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师不利 第2章 劫错人了 第3章 通风报信 第4章 天要亡我 第5章 上京之行 第6章 奉令蹭车 有人从林子里牵出一辆马车,花浅定睛一看,正是昨日她打劫的那辆,顿时心虚不已。 薛纪年低低咳了两声,才恭敬的向殷玉璃开口道:“此行匆忙准备不周,还请公主恕罪。” “此地离京师数千里之遥,督公亲自前来,一路风雨,甚是辛苦,本宫心底感激不尽,怎会再有怨言。”殷玉璃还了礼,柔声说道。 薛纪年微微一笑:“初到中州,地头不熟,昨日特意向太守府调了几名衙役带路,方才找到天观寺的落处。听闻此处匪患四起,微臣觉得,公主不妨与微臣同乘,也好有个照应,公主意下如何?” 花浅心头一跳,飞快的调转目光,一副“我没听见,不晓得你在说什么”的心虚模样。 “有劳督公了,督公安排甚是周到。此行一路,是本宫拖累督公,还请督公见谅。”虽然她没进宫过,但也明白,需仰仗人的时候,万万不能得罪。 “微臣不敢当,公主请!”薛纪年一边说,一边亲自上前掀开轿帘。 “督公请!” 看着两个礼数周全的人一前一后的上车。花浅松了口气,她乐观的想,也许薛纪年根本就懒得搭理她。 想到这,花浅赶紧在心里拜菩萨:老天保佑,他最好永远都别搭理我! 可惜菩萨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马车内,殷玉璃歉意的向薛纪年笑笑,有些尴尬开口道:“浅浅是我好友,也不晓得她作何受了伤,这上京之路,路途遥远,还请督公行个方便,让她与我们一骑同乘。” “公主之令,自无不可。薛柒。” “是。”薛柒应了声,快步走向花浅:“姑娘,督主有令,请姑娘上车。” 花浅眼前一黑,她一点都不想上车,还是跟薛纪年同乘,不乘行不行? 可显然,是不行的。 花浅万念俱灰的在薛柒的注视,泪流满面的爬上车。 推开车门,便瞧见薛纪年坐在正中央。殷玉璃坐在左手边的位置,看见花浅探头进来,笑着伸手拉了她一把。 “浅浅快进来。督公仁慈,谅你伤患未愈,特意恩示你同乘,还不快谢过督公。”殷玉璃热情的给花浅与薛纪年搭起友谊的桥梁。 花浅脸一僵,随即讪笑着向薛纪年道:“谢过督公,督公大恩大德,花浅永铭在心。” 薛纪年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谢就不必了,姑娘还是照顾好自个儿吧。” 后面一句花浅秒懂。 她擦着一头冷汗佯装淡定:“督公说的是。” 薛纪年不再作声,闭上了眼。 花浅赶紧挤到殷玉璃身边坐好,拍拍自己狂跳不已的小心脏。 瞧花浅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殷玉璃等她坐定,扯扯她的衣袖小声询问:“怎么?你俩认识?” 花浅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让她怎么说?岂止认识,她还打劫过他! 打劫未遂,命搭进去半条! “哎呀我头疼,小玉,你让我靠靠,啧,真是疼的厉害……”说着,也不待殷玉璃说什么,往她肩上一搭,一脸困得厉害拜托你什么都不要问了的架式,也闭上了眼睛…… @@@ 四方客栈是木渎镇最大的客栈。 日落时分,迎来了一队人马。 掌柜的急忙迎出:“这位客倌,打尖还是……” 薛柒单掌一推,将热情洋溢的掌柜的扫出几步开外。他大跨步进店,站在庭中目光如炬的四下一扫,大手一挥,训练有素的厂卫四散而去,不一会儿,楼上传来轰轰隆隆急促的脚步声,那些住客拎着大包小包飞快的下楼,头也不回的离开客栈。 第7章 四方客栈 第8章 以食会敌 第9章 各怀心思 第10章 夜半来贼 第11章 失手被擒 第12章 谁是公主 第13章 五行缺德 第14章 意外身亡 第15章 薛氏忽悠 第16章 移花接木 第17章 个死太监 第18章 谁是活靶 第19章 锦衣江律 第20章 夜宿荒寺 第21章 一个不留 第22章 厂卫之争 第23章 必备之物 第24章 解药无解 第25章 保护公主 第26章 雨夜来袭 她走到门边,探头朝外看了看,大雨过后的夜里,山风狂肆,树叶沙沙声响。她凝神细听了半晌,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大档头真发现了对方?他……”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窗而入,笃的一声扎在那半倾的佛相身上。仿佛是一个指令,下一刻,花浅便听得门外江律的喝斥声:“什么人?!” 不久前的恶梦再次来袭。 一群黑衣鬼面人,从天而降。与荒寺外的厂卫战成一团,黑夜里,花浅只闻得金戈剑鸣不绝入耳。 花浅抽了口气,迅速退回薛纪年身边。 江律带着锦衣卫守着外门,大雨刚过,众人的衣襟不免都沾上水滴,在深秋乍寒的夜里,透着粘腻的湿意。 “大哥,我们真要替东厂卖命?”与江律平时要好的王澄靠在墙边,一边拧着衣摆上的水,一边不满的跟江律抱怨:“那个薛柒看谁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 江律瞥了他一眼,对于好友隐晦的话,他很清楚,他哪是对薛柒不满,他分明是对提督薛纪年有意见,只是苦于不能宣诸于口。 不止他看不顺眼很久,相信天下有许许多的人,都看那位提督大人不顺眼很久了。 若是可以,他也想弄死他! 当然,这只是他内心的想法。 他转头看了一眼内院,四周俱黑,唯有正院尚有一簇灯光,几个东厂的番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庙堂门口,听不见薛纪年任何的声息。 “非是替东厂卖命,只是我们奉命协助东厂,职责所在,不可懈怠。”这句话是说给在场所有的兄弟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王澄没说什么,继续嘀嘀咕咕的拧自己的衣摆。 蓦然,漆黑的林间传来一声沙响,王澄还未得反应,便觉得自己身体被一股大力猛的一推,重心不稳,直接撞开了外院的门,一头栽进门里。 咻咻两声破空响,两只漆黑的利箭一前一后的扎在草皮上,就在他方才站的位置。 “什么人!”他听见江律的喝斥声,随后,便见林间跳出一批黑衣人,与锦衣卫交上了手。 王澄骂了声脏话,从地上一跃而起,加入了战团。 对于这些刺客,江律并没有太过惊讶。 先前死了一群人,依他的估计,本就觉得今晚没可能会安宁。 只是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捱到天亮,等天一亮,他便派人去最近的卫所调派些兄弟。没想到,还没熬到天亮,他们又来了。 这一次,对方来的人不是很多,但个个武功不弱。 江律抵抗的很是吃力。 下过雨的夜里,满地泥泞,踩在水里,响起一片哗啦声。身边的人不停的倒下,他听得自己的属下受伤的呻吟声。 江律回头看一眼荒寺的内门,自从他们和黑衣人交上手后,内门里一直安静如初。他不信里头的人会听不见。 想到此,他抹了一把脸,狠狠一刀砍在来者的肩上,却也由于求胜心切空门暴露,被对方一掌拍在胸前,闷哼一声后退数步,被王澄一把扶住。 “大哥!” “我无事。”江律吃力的摆手。 见江律受伤,黑衣人竟没有乘胜追击,他捂着肩膀颇有些咬牙切齿:“我知道你叫江律,不想死的话,就别管闲事。”声音是刻意的吵哑。 江律一愣,与王澄对视一眼,心底止不住的疑惑。 第27章 疑窦丛生 第28章 改走水路 等天光大亮之后,薛纪年步出荒寺。 花浅紧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四处张望。讲真的,她活了十八个年头,最出轨的事就是拦路抢劫调戏美男子什么的。在她手上,鸡鸭鱼猪死了不少,但绝对没有半条人命。 自从跟在薛纪年身边,她这是三天两头见死人,每天都在刷下限,实在很刺激人。 屋外头除了一地的凌乱,并没有什么尸首,想来是锦衣卫打扫过战场。 花浅颇有深意的瞥了薛柒一眼,瞧瞧人家锦衣卫行事,兄弟挂了还知道要入土为安。哪像你东厂,随手往屋后一丢,叠罗汉一样的堆成小山,太不给死人尊重了,替你们卖命真是不值! 薛柒被她看的不明所以,向薛纪年道:“督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薛纪年眯着眼看了看残破不堪的野寺,道:“即刻启程。” “是!” 看薛柒大手一挥,迅速的安排布置,花浅哑然,不等江律了? 薛纪年踱步往马车走去,花浅赶紧跟上:“督公,我们不等千户大人了?” 不,她是想说,不等救兵了?您都不数数自个儿身边的人马?比当初她打劫他时,少了至少一大半! 上京之路还没走完一半哪。 薛纪年拍了拍马辕,道:“等不到了。” “他死了?” 薛柒:“……” 薛纪年轻笑一声:“那倒没有,只是江律既然提出离开,就没有想着回来。” 花浅:“……” 亏她对江律还挺有好感,没想到他竟干出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昨天还说是皇帝指派来保护她,啊呸,竟然跑得这么快! “昨晚我们是临时起意歇脚在此,对方都能盯上门来,想必此去京都一路,他们早布好了埋伏。” 薛柒阴沉着脸,衬得那条刀疤更加吓人,他低声问道:“督主,我们该如何?” 薛纪年没说什么,待马车车帘落下之际,薛柒听得一声清朗的回应:“改走水路。” 马车内,花浅蹭到他的身边,低声问道:“督公,你是怎么猜到那个锦衣卫不会回来了?” 她就想不明白,江律要是想逃,为何不在昨晚刺客来犯之时直接逃了,干嘛还要拼命守一波? 薛纪年指指她的脚边,花浅一愣,随即想起自个儿脚边的位置有个暗格,她手脚利落的蹲下来,从里面掏出桌几茶具,一一铺在薛纪年面前。 前几日,她看薛柒就是这么操作的。 薛纪年手执青釉梅花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花浅倒了一杯,花浅赶忙接过:“多谢督公。” 水竟然是热的,也不知道薛柒怎么办到的。 “江律此举,无非是讨我一个赦令,如今奉本督之令前往调兵,他日自然没有人说他玩忽职守,也才更方便沈夜替他开脱。” 提到沈夜,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花浅。 奈何花浅半点没接收到,她的脑子还沉浸在他方才的话里,想了半天越想越不对,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你成全了江律,那谁来成全我们? 聚精会神想退路的花浅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开不久,那间她曾待了一晚的荒寺便火光冲天,隔着老远都能看到浓烟升腾。 坐在车辇内的花浅始终没有探头往后看一眼。 @@@ 八风渡是一个小渡口,从荒寺出来走了不足一个时辰,花浅便看到一条宽阔的大河。 辰时刚过,一夜大雨之后,竟然出了太阳,阳光不是很强烈,洒在平静的河面上,波光粼粼。 一艘乌蓬船停在河边,随着水波微微起荡。 一对祖孙正在打水,瞧见一众人,停了手中动作。 薛柒示意手下前去问询,对于这艘船,花浅有些疑惑,坐得下这么多人? 刚想问问船家,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客船,谁知还没开口,便见前去洽谈的那个番卫唰的抽出长刀,利落的抹了那老头的脖子,反手又是一刀,那小孩也倒在水里。 花浅震惊的瞪着他,看着他将长刀在那老头身上抹了抹,抹净了血迹,才若无其事的返身回来向薛柒回禀:“回大档头,此去不足百里,便是靖宁地界,那里……”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花浅截住:“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第29章 船上惊险 第30章 浪里白条 第31章 落难 只见花浅站在他面前,豪迈的一掀自己的衣裙,翻了翻,挑出内层的白色布衣,滋啦一声,利落的撕下一长片。 薛纪年很少有惊讶的时候,他这人喜欢布局,事事算人心,加上性格又古怪,别看他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吃人最不吐骨头。 前世,他唯一失败的事便是站错了队伍选错了人,败者为寇,他一点都不惊讶他们最后将他推出去顶罪。 可现在,他惊讶了。 薛纪年一脸谨慎的盯着花浅手中那片白布条:“你要做什么?” “包扎啊。”花浅扬扬手中的内衣碎片,无辜回道。她总不可能拿这个勒死他吧? “用这个?”想到这布条的原身,薛纪年皱了皱眉。 花浅满含歉意,道:“督公对不住,这荒野之地,我也找不到药。先用这个包包伤口,我们再一起去找大夫。我保证,我天天换洗内衣,干净的很。” 薛纪年:“……” 良久,花浅才听到他闷声回了句,“不必!” 她不明白,不就是包个伤口吗,他傲娇什么?要不是看在这伤是替她挨下的,当她愿意撕自己衣服?银子不便宜的好不? 衣服不能白撕,她觉得应该再努力争取一下,于是她好声好气劝道:“真不包吗?会死喔。” “不劳费心!” 这话说的颇有点咬牙切齿。 “伤口很长的。”花浅还是不死心,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比了比:“有这么长。” 薛纪年:“……” “你别害怕,我师父的医术很好的,我虽然没学会多少,但包扎的手艺很不错。” 她还真有脸说,不过薛纪年抓住的重点是:“你有师父?” “对啊。” “他是谁?他在哪?” “雾隐山上的一个闲散老道。不知道在哪里,估计云游了吧。” 薛纪年:“……” 雾隐山?名不经传,不过现在看来,也许该好好查查。 乘着薛纪年恍神的功夫,花浅不怕死的又往他面前凑了凑,发自内心的劝解道:“追杀我们的人没见着咱俩的尸体,随时都有可能找来。你若现在不处理,伤口就一直不会好。到时候追上门来,说不定我就直接将你丢出去自个儿逃啦。” 薛纪年冷笑一声:“本督现在还没死,公主这样说,不怕本督记仇吗?” 他又开始唤她公主了。 花浅不屑的撇撇嘴,拿布条往他身上比划:“就算记仇也得活着啊。死了谁还能惦记谁。” 薛纪年冷冷的看着她,她错了,只要是被他记在心上的仇,既便死了,化成鬼他也会来讨回! 既便这一世他活得安康,但薛纪年从不否认自己的心底住着一只恶鬼,一只最终会将前世所有辜负他的人撕咬成渣的恶鬼。 而如今,他正一步步向着这个目标前行。 想起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他放松了心结,道:“如此,便麻烦公主了。” 啧啧,人果然都是怕死的,特别是高高在上的人,更是如此。 花浅一边心里不屑着,一边绕到他身后。小心的将他的衣领往下拉了拉,将手中的布条一圈圈的缠在他的背上。 对于手底下马上僵硬的肌肉,花浅表示很理解。 在不熟悉的异性面前宽衣解带,换她,她也得肌肉僵硬。 所以她一边替他包扎,一边絮絮说着方才他昏迷后发生的事,以便转移他的注意力。 “两边打着打着,就打没人了。督公你说,那些黑衣人还会不会再来?” 你刚刚劝他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人家会追上门,你还想将他当肉盾? 对于花浅明显前后不一的言语,薛纪年并未在意。他的身体由一开始的僵硬到慢慢的放松下来,道:“不会。” 花浅惊讶,这么盲目自信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随即她在心底又翻了个心思,说这种话的人,要不是太自大,便是早有安排,还是,他知道什么内情? “督公如何这般知晓?” 就她所知,雇凶杀人一向不都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吗? 他俩现在虽然狼狈了点,但至少还是活蹦乱跳的。 那些追杀者就这么放弃了?还有没有职业道德?! “要来早该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花浅一想也对,现在他们身边没有任何护卫,这时要是再来一拨黑衣人,那他俩早死得透透的。 那些黑衣人追杀了他们一路,连他们换路线的事情都知道,特地趴在水底等他们上门,杀了个措手不及。 由此也可以看出,东厂的这只队伍里,一定是出现了叛徒。 想通了这一点,便不难理解薛纪年话里的笃定。 现在倒好,不管是追杀者还是背叛者抑或自己人,谁都不知道他俩现在身居何处,自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 这样说来,没个侍卫在身边,他们还更安全。 她吁了口气,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开玩笑道:“看吧,我就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那些下属也不见得都效忠你。果然,藏了颗老鼠屎。” 瞧着薛纪年不是很好的脸色,花浅赶紧举手发誓:“不过督公您放心,既便天下所有人都背叛您,也绝对不包括我。我花浅在此立誓,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就算埋进你家祖坟,也定当不离不弃誓死不悔!” 薛纪年只要不死,她和他就注定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两只蚂蚱,逃都逃不开,所以花浅时刻谨记拍马屁的大业,务必要拍成一代绝响。 薛纪年:“……” @@@ 靖阳,怀王府 “你是说,你亲眼看见薛纪年和锦衣卫不和?” “回王爷,的确如此。”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赫然就是那个在八风渡杀了那对祖孙的东厂番子。 怀王殷顾端坐在上位,脸沉如水。 “子文,你如何看?” 怀王府世子殷子文坐在他左下位置,闻言起身,道:“父王,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以薛纪年的能耐,如何会让自己落到这般危险境地。” 怀王抬抬手:“继续说。” 殷子文有些得意的瞥了一眼他对面的殷子商,道:“这些年,薛纪年在京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谓红极一时。他为何突然要离开上京?迎接长宁公主一事虽说重要,但上上京内绝不是非他不可,有何必要亲自出京?东厂狗腿满天下,想找几个有用之人易于反掌。” 怀王嗯了一声,又道:“子商,此事,你如何看?” 怀王府二公子殷子商上前,道:“回父王,儿臣觉得此事并无不妥。” 怀王捋着胡子的手一顿,脸上疑云顿起:“你觉得镇抚司与东厂不和是作给我们看的?” 毕竟镇抚司和东厂都隶属皇帝陛下直辖的部门,两者堪称左膀右臂,都是不可或缺的所在,皇帝应该也不会让他们真的存在不可化解的矛盾。 “非也。儿臣早有了解,东厂和镇抚司虽说同为陛下亲卫,但司职不同,近些年来,两者勾心斗角的事几乎是人皆尽知。” “那你觉得,陛下为何不作处理?” 殷子商沉沉道:“帝王御下之道,平衡乃是首位。” 怀王点点头,这点他也明白,作为上位者,没有一个人希望下属抱团取暖,这样稍有不慎,主子的位置就要被架空了。 只有互相制约,才能中央集权。九洲中文 殷子文有些不服,讥诮道:“那你说,薛纪年为何要出京?他吃饱撑的?” 殷子商看了他一眼,低头道:“皇贵妃是东厂最大的靠山,而长宁公主则是正宫温皇后所出,按理来说,这迎接鸾驾之事的确轮不到薛纪年。但他如今既然出了京,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与他背后的金主皇贵妃之间,一定出现了某种罅隙。” 换句话说,他要另择金主。 皇帝的后宫一向是天下人的目光所在,后宫所为乃是前朝风向。作为皇室中人,个个了然于心。 当今皇后与皇贵妃不和已久,薛纪年这么做,皇贵妃只要不瞎,定然看得出问题。 殷子文哈了一声:“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皇贵妃真是瞎得可怜,连这么明显的反叛迹象都看不出。” 殷子商瞥了他一眼:“皇贵妃既然稳坐后宫,风头无两,连温皇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眼瞎之人可活不长久。” 殷子文有些懊恼:“正话反话都你说,不你讲的他俩之间出现问题吗?” “的确如此,但此事复杂,薛纪年肯定是有不得不离京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让皇贵妃无法拦阻甚至不会起疑。” “什么理由?” 殷子商垂下眼睫,道:“这个,暂不知晓。” 殷子文又是哈了一声,神情满是不屑,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向怀王拱手道:“父王,这深更半夜的,若无其他事情,那儿臣便告退了。” 良宵苦短,他床上还有个美人在侯着,谁乐意对着几个男人意淫一个太监为何要去接公主? 关他屁事! 怀王点点头,殷子文退出正厅。 殷子商不置可否,转身问着脚边依旧跪着的探子:“这一路之上,可还有其他异常?” 那人犹豫了一下,回道:“回二公子,有一件事,属下不知道当不当讲。” “讲。” “是。” 于是,他将花浅拦道之事一一诉来。 “你是说,当日这位长宁公主,曾半途劫道?”殷子商有些不可思议。 “正是。不过后来,因为属下奉命守在山下,所以不清楚当时天观寺内发生了什么。而且回京途中,一直风声鹤唳,属下一直未找到合适机会探听。” 殷子商皱着眉头:“你是说,当时跟在长宁公主身边还有一个姑娘,而一直到四方客栈的时候,薛纪年都是唤那位姑娘为公主?” “不错。” 殷子商低头沉思了会:“父王,对此事你意下如何?” 怀王抚着胡子冷冷一笑:“这个阉臣竟敢鱼目混珠,意图乱我皇室血脉,其心可诛。” “父王意欲何为?” “薛纪年此人,老奸巨滑,早晚是我怀王府的心腹巨患。若能凭得此事,拿掉此人,于我靖阳不失为一桩幸事。” “父王想上书朝庭?” 怀王爷摆摆手:“藩王无诏不得进京,本王自然不能破例。” “那父王是想以密函形式挑起京中之人对薛纪年的注意,引导他们去查明真相。” “不错,京都越乱,于我靖阳越有益处。” 殷子商没说什么。 瞧出殷子商似乎有些顾虑,怀王深沉的眸子定定看来:“子商有何疑虑?” 殷子商拱手:“儿臣倒是觉得,此事有待商榷。” “为何?” “方才大哥说得对。薛纪年执掌东厂,手段了得,不可能算不出这回京之路艰难险阻。而公主千金之躯,乃是他此行的任务,定然不可有任何闪失。” “你的意思是?” “离开京畿危机四伏,若想安稳的保住公主的命,暗渡陈仓是最好的办法。” “你是说,他故意用假公主吸引暗处之人的注意?” “儿臣正是这样认为。” 又向那个探子问道:“他之后对这位长宁公主态度如何?” 探子想起四方客栈出事之时,薛纪年对花浅的处处维护,以及船上夺命之时,奋不顾身的以身相挡。 当时他落水以后就在附近,瞧得分明。 遂一一如实回报。 事情再明白不过,花浅若不是公主,怎么值得贵为提督的薛纪年以命相护? 谁都知道,公主若有闪失,薛纪年首当其责,就算他再怎么惜命,当时境况也容不得他有其他想法。 殷子商点点头:“所以父王,儿臣觉得……” 话未完,门外传来通报。 “参见王爷,公子。” “何事?” “外头有人求见,自称是东厂大档头薛柒,有急事求见王爷。” 怀王父子互相对视一眼,顿时明白薛柒的来意。 “看来,薛纪年在我靖阳失踪一事,已传回京都。” 跪地的探子有些不明:“薛柒一直与属下在一起,出事之前,因行船不便,薛纪年便吩咐他带人走陆路汇合。属下猜想,薛纪年失踪一事,薛柒应该不大会传回上京吧?” 他这话说的还是婉转的。但凡薛柒脑子正常点,都不可能做这事。 一旦薛纪年倒台,如今东厂的人都得倒大霉,特别是薛柒,为虎作伥,被人剁了都有可能。 薛柒应该不至于这么无脑。 上位的两人是他的主子,但久居靖阳,对京都风云应该没有他熟悉,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们。 殷子商冷冷的睨他一眼:“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接到殷子商阴寒的目光,探子才惊觉自己逾矩了。 “是!”他赶紧俯身叩了个头,恭敬的退下。 待那个探子看不见身影,殷子商拍拍手,从暗处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 “跟着他,本公子不想再见到那张脸。” 黑衣人点点头,随即从屋里消失。 对于殷子商的举动,怀王未说什么,只是淡淡提个醒:“本王倒是觉得,他方才并没有说错。” “可儿臣认为,若没有十足的底气,薛柒如何敢踏上我怀王府的大门。” 他一定是往京里递过消息,至少他们目前的金主皇贵妃一定会知晓。 怀王皱着老树皮的脸嗯了声,又道:“那依你之见,这个薛柒我们见还是不见?” “见。” 说着,殷子商拱拱手道:“这么晚了,父王还请早些歇息,儿臣去会会他。” “去吧。” 第32章 陆家村 靖阳,陆家村外的河滩边。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救命啊……”得到薛纪年的首肯,花浅扯脖子喊上了。 反正是他说附近不会有黑衣人的,万一再招来,可怪不了她扔下他独自逃跑。 抱着这种心态,花浅嚎得声震四野。 她方才隐约听到鸡鸣声,这附近一定有人。 她不能把薛纪年独自丢在原地,又没力气扶他一起走。也许是那碧领天余毒未清的缘故,她如今觉得自己的丹田凝滞,身体大不如前。 就算这么一顿鬼哭狼嚎,她都得气喘半天。 当然,若是黑衣人此时来临,她便是丹田凝成石头,就算不能飞,爬她也能爬成天下第一! 薛纪年靠着山石,瞧着花浅的模样眼底有些嫌弃,这个女人,一点都没有身为公主的自觉。就算是假的,好歹也装一装啊,矣,装也装不像。 在宫里,这种气质全无吼得脸红脖子粗的女人,从来没有。 宫里的女人都讲究排场和形象,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既便做着害人的勾当,说出的话,做出的动作,瞧着也都是赏心悦目。 从没有花浅这般豪放粗鲁。 粗鄙的女人! 薛纪年心里的想法,花浅自然不晓得。 此时,她正满眼放光的盯着前头正向他们走来的十几个汉子,短打衫,麻布鞋,一看就是长期在田埂上打滚的泥腿子。 “这位姑娘……”领头的汉子个子不高,人长得很结实,看起来三十几岁,浓眉大眼的透着一股子憨劲:“你、你们这是……” 花浅眼底包着两泡泪,吧唧一声跪在众人眼前,楚楚可怜抬头道:“诸位大哥,求求你们,救救我相公。” 薛纪年:“……”! 领头的汉子紧张的后退两步,想去扶花浅,又不好意思碰她,搓搓手有些为难的提醒道:“姑娘快请起,你这么一跪,俺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花浅摇摇头,清秀的脸上满是凄楚可怜:“奴家实在无法,求求各位大哥仗义相助,救我夫妇一命。” 其中一个男子问道:“那你说说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流落到俺们庄子外头?” 花浅道:“我与相公乃是中州人士,夫家姓纪,前些日子,相公身子不适,一直未能痊愈。听闻京里有大夫能妙手回春,我夫妇二人便决定上京寻医,谁知路遇歹人,随身物什皆遭抢夺,家仆死伤殆尽,若不是我夫妇二人拼死奔逃,早已横尸野外。如今我相公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还望各位义士伸手,救我相公一命……” 话毕,深深的拜俯,言辞恳切,内容悲伤,后面几句话伴着嘤嘤嘤的抽泣声,听着别提有多凄惨。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看,这两人瞧着是有点惨,女的倒还好说,那男的不停的咳嗽,自他们来后,连抬头看他们一眼的力气都没有。我爱搜读网 忍心是有些不忍心,但这二人来历不明,又不能冒然救回村里,遂又问道:“上京?此处并不是去京都之路啊。” 花浅擦了把眼泪,继续唱作俱佳的哭诉:“各位有所不知,我们本是走大道,后为逃脱山匪,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进了什么地头。我只记得,跑到后来是一片悬崖,相公失足跌落河里,奴家不忍苟活,陪着跳下,便失去了知觉,醒来才发现,竟一路漂到了贵地。” 她方才早观察过了,这地头三面环山,有山头总有悬崖,她又没指明哪一处,她一个外乡人,天黑看不清楚很正常,随便他们怎么去猜想。 薛纪年:“……” 他皱着眉,不知该以什么脸色去面对花浅,遂干脆什么也不说,微低着头,由着她去瞎编。 花浅对于自己的故事很满意,越说越顺口,对于这个故事的后续她早已想好诸个版本,任对方怎么问,她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贞节烈妇,竖个牌坊都不为过的那种。 几个汉子听得很是钦佩,其中一个道:“后山的确有处悬崖,前些年,老李家去采药时还跌伤过腿。再往后头,有条小道可去南陵,那地头的确常年有匪。我本家有个侄儿就在南陵当差,听说府衙经常派兵剿匪,可惜一直没什么成效。” 既然队伍里有人这么说,花浅故事可信度瞬间拔高了三个等级。 眼瞧着这帮人有些松动,花浅再接再励,再洒一把眼泪:“各位恩公,我与夫君俱是好人。求求各位,救救我相公。” 花浅觉得用“好人”形容薛纪年,岂止是名不符实,简直是厚着脸皮恬不知耻。 但如今当着本尊的面,她除了狠命的往他脸上贴金,真是找不到第二条路可以走。 幸好薛纪年这个人还有个优点,他这张脸极具欺骗性。哪怕他做的是伤天害理的勾当,在不明就理的人面前,依旧是温和可亲的模样。 若不是知晓薛纪年的真实身份,花浅都快要被自己这番言辞恳切的说辞打动了。 听到花浅用“好人”形容他,薛纪年自己都觉得这个称赞有点荒谬了,他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 不过乍一听闻,多少有些惊讶,连咳嗽声都略略变了几个调。 领头的汉子看薛纪年咳得肺都要喷出来的模样,对花浅的说辞又加信了几分。 谁没事带个肺痨鬼四处游荡? 他回身跟众人一阵商议,一个长着山羊胡,皱着一脸老树皮的老头站出来,向花浅宣布,同意将二人带回村子。 瞧花浅惊喜的眼泪都快掉下来,那名年轻的汉子又好心的给她介绍,言道这个老树皮就是村里的村正。 人说,县官不如现管。在这种小村子里,村正一句话可以解决别人说一百句话的事。 花浅立刻拿出抱粗腿的气势,在这位村正大人面前示弱了。 “多谢村正大人,多谢几位义士,奴家来世作牛作马,定然报答各位大恩大德。” “为夫求药身陷险境,你也当得贤惠二字。”老村正蹲下来,看了看薛纪年的伤口,道:“只是我们这村子小,往常我们受伤也没什么好药材。你这相公伤得重,怕是还得去请个大夫。” 第33章 怀王府 第34章 前世今生 陆家村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坐落在靖阳最偏的位置。 薛纪年躺在床上,目光在四周微微一扫,所有事物皆在心底。 这是一间土坏房,虽然破旧,但盛在收拾干净,勉强还能入眼。 今早,他和花浅被陆家村人发现,经过一番明显不符合事实的狡辩,花浅顺利的说服众人,两人被带回村里。 住的正是那名很热情的年轻男子家里。他叫陆大虎,有个媳妇冯氏,家境贫穷,但胜在好客,一听说村正要安排花浅他们住在他家,一口就答应下来,还连连催着冯氏收拾了间屋子,好方便两人居住。 花浅端着药,推开门进来。一眼就瞧见床上的男人那略带探究的眼神,她无语的在心底白眼。 紧走几步,将药汤放在桌上,两手捏着耳朵一边嘶声好烫,一边眼睛闪亮的望着薛纪年道:“相公你起来啦,太好了。” 说着走上前来,扶住薛纪年的手臂让他坐舒服些,又在他背后塞了个枕头,道:“我刚熬了药,你喝……” 薛纪年打断她的话:“你喊我什么?” 花浅一愣:“相公啊。” 薛纪年眉头一皱:“乱喊什么,你……” 不待薛纪年说完,院子忽然里传来冯氏的吼声:“陆大虎你又死哪儿去了!” 随后又是一阵叽里哐咣,伴着陆大虎小声的求饶声。 薛纪年与花浅同时沉默,花浅无辜的看看他,又看看院外,从他们住的这间屋子往外看,并不能看见冯氏,但这个陆家院落小,就算看不见冯氏的身影,但她那明显超分贝的高音让人想忽略也难。 花浅以一种“你看吧我也没办法”的无奈眼神瞥了薛纪年一眼,所谓送佛送到西,骗人骗到底,他们之前以夫妇相称,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若想安稳的在陆家村养伤,这层关系是撇不清了。 薛纪年:“……” 陆家村的特色不止穷,还很小。 花浅方才出去随意逛了一圈,不足一盏茶时间,就逛遍了整个村落。 村正没有骗她,整个村子果然找不出一个大夫,花浅没有办法,只能向陆大虎讨了些他们常用的草药,也不管有用没用,准备给薛纪年用着试试。 薛纪年没有拒绝,虽是嫌弃,还是一口喝完她递来的黑漆漆的药汤,草药刺鼻的味道呛得人脑子发疼,薛纪年咳了两声,才将空碗递给她。 花浅赶紧接过空碗,放回桌上。又端了个盘子过来,里面盛着布条和剪子。 “相公,你这伤口要再处理一下,会有些疼,你忍着些啊。” 薛纪年睨了她一眼,微微侧了身。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那件,基本上已经干了,跟团咸菜干似的皱巴巴的挂在身上。 花浅扶着他的肩膀,道:“我向冯婶讨了一套里衣,是全新的,一会儿你换上,睡着会舒服些。” 边说边举着剪子,沿衣料边线缓缓剪开之前好不容易缠好的布条。看见伤口,花浅倒吸一口冷气。经过大半宿的折腾,伤口四周已明显红肿不堪。衬着翻卷的皮肉,白森森的吓人。随着她的动作,血水又渗了出来,立刻染红了还没来得及撤走的白布条。 薛纪年没有吭声,但随着她的动作,肌肤不由自主的微颤。 真是个狠人,伤成这样都不吭。 看看手里的草药,再看看这么深的伤口,花浅很为难,如今之际,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先给伤口四周作了简单处理,再将草药敷上,又一圈圈的重新绕上干净的布条。 虽然薛纪年没什么大反应,但花浅看着这伤口就替他觉得疼,是以手下不停的放轻再放轻,导致包好伤口后,她自己反而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花浅吁了口气,弯腰将那身里衣放在薛纪年手边:“相公,我来伺侯你更衣吧。” “不用!” 花浅顿时心花怒放,她才不是真心想伺侯他换衣服,还是里衣,她还担心长针眼呢。 不过嘴里还是说:“唔,那相公你小心着些,这草药也不知道管不管使,你可千万别碰到伤口。” 说着走回木桌旁,拾起他方才喝空的药碗,准备出去,脚步还未跨出,闻听身后之人低言:“多谢公主。” 花浅脚下一顿,随即紧张的揣着空碗跑回床前,低声道:“怎么还叫我公主呢?” 刚上过药的薛纪年,冷汗还挂在额头,此时,却悠然的放松身体,听得问话,侧首看向花浅,道:“那公主认为,臣应该叫你什么?” “夫人啊,之前你不喊得很顺口?” 薛纪年:“……” 花浅索性往他床头一坐,一边拉过被子替他掖好,一边压低声线晓之以理的劝慰他:“督公啊,虽然我知道这有点不合适,但这也是没办法,咱俩之前的身份太敏感,化身成夫妻才好躲避追踪啊。那些黑衣人没弄死我俩,一定还会追来的,咱们得乘他们没来之前,赶紧将伤养好。” 毕竟出门在外,一般人的确不可能想到,一个太监敢去攀公主这根高枝。 “而且你想啊,以我俩之前的身份,谁也想不到我们会变成夫妻,我自个儿也是当时灵光一闪想到的,这叫出其不备,你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看薛纪年一副被她占便宜的神情,花浅心底别提多憋屈。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莫名其妙就变成人小媳妇。虽然他是个太监,做不了什么实事。但名誉上,可是不大不小的一块污点,以后她再嫁人,在陆家村人眼里,就是二婚啦。 她都不计较,他还计较什么! 当然,他位高权重,不同于一般的太监,也许会有姑娘愿意自荐枕席,但她绝对是因为走投无路情势所逼,唉,这便宜真是被占大了。 他竟然还嫌弃! 花浅憋着一口老血,在心里努力的宽慰自己,这个“便宜”她也不算太亏。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他,多少也得算点情份吧?回宫以后,他不得不顾着她点?说不定良心一发现,碧领天的解药就捧到她面前了。 反正他是太监,又不能真怎么样她! 抱着这样的心态,花浅这位自封的“薛家媳妇”总算好受了些。 薛纪年直直的看着她,半晌才低声道:“夫人,言之有理。” 不知为何,花浅总觉得“夫人”二字,好像在他嘴里打了几个来回,吐出来时,颇有些湿噜噜的错觉。 弄得她有点不自在。 摸了把脸,她试图改善一下眼前的尴尬。 目光随意一扫,扫到他的枕头,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相公,我晚上睡哪?” 这地方只有一床一被,难道要同床共枕? 说真的,虽然她指望着用“夫妇”二字换薛纪年心中一点点情份,但真让她跟他睡一起,她还是不乐意的。 她抬了抬下巴,试图摆出公主傲娇的模样。 ——虽说我这身份是假的,但既然你想演戏,不得做出点真实表示? 薛纪年微微一笑:“为夫记得,有人曾说过,愿为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想来,睡个地板应该不妨事。” 花浅:“……” 陆大虎的媳妇冯氏进来送晚膳时,花浅正在打地铺。不知她从哪个角落里找出一床破旧的竹席,铺在地上,此时正拿了块抹布掸上头的灰。 “纪夫人这是?” “喔,没事,我准备晚上睡这。” 冯氏有些不明:“你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还要分床? 花浅扫灰的姿势不停,神情自然的回道:“我相公伤重,我怕夜里碰到他,还是睡在地上安心些。” 冯氏恍然大悟,一脸认同的点点头:“纪夫人真是贤惠。”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道:“你们晚膳还没用,饿了吧?我煮了点粥,纪公子有伤,喝米粥最好了。” 花浅扔了抹布过来,客气道:“谢谢冯婶。” 送走了冯氏,花浅拿木勺搅了搅,端了一小碗,端到薛纪年面前。 薛纪年脸色不是很好,船上那一刀虽未正中要害,但当时他为了演得形象,几乎没做任何防范。况且方才花浅给他敷的药,一看就是最低劣之药,此时伤口正如火燎般的疼痛。现在他完全没有胃口吃东西。 正想拒绝,却见花浅执着小勺,在碗里拌了拌,舀了一小匙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薛纪年:“……”他不是没被人伺侯过,身边侍从环绕,每个人对他巴结得不行。既便如此,还是不如意者居多,他们怕他,他随意一个眼风扫过去,都能让他们抖半天。 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很容易就败坏心情。 可眼前这个姑娘不一样,敬惕她不怕他,既便她前些时候对他曲意奉承,那也只是想放松他的警惕,以便溜之大吉。 想到这,薛纪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溜,她是溜不掉了。碧领天的毒一日在身,她就只能任他摆布。 花浅莫名其妙的看着薛纪年,这男人先是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勾了勾唇,难道是觉得她这般伺侍他伺侍得很顺心? 这么一想,花浅心里顿时得意起来,她就说嘛,自己聪明伶俐举一反三,即便是从没当过人家媳妇,她照样胜任得很。 她执着汤匙送至他的嘴边,见薛纪年不动,又疑惑的收了回来:“是烫吗?我试试。” 然后直接喂进自己嘴里。 薛纪年:“……” “呜,还好啊,不烫。相公,你再尝尝。”说着又漂了一勺递至薛纪年嘴边。 薛纪年:“……” 他靠在床头,眯着眼睛盯着花浅小心翼翼的动作。 太监这一行当,虽说身体缺了点物什,但并不会影响人天生想找伴侣的心性。宫里很多太监,都会私下找对食。当然,这都是手里有些权利的太监,一般的人并无这般机会。 就算是宫里最不受待见的宫女,只要没犯大错,到了一定年纪,都可以出宫。 而太监,没有这待遇。 所以不是逼不得已,一般的宫女也不会找个太监凑合。 薛纪年算是太监里的红人,按理说,找上门来的女人不会少。但事实是,几乎没有。大约这得归功于东厂在外的赫赫威名。 只要他自己不开口,一般人根本就不敢送。 给一个残缺的男人送女人,除了羞辱,还能有什么?大家都觉得,以这男人的地位,只要他自己想要,定然不缺暖床。 是以,谁也不敢吃饱没事给他送女人,没那胆子。 前世执着权利,今生执着复仇。他其实甚少有时间了解其他女人的想法,除了宫里的那位。 但现在对花浅的表现,他起了点兴趣,他倒想看看,沈夜的这个女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换一个。” 花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嫌弃她刚刚用过那个小汤勺:“好咧,你等着。”说着即刻起身往门外走去,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嫌弃。 很快,她又回来,手里捏着一只湿淋淋的木勺,赫然就是方才她用过的那只,她一脸抱歉的向薛纪年道:“相公抱歉啊,这陆家太穷了,我刚去厨房找了找,也没找到第二只勺子。不过你放心,这只我洗过了。” 说着不由分说,又坐回薛纪年身旁,如之前一般,又递了小勺过去。 薛纪年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 盯着那只小木勺,脑子里就浮现花浅方才那自然的动作,略略有些不自在,不过眼前这个姑娘这么执着,眼波温柔,看着他的样子仿佛在看自己的心上人。薛纪年愣了愣,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吞下那口粥…… 花浅心头一喜,赶紧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两人怀着各自心思,一个默默的吃,一个默默的喂,一碗粥很快见底。 花浅吁了口气,起身将碗端出外间。 顶着薛纪年犀利的目光,自己还能稳稳的将粥喂完,这心理素质相比从前,提高的绝不是一星半点。 可喜可贺。 晚间,冯氏又送来一床棉被,把花浅感动的差点落泪,以薛纪年的黑心肠,她都做好了夜晚取暖全靠抖的准备。 将棉被在地上铺好,掸了掸,又将枕头往被子里一塞,花浅躺进去滚了滚,觉得不是很舒服。地板太硬,膈得慌。 她翻身坐起,盘腿坐在被子上想了想,开门跑了出去。一会儿,从外头院子里抱了一捆草秸进来,塞在破草席下面。她试着再往被子上一滚,垫了东西就是不一样,又软又暖,她舒服的哼哼着,一脸满足的滚进被窝里。 草秸蓬松枯黄,晒得干干的,应该是冯氏准备垫猪窝用的。 薛纪年因着后背有伤,侧了身子躺在炕上,嫌弃的看着花浅折腾。 这种女人,真不知道上辈子沈夜怎么会看上她,他图什么?! 花浅才不在乎薛纪年的想法,反正她又不跟他过日子。她觉得自个儿现在是拿人钱财,替人挡灾。只要薛纪年薪俸不扣她,她才不管自己在老板眼中是朵花还是坨牛粪! 屋子里安静下来,桌上的烛火哔剥跳跃,烛影憧憧,花浅将棉被拉高过头,将自己整个人埋在被窝里。 也挡住了薛纪年似有若无的探究。 事实证明,凑合着用的东西真是不地道。 花浅这人向来浅眠,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有点难受,她悄悄的探出头来舒了口气。床上的薛纪年毫无动静,应是睡着了。 她在枕头上蹭了蹭,也闭上了眼睛,这几天过得惊心动魄,花浅心神俱疲,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了过来,也许是晚上那一大海碗粥的功劳,她有些憋腹。她悄悄的窥了眼薛纪年,从地上爬了起来,摸到门外茅房去放了水。 身心舒畅的回到屋里,她摸着桌上的冷茶灌了口,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躺下之前,又看了眼薛纪年。 薛纪年依旧是入睡时的模样,左手微垂在侧,睡得规规矩矩。花浅一边掀着自个儿棉被,一边感叹薛纪年的睡姿,真看不出来,这人醒着的时候那个腹黑,睡着竟如此端正。 就是呼吸声太重了,忽哧忽哧的跟拉风箱似的。 她嘲笑着准备缩回被窝。 不对! 花浅脸色一紧,呼的打开被子一咕噜爬起,趿拉着鞋子扑到薛纪年床边。 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烫手的厉害,身子却在微微颤抖,花浅拉过他的手,一片冰凉。 高烧了。 大约是感受到花浅的动作,薛纪年睁开眼睛,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底此时蒙上了一丝水气,高烧烧红了眼,他微微撑着眼皮,看着花浅没有作声。 从初遇到现在,薛纪年这种无辜的眼神,花浅还是第一次见到。以至于,她一下子愣住,呆呆的盯着他看。 薛纪年仅是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皮。 “冷……”他无意识的低喃着,瞬间拉回花浅的失神。 “哦……哦冷啊。”花浅慌张的在屋里头翻了一遍,几个破柜子都打开,也没找到什么保暖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到自个儿的棉被上,毫不犹豫的抱起来,盖在薛纪年身上。 又将烛火移近了些,瞧得分明,薛纪年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嘴唇泛白起着皮,他又低喃了声,这次花浅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凑上前去,瞧见他置于胸前的手无意识的抽动。 “相公,相公,你醒醒。”她低唤着,轻轻推着他。 薛纪年觉得很冷,下大雪了,他独自一人在茫茫雪原上踽踽而行,四处一片雪白。他走了很久,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丛熊熊大火,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底的喜悦,身子冷得厉害,他向前紧走了数步。 谁知,火焰乍起,突然涨大了数倍,一下子就蔓延至他脚底,瞬间包围他的身体…… 火舌添着被冻僵的四肢,他慌张的往后退。虽然浴火,他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热量,但被火焚烧的疼痛却很真实。 僵硬的四肢带着皮肤灼热的疼痛,直直的扎进他的脑子,脑子越来越迷糊……九六味 ………… 咸化元年。 “奸宦薛纪年,年三十有二,时任东厂提督兼御前秉笔,多年来杖权贪脏藐视王法,党同伐异杜弊主听,实乃恶贯满盈罄竹难书!朕登基之初,本应大赦天下,然,此贼子毫无悔过之心,欲行谋逆之事,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今,当行大辟之刑,以正视听!” 围观人众声浪鼎沸,臭鸡蛋混着菜叶梆铺天盖脸的砸在薛纪年身上。他仿若未闻,跪在西市口刑台上,望着宣旨的年轻人,无声冷笑。 沈夜宣读完圣旨,啪的合上,眉宇间俱是得意非凡。 缓步上前,凑近薛纪年的耳边,躬身低语:“薛纪年,你也有今天。” “沈督主英明神武心思缜密,能得沈督主另眼相待,杂家死得不冤。” 啪! 沈夜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老阉奴,死到临头还嘴硬!” 薛纪年被打的头一偏,稍默片刻,才缓缓抬眼。脸颊瞬时高肿,沈夜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打得他嘴角渗血。 他目光冰凉,嘴角却弯了起来,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笑得有丝邪气:“临死之际,能得沈督主亲自相送,黄泉之上,杂家瞑目得很。” 沈夜爆怒,当胸一脚将他踹翻。 江律赶紧上前拉住他:“督主息怒,这老阉奴不过是呈口舌之快,时辰已到,督主不必为他浪费时间。” 四个彪形大汉齐齐上前,粗暴的拉起薛纪年,剥尽他的衣饰,一张锈迹斑斑的丝网兜头罩下,将他紧紧勒缚,光洁的皮肤顿时密密麻麻的突出网眼。 沈夜站在监刑台上,目光嫌恶的看了眼赤条条的薛纪年,半晌,别过脸去。 列酒顺刀背而下。 “行刑!” 随着令牌落地,眼部剧痛,眼皮随之耷拉下来,盖住薛纪年森冷阴郁的目光…… 一刀一刀,三千六百刀,足足剐了三天…… 除了脸部依旧可辩,其余皆皮肉殆尽,骨架之间血染尽红,内腑清晰,一颗腥红的心脏微弱的跳动了最后两下,终归寂静…… 少顷,一具赤条条的白骨残躯被勒着脖子悬挂于西市城门之上,风大时,冷尸微微回荡。底下众人抬首而观,只见零落的脏腑随风而下,落于泥灰之中,在来往的踩踏中,沦为野犬腹内之物。 子夜时分,星子零散。 一道黑影快速步上城楼,冷风拂过她的披风,露出一张戴着黑色面罩的脸,看不见容颜,唯余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她利落的卸下尸身,又解下披风,将残尸紧紧裹住,往肩上一扛,纤弱的身躯顿了顿:“平日里瞧着也不见得多胖,没想到,挨过这三千六百刀,居然还挺沉的。” 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仿佛背上之人还是昔日那个呼风唤雨的东厂提督,而不是如今面目全非的一具残骸…… 视野里再有影像,已经是黎明时分,他裹着黑色披风静静的躺在土坑里,僵死的眼珠只能看到头顶上一方天空。他隐约感觉到身旁有人,却看不见她的样子。 耳边有人在低语:“听老人们说,人死需得压棺钱方能圆满。” 那人叹了口气:“可如今你身无长物,我一贫如洗,啧,还真是要难为你了。” 语毕,传来唏索的声音,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手中捏着一枚成色不是很好的圆形环佩,当中雕着兔子样式,兔耳朵处豁了个大口子。 那枚玉佩越来越近,最终落在他的眼睛上。 眼前只剩白玉的光晕,仿佛弥着一片晨雾,朦胧而飘渺,完全遮住他那毫无光芒的眼睛。 “黄泉之下,一路走好……” 一片混沌模糊中,清凉的女声缥缈响起,渐行渐远…… 薛纪年霍然睁开眼。 他又梦到了那不知真假的一生,清晰而惨烈。 这些年来,他总会时不时的梦到那凄惨无比的场景,醒来后汗浸衣襟,连皮肉仿佛都还带着记忆,火辣辣的疼痛。 他曾经以为那只是一个无稽的梦,可这数年来,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总似有若无的印证了梦里的一切。 所以,出京接长宁公主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来见一个人。 喉头微动,他缓缓闭上眼睛。 庄周梦蝶,还是再世为主? 又躺了会儿,身体的沉重慢慢消失,薛纪年发现,身体上压着另一股沉重。 他微微低首,看见了花浅,她环抱着他,歪着脑袋缩在床头,睡得人事不知。 一头乌黑的青丝枕在他脸侧,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发顶那只振翅欲飞的银蝴蝶。做工很细致,他甚至可以看清蝴蝶翅膀上细小的刻纹。 他目光缓缓游移,落在一张最近才熟悉的脸上。面容清秀,睫毛纤长而浓密,微微翘起,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既使是睡着了,也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 这是个爱笑的姑娘,从他们相遇以来,她总是对他笑着。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刻意讨好的笑,很碍眼。 不像此刻,不知道她梦见什么,唇角微弯,很是雅致。 等薛纪年醒悟过来时,他已经盯着这张脸,发呆了很久。 他略有些狼狈的侧首,想推开她,才惊觉手底的异样。 手底一片温热,温暖绵软,带着令人流连的气息。 自己的双手竟然一直被拢在她胸前?! 薛纪年这次真的僵住了,他盯着她,两眼放空,脑子很难得的,一片茫然。 肩头一动,花浅睁开了眼。 昨夜薛纪年烧得厉害,明明颈下腋下都烫手得很,偏偏四肢冰凉。她听师姐说过,高热得人烧得太厉害就会这样。 热的地方要用冷水敷,让它褪下去,冷的地方就要保暖,特别是四肢,要给搓搓热,不然会抽搐惊厥,对身体大伤。 花浅没有办法,她不会配药。只能给他额上敷了冷毛巾,又不停的替他搓手。 期间她进出厨房数次,倒是惊动了陆大虎夫妇,还以为进了贼,披衣来看,才发现是花浅。听说纪公子高烧了,陆大虎提出要帮忙,让花浅给拒绝了去。 虽说她自己是很想从昏迷的薛纪年口中听出些什么机密,但这些机密是万万不能让这些普通人给听见的。 万一薛纪年醒来发现自己失言了,依这人的脾性,断然不会承认自己的错,那等他伤好以后,给陆大虎来个秋后算帐,那真是冤死了。 大约是薛纪年的身体底子真不太好,一场高热,花浅给他搓了一整夜,自个儿手掌差点搓秃噜皮了,他的双手还是没热起来。 她实在是撑不住了,换成平日,整宿不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不行,碧领天的毒还没解,她又在水里折腾了一天,全身都酸痛的要死,两只手更是觉得快断了的难受,到后来提都提不起来。 花浅觉得自己背上在一阵阵的冒虚汗,眼前也有点发花。 事实上,寅时之后,她脑子就已经不清楚了。深秋的夜里很冷,她迷糊的脑子下意识的就往薛纪年发着高热的身体凑过去。 理智在告诉她,她还得继续搓手,她觉得自己困成这样还在努力救老板,简直是当世好下属,迷糊中也不忘给自己的敬业精神点个赞。 她没发现,自个儿的身体正不由自主的靠上去。 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是她蜷着手脚,将自己挤在薛纪年的被窝里,那架式,应该是取暖。 薛纪年的烧是什么时候退下去的,谁都不知道。 总之,他烧退了。 花浅觉得,自己昨夜奋力搓手脚的功劳占一大半。 她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幸好烧退了,要不然烧坏了脑子,她可怎么进宫拿解药?那万两黄金可就打水漂了。 啧啧,真是生死一线。 花浅轻手轻脚的起身,忍不住嘶了声。 一个姿势保持久了,手臂都麻了。 他的手,依旧拢在她的胸前。咦,她什么时候将人家手给抱住的?为免对方醒来指责她占便宜,花浅忙不迭的将对方的手臂轻轻拎起,悄悄的放回他睡前原位。 虽说这事儿看起来是薛纪年在占便宜,但这厮惯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儿相信也没少干。 她又不能大张旗鼓的跑院子里喊人来评理,毕竟大伙儿都晓得薛纪年昏倒了,说到底还是她吃亏。 她有丝汗颜,幸亏他还没醒,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占便宜”的行为。 又将棉被拉高替他盖好,花浅才甩着手臂抚着腰,嘶哈着气,小心的拉开门。她得去找陆大虎,看看能不能熬点米汤。 听着花浅小心的带上门,薛纪年缓缓的睁开眼睛,有些复杂的看着那虚掩上的门。 @@@ 冯氏正蹲在灶前添火,瞧见花浅进来,赶紧站起来,笑道:“纪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一点都不好。 花浅笑回:“很好,谢谢婶子的照应。” “庄稼人,穷得很,哪照应得了什么。”冯氏两手往围裙上了擦了擦,笑得和气:“我瞧纪公子伤得重,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正寻思着煮点面疙瘩,一会儿你们饿了可以填填肚子。” 她家穷,救人是应该的。 但是,她家穷! 穷,你明白不?你还能白吃白喝的安心?你不得给点好处? “婶子客气了,我与我家相公真是无以为报。”花浅一脸感激的拉着冯氏的手,就差热泪盈眶。 说罢,从头上摘下一只银蝴蝶,塞到冯氏手里,略带哽咽道:“婶子的大恩大德,花浅感激不尽,其实不瞒你说,我本家还是比较殷实的,可恨上京途中被那贼人洗劫一空,这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的。也就这平日戴着玩的小饰,做工还行,不值几个钱,请婶子务必收下。” 冯氏赶紧摆手:“这怎么使得,你平日常戴之物,定然是心里喜欢的。我这农妇,戴这个不合适。”虽说是在摆手,眼睛却往花浅手中的那只银蝴蝶瞄了好几眼。 成色不错,做工不错,值几个钱。 “哪有什么合不合适。”花浅不由分说拉住她,将蝴蝶戴在她头上。 冯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唉这怎么好意思,这种小玩意儿都是小姑娘们戴的,我这年纪一大把的,戴这个不合适。”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小心的往头上碰了碰。 “好看,婶子戴这个很好看。” “夫人真是大方,冯氏谢谢夫人。” “婶子太客气了。” 两人在厨房里你来我往的客气了一番,花浅心满意足的端了两大碗的面疙瘩回房见薛纪年,冯氏也心满意足的抚着头饰回房见陆大虎。 出手是个阔气的,值得救,后头肯定还有好处。 花浅推开门,薛纪年靠坐在床头。 “督……”眼角瞥见冯氏正喜气洋洋的从院子走过,花浅口风一改:“相公,你怎么起来了。” 薛纪年正替自己捋袖的手微微一顿,瞧着花浅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将手里的托盘放下。 目光在她的头发上扫过,少了样东西。 “你头上的银饰呢?” 花浅很惊讶,哎哟喂,大佬你平日里对谁都这么观察入微吗? 她有些惆怅的摸摸原先戴的位置,道:“送给冯婶了。” 说真的,她挺舍不得的,那可是师兄下山前送给她的生辰礼。 可谁让她现在,摸遍全身也摸不出个银锞子。 看着花浅那肉痛的样子,薛纪年转了话题:“这是什么?” “面疙瘩,我刚刚尝过了,无毒。” 薛纪年淡眼看着她,在花浅将碗端到他面前时,他看了看那糊成一团的面疙瘩,忽然问道:“你为何不逃?” 花浅拿着汤匙轻轻搅着,一边吹着气,闻言抬头,无辜问道:“我为何要逃?” 薛纪年紧紧盯着她:“如今本督身边已无厂卫,你若想逃,易如反掌,为何不逃?” 这个问题昨天不是讨论过吗?怎么今日又重提了? 唉,她就说嘛,太监这种生物难打交道得很。 花浅舀了一点面汤,吹了吹,送到薛纪年唇边,递了递,见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她,毫无动作,不由叹了口气:“你有厂卫,我也没逃啊。这个世上,有几个人一辈子能赚到一万两黄金。” 薛纪年皱眉:“你是图钱?” 笑话!不然图什么?图你长的好看?图你心肠好? 好看是好看,但就你肚子里那副黑心肠,再好看有什么用?! 花浅神情一肃:“不全是!” 她的眼神坚毅肯定,充满不可动摇的决心:“我曾说过,我对督公的敬仰如江水延绵滔滔不绝,如今督公身受重伤,正是用人之际,花浅怎么可能丢下督公独自逃命。” 虽然刷贪财的形象很重要,但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打打感情牌。 “况且,督公这伤也是为了我。在船上时,若不是督公舍命相救,花浅早就尸沉河底。督公救命之恩,花浅无以为报,今生只愿守在督公身边,做牛做马,报此恩德。” 好啦,这种话说说而已,听过就算啦,千万别当真!等碧领天的毒解完了,咱俩最好一拍两散老死不往来。 “碧领天的毒不算了?” 花浅:“……”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太特么吓人了。 她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努力掰面子:“毒就算解了,我也不走。” “既是如此,你可得记好今日所言,若是让本督发现你心口不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几句,差不多是一字一句从嘴里吐出,依旧是轻飘飘的语气,却透着要人命的杀气。 舞了个草,这威胁太恐怖了。 花浅的小心肝差点都要抖起来了。 “花浅不敢!”幸好她脸皮够厚。 为表诚心,花浅望着薛纪年的目光毫不闪躲,好表现她的立场就是这么坚定。 她看不透薛纪年此刻在想什么,只不过从他眼底那偶尔闪过的光芒可以断定,他此刻一定在动坏脑筋。 所以花浅的眼神此刻看起来无比的镇定。 有一瞬间,她自己都差点相信自己就是这么忠心耿耿。 两人谁也不退让,都想从对方眼底瞧出些什么。 但在外人看来,就是夫妻二人含情脉脉,双方眼底只有你我,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哪怕那碗面疙瘩都成糊糊了,也丝毫没有动摇两人对望的深情。 至少在冯氏的眼中是如此。 她低叹,这夫妇二人真是鹣鲽情深令人羡叹…… 再看看自家屋里头那个,自己嫁了个什么玩意儿?! 第35章 我是贤妻 第36章 月夜独处 第37章 怀府一聚 第38章 公主回宫 第39章 飞阙宫 花浅第一反应是,她掉妆了?下意识的就想伸手摸摸脸,又更快的按捺住这种冲动。这不可能!方才薛纪年一路跟着她,真有仪容问题,他早该指出来了。 毕竟,他们可是有过同生共死的深厚友谊。 花浅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转念一想,有些明白了。 她对这素未谋面的妃子根本谈不上得罪,用这种眼神看她,八成是和她那个便宜母后有过节。 薛纪年不说过,皇后在宫里如履薄冰,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对她屁股下的凤座虎视眈眈。想来,这位也是其中一员了。 看样子,还是实力雄厚的那一类。 她在打量她们的同时,在场所有人也都在打量着她。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薄施粉黛,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月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步摇珠钗,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如花瓣般的娇艳动人。 这身装扮是入宫觐见前,由专门的嬷嬷特意打理过的。唯一不足的是,这衣料衫子太薄了,她穿着显冷。幸好她有内力护体,还不至于轻易着凉。 待入得玉坤宫,她才发现嬷嬷的先见之明,这儿有地龙,整个殿里温暖如春,幸好穿得薄,否则挥汗如雨的站着给一群陌生人观瞻,她估计会更紧张。 老实说,花浅对自个儿这身打扮还挺满意的,不过薛纪年似乎不太满意。本来打扮完毕,花浅还想去薛纪年面前刷一波存在感,想听听他的意见。谁知,他甫一见着,明显的愣了愣,意见没给出只言片语,倒是将替她化装的嬷嬷带走了。 花浅摸摸鼻子,不是很在意,毕竟女儿家的容华是给正常人看的,谁没事化个妆给太监看? 他看得懂吗? 他懂个屁! 作为正常男人的宣统皇帝含笑点评:容貌可佳。 作为正常女人的众后宫语带机锋附合皇帝:是啊是啊,花容月貌国色天香,陛下好福气,皇后好福气,吧啦吧啦。 心底齐齐翻白眼:呔,长得跟狐狸精似的,难怪寺庙里头呆不住,要来上京祸害我大晋好儿郎!呸! 宣统皇帝打量完后,叹了口气:“长宁,这些年,辛苦你了。”说着,为表关怀谦爱,还拉过花浅的手拍了拍。 拍得花浅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花浅下意识的手一抖,被陌生男人拉小手,还是个一把年纪的油腻中年男,搁平日她早一脚踹出去了。幸好她立刻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是谁,才硬生生的按下这股冲动。 宣统皇帝也感受到手下姑娘的排斥,但他以为,这是十几年没见的女儿乍然见到生父情不自禁的激动,混合着平头百姓见到皇帝情难克制的害怕。这种心思他懂,也正是懂,反而激起他内心深处一丝丝的愧疚和怜惜。 于是他看花浅的目光又多了一点慈爱。 温皇后面容温和的注视着花浅,既没有母女久别重逢的热泪盈眶,也没有乍然相见的疏离冷漠,她就是看着她,仔仔细细,好像在确认什么。 花浅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似是看出花浅的不安,温皇后才柔声道:“回来就好,这一路辛苦了。” “只要能见到母后,儿臣不辛苦。” 温皇后点点头,又道:“这薛卿送你回来,他人可在?” 话落,花浅眼尖的发现,边上那个打扮得特别高调的女人坐姿明显一变。 立刻有太监尖着嗓子宣薛纪年进殿。 薛纪年大跨步进来,两袖互相一碰,跪倒在地:“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薛卿免礼,起来吧。” 薛纪年起身,又依次向其她嫔妃行礼,那名让花浅不是很舒服的娘娘懒懒的挥挥手绢:“起身吧。” 他抬头,与那名宫装丽人打个正眼。 “谢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又打量了一下花浅,想起之前薛纪年给她发的密函,她捂嘴轻声一笑,假的公主,这可有好戏瞧了。 她起身娇娇的向温皇后行了个礼:“姐姐真是好福气,现在长宁回来了,往后这玉坤宫可热闹了。” 温皇后平平回道:“妹妹说哪里话,妹妹的欢宜宫可也没冷清过。” 这两人话里话外的机锋,花浅听得一知半解,但她看出来了,这皇贵妃和皇后之间有条大沟,可以埋人的那种。 温皇后没再搭理皇贵妃,却向薛纪年道:“此次公主能平安回宫,薛卿着实辛苦。” 薛纪年跪地:“微臣不敢当。” 温皇后睨着他,道:“喔?有何不敢当?说来,薛卿此次自请出宫迎接鸾驾,真是出乎本宫意料。” 不待薛纪年回复,宣统皇帝意外的替他接过了话;“皇后怎么又提这个?朕不是说过,东厂是此次接洽的最佳人选。” 闻言,温皇后有点绷不住脸上的平静,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丝责问:“若是最佳,长宁此次回京何以如此坎坷?” 宣统皇帝沉沉道:“皇后是想怪罪锦衣卫?” 温皇后一噎,不,她只是想说,东厂太多事。但看皇帝明显脸色不佳,她忍了忍,没再继续说下去,但看向薛纪年的目光比方才又冷了一丝温度。 这一幕,看得花浅一头雾水。 那啥,薛纪年出宫接驾,不是皇后属意的? 她以为接自家女儿,肯定是要派自己心腹出马的。 薛纪年这一路上所遭之事,早已传遍整个京都,人人嘴上不说,但人人心里都在嘀咕,不管跟东厂有没有仇,都在等着看薛纪年的笑话。 但是,作为皇帝面前的得力助手,宣统皇帝怎么可能轻易让人看笑话。 十里红妆,盛大相迎。 既是给公主门面,也是给薛纪年撑腰。 话落,考虑到在人前要给皇后面子,宣统皇帝又补充道:“此次锦衣卫办事不利,朕自有处理,皇后不必生气。” 温皇后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却还是回道:“臣妾谢陛下体恤。” 宣统皇帝继续道:“这一路行径,已有人呈报,但朕始终知之不详,薛卿现下不妨讲解一二,也好让皇后安心。” “是!” 薛纪年恭敬的应了声,然后朗声开口,精挑细选的将所有事情给陈述了一遍。 花浅听着这些过滤过的事实,似乎自己经历过,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比如他说,锦衣卫去搬救兵的那个夜里,他们被黑衣蒙面人逼得走投无路,一路逃到江边,好不容易遇上艘船,以为能逃出生天,却在河中央又被人给掀了,大伙差点集体嗝屁。还好公主福大命大,连带着他这个奴才也沾了光,吧啦吧啦…… 这个结尾暂且不说,光他们“被逼无奈改走水路”这一条,明明是他说……花浅忽然想起来,他说他们之中有奸细,唔,这样一想,也确实是被逼无奈。 除了时间上,一个天黑一个天明的区别,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听罢薛纪年的回话,宣统皇帝沉吟了会,道:“你此次可有见到王叔?” “见过。” “如何?”我爱 “精神尚可。” 宣统皇帝没作声,但脸色有点不太好。 “此次怀王府可有人随护?” “回陛下,怀王府二公子殷子商一路相送,殷殷切顾。” “宣!” “宣二公子殷子商觐见。”尖细的声响在一重一重的宫门外回响,余音缭绕。 很快,一身宝蓝锦衣的殷子商在侍从的带领下,稳步进殿。 “怀王府殷子商参见皇帝陛下,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殷子商又继续向其她娘娘行礼,得到一张张和气生财的大笑脸。 宣统皇帝道:“殷子商?是不是怀王叔的二子?” 怀王爷的年纪跟宣统皇帝差不多,但辈份差了一截,两人若是站在一起,跟兄弟似的。 “回陛下,正是。” “朕听闻王叔身子不适,不知可有好些?” “谢陛下关心,好多了。” 宣统皇帝点点头,又问侯了一圈怀王府的其他人,才将主题点回花浅身上。 “此次公主能顺利回京,怀王府功不可没,薛卿以为如何?” “微臣亦是如此认为,若非二公子及时派人增援东厂,微臣怕是无福再见陛下。” 只字不提薛柒上门搬救兵的事。 既然陛下说怀王府“功不可没”,那他自然不能让任何人抢了这功劳。 皇帝面含笑意的嗯了声,又向薛纪年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整三日,再行领命。” “多谢陛下体恤,微臣感激涕零。” 宣统皇帝摆摆手,指着殷子商又道:“这上京一路,相必你们也处得熟了。在京这些日子,朕的这位堂弟就由你东厂负责安排。” 连称呼都变了。 薛纪年跪地领命:“臣遵旨!” “嗯,你们下去吧。” “微臣告退。” 薛纪年和殷子商叩拜起身,一前一后的退出玉坤宫。 花浅眼巴巴的看着薛纪年,好歹给点提示啊,接下来我怎么办? 可惜薛纪年走得四平八稳,直到出殿,也没扫个眼风给她。 她抿抿唇,胆颤心惊的站在一旁。 宣统皇帝站起身,神情愉悦,道:“长宁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朕已经赐了你宫殿,一会儿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三日之后,朕再替你接风洗尘。” 花浅一愣,啊? @@@ 出了玉坤宫,薛纪年低低的咳了几声,拢了拢肩上貂毛披风,缓缓的步出宫门。 “提督大人请留步。”是殷子商。 薛纪年挥挥手,让随行的宫监先行退下。 他转身,眉目温和的看着殷子商走近。 “二公子。” 殷子商笑笑:“本公子初次来京,人生地不熟,还要麻烦提督大人提点一二。” “陛下方才有令,招待二公子是东厂的职责,怎能说麻烦?”他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又道:“三日休朝,薛某正是闲来无趣。二公子若无他事,一起走走?” “在下正有此意。” 薛纪年手臂一伸,做请之势:“二公子,请。” “提督大人,请。” @@@ 飞阙宫坐落在西六宫,是宣统皇帝刚刚赐予新进宫的长宁公主的宫殿。隐在一排排雕梁画栋的楼宇飞檐后,位置算是不错了。 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花浅衡量了一下墙壁上镶嵌着的月明珠,又伸出自个儿拳头比划比划,再换算了一下市值,彻底吓住了她。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体现出一个字:贵! 两个字:贼贵! 这宫殿对于花浅来说,奢侈得令她咋舌。 花浅将自己重重的抛在华丽松软的床榻上,觉得全身散了架似的沉重。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她四肢摊平的仰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盯着头顶繁复华丽的床幔,脑子始终萦绕着一股不真实感。 昨日,她见到了皇帝,皇后,以及皇帝的一群女人。 真的是要用“群”来形容,她当时估约扫了一眼,有二十几个,第一次见面,她也没好意思仔细清点。 也正因为第一次见面,她一个都不认识,所以当时,连意思意思的行礼都没有。这还是后来她看见薛纪年一个个的问侯时,才想起自己的失误来。 这一天的所见所闻都超出她的想像,以至于昨晚一夜没睡着,脑子里一直天马行空的东想西想。 一下子想皇帝的女人,听薛纪年一个个招呼过去,当日坐在殿中之人想来都是些有头有脸有位份的嫔妃。而正常来说,应该还有些没资格露面的小主,数量还暂不可估。啧啧,这么多女人,皇帝再是龙马精神,应付得了吗? 一下子又想到自己,如今,她这个公主算是跟“家人”都打过照面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进宫的两件大事,便是给自己解毒和替殷玉璃缉拿真凶。 可问题是,这两项一点眉目都没有。 花浅在床上烦躁的翻了个身,薛纪年那死太监还说要帮她,结果呢,连个提示都不给。唉,也不知道东厂离这里有多远。 第40章 长乐公主 第41章 洗尘宴 第42章 锦衣卫沈夜 第43章 惊遇故人 第44章 冤家路窄 第45章 公主团战 第46章 兴师问罪 第47章 谁之罪 第48章 问责 第49章 青楼之上 虽说陛下下了禁足令,但长乐公主真偷摸着去了飞阙宫,也没有哪个宫人有胆色跑去告御状。 其实宣统皇帝也知晓,不过见两姐妹只是串串门,也没惹出什么事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再怎么说,上次那群架的事儿还是安平没理的多。 花浅始终很忧愁,她攻克的对象是温皇后,但温皇后自那日起,连她的面都不想见了。让人带了话来,连请安都免了,只吩咐她和长乐两人呆在自个儿寝宫里不许乱跑。 怎么可能不乱跑呢? 当日夜里,花浅就接到一支携着纸条的暗器,咻的一声从窗外飞进来,掉在花浅床前的脚踏上。 花浅捡起,一眼就认出字迹,师兄花沐尘无疑。 大意是让她见机行事,最好最近能出宫一趟,有事相商。 等花沐尘这封信花浅等得太久了。她知道师兄肯定会来找她,也肯定有许多疑问等她解答。 至于为何一直没来,她也能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薛纪年那样,可以夜半散步都能散到公主寝殿来。 在这宫里,少了点物什的男人,总会多些不同寻常的自由。 况且,她听锦心跟她说过,锦衣卫在此次接公主回宫一事上,行为失职,陛下不止罚了当初去接洽的千户江律,连带着总指挥使沈夜也多有波及。 据说镇抚司所有人,从上到下都被打了板子。 想起师兄顶着那张严肃的脸挨板子,花浅莫名想笑。 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着,看它一寸寸化为灰烬,花浅坐在床上思考许久,想来想去,能带她出宫的人,只有长乐公主。 凭她自己的本事,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温皇后那里拿到通行证。 唉,真愁人。 这日,长乐公主又找来飞阙宫,至于为何每次都是长乐公主上门?经过上次一役,这点姐妹俩心有默契,这违背宫令的事儿长乐做做还行,要换成花浅来做,就不一定安稳了。 花浅吞吞吐吐的说明意思,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说想见沈夜,只是含糊的说,初次来京,对上京繁华很向往,出想宫去长长见识。 长乐公主一拍她的肩膀,不在意的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没问题。” “可我们现在还在禁足。” “那有什么关系?看我的。” 花浅还是有些不放心:“不是说,出宫要母后的手令吗?母后会给我们手令吗?” 长乐公主白了她一眼:“怎么可能?她只会打断我们的腿。” 花浅:“……” 长乐公主扬唇一笑:“不过出宫又不只有一途,你且等着。” 话落,她又神秘兮兮道:“我前几日刚好得了个好去处,正好带你去见识见识。” 花浅:“……” @@@ 陈文东是东直门的监门卫,此时正值轮岗之际,交接之时人员散动,守备弱了几分。陈文东抱臂站在一旁,警慎的四处观望着。 余光不经意的往远处一瞥,看到两个灰扑扑的小太监。 这么自以为隐蔽实际早就暴露的偷窥方式,除了那位长乐公主,不作他人想。 想来,这位公主又是在宫里呆腻了,想出去鬼混。 他若无其事的调回目光,给几个准备各就其位的兄弟使了个眼色,于是本已列好的队形忽然又开始松散。 长乐公主一拉花浅,迅速的冲出了门。 望着那远去的欢快身影,陈文东打了个手式,立刻有两个灰色人影跳出,一个跟着她俩,一个往东厂而去。 花浅拍拍自己的胸口,朝长乐公主竖了竖大拇指。 长乐公主一手搭在花浅的肩膀,吊儿啷当的往前走:“走啦,今儿本公主心情好,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花浅心思不在这上头,还在思考怎么跟她分道走。 懵懵的被她推着往前走,歪着脖子问道:“什么地方?” 长乐公主眨眨眼神秘一笑:“急什么,到了不就知晓了。” 醉胭楼是上上京最为有名的烟柳圣地,坐落在南城一带。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当花浅站在一片花枝招展的醉胭楼前,整个人都是恍忽的。 这就是长乐说的“好玩”的地方?聚书库 再看看长乐一脸兴致勃勃往里走的模样,花浅好想抚额,这烟花之地,她虽说不是很熟,但也真没什么新鲜感。 不过看长乐的样子,她也没好意思泼她冷水,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 “公子,进来啊,让奴家陪您喝两盅……” “这位大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快随奴家进来吧……” 娇柔的嗓音,婉转得能掐出水来。人还没进门,骨头就先酥了一半,鬼使神差地就往里挪步子。 对于两人身上灰扑扑的太监服,热情上前挽胳膊的姑娘选择视而不见。 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 管他有没有“武器”,能不能“上马”。 进了楼,入眼就是一大片一大片桃红的纱帘,飘飘扬扬地飞起来,乐声、脂粉、酒香,都是一片暧昧的蒙蒙胧胧,丝丝缕缕地绕过来,让人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百炼钢转眼就能化作绕指柔。 “这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吧?哟,瞧瞧瞧瞧,还没说话呢,脸就红了。哎哟,更红了,哈哈哈哈……羞什么呀?都到这儿了,还有什么可羞的?” 花浅摇摇头,羞?怎么可能?长乐那明明是兴奋的脸颊通红啊。 长乐公主兴奋的四处张望,这里处处透着新鲜,她也是偶尔听侍卫们闲聊,才知道这处所在。 醉胭楼的嬷嬷着一条束腰袒胸的鲜绿襦裙,外披一件鲜红薄纱的大袖衫,摇着美人扇扭过来招呼:“公子,您喜欢什么样的?想找姑娘来我醉胭楼就对了!嬷嬷我保管让您找到可心的。” 眼前这两个公子,一看就是雏儿。长的真是如花似玉,跟个姑娘似的。再看他身上那件显眼的太监服,便也明白了三四分。 乍听声音,长乐公主吓了一跳,待转过身来,看见身旁不知何时凑了张足足刷了三寸厚禁品的脸来,一张涂得血红的嘴一开一合,不由分说就要把人往里头拉:“看看,这是翠翠,这脸蛋这身段……这是香香,这胸,这腿,这腰……再看看我们家柳儿,唱曲儿,弹琴,她都会,最拿手的是吹箫……哎哟喂,瞧我瞧我,哈哈哈哈,公子您不明白?进了房就明白了。柳儿,快!还不好好伺侯着……公子您要什么就尽管吩咐着……哈哈哈……” 花浅扶着额头,看长乐公主被个老妖婆给拉进了厢房。 就算这里的姑娘曲艺再精湛,若是被温皇后发现两人上青楼,第一个打死的一定是她! “等……等等……” 算了,看不见了。 花浅耸耸肩,跟上了楼。 长乐公主虽说一开始有些僵硬,但真到了楼上,倒是放开了。 大家都是女人,摸来摸去她也没吃亏。 她拉着花浅一同趴在窗口往中庭看去,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三教九流的荤话更是听得笑意盎然。 长乐公主向来活得张扬跋扈。 温皇后的娘家曾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大统领,后因战功,赐封定国公。长乐公主自小就喜欢往她外祖父的军营跑,温皇后因着不能久在双亲膝下进孝,便也由着女儿陪伴老父。 温老大统领对这个外侄女宠爱非常,经常拎着她一起上军营舞刀弄剑。 皇后的放养,加上长辈的娇惯,养成长乐公主大咧咧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相当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将自己当成一个姑娘。若非温皇后发现不对劲,及时将她禁足宫中学规矩礼仪,估计现在长乐公主依旧在威武雄壮的糙汉子道路上狂奔不息。 她长这么大,细想起来,还真没受过什么大的挫折。 没有经过挫折的人总是活得随心所欲没心没肺,比如现在。 只见长乐公主左拥右抱别提多潇洒,浑然忘了自己真实身份,那浑不吝的性子,很快便与一众姑娘打成一片。 看着如鱼得水的长乐公主,花浅很是无奈,长乐公主这狂放的作风真是极合姑娘们的胃口,很快将楼里一众姑娘收归掌中,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再加上出手大方长相讨喜,甚至有姑娘放话称,这样的公子,白睡她们都乐意。 晌午刚过,醉胭楼来寻乐的客人还欢嬉正酣,却猛听楼下传来大声喝斥声,随即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醉胭楼能成为上上京数一数二的青楼楚馆,屹立数年而不倒,那也是后台铁硬的。老鸨怎么也没想到,还有人竟然青天白日的敢上醉胭楼找碴。 她一挥手绢,带着一群龟公打手冲了出来。 待看清来人时,大家傻了眼。 头戴圆纱帽身着褐色衣衫的番子夹着手握绣春刀的锦衣卫,气势凶凶的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领头的那位肤色白皙俊秀非凡,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玄纹云袖高挑秀雅,正是薛纪年。 仿佛郊游般的闲适,缓缓走至庭前。 眼见一群如狼似虎的厂卫冲进楼里,饶是见多识广的醉胭楼老鸨也不禁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硬挤出一朵菊花脸迎了上去:“哎哟官爷,奴家这可是正经生……” 那张大红嘴还没靠近薛纪年,便被薛柒毫不留情的一掌挥开,身子倒飞的撞在柱角处,哎哟哟了半天没爬起来。 “搜!” 第50章 谁在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