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楔子 第一章 鱼市巨子 第二章 专业解说 初夏,某日。 夕阳渐斜,杭州城郊的大路上,行来了一车一马。 车,是好车,轴坚毂挺、轸阔舆华。 马,是好马,眼明鬃亮,肢雄体健。 就连那赶车的车夫,也是虎背熊腰,目光灼灼,一看就是个习武之人。 不用说,那坐在马车里的人必定是非富即贵,亦或者是在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马车快速的行着,不多时,行到了一个茶棚的附近。 这茶棚很是简陋,茶具不干不净,桌椅又破又旧,顶上那茅草棚子也跟筛子似的,别说挡雨了,光都挡不住。 此时,因为已是黄昏,城门即将关闭,大路上也没什么人了,所以茶棚里也就只有一位客人。 他独自坐在那儿,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茶棚的老板则是一边收摊儿一边用嫌弃的眼神瞪着那位客人,就差直接开口赶他走了。 “老板,再给我续一碗。”黄东来,也就是那位客人……却是不以为意,仍旧厚着脸皮让老板续水。 这个“黄东来”,不是旁人,正是和孙先生一同穿越的那位黄先生。 他虽然是和孙先生同时穿越的,但他在这个世界出生的日子和孙先生稍微差了几个月;地点也不一样,孙先生是生在江南杭州府,他则是生在了蜀地富顺县(也就是自贡)。 当然了,黄先生也没有生在普通人家里,他也是生于名门之中。 在大朙,蜀中黄门,也就是黄东来现在的家,一直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素以“黄门三绝”闻名于天下。 这“三绝”,即轻功、暗器、和使毒。 鼎盛之时,黄家人靠着这三门功夫横行天下,武林中人提及黄门三绝,无不闻之色变;那时节,黄门无论是名声、势力、产业,在巴蜀一带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惜,到了黄东来父辈这一代,已然是家道中落,不复当年之辉煌。 不过,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黄东来的童年过得还是相当优渥的生活。 至于他这个名字“东来”,是取“紫气东来”之意,因为黄东来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在他出生前一天晚上双双梦见了一大团紫色的云(毒)雾从东方而来、一直飘到了他们家上空,他们觉得这是吉兆,所以他出生后就顺理成章有了这个名字。 几个月前,黄东来奉了父亲之命,让他到杭州来拜会一位孙员外,顺便捎封书信过来;黄东来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黄家家主和孙员外年轻时便是好友,奈何西蜀和江南相距太远,走动实在不便,且两人都有家业要打理,所以一直都是书信往来。 本来这送书信的事儿并不需要黄东来特意跑一趟,找他们本地的“飞鸽帮”分舵帮着送就是了,但黄家毕竟是武林世家,黄东来今年也满十七岁了,所以黄家主想找个理由让他离开家乡出来走动走动,也算积累点江湖经验。 于是,今天,这个黄昏,黄东来才出现在了这里。 咻咻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茶棚老板准备赶黄东来走的那一刻。 茶棚前的大路上,异变突生。 伴随着一阵飕飕的破风声,半空中陡现数十支利箭,从四面八方朝着那辆正在前进的马车倾泻而下。 霎时,车辚戛止,蹄乱马嘶。 赶车的车夫并未因此而慌乱,只见他倾身一踏,跃上马背,单手稳住缰绳,另一手从马鞍边抽出一把单刀,扬臂翻舞,轻松挡下了从正面袭来的那片箭雨。 他,没有中箭。 马,也没有中箭。 不过他身后的车舆可是被射出了十几个窟窿……只是,从这车夫淡定的神情来看,他好像根本不担心车里的人会有什么不测。 “啊呀!”待那阵箭雨停下,茶棚的老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即惊叫一声,抱头窜到了茶棚边上的一个水缸后面蹲下。 这个世界的老百姓,对那些江湖中人的打打杀杀见得还是比较多的,所以他们也都知道这种时候能躲就躲、能跑就跑,免得被殃及池鱼。 “嚯~看这阵仗,起码埋伏了七八个人啊。”黄东来倒是没那么大反应,他不但没从椅子上站起来,还顺手拾起了老板刚才丢在桌上的大茶壶,又给自己的茶碗里添了些茶水。 “小砸!你不要命啦?还不躲远点儿?”茶棚老板一看黄东来竟然还坐在那儿一副悠哉样,出于好意,低喝着提醒了他一句。 “哎~老板,你不要慌嘛,这箭又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黄东来说着,又喝了口茶。 就在他俩说这句话的功夫,果如黄东来所料,有八个蒙面人从道路两旁的树林间飞跃而出,转眼就把那路中间的马车给围上了。 “哼……哪里来的鼠辈?”那车夫见自己被包围了起来,依然毫不畏惧,冷哼道,“知道车里的是谁吗?” 一息过后,那伙蒙面人中有一人上前一步,冷笑着应道:“呵……你说呢?” 看来,这个回话的人,就是这群偷袭者的头目了。 常言道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那车夫自然也懂,所以他也没考虑太久,几乎在对方回完话的刹那,他就从马上跃起、运劲于腕、凌空劈下,使了一招力劈华山,直奔那头目的天灵盖而去。 “好刀法~”黄东来在一旁观瞧,不禁出声叫好,“这一招虽是简单,但还真不是那些二三流的货色接得下的。” 他话音未落,那蒙面人头目就已经把车夫的刀给接下了,而且还不是用兵刃接的,是用“空手入白刃”的法子接的。 “喔尻!有点东西啊。”黄东来惊叹道,“阴三路的内劲加软功的底子吧。” 他说话间,车夫和头目二人又已过了数招,前者刀法刚猛,后者拳掌飘忽,看起来这两人的武功差得不多,五十招内恐怕也难分胜负。 另一方面,剩下的那七个蒙面人并没有去管自己的头目,而是朝着车舆逼近了过去……看起来,他们是想确认一下马车里的人到底死了没有。 “哎呀~你们慌什么嘛,就算里面的人还活着,你们那么多人,要干他也是轻而易举啊。”黄东来看那帮人谨小慎微、迟迟不敢出手挑开马车的竹帘,便忍不住在旁念道。 “嘿!小砸!你疯啦?你瞎掺和什么呢!有你什么事儿啊?找死啊!”这下连茶棚老板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又压低了嗓门儿在几米外冲着黄东来喝了句。 “不是,我就是解说一下怎么了嘛?”黄东来回头看着茶棚老板,理直气壮道,“我这人就是喜欢看到什么就吐槽两句,这又没关系的咯?我又不动手参与,难道带节奏还要罚我钱吗?” 说到这儿,他好像还来劲儿了,又重新转过头去,看着马车那边的蒙面人们,抬高了嗓门儿道:“喂,我说你们倒是上啊!七个人打一个的情况下怎么输你们告诉我?直接A脸就赢了,怎么可能输嘛?” “住口!”终于,有一个蒙面人被他烦得实在忍不住了,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怒斥了一声。 “干嘛呀?”黄东来却一点都不怕他,继续说道,“妈的老子是专业解说好吗?你看不懂局面所以我才给你分析一波……” “肏!”那蒙面人被他烦得忍无可忍,怒骂了一声,干脆就转身朝着黄东来冲过来了,“我让你多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抬起一手,想要一掌把黄东来呼死。 然而…… “噗——” 他的手还没落下,一口老血就已从他嘴里喷了出来,喷在了他蒙面用的黑布上。 紧接着,他就这么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呵……想杀我?想多了吧?”黄东来坐在原地动都没动,那蒙面人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就已死在了他的手里。 第三章 重逢 第四章 阴谋 第五章 孙门秘宝 第六章 反向高铁 第七章 南鸢村 第八章 换家破寨 第九章 杀人诛心 第十章 都是误会 第十一章 庐州鬼事(上) 第十二章 庐州鬼事(下) 第十三章 名侦探黄东来(上) 第十四章 名侦探黄东来(下) 第十五章 混入曾府 第十六章 装神弄鬼 第十七章 再度启程 第十八章 山神庙 第十九章 铁僧 第二十章 又遇诡事 第二十一章 “龙王爷” 陈家村,位于八里河以南一个叫蚂蚁山的地方,属于颍上县管辖范围。 和大朙许许多多离县城比较远的村庄一样,陈家村是比较闭塞和落后的;平日里,村中最高的行政长官就是村长,其次就是一众年纪比较大、口碑也还好的长辈们。 村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呢,一般就是由村长和这些“长老”来商量对策,由他们得出的结论,便是最终的执行方针,不会再改。 当然了,像这种村子,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要说钱,陈家村最富的人家跟城里的富户一比,也就是个种田的罢了,甚至还不如路过做买卖的行脚商人;要说美女,这山野之地,村里的女娃从小就风吹日晒还要干农活儿,也根本没机会接受什么文化教育,所以长大以后相貌气质普遍不会多好。 这么个地方,除非你附近正好有山贼的寨子,否则就算是强盗和采花贼都不会特意来光顾。 因此,这村子的日子,过得也还算平静。 直到……永泰十七年的某天。 那日,雷雨交加,从白天一直下到晚上,丝毫不见小。 这鬼天气,不管是种田、砍柴还是打猎,啥都干不了,村民们自然也就早早地歇了。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一早,雨停了,但是有很多户人家发现……家里的孩子没了。 这山村里的孩子,顽皮是顽皮,但没有晚上不回家的,再者,昨夜那么大的雨,外面又黑,小孩儿不太可能自己跑出去。 能咋办呢?大伙儿帮着找吧。 可全村人一起在村子周边地带找了大半天,连个影儿都没找着。 眼瞅着天又要黑,这下,大人们可急坏了。 其一,丢的孩子有九个之多,且都是男孩——那个年头,说句重男轻女,算是客气的;说难听点,很多人家、尤其是穷人家,根本不把女儿当人……穷到不行了把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甚至卖到青楼去的不在少数,能惦记着给女儿找个好婆家的已经算有良心的了。但是男孩儿就不一样,再笨再坏,也被家里当块宝。 其二,不见的那九个男孩儿之中,有三个是长老们家里的后代,还有一个是村长的曾孙,那就是村儿里的“贵族”了,丢了能不叫事儿吗? 其三,这次的事情非常蹊跷,村里还有很多家没丢孩子的,也都在担惊受怕,害怕明儿一早醒过来自己家的孩子也不见了。 当夜,一种恐怖的气氛在村中蔓延着…… 村长甚至已经在考虑明天就派人到去县里跑一趟,到县衙门那儿使点儿银子,让上头遣人来查。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村口那儿就有人咋呼了起来,说什么“出大事儿啦!有妖精啊!” 村民们闻声也是蜂拥而至,议论纷纷;待村长闻讯赶到时,几乎全村男女老少都已经围那儿了…… 人群让开一条道儿,让村长走上前去,他凑近一看,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见,那村口的泥土地上,竟斜插着半截儿比碗口还粗的木桩子。 再仔细看,这还不是一般的木桩子,是船上的桅杆。 当然了,比碗口粗点儿的,肯定不是主桅,但在常人的概念中,这也已经不是靠人力可以硬插进地里的东西了。 “村长您看,这上面还有字!”不多时,就有好事儿的在旁边提醒了村长一声。 村长其实也看见了,那木头的柱体上确实刻着些字;他作为村里识字最多的人,上去看看也是应该…… “水界神君降山中,黎庶无识怠西风,若欲九子还家去,献供村北龙王洞。”村长把那些字念了一遍,皱眉沉思片刻,大致是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接着,他就跟村民们翻译了一下:就是说呢,这两天有位龙王爷来到了咱们蚂蚁山下,前天的大雨就是龙王来的征兆,但因为我们这些村民太不懂事儿了,没有好好接待龙王爷,龙王爷就生气了,所以村里才丢了九个孩子,现在龙王爷说了,只要我们去村北的“龙王洞”给他老人家献上供品,孩子们就能回来。 这番话……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那基本就是段绑匪宣言,核心思想是给钱放人。 但在这些村民眼里,这套强盗逻辑很顺。 他们就觉着,能在雷雨交加的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九个小孩儿,还能把船的桅杆插进地里的,肯定不是人啊…… 越是缺乏知识和能力的人,越是喜欢用他们更易理解的一套理论来解释眼前未知的疑惑,以此来消除恐惧。 追寻真相,便要面临困难和危险,但从众如流……就很简单,大家都这么说、这么做,我也就跟着说、跟着做;哪怕错了,也是大家一起错。 于是村民们赶紧张罗,什么鸡鸭鱼肉,米面钱粮,东拼西凑整了几箩筐,敲锣打鼓挑着担子就给送到了村北的山洞那儿。 那个洞,很深,连着地下河,洞内岔路众多,地形复杂,本地人都知道这儿不能进,因为进去之后很容易迷路出不来;本来这洞窟也并没有名字,但眼下既然“龙王爷”说了这里是龙王洞,村民们也就这么叫了。 午时,他们便已在龙王洞前摆了个简易的坛,点上香,把“供品”在洞口边码放好了,然后由村长带着村民们三跪九叩;拜了许久,他们才恭敬的离去。 结果,还真管用,第二天一早他们又来到这里,发现丢失的九个孩子都在供桌底下躺着呢,不过昨天的供品都不见了…… 村民们这下可就更相信这是龙王爷显圣了——这绑匪他说到做到啊。 后来,村里又出了几件类似的事儿,套路都差不多,此处就不逐一赘述了;那些被龙王爷掳走又回来的孩子呢,一般都还小,话说不利索,被大人问起看见了什么,也都说不清。 久而久之,陈家村的村民们就都被那“龙王爷”给调教好了;如今这龙王爷已不用再搞那绑票的勾当,村民们自己就知道每个月初一十五送批“供品”过去,也不用送钱,米面酒肉即可; 其实看到这儿,想必各位看官也都能看出来,这伙假扮龙王的贼人也不算多聪明,想的这借口实在是牵强了点儿,但他们也是没办法……因为大姑娘和小孩儿不同,姑娘有可能会逃跑,而且万一她看到了什么,回去乱说,这“龙王洞”的事儿就要穿帮。 这样便可顺理成章地让村民们在天擦黑时把人送来;黑夜里姑娘看不清东西,而且想跑也跑不远,只要村民一走他们就出来拿人,对方便跑不了。 总而言之,这种闹剧,至今为止已持续了一年多。 陈家村这帮村民呢,也很会自我安慰,就跟某些信教的一样:但凡生活中遇到点儿什么好事儿呢,他们就会说这是龙王爷保佑的,咱们这供品给得确实值;但凡遇到点儿不好的事儿呢,就觉得还是咱心不够诚,下回出供品咱家得多出点儿。 直到……这天傍晚,村口来了两个人…… ………… 孙亦谐和黄东来进了陈家村后,随意找了个茶棚坐下,立马就打听起了方才在村口看到的一幕。 村民们也没隐瞒什么,因为在他们的概念里龙王爷已经是这里的信仰了,没啥不能提的;于是,连小二带周围喝茶的茶客,七嘴八舌的互相补充着就把上述的内容就都给讲了一遍。 听完,孙哥和黄哥这俩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也是可想而知——这特么绝逼是人扮的啊,不就是绑票勒索吗? 不过他俩也没当着村民的面说什么,因为通过察言观色,他们已看出这里的村民都已经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要是你当着他们的面说那“龙王爷”的不是,没准人家还会翻脸。 这时候天也差不多黑下来了,两人赶紧去找了户人家借宿。 进了房间后,孙亦谐便给了老乡几个钱,让对方别来打扰他们,接着就关起门来,开始跟黄东来商量…… “孙哥,管不管?”黄东来张口就问。 孙亦谐和他很默契,自然知道他问得是什么:“管啊~”他面露嚣张之色,还抬眼瞟了眼自己的三叉戟,“走马寨那种明目张胆的咱都管了,还怕这帮装神弄鬼的?”他顿了顿,“再说了,哥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好吗?凭我的功力,杀几个山贼还不是如同砍瓜切菜?” “行行,孙哥,可以了,啊。”黄东来道,“我承认你现在是有点进步,但你不要产生自己‘很有实力’这种错觉好不好?到时候你被人追着砍还不是要我来给你断后?” “你给老子闭嘴~”孙亦谐拉长了嗓门儿道,“我什么时候被人追着砍过了?你就说吧,你是不是怂了?” “我怂什么?你都不怂。”黄东来道,“我只是让你谨慎一点,别他妈到时候又一个大意遭重了。” “谨慎那我当然还是会谨慎的咯。”孙亦谐挑眉道,“哥有智力的好吗?” “哦?”黄东来从对方的神色中读到了什么,嘴角微扬,“这么说来……孙哥你又有计划了?” “嘿嘿……”孙亦谐猥琐一笑,“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第二十二章 偷天换日 第二十三章 你凉不凉快? 第二十四章 一戏亢海蛟 第二十五章 你是不是有难处? 颍州,位于淮河以北,地势平阔,河川汇流,四季分明,风景如画。 孙亦谐和黄东来这一路过来,可说是逢山有寇,遇岭藏贼,但唯独到这颍州后,算是太太平平,没遇到什么事儿。 当然了,这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朝廷那“风云水月”四大高手中的“风满楼”平日里就驻扎在颍州卫;别的地方不敢说,单就颍州城这一块,人家还是罩得住的,即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到了此地,也绝不敢造次,更不用说那些二三流的蟊贼了。 孙黄两人在颍州休整了三天,每天都睡足五个时辰,起来就吃吃鏊子馍、喝喝撒子汤,适当练练功活动活动筋骨,实在觉得闲了就去颍州西湖逛一圈。 三天后,人、和马,都消除了不少之前旅途攒下的疲劳,于是,第四天,两人又重新骑马上路。 从颍州城出来,往西北方向走,总体是在走上坡,本应是比较困难的行程,但因为他们让马匹歇了三天,所以行得还不算费力,基本上每天都可以在黄昏前就赶到驿站。 就这样又行了数日,沿着官道过了两个县,他们便到了周口。 从庐州到此,以我们今人的标准来说,走高速公路不到五个小时就能抵达。 但在那个年头,道路的艰险,加上中间遇到的各种事情以及必要的休息时间,两人前前后后加起来走了有十几天,确是不易。 曾老爷送的那两匹马,用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得让它们好好休养一段日子才能再跑长途;所以到了周口之后,孙亦谐便去找了个马贩子,讨价还价一番,跟对方换了两匹马回来。 那换来的新马,自是精神抖擞、已休养多时的,从这里到洛阳为止应该都不用再换了。 事到如今,黄东来和孙亦谐显然也已经不打算再去乘高铁帮的旅车了;毕竟他们来都来到这儿了,沿途多走走看看,也不失为一种历练。 从周口出来,下一站便是许州,即我们熟知的许昌。 到了许州,离洛阳也就不远了。 算算日子,如果一切顺利,两人应该能提前半个月左右到达。 当然,如果又遇上了什么事儿耽搁了,那就不好说了……那个时代,生活节奏实在太慢,搁在今天你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就能说清的事,他们可能需要数个小时才能传达;你开着车,跟着导航,走在平整的马路上,一天能跑八个地方、办八件事……古人呢,一天里能去办两件事儿已经算高效率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时的人远行,假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通常都得在计算好的日程外再提前个十天半拉月出发。 孙亦谐和黄东来这次就算是出来得早的,要不然他们也真没那么多功夫在路上管闲事儿…… ………… 且说孙黄二人出了周口,沿着颍水岸边的道路朝上游行去。 这条路,可从颍河北岸遥望对岸的山峰,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是夜,两人在一村庄寻宿,这村子里有客栈,可惜客房并不多,当然他俩都是男人睡一间房也无所谓。 经过猜拳决胜,“弹簧手”孙亦谐成功获得了床的所有权,而黄东来只能骂着街打地铺。 半宿无话,直到凌晨…… 嘶啦——嘶啦—— 客房的窗外,忽地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响动。 孙黄二人几乎是同时听到,同时醒过来的;他们的反应也很一致——猛然睁眼、轻声坐起、转头观瞧,然后就把脑袋朝兄弟那儿伸过去,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黄东来接着道,“而且我觉得这太不像是风声……” “废话。”孙亦谐道,“门外是客栈走廊,哪儿来的风。” “要不然……”黄东来道,“孙哥你过去看看,我在这边用暗器掩护你。” “毛!”孙亦谐道,“我才不去呢。” “你是不是怕了嘛?”黄东来开始用激将法。 “谁说的?”孙亦谐死要面子,果然中套,硬撑道,“我怕什么?老子面对危险就像呼吸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去?”黄东来道。 “我……”孙亦谐一时间确也没想出合适的借口。 “孙哥,你是不是有难处啊?”黄东来勾起嘴角,阴阳怪气地笑道。 “我没难处!我有个毛难处?”孙亦谐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反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去啊?” “我有难处啊。”黄东来摆出死龟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回道,“我心脏不好,万一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把我吓死了咋办?” “你……”孙亦谐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装逼言论了,明明和对方一样装乌龟就没事儿的,他非要死撑,导致现在有点骑虎难下,“妈个鸡的……去就去!” 两人用非常低的声音完成了上述对话,接着,孙亦谐便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地,随手抄起了靠在墙上的三叉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护身宝甲(以他的性格,自是睡觉也不会脱这个的),吞了口唾沫,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去…… 嘶啦嘶啦嘶啦…… 而这短短两分钟内,那门外的声音非但没停,还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了,看来就是奔着孙黄二人来的。 在孙亦谐走向门口的同时,他身后的黄东来也没闲着;黄东来也从地上起身,来到孙亦谐侧后方的角度,把两支暗器捏在了手里,随时准备支援。 他俩都不笨,压根儿就没打算点灯,因为这种时候点灯显然对他们更为不利。 “呼……”数秒后,孙亦谐终于来到了门口,他又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打开门闩,伸手把房门朝里一拉。 咿—— 那老旧的门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呻吟。 接着,门开了。 孙亦谐登时后退两步,持戟一架,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空空如也的走廊,和走廊对面的一堵白墙。 那古怪的声音,也在门被打开后戛然而止。 但孙亦谐并未因此放松紧绷的神经,他屏息凝神,望着那黑暗的走廊,侧耳倾听。 很快,他就听见…… 笃,笃,笃…… 门外的地板上,发出了些许声响——那水滴滴到地上的声音。 就在孙亦谐反应过来,抬头之际…… 突然!一团黑色的、湿漉漉的长发从门上方倏然垂下,那头发的源头,是一张倒悬着的、惨白的人脸。 “啊!”那张“鬼脸”在探出来的刹那,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啸。 “啊——”同一刻,孙亦谐也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本来,从气氛和画面上来讲,这一幕也足够吓人了,再加上那张人脸一惊一乍的叫声,是个人都得吓得跳起来。 而孙亦谐也确实跳起来了,只见……他吓得把手中三叉戟一扔,双手本能地捂向自己两侧的腮帮子,在一瞬间完美COS了蒙克那幅《呐喊》中的造型……接着,他便连退数步,被床沿绊了一下,摔倒在了床上。 也别说是与“鬼怪”正面相见的孙亦谐了,纵然是在侧后方看到“鬼脸”的黄东来,一时间也被吓得愣住。 不过,看到孙亦谐那夸张到让人想笑的反应后,黄东来马上就回过神来,嗖嗖两下就把手里的暗器投了出去。 可惜,门外那位早有准备,暗器还没到,她就已经把头收了回去。 乒乒乒乒…… 紧接着,黄东来就听到屋顶上传来了十分明显的脚踏瓦片之声。他刚想去追,又一想不对,这怎么看都有点像是诱敌的陷阱。 就在黄东来犹豫之际,另一边……方才回过神来、且有点恼羞成怒的孙亦谐,已然是怒至急处、急中生智……他重新抄起了三叉戟,站在榻上,直接朝着屋顶上发出声音的地方奋力捅去…… 这村儿里的客栈,茅屋破瓦,而孙亦谐手上的兵器,可是削铁如泥的宝物,他这一捅,就跟拿刀子捅窗户纸一样,三叉戟穿透屋顶攻击时几乎毫无阻滞。 屋顶上那位也是没想到竟然会被“穿墙奇袭”,一个大意,其左脚的整个脚面就被捅了个对穿。 本来她还想把两人引到上面来,在开阔处利用自己事先布下的“流丝断魂阵”暗算他们的,这下可好,还没动手自己就受了相当棘手的伤……无奈,她只能赶紧逃跑,以免对方真追出来了不好收场。 但孙亦谐可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第一下捅完后三叉戟的尖上有血,这就说明攻击有效,于是他又蹭蹭蹭连刺了七八下。 当黄东来意识到了什么,试图开口阻止孙哥时……已经晚了。 伴随着哗啦啦一阵瓦片落地之声,房顶塌了。 第二十六章 黑店(上) 第二十七章 黑店(下) 第二十八章 毒银 第二十九章 擂台决斗 第三十章 未果 第三十一章 淳空 第三十二章 不归楼 第三十三章 “一品” 第三十四章 山寨料理 第三十五章 “一眼” 第三十六章 “一言” 第三十七章 雷不忌 第三十八章 富贵险中求 第三十九章 双谐献书 对于孙亦谐的举动,沈幽然感到十分疑惑。 谁都知道,武功秘笈这种东西,尤其是内功心法,是不可以轻易拿出来给人看的。 这可不比你在学堂里念书,你有个字不认识、或有句诗不明白,便拿给别人看一看、问一问…… 这武学典籍,非要比喻的话……是类似高科技武器设计图的东西。即便是至亲好友,也未必可以拿来分享,更何况是给外人看? “不会吧?”沈幽然这一刻心里也犯嘀咕,“难道这小子真把我当自己人了?”他并不是那么天真的人,所以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不……不对,他有可能是在试探我,看我对此会是什么反应;说不定这张纸上根本没写内功心法,而是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亦或者这上面的心法非常普通,属于下九流的武功,给我看了也无妨。” 想到这儿,他赶紧摆了摆手,拒绝去接那张纸,并开口道:“贤弟,这不妥吧。”他顿了顿,正色道,“你初出江湖,可能很多事都不懂,为兄得提醒你一句……凡是记录了武功的东西,都不能随便拿出来给人看的,就算是面对你极为信任的人,此举也要三思而行。” “哎~这话说的。”孙亦谐早就料到沈幽然会这么回答了,他当即就用一种相当豪爽的语气应道,“沈大哥你就是我信任的人,我把东西拿出来给你之前,自是已经想清楚了……再说了,就冲你现在提醒我的这一句,也足以证明你是个正人君子啊。” 他说到这儿,似乎是怕沈幽然还不上钩,故而又瞥了黄东来一眼,补充道:“对了,这心法东来也看过的……大家都是兄弟,沈大哥就不要再说那见外的话了。” 他的态度看起来非常自然,话也是说得比较满了。 沈幽然也觉着,既然对方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他看一眼也无妨。 于是,沈幽然就装出了一副比较矛盾的神色,又扭捏作态地拖了几秒,这才接过了那张纸,摊开查看。 而在他看的同时,孙亦谐则在旁解说道:“此乃我孙门秘传神功——‘倒转乾坤心法’,是我决定来参加少年英雄会后,我爹特意交给我的;其原文刻在一块大石板上,我嫌看着不方便,就将其抄写了下来。” “嗯……”沈幽然沉吟了一声,没接话;他也是老谋深算,拿到纸后,并未忙着看内容,而是先观察了纸张和墨迹,推断了一下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时候抄的。 当然了,他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来,因为这张纸的确就是孙亦谐很久以前抄下来的那张。 只不过……孙亦谐此刻在话语中隐去了一些信息——他没有告诉沈幽然孙家的武功其实有一大堆,而只说了这“倒转乾坤心法”。 为了以防万一,在来这儿之前,孙亦谐还将纸张的四条边全都裁掉了一线,并将四条边缘都弄成破破烂烂的样子,这样便可掩盖掉其中有一条边曾经被装订过的事。 是的,可能有人还记得,当初在杭州时,孙亦谐让黄东来帮他把家中石板上的所有武功全都用简体字抄在了纸上,并“装订”在了一起;眼下,为了防止沈幽然从纸张边缘的细微痕迹推测出这纸曾被装订过,继而又推理出纸不止这一张、武功不止这一种……孙哥也是做了很周到的准备的。 再加上那个年头还没有国际标准化组织来规定纸张的大小,一张纸从被造出来到被买回家之后共经过几次裁剪,谁也看不出来。 所以,单从纸上,沈幽然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于是,他便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情……开始看内容了。 “嘶……贤弟,这文字是……”沈幽然看着那一堆简体字,有部分认识,但还有一多半儿不认识,故而面露疑色地念道。 “嗨,咱也不知道啊。”这回,就轮到黄东来帮腔忽悠了,“那记载了心法的石板我也见过,上面本就是这种文字。”他耸了耸肩,“要不是这些字我俩都不认得,我来指导指导孙哥也足够了。” 沈幽然想了想:“会不会……是你们抄写的时候,有什么遗漏?” “不可能。”孙亦谐斩钉截铁地回道,“武功心法,差一个字意思就谬之千里……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这些文字我是一个一个照着石板上的模样给‘画’下来的,分毫不差……抄的时候我还特意让东来在旁边帮我一起看着,确认我没有抄错。” “没错。”黄东来道,“我可以保证,这纸上的内容和石板的原文完全一致。” “那……”沈幽然又琢磨了一下,“会不会是石板本身有什么奥秘?” “那个我也查过了。”孙亦谐道,“那石板我用火烤过、用水泡过、浇过水银、放过冰窖……结果都是一无所获;最后我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将其敲开了查看,但还是没发现什么……” 听到这句,沈幽然真想骂人,他心道:“蠢货,有些奥秘藏得巧妙,万一那石板上真有翻译这些文字的方法,岂不是已经被你给毁绝了?” 但想归想,骂不能骂出来。 “贤弟,那石板还能拼回去吗?”沈幽然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拼回去?”孙亦谐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笑道,“哈,沈大哥说笑了,我当时敲开那石板一看没什么花头,就一不做二不休,将其敲成碎末洒到西湖里去了;反正上面的文字我已经抄在纸上,脑子里也已背下,还留下那石板……岂不是给贼惦记么?” 沈幽然闻言,心里暗骂:“这自作聪明的傻子……指不定你们家祖传的神功就这么被你弄失传了。” 他哪儿知道……上述这些话,都是骗人的;而且是真话假话搀着来,让他难以甄别。 孙亦谐这手,可是“双保险”:其一,你姓沈的不是惦记我们家的秘宝吗?那我今儿就亲自把东西送到你面前,且看你如何下手。其二,我明确告诉你,现在这世上除了这张纸之外,功法只在我脑子里有备份,如果你怀疑纸上的内容有问题,那就更不能动我了。 当然了,这一系列的计谋,也只是权宜之计,只能牵制沈幽然一时,不可能防他一世。 若这次沈幽然的“大计”真的成了,日后他完全可以派人到杭州把孙府掀个底朝天,到时候自会发现此刻的孙黄二人是在说谎。 但眼下,沈幽然确是被算计到了。 “沈大哥,大家是自己人,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一息之后,黄东来先是看了孙亦谐一眼,随即又对沈幽然道,“凭我们俩的能耐,怕是十年二十年都参不透这纸上写的是啥,所以这心法留在我们手里也是废纸;但沈大哥你的武学修为比我们高出许多,见识也多、人脉也广……若是你的话,便有可能参透其中奥秘,或至少能找到会翻译这些文字的人……” 他说到这里,孙亦谐顺势接过了话头,言道:“所以我们的意思呢……这神功就放在沈大哥你这里,我俩也别无他求,只求你有朝一日破解了神功,能够和我们兄弟同享。” 至此,沈幽然对这心法的“真实性”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了;首先,从那记录了功法的纸张来看,除非孙亦谐早在几个月前就想好了要骗他,并在那时就伪造好了这“假功法”,否则便不可能拿出这张纸来;其次,弄“假功法”的办法多得是,倒着写、删着写、改着写……随便弄弄就能让人练不成或者走火入魔,完全没必要弄出一堆古怪的文字来,直接就让人看不懂。 综上所述,沈幽然一番思量,便觉得这两人的行为动机基本都合情合理…… 孙门已久不涉足武林,那孙员外要是知道这武功的秘密,自是早就把方法教给儿子了;而那黄门呢,虽与孙家有交情,也懂武功,但毕竟已是家道中落、人才凋敝,就连黄东来这黄门少主自己也承认自己能耐不行…… 这样想来,这两人来攀附他沈幽然这如日中天的正义门门主,也并不意外。 “哼……原来如此。”沈幽然此时心道,“还以为你们真的蠢到把我当成至亲大哥了,结果还是有点儿脑子的啊……知道我沈幽然日后必定一飞冲天,又觉得我挺欣赏你们的,故而就想来利用我……将来一旦我破解了这‘倒转乾坤心法’,你们既能从我这里学到靠自己参不透的神功,又能当作是卖了个人情给我;到时,跟我称兄道弟,背靠我这座大山,扬名立万、指日可待……” 他自以为看破了对方的心思,差点儿冷笑出声。 但他终究还是敛住了笑意,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说道:“二位贤弟这是哪里的话?我沈幽然可是将二位视为亲弟弟一般!兄弟有求于我,我自当倾尽全力,纵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他说着说着,还抬高了嗓门儿,激动地站了起来,“二位且放心,自今日起,我沈某一定会尽其所能破解这心法,且破解之后,先交由二位贤弟处置,二位若不点头,沈某绝不修炼半分!” “不不不……要练自是我们兄弟三人一起练。”孙亦谐道,“这事儿我能做主,沈大哥不必再推脱了。” “是啊,沈大哥,兄弟之间,又何须避嫌呢?”黄东来也附和道。 “那……”沈幽然一脸的挣扎,“为兄就恭敬不容从命了。” “哥!” “弟!” 三人就这么喊着彼此,陆续都站了起来,挽手相视,激动不已,且三人的眼神皆显得正直无比。 但其实内心深处,沈幽然把孙亦谐和黄东来当成是自作聪明的傻子,孙亦谐和黄东来则把沈幽然视为虚伪的狗逼。 这三个无耻之徒站在那儿互飙演技,使得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一股令人窒息的虚伪之气所凝滞。 演了半天,他们才重新坐下。 沈幽然不动声色地就把那张记载了“倒转乾坤”的纸纳入了袖中,随即又开口道:“对了,亦谐,你刚才说,有两件事要跟我说,那还有一件是?” 孙亦谐回道:“不错,沈大哥,我还有一事要求您……”他微顿半秒,接道,“我想向你引荐一位姓雷的兄弟,为他求一个少年英雄会的参会资格。” 第四十章 东来服丹 第四十一章 银道 第四十二章 笔下六人 第四十三章 不忌扬威 第四十四章 旗开得胜 第四十五章 寝技(上) 第四十六章 寝技(下) 第四十七章 “英雄惜英雄” 第四十八章 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