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回 第二章 惜别 “爹,老爹。”远处传来欢乐的笑声二重唱。 “你去哪儿呀?和我们一起再玩一会儿,别走啊。” 春日的阳光暖烘烘的照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各色野花争相开放。 花不大,颜色以红黄白粉暖色调为主,满满的春天味道(秋天的野花发紫发蓝的多,得益于秋高紫外线增强)。 远处一大片树林笼罩在薄雾中,一个手握什么东西的姑娘举着胳膊冲出薄雾。 “爹,快看,快看,一个绿虫子,”裙装小姑娘有些气喘的叫着。 “是我先发现的,”另外一个裤装小女孩也冲了出来。 “可你不敢抓。”裙装姑娘回头辩驳道。 “爹,你看,真的很漂亮,绿的冒油,软软的凉凉的,一动一动手心特痒。”裙装小姑娘语速很快。 一只绿色毛毛虫蜷缩在她摊开的小手上。 “我也想抓来着,你抢先了。”跟来的裤装小姑娘不服气的说着。 两个秀气的小姑娘,短发肤黑瘦高,眼睛灵动,一模一样。 要说长相区别,就是欢嘴角有个美人痣,乐没有;神情区别就是欢稳重乐活泼。 这俩姑娘从小喜欢户外活动,短发的原因是为散发热量和行动利落。 关键是她妈有些懒爹手脚有点儿笨。 大女儿欢直到四五年级才留起了长发。 初一才因校规不得不剪掉,惹得小欢闷闷不乐好几天。 干净利落的乐一直短发,直至高二才开始留长发,那是闺女长大了。 肤黑那是晒的,一有空就在院儿里玩儿。 小区坐落在一个大学校园里,环境优美,绿化程度极高,容积率却很低。 房子是她们母亲的福利房,孩子们的童年就是这里度过的。 “爹,你说这只毛毛虫会变成白色的蝴蝶吗?”欢问道。 “笨蛋,绿色毛毛虫肯定变绿色蝴蝶,对不对,老爹。”乐反驳道。 “我们见过的毛毛虫有几种颜色?你俩想想。”李之重启发道。 “三种,一种绿色的,一种褐色的,还有黑色的。”乐抢答道。 “正确,不过我们见到的蝴蝶有几种颜色?”李之重又问, “有白色、黄色、黑色、棕红色和粉色,五种,哈,就没有绿色。”欢曲着手指数着,飞快地报出答案。 乐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努力的组织着什么准备反击。 孩子们语言组织表达能力遗传了父母,这也是李之重和老婆不多的共同点。 “毛毛虫是什么树上抓的?”李之重问。 “槐树,毛毛虫从槐树上吊在半空,我看见的。”欢说。 “我抓的,你不敢。”乐说。 小乐从小对这些小东西来者不拒,只要李之重敢往她手上放,她就敢拿着。 欢在平时其实胆子更大,就是对这些小动物敬谢不敏。 “按照毛毛虫的生长速度判断,过一段时间我们见到的蝴蝶不是白就是黄。”李之重忙化解道。 “爹,一会儿回家搜索一下就好了。”喜欢电脑的欢建议。 “好,我们该回家喽,毛毛虫也要回家,是不是,小乐?”李之重看着乐说。 “马上。”乐答应了一声。 轻快地跑到一颗槐树旁,小心翼翼地把小绿虫放在一片叶子上。 医院里走廊里,零二年十二月初的暖气热的让人出汗。 不光身上出汗,李之重心里也捏着一把汗,老婆刚推进去准备剖腹产。 怀孕五十多天的老婆做了第一次产检,B超显示两个孩子,可把李之重乐坏了。 从老婆和B超大夫交流言谈中判断,应该是两闺女,平心而论李之重真的喜欢闺女。 下午三点十五,第一个孩子欢欢来到了人世,五分钟后乐乐也来了。 刚洗完的两个红色皱皮紧闭双眼的小东西被抱了出来。 欢五斤六两,乐四斤半,身体康健,就是小了点儿,小名是她们的母亲早就定了的。 欢乐出生时候体型算是小的,毕竟两个孩子,不过胃口相当好。 在一众人等精心养护下,不到六个月,体重直逼二十六斤,形如福娃,臂若藕节。 “爹,为什么别人都叫爸爸,我们怎么叫爹呢?”刚上幼儿园的欢问道。 “‘爹’这个叫法传承了两千多年,是一种习惯叫法,‘爹’这个字上面父亲的‘父’字,下面是个“多”字的,‘父’指父亲,‘多’指‘多个子女’。” “‘父’与‘多’联合起来表示‘有三个以上子女的父亲’,老爹和你妈想等你俩再大点儿生个弟弟,陪你们玩儿,好不好。”李之重在地上边画边解说着。 “好啊,我可想有个弟弟了,每天可以捏他的脸。”乐兴奋地说。 “那爸爸呢?”欢继续问。 “那都是盲从,最早源于民国一些文化人。”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觉得“爹”这种叫法有碍他们尊贵的身份,就改称“爸爸”了,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妈改嫁了,居然又来了一个爹。” “后来城里的工人阶级觉得这个叫法高大上,也加了进来。” “不少人农民以为叫爸高人一等,也随大流。” “其实在民国四万万同胞时鲜有叫爸的,八十年代以前北方农村孩子基本叫爹(或‘大’)。”李之重一一解释道。 “我喜欢哈尔,他的城堡太酷了,我长大要嫁给他。”小乐憧憬道。 “人家有苏菲,才不会要你呢,那么丑。”欢泼着凉水。 “爹说‘说我丑就是你也丑’,”乐反击着。 “千寻和小白后来结婚没?”“龙猫太温暖了。” 每次看完动画后,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五六岁时,李之重刻意引导孩子看一些优秀RB动画片,买的碟片基本是字幕原声。 粗心的李之重,不对,而是想当然的他从来没意识到欢乐不识字这个问题。 孩子们也从来没说过看不懂。 一遍遍的看过来,都是在了动画内容的基础上理解发音的意思。 极具语言天赋的两个女儿。 居然在从没正式学过一天日语的前提下,达到了听说流利的N2级。 赴日的旅游和校际交流,欢乐都能轻松应对。 RB学生给出的评价是不像个外国人。 语音、语气和语调甚至动作更像个RB人(非崇日,是真事,勿喷)。 都是宫崎骏动画人物做的太形象了。 姑娘们的日语兴趣,连带的李之重也能说一些,简单的交流都没问题。 “爹,我会演奏《献给爱丽丝》了。”“我也会。”欢乐抢着说。 “给老爹听听,”李之重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 两个闺女坐在小板凳上一板一眼的按着琴键和贝斯。 手指修长白皙,指头和贝斯大小相仿,小巧圆润可爱。 这一弹就是九年,从八贝斯一直一百二十贝斯。 考级进入专业二级,乐理也是专业二级,到初三才停了下来。 “又迟到了,老爹,你快点儿啊,跳舞老师又该说了。”乐催促道。 “你看不见红灯,就是密斯王老压堂,真讨厌。”欢有点生气。 “马上到了,一拐弯就到。”李之重解释着。 这是一个小学时普通周末的日常,英语班、舞蹈课和手风琴课,每次都这么慌慌张张的。 付出总有回报,跳舞九年,黄金二级,奖杯奖状一堆,英语口语熟练。 寒暑假可以自选学习项目,画画是两人共同的爱好。 小学初中断断续续学了四五年,尤其喜欢动漫人物绘画。 小学六年级后,每年的夏或冬令营,李之重和欢乐的母亲刻意把她们放出去单飞。 培养与陌生人相处能力和独立生活能力。 于是你报个汉服班,我搞一个动漫英语,全国各地满天飞。 得益于从小喜欢户外运动,身体一直很好,感冒都不给吃药,流几天鼻涕就过去了。 《哈利波特》全集李之重买的都是正版的。 是出一本买一本,一二年级时就有意培养欢乐的阅读能力。 当然家长辅助是必要的,再有刚入霍格沃兹的哈利与赫敏和她们年龄相仿。 加上内容魔幻,情节简单且翻译质量高,很容易让她们入迷。 再大点儿,李之重把一些玄幻和科幻的经典,也是他自己喜欢的,一一介绍给孩子们。 同时传授读书的要领。 七八岁开始,经典魔幻、科幻、玄幻和动画大片,父女三人一个不漏,全部看过。 看完电影,打打台球吃个饭,要不换上一筐硬币打电玩。 上午过来,一玩一天,有时候吃了晚饭才回家。 小学是市里最好的小学之一,两人同级不同班,这是她妈刻意安排的。 认真学习的欢作业超多,活泼好动的乐作业寥寥,让家长深感造化弄人,不过成绩都不错。 初中两人分开了,校距很近,这也为陪读租房省了不少心,学校也是市里前三甲的学校。 “爹,我考上二中了。”“我也考上了。”欢乐叽叽喳喳的报着喜。 “爹,我进了全校二百名了。” “爹,我这次考了个全校七十名,厉害哇!” “锦江自助?” “好,爱死你了,老爹。” “爹,我和小乐都去北京上大学,好不好。” “爹,你怎么不说话?” “老爹……” “爹……” “老爹……” 姑娘们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三章 开学(一) “开学了,还睡?马上迟到了!”一个凄厉的吼声灌入耳中。 开学了?我已经不在学校好多年,又做梦了,李之重想着。 “二拴!”这次声音又加大了几个分贝。 这次着实吓了他一跳,一下子坐了起来,入眼的是一幅色彩艳丽的炕围。 “发什么呆?快点,再磨蹭小心笤帚疙瘩。”李之重扭头一看,刹那间彻底懵了。 站在炕沿边手拿笤帚的矮个剪发头的女人,不正是年轻时的母亲吗。 四十出头,发黑眉重,肤色匀称,鼻通牙细,鹅蛋脸,眉眼周正。 一身灰蓝色回纺布(顾名思义)。 袖口、肘、肩处挂劳动布补丁,正拿着扫炕笤帚瞪着他。 “妈?”李之重试着叫了一声。 一阵痛楚从光屁股传来传来,下意识的从被子上抓起一条灰色单裤飞快穿上。 小裤衩对他这个年龄的农村小孩在这个季节基本是不可能有的,夏天外穿的叫半腿裤。 所谓内衣就是一个红腰子,家做红色棉布背心,驱邪暖腹。 村里骂人“光肚没腰子,绕街扑刀子”可见腰子的重要性。 一个带补丁的微微能看出颜色的黑或蓝的褂子飞速套上,腰子往裤子里一塞。 黑色(忌白或麻,丧葬专用)布条裤带一扎,袜子更是没有。 “书包在柜上,自己收拾一下暑假作业,报名费在书包铅笔盒里,五毛钱,记住,不要丢了。”母亲大声地说着。 尤其说到“丢了”两个字,李之重感觉母亲有些咬牙的味道。 简直想不到这么高分贝的声音,是从这个小个子女人身体里发出来的。 “奥,”李之重懵懵懂懂地答应道,只听门一响,母亲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这时他才能慢慢的回味,细胳膊细腿,屁股上的吃痛。 一身破旧烂单衣的真实感,难道是…… 他赶忙看向大红柜相框下的手撕日历,小时候他家每年的手撕日历都挂在那个位置。 1978年9月1日,农历七月廿九,日历看起来好清晰。 一辈子不近视曾经老花的他想,难道真的穿越了!? 李之重有些不知所措了,忽然回到过去,虽有些欣喜。 可一想到自己故去让母亲和俩闺女何等的伤心,不禁心如刀绞。 母亲还好,在那个世界有兄弟姐妹招呼,现在又看到鲜活的老娘,不算太伤感。 想到失怙的俩女儿,想到再不能赴每周父女小聚之约。 想到和姑娘们聚餐、电影、台球和电玩等一起的欢乐时光。 想到即将升学的女儿,会不会由于自己的故去影响高考发挥。 想到没有父亲的孩子那种失落和无助,眼泪喷涌而出,泣不成声。 李之重在炕上发了一会儿呆,不禁郁闷起来。 让一个五十岁的灵魂再去上小学,想想都觉得恶寒。 可是不去又怎么向家人解释,怎么办? 想想脾气暴躁的老娘和严厉的爹,不禁有些胆寒,既来之则安之吧。 抬眼看了一下后炕,小小的弟弟妹妹还在睡觉,现在比女儿都小。 两个黑娃子,看着就亲,不过现在不能去打搅,要不起来哼哼唧唧的,自己还要去上学。 他看了看红柜上的米黄色木纹壳的座钟,七点四十,来得及。 母亲之所以着急催促李之重,出生于民国十九年不识字的她也不会看表。 要强又不好意思请教别人,看表一般都是靠估,结合日头高低来判断,晚上就不灵了。 当然这个年代不需要太准确的时间,这也是李之重多年以后才知道的秘密。 今天也是按照日头和时针位置以为快八点了。 这个时代座钟最大的特色就是整点鸣钟,逢半也响。 不管白天晚上,也是照顾广大不识表的人民群众,关键人民群众还不嫌吵。 很多人甚至认为很有面子,家里有个响动那是生活富裕的标志。 除了钟声,自行车的铃声,缝纫机的“踏踏”声,哪个不是这样呢,可谓声声悦耳。 穿上母亲洗好的家做鞋,一双白色麻纳鞋底黑色条绒面全手工制作的布鞋。 记忆涌来,又不由心酸起来,一双鞋来之何其不易。 手纳底,以小面料旧布为主材,以大案板为底铺报纸一张。 放一层布,刷一层浆糊,浆糊是白面加水高温熬煮而成的,以五六层为限。 晾干后按照脚大小沓(tà)上鞋样裁成鞋底状。 再将裁好的鞋底状布片三到六层粘在一起,冬厚夏薄。 白洋布滚边粘好,以锥穿孔,大针带搓好的麻线,顶针辅力。 3--4毫米针距由外及内或由上到下一针针纳好。 为减少麻线穿过鞋底的阻力,用一块儿石蜡来回摩擦麻线,效果明显。 鞋帮的裁剪也需要鞋样,大小与鞋底匹配,黑条绒布裁成拱门状。 这个有一定技术含量,与同尺寸两三层白洋布浆糊粘结晾干,黑布条锁边。 绱鞋就是把合适尺寸的鞋撑两块对齐置于鞋底,而后把鞋帮覆于其上。 如纳底转圈一针一针将鞋帮与鞋底缝合在一起。 缝合线用麻线或工地线,绱好后将鞋撑逐一取出。 鞋撑一般是两块儿木头,对在一起如脚型,分前后,方便绱好鞋后取出。 如果是一块儿的话,取鞋撑就是个难题,佩服劳动人民的智慧。 想想这鞋是劳累一天的母亲,端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针地完成的,这样的日子谁的脾气能好。 还有这个年代一些老旧书能够保存下来。 最重要的原因是用来夹鞋样或窗花样,不让其受损或变形,变相保存了一些珍本书籍。 李之重家镜子很多,但门后窗台的园镜照人最清楚,他有些想看看儿时的自己。 镜子里主席挥着手和一个光头黑小子打着招呼。 主席图像是时代的烙印,光头是农村这时候男孩子们夏天标配,散热还不生虱子。 黑是一夏天户外疯玩的结果。 镜中人头大、眉粗、眼细睫毛长,圆脸上居然有一对酒窝,憨憨的,说实话,有点小帅。 镜子这种东西好像在李之重十五岁以前没有印象,那是荷尔蒙分泌较晚的缘故。 不过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感觉真好。 自己儿时形象唯一留存后世的,就是八一年的一张全家福。 那是奶奶出殡后家人聚的最全时照的。 院子里,阳婆(太阳的方言)不高,初秋有点凉意,李之重忽然有点小激动。 站在檐台上冲着东方大叫:“老天爷,我又回来了。” “你还没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源于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李之重扭头看到了消失了三十九年的奶奶。 一个大个白发容慈小脚的老太太,于是莫名的哭了起来。 “咋了,你妈又骂你了?”奶奶问道。 “没,”他说。 “快走哇,不要迟到了。”奶奶劝道。 “奥,”他回应着,本想再说点啥,想想日子还长,以后慢慢聊。 第四章 开学(二) 李之重想着刷刷牙,看到窗台上牙缸摆放着两把牙刷,状如散开的破扫帚。 旁边躺着一个卷缩的牙膏袋,刷牙的想法顿时没有了。 双手用铜瓢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倒在一个红囍围边鲤鱼戏荷打底的红色脸盆里。 从香皂盒里捏出一条火柴盒大小薄如纸片的香皂,把头脸手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洗手后又看见指甲长短不齐,指缝全是黑泥,十指如镶了边似的。 找出母亲的裁衣大剪刀,仔细剪了一遍。 发现重生真好,不用戴老花镜就看的那么清楚,且小手是那么灵活。 最后用毛巾搽了一把牙,用水漱了漱口。 窗台上还有一盒海钵儿油,海钵儿油的油盒外形状如海蚌而得名。 估计是二姐落下的,李之重挑了一点儿,擦在有些皴裂的手背上。 书包在大红柜上,大红柜是母亲的陪嫁。 母亲的聘礼是十八石糜子十四两板子(鸦片),回礼(陪嫁)就是这一躺大红柜。 十九岁到了他家,父亲时年二十五。 书包是母亲用各种一寸见方的花碎布拼接而成的。 原材料来源于给各家做衣服后的边角料。 白洋布做里子,用了一年后,虽然刚洗过,颜色更是斑驳了。 一个铁质铅笔盒,不知道是哪位高人传给他的,居然把盒上图案刮得干干净净。 漏出白色的铁皮,打开盒盖,盖的内侧是九九乘法表,偶尔能看清几个。 铅笔盒里有两根铅笔,半块儿橡皮,一把小刀。 钱也在,一张白底蓝图纺织女工图案的五毛钱。 可惜要交给学校,节俭的母亲一分钱也没多给。 暑假作业是语数合并的,就一本十六开的。 昨天晚上完成于母亲的严厉逼迫之下,老娘检查作业的标准就是看写满了没有。 书包里还有两个三十二开的新作业本,一个是田字本,一个是横格本。 三十二开相当于现在B6,是小学三年级及以下标准作业本。 十六开相当于B5,八开相当于A3。 作业本牛皮纸封面盖着红色“奖”字。 这两个作业本和两根新铅笔,是一年级期末三好学生的奖励。 再有就是几个没用完的作业本,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口肯板升小学,一年级,李二拴”。 奥,忘了介绍,这个酒窝黑小子,小名李二拴,有名无字。 大名(字)李之重是上高中才起的,生于1970年阴历10月,属狗,现在虚九岁。 就读于口肯板升小学,开学就是二年级学生了。 学习吗还不错,就是不爱学。 一年级时李凤凤是他的班主任,还有一个身份,亲大姐,李之重畏其姐之威不敢不学。 李之重喜欢各种户外活动,喜欢各种新鲜事物。 虽然能叫新鲜的对他们这样一个村子太少了。 家里院内更是所有角落他都实地考察过,记忆力极好。 家里啥东西放的找不到了,大人们就会说:“问二拴。”肯定能第一时间给找出来。 李之重上辈子习惯不吃早点,但是要空腹喝一大壶水。 现在也许是长身体,有点饿了。 按照记忆翻了翻可能有的昨天剩饭的地方,有些失望,什么都没有。 早饭这种奢侈品只有下地干活的人才有。 不过也只是一碗剩稀饭加炒面,算了,中午再说。 学校位于村子中心偏南,李之重家东南方向。 刚跨出大门时,如果那也叫大门的话,充其量是个木头栅栏封闭的小豁口。 看见几个一条街同龄的小伙伴奔了过来。 “二拴叔、二拴叔,”原来是刚刚、三宝和海军。 “你的暑假作业写完没?”甜菜头(上大下尖)黄毛的三宝喘着气问道。 这位本家侄儿比他大一岁,不过辈分却小一辈儿。 去年由于成绩原因被他二姑(李凤凤)热情挽留了一年,心灵手巧就是没开学习的窍。 “昨晚刚写完了。”李之重回答道。 “太好了,二拴叔,我写了一点儿,担心老师打,一会儿你帮我再写点?”三宝心有余悸地央求道。 “不行,我才懒得写呢。”李之重笑眯眯看着稚嫩的几个发小说。 “老规矩,两个老家贼(土语:麻雀)。”三宝说。 “好吧。”李之重想了想烤麻雀的味道,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一路上,只见一个个蓬头垢面背着各色书包的小人儿。 穿着蓝绿灰黑的补丁服装(形象可参考《武林外传》里面的小米)。 拉溜着向一个方向走去,一点不像是去上学。 如果每人发根棍儿,更像丐帮一袋弟子集合。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所有革命者要团结起来,所有无产阶级要联合起……‘运动员进行曲’……”。 从高音喇叭由远及近响彻耳旁,学校快到了。 学校坐北朝南,青砖围墙,当时除了公社算是最好的建筑了。 铁栅栏大门上方铁艺拱形桥上焊着六个字‘口肯板升小学’。 六个字中间一个大大的五角星,字和星都用红漆涂抹。 大门东西两侧围墙上,白底蓝框里写着八个大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校园是东西长南北窄的格局,教室分布为西三排东两排。 东两排是每排三间教室,西三排为每排两间教室。 教室是青砖青瓦木门窗马脊梁(人字形)结构。 正对大门中间是一个大通道,西三排中间一排为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靠西墙立着一个两米多高的木头门字架,用钢筋吊着一块约一米长的铁轨。 那是学生们上下课铃声发源地。 教师办左前通道中间,有一口咸水井,是学校、附近村民与牲口饮用水唯一来源。 东两排前是一片空地,课间操在那里进行,空地东面是厕所。 师生共用,不过蹲坑最靠里垒高六十公分左右泥墙一堵,隔开一个蹲位是老师专用。 女厕那边是否也是这样的格局,李之重从没想过,关键是没兴趣知道。 校内靠墙处榆杨树硕大繁茂,校门外南侧一条小河横贯东西。 几根水泥管为桥,过桥即到操场。 操场西还有一个小树林,是孩子们的乐园。 操场还是附近生产队的场面(场院,堆放处理农作物的地方)。 夏收和秋收期间,体育课就改为自由活动了。 口肯板升小学是一所全日制小学,一到五年级。 78年,小学五年制,初中三年制,高中两年制。 每个年级各有两个班,每班大约四五十人。 人数逐年级递减。 一般都是大人认为读书无用或小孩不爱学或兼而有之,反正都会逐步退出。 一般不存在读不起书一说,学费一年五毛,书本费加上寒暑假作业一年不足两元。 再穷的人家也能出得起。 实在当时拿不出来,还可以赊欠,所谓读不起书都是借口。 第五章 开学(三) 学校的教室是轮换使用的,五年级毕业后,四年级要进驻他们的教室,依次类推。 东面前排是一年级教室,最靠近厕所,可能为预防学生尿裤子。 现在想想还挺人性化,就是不知道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 不过刚入校的一年级小学生,急了一出班门拉开就尿也是有的。 但老师的教鞭也不吃素,几鞭下来,记忆深刻。 再有尿急,裤子里是首选,校园内解决实在太吓人了。 李之重和小伙伴们一行进入校园,只见小同学们东一群西一伙的。 女生有跳房子的,有踢毽子的,丢沙包的,彼此炫耀暑期学会的新技能。 男生有骑马打仗的,扇纸片子的,土堆里打滚儿的都有,反正没个正行。 新教室在东面最后一排从东数第一间,门头挂一个白色小木牌,上写‘二年级二班’。 教室内已有几个学生,大声的相互打着招呼。 一样的破衣烂衫,一样的脏兮兮,一样的两桶鼻涕吹出来吸进去。 洗脸的几乎很少,女学生还好点。 课桌是两人一张,一条长凳二人共享,使用年限可长多了,可以追溯到建校。 课桌上刻着乱七八糟的内容,这是哥哥姐姐们留下的。 也有可能是某位在座同学父母的遗迹,毕竟建校二十多年了。 破桌烂椅摇摇欲坠,这个时候很多大点的学校都有木工,为的就是及时修复这些古董。 小点的学校在寒假期间专门雇木匠上门维修,因为暑假期间木匠也要种地的。 李之重和三宝找了最后一排一个桌子坐了下来。 三宝解下他那破了几个洞的花书包,花的原因是他姐姐传下来的,从里面拿出作业本。 李之重也拿出了铅笔,打开暑假作业一看,这不是让他再写点儿,而是他就写了一点儿。 “三宝,你这不对哇,你看看,你这就语文写了半页,我要帮你写的太多了。”李之重乐道。 几个同学围了过来笑嘻嘻的看热闹。 “去去去,小眼,出去看着点张红梅,这个女特务,别让她看到,要不又要告老师。”三宝仗着个大体壮吩咐道。 “奥,下次打鸟带上我。”小眼说着走到了班门口。 “三宝,你这两只老家贼可不行啊,总共二十二页,你就写了一页,你说怎么办?”李之重翻着暑假作业说。 “要不写两页一只,能写多少算多少?”三宝迟疑道。 “说话算话?”李之重说。 “不算话我是你孙子!”三宝恶狠狠地说。 “你爹我叫大哥,我要敢认你这个孙子,你爹也得把我打死,那我开始了。”李之重笑道。 “你说二拴能写几页?”“一节课的时间最多五页。” “我最快估计能抄七八页。” “快你别吹了。”同学们小声议论着。 “我能全写完,而且能打九十分以上,你们信不信?”忽然李之重想到一个忽悠小屁孩儿的想法,他对几个跟前的几个同学说。 “要是做不到咋办呀?”一个白干瘦有些雀斑的小男孩说道。 李之重忽然想起来了这是谁了——“建平”,因为他俩的父亲都在村委会任职,有些不对付。 这小孩也和他不对付,他家由于就他一个男孩,兜里常有点儿小钱。 “建平,要不我们赌一毛钱,敢不敢?嗯?看你也不敢!”李之重故以哂笑着。 “谁不敢谁是孙子。”建平怒叫道。 “好,大家作证,好不好?”李之重继续忽悠。 小朋友的热情都很高,纯属看热闹不怕事大。 “谁输了不算谁是孙子,得叫爷爷。”大家附和着。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这时外面铁轨在发财老汉打炭斧子下急促响起。 虽然没有正式上课,但开学了就要正常打铃。 说起打铃,也是很有讲究,预备铃七点五十敲响。 节奏急促“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如催命似的。 八点整上课铃节奏振奋“叮叮,叮叮,叮叮……”好像说努力吧,小子们。 八点四十五下课铃节奏舒缓悠扬“叮……叮……叮……” 告诉你去嘘嘘吧,让你的膀胱松快松快。 另外还有集合铃,节奏明快“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像是说快来快来,叔叔有糖,欢快中有一丝猥琐。 “现在是七点五十,我开始做,等下课铃响起结束,好不好?”李之重说。 “好,现在开始。”建平应道。 一年级的语文不外是个生字、注音等。 注音对当地人来说有难度,因为土语前后鼻音和轻重音不分,有些人到高考也没搞清。 数学就是简单地加减运算,这点东西李之重边看边写,“哗哗哗”的翻的飞快。 “二拴叔,你这字写的真好。”三宝恭维道。 开头怕影响李之重的发挥,后来看见他写的这么轻松,他才敢说话。 “就是,就是,二拴的字和老师一样好。” “比老师写的好,”“不如老师。”吃瓜的同学们热议中。 听到小同学们议论李之重已经写了一多半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过了。 速度快不说,这字体可不是二年级小学生能写出来的。 上辈子大学期间为了当好舔狗写情书,报了一个书法班。 苦练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成绩还算可以,可见荷尔蒙的力量之大。 现在怎么办,想了一下又笑了。 这时小学老师水平参差不齐,高中毕业的都很少。 能看出来好坏的更是凤毛麟角,可能觉得就是工整而已。 不管了,李之重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余的几页做完了,估计前后没用二十分钟。 “做完了,这么快?”“能对几个?”“蒙的吧!”吃瓜同学又来了。 “二拴叔。”三宝有点激动地说。 “没事,你不是答应我十一个老家贼吗。”李之重随意地说。 心想有你激动的热泪盈眶的时候,老师能不发现? “建平,你怎么说?”李之重转向小白脸。 只见小白脸脸更白了。 小白脸是个好学生,班里面前三名,他一直认真地看着李之重做题。 等李之重做完了,他也知道打赌输了。 不是担心那一毛钱,而是这速度,这正确率,这字迹有点吓着他了。 “愿赌服输,不用老师判了,给你。” 这小子倒是光棍儿,直接掏出一毛钱递给了李之重。 可怜的李之重两世为人,现在见到一毛钱居然有些小激动。 因为记忆中这一世截至目前很少有机会独享一毛钱。 一毛钱能干啥? 1978年,全国农民每人年均从集体分配到的收入仅有74.67元。 其中两亿农民的年均收入低于50元。 有1.12亿人每天能挣到一角一分钱。 在78年,一毛钱能买三根铅笔还得找还一分,两个作业本,五盒火柴。 五根普通冰棍儿,两根奶油冰棍儿,千里山香烟(地方品牌)两盒。 鸡蛋八分,盐一毛五一斤,中华牙膏三毛五,鱼两三毛一斤,猪肉九毛一斤。 “谢谢啊!”李之重扬了扬手中浅棕色劳动归来图案的一毛钱说。 “三宝,一会儿报完名你去合作社买一毛钱的螺丝糖,今天谢谢大家捧场,一会儿见者有份。”李之重又说。 三宝接过钱笑了笑,吃瓜的同学也笑了,甚至有些害羞。 为啥买螺丝塘呢,水果糖带包装一毛钱八块儿。 螺丝糖(状如纺锤刻竖纹)无包装单个比水果糖小点儿。 一毛钱十二块儿,胜在实惠,人多好分配。 第六章 开学(四) 第七章 开学(五) 李之重家差点被定为富农,因他大爷给傅作义当兵。 按照政策可以雇工一人顶替劳作,所以雇工一事略过。 还有他姥爷时任村贫协副主任,压下了一个最大的隐患。 就是李之重爷爷的亲姑舅(大舅家的长子)是陈国英(中统在绥远乃至整个西北地区的特务首脑,后去台湾),才堪堪避祸。 不过李之重二爷爷家可是跟上没少吃苦头,后代的入党与提干都受过影响。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据一些有心人不完全统计,在不受“成分和政审”影响后。 地富资产阶级的后代大学入学率,远高于占比大多数的贫下中农、无产者与小业主子弟。 看来穷这个属性影响智商啊。 郭老师安顿报完名的同学回教室大扫除,临时指定李之重负责。 估计是给他大姐一个面子,还有李之重本身是上一年的班长。 小学一年级班长都是老师指定,李之重理所当然的出任。 大姐甚至在一年级就把他入队的事解决了,俗称红小兵。 期末还给了一个“三好学生”,当然成绩是必须的,不过总有点举贤不避亲的意思。 后来李之重才知道,那是吃不倒(打不赢,当然不是真打)她老娘的缘故。 尤其还奖励两个作业本两根铅笔,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李之重出了办公室,打发三宝去买糖。 他径直来到隔壁生活老师办公室领取了两把磨秃了的扫帚,一个变形铁簸萁,一个漏水脸盆,回到班级。 班内外已经有二三十个学生了,李之重跳上讲台。 “静一静,静一静,”他拍了拍小手说,同学们疑惑中逐渐静了下来。 “郭老师让我负责大扫除工作,希望大家配合,表现好的我向老师汇报。”李之重拿腔作调地吼着。 “男生打扫地面打水搽桌椅,女生搽玻璃,开始吧。” “另外卢晓茵你家近,回去取两块儿旧布过来,搽玻璃用,事后我和郭老师说,让她表扬你大公无私。”李之重安排着说。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这点事根本不算个事,闹哄哄地干了起来。 卢晓茵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飞快的回去取旧布。 桌凳被男生全部搬在院内,教室里两把扫帚上下翻飞。 不一会儿,尘土飞扬,能见度骤减,原本准备搽玻璃的女生也跑了出来。 为啥不先洒水呢?教室地面是土地,洒水后一扫就和泥了。 只能先扫,前面扫,后面有学生已经从井里打水回来了,拿着脸盆跟在后面洒水压尘。 “换两个人扫地,谁想去完成这最艰苦的任务,举手?”李之重在班门口煽情道。 “我,我,我……”望着一双双淳朴热切的眼神,他点了小眼和建平。 两小子直冲教室,再有人替,死活不交出扫帚,一直到扫完为止。 正好三宝买糖回来,李之重把当时几个同学叫道旁边,包括建平。 虽然这小子有些疑惑,还是跟了过来,一人一颗,发了七颗。 “回去不要说,”李之重叮嘱道。 “不说,谁说谁是王八蛋。”吃瓜的同学积极回应着。 “给额(土话我)咬一块儿。” “让额抿一抿。” 分到糖的不可能独享,会有关系好的凑上来央求。 “没了。”不想给的把糖块藏在舌下,张开嘴说。 遇上更狠的直接就咽了。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甜蜜带来的幸福是现在孩子难以想象的。 李之重把剩下的五颗糖直接右面装裤兜里。 第一这是唯一不漏的一个兜。 农村小孩什么都往兜里装,弹弓用的石子是常备,所以兜烂得快。 第二家里面有弟弟妹妹,糖是最好的礼物。 一假期的积累,倒垃圾的跑了六七趟,垃圾点是没有的,校门外小河槽倒了血霉。 渐渐地尘土落下,搽玻璃的布子也拿来了。 女生们踩着凳子搽玻璃,没布子的用纸搽,男生轮流打水清洗桌凳黑板。 这时候的黑板是水泥和墨汁直接抹到墙上成型的。 黑板上方,挂着领袖画像,两边分别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 等地面水渗的差不多时,玻璃也搽好了,组织同学们把桌凳归位。 整个教室透着一股清爽的泥土味道,只是几个奋勇扫地的形象有点惨。 一会儿郭老师报完名拿着花名册走了进来,看了看教室地面和窗户。 “李二拴表现很好,这么短的时间内,打扫的这么干净,值得表扬,另外李二拴暂代班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李之重举起手向老师示意,“李二拴,”郭老师用手一抬说。 “郭老师,打扫卫生是大家一起的劳动成果,尤其是赵小眼,陈建平,卢晓茵。”李之重大声地说道。 “好,我记住了。”郭老师点了点头说。 然后在黑板上写了一个“郭”字,转头对大家说:“我姓郭,大家以后叫我郭老师。” 接下来点名排座位,班里面一共四十八个学生。 男生二十八个,女生二十个,全部来到教室外面,按照个头大小男女排成两列。 教室内每排三张桌凳坐六人。 开始都是一个女生搭一个男生,最后剩下的男生坐一起。 这时候没有近视眼,也没有要求照顾的,基本做到公平。 李之重由于个子较矮,坐第一排中间,也有照顾成分,因为不存在以列轮换这一说。 “来几个同学和我搬课本。”郭老师说道。 李之重站起来点了几个人,跟着郭老师出去了。 不一会儿,带着浓浓的油墨香味的新书拿了回来。 书费放假时已经收取,一般是长退短补,语文算术图画,每人三本总价不到九毛。 几个同学一起帮忙,书本分发速度很快。 “上午就到这里,下午两点上课,课程表贴在门后,希望大家不要迟到,下课!”郭老师说道。 “起立!”下意识中李之重应道。 同学们稀里哗啦地站了起来,目送郭老师风风火火地走出班门。 课程表是学校油印好的十六开标准表格,由班主任结合教导主任意见填写。 上午四节课,下午两节课,每节课四十五分钟,课间十分钟。 早上八点上课,九点五十课间操,十二点下课,下午两节课,两点上课,四点放学。 课程表是一到星期六的,星期六下午劳动课,俗称大扫除,星期日休息一天。 课程以语文算术为主,还有音乐、图画、体育和劳动课,六门课只有音乐和图画是新课。 李之重之前看过二年级的图画课本。 就是二十页单线条简笔画,一张白纸夹一张简笔画,方便学生临摹。 最复杂的一页是画个少先队队旗图案。 音乐没有课本,原来学校就没有音乐课。 后来一个供销社的领导娶回来一个外地大嗓门儿媳妇,实在没法安排。 干脆就开了音乐课,教五个年级唱歌。 李之重学会的第一首歌就是《东方红》,然后是《大海航行靠舵手》等革命歌曲。 长大以后发现很多地方唱错了。 得亏是穷乡僻壤,要是大点地方,会不会发生恶意篡改革命歌曲这种政治事件。 第八章 家(一) 第九章 家(二) 第十章 家(三) 大红柜上面正中悬挂一副中堂,中间是一面大镜子,是一套。 中堂棕色木框镶边玻璃面儿,绿色打底,点缀银色竹叶,黑色字体。 对联写的是周总理的《春日偶成》第二篇头两句。 “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这首诗作于1914年,总理时年16岁)横批“杏林春暖”。 这副中堂是李之重的父亲从合作社以原价的一半淘来的,因为下联运输过程中碎了。 节俭的父亲请人划了一块等尺寸玻璃,又让画匠在上面模仿上联,硬是配上了。 虽然有点不协调,胜在实惠,这个便宜也不是一般人能捞着的。 其中“叶”这个字画匠按照繁体字来写的,让李之重活生生按照“茶”念了二十八年。 再有就是“杏林春暖”和原诗不搭。 “杏林春暖”是指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严重怀疑和“春日偶成”在卖货过程中搭错了。 亦或在厂里就按照字面意思配错了。 中堂两边斜吊着两个相框,相框下缘与中堂下缘齐平。 相框长宽五十乘四十公分,是家人及亲朋的相片,大小以一二寸黑白居多。 最早的一张是李之重二爷爷的一张,一个长相威严的老人。 脸型与李德财相似,席地而坐,前面摆花两盆,应该有三十年以上。 最大的一张是他大哥的高中毕业照了,那是七七年六月照的。 中堂下方正中,摆着四本红色塑料封皮金色字迹的《***选集》。 那是他父亲作为旗劳动模范的奖励,一尊白瓷主席半身像立于其上。 中堂右面相框下摆一个大红梳头匣子,也是母亲的陪嫁,和大红柜是一体的。 中堂左面相框下那就是提了几次的座钟。 座钟钟摆滴答滴答有序响着,不过需要经常上发条。 座钟西面摆着一个胶合板柒了暗黑色木纹的收音机。 音响部分占了收音机面板的三分之二,居于其上。 用绿银红亮色丝线织成的薄薄的纱状布覆盖,纱布右上角有一个红色灯笼铭牌。 音响下面是几个旋钮,旋钮安装在一条状如透明格尺的指示牌上。 里面是两排白底黑字标明短波和调幅的数据。 一根黑色竖指针可以左右移动,用来调台的。 上面看起来数字很多,实际上能收到的台不多。 摆设意义大于实际使用价值,不能掉了村干部的面。 大红柜与炕之间正好摆一台飞人牌缝纫机,那是李之重母亲的罪,对,就是罪。 冬天农闲,才是其母上岗开始。 尤其到了腊月,更是不分昼夜,为家人、亲戚裁衣并扎制,为外人的几毛报酬赶工。 这个位置背靠火炉,初冬有几丝暖意。 到腊月就不行了,地下太凉,干脆将油布揭过,缝纫机上炕头。 一切工作让位于赚钱和过年。 火炉连接炕洞,排烟且暖炕,一个砖头垒成,高一米长宽八十公分左右的台子,刷黑漆。 炉面是一个铸铁一次成型的炉台。 四角圆润呈蝠状,状如倒扣的方边礼帽,四个严丝合缝可活动的炉圈。 最大的一个炉圈下带回风口,因与炉台配合使用,形如倒扣的圆边礼帽。 回风口四个方向只有一个方向没有烟孔。 其余三个方向都有分布均匀鹅蛋大小烟孔,没有烟孔的位置要正对炕洞。 两个作用,第一避免外面刮风空气直接倒灌炉内倒烟。 第二尽量避免热量被火炕全部吸走。 有兴趣的朋友有机会可以看看,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得不服,小处见大。 炉台面及炉圈用猪皮蘸锅底黑经年擦拭,呈黑色油亮状。 炉台下面是炉坑,低于地面,存放炉灰的地方,炉坑内部上方是炉条,方便通风漏灰。 炉坑向外让出三十公分左右,宽约五十公分,深四十公分。 一来加大储灰量,二来方便清掏,三来加大空气储量。 勤快人家炉坑清掏及时,坑内空气储量大,炉火也旺。 本地有句俗语“憋死炉坑,饿死水瓮(缸)”,形容人懒,炉坑老是满的,水瓮老是空的。 靠炉坑是一个煤窖,一个长约五十公分,宽和深与炉坑等距的坑。 冬天采暖期,用来放置和好的煤泥。 煤泥是粉煤加白干土加水按比例混合而成。 一般煤三土一,加土是为了成型,省料耐烧,是火炉的主粮,但取暖效果聊胜于无。 即使这样,节省人家也舍不得,采用煤土各半比例,热值可知。 冬天加煤泥后炉锥捅开,就一个小红窟窿,仅够维持不灭。 炭这种奢侈品只出现于早中晚,快速升温或做饭时才会加的。 炉坑和煤窖用木板盖住,与地面齐平,用时揭开,很是方便。 进门左侧是锅台,锅连炕,靠窗台贴炕,比炕低一个炕沿略多。 很多懵懂顽童深受其害,掉进热锅毁容甚至致命的每村都有。 安全起见,有些人家后炕角落钉炉锥一个,一米五左右绳子一根。 那是用来拴孩子的,防止孩子入锅或跌地。 锅连炕即使有些危险,还是北方首选的布局,做饭时兼顾了取暖(烧炕),一举两得。 冬天热炕头是个好地方,俗语称“家暖一盘炕”。 很多人家由于不舍得烧火或家密闭性差或二者皆有,三九天屋内地下都会上冻。 比如水瓮水面结冰,但是睡下后炕是热的,盖上被子哈着白气也就是一夜。 脑袋是最经得起冻的,就像CPU需要风扇散热一样。 不过在休眠状态下发热量不大的前提下,温度太低会不会宕机没有人研究过。 锅台包括灶头和锅榻,灶头是砖砌的。 一口七烧铁锅(锅沿直径约七十公分)稳在上面。 农村按照铁锅大小依次分为小锅、大小锅、五烧锅、七烧锅、出烧锅。 关于锅尺寸大小与名称如何对应,笔者考证良久。 有称“七勺锅”的,意为直径七个勺头的锅。 这时的勺头较大,直径一般十一二公分,算下来看也有道理。 一口好的铁锅能用几十年,甚至可以传辈数(几代人用)。 铁锅用的年岁太长,胎体烧薄有漏点,修补之后继续用。 这个年代常有补锅锔碗的匠人出没。 对农村来说锅的意义比饭碗更重要,毕竟每天做饭要用到,是最重要的家居用品。 农村最大矛盾莫过于砸了别人家的锅,最难的日子无非是砸锅卖铁。 锅灶还代表生机。 清末民初,东北发生肺鼠疫,工作人员统计死亡及传播态势的方法之一。 就是远距离观察房屋烟囱是否烟气冒出,有则无碍,无则已死绝。 锅盖是高粱秸秆契好的,圆形,上下两层,十字交叉状,细麻绳垂直表面穿孔契成。 本地人称之为“篇篇”,过程叫“契篇篇”。 篇篇不仅用于锅,水瓮、菜瓮和粮瓮也需要盖子。 还有两个作用就是过年盛放包好的饺子和扇旺火。 尤其是扇旺火,最好选用全新的篇篇,有新年新气象一说。 第十一章 家(四) 第十二章 家人(一) 李之重家是个大家庭,不过在这个年代也就是普通人家。 可谓上有老下有小,年龄最大的是奶奶,大名徐海棠。 生于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腊月,属蛇。 他奶奶老年时常和家人聊起,自己生月不好。 “苦焦”犯月,俗语讲“腊月的长虫苦到头”,结果累害了娘家人,使得门户败落。 其实她不懂“苦焦”是五大犯月“苦焦、骨髓破、铁扫帚、纸簸箕、绝火烟”里面最轻的一种,不至于斯。 本地犯月俗语是这样讲得,“正月的龙,二月的牛,三狗四羊五兔头,六月鼠,七**马九老虎,十月的猪,冰上走,十一的猴子天不留,腊月的长虫苦到头”。 网上讲的蛇犯月是“正月蛇,洞中休”,可能是地域原因吧。 奶奶出生在大青山(阴山)脚下西沟门村,属萨拉齐厅(萨县)。 土默川腹地,阴山锁钥,黄河要津,一座有着400多年历史的塞外古城。 萨拉齐是蒙古语,汉意为制奶食品的地方。 是明嘉靖年间为居于大板升城(即今天的美岱召)的蒙古阿勒坦汗王府供应奶制品的地方。 李之重奶奶十五岁远嫁到南部平原TKT县(托县)的口肯板升。 TKT县位于大青山南麓,黄河上游和中游分界处北岸的土默川平原上。 托克托由蒙古语“脱脱”转化而来。 “脱脱”为阿勒坦汗的义子之名,因“脱脱”曾率部驻牧于此,城名也称“脱脱城”。 土默川民风彪悍,加之地广人稀,草高林密,南邻黄河,北靠大青山。 从清末直至解放后的两三年,常有土匪出没。 有“萨托二县出土匪”一说,萨县的女子嫁到托县,有点土匪联姻的感觉。 奶奶的远嫁主要是犯月为父母不喜。 据说有个算命的瞎子说奶奶克家人,影响娘家子嗣。 再有长兄成家后长时间未添一男半女,更是坚定了父母将其远远地打发的决心。 正好徐家有一远房亲戚在托县这边做媳妇,于是委托她在本地找个男人。 接着遇到了盼媳妇望眼欲穿的李之重太奶。 奉上不算丰厚的聘礼,不等过年,匆匆地就把她匆匆嫁了过来。 确实够匆匆的,娶亲是个大事,庄户人家虽行不起“六礼”。 一般也是头年定亲,次年迎娶。 李之重奶奶的父母亲有些太过分了,也不挑挑人。 找了一个公公是个烫洋烟的(吸食鸦片),两个小叔子业已成年未娶的。 家里穷的叮当响的,而且大她一轮(十二岁)的男人。 或许命确实不好,三十八岁时男人没了。 留下五个孩子,最大的儿子十八岁,最小的闺女两岁。 即使想嫁人都没人敢娶,人太多养不起呀,关键还是三个儿子。 李之重奶奶是个坚强人,晚年与孙辈儿聊起来过往的艰难。 只是平静地叙说,没有一滴泪,好像讲的都是别人的事。 娘家也未能因其远嫁改变多少,依旧是子系凋零,无后,使得老太太常心有戚戚。 说是远嫁,其实不过五十多里地,在当时就算远了,牛车得走多半天。 一九七八年的奶奶已经八十三了,身体硬朗。 看门哄孙子是主要工作,做饭提前备个料或熬个稀饭。 虽以前受罪无数,待李之重父亲成家以后逐步好了起来。 李之重父亲的孝顺是全村有口皆碑的。 有点顺口好吃的先紧着老太太,穿的都是不带补丁的。 冬天洋炉子(全铸铁)大炭管烧,药片片(去痛片)嘴里常含的。 家里大人娃娃也不敢说个硬话(语气生硬,态度恶略),吃瓜的群众都说老太太享福了。 李之重的父亲大名李德财,生于民国十三年,十一岁没了父亲,十二岁到归绥。 归化是明嘉靖年间,阿勒坦汗和他的妻子三娘子在土默川正式筑城。 城墙用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青城”之名由此而来。 蒙古语读库库和屯,明王朝赐名为“归化”。 康熙年间,在距旧城东北五里地处另建一驻防城即新城,命名为“绥远城”。 清朝末年,将归化和绥远合并,称归绥。 1954年改名为HHHT,其中“呼和”为青色的意思,“浩特”为城市、城郭的意思。 李德财在其二叔家当学徒(管饭没工钱),其叔父经营着一家粮油杂货铺。 位于旧城(归化城)繁华的大南街上,生意也算兴隆,一当就是六年。 成年后与其二叔商量合作经营,他跑外,二叔主内,其叔不允。 后回村与贵贵、忠忠等人跑张家口、北京、天津、石家庄等地做买卖。 前期倒苇席(芦苇裁片压平编织成席),贩蒲棒(蒲绒装枕头)。 最后倒布料,逮啥做啥,收益甚丰。 家中有地十几亩,无偿让族侄耕种,可见收益,要不作为农民连地也不爱了。 很多家私就是这个间断积攒的,包括七十年代初盖房的花销大多源于此。 甚至以陆拾伍个大洋添置了一领黑洋布吊面狐皮为领的大皮袄,妥妥的“LV”级奢侈品。 正干的红火,买卖也做大了,1953年推行农业合作化,土地实行公有制,不得已回乡务农。 李德财,身材高大,其实也就一米七二三,在他们那个年龄段就算大个子了。 面色黝黑,体型魁梧,长脸尖顶,眉稀目细。 刷牙,牙白且齐,须发自剃,面容整洁,不怒自威。 农闲时虽着旧衣,亦洗的干干净净,有些不像个庄稼人。 能吃能喝能干会干,读过一年私塾,加之在外经营多年,常用字及算学不在话下。 李之重的父亲不吸烟,在他这个年龄段可谓是稀奇。 据说是十六七时学着同龄人挽起了烟袋锅子。 他的二叔揶揄道:“长大了哇!能(有本事)的抽起烟了。”后撅断烟袋杆弃之,终身未抽。 李德财家住土默川沙尔沁苏木口肯板升嘎查,NMG地名有明显的蒙古族特色。 自治区与省市平级,盟与地区平级,旗与县平级,苏木与公社(乡)平级,嘎查与村平级。 土默川是解放后,划拨了莎拉齐县、TKT县、WC县与归绥县的部分土地。 组成了现在的土默川旗。 李德财现任村委会植树造林委员,党员,兼任第七队队长。 马玉仁是李之重的母亲,前文书讲,除了个子小点,脾气大点,美德还是不少的。 心灵手巧、勤俭持家、孝顺老人。 说到俭,看饭这个词八零后估计都没什么印象。 讲的是一个主妇做好饭后。 按照孝道、劳动强度、家庭地位、性情脾气给每个家庭成员分配食物。 锅里总要剩点,自己先不吃,在地下边忙乎边观察。 然后给吃完的有必要盛第二碗饭的再盛一次,自己才会开饭。 饭菜最后剩多剩少都是她的,一般是剩少,当然这也是一个技术活。 物资匮乏时不得已为之,有时候菜做少了,女主人就着刷锅水对付一顿也不稀罕。 女主内勺头代表的是权力,却是以牺牲自己权益为前提。 尽量让家人吃饱还得照顾个别挠头孩子的情绪,也是母性伟大之处,做一个母亲好难。 第十三章 家人(二) 第十四章 笸箩、瓮和盔 第十五章 做饭 第十六章 又见父亲 第十七章 挑猪菜 第十八章 闲话姓名 第十九章 父子夜话(一) 一连几天,上学、回家、吃饭和睡觉,别的好说,上学这事太浪费生命了。 和一帮小屁孩儿背着手学那些熟知的东西,李之重实在难以忍受。 父亲没事的话不喜欢串门,不像母亲一吃完饭就溜了出去。 每天晚饭后,李之重向父亲请教家谱及他的过往。 父亲记性好,加之有家谱和云作为佐证和参考,过往事情娓娓道来。 “云”是类似油布的一张人名排序图,白底蓝色基调。 高两米,宽一米,画布内容是按照辈数,由长辈到晚辈。 从上到下排列去世三年以上的先人及子孙,上下子对应父。 由左到右横向排列平辈,整体呈金字塔状。 “云”有点像南方祠堂牌位排列的简化版。有句狠话叫“不让你上云”,意味着族中除名。 乾隆六年(1741年),山西D县阳明堡上沙河村李世元与兄弟李世昌。 不堪大旱,走西口来到土默川。 弟兄俩开始是跑“青牛俱”。 意思是春天来到土默川租蒙古族草场播种,一直等到秋收,然后变卖所得回归。 后来干旱有所缓减,兄长需顶门立户,李世元就不再走西口了。 兄弟李世昌落户口肯板升,娶一蒙古族姑娘为妻。 到李之重这辈儿已是八辈子人了,这是他们NMG这边立祖的。 李德财的爷爷是个抽洋烟(鸦片)的,活生生地把个贫家抽成赤贫。 三个儿子婚姻艰难。 大儿子娶了一个小一轮(十二岁)犯月的,没等给二儿子和三儿子娶亲就驾鹤归去。 李德财的父亲,为给兄弟二人娶亲,把房子典押给一王姓人家。 由于到期未能还钱,人家要在院子里圈羊,李德财父亲不让,被打的头破血流。 讲到他父亲这一段,李德财语气有些沉重。 李德财的奶奶是个厉害人,大名陈粉娃,中统西北专员陈国英嫡亲大姑。 可惜遇人不淑,虽娘家兄弟(陈国英之父)屡有接济,架不住抽啊。 虽穷规矩极大。 一年中秋,李德财母亲住娘家由于借牛未果(小脚老太走不了远路),没能及时回归。 到八月十四午后由其母吆牛送归,陈粉娃闭门拒入。 娘俩门外哭成一团,邻人仗义执言才得以进家。 可怜李德财的姥姥,一早出发,五十里地送女。 家未进一步,水未喝一口,米未进一粒,掩面离去。 说完这些后,李德财眼角微微发红。 李德财父亲去世时他年仅十一,大哥十八,二哥十四。 大妹九岁,小妹两岁,寡母时年三十八,想想都愁。 第二年李德财到归化二叔那里学徒。 管饭没工钱,除了铺子里的事情,很多家务事也是他的。 讲到要帮人家倒尿盔时,李之重哭了,父亲倒没什么,说小徒弟都是这样过来的。 十五六岁时过年回家,衣衫破旧,穿一双二叔替退下的旧毛鞋,羞惭的门都不敢出。 只在初一往本家大哥处磕了一个头,因为“云”在他家供着,年后匆匆离去,算是探母了。 关于供“云”,本姓一家有娶媳妇的,仪式上需请“云”拜祭。 随后几年的祭祀就在他家进行,及至下一个娶亲的“云”才会移位别家。 李德财结婚后日子就越来越好,生意也越做越大,小有积蓄。 俗语云“男人是个耙耙,女人是个匣匣。” 意为男人能搂回来,女人还要能守得住。 马玉仁就是那个匣匣,守财能力得到了婆婆和男人的一致认可。 马玉仁这个匣匣也太抠了,李之重五六岁玩耍时,不慎被稀饭烫伤腿部。 一直流脓且逐步扩散,三四个月不见好。 不得已才拿出一元钱,打了两针大油,一星期痊愈。 那个年代的小孩儿就是这么耐(结实)。 李之重的父亲给他讲走张家口到北京,下天津和石家庄。 对过往在外做买卖的生活很是喜欢,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还憧憬以后有机会再搏一把。 父子俩越聊越多。 李之重以五十年的阅历加上多出三十多年的社会发展史,附和着父亲的讲述,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 一个想说,一个爱听,有时候给他父亲的感觉不像是和儿子聊天。 倒像是和一个拥有和他阅历相当的人探讨,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回到一九七八年已经一个星期了。 李之重谎称父亲要看报,让大姐借来了学校订阅的《人民日报》,每天必读。 而且就里面一些文章提出自己的观点,惹得父亲啧啧称奇。 尤其是关于国家可能改革现状让农民增收让父亲倍感兴趣。 其实所有这些都是李之重有意为之。 想想六年后父亲因肝癌去世,留给父子俩的时间不多了。 这几天李之重想着如何破局。 第一,看病要有钱,而且需要大笔的钱,去哪里找钱是关键。 第二,去北京,这也是李之重深思熟虑的结果。 北京地大人多,机会也多,北京医疗资源是国内最好的。 现在问题是去北京干什么,怎么干。 前世李之重在北京买过房,开过几年公司,那是两千年以后的事了。 对于七十年代末的北京很不熟悉。 鼓动父亲出去也是个难题,现在只能等十二月份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了。 有了改革开放这个前提,加上父亲的雄心和能力以及自己穿越的金手指,不怕不成事。 李德财最近有些恍惚,二儿子的变化让他又是欣喜又是担心,甚至有些害怕。 开学一星期了,这孩子再没尿过炕。 一有空就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挑猪菜,给羊割草。 中午搭帮的做饭,晚上等他们下工饭菜已好。 收拾家,照顾弟弟妹妹,主动把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奶奶那屋,说是为夜里照顾老太太。 并要求母亲适时给他拆洗一下被褥,味儿太大了。 二儿子居然还读报纸,里面的字看起来都认识,甚至理解报纸内容及含义。 晚上收听据他说是美国之音的英语节目,边听边写点什么。 还听叽里咕噜的日语,会不会被冠以通敌的帽子,李德财有些发蒙。 和他聊天时总有惊人之语。 没事的时候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檐台上托晒望天发呆,太诡异了。 奶奶和母亲倒是没多想,就是认为孩子长大了,开窍了,懂得心疼父母了。 那是她们和李之重交流太少得出的结论。 当然李之重和父亲的谈话,那都是目的明确。 想着不要把他当一个小孩看待,想着逐步影响父亲将来的决定。 第二十章 父子夜话(二) “爹,我不想去学校了,那些东西我都会。”一日晚饭后,家里只有爷俩时李之重说。 “都会了?!”李德财虽信且疑。 “嗯,开学那天早上起来,我忽然知道了很多东西。” “好像在梦里一样,梦里甚至上过大学,而且是重点大学。”李之重慢慢地说。 这也是铺垫多日才敢这样说。 “以前不认识的字都认识了,还有翻了翻我哥的高中课本,发现我也能看懂,你说奇怪不?”李之重又道。 “不是中、中、中邪了吧?”李德财有些结巴地说,走南闯北的汉子有点吓着了了。 “您看我像中邪的?” “我在梦中听人说,‘有的人是生而知之’,意思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懂。” “也有说‘宿慧’,指的是前世的记忆,比如孔子就是宿慧。”李之重给读过一年私塾的父亲解释道。 “另外这件事只能我们父子知道,说出去会有大麻烦。”李之重又说。 “好,好,好,”父亲有些木然的答应着。 “爹,在我记忆里中国十二月份要发生一件大事,开了一个什么会,决定国家以后主要精力是发展经济。”李之重说。 “怎么发展?后来发展的咋样了?”李德财问道。 “不知道了,只知道就近时间段的一些大事。”李之重没说实话。 不想让他老爹以后对他先知产生依赖。 李之重之所以说这么多,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 能否取信父亲是关键,决定能否得到父亲的全力支持。 决定以后工作能否顺利开展,时间太紧了,李之重无奈的想。 李德财到现在基本相信了这个神棍儿子,这几天的震撼来的比一世都多。 “你不上学要干什么?”李德财问道。 “在家看看书,写写书,自学高考前所有课程,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毕竟我还小。”李之重回答道。 “等那个什么会开了以后再谋划下一步,不过需要提前布局。”李之重又说。 “布局?布什么局?”李德财有些疑惑道。 “爹,你以前贩苇席和蒲棒,业务也熟悉,先侧面了解一下原材料行情。”李之重回应道。 “这些东西现在就是个烧火,哪有人要啊。有人要也没人敢做。”李德财无奈地说。 “现在没人要没人做,不代表以后,先做好准备,一有机会我们就上手。”李之重怂恿道。 “这倒是没问题,只要政策允许,做起来很快,轻车熟路的。”李德财自信地说。 “胡麻柴是个好东西,剥好的麻叫亚麻,出口RB价格很高,我们也可以做。”李之重有些兴奋地说着。 想起前世大哥他们给省外贸做过这个,价格非常高。 关键创汇这个主题是七八九十年代国家经济政策的重中之重。 亚麻又是RB人做高档麻衣的主要原料。 “另外我现在需要一支好点的钢笔、墨水、稿纸、邮票和大信封,我想先写点儿文章发表,赚点稿费,到时候不管干啥都需要本钱。”李之重提着要求。 “好,”李德财麻木的同意了。 “可经常从村里邮寄和收发信件人们要怀疑的,家里这种状况很难解释。”李德财质疑道 “爹,我是这样想的,我来写,以我哥的身份发表,我哥是大学生,发表文章很正常,我哥出名了,将来毕业找工作都不吃亏。”李之重答道。 “这样好,这样好。”李德财高兴地说。 一个家里,兄友弟恭,相互照应是父母乐见其成的。 “而且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写的,闷声发大财可以,还有四个月,争取赚一千块。”李之重强调着说。 “好,你先写,你哥八月十五应该回来,没几天了,让他看看能不能发表,另外和你哥也只能说读书开窍了,其他政策什么的千万别说。”李德财谨慎地安顿道。 “好的,”李之重答道,深感父爱之重。 李德财放心了,对四个月赚一千元不抱希望。 整个家庭一年到头除去吃喝,连五十元也存不下来,很多人家都是负债活着。 不过二儿子考虑的很周到,还顺手帮了他大哥一把,想想都觉得欣慰。 李凤凤回娘家了,那是李之重以父亲的名义请回来的。 李德财安排大女儿给二儿子办休学,暂办一年,原因吗就说病了,一看书就头疼。 李老师有些莫名其妙,可摄于父亲之威没敢多问。 具体事情自己到学校可以搞定,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德财给了二儿子五元钱。 是一张淡棕黄色为底,印有戴前进帽与墨镜的炼钢工人,手拿火通条工作造型的纸币。 因其独特的历史背景和特殊的设计理念是迄今唯一在世界上获得过大奖的纸币。 本地人称之为“红炉锥”。 李之重到了合作社,文具类买了一根“金星”钢笔,一块二;稿纸五本一块; 大瓶墨水四毛五;八分钱的长城邮票买了五张四毛,五分钱牛皮纸大信封五个两毛五。 生活用品牙刷一把三毛,中华牙膏一支三毛六,香皂一块儿四毛五,肥皂一块儿三毛三,水果糖八块儿一毛。 “四块八毛四,”李之重在售货员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中说。 售货员抬头看了一眼李之重,又接着算。 “还真是四块八毛四,老李这个儿子也很厉害。”售货员和旁边的同事说。 一个村的基本都认识,看来大哥上大学带来的影响力还在。 东西有点多,现在也没有塑料袋一说,售货员也在观察李之重,看他怎么带走。 只见李之重先把墨水瓶拧紧,瓶口朝上单独装裤兜里。 脱下外套,把东西一兜,冲售货员笑了笑,拎起来就走。 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而且花了将近五元钱,母亲从中午唠叨到晚上,晚上唠叨到第二天。 尤其买的香皂、牙膏和牙刷等让她深感痛惜。 屁大个孩子买这有啥用,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的。 钢笔还买一块多钱的,五六毛的就不能用了,信封邮票又要干吗。 搞的李之重一看见她妈赶紧就走,要不就那几句,翻来覆去地说,真是受不了。 当然剩下的一毛六必须上交。 马玉仁别看不识字,简单的心算没问题,问了两次价格,准确的算出了剩余款的数额。 两个小的又可以高兴几天了,有糖吃了。 第二十一章 果园 第二十二章 中秋(一) 第二十三章 中秋(二) 第二十四章 中秋(三) 第二十五章 中秋(四) 第二十六章 爷爷的兄弟们 第二十七章 捞鱼(一) 第二十八章 捞鱼(二) 第二十九章 捞鱼(三) 第三十章 春种秋收(一) 第三十一章 春种秋收(二) 第三十二章 春种秋收(三) 第三十三章 春种秋收(四) 第三十四章 春种秋收(五) 小米是个好东西,可熬粥,也可焖米饭,小米面可摊黄儿做发糕,中国西北部的主粮之一。 稀饭更是几十年如一日出现在农家早晚饭桌上。 加土豆,加南瓜,加炒面,用一口“谷气”吊着亿万草狗恓惶的命运。 李德财说过,小米稀饭再稠也吃不饱。 曾经给一户人家盖房帮忙时,与人打赌,午后喝了一大盔稠粥,一点儿不影响晚饭的进食量。 后世人说喝小米粥养国人,这是对的。 经年累月,我们的基因熟悉也全身心的接纳了这小小的一粒米,相互依存了上万年。 粟的稃壳有白、红、黄、黑、橙、紫各种颜色,俗称“粟有五彩”。 广泛种植于黄河中上游地区。 土默川靠山地区谷子品质最好,粒大软糯。 熬粥久煮不化,汤色金黄,有淡淡的油香味儿。 卑微的米汤甚至养大了缺奶嗷嗷待哺的孩子,可以说是一些孩子的植物母亲。 种谷子要选择土质疏松,地势平坦,排水良好,土壤有机质含量高的地块儿栽种。 但要合理轮作,重茬会导致病虫害增加及产量减少。 麻的种类很多,有“苴麻”、“大麻”、“苎麻”和“亚麻”等。 土默川种的“苴麻”,苴麻是大麻的雌株,可结籽。 雄株叫牡麻,俗称“花麻”不是专门种植的。 是麻种里面自带的,光开花不结籽,盛花期可采集用来喂猪,有油性,猪喜食。 苴麻浑身是宝,种子绿豆大小,外壳薄脆,里面肉质油香,可以榨油,俗称“麻油”。 麻油颜色发绿,不可多吃,多食后头晕体软。 也可以炒熟做零食,嗑麻子。 还可以药用,味甘,性平,归脾、胃和大肠经,功效润肠通便、润燥杀虫,临床用名为“火麻仁”。 苴麻的茎皮纤维通常亦称“麻”,通过沤制,麻和杆儿分离,剥下后可制绳索、织布。 麻杆看似结实,实则发脆,所以有“麻杆打狼——两头怕”一说。 不过却是拢旺火必备良材,易燃火旺。 麻在地下的根部叫麻茬,质地细密且易燃。 每年冬季学校要求每个学生上交干麻茬五斤,用于教室生火。 另外麻茬里面还有一种美食,“麻虫虫”。 一种长一厘米左右,粗两三毫米,头顶长一红斑的白色小虫。 寄居在麻茬中空的内部,破开麻茬即得,若无人打搅,可越冬,春成蛾离去。 麻虫虫放在生火的炉盘上,瞬间膨胀,烤至微焦,油香爽脆,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麻虫虫还是第二年春天用夹子打鸟的必备诱饵。 李之重记得麻子收割后,和小伙伴扛上铁锹,去剜麻茬。 然后坐在地里一个一个的用刀破开,把找到的麻虫虫放在一个黄色的去痛片药瓶里。 “麻糊糊素糕”是农家秋天最好的饭食了,就是有些费工。 这饭也是李二凤的拿手好菜。 首先挖一碗麻籽挑选干净上锅炒熟,然后放入铁钵里捣成粉末状。 再用温水搅拌成糊,用细筛过滤倒入锅内。 锅里加一瓢水,再搁点土豆、盐、花椒面和葱花儿,大火熬煮。 熬好的麻糊糊色泽青白,表面油亮,香气扑鼻。 麻糊糊熬好,开始蒸糕。 糕面缓缓加水,用手不停搓动,防止结块儿。 直到用手一捏即可成团,轻轻一搓,又可马上散开,糕面就拌好了。 七烧锅加水烧开,锅上架笼屉,再铺一块浸湿过的笼布,一遍一遍地往笼布上撒拌好的糕面。 这时灶火需要大火猛烧,风箱不停。 撒一层,盖一次锅盖,直到把所有糕面撒进笼屉里。 随后盖严锅盖,用沾湿的毛巾塞在漏气处,紧拉风箱急加火,蒸制十七八分钟就熟了。 揭过锅盖,将笼布四角对折,提起蒸好的素糕倒进大盔,然后掀掉笼布。 用手蘸着凉水(降温防粘),一遍遍用拳头揉压着烫手的素糕。 揉好的素糕呈金黄色,再通体抹上胡油,更是油亮发光且不沾大盔。 在素糕块儿顶部按一个小窝,倒上胡油,方便吃糕的蘸食,更是油香扑鼻。 每人舀一碗麻糊糊,素糕自己用铁铲子吃多少铲多大。 麻糊糊味道浓郁鲜香,素糕筋道软糯,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指的是耐饥程度,侧面反映出不太好消化,所以不宜多吃。 糜子和黍子长的很像,幼苗期更是分不出来。 成熟后糜子叶片偏细长发黄,黍子叶片粗壮发黑绿发紫。 糜子带皮籽粒为枯黄色,颜色发亮。 黍子带皮籽粒表皮发黑,油光闪闪的。 去皮后两种籽粒又变的一模一样了。 糜子和黍子表面光滑,成熟后小孩揉几把糜黍籽粒,含在嘴里。 再折一段糜黍子茎秆,茎秆中空,也含在嘴里,通过茎秆用力吹出籽粒,打在人脸上生疼。 糜黍除了食用,茎秆上端带籽粒的箭杆(最上面一节)可以用来扎扫炕笤帚。 糜黍成熟后,在地里挑选一些长势良好的植株。 从籽粒穗头分支处下端三十公分处折断,打掉籽粒晒干。 等扎笤帚时提前泡软,甩干明水。 去掉叶鞘及箭杆下面的节,穗头对齐,用细绑丝在茎秆上每隔五六公分绑一道。 用钳子拧紧,呈藕节状,按照笤帚把长度绑三四道五六道不等,剪刀修剪成形。 糜黍的瘪籽可以装枕头,也可以喂猪。 “扎耗子窖”在饥饿年代是人鼠相残的典型案例。 耗子窖其实就是耗子过冬的粮仓,扎有些窃取的味道,虽耗子的谷物也是偷得。 秋月皎洁的银光洒满了野外,劳累一天的农人都歇了,一对儿夫妻却在忙碌着。 两只耗子从割倒的黍子上将黍子穗咬下。 其中的一只耗子(据说是母的)将咬下的黍穗用四只爪子拢了。 然后将身子一滚,抱着黍子蜷缩在地上。 另一只耗子(这只是公的)咬了面朝天那只耗子的尾巴,倒退着前进直至回到洞里。 周而往复,做着过冬的准备。 为什么不直接拖黍穗呢?没到过地里的人不懂。 黍穗有很多分叉,相互缠绕,割过的黍地又黍茬林立。 直接拖拽极有可能挂在黍茬上,前功尽弃。 聪敏的读者说,耗子可以咬断挂住部分,继续前行。 好吧,过程我也是听说的,文学快写成科普了。 李之重和父亲扎过耗子窖。 耗子洞出口一般有三四个,耗子洞前,李德财停下了脚步。 从李之重手里要过炉锥,然后将炉锥插进了地里。 在耗子洞周围不停地插插摇摇,终于有了手感,也听到了异样的声响。 突然两只耗子一前一后从洞里窜出,吓了李之重一跳。 李德财拔出炉锥,接过铁锹,开始挖掘。 一般大的耗子窖能有二十来斤,小的也有六七斤。 挖开后,发现耗子粮仓里干净整洁,黍穗堆放有序。 李之重拿出准备好的袋子,蹲下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 站立起来的李之重突然发现在田埂上一株枸杞有些怪异。 “爹,爹,你看,耗子!你快看!”惊叫了起来。 父子俩走到那株刚掉叶子的枸杞跟前,弯腰细瞅。 枸杞的枝杈间,悬着一只耗子。 明亮的黑色小眼睛已失去了神采且微微凸起。 在秋风里荡来荡去,小小的灰色身体偶尔抽搐一下。 李之重打了一个寒颤,抖了一下,觉得整个大地也抖了起来。 原先收获的欣喜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深深震撼了,以后他再没扎过耗子窖。 第三十五章 春种秋收(六) 第三十六章 春种秋收(七) 第三十七章 春种秋收(八) 第三十八章 春种秋收(九) 第三十九章 春种秋收(十) 第四十章 健身 这个年代的天不仅是蓝,蓝的发青。 空气新鲜的不得了,得益于取暖做饭秸秆使用较多。 烟看起来浓重,却不呛人,甚至有一股好闻的植物的香气。 天凉了,早上大多人家灶火里加一把柴草取暖,李之重每天一早活跃在淡淡的烟香中。 李之重十一以后就开始了有计划地锻炼身体。 跑步、单双杠、太极拳和大摊尸法,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也曾经做过的现在还能实现的。 跑步和单双杠没什么章法,贵在坚持和量大。 太极拳是前世李之重一个邻居老汉教的,据说是体委退休的。 学了几年后净身出户就再没见到,不过招式和吐纳还记得,而且特别清楚。 大摊尸法是瑜伽的一种,修身练心,方法很简单,就是睡觉,一种高质量的睡眠心法。 李之重买了一双球鞋,三零码的军绿球鞋,一块六一双。 按照母亲马玉仁的想法,最少得三二码的,小孩子脚长的快。 李之重以李小拴还可以穿为由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他每天绕村跑两圈,约有四千米,跑完后到学校操场练一会儿单双杠和太极拳。 今世练习太极拳,发现以前很多做不到位的动作,现在一气呵成,若行云流水,让李之重喜出望外。 锻炼结束后,回家背字典写文章也是常态,偶尔发发呆。 弟弟妹妹的最近有点烦,吃的好了,可是二哥每天逼着和他们跑步背课文。 跑吧有些累,不跑又担心没好吃的,每天不情不愿的跟在后头。 背课文对弟弟妹妹倒是没什么难度,不过每天都有新的内容就不爽了,而且隔几天还要检查以前背过的,更是要命。 李之重认为语文和英语没有什么学习方法,就是背。 背会所有的课文可谓无往不胜,前世一个农家孩子高考英语七十八分,归功于背课文。 五十来岁还记得高一英语第一节课文“卡尔马克思出生在德国……” 晚上睡觉时,李之重练起了《大摊尸法》。 这个功法对前世经常失眠的李之重帮助很大,关键是那种奇妙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全身心放松进入观想后,这一刻身体好像消失了。 神魂得以释放,进入了一个极为空旷的世界,有一种温暖、和煦、松静和空明的感觉。 最近李之重睡眠质量确实不高,还是思虑两个女儿。 不过自从练了《大摊尸法》,李之重发现进入状态特别快。 而且那个空旷的世界好像更大了,原来身体放松后有一种无骨若水流淌在床上的感觉。 现在进入了一种漂浮在空气中的感受,放松的更彻底了。 睡眠质量大幅提高,很多时候慵懒的都不想睁眼。 李之重后来分析原因,和身体素质有极大的关系。 他前世练习功法是四十多岁以后,身体逐步老化,早上起来身体发僵。 现在不一样,身体在高速发育过程里,协调性是最好的,极其容易放松进入状态。 前世大脑就像运行多年的电脑,大量垃圾占用内存,影响运行速度。 甚至有些病毒会影响情绪,入定就会有些难度。 如今虽还有前世记忆,但负面情绪少了很多,入定自然容易多了。 一个月的锻炼,李之重现在跑四千米已是很轻松了。 得益于身体轻灵底子好,加上现在吃得好睡得好,个子也好像长高了一点,身体更壮了。 说服了父母吃好早饭费了李之重老大劲,讲科学说道理。 要求他们一定要重视起来,早饭一定要吃好。 讲到“早饭是给自己吃的,午饭是给朋友吃的,晚饭是给敌人吃的”时,父亲笑了。 虽然觉得二儿子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按照李德财的理解,李之重绝对不是无得放矢,也就同意了。 现在家里储存了二百多斤鱼干儿,隔天早上熬鱼粥。 鱼肉用量每天一块儿,约一斤左右,能吃一年多。 熬粥这个工作李之重义不容辞的担当了下来。 鱼粥很简单,水开后滴几滴胡麻油。 然后把洗净的鱼段剁成一寸见方的块儿状,下锅慢火熬制半小时。 加小米再熬煮半个小时,出锅时撒上葱花。 汤汁奶白,葱花碧绿,小米金黄,鱼肉咸香。 现在不到八点两个小的也起床了,因为要趁热喝粥,当然条件是背课文。 大人们觉得好是好,就是太奢侈了,就连李二凤隔天过来蹭粥喝。 除了鱼粥,李之重还用玉米面和糜子面发酵以后蒸制发糕和黄馍馍。 口感微酸微甜且松软,果然大受欢迎。 这种做法居然很多人不做,让李之重倍感奇怪。 李之重也曾问过父母亲,为什么粗粮面发酵后味道好大家不做呢。 母亲说是顾不上,倒也对,确实费一些功夫。 父亲意见不同,说好吃意味着多吃,对节俭的人家来说是个灾难。 李之重恍然大悟。 奶山羊买了回来,花了一百一十元,花的马玉仁肝疼。 这几天吃饭都不怎么香了。 对于是否买奶山羊李德财也是考虑再三。 一来花费大,二来奶山羊需要**料,饲养成本高。 不过按照二儿子的说法,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老小都缺钙。 老的缺钙骨质疏松胳膊腿易折,小的缺钙长不高,他们虽正值壮年,现在缺钙影响将来的老年生活。 知道二儿子所图甚大,又答应了下来。 马玉仁这段时间很不开心,男人花起钱来和流水一样。 只要是二儿子提出来的,基本都照办。 搞的她这个女主人很没面子。 不过按照她男人私下里说的,现在这种生活状态很快就会有大的改观。 养好身体是前提,是革命的本钱,于是她只好耐着性子敷衍着。 十月下旬,期间李子恒来了两封信,兴奋之情溢于字里行间。 《麦地》和《一代人》同期发表在《诗刊》上,反响热烈。 很多诗词爱好者给他写信,表达着各种想法和诉求。 李子恒痛且快乐着,痛是来信太多,顾不上回,快乐是得到了读者的认同。 当然也有骂他的,毕竟是少数。 现在班里面的一半以上同学帮他处理信件,这是包老师安排的。 有个外班的非要义务帮忙,后来才知道这家伙是个集邮的。 另外家里捎的衣服已收到,皮鞋也买了,又买了一件白衬衣。 稿费一共给了十元,按照包老师的说法对一个新人已是很不错了,问李之重想买点啥。 李子恒说《一切》和《青灯》已寄出,《诗刊》编辑部回复下个月刊载。 校报采访了他,然后大夸特夸,激进的主编甚至把他称呼为“新一代诗人的楷模”。 尤其认同他“党的领导下,在学校领导和老师同学的帮助下,在对生活有所感悟的前提下,写出了一些自己的心声,同时恳请各位前辈和同好指正批评”这样的说法。 李之重给他回信安顿,一定要戒骄戒躁,越有名越要谦虚。 少说多听,想好了再说,要多笑笑,笑是最能拉进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好方式。 文学类报纸应该会采访他的,好好准备一下。 最好多请教包老师,有机会和系主任也多沟通。 《奋斗》这几天也完稿了,写了五万七千多字。 是一部契合时代背景的新一代大学生成长奋斗史。 讲述了他们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仍努力学习的故事,大打悲情、煽情和苦难牌。 成稿后李之重发现居然写了一百七十多页,厚厚的一沓。 如果寄挂号肯定要花不少钱,20克内两毛钱,逐级递增,这一沓最少也有一百多克。 李之重给自己写了四五篇有关农村的童趣生活,一并寄给大哥。 让他在《一切》和《青灯》发表后的两周外,以自己的名义写封推荐信,推荐给《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毕竟也是小有名气了。 另外把《奋斗》寄给《收获》,同时附上个人简介。 李之重感觉操碎了心,像是前世指导闺女们学习。 经过几天的适应,奶山羊终于下奶了。 可能饲喂方式的改变和挤奶不熟练,开始一天挤二三斤羊奶。 一星期后稳定在了五六斤,现在家里人均一天一斤。 马玉仁总说羊奶膻味儿重,喝不惯,隔天就把自己的那份儿给李之重的姥姥送去了。 母亲总不能不喝吧,干脆把姥姥也加了进来,大家的平均量随之减了下来。 一九七八年阴历十月十一,阳历光棍儿节。 李之重迎来了自己八周岁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祝福倒是有。 父亲特意去加工厂磨了几斤糕面,捞了一块儿豆腐。 李之重做了咸鱼炖豆腐,父亲做了素糕,一家人吃的满意极了。 尤其是小弟李小拴,说是吃撑了,惹得马玉仁一顿骂。 奶奶也就饭菜质量再次提出了表扬。 父亲更是借口好菜喝了几杯,让李之重觉得这顿饭做的物有所值。 李之重自己也没想到,或者忘记了,明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居然和自己的生日这么靠近。 第四十一章 李德章走了(一) 第四十二章 李德章走了(二) 第四十三章 李德章走了(三) 第四十四章 李德章走了(四) 第四十五章 李德章走了(五) 第四十六章 李德章走了(六) 第四十七章 李子恒和他的大学 第四十八章 1978年的第一场雪(一) 日子进入十二月份,天越来越冷了。 太阳进家的尺度也越来越大了。 由原来的初秋刚刚照在窗台下,现在逐步延伸到炕了中间。 家里也亮堂了许多。 尤其是中午躺在温暖的阳光里,睡一个慵懒的午觉是李之重不可多得的美事。 原来的黑小子也白了许多,个子又有些许长高,锻炼一直在继续。 生产队也基本处于半停工状态,有事临时招呼。 不存在出门远行不在家一说,东北人说猫冬,这里也适用于土默川。 村民为了省饭省灯火,在劳动强度大大降低以后。 吃饭由原来的伪三顿改成真两顿。 以稀为主,主食为辅,上午十点多一顿,下午五点左右一顿。 晚上没什么事情就早早入睡了,也省饭省灯油。 不想睡觉的男人们可以去饲养院蹭热闲聊。 一到了冬天,饲养院简直是男人的天堂。 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听着老汉们的黄故事,全凭想象,普及了小电影的全部。 马玉仁的裁缝工作也开始了。 没有订单时先做家里的。 自己家三个孩子们的衣服。 加上李凤凤两个孩子的衣服。 再加她妹(马玉梅)两个孩子的衣服。 这些都是包工包料包设计,无偿做的。 马玉仁给她妹家免费做衣服,让李之重的奶奶很是不爽。 私下里和李德财说了好几次,都被李德财以慢慢会给的为由糊弄过去了。 李虎虎弟兄三人和马耀宗两个孩子的衣服。 是料子自备手工免费。 马耀祖家自己有缝纫机,就不麻烦他姐了。 其他人家都要或多或少收点钱。 连裁带剪带扎制,上衣五毛,裤子三毛。 马玉仁最快一天可以完成三套,用时十二个小时以上。 这两块四就这么难挣,这也是马玉仁对花钱特别敏感的原因。 绱鞋这种工作马玉仁早不做了,原因是顾不上。 以换工的形式和周围手巧没有缝纫机的女人来交易。 我给你家孩子做衣服,你帮我绱鞋,各取所需。 十二月十二日傍晚,老天在李德财的念叨下终于下了一场大雪。 本来按照李德财的理解,今年秋雨长,空气湿度大。 入冬天气冷的早,大雪也应该早来了。 可是迟迟不下,让一个有责任心的农民队长有些担忧。 对于土默川这种半干旱区域,雪下的越早墒情越好,对春种极为有利。 也许是老天不忍一个小队长的忧心忡忡,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李之重爬了起来。 习惯地先把炉子捅开,用火钩从底下漏了漏灰。 又在炉子里加了几块儿炭,盖好炉盖。 拿起一个铁皮罐头改做的烧水小桶,加水后放在炉圈上。 铁皮罐头是长圆形柱状的。 只需在开口棱下面相对处开两个小孔。 一根十二号铁丝弯成半圆形与小孔连接即成一个烧水罐。 这个年代没有废物,扔掉只是缺乏善于利用的眼光。 父母那屋烧水用的是一个铝壶,一直到两千年李之重还能看到它。 这时的铝壶也是个金贵物,被母亲搽的雪亮 李之重准备出去抱点柴火,一推门发现天地白茫茫的。 檐台上飘满了雪花,沙枣树上也落满了雪。 不大的雪片还在静静地飘着。 按照檐台最下面的台阶高度判断,最少也有三寸雪了,好一场大雪。 “爹,爹,下雪了,下大雪了。”李之重喊着把这个好消息传给了父亲。 “知道了,我说这几天也该下了。”李德财在家里提高声音说道。 李之重跑到西房檐下,找出一把枳芨(zhiji)扫帚。 这还是李德财去年腊月二十九扎制的。 枳芨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呈蓬状生长。 茎秆密集,长一米多,有穗,粗若油笔芯,韧且耐磨,可用来扎扫帚。 每年的年前李德财都要扎两把,讲究新年新气象。 枳芨是李二凤公公后院里野生的。 每年腊月给亲家两小捆枳芨,刚刚可扎两个扫帚。 剩下点边角料可以做几个浆糊刷子,是贴对联用的。 李之重扛着比他还高的扫帚一步两扫,左右把雪分开。 试了两下,雪太厚,扫不动。 把扫帚放回原位,家里的东西都有位置,不能乱放,这也是规矩。 当然扫帚要朝天放置是常识,防止枳芨变形或撅断。 李之重又从西房里取出一把大板锹。 发现锹把冰的厉害,赶紧回家戴了一副手套。 用铁锹从奶奶这屋檐下一直到放柴火的圐圙,费力的铲出一条路。 等他抱着羊遛过(简单啃食)的高粱秸秆走到门前时,李德财也出了门。 “好雪呀。”李德财感慨地说,甚至有些激动。 靠天吃饭的农民从来不吝对上天恩赐的赞美。 回到家里,李之重把大灶火也点着了。 五烧锅在高粱杆火焰的舔舐下,不一会儿就变红了。 奶奶也在热腾腾的炕头前起来了。 “还是我们二拴,一大早干了多少活儿,家里热乎乎的真好。”老太太夸奖道。 人老了就没有火力了,怕冷很正常。 也是奶奶醒了迟迟不愿起床的原因。 现在有李之重每天早早生火,起床变得容易了许多。 扫雪是个大事,尤其是屋顶的雪。 雪大能压塌房子。 再有就是积雪一化一冻,可至房顶土层发酥进而漏水。 所以及时除雪很有必要。 李德财带着刚才儿子用的大铁锹和大扫帚上房了。 李之重也跟了上来。 父亲前面铲,他在后面跟着扫。 雪要扔到屋后距离墙根一米以外。 等到屋顶雪扫完后,还要转圈清理山墙和院墙边上的雪,防止融雪糟墙根。 房顶上的人多了起来。 三宝他哥和他爹也上房了,两家屋顶是挨着的,一般高。 农村讲究挨着的房屋一户较其他都高,有天塌下来你来顶和出头椽子先烂的综合意思。 父亲一边除雪一边和李拉住聊着这场雪的意义。 “六叔,明年应该是个好年景,这雪下的挺应时。”李拉住说。 “奥,冬盖大雪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好雪呀。”李德财回应着。 远处有人住的房顶都陆续上人了。 孩子们的尖叫声和大人的责骂声在空旷的屋顶传的很远。 不一会儿,父子俩头上就开始冒热气了。 虽说屋顶面积不大,也就一百二三十平米,但是雪有点厚。 经过父子通力合作,用了二十多分就把屋顶清理出来了。 但雪还在下,那就不管了,等积累到一定厚度再上来。 整整一上午,父子俩把西房和猪羊圈顶的雪扫了下来。 院子里的雪统统扔到了圐圙里面。 所有墙根也除了一遍。 李之重浑身上下都汗津津的,棉袄棉裤里子都出透了。 这个时代没有秋裤,大多孩子光屁股加棉裤。 加之棉裤肥大,冬日寒风从一个裤腿进一个出,这一圈下来,那酸爽,小弟弟都快找不到了。 不过没感觉太累,这也是锻炼和营养跟得上的功劳。 李小凤和李小拴九点多起床,出门后兴奋地大叫。 两人拿着铲炭的小铲子和做饭的铁铲,蹲在圐圙了堆着什么。 兴致勃勃的堆了一上午,实在冻手的厉害,回来暖和一会儿就又跑了出去。 有时候跑的急,门都没关好。 “回来烤烤手把门摘了算了。”母亲追在后面边关门边骂。 弟弟妹妹具体堆得是啥,反正李之重是没看出来,两人的欢快溢于言表。 李之重发现,重生没有别人写的那么欢快。 最起码他看到雪的反应不是兴奋,而是看到了工作和责任。 今天由于除雪,十点多的饭挪到了除雪结束后的十二点。 中午饭是马玉仁做的,是比较稀罕的面片儿。 本地人叫嘎达子,做法很简单。 荤油爆香花椒、大料和干姜面,加入土豆条翻炒,加盐再加适量的水熬煮。 和面成团儿,擀开厚三四毫米圆饼状。 菜刀拉成宽约三四公分长条。 等土豆熟了以后,把面条一头搭在左臂腕间,左手轻扶。 右手指掐手揪成三四公分见方的片状抛入锅内。 水开即熟,撒入备好的葱花。 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子,神仙般的生活。 第四十九章 1978年的第一场雪(二) 第五十章 十一届三中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