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 中秋 双喜 本来应该有一个完满的结局,查秀才觉得自己会走上人生巅峰的,孰料故事开始高开低走了。 穆小舅子深感不劳而获的快乐,从此再也不想认真干活,只想成为一只快乐的米虫,对姐夫的态度也不如从前,反正姐夫得给自己打工,对待下属,他需要给什么好脸色?而且这个打工仔还老喜欢对他管东管西,忒煞烦人。 查秀才对小舅子是一再忍耐,对方却越来越出言不逊。 一日他在教查梧念书时,说到“巧言令色,鲜仁矣。”不意小舅子从旁走过,嬉皮笑脸地道“吆,姐夫在教什么呀?” 查秀才见到他就没好事情发生,可顾及着查梧,倒也没拉下脸,只道“在教圣人语录,以正言行。” “爹爹,`巧言令色’是什么意思啊?”查梧天真无邪地问道。 “巧和令都是美好的意思,但这里圣人说的是花言巧语,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并非君子所为,是不仁义的……”查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舅子却在一旁大笑起来,以之为柄刺查秀才为人伪善,越说越来劲,竟说到当年莫不是以此骗了穆老爷信任,把大半家业交给了他。小舅子笑过便走,全然不管查秀才已面色如青铜。 “爹爹,以德报怨,则何如?”查梧问道。 查秀才闻言,下意识便道“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他早年苦读四书,于其中章句无不稔熟,因而出口后才思其本意,心中一凜。“我并未教你此句,你从何处听之?” “随意从书上翻见的。”查梧指着翻开的书页,懵懂地道“爹爹,这是何意?” 查秀才望着书页沉思良久,喃喃道“天意如此。”查梧不解,查秀才也不解释,于是便将此事告知了凌夫人。 凌夫人粗通文墨,将这句解释给了儿子听,又详询他今日之事,听罢摸了摸儿子的头,只让他去别处玩了。 夜晚,查秀才来到凌夫人的院子,恩爱了一番,过后不久,凌夫人就传出了身孕。 又几日,穆夫人也被诊出了身孕,查秀才大喜,没想到穆夫人人到中年居然有孕,但没高兴太久,穆夫人就流产了。经过了一番互撕以及各种栽赃陷害反目成仇偷天换日,凌夫人被禁足,穆夫人的身体则更虚弱了。 凌夫人心中也是窝火的,穆夫人之事,实与她无关,她再争宠也不会拿孩子下手,可这事儿却算在了她头上,其他人信或不信都不重要,就怕表哥也听信了谣言,以为她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妇人,从此冷落她于深宅之内,孤苦一生……怎不让人憋闷。 可凭她想破头也想不出,这孩子是穆夫人自己流掉的。穆夫人当时为了受孕,用了不少偏方怪方,体内积了不少陈毒,怀孕之后,余毒积于身周无法排出,便从体表布开,形成浮肿,穆夫人觉出不对,又叫奶娘私下里召集名医,谁知大夫却说,余毒未清,恐有害胎儿。当时穆夫人已求子若狂,怎听得此言,当即给了大夫封口费,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清明 夏秋 花溪 谈古 香炉袅袅,幽幽起舞。琴音若许,随水渡舟。 王节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对话,只是说得什么,他却听不明白。 吵醒王节的是一阵规律的捣药声,白色的人影背对着他,嘟嘟声不曾因因他醒来而停下。 只是他嘴唇都快干裂了,总要寻些水来喝。 王节象征性地咳了两声,他以为白衣人应当转过来的,可是他没有,依旧是那难听的如在瓮中的声音道“几旁有茶水可饮。” 王节何曾受过这样的慢待,只是人在屋檐下,王节不得不低头罢了。 谌神医捣好了药,将药泥装入瓦罐之中,又走到了王节身旁,王节从未与人靠得这么近,心下有些慌张。 “你的伤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痊可,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我白日出门行医,一切饮炊都由你自己解决……”王节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哪里会自己解决这些问题,忙道“那晚上呢?” “晚上我不在此间。”谌神医犹豫了一息,还是答道。 “我若伤口复发,又当如何?”王节道。 谌神医递给他一只竹哨道“若是伤痛便吹响此哨,我必归之。” “好。”王节终于乖巧地点了点头,谌神医望着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心上忽而升起一阵柔软。 “你叫什么名字?”谌神医道。 “节,”王节全不设防地问道“你呢?” “谌蹊,”谌蹊报完了名姓便不再说话了,但手上动作不停,将瓦罐中的药泥调匀,又交到节手中,“早晚涂抹伤处,几旁茶水可以多饮,对你的伤恢复有好处。” 谌蹊留下医嘱,便又带着他的虎撑和褡裢出门了。 王节在此养伤一十三日,期间只有谌蹊与義女相伴。 后鶓族族长从義族得知王的下落,遂命人前往,孰料棠军一直有人在注意鶓部动向,亦遣人相随,至医舍,谌蹊不在,王节命人留下三文钱,与棠军而归。 经此一战,鶓部归顺,献上鶓女三百,其中族长之女鶓音册为王妃,余女赐与朝中重臣。 義族闻知,亦献女一百,以示诚意,王节以救命之恩封義女邟鳴为王妃。 次年,秋八月,王节迎娶秋氏圣女秋穠,册为王后。大婚当天,东边天际传来鸾凤和鸣之声,星官占之为大吉。 与此同时,西北戎狄内乱,大将军何淹趁机深入,大挫敌军,戎狄元气大伤,不得已迁往更西之地,边关近年可以无碍。王节大喜,加封何淹为镇国公,改大将军为大司空,主管水利与农事。 然而,福祚不长,又十年,镇国公何淹谋反,此时王朝大军正在西南与霂沱人交战,大将风雩镇守北边,待收到京师告急,何淹私兵早已杀入王宫。王节当时沉醉在温柔乡中,待敌军杀进,才仓惶从美人榻上逃出。 本来何淹已在王节反应过来之前掌握住了王宫,王节被困于深宫之中,然而从天而降一名白衣秀士,带王节逃出生天。 何淹遍寻王节不至,遂下令火烧王宫,王妃鶓氏、邟氏皆葬身于此,王后秋氏被大火燎伤了面庞。 白衣秀士正是谌蹊,谌蹊带王节逃出,联络了秋氏,并在紧急赶回的风雩大军护送下又打回了京师。 何淹自知大限将至,于城墙之上呼“大仇难报”,随后拔剑自刎。 何淹之乱被平,谌蹊被封为国师大人,秋王后因被火燎了面颊,此后便很少再出席公共场合,国之祭祀一事,渐渐落在国师身上。 经此一事,王节洗心革面,励精图治,花了二十年时间将王朝版图扩大了三分之一,正当盛年,王节却感染了天花,秋王后侍疾不幸感染,先于王节去世。王节无法理政,便由国师代理朝政,国师处理朝政之日久,朝廷内外渐生流言。 国师以强硬手段镇压了流言,却没能镇压住秋氏的谶言,很快,国师谌蹊以叛国罪被处以醢刑,谌蹊死后不久,王亦崩。 王节没有后代,同辈兄弟亦无,众臣只好从旁系中挑选新君。王宙就这样被秋氏扶持上位,因其年幼,朝中大权暂时由秋氏把控。 王宙在这样的环境下渐渐成长为一个不学无术的暴戾君主,而秋氏却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高,当时百姓皆言秋而不言夏。 秋氏却未表现出称王的野心,在王宙行冠礼后便交出了朝政大权,王宙的王后依然是秋氏圣女。 王宙感其大度,遂暗中命刀斧手送秋氏族长得见先君王节,五年之内,大肆屠戮秋氏族人,王后劝之,反被打入冷宫。 王宙的暴行震惊朝内群臣,激怒朝外百姓,终于,在其位第五年,数万百姓自发集成队伍,围住了王宫。若非忠臣赵南宫,王宙或将死于此次暴动。经过这次教训,王宙终于意识到秋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为了安抚民心,王宙将冷宫中的王后放出,并大力补偿了现存的秋氏族人,然秋氏族人早在王宙愈加严厉的迫害中东奔西逃,各自离散了,而秋氏,也已名存实亡。 失去秋氏,夏王政权的合理性开始遭到人们质疑,而这质疑在经过几次国君换届后不减反增,国君无能,百姓日子也并不好过,终于,有人提出“天下百姓苦夏久矣,先秋氏葆万民之福禄,而今安在乎?”以此为伐,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四方豪杰闻风而动,终于形成燎原之火,一把火点燃了夏十五代君主打下的江山。 小舅子正听得津津有味,对面的老头儿却不再讲了,显是有意要吊他胃口。 小舅子就不乐意了,“你刚才说你是秋氏后人,后面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公子莫急,待小老儿喝杯茶水再叙。”老头儿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道。 小舅子催促快喝,老头儿只是笑笑不说话。 过了阵儿,老头才道“当年十八路诸侯起义,你可知有几路胜利?” 哦豁 小舅子不学无术,哪知道这个,忙道“你快说!” 老头儿不急不缓地道“当年最先打出起义口号的说是为秋氏复仇,可实际上那人却并非秋氏后人。” 小舅子瞪大了眼睛,忙喝口茶压压惊。 “第一支起义军是谌邬联军,为首的便是谌猈与邬祭……” “谌猈?会不会跟那个国师有关系。”小舅子联想力惊人。 老头儿瞟了他一眼道“起义之初也有人质疑,但谌蹊一生未婚,又与王同住在王宫,想来没可能留下后人而不为人知。” “我也没说是他后人,指不定是他的一门远房亲戚。”小舅子小声嘀咕着。 老头儿咳了两声,“还想不想听故事。” “你继续你继续。”小舅子不再说话了,安静地像只鸡崽崽。 “谌邬联军一起义,各地人心浮动,也在观望这支联军的进程。但见这支联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打到了涿城,涿城将官坚守不出,两军对垒……”老头儿正起了个头,鸡崽崽又举手发言道“涿城在哪儿?” 老头儿叹了口气道“涿城便是现今黎朝的都城平京。” “平京我知道,那儿富家公子可多了……”鸡崽崽很兴奋,老头儿没管他,继续说道“两军对阵,正是要紧之时,谁知涿城中有小人作乱,将城内情报透露给了联军,小人自然被斩首示众,可涿城也被联军拿下了。” “涿城是棠朝北方最富庶的城市,谌邬联军一进入涿城,就被当地的繁华迷了眼,再加上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的涿城,谌猈和邬祭便有些飘飘然,士兵见主帅都如此,哪还能控制住自己,谌邬联军在涿城待了一个月,就被后面起兵的黎鹤梵所败,谌猈邬祭仓惶弃城,途中损兵折将,不计其数。 黎鹤梵出身不俗,家族追随第一任夏王打天下,立朝后,黎族族长黎凤鸣被封为沆王,食邑一方,沆地离涿城极近,早在两军对峙之时黎族就收到了风声,只是现任族长乃守成之才,只想固守沆地,不预干预此事。黎鹤梵是族长黎鹤霖的堂兄,实际上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庶兄,黎鹤梵自小被过继给无子的伯父,因而按辈分黎鹤霖应当叫他堂兄,然黎鹤霖对这个堂兄的身世心知肚明,仗着自己是嫡出,经常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黎鹤梵疏财仗义,广结贤良,门客势力极为庞大。此次攻打涿城,便是手下谋士的建议,谌邬联军虽数目庞大,实际上却是一帮乌合之众,黎鹤梵有其父留下的一千精锐,再向黎鹤霖借一千甲士便足以拿下涿城,黎鹤霖气量狭窄,起初并不肯借兵给黎鹤梵,还是手下谋士相劝方才借出五百士卒。黎鹤梵心中不爽,但面上却仍是一副感激之色,凭着这一股子不忿率领一千五百将士攻下了涿城。黎鹤梵熟读兵法,攻下涿城后只是加固城池,安抚民心,手下士兵纪律森严,并不取民一针一线,不似谌邬联军军纪涣散,入城以后大肆烧杀抢掠。” “怪不得后来涿城成了黎朝都城,原来是龙兴之地。”小舅子口无遮拦,竟言他国国君为龙,老头儿慌张地看了看周围,周围竹帘轻移,并不见人影,老头儿略松了口气。 “涿城虽固,民心向黎,但却并非一直属于黎氏。”老头儿缓缓道。 “哦豁?”小舅子愿闻其详。 “黎氏既然出手,其他世族又岂不望风而动?栀氏以保王护驾为名,追击谌邬联军,顺便攻占了京师,当时的棠朝国君也就是夏王烷亦在其控制之下。” “这桥段我熟,这不就是那……”小舅子突然卡壳,想不起来叫啥了,“那什么来着?” “挟天子以令诸侯。” “对对对,先生真是我肚子里的肥虫。”小舅子兴奋道。 老头儿闻言翻了个白眼。 “栀氏攻下京城之后,夏王恨其夺权,又听黎鹤梵正在涿城驻扎,黎氏素来忠于王室,想必不会坐视不理,因而暗中遣人传书至涿城,黎鹤梵心想涿城在自己半年经营之下已经固若金汤,夏王来书若是不去,岂不背德失分,有违臣子之道。”老头儿顿住,喝了口水。 小舅子忽然来了一句“他心中所想你怎么知道?” 老头儿差点被水噎死。 “史书上便是这样写的,你且听着罢。” “总归黎氏出兵,化解了危难,栀氏虽强,终究没敌过黎鹤梵用兵如神。栀氏远走西北,与戎狄相抗去了。” “那涿城又是如何失守的?”小舅子问道。 “涿城之失,史书上也未曾详述,依小老儿看来,此事也颇有玄妙之处。” “哦豁,先生赐教。”小舅子学着他姐夫的样子文绉绉地道。 “黎鹤梵自带兵五千杀向棠都,城中还留有一万兵马,按理来讲,应当无忧,可自黎鹤梵走后,涿城外就来了一支义军,日日向涿城发起进攻,义军人数不过数百,城中将士均未将其当一回事儿,仍它挑衅辱骂,自谨守黎鹤梵留下的军令,只是坚守不出。 义军骂了数日,粮绝,终于走了。城中将官派出斥候,并无异常,方才开关供百姓出入,货物流通。一连数日,平安无事,义军又返,将官虽烦,仍严阵以待,不敢放松,义军仍复前路,只在安全距离处叫骂,势要逼出城中人来迎战。只是不杀过路平民,涿城守将蘩遂只当其脑子有坑,不予理会。义军粮绝,再次撤退。 第三次,义军来骂,蘩遂干脆连登城楼视察情况都不去,只叫手下校尉守住关口,不放任何人进来。他自己喝酒吃肉,并不耽误。是日,城中百姓祭丰收节,上下同乐,守将的士官虽有军令在身,也架不住百姓的热情,略饮了几杯……哪知第二日城中就竖起了新的旗帜。” “只一个晚上?”小舅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做到的。” “史书上未记载,小老儿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那支义军的首领好像是两名女子,后来黎鹤梵又从他人手中夺过了涿城,这事情就渐被人遗忘了,方才所言,在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带过。” “女人也能成事?”小舅子阴阳怪气地道,“后来呢?” “后来就是黎氏拥百万之众,固守北方,因其出身,北方世族都依附于他。江左布衣虔氏,白手起家,创下基业,又历三世,才达到现今二十四郡的版图。云梦如何,你总该清楚了吧。”老头儿呷了口茶水。 小舅子点了点头,“清楚清楚,对了,那夏王呢,你还没说他怎样了。” 老头儿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栀氏乱臣贼子,自知东进已无可能,又怕夏王恢复统治将其诛灭,竟一把火将王宫点燃,夏王与王后就这样被活活烧死。黎鹤梵赶到之时,王宫已成焦土,他速命手下安抚民众,并以王礼大葬了夏王与王后的尸身。” “都烧成焦土了他怎么知道哪具是王的尸体?”小舅子表示疑惑。 老头儿瞟了他一眼,道“你看小老儿头上这是什么?” “头发?包头?”老头儿有些生气,直接抓住小舅子手往他头上摸去,“你摸摸我头上突出的是什么?” “你头上居然有犄角!”小舅子震惊了。 “那不是犄角,那是我秋氏千百年来的标志,凡我秋氏族人必生下来就有此角,只不过男子为两头突出,女子却是从额头隆起。”老头儿顿了顿才道“黎鹤梵世族出身,应当见过王后的形貌,通过辨认王后,寻找到二人的尸体。”老头儿目中闪烁,似在追思什么。 小舅子听完了故事,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老头才道“跟你说了这许多,你到底有无买我秋氏秘宝之心?” “这玩意儿真能点石成金,你不会骗我吧?”小舅子想摸一摸老头手里的东西,却被老头紧紧捂在怀里,不得入手。 老头儿哼了一声道“我方才不是向你演示过一遍了吗?” 说到方才,小舅子想起来老头儿那不可思议的操作,以及那不可思议的金条一个接着一个出来,他的眼睛不可思议地就亮了。 黄金的颜色,谁能不爱呢,小舅子爱惨了这颜色,但光有宝物还不够,老头儿的秘诀学不会依旧是白搭,因而小舅子虽动了邪心,却仍未下手。 老头儿想把秘宝出手,只苦于没有适合的买主,今日一见小舅子,大喜,只觉这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冤大头。因而任小舅子问题多多,老头儿也一一耐心解答了,只是这人听故事很上头,买东西却犹犹豫豫了,老头儿顿时有些心凉凉。 但小舅子毕竟是小舅子,买东西不带犹豫的那种,适才犹豫,不过是因为现在的小舅子不是以前的小舅子了,现在的小舅子没有钱,钱都在姐夫那里,要想拿钱,就得找姐夫要,姐夫主观上不愿意给,就只有让姐夫客观上不能不给。 糯米粉 朋友 查梧擅厨艺,很快,小朋友们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孩子们的友情总是单纯得令人羡慕,一块糕点就可以跟对方同年同月同日死。 查梧有了很多愿为他赴汤蹈火的小朋友,不光他们学堂的,还有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闻味儿而来的。 但他都不喜欢,他只喜欢一个叫褒敷的小朋友,褒敷是个很奇怪的小朋友,他不爱说话,也不爱交朋友,学堂里大部分小朋友只知道他叫褒敷,或许少部分小朋友还知道他是江州太守之子,但查梧其实不知,他只是单纯地想靠近他,就像飞蛾扑向火,褒敷身上有种谜一般的吸引力牵引着查梧。 查梧也不太说话,但面对褒敷,他却变得不那么不善言辞起来。褒敷不太爱笑,也不喜欢主动跟人说话。褒敷经常出神,有时笔尖的墨滴在纸上他也没有反应,往往看到墨迹凌乱的纸张,才会烦躁地揉作一团扔进纸篓。褒敷功课很好,常被先生夸赞,只有这时,他才会在旁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地笑。褒敷笑起来很好看,即使是微微的,也让人忍不住目眩神驰。查梧正目眩神驰中,褒敷发现了查梧的视线,目光一凜,顿时收敛了表情。 在学堂中,与褒敷交谈最多的便是查梧,查梧内心不免自得,虽然褒敷说话还是简短,但总归从最初的“谢谢”、“不用”、“滚”进化到如今的“你再靠过来我就……”体,想到是自己使他如此,查梧心中一本满足。 “查梧,你来读方才为师所讲的文章。”猝不及防被先生点到,查梧一脸茫然地抬头,却见先生双目炯炯,正注视着他,四目相对,查梧道“读什么?” 先生“哼”了一声,拂袖转身道“方才你在看什么,如此出神,连我的话都不放在耳中。” 查梧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刚才一直在看褒敷,忘了先生正在讲课了。” “褒敷有什么好看的?”先生语气平淡地放下书,拿着戒尺,缓缓向查梧走来。 查梧混无所觉,只是下意识望了一眼褒敷的方向,却见褒敷眼观鼻鼻观心垂首不语,查梧有些失望,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先生的问题“褒敷生得好看,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先生闻听得此言,止住脚步,看了看查梧,又看了看已抬头的褒敷,摇头长太息曰“罢了罢了,留待下次。” 查梧还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望着先生远去的背影,同桌吴明适忙扯他衣袖道“坐下吧,先生原谅你了。” “明适,刚刚先生是不是想打我?”查梧问道。 看着查梧憨憨的模样,吴明适一下没憋住就笑了出来,当时先生正在抽查其他同学背书,那同学刚好语声停顿了一息,吴明适的笑声便显得无比突兀。 先生额头青筋跳了跳,循声而去,却见又是查梧那一块儿,遂喝问道“谁人发笑?” 吴明适笑过才知不妥,马上便低了头,心中正惴惴不安,孰料先生发问,抬眼望去,入目只是先生铁青的脸色,情急之下,脱口便道“不是我”,先生便道“那便是查梧了?” 吴明适张口结舌,久久说不出话,心中两个巫师正在比魔法。查梧不明白怎么又cue到了自己,他也想像吴明适那样解释,只是先生的表情明显不信,查梧心下有些憋闷,却见褒敷正凝视着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查梧忙也道“不是我。” “查梧,我方才所述,汝未细听,我本来要惩戒你一番,以观后效,只是念你年幼,不免过于苛责。现下你二人又在此发笑,扰乱同学学业,此事纵非你所为,但总与你脱不开干系,现在我罚你打扫塾舍一旬,你可愿意?” 查梧道“学生愿意。” “那现在就去吧。”先生道,脸上的神情莫名,查梧看着这样的神情,心中也有些莫名的伤心,但他还是乖乖拿起了笤帚。 “明适,你也去。” 吴明适闻言有些慌张,便道“先生,此事……” 先生正色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此事纵与你无关,见同窗受罚,难道你竟无动于衷,没有丝毫友爱之心吗?” “学生受教了。”吴明适拱手道,然后也拿着笤帚出去了。 散学后,先生单独留下褒敷道,“褒敷,汝乃我得意门生,岂不闻“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善结良友,亦是学问,望汝思之。” “如何交友,还望先生教之。”褒敷是真的不懂。 先生道“以诚待人,以信交友。” “先生,我明白了。”先生欣慰地摸了摸他聪明的小脑袋瓜。 查梧与吴明适仍在打扫庭院,先生栽的栀子花开了,花香浓郁得令人颤抖,查梧并没有吃它的意思。 庭院很大,吴明适嫌这里芳香味浓烈,遂在另一边打扫。 查梧在此扫了一阵,忽然发觉有人在看他。他抬眼一看,却见廊下立着的不是褒敷又是谁。 他小步跑过去,褒敷果然是在等他,“褒敷,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随同学们都已走了。” “先生找我叙话,故而迟了。” “褒敷,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褒敷凝了他一眼,便道,“先生今日教了《曾子杀彘》,明日要抽查,不要忘记了背诵。”说完便转身走了,查梧望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走了十几步,在拐弯的时候褒敷悄悄地偏头,却见查梧那厮居然还在原地,视线交汇,褒敷不自然地转过头快步走出了塾舍。 查梧暗道,褒敷今日好生奇怪。见走远了,查梧才收回视线,继续打扫。 时值六月,靠近傍晚的风带动了檐下的风铃,叮铃叮铃,这一切都被檐上楼阁里的先生看在了眼里,先生笑了笑,离开窗栏,又拿起白日未曾看完的书卷。 此际正好,适合读书。 奸情 仙界 梦游 查梧梦中来到一个神奇的世界,眼前所见之物都是他从来没想象过的东西。 梦中家明带他走进他们的教室,教室很大,人也很多,前面有一个台子,家明说那是讲台,上课时老师站在那里,这样看来,这里老师的地位似乎不高,哪有学生坐着老师站着的道理,这算不算有悖人伦,查梧暗自犹疑。 讲台前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很大的黑板,是老师用来写字的地方,查梧心想此法甚妙,因为教师只要在黑板上写一次,所有的同学都可以在黑板上看到,不像共先生每次都要一个一个来指教。 家明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查梧就坐在他旁边,查梧问他老师怎么还没来,家明道不到上课老师是不会来的,而他们上课都有固定的时间,查梧说他们怎么能将时间固定的这么准确,每日天时都不一样,家明笑了笑,指着他腕上的一个手环道,这是我们的计时仪器,它可以把时间精确到秒,刚说完,教室里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查梧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是墙上的一只黑盒子,黑盒子响了一会儿,便停住了,查梧问那是什么,家明小声道,那是广播,嘘,上课了,老师进来了。 查梧见全部人都安静了下来,有少部分人见势也慢慢放低了声音,直到教室里越来越安静,再也没人开口说话了,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白色裙子的女人从前门走进,她鼻梁上也架着副眼睛,头发盘在脑后,看起来蛮威严的。 查梧看着这个女夫子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教案,教材还有参考书籍,查梧心道,家明他们一堂课居然要上这么多书,果然是仙界,着实厉害,查梧这种学渣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奉先或许能做到,想到褒敷,查梧忽然发现家明身边好像没什么朋友,从刚刚进到教室,直到现在,就没有人主动跟家明说过话,家明也没有主动与其他人交谈。 查梧跟着家明听了女夫子一节课,课中所讲,既不是四书,也不是五经,好像是算术,但却是很多看不懂的符号在拼凑运算。查梧看着那两个圆圈组成的符号,怎么也联想不到是八,因为如果两个圆圈是八,那一个圆圈不应该是四么,为什么四又不是一个圆圈,家明告诉他一个圆圈就是零,查梧问什么是零,家明说零就是没有,查梧心想什么都没有不就是“无”嘛,但零好像又跟“无”不是同一个意思,查梧感到深深的疑惑。 家明却听得很是认真,查梧在他身上好像看到了奉先的影子,但家明却并不像奉先一般聪颖,家明说他之所以这么认真是因为数学课不能走神,捡一支掉在地上的笔的时间就可能失去一整个世界,查梧弱弱地道应当没那么严重吧,家明忽然用很复杂的神色对他道:你不懂。 查梧的确不懂,为什么这里的人这么重视算术,又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要学一门叫英语的他根本就听不懂的方言,查梧问这是官话吗,在他们那个时代,官话的确也是士子必须要掌握的东西,但家明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是外国的语言。查梧愣了一会儿,不明白此地为什么要学番邦语言。 后来上一门叫历史的课,老师也问了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学番邦的语言,有很多很多的回答,但是都绕不开那段已经过去的岁月,查梧对历史课很感兴趣。 终于上了体育课,查梧很想看看这里的人是怎么踢蹴鞠的,家明对此不感兴趣,他说他更喜欢一种叫篮球的运动,查梧便问篮球是什么,家明冲他笑了笑,说,待会儿打给你看看。 体育课老师是一个中年男老师,看起来很和蔼,只是没有留胡子,查梧发现这里的男人似乎都没有蓄须的习惯,无论老幼,但看起来倒是挺精神的。 体育老师只点了一下人数,将同学们列成方队,然后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又让他们做了一些伸展运动,就说可以自由活动了,但也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但家明还是很开心,去器材室借了篮球,查梧没想到篮球也可以借,查梧还在器材室里看到了足球,羽毛球,乒乓球……种类之多,若不是家明在一边备注,他怎么也认不全。不过,学校收藏了如此多的玩乐工具,难道是支持学生玩乐吗,但又为何要将球场的门锁起来? 天黑的时候,查梧想回去了,他以为家明应该也要回家了,但是家明带他去学校食堂吃饭,半点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原来家明他们还要上晚自习,查梧问他们为什么晚上还要上课,家明说这样就可以多学一点时间,然后把考试考好,就可以上一个重点高中了。查梧想起共先生的入学测试,不再言语,课间的时候,查梧问家明将来有什么打算,家明说还没有想好,目前就想好好学习,然后上重点高中,考上高中,就努力学习上一个好大学,查梧问大学以后呢,家明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只好说那就想不到了。 家明问查梧呢,查梧说好好侍奉双亲,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家明闻言都惊了,说你才这么大就想到要讨老婆了?查梧反驳道,已经不算小了,况且这些不都是人伦纲常吗?又反问家明道,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半点都没提到双亲,岂不是有违孝道吗?家明忙道,我没有,我不是。努力读书本来就是父母的期望,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孝道吗?查梧说,那你读完书以后有想过如何奉养父母吗?家明说,读完书我才二十多,估计要面临找工作的问题,况且父母都还有养老金,暂时不用我操心。 查梧生气了,说我没有想到原来你是这种不忠不孝之人,是我看错你了。 查梧一时激动,便跑出了学校,街市上灯光如昼,他却不知何去何从。 皮相 半年节很快就到了,褒敷说不清楚查梧哪里变了,但就是与之前憨憨的查梧有些不同了。 但他高冷惯了,不会因为好奇就去问查梧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他心里快好奇死了。 不知道查梧会不会去畎野,应该会的吧? 这一天,褒敷一大早就醒了,平日上学也没有这么早的。换上家中为他新制的骑装,顶心胎发用牛皮做的包头束好,身后的散发都被婢女结成了一绺一绺的发辫,发尾处则坠着一滴滴水滴一样的蓝色的珠子。 褒敷本就生得好看,一双眼狭长而有神,看人时总是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薄唇常抿着,看起来就更薄了,鼻子倒是生的跟他娘一模一样,一样高而挺,侧面看过去不知使多少少男少女魂牵梦萦。梳头的婢女被他扫了一眼,正魂牵梦萦中,直到褒敷第三次叫她,她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褒敷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还是把它放入了怀中。 到了畎野,查梧才知原是一帮富家公子的集会,来往者都是澜州本地豪绅子弟,这帮人鲜衣怒马,披红挂绿,意气风发,行止自如,而在人群中却有一人略显卑微,定眼望去,竟是塚县县令之子朱辉。朱辉在他们面前尚且不敢放肆,这些人的身份可想而知,然而查梧并不关心这些。查梧扫了一圈,却没看到褒敷的影子,正踌躇着,却听到身后有人打马而来,那枣红色的奔驰极快,一眨眼就逼至眼前,查梧面不改色只瞧着那一马一人,他已看见,那马上之人便是褒敷。 “褒敷,”随着查梧语声落下的,是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褒敷总算及时止住了马的前行。 “你来了。”褒敷下马姿势利落,显是受过良好训练,只是他身边的马儿有些难驯,于是他一边安抚马儿,一边与查梧说话,“会骑马吗?” 查梧摇了摇头,直说不会,褒敷无所谓地道“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说毕,褒敷指了指身旁的小红马道,“你先上马。” “我不敢,这马好像只认你是他的主人。”查梧每次一靠近褒敷,这马的鼻孔就会便他喷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喷气式飞马。 “小红虽然很傲,但再傲的马被人多骑几次也就傲不起来了,不信你试试?”褒敷说着便又翻身上了马,褒敷上马的姿势只比下马更帅。 查梧咽了口口水,道“我信……”了字还没说完,就被褒敷一把捞上了小红马,查梧刚上来,小红就开始各种摇摆,褒敷差点控制不住,不过后来小红渐渐习惯了两个人的重量,也就不扭了,查梧第一次骑马,感觉很新奇,首先眼睛的水平线就比平时高了不少,远处卑微的朱公子现在看起来就更卑微了。 褒敷带着他缓缓驱马前行,刚才褒敷驰马而至,已经惹来不少人的眼光,现下又与查梧二人并骑,其他的公子哥儿不念猜测查梧的身份,朱公子却是知道查梧的,见有人相询,便道“那是本县查秀才家的公子。” “秀才的儿子,也来打猎?”刺史徐麟家的二儿子徐炜讥笑道,他这一笑,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敢与太守之子共乘一骑,高鼎之祸后,难道就没有礼制了吗?” “就是就是,如此不分尊卑贵贱,就是太守之子也要注意身份才是。”一人附道。 “我倒是不知道我行事何事需要你来评判,”远远的,褒敷与查梧骑马而来,声音传入那人耳中,“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前日非要与我赌赛的何崇,怎么,赌赛不成就要恼羞成怒诋毁他人?”褒敷骑至众人身前,打量了一眼发言之人的样貌才道。 “还有你,你又叫什么名字?”褒敷马鞭指着先前讥讽查梧的人道。 “回公子,在下刘熹,字东升。家父乃江陵县县尉……”话还未说完便被褒敷打断了,“我没兴趣知道汝父是谁,我只知道你适才讥讽查梧,你可知他乃我同窗好友,你诋毁他,莫非是瞧不上我?” “哟,难得见褒太守家的贵公子说这么多话,竟是为了一个秀才之子。”适才牵头的徐炜也策马过来道,褒敷见是他,眼睛微眯一瞬,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情绪,“查梧是我好友,你给我放尊重点儿。” “我要是不从呢,褒敷,别人怕你,我徐炜可不怕。”徐炜说这话的时候,胯下的白马被小红瞪了一眼,竟后退了一步,徐炜也被带着倒退了一步,褒敷见状当然是不客气地嘲笑对方,查梧第一次见到这样意气的褒敷,好像更喜欢他了。 徐炜老脸一红,但又想找回场子,于是便道“褒敷,你要是有本事今日就与我赌赛射猎,赌谁在规定时间内射的猎物更多,我若输了,便将汉县的十间商铺给你,你若输了,就把江夏的祖宅给我,你敢不敢比?”徐炜跟褒敷私下不合许久,徐炜最知道如何激怒褒敷,褒敷闻言,“赌就赌,有什么不敢,但我不要你的铺子,你若输了,就给查梧赔礼道歉,以后见到查梧行揖让之礼。” 徐炜怒道“让我向他行礼,他配吗?” 褒敷怒气值积蓄中,何崇却在一旁劝徐炜答应,他未必是为徐炜,不过这二人相斗,于他又没坏处。于是在大家的见证下,赌赛开始了。 查梧本想劝褒敷道,“别被他坑了。” 褒敷却很有自信地道,“放心,你且看我如何胜他。” 二人同时入林,胯下良驹奔驰,二人都在迫切地寻找猎物,忽然,前方山林似乎有耸动之声,褒敷策马向那处奔去,与徐炜顿时拉开距离。 “嗖”的一声,褒敷已射中一只奔跑的小鹿。 徐炜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策马超另一边驰去。 褒敷继续深入,不小心走过路过野鸡野兔皆折于他箭下。 忽听前方山林有些响动,十分异常。褒敷当即拉弓引箭,只等那物蹿出,孰料箭刚离弦,褒敷却发现了不对,连忙再射一箭欲将前面那只箭射偏,第二支箭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只是前面那支箭太快了,还是没有追上。 褒敷心道不好,这荒山野林之中怎会有人出没,只是终究是他射到了人,也不能置之不理,当即策马奔至近前,近看之下,才知是个粉衣女子,梳着双鬟辫,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还在呻吟着向前爬动。褒敷下马查探,只见她除了箭伤,身上还有许多其他伤口,衣服上有许多破损的地方,脸上也有伤,还有许多灰,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从山上摔下来的。只听得她已气息微弱,口中念着什么“黄丧,泥还记得大明湖畔的侠鱼河嘛?”说完,该女子便倒地不起,褒敷探了探鼻息,好像已经没救了,褒敷心中一痛,决定将其就地掩埋,他这时心乱如麻,没意识到此举已经犯法…… 褒敷心中有说不出的烦躁,他此时心中懊悔,若是坦坦荡荡地将那女子带出来,给她寻一处好地安葬了,纵然要上公堂,总好过内心煎熬。只是现下已然将她埋了,再回去是如何也说不清的……况且还有徐炜。 他不能输! 徐炜这次丢脸丢大发了,他以一箭之差,被迫朝查梧赔了礼道了歉。据朱公子后来回忆,那脸色只比地上的苔更青。 但褒敷的慌乱,还是被查梧看在了眼中,待这些公子哥儿都散了,他才问道:发生了什么? 褒敷抿唇,并不言语。 查梧催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褒敷方将事情道来,查梧听到褒敷杀人埋尸,面容瞬间沉肃下来,道:带我去埋尸的地点。 褒敷不从。 查梧一拳将他击倒在地,褒敷如玉的面颊上显出一片红痕。 这是查梧生平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他平素温吞惯了,大家都以为他是这种性子,只有褒敷知道他不是。 查梧并不温吞,他只是天生有一种钝感,反应很慢,但却不是蠢,为人厚道不过是他心中根本不计较。查梧对一些同学间的龃龉根本就不在乎,他跟他不一样,褒敷是那种面上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在意得要死那种人,查梧是真的面上不在意,心里更不当一回事儿。 褒敷起先一直不明白查梧为什么一定要厚着脸皮接近他,直到他那次听到查梧在课堂上当众夸他好看。他从小便知道自己生得好,托他早逝母亲的福。只是他平素自我惯了,很少有人愿意主动与他交朋友,他也不屑与那些庸人俗子交游,故而从小到大都是独身一人。他没想到,世上还有查梧这样的人,因为他的皮相,而接近他。褒敷一开始心中是抵触的,觉得查梧未免将他看得太浅薄,后来却发现查梧就是那种很纯粹的人,纯粹到有些伤人。 差一点剧终 褒敷并不是纯粹的人,他之前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跟查梧这种直性子的人做朋友。 他本来也无意与他相交,但这个人偏要黏上来,赶都赶不走,只要他稍微给他一点好脸色,这人就又会鼓起劲来。他以为他是谄谀,但他却是真心想跟他交朋友。他会每天坚持跟他打招呼,也会给他带他新做的点心,查梧做的点心的确不错,如褒敷这种嘴巴挑剔的人也很难找出毛病,但他不想让查梧知道,于是就说他不爱吃甜的,本来嘛,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耽于甜食,褒敷自我解释着,查梧沉思了一会儿便道,那下次我做一种辣的零食给你。 褒敷是有些吃惊的,还有辣的点心吗?但褒敷话到嘴边还是住了口,他只想让他知难而退,不想查梧却是个迎难而上越战越勇的boy。 于是,褒敷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真的吃到了辣味的点心,那点心其实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犷,但不知怎的,就有些诱人品尝的意味在里面,褒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尝了一块,那滋味,饶是褒敷再最硬也没有办法说这个不好吃,甚至外貌都不足以成为批判它的标准。 查梧见褒敷没有说话,还以为他不喜欢,正思索着下次难道要做一个酸的吗?不知奉先习不习惯。却见褒敷又吃了一块,心下便安! 果然奉先很喜欢他做的辣条! 家明说,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抗辣条的魅力。 查梧是不信的,直到家明带他尝了一口。 真香! 果然,褒敷就被查梧的一盘辣条给折服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他红艳艳的嘴唇已经真实地反映了他的内心。 要想征服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征服他的胃,家明之言,诚不欺我也! 褒敷与查梧心领神会,但两人中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着,查梧没感觉到,褒敷却明白是什么,所以当刘熹嘲讽查梧的身份时,他愤怒了。查梧居然还劝他不必在意,任他们去吧,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给他出气,这个笨蛋! 褒敷将这气转移到赌赛上,他要让徐炜给查梧道歉,只是他没想到,一时意气,竟然错手伤人。 而慌乱之中又做了错误的决定,不能一错再错了。 “我带你去。”二人沉默地策马入林,山林险恶,褒敷为查梧绕开乱枝。 不一会儿到了埋尸的地点,褒敷将马牵至一旁,便对查梧道,就是在这儿,此时天色近晚,褒敷随身掏出了一个火折,火光刚现,却听查梧道“不对劲。” “怎么?”褒敷奇道。 “这里的土层是向外翻的。”查梧回道,忙蹲下身来挖掘,褒敷止住了他,掏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看起来朴实无华,但一出鞘便见其锋锐,刃身与握柄相连之处,点缀了一颗宝石,火光中湛出幽幽紫光。 “用这个来翻吧,”褒敷道,查梧道“你用吧,”说着仍用手去掘土,褒敷忽然将刀递到了他脖前。 黑暗森林 查梧不明白他是怎么了,褒敷拿着匕首的手却在微微发颤“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给我住手。” 查梧沉默地望了他的匕首一眼,“若你因此事而下狱,我会陪你。”本来此事就是因他而起,若是当时他拦下了褒敷,就不会成现在这个局面,想到这里查梧心中实在不安。 两人对视,皆内心复杂,身旁的树丛中却突然发出响动,两人刚开始都以为是野兽,谁知却传来了一阵人的呼吸声。 “你不要过来啊——”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查梧指着一个方向道,“在那边。” 两人急奔过去,却只看到一片衣角,和被践踏过的短棘草丛。 “刚刚分明有人在这里——”褒敷道。查梧也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林中却刮起了一阵幽冷的风,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但更诡异的还是随着这阵风同时起来的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声音在林子里回荡,格外地令褒敷感到害怕…… “别怕,”查梧握住褒敷颤抖的手安慰道,“我们有两个人,鬼只有一个,她肯定打不赢我们。” 褒敷:…… “你害得我好惨啊——”回声buff加成下,音波攻击×150% 这叫声似乎来自四面八方,让人猝不及防—— 褒敷初听的确害怕,但到了后来,他却是豁出去了,“是我一人之错,你要杀要剐,就冲我一个人来吧!” 褒敷大声对着林子的四周叫道,他连叫了三遍,那凄凄惨惨的叫声却消失了,褒敷感到奇怪,正准备再叫几声“你出来啊!”查梧却说道“也许这个鬼已经走了,她说不定见到你诚心悔过,就原谅你了。” 褒敷却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查梧道“我有预感,她一定是人,或许她还没死,刚才躲在树丛之中吓我们。” 查梧还未接话,褒敷就道,“不信我们就挖开埋尸地点来看看,那里肯定没有人了。” “你不要执迷不悟了……”褒敷却不管他,自顾自地挖了起来,查梧也便跟着挖了,褒敷此时一心想知道坑洞中中究竟有没有人,也顾不上许多了,将洞往下掘了两三尺,褒敷眼中忽然落下一滴泪来,他自揩去,才对查梧说道“果然没有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褒敷低低地重复此语,他抓着查梧的肩膀,双目之中除了庆幸,更多的是茫然,查梧的肩被他摄住,一时动弹不得。 夜,渐黑了,月色在长林树梢的掩映下更显得深沉。 林中不时有饥饿的狼预订他们的晚餐,而时不时的,还有一两声低低的虎啸,发出朕即将微服出巡的诏令。 查梧此时比褒敷害怕极了,他颤抖得似狂风中摇摆的柳树的身子终于让褒敷清醒过来,他放开了查梧,两人骑上一旁快要陷入沉睡的小红,飞快出了树林。 但小红惺忪的睡眼中闪过的一丝绿光却无人看见。 褒敷骑着骑着,就感到一丝不妙,道路两旁的树太相似了,而他脑中所记的方位却并非如此,这个方向行走百步应当有一个岔路口才对,为什么不见了。 正如是想着,褒敷却发现前方的路一点点逼近,竟是一片深渊,褒敷立时拉住马缰,小红前蹄已经踏出,褒敷忙使出全身力气来调转马头,坐在褒敷身后的查梧吓死了,下意识地就抱住了褒敷的上半身。 然而更不妙的事情还在后头,褒敷转过身来才发现后路也在一寸寸消失,“查梧,我们可能遇到鬼……”打墙二字还未出口,身体忽而失去重心,原来小红所站的土地也陷落了,查梧在褒敷身后不明所以,听到褒敷的话,身子也随着“褒敷,你不是不信鬼……吗?”一起陷落了。 二人不知下落了多久,意识都快渐渐模糊之际,忽然,身子有了附着点,只是眼前还是很黑,“褒敷,褒敷——” “我在这里…”查梧闻言,便朝声音的方位走去,越走越觉周围寂静无声,查梧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仍往那处走去。 不备之下,便走入了一个法阵之中,查梧并不清楚什么法阵,只他见到了褒敷,才发现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羽冠的秀士,查梧看不清他的容颜,只那秀士招他过来,查梧没注意到褒敷的神色有异,便走了进去,待他走到褒敷身边,那白衣人却又消失不见了。这时查梧才发现他们已被困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罩中,褒敷此时终于能够说话,他方才道“刚才我一醒来就听到你在叫我,谁知我话未说完忽然发现自己被人控制住了,” “我知道,是那个白衣人,”查梧想起来刚刚看到的那个白衣人。 “我不知道他穿的什么衣服,当时我甚至不能点头,只能感觉到他在我身旁,又见你朝我走来,我怕你也落入那人控制之中,就给你使眼色,谁知——”褒敷无奈地道。 “啊,我没发现,”查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里,应该怎么出去啊?”查梧问褒敷道。 “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褒敷问查梧。 查梧说我也不知道,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四周似乎围着一道看不见的墙,查梧与褒敷每次用力想冲出去,总会以同样的力道反弹回来。 二人刚开始还跃跃欲试,后来就躺平不动了,据说是反弹的后遗症,二人就躺在原地,头靠着头,一起看天,天上没什么星星,不过月亮也被林木遮住了,但聊胜于无,二人落难至此,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查梧,我觉得那人可能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 “何以见得?” “若是要致我们于死地,方才便是最好的时候,况且他既然能将我们困于此地,想来要取我们性命也是不难的,现在看来,他可能有什么原因必须要将我俩困于此地一段时间。” “你是说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来放我们走?”查梧问道。 “我猜是这样。” “如果猜不对呢?” “猜不对不是还有你吗?”褒敷轻轻笑了笑。 “褒敷,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 “褒敷你怎么脸红了?” “我没有!” “褒敷我今日是不是将你打疼了,你现在如何?” “还行,你别说话。” 琴声 同门 师徒 异状 “我已秉明师尊,虞翮目下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为免他为祸人间,我跟狄师弟、易师弟先去周边查探一番,沙师弟、欧师弟留在此地为你护法。”田师兄对宴修道。 “师兄,欧师弟可跟你同去,这里只留沙师弟就好了。”宴修道。 田师兄看了眼欧师弟,也点头道,“如此便依你所言。”又走到沙师弟身旁,嘱咐了他几句。沙师弟也无异议,四人便去了。 褒敷与查梧已在此地耽搁许久,又见宴修的事情已经解决,便想告辞,但宴修却道“你二人掉入此地,可知是为何?” 褒敷和查梧都不明所以。 “当时我与虞翮斗法,从上界来至下界,此地正是两界联系的通道,我下界以后,恐我二人斗法可能伤及无辜,于是便布下此阵,本欲将人困于幻象之中,你二人其实睡一觉醒来也许就能脱阵了,但怎料你们竟不会被幻象所惑,不得已我才在你二人身周布下禁制,以免我二人斗法波及尔等。” “所以后来禁制被破,是因你身受重伤,无力支持这重禁制了。”查梧道。 “小友说得不错。”宴修望着查梧道。 “所以我们为什么出不去?”查梧还是不明白。 宴修闻言一怔,便道“此地乃两界相连的缝隙,等闲入此不得,凡人若要穿过此地,需要灵力高强之人相护送,方可通行。”言下之意,褒敷与查梧都已明了。 “只是我二人困于此处,家人不免担忧……”宴修闻言便道“此地既在两界缝隙,必有其不同寻常之处。” 褒敷与查梧对视一眼,都不明其意,只听宴修道“此地既在两界之外,凡间的时间流逝岂可等同?” “莫不是待我们回去之时,亲朋都已老去?”褒敷与查梧都听过王质烂柯的故事,不免有此担心。 宴修轻笑道,“非也非也,你二人便是在此修行千年,到凡间不过一如往昔。” “此处的时间相对凡间是静止的。”宴修说完,褒敷与查梧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世间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故而宴修才想在此教他二人引气之法,纵然两个小孩悟性不高,他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领悟。 凡人修习此法,纵不能踏上仙途,总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沙师弟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只作好护法的工作。 未几,田师兄带回师尊的回复,言救命之恩确不可等闲视之,其中事宜由宴修自己决定,师尊还在文末特别强调,顺心而为,切勿留下心垣。 宴修得到师尊许可,便将此法交给了二人,虞翮尚不知下落,玄天门在凡间留了一部分弟子追寻他的下落。 此间事毕,宴修便被带回玄天门养伤去了。 “所以我们该怎么出去呢?”查梧不禁与褒敷陷入了沉思。 “宴先生临走之前是不是叫我们好生学习,待水到渠成之时,自然就能出去了?”经过这一段,查梧已称呼宴修为宴先生了。 褒敷点了点头,道“反正也出不去,只能试一试他的法子了。” 二人盘膝相对而坐,良久,貌似有些尴尬。褒敷先行调整了坐姿方向,改为背对查梧。查梧也背过身子,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 这心法怎么越练越热,查梧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褒敷却正与他相反,待心完全沉静下来之后,褒敷身上涌起一阵又一阵冷意,好似有寒冰在血液里凝结,褒敷的眼睫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冰霜。 查梧却难以沉下心来,偶一进境,却又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了。 查梧失去了知觉。是褒敷发现的。山中无岁月,褒敷也不知过了多久,只他运转完一个周期,全身透着一股清爽,就像被人丢进湖里涮了一遍又一遍。 他迫不及待想跟查梧分享他的心得,却发现查梧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不过他额头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褒敷细心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指腹触到他的面皮,这温度不似寻常…… “查梧,查梧!” 查梧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人在叫他,“查梧,查梧!” 查梧缓缓睁开眼睛,却是褒敷,“你怎么了?” “我练着心法,就睡着了。” “你可有感觉到不适?” “很热。”热得他睡着了。 “我跟你正好相反,我身上极冷。” 查梧道“难道这个心法的效果是因人而异?” 褒敷道“或许如此,你现在怎样?” “还好,就是一练这个就热得想睡觉。”查梧如是说道。 “那你先看我练吧,说不定我练好了,就能带你出去了。” “也好。” 褒敷又沉思入定,周身气流旋转,头顶渐渐冒出一股子冷气来。褒敷初时练此心法,只觉身冷难耐,但运转了几个周期,却已渐自进入圆融之境。 查梧就瞅着褒敷,目不转睛,褒敷收功,头上的冷气也随之消失。 褒敷睁眼便见查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便道,“怎样,你可学会了?” 查梧摇摇头,却说“褒敷,你当才头上一直有冷气冒出,你一收功,冷气就不见了。” 褒敷也很惊奇,说我看看你的吧。 查梧有些忸怩,不好让褒敷见他窘态,但褒敷很是坚持,他拗不过他,于是便依样画葫芦修行起心法来,这一次依然很热,但他不想在褒敷面前出丑,因而强忍着困意不让自己入睡,但天不遂人愿。 “褒敷,我是不是又失败了?”查梧羞红了脸颊,不敢看褒敷的神色。 褒敷却道“查梧,你运气试试,丹田处是否有暖流拂过?” 查梧试了试,“貌似没有。” “那就是失败了。”褒敷觑了他一眼,查梧倒是想知道他昏睡过后可有什么异象,但褒敷不提,他抓耳挠腮,只好问道“褒敷,我刚才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褒敷只道“没有,就是睡得还挺香。” 查梧心凉凉的。 一连数日,二人在此间游荡,直到宴修再次到来。 宴修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想是所受之伤已痊可了。 以他的修为要查看二人进境并不费力,看到褒敷的,他略带欣赏的点了点头,待到查梧,他却不明白了。 难道这小子进步如此之快?抑或用了什么法子掩盖住了灵力。 宴修心有疑惑,只他并不清楚查梧还未入门。 “二位小友修习得如何了?” “稍遇瓶颈,还望赐教!”褒敷拱手道。 “尚不得法,愿闻其详。”查梧的声音则有气无力得多了,这是来自学渣的困惑。 宴修闻言果然瞪大了双眼,只是他要修太上忘情,故一惊过后便恢复了正常。 他先指点了褒敷的困惑,褒敷困惑得解,不禁恍然,谢过之后便自细思去了。 查梧的问题则比较严重,宴修也很疑惑怎会如此,宴修本身是雷火双修,修习之时只有微微电流酥麻全身的感觉,似查梧这等热得想睡觉的情况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只他既已下定决心要教这二人引气之法,总要了解清楚原因再对症下药,不能因为学生进步较慢就放弃他不是? 宴修便要查梧当他之面修习心法,查梧心想既然褒敷都说未见异常,那便再来一次吧,不知宴先生能看出些什么。 待他入定,沉思心法奥义,身周渐渐又热起来,困意一阵一阵袭来。他实在控制不住因困意而抬不起的眼皮,下意识便睁开了一下眼睛,只他自己并未发觉。 宴修却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额头上冒出大量汗珠,嘴里开始嘟囔着梦话,脸上的表情时不时变得耐人寻味。只是他也没放过他睁眼那一瞬,眼睛里透出的金光,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只是,是什么呢? 那个符号宴修从未见过,但查梧既是修炼了玄天门的心法才发生了此等异状,想来必也与玄天门有些渊源。宴修思索着,褒敷不忍他的小伙伴再继续出丑下去,便叫醒了他。 查梧问宴修可看出什么,宴修说查梧情况太过特殊,他还要再回门中翻阅典籍,还安慰查梧不要着急。查梧作为一个学渣,其实心态还挺好的,他看着宴修的欲言又止,便道我不会挂心的,宴先生不必担心。 宴修见他神情坦然,也就不再相劝。 三人林中待了数日,宴修见褒敷已然能够引气入体,运转气流,心随意转。而查梧虽情况特殊,宴修也要他将心法好好记诵了,见查梧顺背倒背都已一字不差,心法精要也能理解,说出大意,宴修便将二人带出了此地。 宴修不便在此间久留,因而虽与二人相处颇有几分感情,此时离开心中倒有些不舍,却只叮咛了几句便离开了。 查梧与褒敷回到畎野,果然还是离开时的月黑风高,连天上月都未缺一角,二人相视一笑,骑马离开此地。 小红仿佛只是打了个盹,并不知道他主人曾经历了怎样的奇遇。 夜间林风簌簌,带走满地狼藉。 槐花 且说查梧与褒敷骑马回城,差点因宵禁而不得入城,还是褒敷拿出太守的令牌,方才通行无阻。 当晚,查梧翻来覆去睡不着,披衣起身,到庭院中踱步。庭下如积水空明,只可惜水中无藻也无荇,可惜庭中槐树花已开过了。 槐花洗净,蘸取蜂蜜,以面粉和玉米粉调匀,放进蒸屉,不消两刻钟就可出炉,清香绵柔,滋味可喜。 查梧但见满地落槐,口中无甚滋味,转身欲走,忽听院中传来一声轻呼“呆子”。 查梧心想,这一定不是叫我的,因而只停顿了一息便继续朝前走去。 “你为何不回头看看我。” 查梧心道莫非真是在跟我说话,正如是想着,那声音也继续道“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么,呆子哥哥。”语罢低低笑着,语气颇似小女儿撒娇。 查梧腹诽你既叫我呆子,我自不能应允,若我回头,岂不坐实我呆傻之名,“不可不可,”便继续朝前走去。 那声音一顿,复又似赌气般道“哼,你倒要瞧瞧你看我不看得。” 查梧只觉一阵风动,那声音的来源便绕到了他身前,他下意识捂住了眼睛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言罢发觉还有听和言未守好,当即闭嘴,又将手捂到耳朵上,但鼻尖还是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清香,正如月前那槐树开花之时。 他心道,古人可没说非礼勿闻,心念一动,忽觉自己太过敏感,他又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纵是衣冠不整,也是在自家庭院,不过君子慎独,他到底是差着一着。 查梧心想着,便睁开了眼,却见月朗风清,哪来的魑魅魍魉……查梧哂笑自身,步行回房了。 此去一夜,正是旬休,查梧并未早起,昨夜实在睡得太迟,以致醒来竟昏昏沉沉不知此身何身,更兼疑心自己昨晚究竟有无遇见槐花精灵,若未遇见,那岸几上的槐花是他昨夜梦游出去拾的么? 查梧捻起一朵槐花,花香如玉,色泽鲜研,倒不像月前院子里落的。 于是查梧做了一锅槐花粥,正因暑气渐起,食欲消减,此粥清淡可口,却是宜人。查梧想起凌夫人近来面庞有些清减,便将此粥给她送去了。 去时凌夫人正在看账目,查秀才虽未将内宅之权全放于她,总归还是漏了一些,凌夫人不是正妻,由她掌管内宅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因而府内采买出纳的大权还在查秀才手中,只将郊外几个庄子的账目交给凌氏保管。数额不大,但凌氏依旧细细审看了,涓滴不遗。甚至其中不明之事,凌夫人还会专门去找掌柜的或查秀才相询。 凌夫人见查梧来,眉宇舒展开来,她放下账本对随侍一旁的婢女道“翠玉,还不快去给少爷看茶。”翠玉应声去了。查梧见过礼后,便被母亲招呼坐下,凌夫人又叫红袖去抱娟娘过来。 凌夫人问我儿来此可有要事,查梧说道见母亲处理家事辛劳,特送来槐花粥与母共享。凌夫人眉宇舒展,道我儿有此心甚好,娘俩正叙家常,红袖去而复返道,娟娘已睡熟了,要不要叫醒小姐。凌夫人便挥挥手道算了,查梧道我自去看看妹妹就可,不必惊动了。 金光 人间 查梧大惊“你一直跟在我后面,我怎不知?况且怎能没有人发现你的存在。”查梧说着,转了个头,依然没有见到人影。 “嘻嘻嘻,小相公白日里忙着低头读书哪有闲工夫关注身后,到了夜间地上无月光处就更看不清我了,”那声音继续说道,“况且草木精灵,自有灵性,岂是人所共见?” “那你是什么精?”查梧问道,冷不防头上挨了个爆栗。 “怎么可以这么问人家,人家依居槐树而长,你唤人槐仙就好了嘛。” 查梧心道连宴修那等人物他都不好以仙人称之,何况这些山精鬼怪?不过此时主随客便,且依它行事。 “前日我案几上的槐花可是你所放的?”查梧想起此事,便道。 “是呀是呀,”那声音倒毫不隐晦。 “为何要将槐花赠我?”查梧不解。 “我看小相公对着槐树残英凝视许久,好似有些怅惘,便化了一些新鲜槐花给你啦,”那声音又纳罕道,“难道是我解错了意?可我明明见你见到槐花时很开心。”还煮了粥,那声音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愤恨,“槐花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槐花!” 查梧面有窘色,讷讷地道“槐花清香,食之绵软可口,”当然该吃了,后面那句憋在心里实在没敢说出来。 “这也不是你吃它的理由,我命令你,以后不可以吃我的槐花了。”那声音气鼓鼓地道。 “若我吃了…”查梧话还未完,就听那声音道“你如果吃了,我就再也不开花了。” 查梧感觉受到了威胁,虽然他并不畏惧。不过天下可吃的东西那么多,何必激怒它呢,且让它一着。那声音见查梧承诺日后再不吃槐花了,心里不知有多欢欣。想起人间礼尚往来之道,便对查梧说“今日你许我一个承诺,往后我们就是朋友啦。你有什么难处尽可找我,我就住在大槐树中,每次你只要揪三片槐树的叶子,我就会出来啦。” 查梧与他谈天论地,不觉月到中天,渐往西沉。查梧也不知怎么回到的睡房,又是怎样带着一床槐香,沉入梦乡。 查梧已很久未曾入梦,或许梦过,醒来便杳无踪迹,但在家明的世界里所发生的事情却怎生也忘不掉。 那一日查梧跑出校门,四处走走停停,车如流水马如龙,他孤身一人,却不知何去何从,他看到同样跟他一样他走投无路的人,拿着一张叫身份证的东西,去了一个叫派出所的地方,他也跟着去了,里面有许多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子和男子,他们在帮助与他同样无路可走的人找出路。 查梧发现他没有那个叫身份证的东西,于是他摇了摇头,又走了出来。 天色愈加黑了,灯光却次第绽开,如烟火,似流星,照亮每一个不归的人。 查梧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黑夜到白昼,白昼到黑夜,经过了一轮又一轮,他发现家明的世界也并非那么美好,他初时以为来到了仙界,后来明白依旧是人间,只是焕然一新的人间。 虽然有很多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有很多他无法理解却心向往之的东西,有很多很好的东西,但终究是人间。 人世的喜怒哀乐,命运无常依旧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上演着。 家明和他都逃不开。 他再见到家明,家明在考试。 他也不知道如何,走着走着还是回到了这里。 家明坐在教室的中间,周围都是跟他一般大小的学生,他们面前都有一张白色的卷子,查梧去望了一眼,发现是他最头疼的算术,心中不免赫然,只看坐在场中的人下笔如飞,坐在台上的监考老师眼神逡巡,这里并没有他旁观者的位置,查梧了然,退出了考场。 也许是因为考试,偌大的校园现出一种无人的生机盎然,蝉在叫,鸟也叫,走过池塘,池塘里还有青蛙在叫,有时风吹过,如果荷花与柳树有发声器官,大概它们也在叫。这样的喧嚣,不知家明有没有体会过。 约莫日中,家明的考试也结束了,不知他考得怎样。 他们之前才发生过争执,当时查梧大叫出走,留下家明一脸懵,此刻却是查梧诚心道歉,家明心无芥蒂地原谅了他。二人重归于好。 家明神色淡淡,对于考试他早有应付的手段,况且考过的试,好与不好似乎意义都不大,何必记挂心上,所以他只在考前紧张,考后便也如此这般了。 查梧将一路上所见闻与他细说,家明有些神往,道你怎么独自去这么多地方?查梧道此地又不设关卡,不需通关文牒,自然通行无阻,随心而往。家明道,我从小就在这里读书,很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查梧便劝他多出去走走,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可废言塞听。家明点点头道,考完下午的考试我就放暑假了,不知查梧能不能陪他做一次长途旅行,查梧点点头道,君有此愿,理当奉陪。 家明很开心,下午的考试做题速度贼快,只想快点结束考试。 考试结束,班主任照例要重复一遍放暑假前的布置和要求,家明的心思早已飞到窗外了,查梧在窗外等他。 放学后,两人结伴同行回家明的家。 家明只有母亲在家,父亲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家明从五岁起就是被母亲一个人带。 母亲在单位上班,收入稳定,偶尔会接一些兼职,但今天晚上在家,知道家明放假,为了庆祝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查梧与家明同进,家明的母亲既意外又开心,感慨儿子终于有朋友了,当晚邀请查梧在家里住下,查梧无处可去当然应下了,家明的母亲说要联系他的父母,查梧一脸懵,家明却道让查梧给他家人打一通电话说一下就好了,家明母亲也觉得方便,便让查梧自己去联系父母说清楚情况。 查梧除了点头还是点头,毕竟让他在这个世界给另一个世界查秀才和凌夫人打电话,还是有点难度的事情。查梧是学渣,向来不爱挑战自我。 家明跟母亲说了旅行的事,母亲虽然担心儿子的安全,但也高兴儿子能想到自己出去走走,对他提出了一些要求,才同意了请求。 当晚,查梧跟家明睡在一张床上,家明有些开心地睡不着,缠着查梧给他讲他经历的故事,查梧怎么忍心拒绝他,当然是两个人一起愉快地熬夜了。 家明跟他聊到兴奋处,便跳起来,翻以前收集的宝贝给他瞧,查梧看着这些颇具年代感的小东西内心毫无波澜,但他见家明那么高兴,也不好拂他的意。 家明记得每一件小东西的来历,橘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一种温暖。 “这个是爸爸送给我的第一架飞机,据说是我周岁时在商品展柜那儿抓住的,当时爸爸见我抓着它不放,就想将它买下来送给我,但一问销售员价格,爸爸就知道钱不够了,但他说家明想要飞机,爸爸就买飞机给家明,后来爸爸去商场的另一边的展柜当了自己的手表,才凑够了钱给我买了这架飞机。”家明拿着一个看上去已很旧,但却擦拭得很新的飞机模型对查梧道。 查梧见他眼中怀念之色甚重,不忍打断他。 家明又继续说道“这一架是我上小学时爸爸买的,这一架是妈妈奖励我考上了重点中学时买的,”家明指着两个模型分别对他介绍道,查梧看去,这两个明显比第一个的形制要更先进些,接着家明又给他介绍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有他们小学毕业时写的同学录,还有女同学给他写的情书,查梧对这个挺好奇的,但家明只给他看了看信封就收起来了,显是在害羞,当然,也许还有些得意。小学毕业以后,家明的收藏数量就开始变少了,后来获得的一些奖状和学校奖励的本子家明并未过多展示,大概他也觉得这些跟朋友分享起来总有些无聊。 家明的收藏里,查梧对同学录最感兴趣,他没想到还可以这样玩,本子上留着同学的联系方式,哪天要相聚就很容易了,不过这本册子在家明的小匣子里都落了灰,想来他也很少翻阅这东西。 二人聊到半夜,直到家明的母亲起夜才发现两个小娃娃还没有睡觉,便让他们赶紧睡觉,不许再聊天了。 家明点头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只想待会儿在被窝里小声私语便是,查梧却害怕吵到家明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聊了。 二人关灯睡觉,直到晨露凝结,将晞未晞。 查梧醒来,家明在侧。嗯,他还在这个世界。 查梧蹑手蹑脚地起了床,睡前家明已教过他这里的洗漱方式,查梧很快上手,并未惊动家明。 昨晚实在睡得迟,等家明醒来,家明的母亲已将早餐放在桌上,自己上班去了。 查梧吃过这边的早餐,的确别有风味,比如这个叫三明治的东西。 中巴车 陌生的城市 查梧扫了一圈,决定跟着那个拖了一个麻袋的大哥,大哥看起来很像他家里的一个长工,查梧心想这大哥应该是个好人吧。 “你们跟我做啥嫩?”大哥一张口,就是一口黄黄的牙,查梧心道,连牙都很像。 “大哥,我们第一次来临市,不知道哪里有落脚的地方,您看能不能跟您走一段路,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我们就自己走?”查梧拱手对背麻袋的大哥道。 大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见家明与查梧两个不过初中生的年纪,就点了点头同意了他们跟随。 “大哥,我们帮你拿一点行李吧?”家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大哥摇了摇头说“你们小娃子拿不动滴。”脚步并未停顿,查梧稍落后了两步,悄悄地用手托着麻袋的底部帮他减轻重量,家明见状也学他的做法,大哥自顾朝前走着并未发觉。 “你们两个娃仔仔跑到临市搞什么哦?”大哥一边走一边跟查梧和家明聊着天。 “我们放暑假了,来这边大城市长长见识。”家明说。 “大哥,你来临市做什么呀?”查梧问道。 “哦哦,放暑假了好好耍啊,临市好耍滴蛮多,我们就是来这边打工滴,你们娃子家好好耍哦……”大哥聊着聊着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渐渐开始给查梧和家明介绍起临市好玩的地方来。 “你们阔以多去这些地方耍哈,不是有那个什么学生证明阔以打折乜?你们有没得?”家明摇了摇头“好像没带。” “那就莫得法了,这边蛮看这些证。对了,你们有没得身份证?”大哥突然想起一件事,“没得身份证住不得酒店奥。” 查梧一脸茫然,身份证是什么,家明也没来得及办证。 “你们在临市有没得认得的人呢?”大哥问。 “好像有一个,我妈跟我说临市有个认识的阿姨。”家明突然想起来昨晚他妈妈跟他交待的东西,他一时忘了。 “那你跟你妈打个电话问下那阿姨到哪里嘛,不要等夜晚了才想起来要住宿。”大哥好心提醒道。 “好的,谢谢大哥,请问哪里有电话可以打啊?”查梧问。 “我带你们到前面克嘛,那里就有个公共电话亭,身上有硬币吗?”大哥说。 “有的,”家明摸了摸钱包,想起来妈妈之前给他准备过一些硬币。 “阿姨想得真周到。”查梧也想到了。 “你们克那边打电话嘛,我克买包烟。”大哥说道。 “要得要得,”家明点了点头,就像电话亭走去,查梧道,“我在外面等你。”家明比了个OK的手势。 查梧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周围的确有非常多正在施工的地方,临市依然是个发展中的城市,但很大,很现代。“现代”这个词还是他从家明的历史书上看到的。其实让查梧理解这个词还挺困难的,但有了实例做参考,加上家明的解说,查梧渐渐也能明白了,一些他之前不太明白的事情。 痛苦 两个单亲妈妈的对话 保证 “柳柳,你回来啦,妈妈在跟刘阿姨打电话,你先去房间里休息会儿吧。”罗柳柳点了点头,回了房间。 罗柳柳的房间很大,整个房间被妈妈布置成充满少女心的粉色公主房。罗柳柳的玩具很多却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加上妈妈会定期帮她打扫房间,因而整个房间虽然很大,东西很多,却井然有序,干净整洁。 罗柳柳把书包卸下,开始做老师留下的作业,作业很简单,她只写了二十分钟就完成了。 妈妈还在打电话,这是罗柳柳出门给自己热牛奶的时候发现的。 “小赵,老罗让你查的号码你查到了没有啊?” “什么?系统故障了,你们数据没有备份吗?” “什么叫最快也要明天晚上,不要管其他的,先把这一部分的内容恢复了。” “小赵,我不是故意难为你,那是两个孩子啊,要是出了事儿父母不得心疼死啊。” …… 挂掉电话,孙蕴湄一脸愁容,她也想不明白,怎么偏偏这时候系统出故障了呢。 “妈妈,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好像不开心。”罗柳柳问道。 孙蕴湄望着女儿好奇的眼神,不忍拒绝她,就将这事儿说给她听了,说完之后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听妈妈的话,喝完牛奶,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就去睡觉哦。” 罗柳柳“哦”了一声,“妈妈,电话号码是多少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你听这个干什么?”孙蕴湄不解。 “就是想知道一下嘛。”孙蕴湄难得见女儿撒娇,自然依了她,告诉了她号码,孙蕴湄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于是第二天一早罗副局就受到了来自前妻的质问“老罗你昨晚是不是故意让小赵不告诉我实情的?” 罗文军面不改色地运用传统艺能——睁眼说瞎话道“我哪有告诉小赵什么,我昨晚不是让小赵去查了吗?他跟你怎么说的,我都还不知道结果。” “你别跟我装不知情,小赵干什么能不先知会你?那个号码是从和安区打出来的吧。”孙蕴湄笃定地道。 罗文军见已经瞒不下去了,只好道“这不是怕你担心吗?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知道小赵没有他的允许不敢擅自告诉孙蕴湄,那她又从何得知的。 “这你先别管,你就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人是在和安区不见的,你总得派人去找了吧。”孙蕴湄道。 “我已经想办法去调那一片的监控了,”就是不知道那一片的监控是否安在,如果被人恶意拆除了,这就有点麻烦,他没敢直接对孙蕴湄说,“况且他们昨天下午才给家里打了电话,到现在失联都没满二十四小时,公安都不能立案,你让我怎么派人去调查。” “罗文军,如果是柳柳出事了你也能等到二十四小时吗?”孙蕴湄很少直呼他的名字,罗文军知道她是生气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规章、制度哪一个不压在他身上,他敢擅自行事么? “柳柳不会出事,我会保护好你们娘俩。你别担心,这里一切有我,一定给你把人找回来。”罗文军做了保证道。 和安(上) 那么查梧和家明究竟去了哪里呢,柳柳也很想知道。 于是她运用现代信息技术,借阅了公安系统的一些内部资料,发现俩人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和安市场。进了市场以后,俩人就没再出来。 柳柳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她又检索了和安市场的相关资料,网上相关的消息并不多,而有关和安市场的监控资料也并不多,柳柳不得已又借阅了一番内部资料。 和安市场全称和安人才市场,这里有许多小巷,巷子里残破的建筑物林立,十块钱包夜的网吧、并不卫生的旅馆、看起来随时可能跑路的杂货店在这里鳞次栉比。网吧里是有很多人的,无论白天与黑夜,大街上也住着许多人,也许是白天,也许是黑夜。 查梧与家明进入和安市场的时间就在傍晚,很快,老天爷就要给人间盖被子了。 柳柳能看到的东西,赵栋自然也看见了,不仅看见了,他还去查了他们坐的那辆车的车牌号,不出所料是套牌。 而从车上下来的除了家明与查梧,还有两个中年人,开车那个做了严密的保护,根本辨不出人脸,而另一个已经在全国的系统里查了,没有临市户口,只是外地来打工的流动人口,之前也没有过犯罪记录,身份信息虽然确定了,但现在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都算下落不明,这咋整? 赵栋觉得有必要报告给罗局长,罗局长听完表示“你先不要声张,密切关注周边的动静,到时间如果还没有消息就立案侦查。” 赵栋表示明白,又接着干活。 柳柳决定亲自去探探所谓和安市场。 和安市场人流量大,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总少不了传说。 传说在和安人才市场上,有四大天王。分别是三眼仔、“美女”吕姐、冷面女神薛苏月以及和安小霸王张烈。三眼仔是其中最年长的,姓名已不可考,只是从年轻时就爱戴眼罩和套铁钩,一度以为自己是海盗,后来欠钱不还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永远成不了船长,撑死了就是个渔夫。自此改头换面,发奋搬砖,不知是不是瞎了一只眼的缘故,三眼仔看东西老感觉没以前那么清晰了,不知从哪儿搞了副眼镜,因为眼镜都是一对一对的,他一戴上,就刚好三只眼了,从此三眼仔的称号便伴随着他。 从过去到现在,和安市场来来去去换了不少人,但唯一不变的,就是守在和安市场巷口的吕姐,吕姐来和安快有二十年了,二十年的时间,足够把一棵树苗培育成大树,也足够将一个小孩子抚养成人。吕姐是在老公死了之后来到的和安,她不漂亮,又没有一技之长,唯一的优势是她够便宜。吕姐从一开始的温驯听话到现在自己选择姿势与时间,没人知道她那张木鱼似的脸下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会在意,人们只知道,她够便宜,就像她脚边放的那个牌子上写的,“二十五一次,不讲价。” 而冷面女神薛苏月,虽然同为女性,但却与吕姐全然不同。 和安(下) 薛苏月,真实年龄不可考,籍贯不可考,性别,应当是个女的。 薛苏月是和安最漂亮的女的,这一点有眼睛的人应该都不会质疑,就连三眼仔这种瞎了一只眼的也说“哪天让我搞上薛苏月,我就立马死了都心甘情愿。”正跟他搞的吕姐闻言冷笑了一声“你在想屁吃。”三眼仔身为男性的雄风被质疑,立马瘫软了下来。吕姐这话并没有说错,和安有多少流浪汉想要薛苏月,但从没见谁如愿过。当然谁也不明白像薛苏月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要待在和安。 但和安小霸王张烈却知道,薛苏月是离不得和安的,同时他也是她裙下之臣之一,他打工赚的钱,除了喝酒打游戏以外,其他的大部分都给了薛苏月。薛苏月人长的美,她平日里会做直播,也会通过一些其他途径赚到钱,收入其实不低,但她一个人住在和安这种月租几百的房子里,每个月的日常花销竟然要好几万块,有时甚至能达到十几二十万,钱到了她手里基本留不住。张烈没去想过她的钱是怎么没的,她缺钱,他就给她,薛苏月只说是借的,虽然从没还过,张烈也不在意。 薛苏月觉得张烈很傻,她从来没承诺过他什么,也不打算偿还这种人情债,不过有这种冤大头,她也来者不拒。 和安小霸王张烈,年二十七,好网游,曾于网吧奋战三日三夜,其间只食两桶泡面。若非打工钱已告磬,网管强制断了网,张烈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干。 张烈有时也不去网吧,比如打工挣得多的时候他就会去喝酒,他早年年纪小,气性大,喝起来就停不下,停不下钱又不够,老板来赶他,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张烈更算不得什么怂人,于是老板遭了殃,据说当时脑门那缝了十七针,老板后来看见酒瓶都产生了心理阴影,从此改行卖臭豆腐,没想到销量还不错,后来开了连锁店。 且说张烈酒喝多了犯了事儿后,本来都进了看守所,张烈的家人闻讯赶过来保他,张烈家里情况也不好,父母都在村里务农,哪里到过临市这么大的城市来,而且听到大儿子犯了事,第一想法就是带着家里不多的存款跑过来想跟受害者私下解决了事情。 受害的老板还能怎样?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个老人,只好接受赔款选择原谅了。 后来张烈出来,二老押着他来给老板赔礼道歉,张烈本来不想跪的,但他的膝盖没有他爸的扁担棍硬,然后,所谓黄金就成粪土了。 老板看到张烈就害怕,远远地就叫他别过来,张父张母非要儿子当面认错,老板实在没办法,就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张父说这事儿是我家娃对不住你,你要打要骂我们都没有意见。 老板不是没想过也给张烈来一酒瓶,让他尝尝这酸爽,但望着张烈那凶悍的眼神,想了想还是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谁让他倒霉呢,老板闷闷不乐。 张烈也被家长打包带回了家。 喜欢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如果张烈及时收手就不会有今天的“四大天王”了。 那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张烈已被父母严加看管了俩月,为了降低父母的戒备,张烈可劲儿地玩了两月网游,让人对他沉迷游戏无法自拔的状态深信不疑,张父张母也想,玩就玩吧,别出去造孽就行。 谁知道一天晚上张父出门去吃了个酒,回来晚了点,没锁上门就睡觉了,张母半夜想起来去锁门,偶然去儿子房间里瞟了一眼,发现这犬娃子居然不见了,张母找了一圈,发现儿子就带了几件贴身衣服,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张父张母给他藏起来的身份证就跑了。 只留下张母的担心和张父的心疼,他买烟的钱啊,全让这龟仔子顺走了。张母当然不知道这事儿,只有张父气得血压都升高了。 张烈又回了和安,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把身份证卖了,他以为这样张父张母就找不到他了,而且卖身份证还得了二百五十块钱,够他一段时间泡网吧的了。 张烈就这样在和安度过了他的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他现在二十七了,前两年父母跟二弟进了县城,住进了城里的房子,他知道了,也没有回去看过,大概他父母早就不要这个儿子了,张烈也不想回去。他二弟跟他完全不一样,二弟从小就是乖孩子,一路读到大学,他打架被抓回去那会儿二弟还在县里高中读书住校,没回来。 他父母有二弟照顾,二弟书读得多,大学本科念的师范,现在在老家县里面的中学教书。张烈跟这个弟弟从小关系就一般,两个人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张烈觉得他回去干嘛,给父母添乱吗?张烈觉得自己不回去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敬了。 张烈回不去了,而他在和安也有了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名号”,他舍不得这里的“根基”,而且他也还没泡到薛苏月,张烈不想放弃。 他喜欢薛苏月十年了,从他第一次来和安,当时薛苏月在网吧里面做小妹,他第一次见到她,薛苏月当时还没现在这么冷峻,但也很时髦,头发染成黄色,又烫得蓬蓬的,一抹斜刘海半掩烟熏色的眼,她那时还年轻,不过二十岁上下。当时张烈在网吧待了一天,到晚上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那一局还没结束,张烈舍不得离开卡座,刚攻完一个塔,张烈就感到一种香味绕着自己鼻子转圈,后来他才明白那是玫瑰花香,张烈的前颊被薛苏月的长发轻轻扫过,他一转头,就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又大又水,接着是泡面的香味,他饿了。 薛苏月给他送了一桶泡面来,当然不是像张烈后来给她那样的白送,张烈的钱,买的是薛苏月的服务。 张烈知道薛苏月的身材很好,是在他吃完泡面以后,忽然想起来转身时触到的丰盈,又大又软。 张烈喜欢薛苏月,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柳柳 二十五一次 “那就是了,你认不认识这个人?”柳柳从斜挎的胡萝卜小包里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上面有一个模糊而放大了的人影。 三眼仔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仅有的一只眼很疼,“这咋看得出?” “就是你昨天下午见到的那两个小孩儿身边站的大人啊!”柳柳忽然有些暴躁。 “那……我不认得。”三眼仔道。 柳柳闻言,叹了一口气,“看来什么四大天王都是骗人的,以后我再也不信这些江湖传说了。”转身便要离开。 三眼仔听到她的话,神色一怔,便道“忙着,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三眼仔此时还不知道柳柳的名字,不过小女孩儿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三眼仔混迹和安多年,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质疑了,这怎能忍? “叔叔,您还有事儿吗?”柳柳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三眼仔看到她那一脸失望的表情,脑子转的总不如情绪来的快,他道“和安还有我不清楚的事情吗?你跟我走,我今天一定给你把人找出来。”柳柳闻言脸上现出惶恐的神色。 三眼仔便道“我又不会卖了你,你怕就别跟来了。” 柳柳似是下定了决心,气鼓鼓地跟着三眼仔走了。 三眼仔和柳柳脸上不约而同现出了微笑,只是两人一前一后,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 “叔叔,我们要去哪儿啊?”柳柳虽然已经上了初中,但个头却不是很高,只见她迈着小短腿有些吃力地跟着三眼仔。 “带你去找一个人,和安市场没有她没接触过的人。”三眼仔自信地道。 柳柳更好奇了。 一路走来,也有不少人看着这奇怪的组合,只是三眼仔身上那江湖气太足了,因而没人敢把目光长久停驻。 三眼仔带着罗柳柳走到和安市场的中心,中心很奇异地立了一座公园,这里人也很多,人多似乎是和安的特色,至少临市的图书馆前或是里面绝没有这么多人,柳柳心想。 三眼仔带柳柳经过一个又一个举着牌子等着被雇佣的年轻劳动力以及中年劳动力,柳柳也经过很多阿姨身边,这些阿姨或浓妆艳抹,或素面朝天,脸上同样挂着死一般的麻木无感。终于,三眼仔带着柳柳走到一个形容枯槁,嘴唇却似擦了口红的阿姨面前,那阿姨看起来四五十岁,可能刚好四十五岁,身形佝偻,脸上皮肤黄黄的,似乎有很多斑,脸上神情只比之前的阿姨更麻木,只是那眼睛间或一轮,还可表示她是个活物。 活物看到三眼仔带着个小孩儿,面色罕见地有了变化,“你带姑娘家来干嘛?”她在临市待了多年,但因不常说话,口音里还是带着一股家乡的味道。 “这小孩儿要找人,我看不出来,带给你来认认。”说着便示意柳柳掏出a4纸来。 吕姐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之色,“你都认不到,我就认得了~”她尾调拉得很长,三眼仔一下就怂了。 “阿姨,我不是白找您帮忙的,您牌子上写着二十五一次,我问您一个问题,您能回答我,我就给您二十五块钱好吗?”三眼仔听她问这话儿,表情早尴尬得不知怎样了。 而看着柳柳纯洁无瑕的眼神,吕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金钱的诱惑 所见所闻 讲经会 “查哥,这里好热闹啊!”家明抓着查梧的胳膊,一边瞧,一边对查梧道。 “他们围的中间好像有个人,走,去看看是干什么的。”查梧反客为主,拉着家明朝最中心的位置走去。 越走进去那外围的喧嚷之声越小,取而代之的是悉悉索索的讨论,再走近一点儿,连窸窸窣窣的讨论都没有了,只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着些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看着身边的人都不说话,家明也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只是他的问话还是惹起了周围人的不满,那人本来双目禁闭,双手托在一起作出一个奇怪的祈祷手势,听到家明的声音,立即张开眼瞪了家明。家明本来不知他在瞪他,是那坐中间的老人突然发声道“亦明——”那瞪他的人忽而谢罪“世尊恕罪!”家明才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是双目紧闭,只有他睁开了眼,而那个“世尊”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发现了。 查梧扯着家明出了中心圆,两人才正常音量聊天“天呐,那个世尊也太玄乎了,还有那一圈人,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家明有些无语,但同时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玩,查梧却拧起了眉头,道“那世尊嘴里念的好像不是汉文,也不像英文。” “那大叔不都说了嘛!这里是讲经会,那人肯定是在念经书咯,说不定就是哪一国的语言。我倒是对他们这里的布置很感兴趣。查哥,你看看头顶。”查梧闻言便抬头望去。 这时才发现头上竟不是一般的天花板,而是由许多纹饰异常的布帛还有经幡排列而成,布帛和经幡相接之处,往往还浑着符箓,木剑之物,而屋子的四个方向上的主梁中间又分别以星盘缀在其中。而头顶梁柱尽皆染成深红色,越到上方不知是光线的问题还是什么,深红之中更见黑红,而最下方靠近地面的部分则又被人磨蚀得快要掉成浅红了。 查梧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走过去嗅了嗅,“果然是血。” “查哥你说啥?”家明不解,查梧搁这儿闻啥呢。 “我说这柱子,并不是用寻常的丹砂涂料所染,我怀疑是用血涂上去的。”查梧皱了皱眉头。 “这看起来的确也不像油漆刷的。”家明点点头道。 “你看这是什么?”查梧忽然发现了柱子上有细微的刻痕,凹槽里也有红色的痕迹,若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这好像是个字,好像是个“求”字,还有两笔没有写完痕迹就断了,这下边儿还有三条同样宽度的长痕。”家明也有了新的发现。 “家明,我觉得这里有些不太对劲。”家明也点点头,正欲说些什么,房军和那开车的人就进来找他们了,两个人教训了两个小朋友一番,责备他们到处乱跑,说着就要将他们领出去。 可这讲经会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守在门口的人拦住了他们,“世尊正在感应昭法,几位暂时还不能离开。” 圈圈圆圆圈圈 跑跑更健康 蓝色夕阳下,两个少年开启了他们的冒险之旅。 家明教了查梧游戏规则和操作方法,查梧装备在手,也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跟着家明上了一辆蹦蹦。 傍晚的风吹在两人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爽,“家明,再快点。” “快不了,在爬坡。而且你之前不还怕开快了被颠下去嘛?”家明当然没有回头,只一边开车,一边对着迎面吹来的风开口道。 “我之前没想到你车技还不错嘛,话说家明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刚刚车子轧过一块大石头,后座有些翘起,查梧下意识地抱住了家明的腰,家明暂时还没练出腹肌,也不算瘦,小肚子上肥肉捏的还挺舒服。 “查哥,别捏了,痒~”家明笑出了眼泪,泪珠儿随意地跟着风私奔了。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番,家明才犹犹豫豫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学会的,也许是天生的,就像我一捡起那些装备,我就会用了。” “你不好奇吗?”查梧看着天边已落下的太阳,还有远处地平线上大片的蓝色薄雾渐渐朝他们袭来,余晖误伤了他的眼睛,查梧闭上了眼。 “好奇什么,管他呢,好玩儿就行了。”家明回道,那余晖也刺中了他,只是他在前面看着加速的毒雾,浓浓的压力迫使他不得不睁大眼直视前方看清路况,全力前行。 慢慢的,两人与毒雾似乎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车没油了,家明随手弃在了路边,“查哥,快看,那儿有一辆吉普,我们去那看看。”家明忽而发现了什么,大叫着朝一个方向跑去,这时天色已全黑了,查梧正想跟着家明前往,却听到没被月光临幸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查梧正待仔细去听,扳机扣下的声音已十分明显地响彻此间了。 一阵乱扫中,查梧边回击边朝着家明的方向道,“家明——” 哒哒哒哒哒,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查梧已将手中的子弹都打完了,可枪声仍在持续,查梧现在手里还有两包药,一个手榴弹,一个平底锅,查梧此前一直觉得锅就是用来炒菜的,直到家明跟他说平底锅可以用来打人…… 查梧说这怎么可能呢,这玩意儿多沉呐,家明闻言便给他放了一部关于青青草原的纪录片,使查梧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此刻,查梧再没别的选择,正打算冲出去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忽听的枪声止住了。 “MD张烈,你又跟劳资抢huo子,劳资跟你拼老。”一个活泼泼的方言声暴露在了空气中。 另一个声音也不甘示弱道“你龟儿自己抢不过劳资还骂我,SB玩意儿。” “讲点儿素质好不好?这儿还有两个女生呢。”一个女人的声音无奈地响起,听起来似乎年纪不大。 “哦——”这声音拉得很长,听起来也是个女的,“骂脏话就是不讲素质了,你们刚刚抢包的时候总不讲素质不素质的。” “阿月,你——”那女生非常不可置信地看了那个id叫阿月的女生一眼。 最先的那个声音也道“就是,说什么女的吆,咱们阿月就没把自己当女滴看,哪像——”他话还没说完,血槽就空了。 剩余人数为四,谨防队友误伤 “你使用平底锅误伤淘汰了风钻小。” 被淘汰的风钻小:…… 风钻小骂骂咧咧退出了游戏,并反手举报了队友。 张烈和另一个妹子正对这变故感到猝不及防,忽然阿月又切了装备开始狂狙张烈。 张烈是谁?能让她狙到,他还配叫和安小霸王嘛!因而张烈学皮都没掉,就滚到了房子后面,他想上楼,就不知道那个妹子行不行,一回头,发现妹子已经残血了,正向他求救,张烈要是不过去吧,多少有些无情,要是过去立马就得暴露在阿月的视线之中,张烈只犹豫了0.1秒,决定挑战一下自己。 “妹砸,哥来救你。”张烈抛下这句话就从房子后面又滚了出来,妹子感动得泪眼弯弯,然而她还没等到救援,血槽就空了。张烈那边情况也不好,暴露目标的他一直被阿月追着打,阿月本身枪法还可,就是意识不太行,张烈正在找机会突破她的防线。 挂了的妹子正想着要不要退出游戏,不经意间却发现了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剩余人数怎么还有四个?她死之前不就只有三个了吗,她,张烈和阿月,这会儿怎么又显示成了四个,莫非是游戏bug? 妹子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下张烈道“烈哥哥,你看看游戏剩余人数那儿还有多少,我这里看的是四,不知道你那边是几?” 张烈正忙着走位,匆匆扫了一眼便道,“四啊,怎么了?”话一出口,张烈才感觉出不对,刚刚就剩他们几个了,怎么死了两个还有四个?一分神,阿月的枪就到了。 送出最后一颗子弹,阿月面无表情地吹了吹枪口的硝烟,正打算迎接胜利的喜悦的阿月踩了一个手雷,隔着屏幕,阿月脸都青了。 忽然间,黑屏了。 张烈本打算跟阿月喊话还有两个人让她不要高兴得太早来着,却发现阿月也很快就下线了,屏幕漆黑了三秒钟,张烈一度以为是游戏出bug了,再点进去,却没有这局游戏的记录了,最近一场游戏记录还在十六分钟以前,十六分钟……张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只好放弃思考,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从头再来。 打游戏的时间还有很长,毕竟夜才刚刚开始。 查梧没想到自己手滑丢出去的一个雷居然真的炸死了一个人,爆炸声响起那一刻,他心里害怕极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因为紧张竟然将引线拔了,察觉到不对的查梧下意识就把雷向后丢了出去,而后想着回头查看的查梧就看到了阿月不愿面对的一幕,漫天的残肢如碎纸般飘飘洒洒四散开来。 查梧一怔,怎么会是纸……夜色浮沉,毒雾又起来了,查梧只得不断地望中心的地方跑,可他只有两条普通的腿,如何跑得过加速的毒? 很快,毒雾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的耳朵分明感受到那薄纱一般的轻拂,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然而并没有。 他还活着!在毒圈里。 游戏 黑色 家明杀得兴致勃勃,“查哥,你开枪啊。”家明把一个残血留给了查梧,残血挣扎着向前爬行,家明到后面搜房子去了,查梧犹豫了许久,打死了前来救他的队友。 查梧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黑线,他并未发觉。 时间过得飞快,查梧跟家明挺进了前四,夏姐中间掉了,也就是说,除了他们队,还有一个人。 毒圈越来越小了,傲天兄也不敢随意跟队友走散,三人一起往中心位置移动,三个人防守六个方向,按理来说应当可以防住,然而,意外很快就发生了,萊客煋坉的方向飘来了一颗子弹,傲天兄最先发现,连忙来了个侧闪,但他身后的家明就来不及了,家明血槽不太妙,查梧赶紧给他喂药,傲天兄防守,“他在萊客煋坉。” 傲天兄带着家明和查梧往萊客煋坉方向跑去,萊客煋坉靠近港口,有一半已经在毒圈里,但是没有发现人。 查梧他们快把地皮都翻了一遍,但是没有人。 水里,更不可能,再憋会儿就可以直接结束了。 三人都有些悻悻然,打算跑回中心,毒雾倒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扩散,不过这里离毒圈也太近了,傲天兄忽然道,“你们先走,我再等一会儿。” “傲天兄那你小心。”家明与查梧知道劝他无用,况且他也觉得他们队三个人总不至于被人都狙了吧,于是三个人走在了不同的方向。 查梧还是紧紧跟着家明,家明在前,他断后,很快,傲天兄没了,在萊客煋坉。 查梧与家明脸现惊色,萊客煋坉怎么还有其他人? 家明与查梧保险起见,决定还是不去萊客煋坉,他们又回到原地,这时毒圈又开始缩了,家明与查梧在房子里,毒圈缩了又停,人数一直为三,家明渐渐有些不耐烦。 “查哥,我们要不要冲出去?”虽然在房子里暂时挺安全,但如果一直不出去,对方又藏得很好的话,说不定最后就是他们被毒死了。 “再等等。”查梧闭着眼睛,持枪而立,面无表情。家明见他如此沉着,心下稍安,只是想要冲出去的想法还是没灭。 “查哥,毒又停了。”就在他们房子外不远的地方,透过窗户都可以看见那薄薄的线,线内线外,是两个世界。 查梧凝着那条线,家明已跃跃欲试,查梧按住了他,家明正打算说些什么,忽听查梧道“你听——”家明闭嘴倾听,微微弱弱地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家明眼睛瞪得像铜铃,是兴奋的。 家明守住了楼梯,查梧却走到了窗前,一枪爆了那个穿着吉利服打算从屋顶跳下来藏在树上搞他们的最后一个幸存者的头。 查梧收了枪,面色如水般沉着冷静,“家明,我们走吧。” 回头看去,哪里还有家明,窗外的树和窗里的人都开始压缩,变形,三维到二维,这世界不过是一片雪花。 只有黑黑的屏幕上现出几个黄金色的大字“成功通关”。 二虫 咕咕咕咕咕—— 鸡叫声打乱了查梧的思绪,查梧推了推大腿上睡得正香的家明。 “家明,醒醒。” 家明睡眼惺忪,看了一眼查梧,直吓得当场去世。 “家明,你怎么了。”查梧不解,又要摇醒家明问个清楚。 家明悠悠醒来,就看到一只大蜈蚣抓着自己,他当时害怕极了—— 后来听到查梧的声音才发现是查梧,“查…查哥?” “家明,你不用害怕,你现在也跟我一样了。”查梧道。 家明懵了,“什么叫跟你一样,难道……”家明低头去看自己,哪里看得到自己,只看到一只黑色带毛的爪子,不,触手,不,蜘蛛那腿儿叫什么来着,家明突然发现自己的生物学知识不够用,不足以形容自己现在身体的模样。 家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蜘蛛,而查哥则是一只可爱的蜈蚣。两条虫虫缩在洞里不敢出来,主要是查梧不敢出去,因为外面有一只气宇轩昂的大公鸡,正在晨起练喉,嗓门贼大。 “查哥,现在怎么办?”家明也没经历过这样神奇的事情,但查梧作为一个古代穿过来的人,这种事儿应该比他更熟练了吧,家明不确定地想着。 查梧淡定地开口道“别担心,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现在就出去让大公鸡啄你一下,你肯定就能醒了。” “那还是算了,我还没当过蜘蛛呢,体验一下生活先。” 大公鸡日也鸣,夜也鸣,查梧和家明在洞里渐渐等得不耐烦了,“查哥,它什么时候走,咱们要在洞里待多久啊?” “不知道,”查梧也摸不到脑壳儿,大公鸡杵这儿干嘛呢,还让不让虫活命了。 “罢了罢了,我们就跟它耗着吧,我就不相信它不会觅食。”查梧道。 “可是查哥,我感觉我饿了。”家明怕大公鸡没被饿死,他俩先给交待在这儿了。 “那我们冲出去吧,一会儿跑快点,大公鸡要是来啄,我们分开跑,我去拖住它。”查梧带着家明蹑手蹑脚出了洞,正打算发足狂奔,却瞧见那正发出鸡鸣之声的不是石鸡又是什么? “查哥,我们不用跑了,那是石头做的。”家明显然也看到了,兴奋地说道。 “我们过去看看,那石鸡嘴里好像有什么在闪闪发光。”一只蜘蛛和一条蜈蚣沿着一定的路线爬上了石鸡,石鸡个头儿很大,约有正常体型的查梧三分之二那么大,两虫爬了大概七七四十九盏茶的功夫,终于爬到了鸡脖处,查梧用他所有的眼睛去看“果然是颗珠子。” “上去看看,”家明也有些好奇,加快脚步朝鸡嘴爬去。 二人到了鸡嘴的部分,却嗅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香气,如兰似麝,非兰非麝,只是闻之使人神清意舒,通体说不出的自在。 “查哥,我饿了。”家明忽然来了一句。 查梧也赞同道“我也是,”不知为何,一到这里似乎食欲大振,如果不是这鸡是石头做的,他都想啃两口。 杏眼 四女 “这里山明水秀,不知有没有人家,我们沿着溪流一路找去。”查梧看了看天色,不阴不晴,只是多云,肚中也无甚饥饿之感。 家明便跟着他行去,一路溪水潺潺,古树森齐,幽禽聒聒,如鸣远岱。不觉行至一清雅庵舍,舍中似乎无人,二人不敢擅入。 正踌躇,忽听林外有欢笑声传入耳际,那笑声咿咿呀呀,轻巧婉转。查梧与家明都循声望去,只见是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虽服饰古旧,眉宇间不施粉黛,但宽袍大袖难掩其窈窕秀色。 见有人也不惧,只两两相笑,似在打量二人,查梧被他们看得有些害臊,只好拱手行礼道“烦扰诸位姑娘,敢问此间何处,我二人初来乍到,不通门路,还请姑娘指点。” 姑娘们闻言,便止了笑,只是脸上的活泼之色并未收回,而眼中之好奇则愈见浓烈。 其中有一个穿青色衫的姑娘便道,“此地叫翠云山,前面的庵舍是我们姐妹四人修行的地方,也叫翠云庵。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要去干什么?” “我叫家明,他叫查梧,我们是刚刚化成人形的。”家明颇有些恶作剧的心思在里面,他以为可以吓到对面的四个女孩儿,不料对面穿黄色衣裳的女生却赞叹道,“佳茗,真是个好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吗?” 查梧却对那青衫女子道“姑娘对我们是精怪的事情似乎并不好奇?” 青衫女子淡淡笑了,她道“有什么好奇的,此地无人敢来,你们是妖也就不稀奇了。” “那么姑娘们都是……”言虽未尽,心中已确定了三分。 青衫女子接过他的话茬,向二人介绍道“我叫碧青,是桥下古溪里的一尾青鱼。” 又指着黄衫女子道“她叫金漾儿,也是水族修炼而成。”那黄衫女子笑嘻嘻地凑过来道“我是金娃娃哦。” “你别打岔,”碧青跟她笑闹了一番,又接着道“这位姑娘名唤红莲,本体也是她的名字。”红衣姑娘略略点了下头,并不与二人答话。碧青笑着道“她性子便是如此,不必介怀。”红莲闻言嗔了她一眼,似是怪她说得太多,碧青没做声,笑了笑,又介绍最后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姓马,你们猜猜她的原形是什么?” “这个呀,我可猜不出来,”家明摸了摸脑壳儿,一头雾水。 “可是冬日的梅花?”查梧见那姑娘神色间带着三分傲然,不期然就想到了清雅绝尘的梅花。 “不是长在地上的,会飞的,是什么?”金漾儿忍不住提示道。 “会飞的,”家明也正思考着,脑子里忽而现出灵光,“莫非是独角兽?” “笨死你算了,”金漾儿一跺脚道,“是马蜂啦。” 家明和查梧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齐道“原来如此。” 查梧更是走到那黑衣女子身前,向她道歉“适才胡言乱语,还望姑娘勿怪。”家明也向她表示了歉意。黑衣女子倒未与他计较,只问查梧道“你为何第一眼将我认作梅花?” “梅花欺霜赛雪,气质出尘,我认为只有这样有傲骨的花才配得上姑娘。”查梧认真地道。 茶梧 那女子微微一笑,掩住了口唇,她道“你这嘴儿可真甜,只是你这话却不可再对其他姑娘说了,若是让我知道你用同样的话去应付旁人,我可不会轻易饶你。” 查梧涨红了脸,道“方才所言,句句真心,不敢相诓。” 黑衣女子眤了他一眼,只对众姐妹道“刚好缺个正式的名字,冬日雪梅,意思倒也不错,那从今日起我便叫冬梅了。”众姐妹纷纷附和。 冬梅敛去眉宇间的三分傲意,目中竟现出三分柔和来,看起来真如冬去雪销,百花初绽,颇有万物生春之感。 “我们都已自报家门,不知你们二位又是何方神圣?”金漾儿问道。 四女都很好奇,查梧与家明不得已告诉了她们实情。 红莲闻言心下惊疑,“我原先道他们气凛轩然,不似爬虫,说不定与我同类,谁知……” 金漾儿却已说出了她心里的惊疑,“我先前听你们通报姓名,还以为你们是梧桐树与茶树呢,没想到竟是蜈蚣与蜘蛛。”金漾儿脸上是难掩的失落与失望。 众女听了他们的来历,一时间都有些疏离,金漾儿更是直接撇过了头,对他们不再如初时那般好奇,红莲依旧不言,只眼神更不放在他们身上,冬梅倒看不出什么,依旧是冷冰冰的,眉宇间带着三分傲气,眼神透着三分漫不经心,嘴角还有一丝讥诮与凉薄,四女之中,只有碧青待他们仍如初时。 “天生万物,物皆不同,大家都是得天独厚才修炼化形,各位姐姐就别使小性子了。”碧青微笑地劝众人道。 金漾儿听了她的话,有些意动,只是面上还是傲娇,她轻轻地道“呸,谁是你姐姐,你化形已有两百多年了,我才一百七十多年。” 冬梅不语,红莲则观察着众人的神色,朱唇轻启欲言而未语。 碧青见众人神色都有些缓和,便道“你们是何时化形,又是怎生来到此处?” “我们是刚刚化成人形的,”不过在此之前也是个人,家明心道,“就跟着溪流走到这里,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若是暂无着落,不如跟我们姐妹一起去拜访黎山老母。”冬梅闻言忽然开口答道。 “黎山老母是何方神圣?”查梧好奇地道。 “黎山老母是在紫元山修行的一位大仙,我们姐妹仰慕她的道行,正打算结伴去她那儿求学访道呢。”金漾儿说完,咯咯笑了。 “你笑什么,莫不是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得道成仙了。”碧青戳了戳她的额头,打趣道。 金漾儿羞恼道“你难道不想成仙?” 碧青笑嘻嘻道“我倒是无所谓,天地之大,还有那么多处我没去过,我要把人间的东西都玩一遍再说。” “你你……真是在做梦。”金漾儿不赞同地对碧青道。 冬梅意外地看了碧青一眼,显然是跟金漾儿同样看法。 红莲漫不经心地玩着垂在胸前的发梢。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打岔完,冬梅又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紫元山 查梧和家明连连点头道“我没意见。” 众女掩唇轻笑,回庵舍收拾了随身诸物,便与查梧二人去到了紫元山,紫元山离翠云山相去不远,六个妖怪行了三日,便到了紫元山下。 紫元山万壑千岩,层峦耸翠,四围峥嵘,八面玲珑。山顶数条青藤坠下,碧绿一片,藤蔓之后隐隐有水声激荡,近视才知青藤后面掩着一条小溪,小溪从山顶落下,砸在石上,因而有激荡之声。 山脚有许多白鹤在啄食,其中一只白鹤头戴紫金冠,脖颈修长,小小的脑袋不为金冠所压,倒现出比金冠更高贵的气质来,那白鹤瞧了他们一眼,便朝另一个方向飞走了,那白鹤一走,剩下的白鹤也跟着它飞走了,不一会儿,那青色杂着碧色的云空里传来了重重叠叠的鹤唳,紧接着,一只又一只雪白但染了红色的鹤从天际坠落,坠到河里,掉在石上…… 那头戴紫金冠的鹤又从天上俯冲而下,那鹤冲刺速度很快,查梧有些心惊,果见那鹤张开了嘴,一副要呑他而后快的样子,查梧下意识闭上了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喝。 “白鹤——”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手持一根竹竿,她轻轻一喝,那俯冲的白鹤瞬间放缓了速度,慢慢地往下,乖觉地落在竹竿之上。 查梧睁开了眼,就看到她对着他微笑。查梧与她对视了两秒,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偏头的时候,忽然瞥见她头上的束发金环,那金光湛湛,晃花了他的眼。 查梧并未多想,只是拱手谢道,那女子也笑盈盈回了他一礼,她道“吾名羲月,是黎山老母身旁侍女,诸位可是来拜访老母的?” 众人都点头道,金漾儿上前道“羲月仙子,我们是诚心来请学问道,还望姑娘代为通传一声。” “非是我不愿为汝等通传,只是老母实不在山中。”羲月道。 众人闻言,脸上都有些失望,金漾儿仍不死心地道“敢问仙子,老母何时能归?” 羲月略略思索,摇了摇头道“老母归期无定,诸位还是先行离去吧。” 家明对着羲月离去的背影,对查梧道“查哥,别看了,人都走了。” 查梧脸上一红,转过头不与他说话。家明却不肯放过他,“查哥,她说她是黎山老母的侍女,那老母出行为什么不带她。” “可能……”查梧想了一想,道“可能是留下她照顾那群白鹤。” 家明也想到那些白鹤,“查哥,之前那些白鹤纷纷落下,看起来都像受了伤,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个我也不知,方才那位姑娘好像不预说与我们知晓。”查梧摇了摇头,显是在思考。 众女都有些埋怨,碧青道“姐妹们,我们先回去吧,看来是这次时机不对。” 金漾儿道“没见到老母,我不想走……” 冬梅也道“来这儿一趟,总不能一无所获。” 红莲依旧不语,碧青也拿不准她究竟是何看法。 分别 于是来问查梧与家明,家明听查梧的,查梧便道,既然此路不通,不如另觅名师。 碧青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三人便先去他处转转,若有情况,书信来报。 冬梅与金漾儿都点了点头,她们都是修行的精怪,在山脚结一草庐住下便可,二人也不在意居住的环境,只要有一修行之所便可。 红莲倒是意外地跟着碧青他们走了。 两男两女出了紫元山的地界,逐渐步入人所聚集的村镇。 离紫元山越远,人间的烟火气息便越重,对查梧与家明自是久别重逢,喜悦大过好奇,而于碧青与红莲,则是修行多年,从未来过人间,对于人间人、人间事不由得就有些意动,探究的心理更浓。 离紫元山最近的一个村子叫陶垣村,村子不大,但山水相绕,树木疏间得正好,把村子里的黑瓦白墙显露出来,风光极好! 四人走进村子,就看到老少相携,夫妇相偎,中年人挑担荷锄,铁匠铺里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打铁,汗水不争气地从他额上滚落,浸湿了他身上的背心,衣裳贴在他身上,透露出年轻人强健的身体。 红莲只瞥了一眼便悄悄转移了视线,碧青倒是注意到村子里背着背篓的女人,妇女们成群结队地从山上下来,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竹篓里是刚采下的茶叶。 刚采下的茶叶莹碧如玉,香气怡人。碧青不自觉地走到背着茶篓的女人们面前,“这是什么?” 茶女们见她为人诚恳,又对茶叶感兴趣,便将茶叶的制取诸法都说与她听,只是众女口齿不一,七嘴八舌的,碧青也只听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总算了解了许多人间的信息。 红莲跟着查梧二人在村子里四处转悠,查梧见到年长的人会施礼,老人家问他从何而来,查梧便道刚从西边过来,经过这里。 老人家说西边,他把音拉得很长,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查梧不敢打搅他,便在一边等候,老人家思索完,便道,那里来的人可少,我听说西边有座紫元山,山里有个黎山老母,专门教人法术妖道,你可是从那里来的? 查梧点了点头,老人家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家明瞅见他的神色,忙解释道我们只在山脚待了一会儿,并没有见到黎山老母。 老人家的脸色才有所缓和,道幸好你们不是黎山老母的手下,黎山老母可把我们村害惨了。 查梧和家明都露出惊异的神色,红莲也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 却听老人家缓缓道来,原来陶垣村生活安定,百姓生活安宁,但自从三年前来了一帮尼姑和道士,自称是黎山老母的徒弟,非说此地有妖孽作祟,老百姓对此说都有些抵触,但那帮道士和尼姑将村子围了起来,还在山外布了阵法,现在陶垣村的百姓都不能出山去,都是这个阵法在阻拦。 查梧便问道,那妖孽呢,可曾除去? 老人家摇头叹息道,哪里有什么妖孽,不过是他们编出来的瞎话,将我村人困在此地,不知有什么歹心,好在我村子里家家户户还有些存粮,而且山上也可种茶养殖,倒是暂且可以自给。 俞公老 老人家邀请查梧等人住下,查梧等难却盛情,只好随老人到了他家里,老人家其实姓俞,是村里的公老,陶垣村没有村长,邻里纠纷都由族长裁决,涉及到公事就由公老们来商讨决定。 公老都是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在陶垣村,公老一般有五个,因为陶氏在村子里人最多,所以陶氏有三个,另外两个就是俞氏和袁氏的,袁氏也是当地人,只有俞氏是从后面迁来的,但因为人数较多,族人又勤快,因而在陶垣村的公老里也占了一席之位。 俞氏族人主要经营茶叶,陶垣村周边的山基本都被他们包了种茶树,俞氏的茶质量好,名头响,本来在外面有很好的市场,但近三年被封锁在了山里,切断了销售渠道,茶叶便只能自产自销了,因而俞公老在提起黎山老母时咬牙切齿也就不足为奇了。 临近傍晚,却没有碧青的消息。自进村后不经意间查梧与碧青就失散了,查梧与家明都有些担心,便想求俞公老帮忙找找。俞公老慨然应允道,各位小友,我可以帮你们四处打听一下,只是各位且听我一句劝,入夜以后便不要到处行走,以免惹来是非。 查梧等人都不理解,俞公老道,陶垣村晚上实在不太平,家家户户都是一入夜就紧闭了房门,我老头儿膝下只一对孙子孙女,可不能陪几位小友冒这个险。俞公老说得诚恳,查梧等也不便多说些什么了,只道天黑之前必回。 傍晚的陶垣村多了一丝神秘的气息,黑色的纱遮住了美人的脸,红唇微张诱惑着人向前。 向前,去哪儿呢,俞公老是知道路的,他带着查梧等人村头村尾都问过了,没有人有碧青的消息,有的人说在茶山那边看到过碧青,查梧等人想过去茶山上一探究竟,但被俞公老拒绝了,俞公老道天色已晚,小友们还是随老朽回家安置些可。 查梧等人不敢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想到碧青到底修行了多年,总不至于在人族的地界发生什么意外,因而便随着老头儿回去了。 戌时正,漫天不闻鹧鸪声。 俞家朱红色的大门也跟其他家的一样,被铁锁深深深深锁住,金黄色的铜柄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与路上的寂寥无人相比,俞家宅内却是灯火辉煌,俞公老拿出了家里最好的食物招待客人,查梧和家明连连道谢,仍觉不够诚心,实在是老人家的诚意太够了,二人都觉得有些无法消受,只红莲初涉人世,倒是不觉得对不起人家,谢过以后便随着老人动起筷来,俞公老倒没觉得她冒犯,还叫她多吃些,红莲尝了几口就搁下了竹著,只道为何都是山珍诸物?原来一桌子尽是素菜,红莲自己就是一朵花,当然食来不忍。 俞公老愣了一下,仿佛没想到红莲会问出这样的话,“姑娘是想吃肉?” 红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俞公老却以为他是想吃肉了,他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微微笑道“姑娘想吃肉也不妨,上好的白肉已经在准备了。” 西厢 三人用过晚饭之后,便在客房住下了。客房许久没住人,家明与查梧自己提了灯过去,红莲倒是无所谓,她在夜中也能查探周围的情况。 家明本想跟查梧住一间,但现在男女有别,终究不便,于是家明扁了扁嘴去了东厢房,查梧住在东侧间,红莲在西厢。 西厢房前是一处抄手游廊,游廊前种着亭亭的荷花,春天的荷花还只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含苞待放,跃跃欲试。 红莲看也不看那些幼稚的族孙们,她莲步轻移,径直走到西厢房去,西厢房倒是很大,环境清幽,但地理位置却有些偏僻,红莲也不在意,她检视了一遍房间,便坐在床榻之上修炼起来。 床边开了窗,有月光。 约莫三更的时候,远处的池塘忽然静了下来,一点水声也没有了,红莲正凝神修炼,虽察觉到异常,却没空去细思。 不过想来这里地理位置偏僻,她刚刚也检视了周围,的确没有异常才敢放心修炼,现在,也没什么的…… “姐姐~”红莲似乎听到了什么,她正闭目凝神,眉头却皱了起来。 “小娘子~”有流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红莲没办法再修炼下去了,她手中积蓄灵力,若是不对,便可击向来者。 “姐姐,是我呀!”那声音忽地清晰起来,却像是碧青的。 “碧青——”红莲的声音停住了,她看到的是一个长着碧青面容的青年男子,那年轻男人有着与碧青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眉宇处更见英气,头发梳成了男子的发冠,他身材峻拔,比碧青更强健,不,他不是碧青,红莲很确定。 只是,他不是碧青,却为何又叫她姐姐,他又是谁? 那男子却一把将红莲锁在了怀里,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我好想你。” 红莲只觉脸有些热,她从未被人如此抱在怀里,“你不是碧青,你是谁?” 那男子低低笑了,可那笑声还是像碧青的,“我不是碧青,我是俞青。” “俞青,那你是俞公老的儿子?你先放开我。”红莲觉得有些无力,她不明白自己怎会被一个凡人轻易擒住。 那男子放松了箍着红莲的胳膊,却把红莲的脸移到了他的面前,红莲就靠在他的胸膛上。 “俞公老的儿子早就死了,我是他族中的一个庶子,姐姐你好香。”俞青似乎很乐意看到红莲的挣扎,她每往外推他的胳膊一次,他便箍得更紧一些。 红莲被他弄得面红耳赤,胸口窒闷得说不出话来,俞青却一直贴在她的耳边说些缠绵悱恻的话,红莲便是再不通人事,也感觉这男子在轻侮她,只听那俞青又道“姐姐,你跟我好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红莲怒气已极,反倒冷静下来,“那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可不是任你调戏的凡间女子,你可知我的本体是什么。”红莲的语气冷然,面容更甚。 俞青闻言笑道,“那园里的芙蕖菡萏不都是姐姐的徒子徒孙么?” 莲叶何田田 知他是妖,红莲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手中凝聚的灵力朝俞青背后拍去。 俞青只得撒手,言辞上仍是轻慢。 二人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就交起手来,月光打在二人身上,地上舞影婆娑。 俞青修炼的时日不如红莲,灵力却与红莲不相上下,红莲与他交手,只觉他术法施放之时隐隐有嗜杀之气,心道这人怕是邪修,就是不知道俞公老知不知道此事了。 二人打了许久,动静越来越大,红莲渐感不支,查梧与家明那边不知什么情况,难道是还未察觉? 俞青则是越打越兴奋,他眼睛里有红色在跳动,那红色不知是什么,直吓得月亮也躲进了云里,天更黑了。 没了月光,红莲形势更峻,二人从屋内打到了屋外,西厢房外的院子里栽了两棵梧桐,此时梧叶纷纷而落,好不凄凉。 红莲心情与梧叶相仿,再一次被俞青挡住了攻击,红莲心一沉,身形变换,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原地。 俞青见状一笑,也化作一道青光,潜入了园中的荷塘。 荷塘里不知栽了多少荷花,都未开放,微风经过,送来一片清清的香,一朵白荷悄悄收敛了自己的花瓣。 与此同时,一尾青鱼在水中游游荡荡,摇首摆尾,直如国王巡视它的疆土。 它一路经过许多荷叶根茎,不是从中蛮横而过,便是张嘴直接将根茎咬断,本来有许多小鱼小虾在此处逡游,此刻都离散了,不敢靠近这条青鱼。 青鱼游得速度很快,却也是逛了将近大半个荷塘,才停在一株白荷身侧,青鱼忽而慢了下来,体型也不如之前的庞大,只是轻轻地绕着白荷,一圈又一圈,仿佛白荷已是它的所有物,白荷在晚风中轻轻颤抖,夜间的露凝成了珠,点点落在一旁的荷叶之上,荷叶聚成不规则水球,水球里倒影了整个天空,天上的风云变幻,都藏在了这小小的水球里。 青鱼戏弄够了白荷,突然涨大了体型,大青鱼仅用鱼身就裹住了白荷,连茎带根一把将白荷卷起,向远处冲去。 红莲“啊”的一声,被已经化成人形的俞青带到了一个阴暗的洞穴里,洞里隐隐有水声传来,似乎有暗流涌动。 “小娘子,你就从了我吧。”俞青一只手轻柔地挑起了红莲的下巴,另一只手却在行蛮横不容红莲拒绝之事,红莲咬着牙,不与他对视。 俞青对红莲的表现很不满意,他强迫她看着他的脸,红莲被迫看着那张与碧青高度相似的脸,那脸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狠之色,与碧青的淡然宁和完全不同。 红莲强忍着恶心被俞青啃着脖子道,“你是青鱼精,那俞公老也是妖对不对?”俞青不耐地点了点头,手上动作不停,红莲变出来的白色套装已被他剥得不剩什么了。 “俞公老收留我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俞青闻言顿了一顿,便道“他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大概又有什么阴毒的想法。不过姐姐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我不会让那个老头子伤害你的。”俞青拍着自己裸露的胸膛信誓旦旦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