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一章 之岚 第二章 祁家 第三章 绍文 第四章 挨打 第五章 情起 第六章 见面 “谢什么,你我之间何必这么生分言谢?我理所应当的。”慕青笑望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正巧凤凰送来外衣,她打破了这个局面。之岚回过神,凤凰早就准备好了慕青的衣服,递了过来:“二少爷,您出来得匆忙外套没拿,天气寒冷,当心着凉。” 慕青从凤凰手中接过轻声道谢。 之岚忽然记起他还没用早餐,提醒道:“二哥,你快去用早餐吧。时间不早了。” “好。” 凤凰在后望着他下楼的背影,看得痴了。周公馆仆佣们谁不私下议论两位少爷,就属慕青口碑好,对人和善有分寸从不与人狎昵。 之岚进房,背倚靠着房门,脸上还有些热热的,可能是新换的药膏敷着有点反应。 平静的日子如流水,她的脸上伤势也慢慢好转,整个人容光焕发。 隔了两天,静如来约她去逛街。现下大太太对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静如很容易就约她出门了。 两个人坐黄包车逛了逛繁华的五马路,特意拐到显正街的万德商行买进口香水。慕青本欲派车送她们回去,被静如婉拒。之岚觉得静如今天有点怪怪的,逛街的时候心不在焉,派车子又被她拒绝,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不其然!两个人刚走出万德商行转了个弯,真有一辆汽车停在二人面前,就是这辆黑色别克!之岚不会忘记。李绍文从车里下来,伸手对静如和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静如毫不意外微微一笑,跨步上前挽住李绍文的胳膊,李绍文却饶有兴味瞧着吃惊的之岚。 “如姐姐,是你约了他吗?” 静如面有得色,娇笑道:“不是我约的,今天是绍文哥约我的。” 之岚心中顿生反感,便道:“即然姐姐你佳人有约,我也安心不少,就不跟着你们了,姐姐你们好好玩,再见。”说罢准备离开。 李绍文对静如使了个眼色,静如虽满腹狐疑,依然拦住之岚道:“我不放心你一人回家去,也就顺路的事,再说我可是在你大娘面前下了保证的,必须把你全须全尾带回去,可别让姐姐我为难。” “没错,就是顺路的事,之岚小姐不必有顾虑。"李绍文手插裤袋靠在车边随意地说道。 话说到这里,一味推辞反惹人生疑,之岚自嘲自己想太多,又对上静如挽留的目光,只得同意坐上了车子。 李绍文的车上,三个人位置大变,之岚在最左边,中间是静如,伴着静如的是李绍文。一路上静如挽着李绍文的胳膊,一脸幸福。之岚悄声对静如道:“如姐姐你太出人意料了!” “妹妹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他一向对我不冷不热的。最近这段时间你都不知道他对我多么好,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我可要好好让他补偿回来。”说着,她笑看向李绍文,后者正低头看手表。 之岚能理解她,笑着点了点头。此时静如除了头靠在李绍文的肩上,整个人恨不能缩进他怀里,李绍文轻轻抽出放下手臂,静如察觉到,瞪了他一眼。他哄她很有一套,她本来因为他抽出手臂不快,只被他耳语几句,顿时笑逐颜开。这情形让之岚很是尴尬,她扭头看向车窗外。 车子依旧先开到大老爷家,李绍文把静如扶出来,附耳对她说了几句悄悄话。静如虽然依依不舍,却还是笑容满面地进门了。 李绍文急忙示意司机赶快开车,主动往望着窗外的她身边靠了靠:“车窗外有什么美景,让你这么目不转睛?” 她不想理他。预料之外,李绍文不再多说,轻松地靠在椅背上。 司机好像事先知道路线,开得飞快。 此时 猛然发现根本不是回家的路线,之岚有些慌张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之岚小姐,初次见面我就有个想法,没来由地想把你带过来一起吃个下午茶,总算今天有机会,希望你赏个脸。” “不去,快送我回去,我要回家!”之岚生气道。 “岚儿,今天我还有话同你讲,这件事关系到你们万德的生意,甚至你们周家的未来,只有你能让我坦诚相告。如果你错过今天,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李绍文正色道,“我建议你不妨听听,生意上的事你最好能信我。” “如果你要同我谈生意,那你怕是找错了人,我爹和两个哥哥都可以谈,偏我是外行。对不起我不感兴趣。请让我下车。”之岚拉左边车门把手拉不动,这才想起上次也是这样。 “既然你不愿意进去聊,要不我们就在这儿……”李绍文作势越发地靠近她。 之岚紧张地心恨不能跳出嗓子眼,车里太不安全,不如先下车再说。 车已停到城西咖啡店门口,李绍文把她请出来,一出来就强行拉着她的手,他抓得很紧,甩都甩不开,之岚只得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边。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不安,回头对她笑道:“轻松点,没事。” 咖啡店的经理迎上来,点头哈腰:“李大少爷,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 李绍文满意地点头,环顾四周,留声机里放着西洋音乐,很时髦,正是下午客人多的时候,经理径直把他们引进包间。 “请进,我的三小姐。”李绍文走到门口突然停步,打开包间门。之岚虽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房内布置得如此华美!鲜花烛光妆点着房间,钢琴手坐在靠窗的钢琴前,指尖流出音乐,营造着一种罗曼蒂克的气氛。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浪漫的氛围里,不免有些动容。 她走了过去,侍者给她拉开椅子,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钢琴手的背影。恰巧钢琴手弹的是钢琴老师唐荣教过她的小夜曲。看着他的身姿,让她想起和钢琴老师唐荣的那段还未开始就嘎然而止的感情,眼眶湿润了。 李绍文仔细观察她,看她一动不动聆听音乐,便明了这音乐定然勾起她某些心思,让琴手停掉。突然断掉的琴声,把她拉回现实。李绍文凝视着,她不好意思地掏出手帕擦擦眼角。 “岚儿,你想起了什么还流泪?” “李大少,你还是称呼我的名字吧,我们不熟叫太亲密不好。” 李绍文微笑道:“听多了就会习惯的。要不我叫你之岚可以吗?” 她本欲反对。李绍文接着说:“我是真心诚意想交你这个朋友,希望你别排斥我。”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决定静观下文,听他要对自己说什么。今天的李绍文和戏楼那天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今天他语气谦和诚恳,有些让人难拒绝。 “其实提前布置了这一切,就是为和你聊聊天。”李绍文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 “你要同我说什么?” “你终于问了。我是一个商人,不做无利可图的事。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你们万德,对此我有个计划。” “你想对我们有所图?”之岚听出来他的弦外音。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生意场上无对错,关系错综复杂,你们万德和我们致和确实是对手。你我互有底牌,必然共生共存。但是现在我有办法让你们万德陷入困境,只要这个计划运作起来,它给你们万德带来什么后果,我也无法预计。” “这么说,你想击垮万德?你是不是因为和别人有什么合作非要对付我们?”之岚有点急切。 李绍文放下杯子,似在沉吟:“信息瞬息万变,机会更是可遇不可求。我不是一个眼睁睁错过机会的人。” “如果你要实行什么计划,相信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之岚冷静反击。 李绍文微微笑而不语,反让女招待端上西点。 之岚道:“我不是来白吃白喝的,既然你直言对付我们万德,我自然会回去让爹他们小心,好了,我要先走了。”说着,就要起身拎着手袋离开。 “等等。”李绍文见她急了,忙不紧不慢加上一句:“之岚你最好听完,这个计划不是你们周家现在能对付得了的。但在我还没有施行前,这个计划的开关掌握在你手上。用你来换万德的未来,我觉得非常值得。” “你要我怎么做?”之岚心中一紧。 “就像我在戏楼对你说的一样,我要你成为我的人,我要娶你。”李绍文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令之岚头皮发麻。 “简直是荒谬,你疯了吗,李绍文?你我才认识多久,根本就不了解你。再者我不信,我周家多年根基,岂是你能轻易撼动。而且我并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我真心认为如姐姐才是你的良伴。”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互相了解,增加感情。你现在不信没关系,等着瞧吧,我说过越难的事情做起来才越有意思,我可以等到你们周家求我,不得不把你呈送到我手上。”李绍文笑起来,被某种预想的前景打动着,忽然冒出一句,“也许,我面对你是疯了。” “既然如此那我非要拭目以待!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吧,告辞!”望着他意得志满的笑容,之岚忽然生气起来,再次起身抓起手袋就要走。 “作为一名绅士,我还是该送你回去的。”说着他拦住了之岚的去路。 之岚瞪着他,李绍文微笑着,不露声色挽起她的手,牵她出来。 之岚心中暗恨一声。 第七章 危机 第八章 交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绍文命侍者撤掉面前杯盘碗盏。周之岚偷眼旁观静待他接下来的举止行为。 “意外吗?”李绍文不紧不慢喝了口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逃避不了,之岚苦笑不答。 “那好。”巴掌轻拍,琴师上场拉小提琴。 李绍文起身,单膝跪在之岚面前,手里捏着一枚戒指。 之岚大惊:“这是?” “希望你接受我做你的男朋友。我喜欢你,会照顾疼爱你一辈子,相信我。”李绍文温柔地说道,手里依然举着那枚宝石戒指。 “我不要。”之岚满脸都写着拒绝,“我们才认识,根本谈不上不了解,你休想让我接受,你再如此我立即就走。” “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李绍文凝视着她的眼眸,满是坚定。 “你怎么对得起如姐姐?她对你一片痴心,你对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会也不可能喜欢你,懂吗?”之岚一字一句道。 “没关系。我们慢慢相处着不就了解了吗?以前父母那辈连面都没见过是如何过一生的?至于静如,她只是我表妹而已,我从来也没有承诺她什么,何来对得起对不起?” “你怎知道父母辈的人都会幸福呢。我听说沪上有名的鲁迅先生,就一直不喜欢他的原配夫人,这不好像又娶了他的学生,如他一般还有很多人。你沪上求学多年,理应听说的。我劝你别白费心机了,谢谢你今天的午餐,日后有机会我还你。”之岚拒绝。 “等等!我本来不想强迫你。做我的女朋友就是我的条件。你最好答应我,否则我会考虑继续对付万德。别怪我,早先我就开诚布公地告知你过你,这些天不过是我小试牛刀罢了。如果万德有失,我不知你有何面目能见你的父亲,他对你期望得紧呢!”绍文用轻柔的口吻对她说着,如此威胁的话他居然说得风淡云轻。 “你!行啊,有本事放马过来,我周之岚最不吃吓唬这一套。”李绍文把之岚的脾气说上来,怕什么?怕能解决问题吗?万事不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法子吗!如今自己挨打后,反而悟出来不能瞻前顾后的道理。即使畏惧的事,越恐惧还越会以某种更坏的形式发生。 周之岚这几句话令李绍文意识到要换个法子与她相处。他起身把琴师侍者挥退,一幅受打击的模样坐在之岚面前的椅子上。 “你又玩什么花样?" “你究竟哪里不喜欢我,告诉我让我死心。”李绍文郁郁寡欢的模样,“我在沪上读书时,班上也有女同学爱慕我,同学们也曾约我上堂子喝过花酒,我都不曾动过心。不知为何就在梨园阁和你对视的那一眼,就打动了我,使我下决心一定要娶你回家。对你我努力了,现在我有点累了有点灰心,说实话你讨厌我吗?” 李绍文不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吗?没想到他也会脆弱,他样子让之岚离开的脚步一滞,他的话问住了之岚。 "其实你要我说个子丑寅卯,真的说不出来。一提到你我只会想到如姐姐。你知道吗?如姐姐打小就同我说过长大后要嫁给你,每次她都会和我分享她对你的心境,她对你的感情从来有增无减哪!你出现时她总是永远仰慕你的那一个,也许你没有注意过。有如姐姐,我不可能动关于你的念头,而且你的性格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不要白忙了,好好对待如姐姐才是正途。” “够了!你们每个人都在我耳边唠叨周静如。我也好,她也罢,我们都是活生生有感情的人,她有她的感情,我也有自己的选择,你们不要把她强行绑在我的人生里好吗?她得找适合她的人,你们不要使我觉得没有选择静如就是罪恶好吗?”李绍文这话带着委屈,之岚听得出来,一时哑口无言。 两个人静静坐着,场面寂静,似乎落根针都听得见。 “周之岚我问你,如果你和你如姐姐同时喜欢除了我以外的另一个男人,你会和她争么?”李绍文思索了下启唇问道。 之岚不假思索:“不论是谁,只要姐姐喜欢,我都不会和她争,我甚至都不会让它开始。” “那是你不懂爱,全错!全错!”李绍文起身有些微咆哮,他真真实实生气了,“你就是个逃兵,你根本不懂爱情!周之岚你……我不同,不管你怎么想的,既然选择了你,我就会一直努力下去,坚持到底!” 李绍文一把拉起之岚,烦躁地走到观景餐厅的窗边。 ”你看!“他手虚虚地指向江边,”那边有几个码头,名义上是郑家的,其实也是我的。如果我万事只懂逃避,我如何能在江城立足?如何能有今天的地位?小姑娘,如果你和另一个人同时爱着一个男人,你得争。你成功了所有人都会恭维你,她们的眼光让你觉得很值得,你会发现那些过程的艰辛简直不值一提。而失败者只能躲回他们的巢穴舔舐伤口,谁让他们技不如人? 生意场上我见过太多……更有甚者除了怨天尤人一无所长。只有你成功了,别人才肯定你的能力,那些你想踩在脚下的人会真正臣服于你,所以只要你爱了,就争,管多少姐姐妹妹,那都是你的敌人,你的输赢凭的是胸膛里的一口气,有心气就会行动,有行动就不会后悔,绝不算输!感情这事同样如此。 现在是你得到了我的心,你比周静如,你就是成功者,这是你女人魅力莫大的荣耀。别忘了,你也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只有我懂得你这枝含苞待放的花儿,我可以带你吃没有吃过的,见识没有见过的,让你真正走出深深的宅院闺阁。” 周之岚几乎被他护在怀里,说着话时之岚似乎还无知无觉,如今听他的腔子里呼出的气就在耳边,才忽而醒悟,她推开他,站到一旁。 他的话让她目瞪口呆,前面她听得糊涂,后面归结了还是和静如比较。 她咬了唇,不想继续,忙转个话题:"这里果然是一览众山小,古人诚不欺我。” 李绍文盯着她的表情,忙添了把柴:“你看,站在高处才有韵味,心胸也会开阔许多,远处长江送流水,不论江岸发生什么变化,都长流不息奔流不止,这当是人生的一种境界。你不应该只困在周公馆那个小圈子里,不妨交给我带你感悟感悟别样的人生。” “你已经掌控致和,独当一面了。你声名显赫,谁人不知你这个面慈心狠的李家大少?你也算修到一定境界了吧!”之岚没有顺着李绍文的意思,反而揶揄他。 “都是些虚名,都跟流水一样,早晚要逝去的。世人无非看人浮浅的表面。就像你当初在梨园阁遇到的我,不也是认为我存意戏弄吗?你根本无法了解我那时已经对你有好感的事实。” “原来那时候你就注意到我了?” “我要说在明记就留心你了,你会相信吗。我那天在梨园阁不错眼地看了一场好戏。你和我不同,我是根子浸在泥水的人,我需要新鲜的水灌溉,你就是那股清流。”李绍文动情道。 “你就说我单纯,傻呗。”之岚不着痕迹把话锋一转。 “别小瞧自己,你有你的厉害之处,你不动声色就俘获了我的心呀!” 之岚丢了个大大的白眼,讥讽道:“又说回原点了。你还真会甜言蜜语,如姐姐就是这样被你骗吧。我可还记得上次你对如姐姐软语温存的样子,这么快就喜新厌旧啦?” “我之所以和静如亲密,其一我是利用她约你,其二我想让你嫉妒。” “即便你不喜欢她,她也是你表妹。你居然利用她,太可怕了!”之岚后退一步。 “我承认我不对,是我太心急了。我会同她道歉的。”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时间快到了,我哥应该来接我了吧。” “真舍不得……”李绍文难得有此良机,他突然跨出一步,抱住之岚喃喃道。 “放开我,我要回家,送我回去,你得言而有信。”之岚经此突袭,意外不已,直接反应就是使劲推开,然而推不动!她心中警铃大作,直接冷静要求道。 李绍文放开了她:“好吧,我言而有信。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为了你,我决定终止针对万德的计划,你大可放心。” 之岚望了他一眼。这一次和李绍文见面,他给她画了个有诱惑力的未来。她不敢信,所谓听其言,还得观其行才对。她收拾了心情,一马当先出了观景餐厅的门。 李绍文看着她的背影,自己软和下来,跟上她的脚步,和她下电梯出来上车。之岚倚窗若有所思地看着一闪而过的风景。绍文看看手表。 车回到致和门口。周慕青早就如约等在大厅里,之岚下车,绍文见了慕青笑道:“我可是说到做到,你妹妹完璧归赵。” 慕青脸色惨白不言,把之岚牵住就走。 之岚能感觉到慕青心里的愤恨和羞辱,她偷偷看到他蜷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攥成拳。 一路上两人无话,慕青几次想开口,望着身畔整个倚在车座靠背上的之岚,什么也问不出口。 之岚放松下来,反而累极,只想快点回家。 “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慕青体贴地说道。 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真的就这么睡着了。他忍不住把她歪倒的头搁在自己肩上。 车行到家门口,慕青凝视着她的睡颜,不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愧疚自责后悔一并浮上心头。 他抚了抚她额前的发,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无能,让你受委屈……” 好一会儿,她才悠悠转醒。 “岚儿,到家没事了。无论他下午说了什么话,你就当一阵风,风过了就过了,万事有我。”慕青劝慰她。 “我信你。”之岚对上他诚恳的双眼,无奈地笑笑。 周慕青定定地看着她挤出的笑,良久叹了口气。 第九章 问询 第十章 强行 第十一章 茶舍 第十二章 伤怀 周悦华心知她生气,不敢上前劝她。 李绍文疾步追过去,忙忙拉住之岚问:“岚儿,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了?我改。” “我问你,我大哥陷入经济困难的境地,和你有关么?”之岚直接道。 “是。我如果说不是,大约你也不会信,这件事确实与我有关,我正是那个当铺的东家。当时你大哥困难到当东西,别说是我碰上了,就算旁人知情,也同样会帮的。”李绍文坦荡说道,“当然,我全是为了你。我早就说过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已经发展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能借此机会约你,我怎能放过?” “够了,每次不要总拿我做借口。倘若你真的爱我。你就要尊重我,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自以为是,这样只会把我推得更远,对你愈发讨厌。” “好,我再也不这么做了。我是怕你不愿意见我,我知道在你心里对我印象不算好。不这样做,我怕你不来。没想到对你造成困扰了,对不起对不起!”李绍文主动对她低头认错,令她惊讶,一瞬间不知该指责些什么。满心里只有慕青对他的评语,说他能软能硬、能屈能伸,此言不虚。 悦华远远从窗边瞧见绍文拉着之岚,心里飞快地盘算,李大少爷有意要和妹妹相好,看起来妹妹不情愿,不过以李绍文对付女人的手段,八成有戏。看来自己要多多与妹夫走动走动,定然好处多多。 主意打定,他走出来对绍文道:“李大少爷,我先走一步。你一会儿把我妹妹送回周家可好?你是个爽快人,我信得过你。” 李绍文求之不得地答应,周悦华不由之岚分说,自己跳上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之岚没料到悦华丢下自己先走,起先颇为不快,转念一想又释然。早就想过悦华靠不住,就算他当场把自己卖了也不见怪。 “你大哥都走了,我送你回去吧!”绍文不容她异议,直接拉她上车,“对不起,我道歉,别生气了。” “道歉原谅还有什么用?”她叹口气,身后无人的境遇使她硬气不起来,只好望向路边风景,“就这样吧。” 李绍文亲自把她送进周公馆大门。 “有劳李大少爷亲自送我们三小姐回来。”大太太对李绍文道。 “伯母!”绍文恭敬地称呼道。 大太太起身到他们面前。她慢条斯理对李绍文道:“李大少爷,我很感激你在困境中帮了我们悦华。但是我下次不想让我们岚儿这么偷偷摸摸和你一起,今天的事有一不能再二。” 之岚对大太太嗤之以鼻,且不说她拿腔作调,悦华需要帮助时,恨不能让自己插翅飞去李绍文身边。现下钞票到手,就道貌岸然做关心状。她冷哼一声。 李绍文微笑道:“伯母您尽管放心。我保证决不再发生今天这种事。” 大太太笑道:“那就好。” “伯母,我该告辞了。” 大太太点点头,看着他毅然离开的背影,怪不得华儿说李大少爷为人爽快。 李绍文走了,转头看之岚还站在一旁,热情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还站在这里干嘛,快快快上楼休息去。”大太太对她态度柔和许多,到底顾念她帮了自己的儿子。 之岚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便服,把自己整个抛在床上,不喜欢的人总是想方设法纠缠,却根本没法回绝,好不恼人。 容妈端水给她洗脸,忍不住激动地说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按你的字条去找二少爷,可是被周管家带人拦了下来。之岚小姐,李大少爷对你好吗?” “容妈你别急,把详细情形给我说一说。” 容妈把前番怎么跑出去,怎么找到银楼,怎么又被带回来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之岚脸色严峻。没想到爹不在,大太太趁机把持了家中大权,还有周管家与她沆瀣一气。慕青怎么办?有什么胜算?难啊!她坐在床边,不禁为他担忧起来。 “小姐先洗把脸吧。”她拧了把手巾递给之岚。 之岚接过来敷在脸上,想着心事叹了口气。 容妈伺候她多年,瞧出她有心事,道:“之岚小姐你可以过得平安喜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容妈谢谢你,我相信我一定会的。” 晚饭时大太太对她格外殷勤,不住地给她夹菜。头一次见大太太热情,之岚万分不习惯,架不住“盛情难却”,硬着头皮吃了几口菜。 “今天老爷和二少爷有事出门不在家。你们不用这么多人伺候,周管家,让年纪大的先去休息吧。”大太太心情甚好,微微笑道。 之岚惊异地瞥了大太太一眼,她素来不会对下人们这样柔和。 周管家话赶话,接口道:“如此,我替大家谢过太太。” 之岚眼看周管家明里和大太太是一条线,可怕的是大太太还会邀买人心了,她的脸色沉峻起来。 第二天慕青回来了。 晚上他来敲之岚的房门,他像一座山似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之岚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怎么了?” “你派容妈去找了我是吗?”慕青问道。 “是。” 可恶!慕青恨得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时候偏偏去那该死的鄂城! “李绍文同你说了什么?这几次他带你去了什么地方吃饭?”慕青问话抑制不住酸涩的情绪。 “他说他爱我,要我做他女朋友,带我去过越宫饭店和季四娘的茶舍。” “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喜欢他,可我该怎么办?他每次出手,我几乎没有任何力量拒绝他。有时我想他似乎对我不错,他说要带我见识和感受,让我走出闺阁……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当然不能答应他!我听说李家夫人早就相中如姐姐作为李绍文的对象,你于己于人都不可以答应。无论他对你许下什么,承诺什么,都别轻信。你千万不能任性。”听了之岚的话,慕青情绪激动起来。 “李夫人有这个意向吗?”难怪李绍文每每听到静如反应如此剧烈。 “是的。他们是表亲,理当结婚亲上加亲。” “可恨!他们李家既然许下了如姐姐,李绍文却又跑来招惹我,真讨嫌!”之岚骂了一句,解了点气,忽又想起什么,叹道,“哥你知道么,我觉得冥冥中有双手在把我和李绍文往一处推,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我该怎么办?哥你能不能给我出主意?” “我真想时刻护着你,可是每次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总不能在你身边,我真没用!”他眼睁睁望着哀声叹气无计可施的之岚,满是懊恼。他真想抵近把她揽过来,可又怕她受到惊吓,只把茶杯递过去,让她喝口水平静平静情绪。 “这不怪你,早就说过我们两个势单力孤,这就是原因。”之岚把今天的事情起因和容妈的遭遇说了一遍,又告诉慕青周管家和大太太在同一阵线的推测。 慕青越听心情越沉重,久久不言。 “事情到今天的地步,早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要想在家里做主,非得像爹一样完全掌控万德不可。现在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二哥你能做到心中所想所愿之事。” “岚儿...”慕青红了眼圈,“我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其实……我……更希望那幸福是我能给予你的。我......我知道我们是兄妹,不该如此,可是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慕青终于忍不住拉住她的手,从她的手指、手腕、手臂……一点点一寸寸把她拉向自己怀抱,紧紧抱住她,紧得似乎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之岚听着他忍不住吐出压在心底的话,惊讶之外还有震撼。慕青的怀抱是那么温暖,令她心里五味杂陈。从小到大,慕青是她最亲的人,她从没想过慕青对她是怎样的情感,而自己对他,就像习惯般地亲密和依赖。可他们是兄妹哪!兄妹怎么可以…… 她手足无措推拒着他:“二哥,别这样!你,你你是我哥!说什么呢!我们,不能这样……” “对不起,我……”慕青能感受到她的抗拒,千言万语不晓得怎么表达,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一时间之岚的脸发烫地通红,两个人对面一时无话。 慕青生怕再次冒犯了她,满是悔意:“岚儿我...” “别再说了,怎么你偏偏是我哥!唉!”拿这话问天,天无法给她回答,拿这话问自己,徒增伤感而已,慕青如若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就好,可这是怎么样的天方夜谭!她无言以对。 慕青顿时明了:“好,我再不提了。” “哥,对了我画了几张图样,要不要看看?”之岚忙把话题扯开去。 “好。” 慕青看了之岚的画稿,说道:“你把这些图样都给我,我带去给银匠师傅们瞧瞧,我打算从你那些图样里挑一个试做,增加点银楼首饰的花色。” “哥,要做就做那个凤穿牡丹吧,那个我最满意,既喜庆还应景。听如姐姐说,半个月后就是李夫人的五十生辰,说是今年特别隆重,也邀请了我们家出席,要是能赶制这件首饰,其一可以当做寿礼,其二也可以借此机会在诸位夫人小姐之间宣传我们银楼的产品,可谓一举两得。你看呢?” “好主意!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能把这件事做好,对我们万德百利无一害,还可以趁机把万德银楼的招牌广而告之。可问题是...怎么非是李夫人的寿礼,就仿佛我们周家巴结他们李家似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当借机打广告就是,何必在意是谁的寿礼呢?” “嗯,你说得对。就这么定了!”慕青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定能做好的。” 第十三章 寿宴 第十四章 安慰 “嘘!”慕青手指比划,他猫腰从凉亭台阶下去,轻轻拨开树丛,脱口大惊道,“大哥,祁小姐是你们!” 祁珊面色绯红,羞涩不语。 “二弟,三妹,你们……不要说出去好吗?”这么服软的大哥,之岚还是头次看到。 “祁三小姐,你爱我大哥吗?”一旁之岚插嘴问道。 悦华被她这么一问,不禁紧张起来,他期待着祁珊的答案。 “我爱他。我这辈子非他不嫁。”祁珊绞着手帕,坚定地说。 “哪怕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他可能有很多过去,有很多故事,很多缺点,你也坚定不移地爱他?”这话一出,悦华有些不安地望着之岚。 “我可以。他曾经和我坦诚说过一些,我也听说过他的事。即使他以前有再多不好,只要我相信他包容他,他一定可以感受到。他的过去我不在乎,以后他爱我就够了。” “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听说过大哥的轶事,她还能坚定不移地爱着大哥,之岚不禁佩服祁珊,她终于有点理解为何悦华会对祁珊念念难舍。 她对悦华道:“大哥,祁三小姐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好好待她。”转头对慕青道:“哥,我们去别处,把这里留给大哥他们,走吧。” ”祁三小姐是个勇敢的好女人,外表柔弱内心坚定,能有这样的女子爱着大哥,是大哥的幸运,我很欣赏她。”之岚感叹。 “得爱人如此,夫复何求?”慕青道。 “哥,我希望会有这样的姑娘爱你心疼你。”之岚听出慕青的话音里颇有羡慕,她真诚动情地肯定道,“你值得。” 慕青神情复杂凝视她,心下隐隐作痛,含糊说道:“是的,会的。” 这时李家仆人们穿梭往客厅里去。 准备开席了,他们回得正是时候。菜早已布好,各家各族也入席了。周家两房坐在一起。 大家酒足饭饱后停奢各自聊天。 慕青见时机成熟,悄悄把盒子递给之岚,给她做了个眼色。之岚离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绍文坐在主桌看着心上人捧着盒子来到自己母亲面前。 之岚站在万心巧面前,恭敬地双手呈上首饰盒,朗声道:“这是我万德银楼特意为李夫人五十大寿精心制作的寿礼,名字叫凤穿牡丹,望夫人笑纳,祝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万心巧惊喜地接过盒子,嘴里说道:“哦?专门制作的?” 她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刚一拿出来金色耀眼夺目,众人都有些好奇,距离最近的李老爷和李家兄弟等粗粗一瞧,确实是件珍品!凤凰姿态栩栩如生,牡丹花瓣晶莹闪烁,手工精湛无双! 万心巧初看打心眼里称赞,待仔细欣赏发现镶嵌全部是红宝石,登时脸色大变。之岚体察到她由晴转阴的面色,有种不好的预感,浑身紧张起来。 李老爷的两个姨娘也凑过去瞧,几乎要异口同声赞叹,突然张氏瞥到万心巧的神色,偷偷拉了拉冯氏,两人话到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 李老爷站起身道:“周姑娘,谢谢你们,太费心了。” “梅儿,收起来吧。”万心巧饶是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再不悦也忍下来。梅儿把东西收在盒子里,原样放好。万心巧暗地使个眼色,梅儿把盒子原样交还到之岚手上。 之岚愣神,万心巧道:“你们周家的心意,我心领了。请回吧。” 李老爷和李家兄弟被这突然转变弄得措手不及。 之岚心情愤愤,拿了盒子转身便走,忘了行礼。万心巧看着她微微有些皱眉。李绍文目光追随她,当时他发现项链上镶嵌了红宝石,心道不妙,没想到娘这么不顾面子,当众发作。 之岚心灰意懒把盒子扔给慕青,她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无精打采垂头丧气。慕青觉得情形甚是古怪不免疑惑。 静如好奇问道:“岚妹妹,你刚刚给我姨妈什么?” 慕青把盒子递给静如,她打开一看惊叹:“好美!” 慕青接着说道:“这叫凤穿牡丹,以金为底镶嵌红宝石。不知为何你姨妈并不喜欢。” “是红宝石镶嵌?”静如重复了一遍。 “是的,难道?”慕青眉头皱起来。 “你猜得不错。问题就出在红宝石上,我姨妈素来忌讳红宝石首饰,家里别说放红宝石首饰了,就是这三个字都是禁忌。” “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道原因,只知有这个忌讳。” “唉!原来如此,早知道我们策划这件事就应该先咨询一下你,是我们疏忽了。我们本是一片好意,却好心办了错事。”慕青悔道。 大太太心头暗喜。 悦华心想:叫你们出风头结果弄巧成拙。出了这样的事,坊间很快会传开,到时候银楼经理的位置看你周慕青坐不坐得稳! “你们这两个孩子,做事情怎的不和我商量一下?”周老爷登时不快,“青儿你做事向来稳重,这次怎么会不加考虑?是不是岚儿瞎胡闹?岚儿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上次周管家同我说了你们去书房的事情,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对不起爹。是我害了二哥,是我想的主意。”之岚听老爷子话锋不对,怕连累慕青刚刚到手的差事,便把事情揽了过来。 “跟岚儿无关,爹!她什么都不懂,都是听我的安排。”慕青不愿意老爷子万事都怪到之岚头上,为她辩白道。 “闭嘴!”老爷子怒道,“青儿,你回去给我写份检查书,有文字上的东西,我也好给股东们解释。岚儿,以后生意上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要插手了。真是添乱!”周老爷气难平。 “好了好了,二弟。你说也说了责也责了,青儿和岚儿都是为了万德好,念在他们一片诚意这次就原谅他们。”周大老爷为他们说情,也算给老爷子一个台阶下,他没再多说了。 大太太听周老爷对他们不痛不痒地处置,内心为悦华的忿忿不平。 远处李绍文惦念着之岚,他决定餐后找她聊聊。 万心巧丝毫不受这个插曲的影响。略略呷口茶漱漱口,对福管家吩咐撤席。 管家应诺,撤席对之岚如蒙大赦,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满耳听到都是她寿礼的议论,有的说周家巴结李家而不得……一时间风言风语,爹的脸色也越发铁青,之岚再听不下去,她飞奔出了宴会厅。 慕青急了,他不顾一切追了出去。李绍文眼见之岚跑出去,着了慌匆匆赶出门。万心巧大喊:“绍文……”一出口惹得众多宾客转头瞧她,顿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之岚跑得飞快,寿宴后还有堂会,园子里搭起了戏台。她不辨方向,停在一个抄手游廊抱着柱子痛哭。 李绍文先找到了她。他不顾她的反对,用蛮力打横抱起她,就近把她带到一间偏房。 “你要干嘛?你还嫌你们家羞辱我不够?”之岚红肿着眼睛哭吼道,“放我下来!” “对不起。岚儿。”他狠狠把她箍进怀里,让她在自己的肩头哭个痛快。 之岚的肢体充斥着对自己的排斥,李绍文什么也顾不得,他抱着她,任她尽情饮泣,捶打宣泄,不停地道歉:“我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的泪水尽情倾泻。李绍文心如刀绞,内疚感充斥心头,更抱紧了她。 之岚不只是为了凤穿牡丹的事,更因着心中酸甜苦辣一股脑涌起,全随着眼泪发泄出来。她越思越恨,双手发狠不停捶打着李绍文。 “岚儿听我说段故事如何?”眼前的情势,他清楚感受到她在恼恨自己,他任她发泄,自己反倒平静下来,仍然不收手地紧拥着她,在她耳畔用温柔的声音说着话。 “什么故事?”她还带着哽咽声,慢慢停住了饮泣,“放开我罢!” 李绍文温香软玉在怀,哪里舍得放手,继续讲着故事:“当年我家还有两位姨娘,三娘和五娘。当初五娘最得我爹的宠爱,她曾是三娘的丫鬟。那时我们致和面临最大的危机,爹为了家中生意成日奔忙。一天三娘告到娘那里,说是抓到了五娘与医生通奸的把柄。娘派人从医生那里搜出了一只五娘的红宝石手镯,说是定情信物。没想到五娘抵死不认。于是娘告诉了爹,爹大怒,打算休掉五娘,没想到她个性刚烈,投了湖。” “她死了?”之岚惊道。 “是的。医生逃走了,人死无对证。听说娘丢了一枚红宝石戒指,三娘也丢了一块红宝石的链坠。令人吃惊的是在五娘捞上来的尸体身上,居然找到了戒指和链坠。没过多久,三娘疯了,遍寻名医也不见好。两年后的冬天,疯疯癫癫的她在后园失足摔倒,听说头磕在石头上不治而亡。爹深受打击,未曾再娶妾室。自三娘去世后,我娘就视红宝石首饰为禁忌,不许任何人在宅子里提起,她还把知道此事的仆人们都打发走了。” “太离奇了,我觉得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上辈人的恩怨,个中细节我也是道听途说。今天我一定要把前因后果告诉你,不然你心里放不下包袱。你们的一片心意,我们心领的。”李绍文软语安慰,拿出手帕给她擦去脸上泪痕,他松了手,之岚趁机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说来凤穿牡丹确实是一件上佳珍品。不想万德银楼有如此的精妙绝伦手艺。” “当然,为了这件首饰,我们费了不少功夫。我的设计,我哥亲自监督,银楼最好的手艺师傅制作的。不想并不被你娘认可,再好的珍品也毫无意义。” 轮到李绍文惊讶道:“你的设计?你会做设计?” “别小瞧人。” “我哪里敢,倒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喜欢的人果然厉害!”李绍文这句恭维话令之岚心中舒服多了。 “你们为了我娘的寿礼如此用心。不论如何我都非常感激。”忽然他深施一礼。 “没什么,你何必行此大礼。”之岚淡淡说道。 “岚儿谢谢你。”他动情地握住她的手。 之岚不好意思地抽出了手,一时间气氛有点僵住。 第十五章 看破 第十六章 定亲 寿宴结束后的一个星期天,一大早黄媒婆就上门了,她由周管家引进来。这婆子不老,才五十上下年纪,浑身上下绫罗绸缎,打扮得阔气却也俗气,人很精明,一望便知惯常能言善辩。 “周老爷、周太太,老婆子贸然登门。实在是受人之托,现在府上可有一门好亲呢。”黄媒婆笑道。 “什么好亲?”老爷子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想让对方自己把话说出来。 “来的都是客,请坐下慢慢道来。周管家,看茶。”大太太接过话头,搀着老爷在沙发坐下。 “周老爷,您府上的三小姐待字闺中,现在江城很有名望的李致远李老爷特意托我为他家大公子李绍文做媒。不知周老爷意下如何?” 老爷子早有准备,女儿大了自然留不住,他一直在创造之岚和李绍文的机会,虽然是他心内属意的佳婿,真到论婚嫁还是有些许惆怅。 “周老爷,李老爷和您府上门当户对,李大少爷和令媛可谓男才女貌。不知您还有何顾虑?” “不行!我不同意妹妹嫁给李绍文!”慕青听到这番话,从不轻易表态的他失态地大声说道。 老爷子面色凝重大声道:“青儿,这里不是你插嘴的地方!” 大太太瞧着他们。 “爹!”慕青强项顶嘴道,“这是妹妹的终身大事,怎能如此草率地决定?怎么也得问问岚妹妹的意见吧!” “成何体统!”周老爷生气难以抑制,“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到问你们小辈意见?还不给我退下!” 慕青还打算说什么。周老爷同周管家使了个眼色,道:“此事就这样决定了。岚儿和李绍文天作之合。在这个家里,我就是天,我做了决定的事情,半分都不能改!阿贵,请二少爷回房!不准他随便下来!” “什么!”慕青感到天旋地转,“爹,您不能这么轻率地把岚儿许人!” 大太太插嘴道:“青儿,岚儿早就与李大少爷私下见过面,想必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你又是什么身份多管?” “青弟,你我作为岚儿的哥哥,理应祝福她。李家确实门当户对,李绍文城中新贵,妹妹嫁过去当少奶奶也不辱没她。”楼下动静这么大,悦华也听见了,他走到大太太身边说道。 悦华的话狠狠击中了他的软肋。是啊!他毕竟只是之岚的哥哥,有什么立场阻止她的婚姻?自己只是她的哥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看她被送到李绍文身边!他强撑自己,用强大的意志力恢复镇定的的样子,手在微微战栗,心在隐隐作痛撕裂流血! 他无法反抗,任由周管家“请”进了房间。 “既然您家小姐与李家少爷有情。那我们就更好谈了,现在我们仔细谈谈这桩亲事……”黄媒婆先还不明情况,现下脸上都笑出了花。 老爷子把情况仔细问了一遍,又交换了之岚和绍文的生辰八字。 慕青回了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醒好的红酒,一饮而尽,不知今天的酒怎么醒这么久还是如此辣口,他咳了几声,烦闷地把手中的酒杯甩了出去,摔得粉碎。 客厅里因为自己的婚事闹出的响动,隔壁二哥房中摔杯的举动,之岚尽收耳里。慕青尚且为她争不到权益,以她人微言轻,更是难以撼动周老爷的绝对权威。她无法过多瞻前顾后,只有行动能改变命运,她决定试一试。 “慢着!爹,这件婚事我不同意!”之岚不顾下人们的阻拦,快步从楼上冲下来,带起一阵决绝的风。 “你有什么资格同不同意!这么多年,我供给你们吃供你们穿,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敢在家里翻天了么,就忘了恩义么?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已和李老爷议定下来,你愿意也得嫁,不愿意也得嫁,没得商量。”周老爷又一次召唤周管家,“把小姐请回自己房间,别让她下来。” 之岚满腔怨懑无处诉,正好周管家近前来,怼道:“不用,我自己会走!” 毫无疑问的失败。她没到自己房间,敲开慕青的房门。 慕青颓败地坐在桌前,一枚残留着酒渍的碎杯子歪倒着和他的人一样毫无生气。看他难过,之岚益加难过。 “对不起,岚儿,你和我都没这个能力。大哥说得没错,我更没有这个权利。”慕青淡淡道,听得出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伤情。 “我知道,我试过了。说来多可笑又可悲,我自己的婚姻自己全做不得主,我只不过是一个长得还过得去的娃娃,大抵去和致和的李大少联姻是我唯一有用的功能。大哥在梨园阁说得对,爹养我无非卖个好价钱罢了。”之岚冷冷自嘲,这样还看不清楚形式?最可怕是明明看得透彻却无能改变。 慕青借着酒意过来抱她:“我带你逃走,好么?” “哥,我们能逃去哪里?”逃走,这是第一次她升起这个念头,很快被自己否定了。逃去哪里他们都还是兄妹,二哥不可能一辈子守着自己过生活,今后怕还会有二嫂……她怎能拖累他的生活?关键是她自己并没有多少钱,她知道他也是一样。 之岚冷静下来仔细思索:“我不能这样自私,绝不能拉着你一走了之。你会有自己的生活,不能被我带偏方向。眼下万德的归属迟早就是你的,你绝不能一走了之,白白弃了这个机会。仔细想想,爹说得对,他养我们这么久,做儿女的总得为了家效力才是。想想前段时间万德商行危机,若是我嫁过去能为你做点事情,也算不负你的情意。” 慕青愣了:“为我?” “哥,我迟早就是要嫁人的,闹到这个份上,我能选择的好像只有李绍文。现在的情势是:爹顾念大哥无法真正放权给你。一旦我答应了李绍文,可以让致和不与我们为敌。嫁给他,于你大有好处。为你化解了一个外在的敌人,你尽可以放手一搏专心应对家里的事,今天如此被动,还看不明白形势么?我真心希望你能拿到万德,再没有阻碍,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只有你成功了,我也有些指望。” 慕青半晌无言,没想到之岚报着“牺牲”的想法。他缓缓开口:“岚儿,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见解。可我不要你去为我的理想做牺牲。比起万德,我希望你能幸福,而不是拿你的人生做筹码或赌注,若你能找到一个人,互相爱慕尊重,相依相伴,这样我也知足了。” “哥。也许我不是牺牲,也许我可以试着和李绍文磨合,他不是一个没情趣的男人。”之岚想起他承诺过会带自己感受和见识,“就算我们两个现在没感情,也许婚后可以磨合好也说不定。” “你不懂。爱情哪能掺杂一些阴谋?他跟你并无感情基础,只怕你们薄弱的情感长堤就连小风浪都经不住,更别说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了。你们两个如何平等,如何相守?”慕青越说越激动,突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感伤道,“我要不是你哥哥就好了!” 慕青眼神复杂地望着她,之岚与他四目相对。慕青终于问出了欲言又止的话:“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有你哥哥这层身份,你会爱上我么?” 他的眼光有怜、有爱、有忧伤、有伤心、有怨、有内疚、有自责…… 她的心弦被狠狠拨弄一下, 他的情绪左右着她,这话出口,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复杂地难以把控:“我想我会的。可是这个前提根本不存在,你是我从小就信赖的大哥哥。” 听到她的答案,慕青忍不住把她揽入怀里。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能为自己遮风避雨,之岚不自主地往里缩了缩。 “岚儿……”慕青忘情地轻呼。他用手导引,抬起她的下巴,情不自禁想吻她。 之岚如梦初醒,推开了他,头偏向一旁。 “你觉得我不如李绍文,是吗?”慕青索吻被打断,黯然道。 “不。”之岚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不看他,喃喃道,“你是我哥……我们不能这样,天哪!” 这句话狠狠戳中他的心结。慕青眼圈泛红,强忍着不使眼泪流出来。他慢慢再一次轻轻环抱着之岚,自语般:“岚儿,让我再抱一抱你。哥以后再不会了……” 之岚不住地鼻酸,背着身眼泪簌簌而落。 周家破例留了黄媒婆吃便饭。慕青没什么胃口。大太太深知悦华的心事,特意在饭桌上提及让黄媒婆去祁家说合。黄媒婆没想到这一趟另有收获,喜不自胜,一口答应下来。老爷子想想也该让悦华定下性,默许了。悦华兴高采烈,比平日里多吃一碗饭。 老爷子让悦华交账。好在悦华早有准备,偷偷让心腹李奕把账了了。他不再心惊胆寒,应对自如。老爷子查了,也没什么大的纰漏。 黄媒婆果然迅速,老爷子很快收到祁家的回音。本来祁家犹豫,黄媒婆几次从中周旋,祁老太太和老爷都不松口。倒是四夫人玉春,坚持为女儿祁珊同意了这门亲事,才令老太太和老爷让步最终答应下来。 之岚听黄媒婆绘声绘色地叙述,没想到寿宴上病歪歪的玉夫人如此坚毅,祁老爷可不是容易妥协让步的人呢! 悦华达成心愿甚是欢喜,大太太也放下心来,老爷子也深觉欣慰。 老爷子让周管家带黄媒婆下去领了赏钱,她喜滋滋称谢离开。老爷子和大太太第一次为了悦华的事坐下来商量。 晚上饭后,之岚主动邀慕青花园散步。 慕青感触道:“不知道你还能这样陪我散步的机会有多少,真是物是人非。” 之岚道:“我嫁去李家之后,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没有一个合适的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嗯。我知道。”慕青淡淡地,不像以前对这个问题排斥,也不热衷。 两人不再言语,一前一后向湖边走去。之岚改不了习惯,看到石头就要去踩。她脚下紧走几步,慕青看出她的意图,忙拉住她道:“又想站到湖边的石头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哪能几次三番救你?” “曾经我有一次差点落水,是你救了我?” 慕青自觉失言,原本这件事他打算深藏心底,不意间说了出来,他默然。 “哥你怎么不直接同我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那个救我的人,好好感谢他。” “……没什么好说的。”慕青望着远处的湖水,倒映着明亮的月光,一池清辉。之岚突然觉得他的态度,相隔了一层厚障壁,不复以往的亲昵。她更怀念曾经与慕青无拘无束的日子。刚刚两人还能无话不说推心置腹……可是身份问题根本无解,如果他们不是兄妹就好了!她不止一次涌起这个念头,无一例外地被她否掉:这么荒唐的想法,怎么可能! 慕青凝视着她的面容,苦涩难当。他痴痴望着她。纵然他在心里发誓,要自己放下她重新开始。但知易行难,要做到却困难重重。他疯狂地爱着她,即便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即将嫁给李绍文,也没有减一丝一毫。他抬头仰望空中明月,心中默默祝祷,他定会把这份爱深深埋藏心底,以哥哥的身份呵护她直至她出嫁。 他的心清明了许多。 第十七章 身世 第十八章 燎原 第十九章 心凉 第二十章 夺取 第二十一章 风雨 第二十二章 婚礼 第二十三章 婚宴 大宴四方来客,周家两人心事沉重。万玲珑哪里不懂女儿心意,但李绍文毕竟爱的不是她,况且之岚是自己的侄女,只能劝静如想开,天涯何处无芳草。 慕青胃口全无,筷子随意挑几口菜。新人双双来敬酒,李绍文红光满面,和慕青的郁郁寡欢形成鲜明对比。之岚一双眼睛只在慕青身上,把他的落寞尽收眼底,翻涌着难过。静如端着酒杯痴痴望着李绍文,后者却乐不可支浑然不觉。 静如突然起身笑着和李绍文碰杯,说道:“表哥表嫂,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我先敬绍文表哥一杯。”她仰头饮酒。 李绍文干了。之岚惊异地看着她,难道她不怨自己?她自认为无颜面对静如,静如一定会以为自己横刀夺爱,对自己充满怨恨。一声“表嫂”令之岚一惊,然而还有后续。静如娇笑道:“岚妹妹,哦不。现在你是我表嫂,我也敬你一杯,一口喝干哦!” 她又喝下去了,之岚端着杯子,她没怎么喝过酒,之前几桌说是敬酒,倒也只抿了一点。静如知她酒量极差,分明是想看自己出洋相。 李绍文对之岚道:“今天喜庆难得,都是娘家人,你不妨也喝一点吧。” “我代她喝。”慕青接过之岚手中的酒杯,对着静如一气喝完。 “我再敬你们一杯。”慕青梗脖又一杯下肚。 “青弟你……”静如本欲为难之岚,没想到慕青插了一手,让她不得不作罢。 “哥,你这样喝很快会醉的。”之岚担忧地劝道,“别再喝了。” 慕青执拗地摇头,刻意不看她,一言不发。静如没达到目的,闷闷不乐坐了下来。绍文敬完酒,挽着之岚往其他桌去了,她回头偷瞧了慕青一眼,他举着酒杯喝着闷酒。 一番交峰,几位周家的长辈多少看出点端倪,这几个年轻人感情错综复杂。老爷子是过来人,他瞧得出静如那丫头恐怕心里有李绍文。青儿,他知道,看那种眼神和情绪,对岚丫头怕是情根深种。情关难倒英雄汉,况且岚丫头已经嫁给了李绍文,自己得帮青儿过这个坎。 悦华趁机转头飞了个眼风给祁珊,祁珊甜甜一笑。玉春望着之岚特别欣慰,她的气色已然好转不少。敬酒时祁老爷仍是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模样,唯有玉春为她高兴。之岚礼节性地笑笑,又随李绍文转到下一桌去。 宴会终有散时。告别时,慕青徒增伤感,他回头要说什么,终究踏上车子走了。送别了所有宾客,李绍文搂紧了之岚,这场酒宴对付下来,她精力似乎被抽完了,人软绵绵的没有气力,她的心随着慕青走了,场面上的曲终人散,只剩空空荡荡的桌凳,让她感觉格外孤寂。 她和绍文并排坐在后座,头倚着靠背,闭目养神。绍文心疼地直接拉她靠在自己怀里。 片刻就到了李府,伶俐的丫鬟分别把李老爷万心巧并两个小姨娘扶下车,后下来的之岚望着气派的大宅感叹,前次寿宴时来过,不想这里竟是她的归宿。 李老爷和万心巧会客厅坐定。李绍文携之岚进来,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爹、娘。” 之岚随他也喊了一声。丫鬟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放了两个茶杯,道:“请大少奶奶为老爷夫人敬茶。” 之岚跪下敬茶。李老爷笑逐颜开,道:“新媳妇快快请起。” 万心巧严肃道:“别忙,你既然成了我家的人,就要守我们李家的规矩。” 说着把茶让丫鬟放在一旁,“第一、每天早上洗漱后早饭前要到公婆房间问安;第二、公婆吩咐的事你要记在心里,迅速做到;第三、要听你丈夫的话,他说一你不能答二;第四、你初来乍到,家里的仆从丫鬟你要尽快熟悉。从明天开始,管家会给你一个花名册,他会向你详细介绍每个人的职责。另外,如果你婚前还有什么抛头露面杂七杂八的事,嫁进来就不能再做了。” 之岚听万心巧的言语,想着入乡随俗,低眉顺眼答道:“一切都听娘的。” “另外你只带了一个陪嫁丫鬟,我看霜华伶俐心细,就让她跟着你吧。” 霜华就是端茶杯的丫鬟,约摸十八九,生的模样敦厚,小女孩似得团团脸,端水奉茶却稳重老道,足见不能以貌取人。霜华应了,喊了声大少奶奶。 “今天都乏了。你们都好生歇息去吧。”万心巧分拨定了,挥了挥手。 立时就有丫鬟带着绍文之岚到二楼东厢的新房里去,屋内陈设一新,以红色为主,喜帐喜烛齐备,床上全换了成套的被褥,被好命婆命人撒帐撒上了花生、桂圆、莲子等各类干果。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新人一到,有人摆上了两只斟满酒的银酒杯,分别递给李绍文和之岚,两个人手挽手喝了。礼仪至此已毕,丫鬟婆子收拾了退下去。 李绍文借着烛火贪看自己的新娘。折腾了一天,之岚疲乏已极,靠着床栏休息。绍文愈发欢喜,抱着她就要亲吻。 之岚扭脸推他道:“我今天好累。不想……要不你在旁边躺椅上将就一下?” “新婚之夜都不双宿双栖,怎么可以?”绍文不悦,说着他就想把她放倒在床上。 之岚顿时神经紧绷,她忽然想起车里的场景,不由害怕地环抱住自己的身子。 绍文见状心一紧,没有进一步动作,他担心刺激到她,放开她道:“好吧,我到书房去睡。”他把被子随意一裹就出了房门。 “什么?昨天大少爷是在书房睡的?这成何体统!快去把周之岚给我找来!”早有下人通报万心巧昨夜新房的情形,她怒不可遏,拍着桌子发脾气。 之岚择床,初到李家还不习惯睡不安稳,洗漱后头还有些晕。霜华来报,形容得绘声绘色,说夫人如何把红木八仙桌拍得山响,又说李宅里老爷都算不得数,全仰仗李夫人的鼻息,倘若惹夫人生气,那是吃不了兜着走。烟翠越听越为小姐紧张,之岚听闻婆婆在厅屋发脾气,面上不露表情,内心还是七上八下的。 她挪步去见万心巧,一路揣摩婆婆要问什么,如何对答。 “娘,找我有何事?” “周之岚,你娘在你出嫁时没有教过你吗?”万心巧劈头盖脸一阵斥责,“昨晚为什么让绍文一个人睡书房?你是怎么为人妻的?” “我……”没料想因为没有同床被婆婆责问,她无从辩解。 “娘您不要为难岚儿。昨天她太累了,我怕她初来乍到不习惯,主动搬去书房睡的。”绍文轻描淡写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她细水长流,又岂在朝朝暮暮?” “就你偏袒她!”万心巧知他为之岚开脱,颇为不悦。 “娘,别那么紧张。”李绍文随意地顺手掸了掸衣袖,“岚儿,我去致和上班,今天尽量会早点回来陪你。娘是不是该开饭了?我都饿了。” “对对,你看我都忘了。”万心巧听儿子提起早餐,不由暗怪自己疏忽,忙忙吩咐人开饭。 之岚环顾四周,寿宴时她都没发现李宅装饰如此古朴守旧,和自己家完全风格迥异,处处都是红木雕花镂空的中古摆设,让她没来由有种压抑不适感,幸好自己的新房布置喜庆,冲淡了这种浓重肃穆的气氛。 “你也一起吧。”万心巧对之岚吩咐道,第一感觉很重要,就算之岚再低眉顺眼,自己也总是记得她拿了盒子的样子,似乎眼前还有凤穿牡丹刺她的目耀她的眼,怎么样也喜欢不起来。 之岚新媳妇,不多嘴听而已。两个姨娘聊几句菜色和天气,万心巧偶尔也附和几声。李老爷把致和大权全部交给了绍文,诸事不管,每天沉醉在书法和养花中,如果和他论起养花种草,他准能滔滔不绝聊上半晌。 看着绍文坐在她的身侧快速用餐的样子,她竟然错觉是慕青,恍惚了瞬间。 “不合胃口?”绍文瞥到她停下筷子。 “没有。”之岚摇摇头。 “福管家,等会用完餐就带大少奶奶熟悉熟悉。”万心巧想起了昨天布置给之岚的任务。 “是。” 李绍文快速地吃完面前的餐包,喝了一杯牛乳,拿过双玲递来的外套,匆匆出门。李绍文一走,家里各自散了。之岚不敢妄动,只等着万心巧吩咐撤掉碗盘才起身。 “少奶奶,这边请。”福管家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之岚亦步亦趋。 她看着一摞花名册,让福管家把丫鬟仆人们带来对号入座,倒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她能大致分得清场面上丫鬟仆人的名字,也了解了他们都是哪里粗使的。万心巧考了考她,颇满意她的聪慧。 李绍文却很晚才回来,他在外应酬用过晚饭了,他回来后就悄声对之岚道歉,说重要客人非得陪着不可。万心巧特意命双玲端了碗参汤送来,之岚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无论如何都必须把绍文留下。 霜华来铺床,铺了张白色帕子。之岚不解启唇要问,绍文倒是了然于胸,对她使了个眼色。 门关了,绍文和她相对立着,令她有些尴尬。绍文从抽屉中取出备好的一小瓶鸡血,撒在白帕子上等它干。之岚静静注视他的动作,李绍文把帕子抽起来放在一旁桌上,笑道:“这么一看真是那个意思。” “这是?”之岚依旧不解。 “你呀!这是落红。”绍文附耳对她说了几句话,之岚脸上通红。 今晚才是两人的洞房花烛。之岚强迫自己接受他,可只要他一靠近,她就会想起车里的一幕,筛浆似发抖。绍文言语抚慰她,试着让她平静下来,之岚调整呼吸,无济于事,那种恐惧无助从潜意识而来。试了几次后他打算用强的,可她身体内摩擦痛得厉害,看着之岚疼得蜷成一团,他于心不忍,不得不败下阵来。 “对不起,我……”李绍文感到歉疚极了。 她转过身去抱着被角不想理他。 他心情低落,但他知道自己可以等,等到她真正接纳自己再尽享鱼水之欢不迟。 他靠近搂着她,想同她说点情话,偏头去看,她好像睡着了。 霜华给万心巧呈上了染血的白帕子,万心巧满意地笑了,连声道:“好好好,好极了。”又要丫鬟拿去压箱底。 “绍文,给你媳妇儿多夹点菜。”吃晚饭时,万心巧道,之岚觉着自从早上婆婆看到了那方染血的白帕子,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第二十四章 原委 第二十五章 进门 第二十六章 逃出 第二十七章 解围 第二十八章 风头 第二十九章 消息 第三十章 被捕 第三十一章 祁玫 周老爷本想封锁消息,可是慕青被捕之传闻依然不胫而走。 祁老爷得知了这个消息沉默不语,不为别的,孙长官对他放出这个风声,无非杀鸡儆猴而已。 他打算准备礼品再度拜访孙长官,以求对他表忠心。 碧春很快也听说了,自己女儿心上的人,自然多关注了些。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祁玫,不想祁玫已然听说了一切,跑来问她:“娘,这事是不是真的?” 碧春点点头。 “为什么?凭什么抓他?”祁玫不可置信。 “听说因为在张督察员府邸搜出了周二少的名贴,还留了时间地点。他虽然不是张督察员那个案子的嫌疑人,但是也算牵连在内。”碧春表情凝重。 “是我,是我害了他。”祁玫一听悔不当初,颓然瘫下道,“娘啊,我真不应该怂恿他去走张督察员的门路!” “你?” 祁玫带着哭腔把当天越宫饭店吃饭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我们家机密的事,你一知半解为何要对周少爷胡说?且不说会不会让他促成行动,专说你这泄露机密的行为?要你爹怎么罚你?”碧春指责道。 “娘我错了,现在我害了周慕青,能不能求求爹,为他开脱?” “你爹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孙长官借这件事正在给你爹颜色看。要他如何为周慕青开脱呢?” 祁玫没得到满意的答复,一定要见他一面!她打定主意,趁家人不备,跑出家门口叫了辆黄包车,往警察局去。 “我找你们王警长。”她从车上下来,拿出大小姐派头。 不知道她是哪个来头很大的富家千金,众人不敢造次,门口有人帮她通传一声。 “哟,是祁大小姐。”王警长把祁玫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上次在李府寿宴上见过她,那时他还请过她共舞一曲。 “麻烦你带我去见见周慕青,我和他有兄妹之谊,他被捕,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来看他。” “祁大小姐果然重情义,但是上峰交代了,他是重犯不能探监,我也不能违抗。” “王警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我就见他一面,不多说话,你看可以吗?”祁玫软话相求,心领神会地从手袋里掏出一些银洋塞进王警长手里。 他看着祁玫咽了咽口水,可惜她是祁家的宝贝千金,祁家人他还不能染指,他收了手中的银洋,得点现大洋倒是眼前的好处。 “行。我带你去,跟着我走。”王警长借口支开左右,带着她下了楼梯,一路上他趁着黑,几次打算吃祁玫豆腐,被她机智地躲开。 幽长又黑暗的地下通道,一个个监室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满耳满眼祁玫越听越心惊不安。 “到了,就在前面,你们有话快点说,不要磨磨蹭蹭。”王警长指了一下前面。 祁玫独自往前走,果然在右边一个监室见到了憔悴的慕青。 慕青头发长了,灰突突无力耷拉在脸上,一身洋装粘着草和灰,一片片脏兮兮的,虽然没有受刑,但完全是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他无精打采地坐着,这里不知日夜,他成日陷入自责和后悔中无法自拔。 在祁玫看来,他精神上的糟糕程度远胜于外表。她没想到之前还神采奕奕的周慕青,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祁玫无端落泪道:“周慕青。” “祁玫?”慕青抬起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是我害你成了这样。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想同你谈条件,怎么会..….”祁玫哽咽道。 “跟你无关。”慕青没有看她,“是我自己冒进失误。” “不!是我,怪我一知半解就对你说了…...你别责怪你自己,要怪就怪我。” 祁玫动了感情,低声下气地哭求,“我只求你能振作起来,你振作什么都有希望,我们外面的人才有盼头,求你了,周慕青。” 慕青转过头仔细地打量她。祁玫这个为自己不顾一切探监的女人,竟然给他牢狱生活带来一点温暖,他有点感动。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一个千金小姐该来的地方。”慕青说话柔和了不少。 “你放心,我..….”片刻的温和令祁玫动容,她望着慕青咬着唇,想了想没有说后半句。 祁玫从警察局出来,眼前不断浮现出慕青消瘦的脸庞,越想越难过内疚。她自责,抱着头蹲在路边哭了起来,路人纷纷扭头回顾,真是个奇怪的场景!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千金小姐不知为何事所伤,居然不顾身份在街边痛哭。从她身边走过的女人则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先入为主地认为,就算是不愁生计的太太小姐们也能被男人所抛弃。 回家的路上祁玫思索着该如何出力救慕青,虽然娘已对她说过了爹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可爹一向疼爱自己,她愿意亲自向爹求一求。 突然思绪一转,有件事疏忽了,她站住转身,在附近站台上了电车。 她去了显正街的万德商行。 周老爷没想到祁家大小姐亲自上门,他在二楼办公室见到了她: “你要对我说什么?” “我去见过慕青了。”祁玫开口第一句使老爷子有些意外。 听完这句,周老爷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可第一次很欣赏她。 “我爹都已经知道了。”祁玫接着说道。 老爷子瞬间明了,封锁消息根本无用,孙长官正捉着一个典型,如何不会宣传得人尽皆知? “他怎么样?” “不好,尤其是精神,要再使他振作恐怕要费些时日,所以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他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在惩罚自己。这不是他的错,错完全在我。老实说,是我把一知半解的情况说给了慕青,害他轻举妄动,酿成了今天的惨祸。现今我爹也陷入自身难保的境地。不过您放心我会尽力求他帮帮慕青的,我不敢求您原谅,但我必须要把他的情况告诉您。” 老爷子听着祁玫的话,细细问道:“你家码头真的是李绍文的?” “我是这么听说的。” “你说你爹自身难保,他最近还好吧?” “是我娘说的。只是几次他回家脸色不好,除了奶奶,别人都不大敢和他说话。” 老爷子思索着,周家因为亲近张督察员,慕青被牵连了进去,同样接洽过张长官的祁老爷,不应该毫发无损,以孙长官睚眦必报的性情,这不合情理,背后定有隐情。 他想得入神,完全忘了对面还坐着祁玫。 “周世伯。”祁玫主动喊他才反应过来。 “大侄女,谢谢你,特意跑这一趟。” “本来就是我应该的,为了周慕青,我情愿的。” 老爷子定定看了她一会,亲自把她送出来,又派车把她送回去。 祁老爷在家正在大发雷霆。 “玫玫呢?又野到哪里去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叫我省心,三房的那个已经闹得够烦了。原以为你教出来的不一样,看来也是一样的!”祁老爷对着碧春斥责道。 “老爷喝口水消消气,她可能是到后园玩去了,她还小,您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好。顺喜,给老爷沏杯茶来,记得沏新到的雨前龙井。” 顺喜麻利地把茶端上来。 “她不在。”祁老爷坐下来喝了口茶,“你把她看紧一点,最近局势麻烦得很,让她少上街,免得惹事。” “这是?” “还不是因为张督察员这个事,孙长官正满城搜捕杀手呢,外面乱哄哄的,孙长官本来对我们祁家也有意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爹。”祁玫刚刚回二房的翠微居来,正听得爹在娘房里说话。 “跑哪里去了?”碧春不悦道,“你爹到处找你也没找到。” “爹,您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周慕青。”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祁玫居然对着祁老爷扑通跪下了。 “为什么?”祁老爷惊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碧春也吓了一跳。 “爹。我喜欢他,不想他出事。”祁玫眼见慕青的情况不乐观,索性豁出去如实相告。 “你..….江城这么多富家公子,你何苦偏偏喜欢他?他现在身陷囹圄,还不知能不能顺利脱身。”祁老爷急了,“而且他开罪了孙长官,以后也不见得能翻身,我劝你趁早斩断情丝,实在不行,爹我亲自给你物色一个,保管比周慕青好。” “不,爹我不要别人,求您尽力试试,为周慕青开脱开脱。” “玫玫,别为难你爹,祁家没有这个能力。你爹稍有不慎,也会落到周慕青的田地。你要你爹怎么帮他?” 碧春扶起祁玫。祁玫已经腰酸腿软,梨花带雨着实让人看了心疼。 “从小到大,你最懂事。唉…...爹不是不帮你,是确实无能为力。”祁老爷望着他最钟爱的女儿,心痛不已。 恐怕城里商贾大户不知道慕青出事的,只有嫁到李家的两位周家小姐。 李绍文有意瞒着之岚,他生怕她知道这个消息,尤其最害怕静如会透露给之岚,小心翼翼等了好些天,见她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放下了心。 他还有意试探了静如,随便同她聊了聊,这次静如消息不灵通倒是出乎意料。 为防止意外,他要霜华看着之岚,非常时期一旦之岚有风吹草动,要她立即去致和禀报自己。 街上搜捕杀手的风声动作愈来愈紧。 第三十三章 释放 第三十三章 重掌 第三十四章 字条 老爷子满意地坐车回了万德商行,慕青把他送上车子,看着老爷子的车消失在雨幕里,才返回大厅里。 看着远处空无一物的展示柜,他突然想起悦华拿走的凤穿牡丹,快步上楼找悦华。 周悦华背着手在窗边站立着,他的桌上放着已经整理好的账簿和钥匙,慕青一眼看到账簿上面放着变了形的凤穿牡丹。 他大惊失色,对悦华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你也知道心疼,是吗?你不是最看重这个东西吗?周慕青,现在它已经被我毁了,哈哈哈。”悦华大笑起来,“你心痛吧,可你一样把我看重的东西毁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过我的面子吗?” “大哥,面子是你自己干出来的,不是别人给你的,并不是我要抢你的位置。只是这个位置太沉重你坐不起,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的决定,后果必须你自己承担,这句话很早以前我就想同你说的。”慕青语气强硬。 “你还有资格拿这句话告诫我?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救出来的,后果你自己承担了吗?如果没有整个万德给你垫底,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站着我面前指责我?对了,救你我也出了一份力,我不指望你承我的情,没想到你这样对我,我的弟弟,真令人心寒啊!” 慕青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严格说来他不得不承认悦华说得有几分道理。 “这是给你的账簿和钥匙,你不是要坐这个位置吗?请吧。”悦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慕青坐下来,细细看被悦华捏坏的首饰,想了想请郭师傅来办公室。 “二少爷,您找我有何事?”郭师傅刚放下手中的活计,习惯性地擦了擦手。 “郭师傅,你手艺最好,这个又是你做的,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修复它?”慕青把坏了的首饰递给他。 越纯的金子质地越软,不必费多大的劲就能弄坏,郭师傅查验后发现有几个承托红宝石的爪伤了。 “我试试看。但不一定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没事,您先尽力一试,如果不行把这几个红宝石拿下来也可以。”慕青提议。 “那样就破坏这件首饰的美感了,可惜了阿奕的提议。”郭师傅惋惜地道。 “李奕提议了什么?”慕青好奇顺口一问。 “其实在这上面镶嵌红宝石,是李奕出的主意,那天他给我送饭进操作间,看了看凤穿牡丹,提议说用红宝石镶嵌最起色,我也觉得不错,就采纳了。”郭师傅回忆着。 “是李奕提议的?”慕青追问了一遍。 “是的。”郭师傅肯定地答道。 慕青听后沉默了,让郭师傅把凤穿牡丹带走。 隔天李奕来送文件。慕青第一次审视这个人,李奕戴着眼镜,长着一张圆圆脸显得和善得很,慕青深知他工作能力出色,做事常常能思虑周全,问一答十,确实是得力的下属。他素来不声不响,处事圆润得体。 他审阅后签下自己名字,李奕合上文件夹如常离开。 慕青有些怀疑自己,也许只是巧合,但是经历了牢狱之灾后,他对很多人和事保留了一份冷静和戒心,下结论尽量慎之又慎。 该如何查证李奕?慕青的眼光落到账簿上,对!查账!他立即带着账簿找到了王掌柜。几天繁忙的工作,调发奉,查明细、对账销账...两人忙得热火朝天,竟然没有找到大疏漏。 “二少爷,我们是不是过于敏感了?”王掌柜疑惑,周慕青不语,一个劲地在办公室踱步。 确实有一些东西深藏在纸面之外。 “李奕这个人是什么来路?”慕青突然问道。 “他啊,他是五年前来到这里,从柜台职员晋升起来的,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他做事爽快人缘又好。当时大少爷主事的时候,相当倚重他,很多事都不经过我,直接指挥他去处理。所以有些事我也不清楚。” “他在银楼这有什么朋友或者交往密切的人?” “之前他有个助手好像叫何谦,后来不知什么缘故离开了。” “有他们的资料吗?” “档案室里应该有吧,您知道入职时我们会要求填表的。” 慕青谢过王掌柜,往二楼档案室去。打开门,一排靠墙的大木柜里,存放着万德银楼的历史。慕青主事时间短,又忙着变革,接着又是一场牢狱之灾,尚来不及翻阅这些旧档,如今起心方才把他们两人的表格提取出来。 他记下了他们的地址。 晚间吩咐司机开车专程寻访。李奕倒没有异常,可要找到何谦家地址,遇上了麻烦。路两旁越开越荒凉,司机心里打鼓不由问道:“二少爷,这里会有人住么?” 慕青从车窗外望去,天与地在黑夜里融为一体,黑色无尽地铺开去,像一头吞噬希望的兽。 他犹疑着道:“还往前看看吧。” 终于荒野中出现零星灯火,他停下来找到一家庄户人家,询问后却得到了没听说过此地的答复。 看来何谦留了假资料,经此一事慕青可以断定何谦一定有问题,只是是否涉及李奕和悦华,还需要进一步查证。何谦这条线索又断了,该从哪里着手? 慕青犯了难。 慕青冷眼旁观李奕行事,看他每天笑嘻嘻地,反而不知其人几分真几分假。到底李奕其人在银楼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他决定打草惊蛇。 “听说没,李副经理被二少爷贬到柜台去了。” “是吗?这么能干的人都...” “别瞎说了,有个词听说过吗?叫做天心难测。少说多做,干活干活。” …… 职员们纷纷议论他对李奕的任免,听到有人说他不近情理,甚至为李奕打抱不平,慕青反微微笑了笑。 李奕却没有多言,默默收拾了东西,到柜台去。 每天李奕照旧上下班,慕青派人监视他居住的巷子,这个人一向独来独往,下了班深居简出,家里人口也简单,除了他似乎还有个做家务杂活的老婆子,别无其他。几天下来没有任何收获。 局面越平静慕青心里越不安。无法露出蛛丝马迹,就无法印证他的判断。 李绍文约了之岚吃午饭。万心巧依然卧床不起,家中大小事情皆由静如料理。之岚闲得发慌,不待李绍文来接,自己带着烟翠往致和商行去。 两人出来的早,坐着叮叮当当的电车晃晃荡荡,一路上大小商店也不时进去逛上一逛,之岚她们一人买了一只奶油冰淇淋解暑,若不是衣饰上有区别,旁人定以为两人不是主仆而是姐妹。 慢悠悠走到致和,尚且还不过午,之岚轻车熟路直接到李绍文的办公室跟前,如今女文书收了眼光站起身向她行礼,轻声道:“夫人,要不要通报一声?” 之岚挥挥手止住了,她带着烟翠开门进去。 “你怎么来了?”李绍文放下手中的电话听筒,意外道。 “我在家里左右也是等,不如四处走走,有烟翠陪我倒是把路放在嘴里,有乐趣多了。” “那你们在这里坐一下,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马上就好。”李绍文撳铃让女文书给她们上茶。 之岚从手袋里拿了把紫檀香扇坐下扇风,烟翠走得汗流浃背,见端来的茶大口大口喝下去。 李绍文继续埋首桌前的文件里。 女文书敲开门道:“经理,有人来找您。” 李绍文还不待回答,门外急匆匆冲进来一个女人,急切道:“大少爷,我丈夫的事您究竟如何答复,他已经等了好些天了,再等不得了。” “出去会客室说话。”李绍文略略有些紧张地瞥了之岚她们一眼。之岚捕捉到他眉宇间不自然地一丝慌乱,估计是谈什么机密事情,不便当着她们的面罢了。 李绍文出去后办公室只剩之岚主仆。 烟翠吃了冷的又喝了热的,一肚子不合时宜,顿时疼痛难忍,她身子微微扭动着。 之岚发现她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和难掩饰的神色,问道:“烟翠你怎么了?” “小姐,我好像吃坏了肚子了。” “走,我带你去找厕所。” 向女文书问过方向,她带着烟翠下楼,烟翠腿脚快,忙忙乱乱忍痛疾走抢先一步。 之岚路过会客室。女人尖锐的声音传出来:“……不止如此,我丈夫说,周慕青对他已然起了疑心,在他租住的宅子附近一直派人盯梢。他消息送不出来,还是派宋婆子给我带的信,现在我们都不知怎么办了,只能求助您了……” 李绍文声音低沉听不太清。 之岚听到周慕青这个名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慕青肯定在调查什么事,她得助他一臂之力。 之岚急忙蹑手蹑脚走过会客室门前,跑进厕所拿出手袋里随身带的纸笔,飞快写道: “慕青:见字如晤。不知你在查什么人,我在致和见到他的夫人来求教李绍文,具体内容不详。岚字。” 烟翠净了手,腹痛大为缓解。之岚等她出来,害怕会客室门响,她使了个眼色,趁无人注意,全力拉她快步走到致和门口,悄悄把纸条塞到她手里,低声叮嘱道:“你赶快去万德银楼,一定要交到二少爷手里。” 第三十五章 查访 之岚招过致和对面歇脚的车夫说了地址,待烟翠上车坐定时,又抓了一把银洋随便塞给他。 车夫还准备退些钱,之岚心急道:“还不快走?” 车夫乐得拉这一趟。路不算远还白白得了这么一大票外水,忙不迭提起车把拼着一口气拉远了。 车转了弯,之岚总算放了心,做完这一切,她稳了稳心神返身进了致和大门。 会客室门开了,小夫人似乎得了主意,不似之前那么慌张,同李绍文道了谢,从之岚身边擦肩而过径自去了。 李绍文向之岚走过来,瞧她扭头望着远去小夫人的背影,解释道:“她是我手下人的夫人,遇上点难事特意向我求教。” “嗯。”之岚含糊应了一声。 “你怎么一个人在门口?” “来的时候我给烟翠买了个冷食,她恰才腹痛难忍,我叫了车子送她回去了。”之岚神色平和如常,淡淡一笑。 “是么?”李绍文狐疑犀利地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眸,但见她脸上挂着清澈的笑,不禁揽住她道,“害你等太久了吧,我忙完了,要不要还是去吃牛排怎么样?” 之岚松了口气:“依你的安排。” 烟翠不负所望,把纸条带给了慕青。 慕青打开看过,是岚儿清秀俊逸的字,但写得十分潦草,推想她当时情势必然紧迫,不由为她为了自己冒险而感动。 岚儿...他很想念她。拿到字条这一刻他知道,她心里也有自己。慕青紧紧捏住这张纸条,手心的汗把字晕开都浑然不觉。 这里有几个很重要的信息:一是李奕已经娶妻;二是他的信息是夫人送出去给李绍文;果然和李绍文有关,慕青毫不意外,他已经从红宝石这件事猜到了,李绍文这个做局的高手,怎么会不在对方的棋盘上摆上过河卒子?三是岚儿写得是他夫人求教,那么李绍文不知教了李奕什么应对的招数,慕青竟然有点期待。 第二天,李奕自己主动走进了慕青的办公室。 “二少爷,我是来向你说实话的。”李奕开门见山说道。 “哦?”慕青抬眼望着他,静候他的下文。 “我向您坦白,这一切都是大少爷吩咐属下做的。”李奕一五一十,把悦华怎么挪用了银楼的款项放高利贷中饱私囊说给了慕青听。 慕青还了解了悦华为了把账目找平,数据可以核对,居然偷偷指使何谦夜间从柜台里取出一些金银饰品卖到黑市,卖的钱三个人二一添作五,全部瓜分殆尽,这简直太恶劣了。若不是当着李奕,他恨不能拍着桌子把悦华大骂一顿。 为了让自己说得更可信,李奕还拿出了一本他誊抄的一份悦华的私账账簿献给了慕青。 最后他说着竟然痛哭流涕:“二少爷我也是身不由己,大少爷威胁我说若我不听从他的,就让我在本城混不下去。您周家家大业大,我还有家人要养,也是没办法哪!求二少爷原谅我,看在我将功补过的份上,继续让我在万德银楼工作吧!我做什么都可以!” 若不是慕青得了之岚的报信,恐怕会被他涕泪交加情感交融的假象所蒙蔽。 慕青起身走过去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担心,我想你愿意告诉我,是信任我,这件事到此为止,事关大哥,我不想再深究了。如果你听我的话,你还可以继续留在万德银楼,不过将功赎罪你还是继续在柜上工作。” 李奕破涕为笑点头如捣蒜道:“二少爷,我愿意。” 慕青冷眼旁观他的表情,看到李奕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用亲切地口吻笑道:“你也跟过我,知道我的性子。你尽管放心就是,我说到做到。” 但慕青依然派人监视他。也许他的宽慰话起了作用,令李奕放松了警惕。 “二少爷,我今天跟踪李奕,发现他在城西一家咖啡店私下见了李府的福管家。”小赵回话道。 慕青现在最不明白的是悦华的钱究竟去哪里了?他读完了之岚的日记,也记起来她曾经告诉过自己,她被大太太逼去和李绍文共进午餐那件事,大哥究竟是什么原因沦落到要去当铺当首饰的地步? 他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准备深挖这件事的时候,从万德商行传来不利于他的消息:万德商行以老刘为首几个老股东,正联名上书要求换掉慕青这个银楼经理。 老爷子接到上书,本欲置之不理,他草草一阅,这些人的理由无非是借慕青上次冒进的事,连累了万德有损云云。可越置之不理,质疑和传闻越多,逼得老爷子不得不公开谈论这件事情。 有人道:“老周,不能用你二儿子管理银楼,他还太年轻,不合适。” 有人道:“周老爷,您心真大,还敢任用一个犯过错误的人!” ……反对声不绝于耳。 他预先料想任命慕青定有反弹,却不想股东意见如此大,令他有些骑虎难下,逼得老爷子不得不宣布召开会议,讨论周慕青的去留。 会议气氛如火如荼,几个股东分成两拨,互相争论地激烈,老爷子有些坐不住了。 “各位,我来说几句,银楼的事情我最有发言权。”王掌柜适时站起身,老爷子原本斜倚在椅子上,立时正起身子。 “我也是万德的老人了,单论我的资历,银楼的事务我参与不算过吧!” 大家无言以对。 “两位少东家我都共事过,谁行谁不行,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各位都听说了前几天银楼里发生过什么事情,群众的眼睛是最亮的,大家的选择不会错,周慕青才是最适合掌管银楼的人。 你们知道自从他执掌银楼以来,银楼的利润提升了多少?可以说是他带领我们万德银楼从那种疲沓的氛围、饿不死吃不饱的死循环里走了出来。我们的每位伙计更有干劲了,为什么他的贡献你们这些股东们看不到,非要揪着他的一点错不放呢?”王掌柜说得声声达肺腑,句句在情理,令人无法反驳。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老爷子本欲趁热打铁来个一槌定音。 没想到刘先生抢先道:“不行!为了把周慕青从牢里救出来已经让我们万德商行吃了大亏。我坚决不同意任用周慕青,不是王掌柜单单几句话就可以抹去周慕青带来的损失,这是我作为股东的权益,否则我可以收回鄂城那边的大额投资。”这句话一出口,另外几个支持悦华的股东态度重新活跃起来。 收回投资意味着什么,鄂城分店开业在即。周老爷心知肚明,他按紧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周悦华深舒了口气,亏得当年主事银楼时年年打发了几个支持他的股东们一大笔钱,比万德商行的年终分红还要多。他们早就站在自己一线,不为别的,支持自己也是为了他们自身利益。 周慕青没有来,倘若他再不来,这个会议几乎就可以定论下来,悦华明白自己已经占了绝对优势,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起来。 “对不起,我来迟了。”周慕青推开门进了会议室,他换了身黑色洋装,戴了副金丝边平光眼镜,很有些成熟的意味。他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容,还有个男人跟在他身后,在场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各位,我带来了一点东西,你们看一看。”慕青把手上物事递给周老爷。 悦华的目光在接触到李奕那刻心就一沉,他最怕的事情恐怕就要浮现眼前,预感不妙。 老爷子翻了翻簿子,怒道:“周悦华,这本私账你如何解释?” “我……我……”悦华惊骇不已,他万万没想到李奕手上还有东西,顿时说不出话。 “我来说吧。这是万德银楼的一本账外账,记得是周悦华——我的大哥历年来从银楼里贪的钱。另外我还有人证,这位是悦华曾经的助理现在的副经理李奕。这本账是李奕一手经办,据说我大哥他们为了平账,不惜盗卖银楼的首饰,是不是啊,李奕——”慕青双手撑着桌子,沉声质问,虽然话是对着李奕而谈,目光似利剑投射着周悦华。 “二少爷,都是大少爷指使我这么做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只求二少爷开恩。”李奕这是认了。 “你……”悦华激愤而起,“当初你怎么说的?全都是你怂恿我的。李奕!你怎么反咬一口,呸……小人!” “很好。周悦华,这么说你已经认了。各位还有何话讲?”慕青目光炯炯环视着各位股东们。 “悦华,这些钱呢?”周老爷指着簿子上的数字问道。 “我拿去……放了高利贷,可那个姓石的小子真不是个玩意,他卷了款子逃跑了……”周悦华低下了头。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老爷子怒骂道,“还开什么会,讨论什么?周悦华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痴心妄想掌管万德银楼,还打算中饱私囊吗?这会……都散了吧。散了!” 事已至此,股东们无话可说,刘先生走到悦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叹口气走了出去。 “周慕青,你好狠!在这里等着我,你不要犯在我手里,下次就没你好过的!”悦华撂下狠话拂袖而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慕青和李奕站着。慕青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李奕你最近是不是去城西的咖啡店见过李绍文的人?今天的事你是不是也要向你主子汇报?” 慕青转头看向李奕,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令李奕不寒而栗。 第三十六章 逆袭 第三十七章 邀约 第三十八章 设计 第三十九章 反目 第四十章 私奔 家里越待越心烦,他让司机开车去了四娘的茶室。 丫鬟轻车熟路地把他引到熟悉的位置。 “李大少爷你来了。”四娘的声音传来,今天又是她亲自送上了茶,“哟,怎么夫人没来?” “她在家里。”李绍文不想回答,轻描淡写说道。 “你和夫人吵架了,是吗?”四娘通身剔透的过来人,看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来,喝盏茶吧,虽然茶不是酒,能一醉解千愁,但茶有茶的品格,初喝进口是苦涩难当,咽下去后好茶自然会回甘。” 四娘话里有话,李绍文一点就明了,她变着法子劝慰自己。 李绍文接过这盏人参乌龙,一种特有的香气四溢,他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 “幸亏我这儿茶杯小,不然真是饮骡子饮马了。”四娘说笑道,说得李绍文轻轻一笑。 “对我这儿新来了几个唱曲的姑娘,有一个嗓子不错,人又有灵性,要不要让她来唱一曲,就当玩赏玩赏,解解闷也行。”四娘问道。 “你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当年季掌柜金屋藏娇的原因我算是晓得了。若我是季掌柜,有你这样玲珑的人,我也做个金屋把你藏起来。”李绍文赞叹道,“去叫来吧。” 不多时,一个姑娘抱着琵琶来了。 李绍文看时,这个姑娘倒是样貌清秀,羞羞涩涩,打扮朴素不花哨。不知为何,看着她,让自己想起当初在梨园阁再次见到的周之岚,那时候的之岚和周悦华争执,喜悦悲哀浮在脸皮上,远比婚后的她灵动有生气,就在那时候他一眼相中了与众不同的她。 李绍文想得入神。 “嗯哼。”四娘在旁边轻轻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拉回了李绍文的思绪,“大少爷,你还听曲吗?” 李绍文客气地笑了笑,手虚抬了一下:“姑娘你请坐吧,随便捡你拿手的曲子唱一个。” “嫣影。”四娘道,“李大少爷的吩咐听见了吧。” 嫣影怯生生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抱着琵琶唱了一曲《鲜花调》。她的歌喉婉转柔美动听,手指轻拢慢捻抹复挑,真个儿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曲终了,李绍文听得有些入迷。 “你叫嫣影?唱得好。赏!” 李绍文从茶室出来,有些晕乎,刚刚弹琵琶的嫣影姑娘,她的面容还在李绍文的面前晃晃悠悠,坐上了车,司机回头问他去哪里,才甩甩头抛掉胡思乱想。 他本不想回家,可天色暗了下来,便道:“回去吧。” 一路上猜测着之岚会闹成什么样子,他有些害怕面对她。 车开到李府的门口,福管家迎了出来,焦急道:“大少爷您回来得正好,少奶奶今天粒米没进,送进去的饭都一口没动,您去劝劝她吧,按理说我不该多嘴,俗话说夫妻拌嘴床头吵架床尾和,您劝一定会好的。” 李绍文嗯了一声,就往房里去,刚敲门,就听见之岚的声音:“我不吃,拿走!” 他拧开门,和之岚正对眼。 “你来干嘛?”她对他冷冷说道。 “你闹够了没?你对我有意见,也不要对着下人撒气。”李绍文坐在榻上。 “你凭什么责备我?”之岚冷哼一声,“你做过的事你怎么不反思反思。” “没错,你哥周慕青是我送进警察局监牢的,这件事我承认,我就是对万德有企图,你想怎么样?你以为你能阻止?”李绍文听到之岚这么说,反而淡定下来。 “你!可笑我还打算给你欣赏我的画作。”说着之岚毫不留念地拿起桌上的画幅,划了洋火点燃,火光中映出她坚毅的面容,和着她冰冷至极的话语,“我宁可把它烧了也不愿意给你分享。你不配,李绍文,你根本不配。” 李绍文忽然急了伸手去抢。 已经晚了,画已经燃成残片,她不怜惜地把残片扔进妍翠备好的火盆里。望着那欢快地舔着残片的火舌,李绍文一时竟起了怔忡。 “你给我滚出去!”之岚这句话出口,心想夫妻情份完了一半。其实她心潮涌上一阵悲凉。此刻她羡慕静如,起码她有一个家,自己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周家不是自己的家,祁家早就不要她了,细细想来竟无路可去,自选择了李绍文,她再没有任何退路。 “好,你别后悔。”李绍文发狠道,“画你可以烧,饭你也可以不吃,看最后吃亏的是谁?” 结婚以来,家里就没有安宁过,娘还躺在房里起不了身。他是一个不善于处理家务的男人,后院起火让他烦不胜烦。 听到让他“滚”,他抬起脚,头也不回出了房门。 “给我在书房备床。”他赌着一口气对福管家说道,“以后不要管少奶奶吃不吃饭,她爱吃不吃,不必理她。” 福管家一脸担忧,却不好多言。 “但是,如果她闹着回娘家,不许她回去,福管家你同霜华交代一下,让她有新情况随时报告我。”李绍文想了又补了一句。 福管家应了,李绍文听到他的回答心下稍安。 祁玫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院子里声响大噪,惊醒过来。 刚出房门,碧春急急慌慌地拉着她的手说道:“不好!真的出事了,你二妹不见了。 正说话间,几个家丁来报,说是在南墙根下发现了女人的发饰,拿去给三夫人辨认了,果然是二小姐的东西。祁玫想起来今天下午在墙根边看到唐明海鬼鬼祟祟的样子,那里一定有问题。她让几个家丁头前带路,没走几步就到了发现发饰的地方。 一堵围墙,分隔内外的世界。 她蹲下来,拨开掩在墙根的长草,看上去没什么破绽,就是一堵普通的围墙,年代久远还看得出墙上斑裂的痕迹,随意地推了推,就听见“哗哗”掉灰的声音,几个家丁连忙上前帮着推,换下了祁玫。松垮垮的砖哪里经得起用力,立马塌出了一个洞直接通向外面马路上。 祁玫心里明白,这种事情三妹一个人不可能干的出来,定有人帮她。她想到了什么,弓着身子弯腰从洞里钻出去。 碧春急忙吩咐道:“快去跟着大小姐。” 还不等人过去,祁玫从洞里钻了回来。 “那边是哪里?” “大街上,果然不出我所料。”祁玫了然,使了个眼色给碧春,悄声说道,“娘,这件事不能声张,还是等爹回来处置。” 碧春心领神会,忙对管家和众人说:“那边没什么,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祁管家,明天安排人把围墙修一修。” “娘,二妹定是和唐明海私奔了。”房间里祁玫笃定地说。 “什么?私奔?你是怎么知道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刚刚从那个洞里钻出去,看到的就是下午发现唐明海的地方,一定是他早就计划好了。下午慕青戳穿了他的身份,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趁着今晚爹不在家,把二妹带走了,不信您可以查查,二妹身边定有为她通风报信的人。” 祁玫分析得丝丝入扣,不由得碧春不信。倘若是私奔,女儿这样处置是完全正确的。 “那我这就派人去请你爹回来。”等不到一会儿,听见外面有汽车轰鸣声,静谧的夜里汽车发动机訇訇的声音特别刺耳。 果然,就听见祁老爷的匆忙的脚步声。听到有人焦急地来报说二小姐失踪了,他的酒顿时吓醒了大半,匆匆告辞坐上车往家里赶。 “到底怎么回事?” “爹,我怀疑二妹和唐明海私奔了。“祁玫不慌不忙把前面发生的事情如实讲给了祁老爷。他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最后听到她转述慕青的话,大怒道:“唐明海这个混蛋骗子,我打雁多年,没想到这次被雁啄了眼。” “爹,二妹失踪,我们要不要报警察局?”祁玫问道。 “不行!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你奶奶还不知道,警士一来弄得满城风雨,要你爹这张脸往哪里放?”祁老爷坚决反对。 “可是老爷,万一唐明海带她坐火车去了别地怎么办?”碧春担忧地说。 “这就要靠玫玫你了。”祁老爷想了想。 “我?” “是啊,你去让周慕青帮帮忙,凭他和张长官的关系,只要他私下和张长官说说,城门戒严就可以查到唐明海的行踪。” 不愧是祁老爷,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精刮得很,祁玫先还不信,听到他的这句话,不由她不信。 “爹,俗话说人不可轻用,何况我还没嫁给慕青,这时候就让他为我们家的事情跑前跑后,不好吧。”祁玫顾虑地说道。 “怕什么,正是他为你献殷勤的时候,比如你爹我就是这样……”祁老爷发现自己多了话,忙收住话题。 “要不……找人要紧,你试试吧。”碧春开口,祁玫不得不同意。 “爹,您别忘了查查二妹身边的人。” “你跟我说了,我心里有数。” 她当即去周家找慕青,说了原委。 “没想到唐荣使出这么下作的法子,这件事我管定了。”祁瑛让他想到了之岚,他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当年插手,也许岚儿会做出同样的傻事。 “慕青……”祁玫望着他有些感动,不禁抱住他亲了一口,周慕青又是一愣。 祁老爷特意到采苓院安慰了瑶春,看着瑶春哭得红肿的双眼,虚弱的身体,哪还有以前那种风韵,他忙要管家去请了医生为她医病。 第四十一章 进香 第四十二章 嫣影 第四十三章 婚讯 第四十四章 搅局 第四十五章 抓人 第四十六章 遇刺 车尾的烟尘里,有个人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车越走越远。 车里两个人沉默一阵,悦华试探性地问道:“珊珊她知道了吗?”他问这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确认而已。 慕青叹了口气:“现在才想起大嫂,你回去好好同她解释解释吧!我想她心情不会太好。” 悦华急了:“我说周慕青,你就是有预谋的。你要算计我尽管朝我来,你伤害珊珊干什么?” “是我伤害大嫂还是你伤害了她?你不要把她当傻瓜,她早就察觉你不对了,她只是麻痹自己。我不能理解,大哥你也是成了亲的人,为什么又要在外面寻花问柳呢?” “说了你也不懂。”悦华一脸沉醉道,“这是男人的刺激。长期和一个女人朝夕相处,就算这鲜花再香,你闻着闻着也会腻不是?突然有机会你来到花园瞧瞧姿态各异,摇曳生姿的花,就算只闻闻香气会让你的鼻子好受些,嗳...…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慕青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除了工作忙,他心里大部分依然是被之岚占据,也许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娶亲了,还有位夫人。 到家了,慕青下车时对悦华道:“你回房好好劝劝大嫂,对她赔个不是。” 悦华答应了,两个人进了门。 祁玫早在家里等着消息,听彩萍来报慕青回来,不由快步下楼,在厅里看着一旁心虚的悦华,有意虎着脸道:“大哥,你要我说什么好,如果不是慕青劝着我,你这么欺负我妹妹,我定然饶不了你。” “祁玫,怎么跟大哥说话呢!”慕青皱着眉。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别说了。”慕青制止道,“这件事让大嫂处理吧。” 悦华垂头丧气神情落寞地上楼去了。悦华进屋,祁珊什么也没问,依旧从书里抬起头来,只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 她哪里读的进去书,只不过像这样夫妻的状态不知从哪天开始就如此这般。 悦华没有言语,开始自己换上睡衣。刚换完,燕儿在门外敲门送上水盆。 “进来。”两个人同时喊道,祁珊对望了悦华一眼,悦华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 燕儿端了水进屋,悦华净了手,燕儿递来的毛巾,被祁珊接过去,如以前一样仔细给他擦了手。悦华莫名有点感动,任她擦拭着,以前她仔细些他还会嫌烦。 待燕儿把水盆端走,悦华柔声对祁珊说道:“十天后,我们万德银楼江南片分店开业,你和我同去参加庆典,庆典结束后我们早一点去逛逛街,你不是一直想吃长街有名的姚记烧卖吗?我带你去。” “你这是补偿我吗?”祁珊一语中的,她柔情似水的眼睛盯着悦华,看得他心里发毛。 悦华平素喜欢她忽闪忽闪纯真的一对大眼睛,真实无辜的眼神望着自己。今天她的眼神似乎看透了他的灵魂,映照着自己的种种不是,拷问着他的良心。他突然不安起来,仿佛有种不详的预感,却又说不出来。 “他们会和好吗?”慕青问祁玫,他不确定。 “会的,我了解我妹妹,她性情温和,是个传统不能再传统的女人,只要大哥好好待她,她就不会有别的想法,真希望周悦华能从此后真心待她。” “我也希望如此。”慕青道。 “你会真心对我吗?”祁玫望着他,话题忽然转变。 慕青把头侧向飘着窗帘的窗口,他说:“起风了。” 明天就是万德银楼分店开张的日子,慕青激动得久久难以入眠,甚而话也多了几句。 睡到半梦半醒之间,忽然他前所未有地思念之岚,分店开张离他掌控万德商行的目标可谓又进了一步。他多想和之岚分享这般喜悦,倘若她在身边,定能拿出更多更精妙的设计图稿,他们会更加愉悦,他怀念他们一起研究凤穿牡丹的那段岁月,契合得如此合拍,甚至不用说下句对方都能心有灵犀。 他去了自己的房间,拿出明珠之戒对着月光翻来覆去地观察着,眼前幻起当时向之岚求婚的场景。 “岚儿,明天你能来吗?”他自语。回答他的只有虚空,他只得收拾思绪藏起明珠之戒。 第二天,周家人起了大早,每个人都打扮得喜气洋洋,大太太近来常和祁珊逛街,衣服样式大变,颜色更是明亮洋气起来,再不是一水的暗色淡色,整个人面貌焕然一新。 祁玫今天一袭粉粉嫩嫩白碎花的旗袍,悦华和慕青并周老爷都是锦缎长袍,颜色不同。只有祁珊依然穿着一身她最爱的白色衣裙。 “颜色太素静了。”悦华皱眉。 “我最喜欢这身素白色,很衬我。”祁珊笑道。 “只要你喜欢,我也喜欢。”悦华笑道,今天他们还有场难得的约会,千金难买她喜欢,随她吧,况且这身白穿在别人身上,绝对没有她那种清纯脱俗的气质,确实很衬她。远远看着她,周悦华想起在梨园阁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音容笑貌宛在如初。 周家人坐汽车到码头,又转客船到对岸。 老爷子遗憾地望向人声鼎沸船来船往的码头,叹道:“可惜...” “幸好祁老爷算给我们低了二十个点。”慕青低低道。 “人有我无,迟早都是隐患。”周老爷背着双手,瞥见船上站着大太太祁家姐妹几人,接着道:“如今两位祁家姑娘进了我周家的门,你们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媳妇儿,我眼里揉不进沙子,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婚姻出了什么问题,别怪你爹我不留情面。” 老爷子的话让悦华闹了个红脸,他低着头应一句,慕青迟疑一会也同样答应。 女眷们在一旁看风景。随行的燕儿和彩萍都是第一次坐船过江,看着江心偶尔开过的货船兴奋不已,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祁珊虽然也新奇,到底是大家闺秀,文文静静地坐在靠边的位置,若有所思望着船行翻涌的浪涛。 新店的位置正是江南片最繁华的长街上,周末休息正逢开业庆典,可谓观者如潮。 两位少爷各自挽着夫人,老爷子带着大太太,后面的周管家领着仆人们,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鞭炮声过后,主持人开场白:“今日秋高气爽,本城又见盛况,江北名号万德银楼终于开启江南分店,见证新的辉煌......”接下来是周老爷致辞,致辞完毕,由老爷子揭幕。 他拉着红绳用力扯下,只见蒙着店名的红绸随之落下,“万德银楼江南分店”几个大字露了出来。 众人鼓掌叫好,安排好的鞭炮齐鸣,之后拿上来一条大红绸带,由周家三位男士剪彩。 周老爷站在中间,慕青悦华分站两旁,三人手持剪刀一刀而下,他们相视而笑,这是难得和谐的一幕。 远远的来了支舞狮队,锣鼓喧天,舞狮队由远及近慢慢舞来,大家纷纷挤作一团看热闹,后面的凑过来,前面的被推挤。 “大家不要挤不要乱...”老爷子在话筒前大声疾呼。可惜没有用,舞狮队越来越近,围观人们被挤得左冲右突,一时间乱作一团。 周家人紧急退在万德银楼的台阶处。周老爷对慕青道:“怎么回事?这个舞狮子是谁请来的?” 慕青摇摇头:“不知道,今天并没有安排舞狮队,这里场地不大,我怎么会请来这个呢?” “是不是别家向我们祝贺请来的?”悦华道。 “有可能,等会等他们舞完了,请他们过来领赏,我们问一问。”慕青担忧道。 四散混乱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有人偷偷绕到周家众人背后,趁着周家仆人们瞧热闹、周老爷几人说话没防备,他摸出把刀极速刺向周悦华。 “悦华小心!”站在侧面的祁珊瞥见危险袭来,奋不顾身使出毕生气力扑向周悦华,她把他护在自己身后! 刺客速度极快,已经来不及收住手,就这么一刀生生地扎进了祁珊的后背,血咕咕地涌出来,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裙! “珊珊!”悦华撕心裂肺地呼喊。 刺客一击不中,慌忙逃走。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谁也想不到突然发生的意外。 “快抓住他!抓住他我万德重重有赏!”慕青稍稍指着逃走的刺客身影大声喊道。 有人如梦初醒赶着去追,有人提议去警察局报案,有人高喊“救人要紧,快送医院”!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先送医院!”老爷子让职员们一起扶着祁珊绵软的身子,悦华奋力背起祁珊。 祁玫急了:“我知道这街上有个天主教医院,快快快!我带路。” 人们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来让背着祁珊的悦华他们先离开。 “爹,您和娘留在这儿,这里还需要人主持局面。我们去医院。”慕青迅速冷静地指挥道,“周管家你带人在这里好好照顾老爷,不能再出事了,有什么事你派人随时来医院告知我。” 第四十七章 和解 第四十八章 遇刺 第四十九章 审讯 “这是巧合了?我猜可能刺客早就藏在人群里,就算不来舞狮队,恐怕他也会择机下手。奇怪的是,大哥你惹了什么人,要对你下如此辣手?” “我怎么知道?”祁珊的死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最近他是不大规矩,可他实在想不出谁与自己有深仇大恨,朋友都是场面上的人,他一向出手大方,他们理应热心捧着自己,况且他那些狐朋狗友没一个有骨气能甘做死士。 “也许那些人并不是冲着大哥来的,说不定就是要让我们周家不好过。”祁玫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 大家没出声,无论如何真相还得依靠警察局的调查了。 周悦华彻彻底底地失去了祁珊,望着护士来给祁珊的面部蒙上白布推到太平间去,前尘如现事一般。 她舍己救了他,过去他们在梨园阁的初次见面、和她私下见面花前月下的亲密,她的幻象常常浮现在自己眼前,悦华喊着“珊珊”伸手去抓却随风飘逝。 消息传到之岚耳朵里时,全城都知道了。她从报上看到这一消息,记者们把祁珊中刀这幕写得惊心动魄,如何起刀,如何埋伏,正在喜庆欢腾时刻气氛急转直下,之岚仔仔细细读了两遍,边读边流泪,她想起了寿宴时问祁珊的话,她大声回答“我可以……”时那种自信还历历在目,想着妹妹那么凄惨的死去,之岚愈发感伤。祁珊还不知道自己是她的亲姐姐,而且再没机会告诉她了。 玉春怎么办?她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她拿着这份报纸,看到这篇报道,脑子里一时涌入了如此多的思绪纷乱芜杂。 “你看到了。”李绍文抄着口袋从楼上下来,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报上说,凶手明明是朝着周悦华刺去,死的却是你嫂子,看来又是你那个令人头疼的大哥,不知招惹了什么,我看周家迟早要败在你大哥手上,这次是你大嫂挡了灾,下次只怕周悦华就没这么好命。” 李绍文的话如此冷血透彻,之岚心里不舒服:“这些记者也没有亲眼所见,写得哪能全信?说不定是有人寻仇,我们周家做生意多年,怎么可能没几个对头。” 他听出之岚情绪不佳,拉过她的手:“过几天你大嫂的葬礼,我们肯定要去,到时候具体问一问。” 慕青一直在等着警察局方面的消息,又是全城戒严,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抓出来。且不说死的是有头面的江城周家少奶奶,就是一般平民百姓,治下出了如此恶劣的凶杀案,有了孙宗翔的范例,张长官不得不防,南京那边的风吹草动,就算不动摇根基,受上司责罚也够他喝一壶的,事关仕途不得不防。 这次重点盘查城门口、火车站、码头等,街上多了很多荷枪实弹的军警,一时间人人都在传扬祁珊案的细节,讨论是哪个亡命之徒做下的,畏惧罪犯还会不会再次出手,猜测案件的起因,坊间传闻无数。 玉春再次病倒闭门不出,每日祁府汤药不断,全府上下只瞒着老夫人,所有人都不敢谈起祁珊。老爷有令,只要谁敢谈起三小姐的事,轻则挨打,重则发卖出府,严令下祁府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不安和压抑中度过了好些天,警察局里终于传来了令人欣慰的消息:在一个暗娼遍布的巷子里,发现了凶徒躲藏的痕迹,终于抓捕到那名贼人。 审问时,王警长破例让慕青和悦华在审讯室旁听。 慕青一踏入这里,似曾相识摧心剖肝的感觉扑面而来,若非必须,他不愿意也不想再踏足这里。 “又见面了周二少,今时不同以往,看在我当时照顾您还不错的份上,烦劳您在张长官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王警长一脸谄媚,让慕青上首坐了,悦华也跟着沾光。 慕青客气笑道:“好说好说。”经历许多事情,他可以操控自己的情绪该表露的表露,不该表露半分也看不出来。 悦华借着昏暗的灯光迫不及待地打量着对面坐着的囚犯。那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多日的东躲西藏让他看起来邋邋遢遢,此人头发长至耳际,他很瘦,他指着悦华目露凶光,向王警长咆哮道:“怎么会有他,让他走,我不要看到他!” 王警长沉声吼道:“周大少可是证人!你这个阶下囚还敢挑三拣四!” “让他走!不然你们休想让我交待!”说完他闭口不言,再看时居然连眼睛都闭上了。 “你不要逼我对你用刑。”王警长觉得在周家两位少爷跟前没面子,半是恐吓半是威胁。 对方也是个硬骨头,不论怎么恫吓根本不开口,对王警长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大哥,不然你在那边办公室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听,当务之急还是让他开口认罪,让大嫂的案子早日真相大白。”慕青劝悦华道。 悦华只得起身离开。 “嗨,让两位少爷见笑了。”王警长干笑着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无妨,王警长可以开始了。” “是是是……”他清了清嗓子,问到作案动机时,凶手的话让慕青顿时明白了一切。 “我在金凤楼做过杂役,我是黄城人,村里都叫我赵二,金凤楼牡丹姑娘是我青梅竹马的发小。去年长江发大水,牡丹的爹娘都在那场水灾死了,是我带着她逃出来的,可我们在逃难的路上走散了。直到我乞讨流落到江城来,无意间在金凤楼外碰见了牡丹,她告诉我说她被人卖到这里。 不过那时她不叫牡丹,也不是头牌红姑娘,她看我流落居无定所,介绍我到金凤楼做杂役。我明着是做工,暗地里也打算保护她,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她。我实在不能忍受那些达官贵人拿钱想法子作贱她。最可怕的是她变了,她变了你知道吗?”赵二说着说着痛哭了起来。 “继续说!”王警长嚷着。 “后来她穿金戴银涂脂抹粉,我曾经劝她离开这里,过正常人的日子,可她拒绝了,还嘲笑我说她要的我给不了,所以我恨她的那些相好,尤其是周悦华。” “为什么?”慕青疑惑。 “牡丹她不是红姑娘,陪的客人也没有定数,只有周悦华来了后就总是点她作陪,也许对于周少爷来说不过是玩玩而已。可牡丹不是,我看得出来她动了真心,我不允许!我要杀了他,这样牡丹自然死心,可惜冤死的是他的老婆。”赵二哼哼两声,“这个傻货婆娘,居然代她男人去死,她要是知道她男人背地里做了什么,该从阴曹地府向他讨债才是!” 办公室隔音很差,赵二说到激动处声音极大,话里话外满是对周悦华的嘲讽,气得悦华连连捶桌子。他的话也让悦华惭愧自责,毕竟祁珊被害和自己有关,他后悔结识了牡丹。 “是什么人指使你做的?”王警长喝道。 “没有,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世态炎凉我都尝过了,关键时候能指望谁?” “看来你不用刑不能说实话,如果没人指使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万德银楼的开业庆典?定有人通风报信协助你,说!那个人是谁?”王警长冷哼一声,凭他多年办案经验,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有心对付周悦华,哪能不打听消息?万德银楼的开业不是保密的。今天是我唯一的机会,天不负我,哈哈,只是可惜啊,死的不是他周悦华!” 王警长顿时无话,逻辑上来说赵二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破绽。 “对了,我还要感谢你,小周少爷。”赵二并不知慕青的名字,只晓得他是悦华的弟弟。 “感谢我?”慕青费解。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知道周悦华的真实身份,他在金凤楼一直自称姓贾,若非你那天点破了他的身份,我怎么会这么快得手?”赵二一语戳破,慕青想起那天追踪大哥的事情,不禁有些懊恼,哪成想真被人听了去,总总前尘酿成今日惨祸。 “这都是老天的天意,连天都帮我,哈哈……”赵二阴惨惨笑起来。 慕青不想再听下去,便对王警长道:“我想再问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我和我大哥就不妨碍你们执行公务。” “周二少您自便,我自会秉公执法的。”王警长笑道,“之前说过的事……” 慕青含笑点点头。 两个人在回周公馆的车上默默无言,慕青自觉两人对于祁珊之死都负有责任,所谓涓涓细流因缘际会汇成河流,大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意味。 “你们两个来我的书房,我有话问。”老爷子听道周管家来报两位少爷回来了,忙特地下楼专等着他们。 悦华和慕青交换了眼色,跟着老爷子去了书房。 “是什么结果,凶手是谁,为什么要对华儿下手?”老爷子已经猜到事情与悦华脱不了干系,“青儿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