去。 有些时候,少知道一些事,或许更好。 换好衣裳之后的芍药捧着一碗热茶坐在马车里,眼皮半耷拉着,不敢去看齐嘉的表情。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任性,当真是我太惯着你了?” 这话一出,芍药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眼泪决堤般落下,却一言不发。 月笙见状,不由抬头看了齐嘉一眼。 齐嘉表情淡淡,没有丝毫触动。 “你如果觉得委屈,我可以送你回去,你如今大了也能自理了,出府去你该去的地方,或许更好。” 芍药猛地抬头,盯着齐嘉的脸,嘴一瘪,忽然扑进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不回去,我知道错了,我从来就不是做大小姐的命,我再也不会犯了……” 月笙别过脸去,有些看不下去。 说起来,芍药的命也真是苦。 她若是在府里出生,如今可就是齐家正正经经的小姐了,虽说只是个庶出,也比外室女干生子来的强啊。 齐老爷生前就风流,听说当初的齐夫人很是貌美,可就是这样又如何,人家还是在外面养了外室,玩起金屋藏娇这一套来,还弄出个女儿来,这他们倒是一死了之,留下一摊子烂事儿。 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乎气死过去。 她觉得自己的媳妇是外室气死的,儿子是外室克死的,对那个外室恨之入骨,听自己的老子爹说,当初这位外室所出的小姐一出生,那外室就被老太太派去的人处置了,怎么个死法不清楚,反正下场惨烈,不忍直视。 041 九姑爷真是俊俏 当时的芍药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跟着舅舅舅妈一家长到八岁,舅舅家的表哥要娶媳妇,舅母便打算把她卖掉,不知道是谁给出的主意,那家人就带着芍药找上门来。 老太太是肯定不肯答应的,自家公子当时也才十多岁,看小姑娘可怜,到底是血亲,便给她换了个身份,留在了府里。 这件事只有他知道,老太太如今还不知道呢。 这事儿让老太太知道了,指定是行不通的。 “我不回去!”芍药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紧紧咬着唇,倔强的拉着齐嘉的手不放。 想到舅母打人的棍子,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微颤,“只要不回去,怎么惩罚都可以……” 齐嘉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手,略略迟疑的抚上芍药还有些湿润的发丝,“我不是要惩罚你,而是希望你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这世间拘束之处多着,规行矩步方可步步稳妥,你若一直任性下去,必定惹出祸端。” 芍药不再开口,只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第二日中午,一行人到了京郊云阳伯府的田庄。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季绾觉得有些不真切。 上次离开的时候也是寒冬腊月里,她以为自己还能回来,却不想直接被送去了南王府,替姐代嫁,那场噩梦已经过去,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却不想,自己还是回来了。 时隔不过一年,似乎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望着和她离开时一样的景象,四周老树昏鸦,皑皑白雪堆积处,孩子们两颊冻得通红还咧着嘴笑着,欢喜的堆着雪人。 举目四顾,似乎也只有孩子们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马车缓缓驶过,平静的田庄里突然来了好几辆马车,如一颗大石投进无波的湖面,顿时引得涟漪四散,惊动了整个田庄。 等到了村西头的小茅屋时,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得了消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或远或近的往他们的方向瞥。 季绾刚下马车,齐嘉就走了过来,不着痕迹的靠近季绾,两个人站在一起,宛如小两口似的,一位翩翩公子带着自己貌美有孕的小娇妻出游,看上去还真是天作之合,十分养眼! 刚开始有人猜测是云阳伯府的管事过来了,可看见几人时又很快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来的都是生人,除了那位小娘子……看上去还真是有些眼熟。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季绾,“这不是九姑娘吗?!” 一声出,立刻引来了更多的人看热闹。 “九姑娘,你可还记得我?我是春荷嫂子!” 坐久了马车十分腰酸,季绾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看向说话的那小媳妇打扮的妇人。 “我自然记得你,春荷嫂子嘛。” 她微微的笑,还算客气。 这里的每个人她都记得,好的坏的,她心知肚明,如今这些人的态度还真是暧昧,比如说眼前这位春荷嫂子。 从前可是连正眼都不肯给一个的主儿,如今竟然主动上前搭话,真是难得! “听说九姑娘找到了好婆家,看来这位就是了吧!” “哟,九姑爷长得可真俊呢!” “那可不是,瞧这身量,这相貌,可真是难得呢!” 听着这议论纷纷,季绾有些担心的抬头看了一眼齐嘉,见他也正朝她看过来,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笑。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浅笑着把季绾护着,往人群外去。 见他们要走,好奇心还没得到满足的村民们又怎么可能真的离开,一群人又立刻围了上去,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042 风波起(上) 043 风波起(中) 044 风波起(下) 045 砸个稀巴烂 云阳伯夫人黄氏,自己的嫡母,季绾再熟悉不过了。 黄氏自诩是公主后人的血脉,向来趾高气扬,不把旁人看在眼里,如今听见这话,岂能揭过? 只见黄氏身边一个发福的老头跑了上来,梁有贵和李庄头齐齐眼睛一亮,几乎同时喊道:“李管事!” 这老头就是云阳伯府的大管事李荣了,如今年过五旬,却依旧意气风发,扭着发福的肥胖身躯小跑着上来,还不忘扶了扶脑袋上摇摇欲坠的厚绒耳帽。 “夫人,您先进屋说话,外面风大,这儿简陋,只能将就将就了。” 说着朝梁有贵使了个眼色,梁有贵会意,立刻把自个儿媳妇和儿媳妇一起推了上去,低声告诫:“小心伺候着!” 梁大郎媳妇是李家姑娘,看见李管事在场,也不惧怕,大着胆子跟在婆母梁夫人身后,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起来吧,大风大雪的也不消停,眼瞧着都要过年了,还闹得我来回奔波……” 黄氏雍容的扶了扶云鬓上碧玉菱花双合长簪,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贵气,倒和她上次在殷府看见的那副谄媚嘴脸大相径庭,好家伙还有两幅嘴脸! 季绾看着黄氏那颗露在风雪里梳得一丝不苟的脑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冷的天儿,看着都冷! “这是谁?”黄氏仿佛这才看见齐嘉,挑了挑画得入鬓的长眉,“九姑娘你从南王府跑了,给我和你父亲留下一堆烂摊子,又找了这么个瘦瘦呆呆的男人,真是……回去再同你说!” 说罢也不等季绾答应,抬脚就往梁家院子里去。 “嗳!这门怎么回事儿?”黄氏一声惊呼,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狼狈的倒在地上的木门。 梁夫人尴尬的笑了笑,唯唯诺诺的说着夫人小心,夫人小心,像个提线木偶似的。 齐嘉安抚般的握了握季绾的手,护着她往院子里去。 李荣狗腿的在正房里找了张还算新的榉木椅子出来,又小心的铺上棉花垫子,这才笑嘻嘻的搬上去请黄氏坐。 黄氏虽然面露嫌弃,可还是扶着丫鬟的手姿态优雅的坐了下去。 月笙和长青几个也搬了椅子过来,先扶着季绾坐下。 “哟!” 黄氏一声高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指着季绾的肚子张大了嘴,旋即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鼻息轻蔑,“怎的还把肚子搞大了,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啊?你父亲眼看着都快不行了,你还遮掩气他,你是不是巴不得季家跟着你陪葬啊!” 她声音尖锐,如同指甲刮在粗糙的竹筒上,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难受。 “嘭!”齐嘉忽的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小凳子,“云阳伯夫人,你也是大家出身,难道就这德行?早听闻你善妒多舌,不成想还粗鄙无礼,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谁也想不到一个翩翩佳公子会突然发作,别说是月笙长青几人了,就是季绾也被吓了一跳,可她也算是了解齐嘉,知道他并非表面上这样文弱,若是触及他的底线,那发作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黄氏一张出现老态的脸憋得通红,指着齐嘉说不出话来,谁敢在她面前直言不讳的说她善妒,还多言……粗鄙无礼?! “好个狂妄的后身,看上去相貌堂堂,却不想内里草包,你的家教呢!”憋了好半晌,黄氏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齐嘉笑了笑,不以为然。 “他的家教自然有我操心,倒是云阳伯夫人你,只能去令堂坟前烧香认错了。” 齐老太太一语惊人,气的黄氏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李管事忙推了推一旁站着的婆子,婆子忙上前去掐人中,黄氏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一般人都不会把话往人的心窝子里戳,偏生这小老太太不按套路出牌,大人专打脸,骂人直揭短,毫不留情面! “你们欺人太甚!别忘了,这是我云阳伯府的田庄!”黄氏气咻咻的看向季绾,“你不是跑了吗,那还回来作甚,成心给我们添堵是吧?” 她现下怒气无处可发,只好对季绾发难。 季绾也不接招,看向一旁缩着脖子当乌龟的梁有贵,也不客气了,直言道:“梁有贵,我再问你一遍,桂婆婆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话语掷地有声,梁有贵心虚不已,正想要舔着脸反驳,季绾又是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倘若你有半句假话,上苍自会惩罚你,让你往后举家佘粥,家破人亡!” 后半句说的有些疾言厉色,语气狠毒,吓得梁有贵刚要冒出来的话生生噎住。 他看向一旁的李庄头,李庄头也无法啊,只好看向族兄李管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办法。 黄氏眉头紧锁,打断了季绾的话:“什么桂婆婆,不过是个不得善终的糟老婆子,提她作甚,我问你话呢,听不见吗?” 季绾完全没理她的意思,依旧死死的盯着梁有贵,似乎他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就决不罢休。 大家都在猜测梁有贵到底会不会说的时候,季绾忽然抬手搬起身后的凳子,手起凳落,重重的砸在梁有贵的身上,接着回身猛地砸起屋里的摆设物件。 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反应过来,梁家的人看见自家当家的被打了,哪里还有空管季绾,纷纷围了上去,被砸的满头是血的梁有贵被梁大郎扶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身体抖若筛糠! 屋里妇人的哭声,男子慌乱的叫嚷声,砸东西的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齐嘉看着发疯似的季绾,并没有上前帮忙。 有时候,怒气就是要自己亲自发出来,别人帮忙或者是克制,对自己都是不好的。 梁有贵既然有错,那砸了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的,一条人命,便是拿了他的命来抵命也不足为过! 他吩咐月笙把想上去拦季绾的人都堵住,“谁也不许动,不然都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看见这一幕,长青心底的压抑终于被冲破,她依葫芦画瓢的学着季绾的样子,把屋里的东西砸的稀巴烂! …… 半晌,屋里砸东西的声音方止,主仆两个这才算是泄了火。 梁夫人早已经在地上撒泼打滚了好几个来回,梁大郎媳妇李氏看着,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想要去拉婆母吧,刚伸手就被她打回来,一来二去,她也不敢动了。 046 都是吃白饭的 047 拔出萝卜带出泥 “查案的顺藤摸瓜,就摸到了云阳伯府去,也不知道那些庄户是怎么想的,竟然一起写了诉状递上顺天府,说云阳伯府任由管事滥用职权,交了租子就得饿死人,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了,只等着要个活路呢!” 长青端着茶润了润喉咙,继续道:“更要命的是,听说云阳伯已经时日不多了,如今田庄上闹出这么一茬儿,火烧到伯府去,接着就有言官弹劾云阳伯,看样子,这火是越烧越大了,只怕云阳伯要被气……” 长青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把“死”字咽了下去,担心的看着季绾的。 这就是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云阳伯作风上了,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对于云阳伯,季绾没有什么孺慕之情,甚至一时间记不起他的容貌,这个父亲,对她来说,可有可无,毕竟自己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从未做出一件父亲该做的事来。 她从来不是愚孝愚忠之人,可对于云阳伯,她还是不希望他真的被气的一命呜呼了,有些事,她想亲自问问他。 云阳伯府的子女并不多,因为黄氏的缘故,庶出子女更是少之又少,既然香火不好,又为何要把她送走,这一直是她心头的一块病。 长青看见季绾的面色不好,面露忧色,支吾道:“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咒伯爷。” 说到底,云阳伯到底是姑娘的生父,不管怎样,都会有些感情的吧,长青很忐忑。 谁知季绾只是微微一笑,“小丫头想什么呢,要说起来,我和他还真没有什么父女之情,若非血缘,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父亲。” 那笑容似乎有些苦涩,长青眼睛一酸,“我也没有父亲,这点倒是和姑娘很相似。”说罢忙别过脸去,轻轻抹了抹眼角。 季绾轻叹一声,这丫头总说想家了想家了,似乎没有家的人,更希望能在万家灯火中,寻一盏属于自己的吧,所以,当初在殷府,她也曾有过幻想…… 想到这里,她又觉着好笑,说到底,若是换个人,在她最黑暗的时候伸手将她拉出深渊里,她都会忍不住多些好感吧。 与赵国冰天雪地不同的洛水畔,正是应了那句钟灵毓秀,山中水畔绵延数里锦绣万户,四处都透着喜气,这喜气不仅是因为即将迎来的新桃换旧符,更是因为他们少主回来了,今年会有打赏下来。 溪光不尽,山翠无穷中,殷家坐落在祁山中的府邸从山脚一直到半山腰,远远望去,说是城堡更贴切些。 翠瓦朱檐,描金绘彩的亭台楼阁不过是苍茫一角,洛水百姓,谁不知道殷家的强大,可他们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他们仿佛一座孤城,坐落在几国交界处,没人敢招惹。 “大夫人,二夫人过来了。” 何姑上前,恭敬的对殷何氏行礼道。 殷何氏正在细看手中一副仕女图,闻言抬手,望向窗外,洛水的春总是比别处来的早,翠微处,春烟渐起。 二夫人这耳朵也比别人好使,刚把事情定下来,她就来了。 “檀少主。”何姑轻声提醒一旁的美貌少女。 若非何姑这一声出,恐怕很难有人发现,一旁还盘膝而坐着个粉面桃腮身量风流的少女。 檀欢闻言起身,抬手投足间有种难以言说的风情,可那双眉眼间,明明是寡淡清冷之色! “不必,坐下吧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 不多时,门前压帘的碎玉轻灵作响,二夫人一袭玫瑰红妆花褙子映入眼中,檀欢起身行晚辈礼,二夫人蹙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下去吧,我有事同大夫人说。”殷齐氏说着,将手中暖炉递给了丫鬟。 “你既怕冷,人多些岂不好,我留檀儿有事,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外人。” 一句不是什么外人,堵得殷齐氏心口一阵发紧。 难道消息就无误,大夫人真要让殷迟选檀欢?! 想到檀家的本事,她心下一阵发,却又不敢表露半分。 “既如此,那我晚些过来打扰大夫人吧。” 说这话时,殷齐氏的后牙槽都咬紧了,说是妯娌,可看看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只觉得心下有根针在戳似的,当初若非母亲目光短浅,她又怎么可能与大夫人之位失之交臂!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做不了大夫人,锦婳一定要做大夫人,她的人,不能再比别人差了。 檀欢不是个容易怯懦的人,她能做少主,足可见檀家的价值,二夫人在她面前,还不够格。 “若是有事就直说吧,莫非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殷何氏说话间,已经将刚才那副仕女图收了起来,这才看向迟迟不语,却目光流转的二夫人。 殷齐氏的目光从檀欢冷淡的神情上收回,知道大夫人这是故意不让她把话说出来的意思。 可她既然都不担心,自己又何惧,檀家知道了又如何,有些话她迟早要说的。 “大夫人,婳儿近来一直没有消息,大夫人可否问问十六爷,听说婳儿曾去见过他。” 锦婳不见了?檀欢抬眼,很快又垂下眼睑,嘴角讥诮微扬。 “婳儿又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还能走丢了,迟儿才回来不久,精神还没缓过来,须臾小事就别去打扰他了,让人去赵国看看便是了。” 一副没把这件事看在眼里的意思,殷齐氏微微别过脸去,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继续笑着道:“十六爷这次回来,该是要选出东主了吧,婳儿的确该早些找回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殷何氏手里正把玩着一串檀香佛珠,闻言也不动声色,只是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窗外,对檀欢道:“想这会儿十六爷该醒了,你过去看看吧。” 檀欢闻言,一张白玉般白净的面庞上,浮起两抹疑似羞怯的红晕,“是,檀儿这就去。” 真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殷齐氏死死的捏着拳,强颜欢笑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憋住那句呼之欲出的“你不就是想让檀欢做东主吗”,她忍不住不说,也是因为,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048 妥协 049 我跟你回去 050 身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