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乞丐 第二章 美人胚子 第三章 青云直上凌天门 第四章 西川散人柏邵阳 第五章 山外山人外人天外天 第六章 成婚对拜 第七章 凌天门拜师 第八章 轻功登云 第九章 青云山书阁 第十章 暗生情愫 第十一章 一寸和尚赠剑承影 第十二章 承影戚风 第十三章 皇城使何逍 第十四章 皇帝赵祯 第十五章 天生罡气李上人 第十六章 地下剑冢 第十七章 天生神器 第十八章 欲取神兵 全场他最是在意神兵,眼中精光直射,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也不多说,身形一动,化作一道红影,几个影子相继出现,南淮瑾眼中吃惊,这人的轻功实在是高,残影不断,身法也古怪至极。 李纯长袖一甩,护身的罡气愈发凝实了许多,浮空脚踏数次,借力数次,又腾起来朝湖中心的石台飞了过去。 “这样的轻功,天底下能有几个?”南淮瑾喃喃道,她知道师父武功天下无敌,轻功也是出名的厉害,她也见识过师父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身法,这李纯的身法已经是很高了,她不由得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师父用心教自己一招一式,武学也是将自己的霸绝交给她,南淮瑾微微愣神,她想起师父教她武艺的样子,一剑一势都慢慢教她。 李纯却能感觉到自己轻功已经到了尽头,皱起眉头,一卷兵书从身后取出,冲着那石台上兵戈丢去。 书卷上裹着真气,用上了内劲,转瞬飞出十几丈远,如同一块方砖,砸向了神兵。 应声而碎!满天飞纸肆意飞舞!一道无形的屏障抡在兵书上,兵书顿时碎落一地。 李纯目光一凝,他的兵书距离那神兵利器不过半丈,在石台上凭空碎成无数的碎屑。 刚刚落地,地热的高温就直达脚底,李纯的罡气刚刚接触那地热就要被消融,李纯面色剧变,大手一挥,劲风裹挟着真气将扑面而来的热流扇去。 整个人凭空借力,又是一纵飞向了 他的手掌上套着一只手套,蔚蓝色的手套上包着古怪的水晶琉璃,抓向神兵的同时,李纯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周遭的变化,一旦超出预料,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退出来。 “不亏是他,连这种东西都能借到。”何逍皱眉着说道。 南淮瑾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点头道:“百宝阁榜上排在三十三的宝物,玉华尉,又叫玉手衣,是华山翁的宝物,玉手衣用海蛟褪下的干皮制成,裹着精玉琉璃,硬抵刀剑无坏,又无惧冰火。太宗皇帝之妻符氏曾经花费重金托人去华山讨要,华山翁不曾理会,老翁死后,这玉手衣便寻不到踪迹了。” 何逍点头:“没想到,这种宝物居然在他的手里,他定然是早就知晓了这地下有地热,早早遍寻了江湖所有玉手衣的消息。” 地热的火热阻挡不了这只玉手衣,石台上的火焰穿过了手上的罡气,被玉手衣的阴冷驱散。李纯手就要触到神器的握柄上,似乎耳侧有风拂过,头皮发麻的错觉从心中刹那出现,他惊骇间身形一扭,身子探了出来,他的一缕长发落后半拍,犹如凭空被一柄锋利无比的锋刃划过,刹那便断了,飘了一阵落入地热的石浆里,烧成一簇火焰。 “什么人?” 李纯骇然失色外,眸子里金光闪闪,浑身的真气实质般的散发出来,这不是一般的真气,天脉,一重重的真气将石台上的所有尘埃吹散。 何逍皱眉,他也扫视四周,眉目间满是疑惑,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几个小将与竹求、昧长风几人也看向周围,根本就不需要火把,这地热的火光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这里除了他们这些人外,没有其他人了。 “李大人!怎么回事?”何逍冲着李纯喊道。 李纯左右思索一下,抬头道:“无碍。” 怎么可能无碍,何逍南、淮瑾等人离得远,不知道方才的凶险,他哪怕慢了半分,那股锋利的东西就不止是削去一段头发那样简单了。 “这石台倒也有些古怪,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护着,何大人。”李纯喊道,他静静地看着那石台上的那柄天戈。 李纯想了想,那石台的周围确确实实没有半点遮挡,周围空旷的很,根本就没有暗器的地方。 这地方天生地长,石台上也没有刀刻斧凿,地热让这一整块连金银铜铁都会化开,他脚底下的炽热,李纯的天生罡气也不够抵挡,只有靠着真气护体方才阻止地热侵入。 不能再多想了,他多年的谋划,如今终于近在眼前,身形一动,拼命了,这一次他身形更加莫测,神器近在眼前,那天戈上的寸寸流光在李纯眼中,便是辽人的尸山血海,只要得了它,便是整个天下,他又有何人能敌? 套着玉手衣,李纯一手就抓在了那天戈的握柄上,不亏是百宝阁排名三十三的宝物,李纯心中也是清楚,那手上的感触,若不是玉手衣深海蛟龙皮蜕的保护,这样的热量,他的手在接触到这天戈的第一时间就,罡气和真气都会散去。 远处的何逍皱眉道:“居然真让他拿到了。” 南淮瑾点点头,看向他说道:“李纯拿到手的话,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师兄,你最了解他,如何?要夺吗?” 她两只手抓住腰间的两柄剑,抽出剑鞘,一柄剑光寒独到,出鞘便寒光乍现那是她的戚风,墨黑色的剑鞘抽出的则剑刃若隐若现,朴实无华,淡淡的青涩纹路上,刻着一个浅浅的影字。 何逍似乎一直都盯着这柄剑,他低着眸子看了一眼,喃喃的吐出两个只有他听清的字眼来:承影。 李纯的手抓住了天戈的一段握柄,他全力要拔出天戈,不过他原本皱着的眉头赶紧皱的更加厉害,因为,这插入地下的天戈神器,他根本拔不出来。 “天生地长,孕育多少年久,总该是我的!”李纯低喝,另一只手运功也搭在了握柄上,天戈上的滚热,从地热的石浆通过石台传导过来,何止能化开铜铁。 正当他即将力拔千钧,要将石台上的天戈拔出石台的刹那,那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再次袭来,阴森的寒意简直要瞬息杀至,李纯本能的用身上的罡气去阻挡,刹那被破,这比佛门金钟罩还坚固的天罡气都眨眼的时间都没能撑住。 “哼!” 李纯冷哼,身形一动要逃,这古怪的寒意刹那就要近身,即便李纯已然拼命轻身快行,可还是被截住了。 李纯终于知道抵挡不住,也不知他红袍底下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一柄笔直的长刀被他取出,抽出通体乌黑的刀鞘,挡在身前,刀身冷光四射,那透明的寒意毫不在意,径直的斩在了那长刀的刀刃上。 “咔嚓!” 李纯目光一凝,手上传来的怪力一层层的传导过来,他虽早有准备,可还是整个被斩得飞出数丈,翻腾在半空,底下便是滚烫翻腾的石浆火焰。 “喝!” 长刀贯入石浆之中,剑身由下而上一寸寸的快速变红,飞身借力,李纯身子终于稳稳落在了石台外的地面上。 粗喘一阵,这李纯的双目都早已充血,已经到手的神器,如今还留在那石台上,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那柄长刀,裂纹深达刀面的血槽。 只怕这刀便是少折锻一次,也该被那锋利无形的东西立时截断,李纯面具下的脸上密布了汗珠,方才的凶险他从未见过,见不到那无形的利刃,只有森冷无比的寒气。 左右思量,远处的何逍与南淮瑾见他抽身而退本就疑惑不解,见他又站在原地,脸上戴着面具,捉摸不定。 “师兄,他怎么了?”南淮瑾不解的说,竹求与昧长风也是看向何逍。 何逍今日都是眉头紧锁,看着也很好奇李纯的样子,他知道李纯的性格,到手的东西绝不可能轻易就放了的。 何逍看眼南淮瑾说道:“李纯的武功,便是在整个江湖都算得上前列,连他都拿不了这天戈,恐怕这汴京城里也寻不出第二人选了。” 南淮瑾吃惊道:“难道连师兄你也算不上?” 何逍在师门的众弟子里算得上前三,武功自然是不弱,在现在看,这李纯虽然厉害,可南淮瑾觉得,大师兄与武功他差不多,那何逍师兄自然也不差太多。 只见何逍摇摇头苦笑道:“昨日对了三十一招,又硬撼了一掌,他的功力已然在我之上,他若不能得手,我们便只能先做商议再做决断了。” 见李纯久久没反应,何逍对着他喊道:“李大人,实在不行,不若先回来商议?” 李纯抬头,他点点头,也不多说别的,回头瞧了眼石台上还倒插的那的天戈,脚踏轻功化作几道残影,飞旋几次借力,落到南淮瑾等人的边上。 “这是?”何逍盯着李纯手里的这柄长刀问道。 李纯提起手中的长刀,脱去手上套着的玉手衣收了起来,抚摸刀身缓缓道:“障刀,唐人又唤它陌刀,原本有着两倍多长,我禁卫为破辽人骑军,曾奉圣上旨意寻遍天下,终于寻到几柄破损的障刀,这便是截了一段唐时障刀,我命人去寻了最好的铁匠重新锻造,截断。” 南淮瑾看的仔细,终于瞧到刀面上的一条粗些的裂纹,惊道:“这刀要断了。” 李纯看着她淡淡的笑道:“这刀已经是断了。” 他伸出两根指头夹住刀刃,轻轻一掰,这金钢百炼的障刀沿着裂缝顺势便断成了两截,原先的裂痕早已深入刀身,只需稍许力道,便能断了。 “陌刀坚韧,久经沙场也只需磨平刀刃便可,本不易断,这柄刀是被别的东西震裂的,从刃口一直裂到了血槽的刀背处。”何逍皱着眉头疑惑道。 什么样的东西没有被这障刀锋利无比的刀锋割开,反而却震裂了刃口,又一直裂到了刀背呢? 障刀,唐时大将李嗣业,曾有一支陌刀军,号称是: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这样的宝刀,便是铁铠棉革布匹等等一起裹着也能劈碎了,这样都被斩裂。 “不见踪影,只有森冷的寒气。” 李纯是这么回答的,举起方才举刀抵挡的右手,已然是虎口崩裂,流出些血来。 “难道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某种机关?”竹求在一边说道,她觉得,或许也只有太祖皇帝能设下机关了,毕竟皇城内,深宫之中,除了早知地下有神兵的皇帝自己,还能有谁? 李纯摇摇头缓缓道:“太祖太宗两位皇帝,北汉还在时,大梁城中建都便已经开掘这里,两位皇帝死了也没有想到办法取出里面的天戈神器,想来他们也不会刻意设下机关要冲来阻隔后人。” 既然左右都取不了那石台上的神器,众人一时无言,还是何逍呵呵笑,觉得如果实在不行,可以从长计议。 “那怎么行?我下山来就是来帮你的,师兄,让我也试试。”南淮瑾说着,就要踏空,却被何逍抓住了手腕,何逍看着她摇摇头。 “师妹,算了吧,实在危险。” 南淮瑾看着那柄闪烁耀目流光的天戈,想起那幅屠戮人间的天戈图,尸山血海。 天色早已夜深,漆黑一片的殿里,南淮瑾拍去白衣上的土灰,伸手拉住竹求探上来的手臂,将她拽上来,竹求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累得一颗都不愿动。 昧长风的轻功比竹求稍好些,堪堪抓住了边沿,自己爬了上来。 何逍与李纯则是自己踏空上来,他们的轻功各有千秋,李纯的身法快似鬼魅,何逍踏着洞壁轻盈直上。 “没想到,这汴京,之所以成这大宋的国都,还有这样的渊源。”南淮瑾低声自语。 何逍呵呵一笑,看她的模样,今日不曾见到她怎么娇柔的模样,不亏是师父的弟子,只是。 她额头的一点红印愈发的深了。 洞口早有皇城司的小将守着,见到众人也是上前来回话,一个小将凑到何逍面前躬身说话:“陛下说,让大人您与李大人一同去延福宫侯着。” 何逍点头,扭头去与李纯说道:“李大人,陛下唤我等去延福宫等着。” 李纯凝目,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看向后边的南淮瑾等人说道:“不知道姑娘,你们要不要一同呢?” 去见这大宋皇天的帝王?南淮瑾睁大着双眼,真的假的?她这一介平民能见到皇帝? 何逍也不置可否,对他而言,这不妨事。 南淮瑾看了眼那门口颤巍巍跪着的两个太监,想了想,赵皇帝是师父最讨厌的,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叫师父讨厌成这样,每年想进青云山的人选里就有不少宋庭里贵人的皇亲少年,可他们除了一两个可用之才外,都被挡在门外。 两个小太监领路,当然,何逍与李纯二人想来是早就熟悉了路径,早早回去了,昧长风提前回去了,皇宫大内,还有何逍在身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竹求是最不放心南淮瑾的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这里的宫殿比外面更加的雍容华贵,不再一昧的追求恢弘大气,只是宫人多了许多,两三个一队的宫女太监在这里来来往往,花草也是愈发的艳丽。 “没想到,这皇宫那么大!”南淮瑾还是有些疲乏,说话都无力了。 “饿了?再走一段,一会儿就到了。”何逍牵着她的手腕,竹求在后边皱着眉。 第十九章 逍遥皇帝赵祯 “啊?好。”南淮瑾愣了愣,突然感觉这八师兄的手上力道大得很,手腕微有些疼。 小太监领着几人到的根本不是宫殿,而是一处茶亭,亭上摆着一桌好菜,还有二三十位身材魁梧的侍卫看护着周围,腰间挎着精钢锻的钢刀,这些其实也是皇城司的人,一个个见到何逍,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何逍点点头,看了眼最边上的一位宫人问道:“陛下呢?” 小太监不敢抬头,这是对着何逍说:“陛下让何大人与李大人在茶亭吃些茶水稍等片刻,陛下此刻还在和贵妃娘娘在赏园,一会儿就会过来。” 李纯倒是先坐下来,看着桌上的菜,看着那两个小太监道:“没见到两位大人在这吗?就准备了这些菜?想死吗?” 李纯一说话,大红袍里就抖出一卷兵书来,南淮瑾看着他,觉得奇怪,这人的袍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两个小太监瑟瑟发抖,连忙说:“小的这就去让膳事房送些羊头签过来。” 李纯瞥了他们二人一眼:“还不快去?” 两个小太监如释重负,跑着碎步去了。 竹求凑到南淮瑾的耳畔轻声说:“这人的脾气真坏,连太监都欺负。” 南淮瑾点点头也小声的说:“人家不过是两个传话的小太监,确实过分。” 只有何逍呵呵笑,在一个位置上坐下,还对着南淮瑾喊道:“师妹,过来坐吧,肚子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南淮瑾露出一丝笑,她脸上有珠纱,何逍没能看清,只能看到她眼弯了弯。 还真有些饿了,桌上虽然只有小碟的几个菜,可宫中的御厨手艺实在精致,一块白萝卜都雕成了雪莲花,蛋清打在豆角上,如同一叶扁舟。 “这宫里头,不像民间,规矩繁多,贵人也多,宫里头的贵人们就爱吃些奇巧的东西。”竹求说着,嘴里接过南淮瑾递过来的一片藕,睁着一双大眼惊住了,那御厨的手艺当真极好,明明是藕片,吃着却软糯的如同细粉的甜米糕。 南淮瑾眯着眼笑说:“怎么样?好吃吧?” 竹求头点个不停,惊道:“这藕怎么这么好吃!比凤祥楼的厨子手艺好多了!” 何逍呵呵笑:“就那市井民间的厨子,手艺再好,能有这宫中御厨的手艺高吗?那岂不是皇帝与普通人无异?” 李纯也是夹菜就吃,这一口红烧肉一嘴的肉香,含糊不清的说:“这大宋开国以来,就咱这位皇帝最爱吃,北地的味道吃腻了,就去寻来了苏杭的名厨做菜。” “诶!这就是你不知道了。”何逍摆摆手:“哪里是皇帝自己喜欢,明明是为了那个女人。” “女人?”南淮瑾插嘴看过来,皇帝为了一个女人去天下寻一个厨子? 何逍摆摆手,不再说了,南淮瑾看到远处有一些人涌过来,为首的俊郎男子身着黄袍,身上纹着五爪金龙,抱着一位打扮娇艳的年轻女子,围着两人后头的除了太监和宫女,还有大群的皇城司侍卫。 这就是皇帝?不该是坐着龙辇吗?怎么走着出来了?还没细想,何逍在边上就把还发愣的南淮瑾拍拍肩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冲着皇帝行礼。 皇帝远远的就看过来了,两人不经意的对视,南淮瑾猝不及防,低下头。 “草民、微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皇帝点点头,缓缓说道:“朕都到了,就都别跪着了,平身吧。” 众人这才直起腰来,南淮瑾盯着皇帝和他搂着的女人瞧,这女孩儿似乎也不过比她大了少许,脸上浓妆艳抹的,确实美得出奇,一双媚眼也在南淮瑾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皇帝似乎很是宠她,夹起菜肴就送入了她的碗里,南淮瑾张张嘴想和边上的竹求说话,被何逍拽拽手打断。 何逍轻声轻语的说:“师妹,你胆子可真大,皇帝在这,你还敢和别人谈天?” 南淮瑾冲他努努嘴,小声道:“皇帝他吃饭也不说话,你瞧瞧,就知道给那女人夹菜,要是师父知道他这么欺负我,一定会亲自动手打他脑袋的。” 何逍笑着说:“你可别把师父他老人家抬出来,你就是让师父他老人家宠坏了,这位好歹是我大宋的皇帝,皇天下的至尊,你这样说叫他知道了,你不怕啊?” “咱们说话声音轻点不就好了,你瞧,那个李纯,不也是没听见吗?” “你说话他与我都听得见,别细声细语了。”李纯一直在吃菜,突然扭过头来对她说了句。 “陛下到了,你也不行礼,李大人,可是太没规矩了。”何逍呵呵一笑,李纯眨眼,,嘴角弯了弯,起身一甩红袖袍,对着皇帝拱手一拜,又坐下接着吃菜。 南淮瑾愣了愣,看了眼皇帝,那赵祯虽然还在吃茶让太监添饭,可眼珠子盯着她看,盯得她浑身发毛,皇帝缓缓开口:“凌天门,青云山,陆未生,都是好大的名声,小丫头,你师父,他还好吗?” 皇帝的说话,出奇的威势压在南淮瑾身上,南淮瑾一时间身上的宝剑锵锵作响,南淮瑾知道是那柄承影,她真没想到,这赵皇帝,居然会武功!而且是这样的功力! 这浩然的威势,她前所未有的感觉,根本无力抵挡,这气势来得突然,去的也是烟消云散,南淮瑾浑身一松,原来是李纯站在她的身边,手搭在她肩上,替她散去了那凝聚在她身上的压力。 “陛下留情了,瞧你是女孩子,放宽了些力道。”何逍微微笑,起身给皇帝又是行礼。 李纯看着南淮瑾那副愣神的模样,他的手还搭在她肩上,收回手说道:“皇帝毕竟是至尊人物,又岂会与小辈真的动气呢?陛下,这便是青云山凌天门陆门主的关门弟子,南淮瑾南姑娘。” 皇帝微微的笑着,点点头道:“从她下山起,我就已经知道她了,陆门主最宠溺的女弟子,青云山上的弟子们说,她修习了陆门主的霸绝,天资超绝,我以为她武功远超同辈,没想到,南淮瑾,你给你师父丢脸了。” 南淮瑾抬眉低眼去看地自言自语:“练武功有什么好的,又不能真能成神仙。” 何逍在一边笑嘻嘻的摇摇头说:“你知道那华山的老翁死的时候多老了吗?” 南淮瑾好奇。 “据我所知,华山翁前辈逝世时,该有一百四十多吧,虽然不知道是真假,可问山上的老樵夫,他幼时,这华山翁便已经瞧上去有六七十岁了。”李纯说话,他面具下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南淮瑾看。 “一百四十多岁?那岂不是老神仙?”这话是皇帝边上的美人说的,她虽然一直也在说话,可都是同皇帝说,声音很轻,现在惊呼,南淮瑾也听清了。 她的声音真好听,银铃似的,又像是清爽的夜莺。南淮瑾也想说话,她也想说这华山老翁是位真仙,一百四十多岁,这不是活神仙是什么? 李纯点头:“虽然只是传说,可地方的县志里都有记载,该有这样的年岁了。” 皇帝逗那张美人嬉笑,那张美人不过比南淮瑾大上两三岁年纪,所以那张美人与她说话也常称呼自己叫姐姐,可南淮瑾却不搭理她,与她有些生分的左右张望。 “竹求,你是不是累了?”南淮瑾顶顶竹求的肩问她,竹求时而发愣,瞧着地面也不想动弹。 竹求摇摇头,她还不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吗,也或许是真气散的太多了,肚子疼得厉害,与南淮瑾招呼一声,摸着肚子独自回去了,南淮瑾想随她一起去,让皇帝留了下来,两个殿前司的兵卒上前护着她走远。 皇帝叫来舞女,每一个都是艳丽娇美的女子,南淮瑾也看着她们那柔美的身段看得出神,那腰扭着恍若无骨,脸上都拉着白纱,黑夜里凑着月光和油灯,都能瞧到一双双媚眼和白皙的脖子,扭曲的腰更露着肚脐一圈,边上的侍卫们都在暗自吞咽口水。 赵祯搂着张美人双手鼓掌,大声叫好,与李纯、何逍两个说道:“这些都是西夏的丽人,你们别看她们柔情似水的模样,她们一身贞洁的很,只会喜欢上一个人,朕将她们捉来的时候,她们还宁死不从。” “圣上。”张美人在他怀里撒娇,赵祯低下头捏捏这女人的鼻子。南淮瑾瞧着他们两个人,皇帝没有半点 “美人舞跳的是好,但是圣上明早还需勤勉朝政,要早些歇息才是,圣上。”何逍说。 两个小太监从远处过来,两个人抬着一方盘的羊头签过来,先给皇帝磕头礼拜后再抬起方盘摆在石桌上。 皇帝看过去,看到是羊头签,道:“谁让你们两个送过来的羊肉?” 两个小太监怯生生回话:“是李纯李大人说菜少了些,奴婢们就去膳事房,让御厨做的。” “怎么这么慢?”李纯直接手抓起了羊头签,羊头签的油汤尚且滚烫,上面还摆着几棵青翠的酥菜,他就自己塞了一嘴开始嚼,羊肉混着浓稠的油汤在嘴角溢出来。南淮瑾也嘴馋,她最喜欢吃肉,羊肉更是最爱,照她的话就是,顿顿该有才最好。 还记着,在青云山时,师傅也总会带上一些羊羔肉,师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了一手好菜,也会做羊肉,羊头签。做得真香,这御厨做得,真像是她当初山上常做的手艺。 “今日你们两个一起去了剑冢?”皇帝突然问,他目光盯着众人,南淮瑾瞧着他,他眼中竟然泛起了一丝丝的金光。 何逍点头,看了眼李纯说道:“我们一起去了。” 皇帝盯着他们:“如何。” 李纯摇摇头,思索了一番,只是吐出一个字眼来:“难。” 一想到那突然出现的寒意和无形利刃,李纯就感觉头皮发麻,他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禁军之首,自然本事过人,可也没办法自信躲过那股寒意。 何逍也沉默了,他暗自想着,单论武功自己不如李纯,宝物也没有百宝阁榜上有名的玉手衣,连他都做不到,他想自己也应该不成。 “神器自然有神物护着,太祖太宗两位先帝都想用整个天下九州皇天龙气镇压这东西,自然不是凡品,算了,既然得不到,便得不到了吧。”皇帝似乎早就知道有什么那剑冢中有什么似的,淡淡的说,也不神伤。 何逍点点头,无可奈何,只有那李纯目光透着精明显然,也只有他不会如此简单的认了。 “早些回去罢,朕也要与爱妃回去了。”皇帝起身,众人连忙起身施礼,皇帝头凑过来瞧南淮瑾,她脸上还罩着珠纱,看不清下半张脸,确确实实是个美人胚子,皇帝想。 “你若是平时得闲,可入宫里来,你看看贵妃她可喜欢你了。”赵祯皇帝说的是张美人,张秘晗笑着点头,她看南淮瑾小她几岁,就叫她妹妹。 何逍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躬身道:“陛下,慢走。” 皇帝撇撇嘴,搂着张美人在太监侍卫包围着走了,与美人逗笑,看着倒也逍遥。 第二十章 皇帝宝玺 南淮瑾瞧着这些人走远了,才抓抓何逍的手说话:“师兄,那皇帝的武功真厉害,看着比你和大师兄还厉害多了。” 何逍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看着皇帝远去。 李纯倒是与她说:“皇帝他本身的武功并不算高,至多也不过你师兄的水准。” 南淮瑾吃惊:“怎么可能!” 何逍呵呵笑:“九州之所以做神州,天下龙气聚集与中原,都于皇帝宝玺有关。” 南淮瑾好奇,她知道传国玉玺自后唐覆灭就失去踪迹,不仅仅的各代官家朝廷的人,江湖上的各类人物也是遍寻天下,可再也找不到那传国玺的下落。 “传国玉玺,确确实实是不见了踪迹,可咱们这位皇帝,可不是一位白板皇帝,他不知从寻来了一方真的宝玺,上面有龙气传迎,他盯着你,如同一州龙气压在你身上,你自然动弹不得。” 南淮瑾不解的追问:“不过是一块玉玺而已,说到底不过是块玉而已,龙气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真可信吗?” 李纯淡淡的笑道:“龙气这种东西,从夏商开始便有记载,传说周天子手下有一人名唤予殊,周天子说,这天下分九州,何以定州?何以安国?” 何以定州?何以安国?南淮瑾不知道,她在青云山上的时候喜欢读书,却不知道周天子有这种典故。 “别想了,他乃是禁军大统领,遍寻天下的古籍寻找有关剑冢的事,知道些古人典籍有什么好奇怪的。”何逍坐下来举起酒杯,小酌一口。 李纯瞥了南淮瑾一眼,突然想揭开南淮瑾脸上的珠纱看看她的全貌,不知道为什么:“那周天子便是周穆王,他出征昆仑时,与西王母那求来的九天玄女合力打败了作乱的刑天后裔,就曾见过一头死去的龙,西王母言,那便是天龙,龙尸分九段,周穆王见龙身万万载不朽,还泛着灿烂金光,就忍不住去触摸,龙尸化成一阵的金光,随后消失无踪。” “这是神话传说而已,李大人,你那么厉害的人物,也能当真?”南淮瑾不解的看着他。 李纯金面具下传出一阵笑声,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神话?你腰间那柄剑可是天下十名剑的承影?” “你怎么知道?”南淮瑾惊呼,不过她连忙捂嘴,看了眼周围,皇城司和禁卫都立着周围,一动不动。 李纯淡然道:“不必担忧,这些都是你师兄的人,再说,有你师父在青云山上,这全天下都寻不到一个人会跳出来夺剑。” 南淮瑾怯生生,她年纪还小,手里握着承影,看着承影的漆黑剑鞘。 “承影,铸于商,不知何人,为卫国人孔周所藏,与含光、宵练并称殷天子三剑,为优雅精致之剑,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李纯举起桌上的酒倒入口中,金色的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嘴角弯弯翘起。 “承影剑据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青松硬如青石也可轻易斩断。” “天下十名剑都尚且近在眼前,如古籍一般无二,尚且还是商周春秋的事,为何秦汉传国玉玺却是传说神话呢?” 他说的对,南淮瑾看向手上的这柄剑,承影如同古籍上所载的一样,黄昏时剑身忽明忽暗,分明瞧不出来剑刃,同时锋利无比,也不知道材质是什么,斩铁剁铜也不卷刃。 古人说的难道不都是传说?还确有其事? 何逍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褶皱衣裳:“行了,你知道是承影,可别说出去,别当我没提醒你,这可是我们青云山两位师父赠她的宝剑,每一位可都是绝世高手,别有心思,你也不差钱,瑾儿,咱们回去吧。” 南淮瑾抬头看他点点头,被他牵着手腕走了,走的时候她还看了眼李纯,皇城司的小将都走了,留下些禁卫,李纯独自一人坐在那茶亭上,一人喝酒。 南淮瑾瞧着何逍问:“师兄,为什么管皇城内宫的皇城使你都走了,他禁军的李大人怎么还不走啊?” 何逍冲她挤眉弄眼的说:“小声些,别叫他听见,我估摸着他一会儿还要去一趟剑冢,李大人为了神器不顾性命,一会儿你独自回去,我去看看。” “可你们两个不是对手吗?帮他做什么?”南淮瑾不解。 何逍呵呵笑:“同朝为官,他取来神器是为了对抗辽朝,为我大宋江山,我去帮帮忙也应该的。” “可你昨日不是还与我说,李纯这人心思不纯,要我小心说话吗?” “行了别问,你小小年纪问题怎么那么多啊?回去早点睡下,在汴京城玩些日子师兄过段日子要寻你办事。” 南淮瑾不解的看着他。 何逍摇摇头道:“别问了,下山来就是让你帮一个人办案的,一件江湖上的棘手案子,一个傻子非要官办,等你修养好,我带你去见他。” 说完,何逍就不说了,南淮瑾只是跟着他先回了皇城使府上。 竹求等人早已睡了,随意清洗下,南淮瑾也早早睡下,晚上还听见师兄出门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就睡熟了。 第二日睡醒,南淮瑾在床上伸伸懒腰,她才听见屋外有人走动的声音。 皇城使府上的奴婢们每日都要忙活府上的事,有人从城东捎来红色的灯笼,有的去西郊采买一日的肉荤,几个汉子都是府上的樵夫,天气愈来愈冷,他们每日都需去城郊荒山劈柴担回,几人结伴同行,有说有笑,见到南淮瑾出门,也是笑着脸皮恭敬的对她做礼数。 “师姐,你醒了,饿了吧?”竹求正端着一碟素菜上桌,她瞧着南淮瑾说道,边上是昧长风、陆三还,齐子休、齐文进两兄弟正捧着碗,吃着滚烫的面汤。 面汤上撒上了葱姜蒜剁碎的汤花,几片菜叶还有几片炖肉,都是精瘦的羊肉。 这汴京城里就是不一样,来时的路上南淮瑾就去过许多小城,不见市井上有过这么多的人,抬眼望去,都是攒动的人头还有一些人牵着的牛羊,羊是牵着卖的,牛则用来拉车。 “这汴京羊肉真香,昨日买来的,就这三两斤的卤肉,花了我整整一贯钱。”陆三还说,南淮瑾吃了一口,和他说的一样,她也觉得这羊肉没有半分的羊膻味,味道浓郁也十分劲道。 “师兄还没回来?”南淮瑾问。 竹求点点头说:“清晨的时候还有皇城司的人看着府上,今天就寻不到一个人了。” 昧长风说:“昨日都累了,连权寿都还睡着,一会儿我去叫醒他。” “还是别了,你们都挺累的,都好好休息吧,我也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师兄的去处我知道。”南淮瑾拦住他。 何逍自然是回了皇宫,去了剑冢,他正扶着皇城司的大门,浑身破破烂烂的,原本的官袍碎成一条条的布块,略微有些疲惫。 几个看见的皇城司小将连忙上去扶住他,将他带回来了。 “我受伤的事,别传出去,都管好自己的嘴。”何逍说完还咳嗽两声,一阵的气血翻涌,口中溢出血来,周围的皇城司小将颤颤巍巍的看着,有人去请来了折邱副皇城使,他也下令严守府门上下,任何人不能出去。 折邱给何逍运功疗伤,一寸寸的真气灌入何逍体内,何逍皱紧眉头,口中的血吐了两次终于平和下来。 折邱见他平复下来,搭脉后终于松了口气。 “折邱。”何逍喊住他。 “大人,怎么样?好些了吧?”折邱扶起他,何逍缓了缓气。 “不怎么样,气血大亏,最少也得药草调养了数月了。”何逍看着他苦笑,摸着自己的胸口,折邱这才看到,何逍的胸口有一道深暗色的掌印。 折邱思索不出,道:“什么样的高手能打伤大人?难道?是李纯?” 何逍摇摇头,昨日晚上,他确实与李纯二人再回剑冢,也想再取天戈。 二人商量妥当,再一次进了剑冢,两人合力再取了一次天戈,那柄神剑也一样有可怕的无形剑气保护,李纯有了提防,何逍毕竟数次下剑冢,也是早有提防。 两人数次联手,合力抓住了神器的柄部。 “起!” 两人一声低喝,神剑一半贯入石台,堪堪拔出一角。那剑气逼来,两人连忙退出,随后二人平复呼吸,再次冲了进去。 “那是出了什么变故?” 折邱的不解,只待何逍缓缓道来,何逍摸着自己的胸口让他去端来茶,何逍饮了一口,血水混着饮进喉间,他呼出一口长气才继续说道:“我与李纯试了十余次,堪堪将那剑拔出寸许,结果还是没有能够取出来,反而是中了风障的风劲。” 折邱点头,那风劲大的出奇,他亲身试过,也是这样,浑身的衣裳瞬间就被撕成粉碎。 “算了吧,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别再提剑冢之事,我们皇城司暂且放下,留下些人手看着就行。”何逍吩咐道,他不想再纠结下去了,十余年来,这不是第一次受伤,再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是大人,那李纯李大人呢?他若要进剑冢。” 折邱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我等是拦还是放他进去?” 何逍呵呵笑道:“他若要进,你们拦也无用,自然让他进去。” “那官家那边,大人可有什么吩咐?”折邱说。 何逍道:“看紧皇城使府周围,如有异动,护我师妹周全,速报于我。” 折邱动了动眉毛:“莫非大人担心陛下?” 何逍也摇摇头,缓缓道:“朝中的文人大夫,什么手段做不出来?他们早看皇城司不顺眼,我担心李纯或是那些公卿大夫,是要来与我皇城司讨教一番。” “既然如此,我即刻吩咐下去。” 折邱施礼,何逍对着他挥手,折邱快步下去,在门口拍拍手,一个皇城司小将上前来,折邱在他耳侧吩咐下去,小将躬身点头,领了一队皇城司的兵将,铜锤内甲叮铃作响,二三十人站成两列来,有人牵来四匹皇城司的骏马,这队人匆忙地出了皇城司的门,过了一阵,又是一队人马出去,再一会儿工夫,便又是一阵人马躁动的疾行出去了。 第二十一章 皇城街纷乱 皇城使府上,几个丫鬟匆匆忙忙的打理一日要做的事儿,晨扫了一地的落草落叶,几个丫头仆人还瞧着远处,便说着话,还吃着手上的瓜子。并非所有人都忙得很,有几个散户的仆人早已停下了忙碌,瞧着院子里那人的习武。 南淮瑾正在练剑,承影在她手里化作一团火焰光影,不见踪迹,几乎都见不到剑身,只是挥舞着剑柄,而周遭的花枝树梢却被削去了,缓缓落地,溅起点点的碎花瓣。 “师姐,咱们下山来,却是来做什么?”竹求举着茶盘,乘着一杯清茶,是给南淮瑾解渴的,她等南淮瑾练完了剑,上前说。 “当然是听师傅的话了,来帮我师兄破案子了。”南怀瑾收起双剑,送入腰间的两支剑鞘中。 “可是今日却不见师兄啊,若是真是送信上山请山上的同门相助,怎么不与师姐商量?整日不见人影?” 南淮瑾喝茶,吹去清茶上的热气,抿了一口,觉着凉了,就一口吃下,“也可能是他有事在忙吧,八师兄我也是头一回见到真人,往日里师兄师姐他们说他是一个极心细的人,想来是有事耽搁了,不然也会来见我。” 毕竟何逍是个一司的大官,皇城司可是管着皇城内外的司部,管着皇帝安危不说,还掌握皇城内外的动向,甚至说有些皇城司的人乔装打扮成江湖中人,每日报上的消息就需要瞧上许久。 权寿与昧长风在赌银钱,不过一会儿功夫,权寿连输三把,输了两贯铜钱,权寿气不过,吆喝着再来。 一直到入夜渐冷,何逍都没有回府,倒是傍晚时分,皇城使府上的兵将更多了些,南淮瑾倒是让竹求去问了几个小将,得知了有关何逍已经回到皇城司的消息,确实是心安了一些。 皇城街寻常时候,还有打更的在报时辰,敲着铜锣,吆喝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老头声音洪亮,整条长街尚未入梦的人都能听见,今天可算是有些渴了,吼了不过二十来声,喉间就犯了咳嗽,老头子揉着喉间,一口浓痰孕在喉咙里头,就要咳出来。 一道银晃晃的光芒闪过他的眼前,打更的铜锣圆筒落在地上发出响声,老人家扶着自己的喉咙,血像是泉眼里冒出的水似的溅了一大片的青墙,生气散的一干二净,人摔在了道上,死了。一道道黑影握着雪亮的朴刀,绕过死人,冲着皇城的方向扑去。 阵列的兵将肃穆而立,百来员皇城司手持铜锤朴刀,有十来骑的小将握着铁枪,身上披着铁铠,阔达官帽戴的方正,为首的小将军方从悔来回牵着马首看着街对面出来的黑衣人们,他们早有准备,方从悔吆喝一声:“儿郎们,扑杀!” 皇城司的人迎面冲去,黑衣人们也不退,他们皆是人养的死士,他们的主人命他们来杀一个人。 皇城司小将军方从悔先用长枪挑起一人,任你是江湖高手,在骏马上小将军的长枪面前,腹部被贯穿,死士面巾下淌下血来,整个人飞出三丈远,落到地上再无声息。 小将们与死士杀在一处,死士二三个扑杀一人,纵然身上披挂着铁衣,也难免刀落脖颈,就是一片血气溅起。小将们奋力劈砍,手上的铜锤钢刀势大力沉,一锤下去,死士的胸前一震,整个人震退倒地,咳着血,下一刻铜锤落在人的头顶,一锤下去人就死了。 街上数百人搏杀在一处,皇街的两侧,宅院和私家的酒店,一些看护的仆人躲着暗地里瞧,战战兢兢的看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些店主还在的抓住自家的仆人,按到暗处,默默地说:“这是有人想翻天了,居然和宫里头的皇城司卫当街斗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一刀劈在了马身上,马终究是受了惊,一个皇城司被黑衣人抓住胳膊从马背上拖了下来,刚刚落地,银光乱舞,皇城司的小将嚎叫不止,被死士们活生生剁成了肉泥。 方从悔年纪轻,从小习武,力大如牛,一杆铁枪在马上舞着,一扎就是一个死士,黑衣人们被他打压在四周,骏马鸣啼,高高在上,恍若一尊小霸王,只是下一刻,一支暗箭从一人的袖中射出来,落在他胸前,甲片被穿透,方从悔面上一痛,下一刻十来支哨箭贯了过来,方从悔吃痛,从马上摔下来,重重落地,周围的皇城司兵将们连忙围上来,逼退扑杀向前的黑衣人们。 黑衣人多上许多,此时地上已然躺满了尸首,街头的张屠户家门前就躺了两具皇城司兵卒的死尸。 黑衣人太多了,一股气的远处激射过来,是一支发黑的箭矢,只有箭头有冷光,贯在黑衣人身上,那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几个黑衣人瞧眼过去,大队大队的兵卒甩着身上的铁衣披挂手持着长弓,负着箭簇篓,一时间街巷都是铁衣声,死士毕竟是人,就算是悍不畏死,此刻也是六神无主,三魂七魄都要散去,一列列的士卒弯弓搭箭前列的半跪在地,后边又是一列人直着腰,手中的弓弯出一道道弧线。 禁军们人多势众,一时,整个局势都扭转了过来,皇城司的人也扶着自家的小将军扑杀出一条血路,黑衣人们也知道事情有变,扭头就朝着城中扑去,禁军们不断放箭,只一会儿功夫,就射死了二十几人,有人没死透的,禁军上前一一补刀。 “追!”两个统兵的禁军都统喝道,领着大队大队的禁军们手持刀刃扑杀上前,追着黑衣人去了。 马队没有出动,黑衣人虽然厮杀了许久,可一时间,禁军们竟然未能追上,数百黑衣人们杀入了皇城司,皇城司的府上,悍将林立,副统领折邱坐在上座,手中的宝剑杵在地上,皇城司的兵卒小将们聚在堂下,身上都披挂了甲胄,头戴乌帽,脚踩黑靴,候等都统们的命令,副统领折邱在等人,外面黑衣人们杀在皇城司的府内,但是折邱面色不动,四处调令已经下去,援兵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到。 府边一个士卒匆忙跑进府内,钢刀都劈的裂出许多口子,挤开周遭的兵卒,倒在地上,折邱早已等待良久,连忙上前走到士卒的边上。 “禀告……禀告大人,”士卒爬起身,看着折邱说话:“皇城府被围,弟兄们守着大门,怕是撑不了多久。” 折邱面色一沉,手上的宝剑出鞘,外头的厮杀声越大,他心中的想法就越乱,低头喝了一句:“皇城司的好儿郎!与我一同杀出去!杀光叛逆!” “誓死捍卫皇城司!” “杀光叛贼!” “保护大人!” …… 一时间,堂上的小将们都鼓噪着,拔出佩剑佩刀,堂下的兵卒们也提着铜锤铁枪,高呼着,折邱走在前面,皇城司的虎狼之师跟随在其身后,这些班子都是皇城司的底气所在,每个小将军卒都生的高大威武,虎背熊腰,一剑一刀能劈死一头大狼。 门外的皇城司兵卒都已然死了一片,黑衣人正与追上的禁军缠斗,禁军人多势众,又有个都统听说了此事,领着人马杀过来,他们配着制式的长弓利箭,甲胄兵刃也是精良,驻守皇城外,这一下子人人死战的黑衣死士们锐意大损,此时折邱带着皇城司的精锐从内往外杀到,折邱武艺超群,一时间,习武的死士不能抵挡,十来个死士被他手中的那柄宝剑杀了个人仰马翻,一个死士一个照面就被刺挑了喉管,面如土色,喉咙破了口子,溅射了一片血花,倒地身亡。 “折邱!你找死!”死士中的头子人物喝道,手里舞着钢刀冲着折邱的后背劈了下来,折邱惯性一倒,长剑落在后背上,硬接了这一刀,刀锋势大力沉,他整个人都伏地一滚,身上鼓动着周身真气,回身一剑就冲着那人的腹部划去,死士的头子也是好手,真气运到刀身上,两人硬对了一击,折邱整个人都腾了出去,轻盈的落地,而那死士头子一个空翻卸去向上的力道。 一来一回便是回合,尚未停息,二人又杀在一起,折邱的宝剑与那钢刀劈的都是崩口,生死之斗,没有停歇半刻的机会。 禁军们也死伤不少,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但是人比死士还多许多,皇城司的精锐也是凶悍,不过死了十来人,就斩杀了二十几个不畏生死的死士,两处莲池内浮起来一具具黑衣尸首,黑衣头子一刀逼退了折邱的缠斗,回头一看,手底下的死士已然所剩无几,他眼中透过一丝寒意,没有思虑其他,一脚踏在石板上,脚下的青石板龟裂开,整个人飞跃三丈高,身如飞燕,再踏在屋檐,整个人飞了出去,过程不过眨眼之间,折邱眉头皱起,看向那些余下的死士,果然一个个都挥刀自尽,只有两个没来得及自尽,被人打去手上的兵刃,松掉了下巴,擒了下来。 “拖下去细细拷问,留着性命,等皇城使大人发落。”折邱说着,对着三个禁军的都统拱手。 三个禁军都统也是拱手以礼,折邱说道:“若不是三位将军领着部下们赶到,我皇城司今日就要闹出笑话来了,居然能有人杀进我们这府内,传出去,也不知道世人会如何想,唔,本官在此谢过。诸位部下死伤,待到明日,本官会上禀官家,与三位及殉难的兵士们。” 三个都统指挥使只是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连忙躬身拱手喜道:“多谢副使大人提携,下官们先下去问询部下的伤情,这么多死伤,金银抚恤尚要安排下去,这就告退。” 折邱点点头,看着三个都统带着人下去,不过确实,禁军的兵卒死了许多,门口也躺着几具零碎的尸身,身上披挂的甲衣都七零八落的碎了一地。 没有时间留下歇会儿,折邱让人牵来马匹,领着二十余人匆匆赶来的马军,留下一些人,领头朝着皇城使府的地方去了。 第二十二章 李惟安 门外屠戮的落下血污积了一大块,几个持杖的家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个死士们不畏死的杀进了府内,只是下一刻他们的脖子就破了口子,血水如同涓涓细流淌下来,缓缓倒地,门口站着的齐子休、齐文进、昧长风从里头踩着风,杀了出来,黑衣死士们扑杀而来,三人真气附体,一刀一剑与十来人厮杀在一起,十余人,个个都是好手,十余人互相配合,齐子休齐文进两个兄弟居然也被打的处处不顺,昧长风的一手快剑更是难以施展,真气弥散,一柄朴刀杀至,是权寿,陆三还与他两个人阻挡着府门,二人也是被黑衣人们压制,竹求在侧院被几个黑衣人缠住,南淮瑾双剑在手上舞着,她一剑穿过一人的脖子,地上已然躺了五具尸首,她第一回杀人,但剑舞的飞快,两柄利剑噌噌作响,一个黑衣人的胸腹被利刃划开,血溅在她身上。 她心急的很,又是一剑,剁掉一个黑衣死士的手,手握着剑都掉在地上,黑衣人不管不顾,从袖中射出一支弩箭,弩机射出暗箭,南淮瑾眉头一皱,侧身避过,手中的戚风飞出一道旋风,狠狠贯进黑衣死士的胸口。 “呼……呼”南淮瑾稍稍松了一口气,冲着府外冲了出去,到处都是死人,早时还与她说话的奴婢们,如今斜倚着四处,她们都死了。 南淮瑾从尸体上拔出戚风,甩去两柄剑上的血,冲着府外走,沿路上两个黑衣死士瞧见他就扑了上来,她手中几道剑影划过,死士根本不是对手,刺了个两个洞,躺在地上。 “师姐,小心!”陆三还挡掉一名死士的暗箭,死士们打伤了权寿和陆三还,竹求也被围了,好在齐子休、齐文进杀出来,挡在竹求身侧替她挡住围杀上来的死士们。 南淮瑾冷哼一声,脚踏浮空,她的双剑附带着剑气,两剑下去,又硬是逼开几个黑衣人,她的武功比这些黑衣死士高出一大截,没人挡得住她,南淮瑾的承影又锋利无比,只是一会儿,几个黑衣死士手上的兵刃就都一一断成两截。 “玉……箫吹古溪,几息……入青道。”远处有人在高歌,是一个老头像是喝醉了,撑着一只绿竹竿,摇着脑袋,手里还有着酒壶,“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几个黑衣死士看过去,小老头背着一口老剑,醉醺醺地走道,一个斜身,酒壶中的黄酒烧洒了出来,老头凑过头,正巧的接入他自己的嘴中。 黑衣死士们人多势众,已然杀了许多皇城司的兵卒小将,余下的家仆和小将们凑在南淮瑾边前,与死士们相持着,远处传来声响,众人看去,一个黑衣人脚踏屋檐,轻轻一跳落到地上,看了眼黑衣人们,又看着南淮瑾等人,最后看向了远处那个醉酒老头。 老头喝的稀里糊涂,负着一口腐旧的老剑,唱着一首诗歌,一口长气吐出来,还能看到一阵白烟。 “先生,吾等这就走,惊扰先生了。”黑衣死士的头子躬身施礼,身后的一众死士连忙也躬身行礼。 老人看了他们眼,点点头,嘴里哼着不知道哪家的小曲,歪歪扭扭的接着走,地上有一具皇城司的兵卒尸首,他一扭身躲了过去。 南淮瑾看着这老头从她身边走过,黑衣死士们对他毕恭毕敬,那头子恨恨的看了眼南淮瑾等人,一挥手道:“撤。” 黑衣死士们连同伴们的尸首都不顾,跟着头子匆匆消失在夜色里,也没人去拦,整条黄口街上死者数百人,哪还有人会去拦他们。 “沽酒……半壶,哽,吃黄肉。把泉擦脸……袖纹山。”老头子越走越远了,南淮瑾侧过头来,她自己身上也溅上了许多的血,戚风上的血迹也未干,从剑尖处滴下来,落在青石上。 折邱终于到了,身后跟上了马军们也看到了此地的惨状,有人想起今日副使大人的调令,两都的步卒调来了皇城使府上,不亏是大人,三路兵马皆是挡住了黑衣的刺客们。折邱心中也是大定,他老远就看到了南淮瑾等人,见到他们此刻安然无恙,也算彻底的放心。 “小姐,你没事吧?”折邱还是上下打量着南淮瑾,她脸上还是一贯的遮着珠纱,可他看的时候还是觉着心中砰砰直跳,真奇怪,还没瞧见她全貌,怎么就有种感觉,下一眼得用上半生的姻缘,许是他想的太多了罢。 “我无碍,倒是竹求伤了,麻烦大人帮我们寻些大夫来,这里伤的人太多了。”南淮瑾扶着竹求,其实陆三还、权寿几个人也都伤到了,但伤的并不太重,竹求之前被黑衣人腹中刺了一剑,皱紧了眉头,还在向外渗出血来。 折邱点点头,唤来一个小将,吩咐了下去,小将匆匆下去了,地上躺着的许多伤者都被就近抬入了皇城使府上,这一日来,许多府上的仆人、婢女死了足有百人,倒是还有三十余个之前躲入了柴房角落活了下来,后来的皇城司兵卒们将死者一具具的抬到皇城使户门,小将寻来了二十余个大夫,为皇城司的伤兵们诊治包扎伤口。 ……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要小爷走?”李惟安不高兴,乐意得抱着剑坐在火堆边上,剑是好剑,剑鞘都是上好的,银制的坠子刻着云州的李字。 想是那么想,李惟安?看了眼坐在边上的老道士,老道士年纪并没有他长相那般老,听他家老爷子说也不过五十几岁,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老爷子经常说这老道士其实是个假道士,最喜欢的吃酒看美女。年轻时候是个剑客,拿着把破剑走江湖讨生活。 他爱吃酒,喝的多的时候就喜欢聊会儿。 剑确实是破的,满是缺口,有的地方还添了裂纹,不过此时能派上些用场,穿着两只剥了皮的野兔架在火上烤,老道士眼里放光,紧紧的盯着火堆上的兔肉,看着野兔皮呲呲作响,冒着油光,老道士也算是李惟安见识过最不要脸的人物了?,出门时就带上了盐巴,裹了一小袋儿,就藏在束起的头发里,此刻他伸着一只手,手指捏起一小丢匀在兔肉上。 老道士说:“待兔肉焦起了皮再切着吃,这盐巴是府里带出的精盐,真香。” 他还有句话没事:就是少了酒。要真来壶好酒就更好了。 “老道士,你到底是不是道士?” “废话,我不是道士穿毛道服,看到没,这后边的圆图就是道士的八卦。” 破烂还满是褶皱土灰色的道袍上绣着八卦图,袖子断了一截,老道士是个残疾,断了一只右手臂,袖子卷着打了个结,是断了的半截骨头外裹着皮肉不好见人。 李惟安不信老道士的话:“可我爹说你是个剑客。” “剑客?”老道士抬着头,笑笑说:“什么剑客,就是一个会使剑的道士,你爹什么人,云州的老大人物,我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臭老道,承蒙你爹照顾还没饿死罢了。” 远处就是汴京城,他们就要到了。 第二十三章 承宿观老道魏正绝 “剑客?”老道士抬着头,笑笑说:“什么剑客,就是一个会使剑的道士,你爹什么人,云州的老大人物,我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臭老道,承蒙你爹照顾还没饿死罢了。” “年轻时还有些本事能唬唬人,现在老了,能靠着飞刀飞几只山兔,真得只是老道士我运气好。” 老道士的话可信得听听就是故事,不可信的就像这种满嘴没个准数,都是老调重提。李惟安不被带跑偏,兔肉熟了就切下一些咬上口,只觉得焦脆的兔皮涨满嘴皮,肚子都不饿了很多,知道老道士不方便切肉,也切了一块递过去,老道士嘴张开身子一斜,咬着兔肉就嚼几口咽了。山兔不少,有几只还没去毛,老道士越发觉得少了酒,吃肉都没滋味,他可是个无酒不欢的道士,吃肉嘛,怎能无酒呢? 还是李府好啊,坐拥两州之财,整日整日的吃喝玩乐毫不避讳,酒肉要多少有多少,都是上好的粮食清酒。 想着想着,当李惟安的面流着口水,是兔肉么?真不知道这个老道士整日想些什么。 “老道士,刀子划些口子更入味。” “我不知道要你说,老道士我不是没多得手吗?” “你把刀给我,我划。” “那把我这只也切些口子,盐巴多撒些吃着的时候才香。”老道士含糊不清地说。 高大的黑马抬起脖子看了眼,就低下头去啃着寸许高低的草皮,火烧着飞起的灰,有些火星会飘老高,火有半人高,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意。 远处传来马队的嘶鸣,有蹄子踩在土地上的声音,老道士嘴里叼着兔腿,和李惟安一起瞧去。是一队百姓,人不多,三十几个人牵着几匹老瘦的小马从远方走过来,三十几人里头有男有女。 “域外来得?也不像辽人,看着又不是西边的羌族。” 李惟安凑近着老道士说,手抱着长剑静静地坐着,老道士眼睛看着队伍,把嘴里边的肉咽下,对着李惟安说:“咱们吃咱们的,管那么多事做什么?这里都不算宋境,你我都只需过去便可,不要徒增事端。” 李惟安拿出他云州城小都护的性子来,狠狠地在老道士的后背上拍了下,让老道士被喉咙里的肉噎着,难受着两手抱着自个儿的喉咙抓,好一会儿才顺下肚,不由得怒视着耍滑的年轻小子。 这三十几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衫,面庞与中原人不一样,宽额白肤,几个小娃娃就和瓷娃娃似的,寒风吹得小脸红扑扑的,娃娃们就瞅着肉咽口水,被自家的大人牵着走。 这么多人,看样子都是不知何处涌来的难民?,衣裳破旧不堪,许多人没吃的上东西使得几个汉子面上泛着些许枯黄。 “娘,余儿累了,肚子疼。” 一个男娃娃突然张口说,他眼角淌着泪,说的也是中原话,头发乱糟糟的粘成一蓬,顿时四五个小娃娃都叫起来,他们就瞧着对边火堆上架着的烤兔看,肉香闻着肚子更疼得厉害,所有大人们看向领队的一个精壮汉子,咂咂嘴,他们的唇都裂了口子,一些地方还破了口子,结了血痂,都意思要歇歇。 “过来吧!这半只拿去。”说话的人声音豪气,对着他们喊了一声。 人们扭过身,是那火堆旁抱着一柄长剑的少年,就用合鞘的剑指着烤架上的烤兔,面色太过秀气,脸上也白嫩嫩的,长了双好看的凤眼,嘴唇薄薄的,带些狐狸相,以至于众人方才还觉着是个小姑娘,这开了口才晓得,原来是个年纪不过十几岁模样的少年郎,带着喉结,生了副好看的脸。 “这…这位公子,可是真的?”领头的汉子连忙走近了问着,眼睛还盯着兔肉,眼前这是一个看着有六十多的老道士和一个看着十五六的少年,少年脸上还有笑,薄唇弯成一条弧,手里还握把三、四尺多长的剑,剑鞘和剑柄上都嵌着金色和白色,天色暗,在火光下烧的发红,倒像是象牙、黄金。 “行走江湖,做得一桩好事,挺好。”老道士说,嘴里还塞着肉,勉强还能听得清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对谁说,少年郎是不在意,汉子怯怯的走进了,从火堆上把兔肉从上头取下来,烤得焦烂熟透的半截兔肉手里头有些烫,这才发现拔出的是一柄火烤滚烫的铁剑,嘴巴张了张,就没说什么。 老道士说话道:“公子心善,你就放心拿去吧,这只是老道士我的道剑,原来是驱鬼降妖用的,风风雨雨许多年,早就断了。” 汉子于是仔细看,果然是一口断剑,,老的不成样子,不是完好的短剑,刃口都废了,坑坑洼洼的都要彻底腐朽掉,许多地方已经没了铁色,靠柄的一侧还有些许的铁锈,柄上还留有一行字和八卦铁头。 汉子放下心,果然是一把已经断掉的腐烂道剑,上面写着的是:承宿观,魏正绝。 “多谢道长。”汉子躬身拱手道,用着中原宋地的礼节,许是想他们是宋人。 老道士不在意,汉子放下心,捧着半只兔子回去,一点点掰着焦黑的兔肉递给争抢的娃娃,有的娃娃大些就给得少些,年纪小的给多点儿。 李惟安可不是头一回见着塞外人,和北域的北奴儿一样,长得都和中原人不同的面孔,可他们此刻,真像中原人。 他们护着自家的妻儿老小盘膝而坐,娃娃们有的刚刚能迈着步子走,有的尚在襁褓,躺在妇人怀里,呀呀呀地哭。 有三两个精壮被领头的汉子叫到一起商量着路程,还有些人站在很远处警惕看着别的地方,他们是在迁徙,或是兵灾,也可能是时疫,总之要跑得更远才行。 有几个懂事的小娃娃就凑到一块来找李惟安,他们里头有一个年纪最大的男娃娃,满脸都是土灰,脸上都是些干瘪的破口,他笑着叫李惟安哥哥,撇脚的中原话,说了许多,李惟安都没搞懂男娃说得什么意思。 撇过头看着老道士问:“老道士,这娃娃说的是什么?” 老道士此刻吃的撑,两脚摆在自己堆起的土堆上睡觉,睁开一只眼瞧他,又闭上了,摸了摸自己的嘴答他。 “我又不是塞外人,也不知他们哪儿学的蹩脚汉话,又怎么知道他说的什么?” 李惟安觉得也是,老道士没去过塞外,当然不知道塞外人的话,随口打发了娃娃们,衣裳包袱丢到头后,躺着睡觉。 火堆里还烧着干柴树枝,噼里啪啦得爆出些许火星,直到飞鸟打鸣,李惟安睁开眼,老道士早早清醒,收拾东西拎起负在背上。破剑也揣在身后的剑鞘里,老瘦的脸上没个精神,正打着哈欠。 启辰时,有些雾气,俩人一前一后,地面还有瘦马蹄印,之前的塞外流民早早就走了,因为老少多,就走了开阔大道。 老道念着道经,背着布衣包袱,破烂的道剑也在背后揣着,骑着高头黑马,李惟安想他应该骑个毛驴更合适,好像黑马也烦躁得左右晃脑袋,与老道士不对付。李惟安昨夜睡得好,精神得很,有时就夹着马腹驰骋数里地再折回来。 “老道士,咱们哪儿去?” “去江湖上瞧一瞧。” “江湖?哪儿是江湖?江湖有什么?” 老道士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年轻人说:“江湖在南方,这云州太北了,燕云十六州,往南一些,遍地都是英雄豪杰,连侠士都不来你的云州城,就去南方,江湖有山水,有豪杰,有庭院,有酒、有美人。” 江湖去,看美人?饮美酒!李惟安好看的脸上一笑说道:“可父亲不叫我吃酒,他说我吃酒的模样不风雅,老道士,去江南吃酒你不许告诉我父亲,要不然我就揍你。” 老道士的脸上抽筋似的抽了抽,这个臭小子,一出口就揍人,那张好看的脸上海挂着纯纯的笑,真是让都护给宠坏了,也难怪,这样宝贝的儿子不宠才奇怪,脸比瓷娃娃还要白净。有回参加辽国国主耶律宗真的宴席,辽国的皇帝见到他就很喜欢,想要将他留在辽朝陪伴耶律宗真。 “你吃你的酒,我不告诉你爹,下次不可再言揍人了,确实不风雅,我就告诉你爹去。”老道士骂骂咧咧的,有些气馁。 李惟安得了肯定,脸上笑意更浓,第一回离家就能去江南喝酒,忍不住地大声喊上一句,像是唯恐躲藏在山丛中的绿林不知晓他刚刚过了去,手抓着缰绳纵马狂奔,云州城的少主子驾马飞驰着变成影子。 “老道士,江南如何?美人好看吗?” “没你好看行了吧?慢些!等等我……臭小子,慢点儿!”老道士在马上着急,缰绳抽着马屁股,他是会骑马的,可夹着马腹,可黑马通灵,看他越急,反而越走越慢,他气的就要把背后的那口老剑。 云州好些大,越往南走就越热,脱了棉衣,李惟安冲着老道士座下的黑马吹了个口哨,黑马得了令,踩了踩蹄子,一个飞跃,跑起来,老道士猝不及防吓得抱紧马头,随着马跟上来,这云州的黑马真是高大,吓他不敢动弹了。 “李家小子,快让我下去!” 李惟安在后头笑着脸,好看的脸也打动不了老道士了,他看着老道士从眼前飞过去,他朗声笑着也驾马飞驰,跟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侠客梦 第二十五章 美人少都护 第二十六章 殿前司 第二十七章 李惟安?好名字 第二十八章 魏老道算命 皇帝吃饭的时候盯着李惟安的脸瞧,云州的李都护盘练马场,有着云州铁骑驰骋疆场,他的儿子倒是秀气的很,脸色白净,也瞧不见脸上有毛孔。 “陛下,”张茂则回来,两口御碗不过巴掌大小,里头的米饭晶莹剔透,李惟安叫皇帝瞧得脸发烧,端过碗就吃。 “这是北郊来的秋鱼,惟安,尝尝。”赵祯说。 李惟安点点头:“好吃,陛下,这可是宫里的手艺?”他可不害怕皇帝,辽朝的皇帝比眼前这位可暴躁多了,也不会怎么凶他,捏着鱼片,上面嵌着葱花蒜末,吃进嘴里,居然能化出鲜汤来。 “宫内的饭食没这么好吃,朕小时候就不爱吃宫里的酒菜,就是让茂则去宫外采买。” 张茂则在侧,微微额首。 “张氏呢?”皇帝侧过身来。 张茂则说话:“照陛下的话,服了药,我来时就已睡着了。” 李惟安知道,张氏说的是那张美人,名动天下,皇帝最疼她。曾诞下公主,只是不久前小公主就薨了。 “难为她了。”皇帝垂目,手中的空碗搁在案上,“去看看她可醒了,待她醒了,告诉朕,朕去看看她。” “是,臣这就去。”张茂则躬着腰,走出殿去。 李惟安瞧他走远了,也起身和皇帝行礼:“陛下,那臣就先告退了,也谢陛下赏赐臣与陛下共膳。” 皇帝擦擦嘴,锦帕丢在案上:“慢些走,王全,送少都护出宫。”皇帝起身,他还有一大堆的奏章要批阅,“走罢。” 李惟安再拜,转身就走,名叫王全的力士送他出去。 天色昏暗,那人裹着红袍在外头等候许久了,李惟安老远就能见到他,李纯静静的站着,几队路过的皇城司宫禁都是规规矩矩,连寻常的言语都不敢。 “李大人还没回去吗?”李惟安打破寂静,拱拱手上前搭话,却被李纯抓住了手臂,他惊地缩手,却根本拔不出那只铁腕。 “你此次来宋,是偷跑出来的?”李纯问话,声音沙哑,他比李惟安高许多,俯视下来。 “李大人,好好说,可别动手啊,”李惟安咬牙切齿,手腕钻心的疼,不由得对李纯说道:“李大人,松手,这是在宫外,那么多人瞧着呢!你要是欺负我,我可要去见皇帝告你状。” “知道痛就好?”李纯松手,紧盯着李惟安这副吃痛的模样 “若是知道痛,便该早点回去,大宋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别叫你娘担心。” “你是我什么人啊?小爷我用不着你管,我爹他都不这样说我。”李惟安生气得瞧他,不愿搭理,绕过身就要走,李惟安的手快似闪电的搭在他肩上。 “听我的,回去。” 李惟安从袖中摸出一柄刃光雪亮的小匕首,不计后果的刺了过去,李纯瞥了一眼,轻指一弹在匕首的一侧,匕首脱手而出,李惟安面色不改,扑上来就张嘴就咬在了李纯袖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连着肉,李纯眉头微皱。 守宫门的宫禁都扭头过来瞧,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对李大人无礼,李大人似乎也没生气只是捏着他的耳朵让那个少年松口。 “你娘就教了你这些?”李纯眼睛瞥过他,摇摇头道:“松口。” 李惟安其实也没用力,倒是很生气一拂袖,潇洒的走了,也不理旁人的目光,只是说“我娘死了,染上了前年从宋国传过去的时疫,她死的时候说过,往南走就是大宋,大宋朝南暖和的地方就是江南,江南的姑娘会唱好听的诗,会采上一些茶饼卖些钱。李大人,你去过江南?” “去过。” 没有迟疑,李纯说道,他瞧着李惟安走远,她死了,他好像没听错,方才开口道:“听清楚了?” 几个看门皇城司小将连忙摇头,这位禁军大统领可是出名的冷血无情,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上,他们冷汗直冒,眼睛都不敢动,过了许久才发现,李纯早已不见了踪影。 魏道士一天到晚都在皇城里逛悠,整日都很闲,自己搭了个摊子,一块长白布上写,上书是:掐指八卦阴阳路。下笔:摸骨看相命何如。 “云州承宿观,老道魏正绝。”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看着那块白帆,指着上头的字念出来。 老道士在睡觉,躺在草甸上,旗杆就夹在腿间,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闲自得,街对边便是汴京的醉红楼,里头飘出来的是酒香,酒香不怕巷子深,香飘十里,风都吹不散香味。 “道长,可能算命?” 老道士眯着眼抬起头瞧他,一个样貌干净的少年公子,身上的衣裳都绣着补丁,唯唯诺诺地站在他身前摊位上,“公子何事?可是要算命?” 案上摆着一个龟壳,边上丢着几文铜钱,皇城街上老道士也不怕别人偷拿案上的铜钱,睡得正香,此刻爬起来瞧过来,一见少年不像是个有银钱的,反倒先问了一句。 “敢问道长,算命,可要收钱?”书生想了想问道。 “天下这么大,你我能在这相遇,算是江湖有缘,”老道士眨眨眼,抓起怀里的酒葫芦,摘开盖子,饮了一口。 酒已见底,他用力的甩了甩,却是落下来一滴,他砸吧着嘴巴,酒葫芦搁在案上说:“老道士也略懂易经八卦,算命什么都是小道耳,来,公子,试试。” 龟甲内丢入了三枚铜钱,何人算命,便是何人来使龟甲。 “道长,算准了多少银钱?”这个书生似乎很怕魏老道狮子大开口,停下手上的龟甲问。 “你我有缘,不谈钱。” 魏老道指着街上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和牛车说:“你瞧瞧,满街的人何时问我算过?你是头一个,这样罢,你我有缘,若是此次我算准了,你便去醉红楼,把我这个酒葫芦灌满酒,就算是算命钱。” 醉红楼的酒,灌满一酒葫芦? 书生咽了口唾沫,接着甩动手中的龟甲,醉红楼的酒罢了,一葫芦的酒,贵些的一贯钱也该够了。 三枚铜板落在案上,滚动两圈,绕了个圆,盖在上头。 “需掷六次,继续罢。”老道讲。 第二十九章 时疫 第三十章 时疫大起 已经十日了,八师兄还未回来,南淮瑾独自守着皇城使府,这偌大的皇城使府上,仆役早已散了,倒是折邱安排了一个都司守着府上,每个人都披挂着铁甲,高大威武,都统陈君棠日日守着府门。 南淮瑾独自一人坐在亭上,太累了,她不眠不休得守着皇城使府数日,她早就听闻了外头的风声,何逍负伤连夜逃离了汴京城,一路朝南,不知道要去何处。一夜间,皇城司众多的高手死在了宫禁大门,皇城副使折邱折大人只得奏请皇帝示下,皇帝的旨意,由内监东门掌事、副都知张茂则暂代皇城使一职。 张茂则管代皇城司,连日彻查了宫禁案子,被拿下的十四死士皆不说话,唯独一人说出幕后指示与曲水苑的顾虞美人有关,皇城司连忙去拿人,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查,寻画师画像,张贴布告,通告边关,一旦查到顾虞,当即缉拿,不得有误!”张茂则坐首位,下面的将官都起身行礼。 “遵命,大人。” 折邱静静地坐着,张茂则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微微笑。 张茂则端着一盘茶热茶,寻了一路了,才终于找到南淮瑾,她独自一个人原来坐在了两日了,一直盘坐着,双目紧闭,浑身都是沉淀韵气。 “张先生。” 巡视的皇城司小将被他拦下,张茂则问道:“姑娘在做什么?” “属下也不知,只是姑娘在亭上坐了两日了,开始时还吩咐说要我等照看周围,后来与南姑娘同来竹姑娘说,让我们多些人看着,别让人上前靠近打扰就好。” 张茂则点点头,挥手让小将走了,就坐在了亭外的石凳上瞧着,南淮瑾就那样坐着,波澜不惊,脸上遮着白色的珠纱,背上还负着两柄稀世的宝剑,像是在悟道,张茂则见过一些有大智慧老道士就常这样,多半也是这副模样,随地都可盘腿而坐,一坐便是一日,三餐不进也不碍事,一睁眼就是耳目清明,浑身舒畅。 皇帝在问学时,张茂则就伴着皇帝一起,那时皇帝还不是皇帝,只不过还是皇子,赵祯文武双全,学文的时候就爱闭目养神,张茂则也常常觉得好奇,一人一日一夜都不饿肚子,只是往往人刚刚清醒,起身时腿要麻上一阵子。 “张先生,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宫了。”小太监骆吉躬身作揖,皇帝寻了张茂则一整日了,命宫里的太监们去寻他,只有骆吉得了皇城司的消息,寻了过来,找到他在这里昏睡。 张茂则浑浑噩噩,睡着了,无人来呼唤他,终于被惊醒了,入目的便是小太监骆吉,忍着腿酸起身,才发现亭上的美人却是早已不在了。 他四顾下也见不着人,只有小太监与他二人,倒是能听见皇城司巡卫的声响。 “天色晚了?这几日忙皇城司的事,实在累了些,回罢。” …… “竹求与我一道去就可以了,你们就回山门。”南淮瑾收拾了衣裳,竹求也背上了行囊,与齐子休、齐文进二位告辞,权寿、昧长风与卢三还躬身行礼。 “师姐保重。”卢三还拱手,三人要回去了,而齐家兄弟尚要待在京州,离家三载,是要回去见见家中的人,如今时疫厉害,他们要保护家人的安危。 两匹马还在嚼着草叶,秋风吹下的树叶子也被马儿嚼了,张茂则得知了南淮瑾要走的消息,停下手上的事,快马加鞭,总算是赶上了,远远地能瞧见南淮瑾穿了一身白净的君子装,牵着马出门,就要上马,竹求还在她身边。 竹求的伤还没好全,南淮瑾想让她在汴京城疗伤,竹求却说:“” “南姑娘!”张茂则喊了一声,叫了一声,南淮瑾听见有人叫自己,就回过头来。 张茂则吸了口气,风凉,他下了马,手上捧着一只小小木盒,“张美人命我送来的,云鲤金钗,还请姑娘收下。” 张美人?南淮瑾不解的瞧着他,张茂则他见过,皇帝的内东门掌事,“这是张美人送我的?” 张茂则点头,木盒打开,金钗上嵌着一块深绿色的鱼形玉,这是张美人送她的钗,让张茂则送过来。 “是张美人让先生送的?”南淮瑾细瞧金钗,再笑说:“麻烦先生代我谢过张美人,等再来汴京时,我一定去寻美人。” 张茂则还是头次见她这样笑着说话,看不清珠纱下的面容,只能听见夜莺鸣音般的笑声。 “如今时疫横行,就连皇城脚下也有许多人病死,南姑娘真要南下,去江南寻何大人?”张茂则皱着眉问道。 时疫横行无忌,来势汹汹。这一日内,皇城司便查出汴京死于时疫的逝者四十三个,就连天子脚下都是死者众多,其他地方恐怕时态更是惨重。南淮瑾此时南下,也不由得让人担心些。 “但求师兄无碍,他受了伤,无论如何我与他身为同,一定要去寻他。”南淮瑾说,竹求也跟了过来,与张茂则施礼。 “那茂则也只有送姑娘了,茂则替何大人守着这皇城司,等何大人回来。”张茂则微微躬了身,南淮瑾也拱手。 “那么,张先生,有缘再会。”南淮瑾上马,看了眼这少许多人了的皇城街,勒过马头的缰绳,操起马鞭。 张茂则瞧着二人远去,直至瞧不见身影,才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皇帝忙碌不休,在大殿之上坐着三位阁老,二府皆有上表,各州也是奏章如不要钱的纸片似的上来,皆是八百里加急,不断有殿前司武士出声。 皇帝毕竟是皇帝,镇定自若,一日都不曾传膳,大臣们见皇帝自己也不用膳,也不敢走身,只有问小太监讨杯茶吃,算是垫垫肚子。 富弼看了一眼端坐在位上的范仲淹,动了动长眉,皇帝这般时久还不开口,倒确实是气氛沉重。 “不止是代州有时疫,五日之前,逃疫逃荒的百姓便已经入了汴京城,昨日一日,便多出了四十三具死者,且临安传过来了消息,疫情来势汹汹,一日间,便在野间寻到百余具病死者。” 皇帝终于开口,语气缓缓变的乏力,他手扶着案前,奏章堆在眼前堆得老高,一个小太监躬着腰上前捡着奏章抱起,然后送下去,有专人等着,拿起奏章就送了出去。 “中书与三司已经理出了章程,计相也已印章,各州府上也拟出了法子……咳咳……寻了各方的民医大夫,大致疫症的药材……呼……还需早些控制疫病,不教病患跨越州府才是。”范仲淹说话,他年纪大了些,而且近来染上了寒症,一说话便忍不住要咳嗽。 皇帝知道范仲淹的病,不忍心他饿着肚子还在这里正襟危坐,何况老臣尚需吃药,“范卿还需好好保重身子,时疫横行,范卿宅府里也需多备上些粮食,明日便在府里养病罢。” 范仲淹颤颤巍巍地起身,给赵祯躬身施礼:“老臣谢陛下。” 富弼想着事儿,还是摸出朝板拱手说道:“大疫一起,不单单是病死者众,而是百姓民生出行便利皆受制约,乞活者一旦人多势众,则生惑乱,一旦出现反事,则官府失效,朝野动荡。” 富弼眼珠子滚动的飞快,看着皇帝微微点头后才接着说:“各地州府当设立粥棚,供给乞活无力求存之人,再安排皇城司暗卫,潜伏其中,一旦生事,可早先一步上禀朝廷,当地禁军当即剿灭生事叛逆。” 不止是皇帝,其余的官员也是暗暗点头,范仲淹也是当即附议,赵祯也是下笔拟旨。 飞骑一骑骑的从皇城中飞驰而出,前往大宋的各行州府,皇城外的百姓瞧见了也是远远地躲开看,皇城司的小将们也是连夜出城,城门的禁军也是得了命,调拨外驻的千军万马,在逐个闹出大疫的州府外设都司管制,圣旨上还有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大人晏殊的大印,粥棚上的粮食从各处的府库中征调,许多富户也是募捐了些许粮食,没有半月光景,官场风气清明,北地的百姓们纷纷议论时政,粥棚的粮食愈多,皇帝的名声也是愈发的好,。 南淮瑾一路向南,路上也是见着了千人流民,不少人患了可怕的时疫被队伍抛下,饿殍遍野,枯骨绵延不尽。 有地方出了人吃人的传闻,越往南走,南淮瑾就离着先逃难的那批人越近,南淮瑾心惊,一同去的竹求也是脸色巨变,一处乱葬岗上添了太多新的骨头,一些裹着白布的尸体留在乱葬岗深处,这些死尸就连盘旋的鹰、护食的野狼都不敢上前叼,反倒是寻常地方见不着了的蚊虫,在这里爬满了白布。 这些尸体足有成千上百具,死尸上都开始生蛆,恶臭冲天,抬尸的人也不远靠近,将死人丢在白布上裹严实了,丢下乱葬岗,本已是吹起了寒风,可蛆虫已然爬的欢快。。 南淮瑾与竹求哪里想到过如今的时疫居然这般恐怖,随便一个州也都能寻出上万具死尸来,患上疫症的人多,倒也没饿死的人多,得知自己州府生起了大疫,许多人开始就逃了出来,只是州府瘫痪,还是有不少的州府衙门下了令旨,地方禁军把守要道,将南下求存的逃难者挡在门外。 第三十一章 盗声儿 第三十二章 孤山坟无字碑 第三十三章 盗声儿入江湖 第三十四章 奇才人物 第三十五章 木棚就医 第三十六章 甲子苑 第三十七章 线索 第三十八章 江南石奍 第三十九章 皆有意外 第四十章 青云山上人相望 第四十一章 驴肉行者陈掌院 第四十二章 满天雪落云一剑 第四十三章 天下因果皆要变 第四十四章 大宋向南走便是江南 第四十五章 霸绝剑势 骏马嘶鸣声不止,一个个骑卒都努力安抚着胯下战马,骑枪低垂,只需李纯下令,在场的数百铁骑便会踏碎眼前的所有。 这支骑军装备精良,尽数都是征战沙场隐退下来的老卒,这里的数百人便可横扫一方,身上配弓箭、配硬弩,手中的铁枪也是精钢锻造,一身都裹着明亮的铁铠,里面也是棉甲,小雨愈发大了,落在盔上,发出脆声响。 “老前辈,”殿长钦出声,恭敬十分,给老人一拜,“晚辈殿长钦,见过陆前辈。” 城墙上也有大队大队的人马到来,无数的精良弩机指着老人,只是老人缓缓拔出背后的赤色长剑,淡淡瞧着皇城中的诸般布置。 重重围着,犹如铁桶一般,寻常高手便是这将要落下的箭雨便可以淹了,可他依旧不在意,老人只拿着剑,终于说话道:“二十几年前,我下山时,霸绝大成,也是独自一人,就那么去了许多地方,二十几年后,我再来瞧瞧,这汴京城中,究竟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胆子,对我陆未生的徒弟下手。” 殿长钦眉头一皱,他没想到,这个杀星真会为了弟子下山来,如他所说,独自一人来到汴京城中,纵然他武功绝世,这里也是有千军万马的汴京城,只需他一声令下,无数的箭矢会如雨点般将他贯穿。 二十六年,陆未生确实在江湖上闯下无数的神话,李纯也在那人面前听见过,陆未生,一人便搅得整个江湖天翻地覆,如今武道中,几人称尊几人称王,陆未生也只流传出江湖之上的名声。 “我来着汴京,原想杀人,如今想着,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老人说话,喉咙中还有着沧桑味道:“我只出这一剑。” 说着,老人伸出手来,浑身气势磅礴,真气肆意翻腾,无数的雨点落在其掌中。 “练剑数十年了,尽此一剑,此处的后生们,好好瞧一眼。”老人淡淡的说,气势陡然攀上,浑身都真气笼罩周身,恍若如一尊仙人拔剑,万般法旨笼罩在皇城外,有人实在耐不住性子,推开门窗,瞧见了皇街上,一个老人静静地站着,手中持着一柄赤色剑,无数的兵卒骑兵围着方圆五六丈外。 老人像是个仙道真人,淡淡神情,不做什么言语,有气势如虹,云彩上落下来。 李纯和殿长钦都是凝神应对,一向稳重冷静的李纯,也不再那般傲气,在此人面前,他实在傲不起来。 “陆未生此剑你我二人万万抵挡不下,我知你有诸多底牌,此刻不用,怕是没有机会了。”李纯看向殿长钦。 殿长钦冷冷道:“本帅的底牌再多,这一剑,也把握不大,索性你我二人合力试试。” “你!”李纯惊道,金面具下的一双眼瞪得大,冷哼一声,身后数十员身裹双甲的士卒连忙上前,护住李纯。 殿长钦呵一声冷笑,小声说道:“十年前便寻来的这些个烬铁,所有不过造了七十余具,此处就有一半,一旦毁了,可便再难锻造了。” 李纯眯眼瞧了他一眼:“原本是对付皇城司内那些个精锐,没曾想何逍竟有一日离了皇城司,如今既然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我也不会将这些兵甲送上来。” 剑势攀升,老人闭眼,仿佛不在乎围着的无数弓弩,数十年前他想,有人持着一柄剑如要能逼退千军万马,便是绝世高手。四十年前他还苦修如何能使得师父一剑千影的技巧,千剑如一,他的剑越发的快如电光,常常一剑出鞘而去,十几人中剑倒地。 二十六年前,他与师父辞行,霸绝大成,剑气如虹,一身武功绝世而独立,许多大家败在他手上,第一回登临汴京城,汴京城繁华之际,也讨教于汴京城中的武修大家,一样没有敌手。 出世不过半年,他目标达成,每一代凌天门出来的大弟子,皆是世间无敌,他也同样,陆未生三个字,硬是压住了当代无数的绝世人物。 这一剑汇聚数十年的剑意,霸道异常,便是皇城内原本落下的雨也聚在了一处,只待飞出,破碎一切。 皇帝遥遥的站着,张茂则和一些殿前司武士站立在前,皇帝眉头皱在一起,宫人举伞站在他身后。 有人远远地跑过来,在皇帝的脚下立足,跪于地上道:“陛下,儒门到了,已至内城门前。” 皇帝垂目,宫人连忙躬着腰走上前,手上持着一枚精致的宫禁令牌,递给那人手里,那人收入袖中,给皇帝磕了个头,直起腰板走了出去。 “让他来,也不知道值不值。”皇帝扭身接着看向拱门处,已然剑气变化千道的老人,明明是个老人,这一剑让两个他一直奉为上宾的大人物都严阵以待,许多的兵卒也都暗自推攘着退步。 “此剑又称霸绝,后辈们,接下吧。”陆未生淡淡地说道,举手一出,剑气如万道银光,又烁着红色血气。 一手挥出,赤色血气全都挥洒了出去。 剑气霸道异常,众多兵卒尚未反应,只是挡住剑气的钢刀利刃霎时断掉,四十几人身上的烬铁银甲也是刚触到剑气的那一刻便裂开损坏,城上的近百弩手在老人出剑的一刻便已然出箭,只是箭矢尚未射出不足十丈,便被席卷而来的万道剑气吹拂了回来。 箭矢落在墙上,许多还倒飞禁宫去了,有一枚落在宫人间,在肩头射中,惊叫一声,众人连忙退步。 “哼!”殿长钦冷哼一声,汇聚全身功力,大袖中一柄断剑定在身前,陆未生剑势无双,一剑出便是千万剑影,殿长钦只有抵挡,身上的殿帅常服被剑影撕得粉碎,露出里头的精良铁铠,只是铁铠上也布满裂痕,只需一刻便会毁掉。 李纯一身厚重罡气被剑势拼得尽数散去,还没一息间,层层剑光将其裹在里头,李纯暗自发力,可剑光也不可挡,剑影无数,他的大红官身也是破碎不堪,嘴角溢出血来,咬着牙也要拼足气劲,真气与陆未生的剑气撞在一处,便是一碰就散。 剑气狂舞,剑影无数,内城墙上落下无数剑痕,秘术造的朝城城墙,如同豆腐般碎落一地,这墙不隔音,剑势割在城墙处,有铁器碰撞发声,只是结果差强人意,剑影依旧无数,从城墙上刮下一层砖石下来。 李纯的陌刀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竟然缺了口,陌刀虽然只是后来重铸,可精钢具是原来的陌刀精铁,只是一会儿便裂出数道崩口。 老人只是持剑而立,剑势已出,霸道异常,落在四处,此刻竟无一人受伤,最多不过破其铁铠,断其兵器。 骏马嘶鸣,骑卒的兵甲纷纷被剑光毁去,顿时人仰马翻,不少人摔在地上哀嚎着,场面慌乱,几家开窗偷瞧的百姓窗前,一记剑刃掠过,一边门角也削去,吓得百姓纷纷退入屋内。 远处看到的皇帝也是连忙退后几步,身前的一个殿前武士被一剑劈飞,摔出两丈远。 慌乱中,有人从城墙上落下,手上提着一只白玉剑鞘,剑鞘打出数十转,破去周身剑气,低喝一声,剑鞘前作出一道棍法,点落一道道剑影。 “孔邱。”陆未生低声念出来者姓名,只是他不再动,静静地看着。 剑影太多,铺天盖地,成千上百道剑影化作剑气,裹着孔邱的身前,孔老大人一手出掌,一手握着白玉剑鞘,替下已经乏力不堪的李纯、殿长钦,一人一剑,守着拱门。 烬铁碎片落了一地,剑痕终究落了一些斩下一些兵卒的手脚,有人被剑光划过,赤色的剑气锋利无比,连城墙都能削下,剑光一闪,腹部被平整的斩断,死士也惊恐的嚎叫一阵,刚刚伸出手来,小臂也被剑光掠过,落在地上。 拱门处一时间变得凄惨无比,许多人肚肠胸膛被斩断,还能爬动,有的人,头颅落下,身首异处。 孔邱额头冷汗淌下,无数的剑光终于被他尽数挡下,一身浅绿儒衣上沾满了血水,那是剑光斩杀的人,激射出来的血。 拱门处,只有孔邱一人在,李纯和殿长钦躲在其后,二人也是狼狈得很,傲气的李纯眼中也有几分惊惧,殿长钦倒要好些,只是袖中落下几滴血来,不知何时,他的虎口裂了。 “皇城司被杀死了几百人,我杀你这些人,总该不算过分。”陆未生说道,他是对皇帝说的,皇帝咬着牙,也不知道该不该应答。 “孔道辅……你。”殿长钦道,他瞧见孔老大人的脸色苍白,唇齿间溢出点点红色。 孔邱摆摆手,转身冲着皇帝的方向,恭敬的一拜,再见到皇帝,终究是许多年前,自己与皇帝雨中离别时,曾下的枚令牌。 儒门弟子何止万人,皇帝待儒门为上宾,孔邱就该为皇帝忙碌。 “你的功力较你二十六年前,进步可没那么大。”孔邱说。 “他们称呼我是前辈,倒也不至于真杀了他们,这里的剑势,我还只用了不到七成力,不过是两个后生罢了。”陆未生淡淡道。 李纯心想,不过只用不到七成力,便可将自己与殿长钦两个围杀一处,如果不是孔道辅及时到,恐怕自己今日真要死了。 第四十六章 只此一剑而已 第四十七章 儒门大家 第四十八章 脉象微弱 第四十九章 盛世还是乱世? 第五十章 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