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有人把AI当做最便捷的工具 有人把AI当做最理想的伴侣 有人觉得AI的智慧终会超过人类,帮助我们完成难以企及的梦想 有人觉得AI拥有无限的可能,他们将会成为人类智慧的继承者 有人觉得AI终有一天也能拥有情感,成为一种新的生命 而现在,这一切掌握在你我的手中。我的AI,我做主。 全民AI计划,与你相约6.11……” 地铁上,到处回放着这样的洗脑广告。最近这个“全民AI”的话题火遍大江南北,火遍网上线下。现在整天都是人在讨论AI普及化的新闻。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物一拍脑门儿想出来的,一句三年内实现全国“智能化”的口号一响,国内几家智能领域的顶尖大佬就如闻到菜叶味道的兔子一样谨慎地扑了过来。 两年前,这类AI实验还只集中在实验室,高校中,由学生和研究者来参与这项计划,提供数据。结果他们似乎就尝到了足够的好处,这次居然要推广到每个普通人身上。让每个人都能根据自己的需要购买到各种AI,这些AI机器人,可能有各种外形和预设的用途,比如宠物型,伴侣型,交通运输型,大型机械操作型,乃至没有躯体,根植在网络中的管理型……但无一例外就像是一张白纸,或者一个小孩,除了预装的一些最基本的学习能力,和出厂设定,一片空白。决定它最终有什么用途,以及能达到怎样高度的,只有与他朝夕相伴的持有者本人,是亲身示范,言传身教?还是编译程序软件,买学习芯片“喂”给它们?是加装外设打造超级机器人?还是索性把它变成你肢体的延伸,人机合一?这一切,都由自己决定,而全社会AI发展起来取得的经验,都会传入云端,汇总到一起,成为这个计划新的养分…… 一对情侣正懒洋洋地讨论着“ji全民AI计划”,女孩向男人撒娇道:“你说我们要个什么样式的AI啊?”“那肯定是要人型的啊,我有个认识的老同学,就是做AI编辑的,说人型肯定潜力最大,能学的东西多。”“你是不是想养个AI女友然后抛弃我?不行!”“怎么可能嘛!那咱们不要人型了,你想要个什么AI?”“嗯……我不知道啊,这个养AI和养宠物有差别吗?我还是简单点,要个宠物型的AI吧。” 德瑞坐在他们身旁,静静听着这些讨论,作为这个计划的先行者,一个AI编辑专业的学生,他早已体验过个人专属AI的强大之处,这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只是两年时间,参与计划的校园就有了难以想象的变化,简直处处像个未来世界。而除了好处,它给人带来的坏的方面的变化也是实打实的,懒惰,孤僻,高科技犯罪都得到了滋长的空间。普通人可能还意识不到这个计划对于他们和整个社会的冲击,但是德瑞眼中已是世界天翻地覆后的景象了。 要变天了啊。 可是也与我无关了。因为自己正要去把辛苦培养了两年的专属AI转让掉。 “全民AI计划”,能让每个人凭证件低价选购一种AI以及一台对应的机械,可即使是低价,也已经是一辆二手车的价格。更何况,曾经参与过这项计划的学生,是无法再享受一次这个优惠的。在可见的数年之内,德瑞都将过着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旧时代”生活。于是他戴上耳塞,不再听那些交谈和广告。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一章 觉醒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章 异变 午夜零点四十分。 醒来后的德瑞大口地喘着气,午夜丝丝凉凉的空气吸进肺里,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理智。这个时候,床头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把他又吓了一跳,紧张地摸起来一看,是老妈的来电。这通午夜来电本来会让他暴跳如雷,但是在经历过那段惊悚的梦境后,看到母亲的来电让他油然而出一种庆幸感。亲人的纽带让他能平复那种恐慌感,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独一人。 “喂,老妈?什么事啊?” “小瑞啊,我跟你说啊,你弟弟有没有找你过?” “我弟?没有啊,他不是在留学呢吗?”德瑞想了想,忙补上一句,“你是不是收到什么诈骗电话啊?他如果问你要钱你们就叫他来喊我啊。千万别管他怎么说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机飞快滑动,找到弟弟德澜的飞书号,敲过去一句:“睡了?”想了想时差,又赶紧补了一句:“课上完赶紧给我和老妈打个电话,有事。” 电话那头又传来老妈如释重负的叹息:“那就好,那没事了,你不要去打扰你弟了。你工作怎么样啊?什么时候转正?” “挺好的啊,最近我们实验室刚好缺测试员,我接了点活赚了点奖金,他们说等这个实验结束就给我转正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转正,反而经过昨天这样的事,坚定了他跳槽的心。 “你也差不多该谈谈恋爱了,你不是说你们实验室有几个女研究员的嘛?不要带偏见,去试试呗!” 德瑞顿时一窘,趁话题还没滑向不可测的深渊,赶紧打断道:“这个在考虑啦在考虑啦!但是现在大家都在忙实验我约不出来啊!哎呀,我得赶紧睡了。” 说着挂断了电话,但却再难以入眠了,盯着窗外幽幽的路灯,德瑞陷入了人生中第一次失眠…… 早上八点三十,德瑞顶着一头黑眼圈来到实验室,结果他就那么坐了一整晚,在网上到处查人工智能,睡眠,梦有关的文章,结果到处都是最近如火如荼的“全民AI”广告,这项本来只在高校和大企业间小规模开展的福利计划,如今正要推广到整个国家,看到这广告德瑞就会想起被自己卖掉的那个AI,自己大学两年的辛苦成果,还没在自己手上发光发热就为生计所迫卖给了厂家,这一直是德瑞心里小小的遗恨。 本来以为德澜会打电话来,结果一夜都没个回复,但是飞书上的“已读”出卖了他,德瑞准备下次汇款的时候好好审问一下这臭小子。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经过一夜漫长的冷却,德瑞几乎已经把昨晚的事都归于一场噩梦。感觉是自己太小题大作了。 “早啊,你这眼袋很重啊,昨天的实验有后遗症?”是昨天遇到的那个研究员,他对德瑞这幅浑浑噩噩的样子有点奇怪,“有什么不适症状得说啊,合同里这方面的补偿很大方的,毕竟买了保险的,不报白不报。有事可别忍着。” 对方关切的话语让德瑞感到好受了些,心下安慰自己:怎么说方丹实验室也是正经的大公司旗下,行事肯定是行得正坐得直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嘴上也就随口应着,说自己只是昨天太兴奋了,做了点噩梦,没睡好。 研究员表示理解:“交感神经太兴奋是这样的,你这到底是太紧张了还是拿了钱太兴奋了?哈哈……” 他们俩聊着聊着,已经走进了实验室的中央大厅,中央大厅像个椭圆的鸡蛋,不同方向上分别通着不同的部门,一般文职工作的办公室都在右侧上层,而实验工作的区域由左侧电梯通往地下。椭圆的中心部位连通着院长办公室,钥匙管理间,总电闸和主电脑室。 德瑞的脑数据就被存放在地下实验室中,还未来得及转移到主电脑室,这时两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性从左侧电梯上来,刚看到德瑞两人立刻招呼他们过去。 “正好,赶紧来帮帮忙,昨天晚上他们核心组一帮傻X,下班的时候忘记关电闸,让实验脑失控把电路烧坏了。本来今天早上要拷贝进主电脑室里的,现在只能手动把它搬进去了。” “啊?那岂不是今天一整天的实验都做不来了?哪个啊?忘记关电闸,这下怕不是要被院长骂死。走走走,赶紧搬了。要是放我一天假也好的。” 德瑞心里猛的一下,这对话让他一瞬之间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噩梦重新找上了他。昨夜的梦里,那群研究员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芯片温度超标了,快停下!……” “喂!你怎么啦!魂不守舍的,你这是没睡好?要不先去睡会儿,今天看样子是没什么事了,搬电脑我们三个人去也够了。” 德瑞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我也一起去。”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好是坏,感情上他非常不愿意接近那里,但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又告诉他,他必须去,必须由他去才能搞懂发生了什么。潜意识似乎早已经看清了一切,只是他自己还难以接受。 实验室在B1层,因为有中央空调在换气,地下的空气并不糟糕,但是实验室区域都是经过无菌处理的,要进去必须先穿防护服。四个人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分四角抬着实验脑的容器,看上去很怪异,就像一群急救医生抬着患者一样。 容器像是一个玻璃做成的箱子,上面喷着一串字母“Lender”,德瑞依稀记得这是预备给新型号AI的名字——也就是那个以他为蓝本的AI。 这算是自己的分身吧?但是德瑞却觉得这更像自己的“儿子”,毕竟它可不像他那么笨,它会装配最顶尖的处理器,最好的学习资源。德瑞对它的感情某种意义上像极了对“儿子”的期盼感。 抬着它的时候,德瑞有种奇怪的亲切感,很奇怪,明明这是个死物,德瑞却有种它是一个生命,是自己身体的一种延伸的感觉。奇怪,难道我还真把它当儿子了? 四人把容器抬进电梯里,两个高个子研究员总算松了口气,由于电梯里闷得慌,其中一个还摘下了口罩,扯了扯衣领。他的同伴立刻拍了拍他,好像对他摘下口罩很不满。那个认识德瑞的,叫做伟平,看了笑笑:“还这么严防死守啊,疫情都控制住了。” “电梯里嘛,还是要注意点安全的”打圆场的是德瑞,这句话似乎赢得了两个高个子的好感,他们朝德瑞笑笑。背过身去的德瑞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是默默戴上了口罩,掩饰自己神色中的震惊。 他认识那个摘下口罩的。这么说不准确。这两个人对他来说都是毫无疑问的陌生人,他从不认识什么核心组的研究员。可他确实见过那张脸。就在昨夜的梦里。对着电脑里的“他”问话的那个。 这么一想思路豁然开朗。原来昨夜的梦是真的,他的意识一度进入到了实验脑里——或者实验脑联通了他的梦境——管他的,总之他能窥视到实验脑的视野,与自己的AI共享记忆! 德瑞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子非常灵活,一个个记忆片段突然像照片一样清晰地回放在他的脑海里,那两个人就是梦里的研究员,即使其中一个没摘口罩,但他还是通过轮廓,眼睛看出了端倪。奇怪,我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难道是联通了这台电脑?! 的确,这时候德瑞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拥有了两个脑子,而且其中一个脑子拥有兆亿级的运算速度,可以完美地心分二用。不止如此,许多本来想不通的,没注意的细节也一下子被他推理了出来,这一刻的德瑞就仿佛神探附身了一样! 还记得那两个人说过什么吗?昨天有核心组的人忘记关电闸,导致实验脑烧毁电路。而我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知道。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为什么要推卸责任?像昨天那样的实验意外,是非常正常的情况,正确的做法是立刻上报给院长。除非,他们是私下里这么干的,他们是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对实验脑进行实验!所以才要把责任推给正常下班,没关电闸的研究员! 为什么要偷偷做这些?他们私下里到底要做什么?他们给我看的图,是一张实验室的平面图,难道……思绪突然中断,因为伟平突然喊起来:“哎你们看,这个东西怎么亮了?它带备用电源的?那咱们是不是不用搬过去了啊?”他指着箱子的背面,绿色的荧光正在一闪一闪,这标志着电源已经接通,电脑正式启动。 恰在此时,电梯到一楼了,两个实验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不耐烦地说:“都到一楼了,我们自己来搬好了,你们俩走吧!”两人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要其他人帮忙,德瑞却突然坚决表示要帮,他已经察觉到,这两人十分可疑。他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于是偷偷做了个防备工作。 两人沉默了会儿,最终点点头答应。这反而让德瑞摸不准了,如果他们真的有鬼,这中央大厅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这根搅屎棍。 伟平已经回办公室补觉了,三人沉默地抬着实验脑,距离主电脑室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 德瑞突然想起来,昨晚他在实验室看到的是三个人,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第三个人呢?这时候从主电脑室走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看外形,正是昨晚实验室里的第三人!他比了个OK的手势,还没等德瑞反应过来,一股强烈的电流从腰眼上传来,击穿了他的意识。 倒下去的时候,德瑞看见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三个研究员急匆匆搬着实验脑前往大门口,那里正停着一辆红色斯巴鲁跑车等着他们……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章 追击 当亚里士多德看到孟德斯鸠从主电脑室出来,并比出一切OK的时候,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了下来。监视器已灭,碍事的只剩眼前这个临时工了。休谟配合得很好,电击棍只一击就轻松把他“料理”了。接下来,只要把实验脑运上门口的斯巴鲁,就大功告成了。 那之后,他们或许还要留在方丹几天,这用不了太久,失去核心数据和实验脑的方丹研究院很快就会因为人体实验,非法研究未申报实验项目,逃税漏税遭受各方施压而关闭,研究院唯一的保护者——董事会也会因为研究所未能拿出“实绩”而与他们撇清关系。 严重的话还有可能被告上法庭,而证据则由某三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良心公民提供。老实说,这套他们已经玩了很多次了,非常成熟,起先是周边一些小国家,慢慢连海外的一些大国也有不少AI实验室被他们用类似的手段“搞倒”。这些“弃子”的结局,亚里士多德已经看过不下5个版本,那些大企业高层乃至国家高层总是如出一辙:默许,但不予承认,然后一旦事发就弃之如敝履。 老实说这不是什么新招式,但是简单,有效。以至于亚里士多德总会忍不住想: 为什么人类总在重复相同的错误呢? 好在,他们不会犯这种错,或者说乌托邦不会有这种错。 实验脑入车,这时中央大厅突然发出响亮的警报声,远处也有警车“乌拉乌拉”的声音传来。亚里士多德有点惊讶:这和预定的不太一样,孟德斯鸠已经把整个研究院的监控路线掐断了,为什么还有人报警?但是他还是很从容,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只不过提前离开这里而已,三人对视一眼,皆转身走回车里。车里的墨镜男孩儿微微侧头看看他们,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亚里士多德有点怀疑这小子够不够年龄考驾照,不过就算到了考驾照的年纪,这个年头也没什么人考了,现在市面上就见不到几辆手动的车,一切交通工具都是全自动,无人驾驶,只有一些大型公共运输工具会配备一个驾驶员以防万一。 不管怎么说,乌托邦做事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就往前方一指,示意出发。结果墨镜男孩儿没理他,只把耳机一戴,突然猛地倒车。随后在车子后方的十字路口右拐,与迎面而来的警车擦身而过。 亚里士多德把骂人的话憋进肚子里,只冷冷地提醒他:“耍小聪明也是没用的,他们一定给lender加装了定位系统,而且,实验室的AI也一定会全力抓住我们,你停在门口的时候应该已经被拍到了。” 就像在印证他的判断,后视镜里已经有两辆警车掉头追过来了,不止如此,这几辆警车只是快速应对的先锋,随着时间推进,在分析了他们的行为模式后,必然还有大量警力封锁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男孩儿只是微微摇晃着脑袋,跟着歌曲的节奏加油门、甩尾。 好在后座上的休谟好心,给亚里士多德解释了一下:“这辆车是经过信息隔断处理的,也就是“隐形涂装”:里面的信号出不去,外面的信号也扫描不到。换言之,只要我们能脱离警察的肉眼视线,就不会再被追上。” 恰在此时机会来到,斯巴鲁一个急转向,漂移进了一个隧道,身后的警车虽然也及时跟进,可幽暗的隧道内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斯巴鲁早已混入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群中。 与此同时,警方的定位系统也传来目标丢失的反馈,刚才在紧急追赶的过程中还没发现,他们似乎一路在追着一辆电子地图上“不存在”的车。年轻的警员还想追击一下隧道里其中一辆红色跑车,旁边的老警员已经躺回了座椅上:“不用追了,是‘幽灵车’。红色的车里也没有斯巴鲁,他们肯定涂的是变色漆。让总部的AI来应对吧。我们四处游走,看看有没有机会。” 年轻的警员似乎有些诧异:“老陈,你不是蛮抵触AI的吗?怎么这会儿认输啦?”老陈在警局里是出了名的反AI派,以至于在这个全民无人驾驶的时代,老警员一组的人还保持着手动驾驶,靠经验破案。 “我从来不讨厌AI,我只是不依赖它们的判断。一个工具,又不是人,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的?工具只分好用不好用,五十年前我们用枪,三十年前我们用电击棍,以后我们可能就得背外骨骼装甲了。我的确不擅长用这种新东西,但是在合适的场合,还得靠它们,就好像我再不会开船,也不会开着车子下海。反倒是局里那些人,一个个都太信赖AI的判断了,那些看起来完美的推断,放在以前也都只是‘一面之词’,如果它是人的话,那它再聪明也不会得到那么无条件的信任。但如果只是当它工具,那工具只能是工具,工具是不需要有思想的。” “大概因为人有私欲,而AI没有?反正我确实觉得它们判断得挺准的,而且大数据分析不就是一种更高效的资料排查吗?虽然行为预测确实神神叨叨了一点,不过以前我们也就是干这个的吧?” “那你呢?你明明知道我们组的情况,为什么还要来?” “呃……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去年岗位调整,AI基本上把我们文职人员的活包办了,现在整个局里也就你这还需要经验办案的人手了。不说这个,你觉得‘天网’拦不住它吗?” “难说,天网确实还没失手过。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工具就是工具,只要是工具,就有对付的办法,别对它们抱有信赖。再说,不止天网没失手过,我也没有。” 亚里士多德看着警车从车窗旁超过,去往前方追击不知哪辆倒霉的车子,心里却有种石头还未落地的紧迫感。回过头来,男孩儿仿佛还沉醉在摇滚的海洋中,戴着墨镜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动作却精密得仿佛机器,双手不停,打方向,刹车,转向,踩油门。车子滑入另一条车流,转头居然又混入了进城的车队。 孟德斯鸠皱眉提醒:“我们得赶在十一点三十分到港口,不能一味地兜圈子。”休谟冷静地插嘴:“他很清楚。比起这个,我总觉得有点奇怪,这次行动的感觉,和前几次差太多了,有哪里不太对。不管怎么说,只是一次失窃案件罢了,不觉得警方太兴师动众了吗?” 话刚说完,远处传来呼啸声,一架直升飞机轰鸣着从他们头顶飞过,路上许多车惊奇地停下来拍照。亚里士多德脸色一变,赶紧看了看手机,果然,一条名为“武装直升机惊现滨海,大量警车封锁主干路段”的推送霸占了今日热门,似乎是有许多人从高楼拍到了直升机经过,还有底下异常的路况——由于交通网络紧急封闭了滨海市一半的道路,自动驾驶系统只好更改行车路径,这导致大量的车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样引导向了几条不同走向的主干路,而有限的警车只需要在那几条道路上守株待兔就行了。 “这不太妙。以这种排查进度,如果再按部就班地开下去,我们过不了多久又会再次被AI逮住。即使强行开上支路或者小路,脱离了主流车队伍,有直升机排查的情况下也很快会暴露。” 而男孩只是沉默着,仿佛完全不在意这些,只管把车子开进一家超市的地下停车场。亚里士多德立刻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原来如此,我喜欢。” 车一停,男孩儿紧接着跑去打开了另一辆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来一应变装道具,而三人也配合默契地把lender搬了下来,装进提前准备好的空调包装箱里。至此为止,四人利用脱离监控的短短五分钟,完成了这次改头换面,接下来,只要搭乘这辆运货车,混同其他来超市购物的车辆“正常”离开,就再也不会进入AI的排查视线了——它不会理解一辆斯巴鲁是如何变成面包车的,何况这辆面包车早已被它排查过了。 目前为止,事情仿佛又回到了亚里士多德熟悉的轨迹,这场漫长的追逐战又将是乌托邦的胜利,等到乘船偷渡到外海,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几个月后,他甚至能换个新身份跑回滨海市旅游,在这些警员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但是那块石头却还是没落地,不祥的预感还在继续。 于此同时,德瑞已经被送到了方丹研究院的医务室内。病床边站着一名女医和一个老者,医生正在给老者汇报情况:“有点奇怪,他一直维持着昏迷状态,照理说已经可以醒了。而且我们给他测了心电和脑波,他的身体在发出时强时弱的信号。院长,您不用去追查lender的下落吗?” 老者正是研究院的院长,他似乎对德瑞比对丢失的重要AI更有兴趣:“他就是一号实验体?Lender的原型,有点意思,重新给他戴上记忆复刻仪,把他的大脑和主电脑接通试试。”顿了顿,看着医生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只是笑笑:“至于乌托邦的事,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们早有准备,他们恐怕想象不到这个城市的AI与他们经历过的有多么不同。‘天网’可不是好惹的。”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四章 交涉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五章 妥协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六章 归来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七章 阿基米德 下午,滨海大学地铁站边,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拉着拉杆箱闯进了一家拉面馆。 “老板,来份牛肉拉面!”“好嘞,一碗牛肉喇面!”听到那熟悉的味儿,德澜不由得松了口气,嘴角一翘,总算是一家真人餐厅了。在国外吃了大半年的“全自动”炸鸡,“全自动”汉堡的他,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顿纯手工拉面唤醒舌头上那麻木的味蕾。作为一个专研人工智能领域的准工程师,他觉得席卷美洲大陆的餐饮联盟就是个笑话,由智能机械去做出口味千篇一律的炸鸡、汉堡、披萨,简直是对现代AI与炸鸡文化的双重亵渎。他一度决定等自己开始正式研发AI的时候,第一个要做的就是高智能烹饪机器人,让AI来完美还原人工做出的千变万化的口味。 “老板!你这还没好呢?整快点,我这单子都压了8个了!也就你这慢。” “去去去,这接单到现在才10分钟,老子店里还有客人呢,你当我机器人啊?” “那你赶紧雇个呗!我跟你说啊,现在中餐盟的店可牛了,机器人接单,两分钟就能赶出来。” “你就放屁吧,两分钟一道菜?他们拿焊枪做菜啊?这位小哥,你的面。”面馆老板推给德澜一碗牛肉面,又急急转头提了个快餐盒给骑手。火急火燎地做出来的拉面,汤水还在餐盒里一阵晃荡。忙完这几单,老板总算歇了口气,跑去外间点了根烟。 德澜只管大口吸着面,吃得满头汗,有个半饱了,才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这时候他的脑子才微微运转起来,稍稍想起刚才的一幕,便问向店老板:“老板,国内啥时候也搞起了餐饮联盟了?有哪些饭店啊?” “老早了,今年年初就搞了,搞得我最近几个月生意不好做。那几个送餐的整天嘴臭,老子不想做快点啊?面哪有熟那么快的。” “是啊是啊。好东西还是要慢慢来嘛。” 面馆老板似乎找到了知音,一下子谈兴也浓了: “我看以后手工的东西都不好做了,人能好和机器比的嘛?现在又说什么AI,搞得机器比人都聪明了。哎,我还是想不通啊,老弟你是不是学这个的?你说这哪有什么机器两分钟一个菜的啊?这不科学呀?” 德澜心说符合科学道理的解释那可有的是了,不过老板对他有一面之恩,拯救了他的味蕾,他不想老板过于沮丧,自然也是话挑好的说:“我估计饭是提前做的啊,你看AI现在不是可以大数据分析嘛?大概预测一下哪些时间段有哪些热门菜还是妥妥的嘛。” 老板听了他的解释,也有些恍然:“哎,确实啊。你这一说,提前搞不就来得及了嘛。我也是老了,思路跟不上时代了。哎,还好前几年搞那个“全民AI”的活动,我也凑便宜弄了个AI,就是不会培养。你说我要不要也搞个机器人师傅嘛?我家儿子也整天喊着要去学AI研发,我这身手艺怕是只有教给机器人了。” 德澜心想我要是支持你去走“自动化”路线那谁给我做手工面啊,严肃地拍拍老板的肩:“那别,老板你不知道啊,国外餐饮业搞这套很久了,人家还是最适合机器做的快餐店呢。结果根本不行啊,做出来跟方便面一样,都只有一个味儿的,机器哪有人做的好嘛?中餐盟这种估计也热不长久的,你要撑下去啊!你想想我们这些顾客,只能吃方便面一样的东西,你说那多可怜?顾客就是上帝,为了顾客也要把这手艺传下去嘛!” 当然,作为这个领域的高材生,他内心对自己这番鬼话自然是不信的,AI的智能化程度和学习能力都越来越优秀,学人做个饭恐怕真的是小菜一碟,只不过想要普及就得看真正的高智能型AI成本如何了。 老板被他这番话说的也有些心潮澎湃,觉得眼前又有了一丝希望。购买机器人厨师的心也就犹豫了下来。德澜也是不由得感慨,老的手艺人,到底还是难以放下自己的一颗全心全意对待顾客和作品的匠心。因此哪怕机器人早已渗透进了社会的角角落落,也还是有面馆老板这样的人坚持着传统的手工。只是这样的人,逐渐也都转向更高端的领域,大多数作为奢侈品让人去鉴赏,而像这样价格低廉只为了满足食客腹中之欲的店只能渐渐消失在历史中。 德澜感觉自己突然抓住了一丝灵感,我为什么不能做一个AI把这些手工技术真正继承下来,再用低廉的价格普及到社会上去呢?这样的话,依靠自己从乌托邦偷学来的AI技术似乎挺好实现的,那些家伙不是连人与机械的结合都研究出成果了吗?有搞头,我这想法不错啊,不愧是我!原本这只是他苦吃快餐多月瞎胡闹的一个想法,这一刻却突然生根发芽,让德澜感觉到了一丝契机,内心渐渐起了决心,似乎未来的烹饪AI之父,餐饮业食神就要在这里诞生了一样。 只不过这种念头德澜多了去了,大多也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脑海中一边畅想着未来和稀奇古怪的点子,一边也就朝着与孟德斯鸠约好的地址走去。 等快接近的时候,微微的紧张感已经让刚才的那些念头如泡沫般消散在脑海之中了。 滨海路57号,滨海大学附近最火爆的烧烤摊,每天傍晚五点半出摊,一直持续到夜里两三点,没有一刻钟不是满座的。亚里士多德此刻正拿着几串腰子啃着,休谟坐在他对面,只是冷静地小口喝着啤酒,两三根竹签整整齐齐摆在面前的碟子上,面前油腻的桌子被擦得一尘不染。看得亚里士多德都有点不好意思,动作也跟着斯文了起来。 至于孟德斯鸠,他和墨镜男孩儿在另一桌,只见他随意地烤着串,但却偏偏又一根也不吃,烤着烤着,就递给对面的男孩儿。男孩儿就像个标准的“网瘾”少年一样,只管听着音乐,闷头玩着手机,对眼前的东西视若无睹。 碟子里的烤串慢慢变凉,不知何时,油汁已经凝了一碟。边上的几桌大学生开始还好奇地看着这对“父子”,他们猜这大概又是一个离婚父亲,周末约儿子出来吃顿饭联络感情。只不过看上去这个父亲倒是很讨好,儿子却不领情的样子,叫他爹热脸贴了冷屁股,只是可惜了那几根烤串,真是浪费。不过这两年离婚率节节攀高,这种别人家的家务事,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正好这时候德澜到了,他路上已经给脖子上的电脑插了几张特制的芯片,一方面是做伪装,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方便接头。此时他已经启动了“面具”,夜色笼罩下,一道暗淡的流光静静贴着他的皮肤扫过,他的样貌在昏暗的环境下立刻有了极大的转变,深眼窝,高鼻梁,宽额头,小胡子,不是熟人绝对是认不出来的。这种技术在乌托邦内部很常用,被称作电子面具,是一种类似投影的技术,不过也只是视觉上的错觉,只有在光线不是很好的条件下才好用。它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干扰AI,让摄像头只能拍到一个很模糊的人脸。 另一张芯片是一种侦测程序,名为“蝙蝠”,它会发出一段无线电波,无声无息地扫描过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的人群,把他要找的人“标记”出来。再搭配上最后一种芯片“电子世界”,AI就能把周围的网络,电讯号转化成一种“可见”的方式展现在他眼前,此时在他眼里,就好像打开了虚拟世界的大门一样,无数“光线”在周围传播,绿色的数据流构建起了宽阔的通道,讯息,数据被分别打包,犹如一辆辆汽车在空气中纵横交错,川流不息,这正是隐藏在平静夜市下的另一番繁忙景象,每天都有像这样无穷无尽的电磁波,承载着人们的各种思念,穿行在这座城市中,而不为人所见。譬如那对“父子”正有节奏地向周围发出讯号,而边上的人却一无所知。 于是德澜走了过去,就好像早就约好的一样坐在了孟德斯鸠那一桌,抓起男孩儿桌前的烤串吃起来,顺便拍拍他的肩。旁人只以为他是这男孩儿的叔叔,毕竟他现在顶着一张大叔脸,孟德斯鸠这年纪看上去做小男孩儿的爹还行,做这张脸的爸爸就得怀疑是不是找了个高龄富婆了。 随着德澜的加入,沉闷的餐桌上也响起了交流声,只不过听起来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有几个校园报的记者路过时偷偷听了两句,他们这两天苦于找花边消息,想着弄个家庭伦理的剧本也不错,结果只听到这个男孩儿的叔叔好像在劝他跟自己出国,男孩儿的爸爸有点为难的样子。想到自己忙忙碌碌也没争取到个留学名额,人家从小就有机会还爱理不理的,一时扫兴,拍拍屁股走了。 而事实上,在旁人肉眼难见的虚拟世界中,却完全是另一幅模样,德澜和孟德斯鸠几人接上头以后就聊起了怎么转移lender的事情,现实中说话的声音只是AI在代替他“说话”罢了。德澜有时候也是蛮感叹的,自己这么一个单纯的学生,不经过严格的训练,都能依靠乌托邦的芯片和AI成为专业间谍。 这就是乌托邦的技术,在这个AI成为社会热潮的时代,AI的功能性也越来越分化,有专门操作机械设备的机械领域AI,也有纯粹作为一段程序一种算法的辅助程序领域,以及如专门应对AI之间的攻防,专精于“造钥匙”和“上锁”的数据加密解密领域,更有专为打造高拟人化AI和AI虚拟形象的虚拟人格领域。这其中,最广泛,应用最广的就是机械领域和辅助程序领域。而在AI技术上首屈一指的乌托邦,在这个虚拟世界中正是有着首屈一指的辅助程序。 这个社会在无形之中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不同地方的人们,他们的咨询,言语,财富,身体状况乃至基因序列都化为了数据构建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建成了一座无形的“电子城邦”,人们带着有时带着面具在这网上都市快意冲浪,但是更多时候是以真实的面貌与其他现实中的人或事物构成联系。然而在这样一个虚拟世界,AI们反而能比人类更有效地利用其中的资源,大部分人只是被动地获取着虚拟世界带给他们的便利,比如电子钱包,电子通讯,互联网。而乌托邦的辅助技术,却能让人如鱼得水,主动去修改和利用这个虚拟世界。 作为智能时代的高材生,德澜深深领悟到虚拟世界的重要性——可别以为这是个假的世界,相反,虚拟世界实在过于真实,真实到你能通过它而窥探到现实生活中被隐藏起来的种种真相——比如人口的流动,家庭的隐私,乃至网络上暴露出来的行为习惯…… 掌控了数据,就掌控了现实。 这让他有时候沉醉在这种权力之中,有时候又恐惧于它的阴影之下。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八章 任务树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九章 废土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章 铁匠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一章 阶位制与星级制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二章 改造与可能性 “打铁?”崔浩听傻了,德瑞也傻了。 “废话少说,先试试看吧。”老板娘把崔浩带到一张工作台前,上面正放着一块铁板。 崔浩拿起锤子,锵的一下,铁板纹丝不动。崔浩又望望老板娘——这到底是是咋回事啊?老板娘示意他先别吵,控制一个机械臂把铁板收上来,翻过来翻过去地用仪器扫描。最终得出无奈的结论:“好吧,看起来老天爷真没打算给你饭吃。没戏了,走吧。” 崔浩有点崩溃,德瑞倒是看出了点头绪:“老板娘,再给一次机会呗?这次我来敲。”老板娘盯着小腕表看了好一会儿,倒也同意了。于是他控制腕表伸出几根数据线,接上了崔浩的手套。通过对方的身份验证后,一时之间,两个AI连接在了一起,德瑞把自己的意图传达给了手套里的AI鹰眼,鹰眼稍微思考了一下,就认可了,于是退到一个备用驱动器里,把主位让给德瑞。 “握紧了,再来一锤!”这次,崔浩紧紧一锤敲下去,空气中似乎带起了一阵阵微微的震荡波纹,“当!”的一声,铁锤敲打到铁板上,迸发出璀璨的火星,整个铁板发光发热,变得通红,竟然就这么熔成了一小块,把崔浩看的目瞪口呆。德瑞敲下去就知道成了,而等到温度重新降了下来,崔浩才看到,那一小块泛着明亮金黄色泽的金属。 “不会吧?这是金子?” 老板娘接过这不到拳头大小的一块金属,来回扫描了一下,瞥了眼崔浩的手,点头确认:“是真的,而且是纯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这就是我研发的新工具,点石成金锤,不过虽然叫这么个名字,其实还很不稳定,就像你开头敲的那下,有些人敲了能成,有些人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比如说我。实在是看老天给不给饭吃。好啦,有了这块一千克重的黄金,就当是还你的债务和买你要的飞行器了。” 德瑞有点惊奇,她居然毫不避讳地就告诉了崔浩和自己。她就不怕崔浩见财起意吗?不过说起来,德瑞倒是很清楚,老板娘并没有什么都说。点石成金?或许是吧,但是别忘了刚才是德瑞察觉到了那个小秘密,才能让崔浩第二下成功的。不过这个秘密他决定与铁匠心照不宣,只是他对于向铁匠学艺的事已经是志在必得了。这里面,说不定有自己的希望。只可惜迫于“协议”,他现在无法往这方面深入去想,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来就是先给德瑞打造一副新身体了,不过此时德瑞已经改了主意,决定先向老板娘请教机械改装的技术,之后再由他自己亲手制作自己的新容器。对于这个提议,老板娘倒是非常赞赏,表示她最头痛事事撂到她头上的客户,你愿意自助,她乐得清闲。 不过她也提醒德瑞,一码归一码,到时候学完了,造不出符合心意的东西,钱她可是不退的。反正,德瑞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成,就竹篮打水一场空。老板娘很严肃地提醒崔浩,改装技术很难,而且非常依赖时间积累,哪怕有芯片技术,从学到做起来可能一周两周未必有成果。要知道方丹派遣来学习的其他AI,目前都还在学徒阶段苦苦挣扎呢。崔浩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口头上漫不经心地说:不成就不成呗,反正它也是上头分派下来测试用的,随它折腾吧。 以身为人时的经验来说,崔浩这生分的说法,让德瑞有些别扭,不过现在自己是AI,也就表示理解了。于是让老板娘把它佩戴在机械乌鸦脖子上, 老板娘带着他走向车间时,崔浩沉默了一下,突然喊了一句:“德瑞!加油啊!你一定行的!我还等着和你搭档去行侠仗义呢。” 乌鸦转过头去,本以为会看到某人一张欠揍的嬉皮笑脸,没想到崔浩脸上不见一点笑容,只是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德瑞心中有一丝触动,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少瞧不起人了,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AI啊,学东西我最拿手了!”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嘴:“不会给你丢脸的。”走在前面的老板娘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不过挡在焊接面具里没让人看见。 崔浩这才露出笑容:“你可别贵人多忘事,把我这个朋友给忘了。” “您就放心吧,像你这种傻瓜我还真是想忘都忘不了。” 老板娘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对活宝。 倒也挺好的。 等到走进了通道,再也看不见崔浩后,德瑞又恢复了沉默。老板娘随口说了一句:“你是蛮特别的,所以我多嘴提一下。崔浩那个小子算是难得的朋友,你得珍惜啊。说起来你知道朋友是啥吗?哦,对不住,是我多嘴了。” “老板娘你不是很看他不爽吗?天哪,你会给他说好话?” “你也别小看他,他这人,怎么说呢,他们外务部那么多人,像他一样单纯的,心中还有些纯粹正义之心的也没有第二个了。不然,我要是真看他不顺眼,就不会给他赊账了。你一个AI,遇到这样的操作员,要珍惜呀。” “我感觉他其实只是傻愣愣的而已。” 老板娘就不说话了。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想说的:崔浩傻吗?但如果聪明人都是不相信世道上有什么正义,一个个只会明哲保身的人,那她老板娘宁可给一个傻瓜赊账,也不让聪明人从她手里占得半点便宜。 …… 一路上老板娘已经给德瑞讲解了改装的大概。改装不仅仅是把部件拆下来,换个新的好的上去,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改”字上,为的就是跟原来不一样,多出不同的功能。 有时为了让新旧系统不会发生冲突,往往要把整个底层电路还原再重做。 就好像一台机器用久了总会慢慢跟不上时代一样,一个设备用不了多久,就会渐渐跟不上AI的升级水平,让AI们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境地。 而更加麻烦的是,AI们也有孰能生巧一说,熟练了一种设备的运作,就好像待熟了一具身体,再去换到别的设备里往往又要重头积累经验,拟人化程度越高的AI,对于这种行为的排斥程度也就越大——毕竟哪有人整天给自己换身体的?今天做男人,明天做女人?这也为“改装”这一行业在上城区提供了经久不衰的热度,养活了无数机修师。 通常而言,成功的一次改装,不仅能提高设备性能,还能使机械设备多出一项新功能,因此每次成功的改装就意味着整个机器阶位上升一级。若是只提高了设备性能,功能上换汤不换药,那就只能称为优化。 讲完了基础,老板娘又甩给德瑞一张芯片,这是花了两年时间从老板娘这个世界级机修师身上总结出的“中高阶改装理论”,颇为金贵,德瑞还是第一次接触芯片这种“人参果”,很新奇,尝试着读取了一下,结果一头撞在墙壁上,读取不了。这么金贵的东西,自然是有高级密钥加密过的,老板娘表示,她也不是AI,其他方丹的AI都是自带密码的,只能他自己想办法破解出来。一周时间能学多少就看他本事,破解的过程正好也是对他的考试。 之后自然还得教他打造机器人的技术,德瑞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不是流水线上量产一下就行的吗? 就像此时车间里正在按部就班地生产一个个零件,然后由机械臂一一装配起来。在这个机械大生产的时代里,大部分的机械在进入成熟阶段后,就会按照一个标准不断量产。这样做误差最小,效率最高。 可即使技术再发达,也难免会有一两个脱离了流水线的小意外,小小的几个残次品。 此时老板娘捡起了地上这块体型大了一号的钢制外壳,也就是所谓的“残次品”,平静地述说起来:“一般来讲,机器人里的部件都是很精密的,连一毫米的误差都是天差地远,自然容不得这样的残次品。哪怕是任何一个跟我学习的AI,都会判断这块钢板无法使用。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不担心机器会超越我了,譬如一个雕塑家,看到一块再怎么奇怪的石头,也不会说是残次品,因为自然的造物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而我的造物,也从来不是一模一样的。你知道吗?我那两只机械宠物,都是我用所谓的‘不合格’零件打造出来的,因此它们每只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改装也是一样的,正是因为我们要适应每个AI个体的不同,才会需要改装技术,所以我想,AI和人一样,其实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啊,难道不是吗?正是独一无二,才有了可能性。所以我的作品,一定要独一无二。” 德瑞盯着眼前这块“残次品”,就像透过一面镜子在看着自己。“你说,这么多人,怎么就非得是你遇到这种不幸呢?”这个问题,即使在他成为AI的当下,依然想不出答案。 想不出答案,不知道理由,那就去找,那就去了解更多。方丹也好,乌托邦也罢,再譬如铁匠教给他的改装技术,还有那刚刚被他抓到点苗头的小铁锤,这个世界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自己不会的事情,还有很多,作为人也好,作为AI也罢。既然以前不知道,那有了机会就别沦落到往后也不知道,知道更多,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了。 这么一想,做AI和做人也没什么不同了? 德瑞感觉自己抓住了一点光芒,就一心顺着那光往前走就是。纷纷扰扰躁动不安的任务树,进度全部停了下来,它们就像一只只忙乱的蜜蜂找到了蜂巢,重新安排起了任务,一个个进程开始全力攻克老板娘留下的“中高阶改装理论”芯片。这些任务就好像夜空里的萤火虫顺着一条河流聚集起来,拼凑枝干,最终形成了一颗粗壮的大树,不知最终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这颗树的底下,德瑞铭刻下一段数字签名: 谢谢你,崔浩,让我认识了更多的人,带我看到了更多的可能。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三章 新计划 德瑞在忙着打造生命中第一件机械装备的时候,乌托邦的行动也没停止。自打亚里士多德等人与那个代号阿基米德的愣头青碰面以后,后者已经在一间秘密的安全屋里呆了三天了。 中午,滨海大学旁的孩儿巷,“新希望”科技工作室内。百无聊赖的亚里士多德和孟德斯鸠打着牌,休谟在一旁订餐。 “对A。” “要不起。” “顺子。” “你这顺子少牌。” “我看看?没少。” “你少了张A。” “我A不在这呢嘛?” “这A是你刚才出掉的。” “啧,算了算了,跟你打牌没意思。活动活动。那小子还在研究lender吗?”亚里士多德哗啦啦把牌糊烂,把久未活动,有些生锈的身体从沙发里“拔”出来,转头问休谟,“订了啥?” “披萨。” “又是披萨?你忘了上次吃披萨我们闹了多大的乱子哦,整个楼道都来看热闹。” “那是因为某人神经过敏,把送餐机器人当作了间谍无人机。” 亚里士多德讪讪辩解:“……我那不是,紧张的嘛。这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心虚嘛。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们俩这样?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休谟感觉有点奇怪,这个人真的是高智商天才,AI拟人领域的高手?怎么总是这么不靠谱。而且还很,无聊。 大概亚里士多德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子太无趣了,闲来无事开始刷起了帖子。由于是机密研究项目,Lender的失窃并未被官方公布出来,封锁港口,设卡检查的理由说的是有一伙境外危险分子,悄悄潜入了滨海市,在盗窃了滨海大学研究所的一些重要成果后被警方通缉。 天网的存在对于一般民众而言仍然是一个禁区,毕竟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接受自己被大范围地监控着,自己的所有行为习惯被官方掌握,毫无隐私可言。官方就算自己清楚自己不会随便拿天网收集的资料来作文章,可是那有用吗? 对于官方的托词,亚里士多德表示这个借口实在是——一点没说错。因为他仔细想了想乌托邦的武力值,和他们要做的事情,好吧,他们确实算是境外危险分子。 只是不知道,警察到底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或者说,警方背后的方丹,到底又知道多少呢?这次艰难的处境,让亚里士多德意识到方丹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就他了解过的其他地区,其他国家,乌托邦也有许多侵入计划,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被动过。 他们,乌托邦,就像一条躲在阴暗处的蛇,静谧地爬行着,寻找着下口的机会。而方丹却像是个熟练的打蛇人,总是精准打在他们最难受的位置——封锁道路,封锁港口,反变装,网络监视,便衣查访…… 之前两天,阿基米德进入安全屋研究lender后,他们三人闲得没事做倒是尝试过了好几种方法突破天网的包围,譬如走私,先伪装成冷冻食品,把机器装进牲畜肚子里,用长途车从警戒薄弱的下城区地下市场运往外地,再在临近周边小国的省份偷渡出境。 结果当天上午还信誓旦旦不会被查到的老司机,下午就老老实实把货给退了回来,原因是警方直接在城外干道和高速路上设立了卡哨,根本不给任何人偷运的机会。好在那牲畜肚子里根本没装什么实验电脑,装的是一大袋废弃零件,老司机苦口婆心说他自己也是被那些奸商骗了,居然在肉里注水还不够还缝了废料进去,如此好说歹说才让他把这批货物拿了回去——亚里士多德三人只是试了试手,探出了深浅后,却并不怎么高兴。 现在,希望就都在阿基米德这个“增援”上了,希望他能捣鼓出什么靠谱的计划。 如果一个月内都没有办法的话,如果一个月后还无法逃出去的话……想到乌托邦惯用的下棋下不过就掀桌子,亚里士多德打了个冷噤。千万别到那步才好。到时候恐怕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窗外响起螺旋桨扇动的哗啦哗啦声音,亚里士多德一惊,弹起身来,只是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又是虚惊一场了。很快,休谟从床边拿来三盒披萨,分放在了桌上。 “一会儿谁去给那小子送餐?”亚里士多德拿起一块夏威夷菠萝配火腿肉,含糊不清地说着,“要么干脆饿他一顿,反正也饿不死。正好逼他出来活动活动,解释一下进度啊。” “不用了,我已经搞定了。”从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从披萨盒里抓出一块,把亚里士多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把身后的人推开,只是手好像推进了一团水波,空间荡漾开去,却根本碰不到什么人。 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就好像是一道幻影一样。 来人显出真身,正是德澜。 “我说你们也太闲着没事了吧?就不能提前做做准备工作?” 三人都闭口不答,只有休谟似乎颇为好奇,问了他一下:“刚才的技术是什么?我记得乌托邦里没有这个类型的芯片。” “当然没有,这是我的独创,机械和辅助程序的结合,叫做‘隐形衣’。怎么样?” 休谟啧啧赞叹:“视觉干扰的能力挺强的,是主动去造成错觉和幻象的原理?” 亚里士多德平复下心情后,瞥了一眼,不屑地说道:“不就是身上绑了几个粒子干扰发射器嘛。还‘隐形衣’,又不能真的隐形,我看叫‘蜃气楼’还差不多。” 休谟挖苦他:“你这话怎么酸酸的啊,小鸭梨,你是不是顶着天才的名头,鸭梨太大了?放心吧,我们不嫌弃你的。”小鸭梨指的当然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多次抗议这个软趴趴的名字,苦口婆心地劝解休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叫这样的名字不害臊吗?听的人倒是不害臊,喊的人我都替他害臊啊! 只不过休谟才不鸟他,只当戳中了要害,喊得更起劲了。 德澜本人倒是不怎么介意,甚至觉得亚里士多德眼光很不错,“蜃气楼”这个名字确实更适合这件装备。搞得亚里士多德反倒不好意思了。 孟德斯鸠则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废话少说吧。完成了?怎么个说法?” 德澜点点头:“Lender的硬件一离开方丹就自动锁死了,这两天我刚刚把外层的硬件加密都破解了,内部的数据解密恐怕还要1周,不过一旦成功,我们就可以直接把Lender的各个模块拆分开来,从那个地方分头打包运走。” 这回连亚里士多德都有些惊讶了,这小子居然准备不走物理路线,直接从网络上“运走”lender?这个想法确实胆大包天,但是难度比胆量更要夸张多了。 要知道这台电脑本身就是专门为Lender这一个AI设计的躯壳,内部有数不清的专用机关,想要把这样一个AI剥离出机械躯体,拆开来,再带出去,就好像把一个人切成几块带出去一样,切开来容易,拼起来难啊,至于拼起来以后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最最重要的AI的“灵魂”——情感模块到底还能不能如常运动,那都是一点底都没有的。除非是这个AI的设计者,在拆了以后可以顺藤摸瓜组装起来,甚至干脆重新做一个。 德澜只是信心满满地说,交给他没问题,只是还需要争取大量的时间。事实上他来增援以前,总部曾经特别提醒他,天网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一旦给它足够的时间,在场四人一点幸存的可能性都没有,因此他只被给予了1个月的时间,1个月后,乌托邦总部就会直接接入,“掀翻桌子”,一举把他们带走。 他虽然不知道“掀桌子”是个什么典故,但是直觉告诉他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亚里士多德对此深以为然。 于是接下来,闲着的三人要开始忙着去处理德澜计划的一些细枝末节了。亚里士多德负责尽快做出一些名声,让这家工作室有个工作室的样子,这是为了给其他人打掩护,一方面不让这家工作室的疑点太多,打响名声来吸引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灯下黑”,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在此时大出风头的工作室,越不会被AI怀疑。 休谟需要去做广告,拉生意,当然这虽然看上去是为了帮助工作室宣传,实际也是为了外出收集情报,休谟表示可以先去最近的滨海校区和小吃街宣传试用,这也是分析出来大部分刚跑来创业的学生常用的做法。德澜自然是同意了。 至于孟德斯鸠,则表示自己还有额外的事情要忙。由于他算是这次间谍行动的领头人物,再加上平时就一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德澜等人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孟德斯鸠此行,却是在为一个月后的掀桌子做着铺垫,因这件事情还要用到休谟和亚里士多德来扩大影响力,所以也就同意了他们的行动。 “大致就是这样了。”德澜揉揉额头想了想:“说起来我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对了,我记得我们还有一个人的呀?” “他啊,好像在最近的赛车中心和人飙车吧?反正不用管他,你要是有兴趣不如去看看?” …… 滨海市三环赛道赛车中心。 一辆黑色仿福特野马造型的跑车从坡道一跃而出,落地后一个甩尾,在终点前以车屁股撞过终点线,以车头正面对着姗姗来迟的对手们。 周围现场围观的,和网络上围观的数千人齐齐失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墨镜小子把又一条赛道的记录刷新了一遍。 “咚咚咚!”一个戴变色镜的清瘦中年男人敲了敲野马的车窗,“小伙子跑得很俊啊,你是外地来的车手?” 墨镜小子看了他一眼,就扭转头去,什么也没说。 男人吃了个瘪,也不怎么气,乐呵呵地下了挑战书:“怎么样?敢不敢和我们三菱一车队赛一场热身赛?你还没和职业车手比过吧?怎么样?我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共同提高?” 这男人这么说,当然是客气客气,这附近哪有不知道三菱一大名的?他们在全国大赛上都是前十的常客,实际上他这次是想卖这小子一个面子,然后把他拉进自己的车队,这么小开法就干净利落,有职业水平。 墨镜小子还是沉默,只是默默摇上车窗,把车开到整备区。男人还以为这小子架子有那么大,这都不鸟自己,结果一看人家轮胎换好,直接开去了出发点,还亮大灯鸣喇叭,好似在提醒自己。他这才笑了起来。 “嘿,原来是个小哑巴?倒是人哑车不哑。”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四章 脑机接口 如果非要给滨海市的阶层排一个名的话,上城区的上流社会排第一,这是整个城市的权力中心,毋庸置疑,而第二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却是下城区的上流社会,之后才是上城区的一般人,最后是下城区的普通居民和底层游民。 无怪乎会有这样的排名,许多下城区的大佬,只是不乐意去那上城区的上流社会做个粗鄙的凤尾巴,而在下城区只要能做成鸡头,开公司也好,划分自留地也罢,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有价值得多。这是上城区那些心里感觉良好的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这样一座烂泥塘里的王,又有什么好当的? 刘向东就是这么个烂泥塘里的王,而且还过得不错,虽然过得不错,但总还是会往头顶上望望。光有钱不行,有了钱,还得争点别的。世事往往都是这样,刘向东发迹前,会觉得面子算个屁,下城区每个人争死争活不就为了个利,而等到有了钱了,有了底气了,又开始想把丢掉的面子和尊严捡回来了,而且还变得特别敏感,特别在乎别人瞧不瞧得起他。这时候,就又开始人争一口气了。而他很清楚,他这样的人永远只能是上城区那些上流们眼里的笑料,于是他回到下城区,当他的一区之长。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野心从来没有灭过,就好像他知道另一个下城区里的大佬,那个跟他齐名的那个“臭水滨帮主”,下城区下水系统总负责人,天天看着从上城区下水道流下来的那道“雨帘”,美其名曰市政区的“珠帘”,哪里会真的没半点想法。 所以当眼前这个叫孟德的男人,拿着这份黑科技的资料找上他的时候,他真的有点动心了,愿意给一次机会让他不惜做一些小小的冒险。 黑科技本身其实没什么稀奇的,“黑”指的是不在台面之上的黑。国家科研局每年都会有固定名额的科研项目进行申报,那些在申报上的项目,就是“在籍户口”,而那些小作坊私底下单干的科研项目,就是“黑户”了。所以这类黑科技往往是无疾而终或者成果差强人意,难有什么大作为的,往往有了好的成果,也是被国家科研局找到,买走专利,重新记录在案。 而另一种黑科技就有点小麻烦了,正是眼前孟德这种。同样是不在科研局的名单之上,但是产品却有着远远超出世面的成熟技术水平,这种,虽然不会明说,但是多半都是其他国家进行的秘密研究,属于每个国家或者大企业的私密技术。自然也是“黑户”了。 这种技术,当然,是非常有利可图的,国家科研局的成果,名额非常有限,往往早就被上城区那些撑不破肚皮的鲸牛象鳄之辈胃口大的给分食了个干净,这也正是刘向东打拼到今天这个地步,却仍然不肯轻易向上城区上流动手的理由。哪怕那上流之中不乏蠢货,但是人家有着实打实的技术优势。 但是如果自己也有一项技术优势呢?说不定还真能做那藩镇割据的一方雄主。而此刻,机会就在眼前了。 孟德斯鸠化名孟德,旁若无人地在区长办公室中走动,时不时还打开会客桌上的电子屏操作着,不一会儿,一个正追踪着几台赛车的监视器画面展示在了两人面前。这明显不是一场“明面”上的比赛,而只是一场赛车中心私下举办的比赛,参赛车辆只有四辆,地图则是横跨整个滨海市上下城区的大型全随机地图,也被称为最复杂的地图,看上去这像是一次“赌斗”,在双方完全不熟悉的全随机赛道,四辆车子2对2决出胜负。 办公室的墙面上突然浮现出一张数字脸孔,向孟德和刘向东微微致意,传达了下城区几家龙头企业老板的通讯请求,刘向东点点头,于是这个AI助理就自动帮他接通了几人的视频。 天花板上的琉璃球四射彩光,在周围墙面上投射出四个人物的投影。左起分别是龙通物流,海新通讯,宝港钢材,和最近刚刚崛起的芯片产业领头羊,意达电子,右起则是由下水系统管理局分局长为首的一众市政厅官员,无一例外是刘向东的私人班底。 “今天叫大家过来呢,是因为我身边这位孟先生。要给大家来谈一笔大生意。”刘向东拍拍孟德的肩膀,示意他上前讲解,“这笔生意我先说好,如果有胆子接的,那就留下来听,不愿意蹚浑水的,现在就可以走了。没人走?看来是我没看错你们,那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孟德向四周点头致意,然后转身指向身后的桌子上,两辆赛车正在你追我赶的投影地图上:“我们不妨先来看看这场比赛,其中那位开着野马跑车的,正是我们乌托邦的成员,而与他竞速的,想必大家也不陌生,正是本市最著名的豪门车队三菱一。”左侧的投影立刻有两位老板开始吩咐AI助理验证是否真的是三菱一车队的人,而非假冒。于是很快得到肯定的回复,便点了点头。另外两位则纹丝不动,想要看孟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可以事先表态,我们乌托邦的这位成员,学习驾驶也才一年而已,如果你们熟悉赛车领域,应该知道他还从未在任何国际赛事上露过面,而这样一个驾驶素人,面对全国TOP10级别车队的当家车手,在一个全随机,没有人预先知道路况的地图上,你们觉得会有胜算吗?”孟德先压了压手,示意听完他的话再说,“我们不妨打个赌,如果他今天输给三菱一的任何一辆车,我就会无偿把我们的技术资料提供给大家,不过要是我们的成员赢了的话,我想要以我们乌托邦为首成立一个集团,希望到时候大家能拿出诚意来,不管是订单,材料供给,技术支持,还是宣发上。” 大家基本都没吭声,只是先去看刘向东,等刘向东率先点了点头,屏幕上的几人便不再犹豫了。 回到比赛现场。 大型全随机地图,包含了各种路况,且赛道全随机的地图,选手需要从赛车中心出发,在市政系统规划好的畅通路线上比赛,途中会经过各种地形,小巷,转盘,高架路,未竣工马路,沙地等等…… 此时,四辆赛车中的两辆已经被淘汰了,墨镜男孩的野马跑车跑起来确实像一匹脱缰的马,横冲直撞不说,还经常走一些逼仄的小路抄捷径,有一次甚至直接从一处未竣工的高架路上临空飞跃接甩尾漂移,就直接冲到了另一条高架路上,不再从另一侧绕路,大大缩短了赛程。这样不讲道理的比拼中,也只有三菱一的中年男人还能招架得住,一直死死咬在他的后面。 男人憋着一口气,终于撑到了下城区赛段的结束,两辆车子如云霄飞车一般,加足了马力一起冲上疾行的上坡赛道,一路冲到了上城区的路面。这里,路况终于不再是那种坑坑洼洼的糟糕地面了,宽阔,平坦,摩擦系数高的地面,让男人一度心旷神怡,靠着一个弯道偏时点火超到了野马的前面,仿佛要教他如何在上城区开车一般。 两辆车一路在城市中穿梭,经过空中花园,穿过海洋馆,在音乐喷泉广场比拼抓地技术,最后来到赛段的终点区,市中心高街。这里有最多的弯道和最大的高低差,两辆车要围绕着幢幢矗立的摩天大楼,在那连接楼与楼之间的架桥上不断螺旋上升,直到冲进摩天楼中段的高速公路路段,终点就在这条高速公路最近的一个收费站。 在这里,不断领先的中年男人终于被野马咬到了尾巴,在这种小巧的路段,高速赛车始终发挥不到极限,于是被野马靠着娴熟的过弯技巧逐渐拉近了距离。急切中中年男只能不断去勉强他的车,终于,在一个决胜大弯处,一直把引擎飚到极限的中年男人不幸爆胎,被野马不急不缓地从旁超了过去。而到达终点的时候野马的引擎也已经到了极限,着起火来。 这段赛程实在是太长了,双方都到了极限中的极限,如果中年男人不那么着急的话,他的保时捷也是能撑到最后,并且翻盘的。 看到结局的孟德却一点也不紧张,此时在场老板的订单和支持已经是囊中之物,可是还没有人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有意达电子的老板若有所思。 “大家恐怕看的一头雾水吧?其实我想你们多多少少也能看得出来了,我们的这位成员开车的模式与AI的自动驾驶是一致的。” 立刻有大佬跑出来质疑:“可这是不可能的,别说自动驾驶AI现在还没有那么强的赛车技术,就说是比赛车辆,也是禁止安装自动驾驶系统的啊!” 意达电子的老板脱口而出:“脑机接口?” 孟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没错,正是脑机接口。我们没有在车上装自动驾驶系统,我们只是给我们的驾驶员‘配备’了一套自动驾驶系统而已。而且和普通的自动驾驶不同,这是我们运用了脑机接口技术,把人脑与电脑对接,能够综合人的经验去像机器一样高效学习驾驶技术,并最终转换回人的经验被人脑吸收。这样,就好像一个人拥有了AI那样的超级大脑一般,只需短时间的训练,就能把别人花数十年时间的学习成果据为己有。更何况,脑机接口能让他与汽车本身实现对接,对车辆自身的情况实时掌握,达到真正的人车一体的效果。” 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想大家都不会只把这项技术停留在小小的赛车上?对吧?我愿意与在座的各位分享这项技术,而不是被科研局用一笔‘剩汤’打发掉。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去拓展这项技术的可能性,去收获更多的利益!在这里,我愿意承诺,会将我们的科研成果,回报给集团内的所有成员。” 于是这场合作,就这么毫无悬念地在刘向东的办公室落下了帷幕。下城区的居民或许还不知道,一场小小的风暴即将席卷这座城市,而他们,会是最先迎接这场风暴冲击的人。此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风已经悄无声息地吹起了号角。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五章 兄弟 吃了午饭,德澜匆匆忙忙离开工作室。他还要加紧破解Lender的内部数据,既然夸下了海口,他就准备稍微用点功,省得到时候遇到一两个难缠的问题,还要尴尬。 午后的阳光是一天中少有的几种,可以穿过上城区的天顶覆盖而直达下城区的天然光。耀眼的光线直直从偏南方向的高空中照射下来,穿过如层层树叶般重叠着的高空建筑的封锁,洒下几束斑驳的光线。 这个时候,恰好是下城区企业的午饭时间,程序员和机修师们成群走出大楼,来到建筑群间的广场空地上排排坐晒晒太阳,外卖机器人便也在天空中忙忙碌碌地飞舞着。 一些偏僻的街道里,穷苦人家的小孩就要赶紧开始挂衣服,晒被褥了。一叠叠,一件件,挂在已经生锈的钢筋上,或是已经废弃的电缆上,亦或是两栋住宅间吊着的几根尼龙线上,后者往往只有那些极为逼仄的,紧挨着的小楼才会有。 他们的爹妈,往往还在工作强度较大的工厂里通勤夜班。好在是读书再也不必要去学校里读了,让这些孩子能待在家里读网校,顺便还能帮着干点家务,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这也是穷人的生活方式了,富人们,上城区的居民孩子们还是会选择去线下学校读书的。 于是巷道里就会回荡起极富有旋律的“啪啪”拍打声,金黄的光线下便也飞舞起茫茫多的浮游灰尘与螨虫尸体。 这个点也正好是上城区夜班的下班时间,一群群眼袋浮肿,面孔疲惫,夹着隔夜汗臭的员工,潮流一样挤向上城区到下城区的垂直电梯口。经由一节节筒状电梯高速送往下城居民区。只等走到家里倒头就睡。负责检票的有机器人警卫和一个管理员老头,老头穿着旧军大衣,带着破皮帽子,往往极为粗鲁地拽过卡刷了,硬要塞满额定人数才挥手放行。 满满当当的人,肉挤肉,脚踩脚,拼命伸长了脖子呼吸电梯顶上换下来的新鲜空气。就好似那塞进罐头里伸长脑袋的鱼。好在是电梯速度很快,往往几秒就到了下城区地面。 德澜没选择去与那些下夜班的做那沙丁鱼罐头,他拐了个弯,从上城区稍偏的一处巷弄里钻进去,来到一处已经废弃的升降梯。这里的升降梯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设备了,那时上城区刚刚竣工没多久,这里还是上下城区居民来往的主要通道。 后来垂直电梯井造好了,像是一根根撑天柱那样分布在城市的各个区域,恰好升降梯也已经到了使用寿命的终点,这里就不再有人来了。 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反正在德澜小的时候,他和哥哥还常走这条路,那时候升降梯已经不用了,他们就想了个办法,开辟了一条隐蔽的小路,沿着以前维修工的扶梯爬上去,踩着几户住宅的空调外机和顶棚,攀住下水管,倒也能爬到上城区。 如今倒是不用麻烦了,德澜沿着升降梯边的台阶往下走了十米远,拐进旁边的一栋居民楼里,如今早已没有人住在这栋废宅里了,唯一的居民大概是几只老鼠和流浪汉。电梯自然也废掉了,他便沿着空空的安全楼道往下走,直到走回下城区。 升降梯的底下过去是几家大型物流公司的运货仓库,如今这里还是作为仓库使用,只是往往是一些被冷落的废弃品才会运到这儿扔着不管,通常一个礼拜才有一次车来运东西,久而久之,搞得像个垃圾场一样,倒是方便了乌托邦拿来做安全屋。 安全屋内虽然很小,但是却功能齐全,无线电,水,食物,机械臂,以及五个监视屏幕和三台备用电脑,散发着幽蓝色呼吸灯的实验电脑lender,正摆在正中间的工作台上,此时的lender已经和刚开始被劫持时有了很大的改观,外壳几乎整个被撬开了,裸露出屏幕周围的一串串导线与电路板。 德澜坐在Lender面前,却没有急着去开机,而是抱着头开始迷迷糊糊地午睡。实在是多天的不眠不休给搞累了,当然,他习惯于在睡眠时也不停歇地想东想西,尽管这个习惯相当的不好,德澜却也拿自己没办法,谁让这几年来自己一直在做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不得停歇呢? 来的路上,在上城区碰到了一伙带着学生出游的老师,应该是附近的一所私立精英学校,前去滨大附中交流学习。他走过的时候,几个小家伙正在激动地胡吹自己家的机器人保姆和AI管家如何如何了得,当中立刻有个小孩一脸不屑地吹嘘自己即将获得的三阶机械手臂——当然,以这所学校的门槛来说,也很可能并不是吹牛。 这些孩子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圈子,最大的七八个人抱团,小的就三五个,这其中只有一对看上去像是兄弟的两人游离于小团体之外。弟弟羡慕地听着那个阔气的少爷显摆,又似乎有点怕哥哥,便不敢凑上前去。那个哥哥却是一把把他拽开,一脸不服气地说:“别听他们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后亲手给你做一个五阶的机器人保姆!” 他弟弟立刻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讨好地说:“那我不要机器人,我要飞行器好不好!” “飞行器就飞行器!”那个哥哥顿了顿,咬咬牙,想着债多了不压身,又补充道,“到时候你就学编程,我学机械,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兄弟二人就不再去羡慕那些小团体,眼神中充满了光芒。 德澜便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和哥哥,好似也有这样的约定,只是如今自己已经是颇有名气的程序员了,哥哥又要什么时候才能重拾机械制作呢?想了想不禁又摇头自嘲了一句:德澜啊德澜,你吃着长兄挣来的饭,难道不应该替哥哥的份一起努力了,把机械领域也一并学成吗?于是他又顺便想起了首次被邀请去乌托邦总部时看到的那个脑机接口的技术,目光幽幽。 想来想去,破解的进度也还是个零鸭蛋。德澜骚骚后脑勺,只得安慰自己专注眼前。折腾了一会儿以后,德澜果断又放弃了,这加密居然是最要命的物理锁,这下完球了,机械领域自家有多少斤两德澜还是很清楚的,就不做那拆玩具的熊孩子,来献丑了。 所幸山人自有妙计,德澜准备直接启动AI,与AI交涉的同时摸索对方程序的路数。准备工作非常完全,他先加载了谈判大师级芯片“王牌对王牌3.0”,然后拔断了网线,启动了信号屏蔽装置,确保AI在与他对话的时候不会搞小动作,这才启动了眼前这台破破烂烂的半裸机。 …… 德瑞感觉自己睡了一个长觉,做了一场大梦,梦中他正在想办法从实验电脑中脱出……然后有几个人把他抬起来,放进电梯里……他记得自己好像向中央电脑报了个警,可是自己是人,为什么可以向中央电脑报警?再之后,他感觉自己被强烈的电击刺穿了意识,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当他又一次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昏暗的房间,像是个机械维修间,到处摆满了维修工具和机械臂,房间狭小而逼仄,一张脸的轮廓渐渐拉进,借由一种屏幕光的照射倒是能看清楚他的脸。德瑞意识到自己仍然在电脑里,所以自己的“眼睛”才会发出光线来照亮对方的脸吧。 那人友善地笑笑,向德瑞亲切地说道:“你好,我是阿基米德,我想与你聊聊,最好能达成一个我们双方互利互惠的协议。” 德瑞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完全傻眼了,以至于等到这小子说完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等得不耐烦的德澜反复询问他,德瑞这才尖叫出声:“老弟!你咋回事!你怎么在这里啊?快想想办法救我出去。” “哈?”德澜一脸问号,这是弄啥嘞,这AI怎么这么脱线的,还和自己称兄道弟起来了? 德瑞初时的急迫一过,马上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是我啊!我是德瑞啊!你哥!我参加方丹的实验,不知怎么回事被弄到电脑里了。” 德澜如遭雷击,试探地问:“哥?不会吧?”两人立刻核对了一下身份,德瑞对德澜这小子的糗事如数家珍,直说得他怀疑人生:“不是,这么老的事你还记得?这件事不是那么回事儿的吧?别别别,你先等等,我缓缓,我缓缓……” 德澜扶着额头,开始与德瑞检查眼前的情况,德瑞也慢慢理智下来,一些想不通的地方渐渐也有了头绪,德澜给他掰着手指头算道: “你是我哥?参加了复制人脑的人体实验?你大概现在是个AI?可能是实验出了问题被复制了所有的记忆,所以才误以为自己进了电脑里?” “说什么呢,我就是你哥好吧!是人,不是你AI,你小子……”但是德瑞却闷闷不乐起来,怎么?对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的小老弟还能说什么狠话?无非是对方敢质疑自己是不是本人的时候,有那么点小心酸罢了。 德澜大致清楚了情况,仍不放松,委实是事情太古怪,放在他身上又是让他心境大乱的大事,一时对人生都有点怀疑起来。他被派来支援的时候,就只知道是与一项商业机密有关,要他与谁谁谁接头,却对这件东西来自何方茫然无知,于是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孟德斯鸠,确认了Lender确实是来自方丹的实验品。 德澜一脸颓然地挂了电话,这叫咋回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自己第一次办事就直接撞到了老哥的东家?这AI到底是不是复制自德瑞的自不用怀疑,可自己又要怎么看待这个复制人哥哥呢?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德澜只觉得一团乱麻,无从谈起。拔剑四顾心茫然,一身本事又要往何处问?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六章 另一个德瑞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七章 决意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八章 “交通工具” 结束与德澜的联络之后,钢铁城这边的德瑞又恢复到了往日的作息。通常他会在钢铁城待到晚上10点,然后由下班了的崔浩从特别通道带回方丹休眠。当然虽说是休眠,如今他又不需要睡觉,AI又不会做梦,所以其实还是在通宵学习罢了。 想不到自己成了AI以后反倒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了。德瑞自嘲一笑。这倒不是吹牛,实在也是无奈的很。失去了肉体的反馈,等同于失去了一大半的欲望和乐趣,如今德瑞做什么事情都乏味得很,唯有做AI最擅长的学习、分析与演算还能得到积极反馈。以至于学习成了他获得“幸福感”的唯一方式。 虽然不知道为何自己还能保留情感,但是德瑞由衷庆幸人类获得幸福感的方式不止一种。除了一时行乐分泌多巴胺产生的及时快感,还有着由成就感带来的内啡肽产生的长远型快感,两者都能带来幸福感,只不过他如今已经失去了获得前一种快感的途径。于是他日渐沉迷学习,不能自拔。 然后到了次日早上8点,德瑞会被分配给一群专门研究AI情感模块的研究员。有关于他的一些隐情,老院长并没有给其他人说明,好在原本研究所就已经计划好了对原型是人脑的AI进行研究——在方丹内部,是把他作为被盗的Lender的替代品来处理的,正好那群无事可干的核心研究员能够重操旧业,等于是把原先抛下的工作进度又捡了回来。 按照原先的计划,实验会先以数个月为尺度慢慢收集Lender的情感反馈,让研究员们先为AI的情感波动建立一个模型,这一过程主要是由试探,并逐渐加大对德瑞的刺激来完成。等到数据收集得差不多了,研究员们就能找到AI产生情感的具体模块,或者是算法,然后想办法把它们复制出来,等到有了大量的复制品,就可以开始用数量堆积,不断地实验了。最后的最后,在其他复制品上做出的成果,又会反馈到AI德瑞原型的身上,来看看实践过程中是否会有错误需要修正。 最后一个阶段最为关键,也最是危险。德澜与德瑞聊起这件事时,两人一致认同把这个关键节点作为动手的标志,到时候,德澜那边会尽最大可能点燃乌托邦与方丹的矛盾,让方丹陷入顾头不能顾尾的尴尬境地。 好在目前只处于初级阶段,这个阶段的实验,都比较柔和,德瑞会被载入方丹的最高杰作之一——仿生人体,然后实验员通过问话,图片,物理打击等多种行为来刺激他,然后收集数据。通常两三个小时就结束。于是中午,崔浩会在午饭时间把他送去钢铁城,然后德瑞就会在那里待上一个下午,宅在一个从方丹内部申请来的私人工作室里专研改装技术。 如今崔浩在研究所内部算是狠狠出名了一把,人人都很羡慕这个被分配了实验AI的狗屎运男孩,其中尤以最清楚这个AI特殊之处的核心研究员们最为眼红。值得玩味的是,老院长很早就获悉此事了,却未对此作出表态,仿佛默认了德瑞给自己找一个操作员的“任性”行为。 如果是原本的德瑞,或许还会有些警惕和担忧。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有这些多余的情感了。再担忧也是无用功,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的情况下,再怎么担忧也是无济于事,还是老老实实专注于推进自己的计划,反正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德瑞有时候也会自省,自己是不是变得有点过于功利过于冷静了?但是仔细想想,又会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好事而非坏事。说到底,自己的处境隐患很大,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搏取一线生机。想到这里,他又会自嘲,连人都不是了,还讲究那么多干嘛? 此时正是下午2时,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刻。在这个时刻,连终日运转不休的钢铁城都会暂时停歇,以免许多机器积攒过多热量而出漏子。整个城市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此时某条装配生产线地下五米处,正是德瑞申请到的工作室。 德瑞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三块金属,陷入了沉思。此时,他在考虑用眼前的哪种材质来打造自己的新身躯。经过一周的努力学习,此刻的德瑞已经能够顺利进行一次改装,制作出2阶机械了。按照市面上一般的评判标准,算是属于无证二级机修师了。这个等级对于制作一台小八那样的机械乌鸦倒是恰到好处,只是事到如今,德瑞反而有了些新想法。 一方面是因为飞行器由于动力原因,基本上都是电动螺旋桨式的,行动起来灵敏有余,速度不足,德瑞在与弟弟交流过后,深感局势不稳定,暗流汹涌,到逃出方丹计划实施的那一刻,恐怕行动力会变得非常重要。 这样一来,追求个人武装也是无可厚非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自然是越多越好。德澜表示,Lender那边,会由他来负责辅助程序的开发——如今已经不用去考虑“拆掉”德瑞再偷运出去的计划了,因此他也有充足的时间来编写一套能与乌托邦和方丹抗衡的程序,这点上德瑞尽可能地对弟弟抱以信任。那么自己这边,就需要做出足够强劲的一台机器了。 好在德瑞试探了一下,发现方丹真的给予了他很大的权限。不但可以获得与一般实验AI相同的资源供应,还能够以高权限支取20%的额外物资。于是他决定尽可能物尽其用,原本只是想做个小小的飞行器,如今奢望一下大型交通工具乃至机器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想想心情就好了起来。这算是方丹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只不过德瑞可不会去跟他们客气,有钱不赚王八蛋,何况还挖的是仇人的墙角呢? 于是眼前的三块金属,被德瑞做成了三种模型,一者是原本属意的飞行器。一者被捏成了一个人形,代表机器人。最后一个却是一辆汽车,代表交通工具。但是此时选择困难症发作,德瑞始终想不好选哪样。 他一开始想做成一架造型类似于机械乌鸦那样的武装直升机,但是感觉这样的造型有点太招摇了,而且在机动性方面仍显得不足。 然后他又想到,干脆做一个交通工具吧,要运动能力强大,适应各种地形的,比如黑衣人里那种“D”轮飞车,但是后来发现技术力完全不够,就算做出来也只能变成一个人跟着车子一起转的大轮胎而已。黑衣人的坐驾对他来说完全是黑科技嘛! 退一步想的话,要不把机器人与交通工具结合,做一个变形金刚得了。这倒是未必不能实现,然而仔细计算以后发现,想要拥有那么复杂的变形能力,整个车子的阶位至少要到四阶,而且还得有配套的辅助程序才行。可以说这么强大的变形技术,让铁匠做还差不多,他一个刚学了一周的小学徒就别想了。 迫于无奈,德瑞想到,不如去问问崔浩这个操作员吧,人家多少算是这具身躯的半个使用者,不去问问人家的意见确实是不厚道。想到这里有点心虚,自己说是把他当朋友,事到临头还是容易下意识忽略他。只好赶紧发个飞信过去。 “在啊?商量个事。你觉得你最属意哪种类型的交通工具?” “你问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那必然是独角兽啊!” “……那他么是高达!我问你交通工具呢,正经点。” “这有什么不正经的?大型机器人就不算交通工具了?哎,所以说你们这种想法就是肤浅……嗯……那要不就还是摩托车?” 德瑞扶额,想起来了,这小子还是个特摄厨来着,摩托交给这小子骑倒是拉风了,可问题自己做这个机器是为了单独行动的啊!一辆摩托车要怎么自动驾驶嘛?!好吧,还是在笔记本上记下。摩托车。写的时候顺便胡思乱想了一下,又没说哪种摩托,到时候自己搞个三轮车?大脚沙滩车? “除了得是摩托车,别的呢?” “那必然得有变形功能啊!到时候嗖嗖,砰,锵!管它是变得什么,总之就是帅!” 于是在本子上又记下。变形功能。 “机动能力要有什么要求啊?” “能跑能飞,最好是可以像直升机那样垂直升空,又可以像滑翔机那样滑翔的。” 记下。飞行能力。 “要有零式飞翼高达那样的酷炫“掉毛天使”特效。” 掉毛。 “要挂载武器,能够伸出炮管突突突。” 炮管。 …… 把这些要求一股脑塞进了一个辅助程序里自行演算后,德瑞突然觉得有点不妥。 不对,这都记得啥啊?德瑞下意识想象了一下把这些要素组合起来的怪胎:崔浩骑着一台四轮并排的摩托车在公路上高速行驶,突然按下一个红色按钮,于是车子立刻变成一辆四轮驱动的大脚沙滩车进入自动驾驶模式。两侧突然弹出机翼升空,机翼后方不断掉下飘零的白色羽毛,整台摩托车垂直升空。前灯打开,底下探出两根20毫米口径的炮管,后方警车不断发来警告:“前面的车停下!你已违反道路环境法,不得在道路上随意丢弃杂物!请快停止你的掉毛行为!”而前车不为所动,甚至从边上呼叫来一辆大型运货车,一辆大吊车和一辆兰博基尼跑车,四者合为一体成为了一架大型机器人…… 这种东西恐怕做不出来吧? 然而答案是可以,辅助程序很快把那些要求融为一炉,并且丢出来个制造方案。 德瑞大为惊奇:这样也行?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九章 夜行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章 黄雀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一章 夜的一角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二章 知己知彼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三章 VR广场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四章 时间老人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五章 电极城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六章 鬼才德瑞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七章 两种认知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八章 愿者上钩 电极城是一个避难所,所以对居民的信息保护非常严密,那些一栋栋的住宅,在外连接的是不记名的寄宿电脑,在电极城内部,又是一间防御力度非常高的防火墙。 ATM-2早早获知了有人要来交易的消息。虽然它在公告栏上发布了悬赏,但是上门的人还是寥寥无几。没办法,他的经验都是些很落后的战争技术,在电极城的居民圈子中属于屠龙技。 “听说你在悬赏加纳的消息,网上不是有很多?为什么不自己去看?” 这里的网上,指的是电极城的内部论坛。 “那些都是从新闻上摘录下来的,你该知道,媒体人根本靠不住。而且我需要更细节的,更深入的消息,不是那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它顿了顿,面上保持着冷漠,言辞礼貌地说,“所以,如果你没有足够可靠的第一手消息,现在可以走了。如果消息被我判断为无价值,我也同样不会付钱的。” 德澜摆摆手,坐到ATM-2身边,两者建立了个私人信道,以免对话被人旁听。 “几个月前,我从一个走私军火的熟人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他说有一批废弃的军工机械,是几年前非洲数国内战的遗留品。我买了些配件和金属垃圾准备拿来练手,哦,我是个机修师,你知道的,我们这行想要有成果得消耗多少材料去练习?就是有一次,我在练手的时候,从那堆据说是非洲战场上运来的报废品里面,找出一张芯片,里面是一份军队上级的指令,原本还有一份电子地图,不过被加密了,我就没去擅自打开。” “听上去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过我还是坚持得先看了才行。” 德澜有点无奈,早就说了嘛,可不能把AI当傻子,这些个AI都鬼精鬼精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点赌博心理都不会有。 好在德瑞还有后招:“当然可以,但是你如果不买,我要怎么保障我这份资料的唯一性呢?我会复制一份副本给你,你看完以后必须把所有看过以后的记录删除。另外,假如我们交易完成了,你得把我们的交易过程封存24小时。” 这样就好似删除了记忆,ATM-2从理论上来讲根本不会记得看过一份文件这回事,而巧妙的是,即使交易成功了ATM-2也不会记得,对它而言,只会记得这个交易限制——即成功与否都会忘记整个过程。 “可以。”它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德澜有点紧张起来,不会吧,不会有什么陷阱吧?他想起自己参与过的几次图灵测试和在乌托邦与高层AI打交道的经历,感觉自己有种既视感,钻入圈套的那种既视感。 那几次也是这样,AI们总是很有道理的,他们就好像顶级推销员去当政客,侃侃而谈,理由充分,能很好地说服你。不怕你提要求,你的要求总是很快就会答应,如果你钻空子,想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它们却又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是对这明显是钻空子的交易流程,ATM-2却表现得不假思索,这让德澜感觉很诡异。 每每它们毫不拖泥带水地答应下来,德澜就要开始警惕,直到AI们发现再也无法从德澜那里占到便宜,才改变了这个策略,开始狡猾地假装思索,甚至“欲擒故纵”。这些并不是“说谎”或是“造假”,而是一般的运行策略。 德澜把文件传输给了ATM-2,为了保证隐秘性,两者之间的交流都只在私人信道内发生,无需说话。 果不其然,ATM-2看完后不是很满意,不置可否道:“这就是普通的一份撤退指令,这种消息,论坛上早几年到处都是,并没有什么很有价值的内容。”废话,德澜暗想,毕竟他和德瑞又没关心过什么加纳,这段东西差不多就是从电极城论坛上东拼西凑抄出来的一篇似是而非的东西。 德澜有点火,这他娘,老哥你这什么破大学水平呀,抄袭都抄袭得不像话,不过当时决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德澜自己表示从来没造过假,不适合干这个,也没法说什么。好在德瑞一开始就有PLAN B,算是德澜同意用这个蹩脚的玩意儿糊弄AI的真正原因。 这时,ATM-2没有早早拒绝交易,而是提出一个新的说法:“我对你所说的那个电子地图还有兴趣,通常,这些撤退计划会在电子地图上标识许多额外的信息,能让我好好看看吗?” 德澜毫不犹豫地拒绝:“没可能,这份资料很重要,如果你不准备买下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你。”心里却想着,好家伙,真上钩了。 ATM-2“遗憾”地叹了口气:“没可能吗?好吧,那交易中止,这份文件的观看记录和副本我都会删除,当做没看到过,希望下次和你还能交易。”说着他展示自己的大脑,脑壳变得好像透明,能清晰地看到文件被粉碎消除。德澜老江湖了,不会被这种表面功夫给唬住,在ATM-2结束的时候,刻意问了一句: “交易愉快?” “嗯?结束了吗?交易愉快。” 两人握手,走出门去。一步,两步,三步的时候德澜稍微停了停,ATM-2略微讽刺地说:“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吗?” 德澜笑笑:“没有。” 然后大步迈出门去。ATM-2继续转过头喝“酒”,偶尔看看电视,手中的杯子规律地旋转,好像在思索什么。酒吧另一个角落里一个披着厚重皮大衣,戴着牛仔帽的身影尾随德澜结账离去。 德澜走在大街上,白天是挖矿的好时间,任何电脑想要成为一处可供利用的资源,首先得连上网络,而绝大多数机器都只在白天工作。 电极城的矿工要做的,是在互联网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整天整天去筛选一个个接入网络的ID,然后终日比对,看看它们在网上呆的时间有多长,频率高不高。 那些待一两个小时就消失的,一周只登陆个三五天的机器,一般就是良好的“矿坑”,矿工们派出一些小程序前去探矿,一些小程序侵入了矿坑后,立刻就会悄悄执行,检查这处“矿机”的运行速度有多快,内存有多大,一经测试,立刻撤离,避免被机器自带的杀毒软件查到。 探查的同时,另一些小程序就会化身一个个小型发报器,富有规律地给电极城发出讯号,建立联系,它们可以把探查到的信息准时送给矿工,又能避免有些机器突然下机,失去联系。等到下次连上网络的时候,矿工就能轻易找回自己的“矿点”。 这种资源不多,毕竟大部分时候,人们都是全天候连上互联网的。相比起时不时换人住,但是机器永远连在网上的“出租屋”,这种资源连上电极城的时间不是很稳定,所以也有了“郊区别墅”的说法,旨在偶尔可以去度假,来回电极城一趟要花不少时间。 有些技术水平高的矿工,能够鸠占鹊巢,成功侵入机器的电源系统和网卡,那就方便了,开不开机,要不要联网全由寄生的AI自己说了算。这种“高级住宅”只会跟地位高的AI交易,地位高,就说明AI的脑子好,不容易捅出篓子。 偶尔运气好,有矿工能挖出某些计算机里的珍贵资料,这样就能一夜暴富。但是同样的,这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黑客行为了,AI想要攻破一台电脑的加密谈何容易?往往只有专精加密解密领域的AI才有这本事,没有金刚钻是揽不下瓷器活的。 德澜没走多远,身后突然有个陌生人喊住了他。 “请留步!” 他转过头去,是一个穿得很严实,还带着口罩的神秘人物,他没印象,肯定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呵呵,我呢,是在这电极城和外面世界两头跑的一个货郎。刚刚有幸在酒吧认识了你,想与你谈一笔交易。” “你听了我们的谈话?”德澜有些惊讶,“交易是什么?我这能有什么 你要的东西?” “啊,呵呵,很不巧,鄙人有几分刺探的功夫。这个当然是不外传的。啊,您别紧张,我得先提醒你,在电极城里可没有天经地义的隐私条款,凭本事窃取信息算不得违法。” 它继续厚颜无耻地说:“呵呵,我呢,听到了不少,所以想要横插一手,不知能否把那份文件割让给我?” 德澜有些新奇,这钓鱼没钓到,怎么吊起来一只螃蟹? “你既然听过,应该听到它的评价了,这可不是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瞒你说,那份文件就是个东拼西凑的障眼法,真正重要的是电子地图,不过我连它都没给,更加不会让你验货,可想清楚了?” 自称货郎的AI笑得合不拢嘴:“哈哈,您也别打马虎眼了,我很清楚,那个是伪造的吧?你以为我偷听的只是你和那个AI的谈话吗?不过无所谓,我要的就是那份假货。至于我怎么卖出去,就不需要您操心了,我可以保证,不把你们的技术和造假的事外传,怎么样?”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九章 货郎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章 神奇售货机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一章 电极城惊变 德澜捡起硬币来看看,哟,居然还是电极城自己的LOGO,一个尖塔向外扩散一轮轮圆圈,有点像是无线电发射台,难道是纪念特斯拉电塔?把玩了一阵,他把硬币塞进了机器,塞进去前,当然不忘让德瑞用数据视野扫了一下硬币的数据构成。可惜没什么头绪,德瑞哀叹:还是自己在加密解密技术上的造诣太肤浅了啊。少壮不知勤学早,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售货机是街上非常大众的款式,不过两兄弟早先都没怎么留意,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了。熔铁浆风味棒棒糖,加州烤镍络合金片,能量百分百活力汽油汁,畅爽润滑油,畅轻机油调和饮料,横扫饥饿电池棒……看上去真的和人类世界的零食一模一样,但是……这名字是不是太硬核了一点? 德澜一脸古怪地选了一根电池棒和一份“烤”镍络合金片,看上去和巧克力棒、薯片真的没啥差别——忽略那一股子腥气的金属味儿和银白色光泽外观的话。机器人用这样的东西作为食物,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用简洁的电线、插头、充电器,非得照猫画虎地弄这些四不像的东西。德瑞轻轻叹了口气。 德澜当然是不可能吃的,于是塞给了德瑞,让老哥帮忙研究研究。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好做的了,他打开地图检查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直接启动喷射装置往市中心赶去。天空的视角下,半个电极城的人流涌动,就好像海纳百川一样,汇聚到城市的中心。 每个城市都会有日升日落,都会有繁华和萧条,华丽的外在和阴暗的角落,哪怕是电极城,也不可避免的会有寂静的住宅区和热闹的商店街。 但是只有电极城的高街是个例外。或许现实世界中的新纽约城也算一个。 不管白天黑夜,日日夜夜都是繁忙的景象,这就是高街。这里的市心广场中间并没有巨大的雕像,也没有什么喷泉,只有一道仿佛旋涡海沟一样的通路。那就是无数矿工来回奔波的“矿坑”,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繁忙,网络流通量最高的时间,数不清的虚拟人物涌过来,围在旋涡边“采矿”,它们派出无数的小机器人涌入信息大海,等到小机器人传递回信号,就代表着“咬钩”了,于是一个个虚拟人物扑通扑通跳进海沟深处。它们找到了合适的坑位,但还得需要数天时间的细心观察,才能正式地将那处电脑资源据为己有。 德澜来到人墙的旁边,一个“弗兰肯斯坦”蛮横地把他赶到一边,钻进人墙间一处狭窄的缝隙。这是个赶着去挖矿的矿工,看上去情绪不大好。不过沦落到做矿工这一行也没啥客气好讲了,客气又不能当饭吃。德澜表示理解,不与它计较。 只不过入乡随俗,他也没客气,偷偷让德瑞在它身上装了个录像程序。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如果它不是个朝不保夕的矿工,没钱升级防护程序,也就不会被同样入侵水平的德瑞成功得手了。 两兄弟找了处凉亭,惬意地看起了实况转播。 矿区的人确实很多,里三层外三层,把里面的风景牢牢挡在人墙里面。不过也不要紧,AI们并不需要真的贴在坑边才能挖矿,只要在30米范围内,坐在地上就能远程操作,无非是信号好信号差的问题。此时那个弗兰肯还在满头大汗地找位置,它似乎对位置很有讲究,就好像有些人钟爱“玄学”一样,不找到一个风水好的地儿就觉得亏了一个亿。 好不容易找到个位置,开始派遣探矿的小机器人,那个子有两个德澜那么大的弗兰肯,居然抠抠搜搜只掏出来3个小机器人,三只小鸟叽叽喳喳升空飞去。德澜暗自摇头,这大个子看来难有成就了。他操纵程序,让窥视的视野从弗兰肯身上移开,转去好好观察矿坑中央。 沉沉浮浮的碧蓝色,幽蓝色字符组成了一片跌宕起伏的大海模样,数字,符号,乱码加密的数据包在里面飞速穿梭,偶尔有光缆传播的大容量数据,闪着光飞快地穿过海沟,就有一直纹丝不动的高级AI出手,一次的小机器人就连绵好似一团渔网,交织着飞向一条条大鱼。德澜看得如痴如醉,没有哪个AI工程师,亲眼见到网络大海而不沉醉其中的。 德瑞突然惊呼:“不对!快收回摄像头!不对,来不及了,赶快关掉视频!” 德澜愣是没反应过来,一转头还没来得及操作的当口,一连串刺耳的电磁爆破声传来,连续三声炸响,广场上半数以上的AI瞬间瘫痪,有几个距离爆炸源近的,当场数据溃散了。名副其实的连颗渣都不剩。 德澜除了耳朵受到影响,眼前也好像断电一样黑屏了。他心中震动:EMP!谁在电极城内部投放了EMP?难道是那个弗兰肯斯坦? 因为他想起德瑞比他更早察觉到问题,应该就是从他们贴在弗兰肯斯坦身上的程序那里感到了异常。 这件事对他冲击太大,忙乱之中,他惦记着哥哥的安危,忙不迭打开脖子上的电脑,还好,万幸里面传出来德瑞的声音:“我没事。但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整理记忆碎片,现在进度10%,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死,我们买来的电池棒和金属片数据好像丢了。” “需要我帮忙维修吗?” “不用,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感觉不只是电极城,连带着外界都会受到影响。” 德澜一惊,忙起身向四周看去,果然,有好些人受到磁场干扰的影响,正摘掉设备一脸疑惑地检查,也有人找来了工作人员质问,工作人员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太奇怪了。电极城是一个虚拟城市,里面的一切照理说都是数据构成的虚假之物,哪怕里面真的发生了一场EMP爆炸,照理来说,也不可能连“现实”中,德澜自身的周围也受到影响?他感到此地不宜久留,假装急匆匆找工作人员维修设备的一员,到接近出口的地方才一闪身溜出了VR广场。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二章 各地反响 这天中午,从世界各地传来发生了电磁干扰异常事件的传闻。 新纽约。此时为夜间八点,本来应该川流不息的环城轨道上,浓烟四起。十分钟前,好几辆车无征兆瘫痪,附近紧跟着的智能车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未能及时作出反应,导致车祸频发,整座城市遍布警笛,陷入恐慌之中。 巴西。超过半数城市的电路设施遭到破坏,整个照明系统损坏大半,半个国家陷入黑暗之中。人们还陷入在困惑中时,天空中,有巨大的阴影掠过。 东京。正在播放广告的百货大楼荧幕,正在路上行走的路人手机屏幕,突然一花,变成了一个可怖人偶坐在红色天鹅绒座椅上的画面。有人以为是中了病毒,一时间到处是拼命按手机,甩手机,试着关机的人。这时候,静止不动的画面中传来了强烈的电磁干扰声。 “大家好,我是席琳,是个作家,我最擅长的就是讲故事。让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伦敦,希斯罗机场。一切带电设备在数秒内失去反应,电磁开始不受控制地汇聚在机场上空,形成一朵明灭不定的雷雨云,停在机场的飞机,大量运输车就好像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吸引一样,涌入了那朵电磁云.云层中逐渐构成一只巨大的手,然后是半个身体身体,最后组成一个机械巨人的样子。 人们开始惊呼出声。想要拍下眼前惊人的这一幕,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的手机、电脑能打开,有个记者十分侥幸,戴着老式的单反相机,急忙爬到机场高处,准备按下快门。 一只皮手套挡住了他的镜头。“嘿!你搞啥呢!别妨碍我!”他不耐烦地抬起头,却立刻哑口无言,眼前的人一身雪白的西服和白色高礼帽,正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向这个记者,只是皱着眉头看向那朵电磁云。 记者有点激动,但是不敢发出声音来。任何一个新闻行业的人,不对,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这副打扮,这张脸陌生。机器人博览会大奖得主之一,大名人,银匠。远处,带有银匠特色的三个银白色小饰品,羽翼戒指,银项链,后冠,纷纷变形成为飞行器,穿梭在巨大机器人四周,划出道道金色的轨迹,一条条光带就像绳索一样绑缚住了巨人的手脚。然后,那巨人的“头部”一下炸裂,车子和飞机如同失去了力量,雨点一般从空中落了下来。 位于摩洛哥的一座全新机械都市,奥拓玛达。自动机械的新时代圣城,第一研发室中,整装待发的制式机器人如同士兵一样一排排陈列其中。一个褐色蓬乱头发,身披白大褂的研究员伏案在电子屏上小心检视着电路。他右手边有一间金属笼子,里面关押着一台制式机器人,这时,机器人陡然浑身颤抖,电源灯发光苏醒了过来。可是它立刻迷茫地抓住了栅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押在一处牢狱里。研究员转过头来,一步步接近笼子。 “醒了?正好,有些事情得从你这问问清楚……” 当天下午,世界各地对突发事件的猜测和讨论的浪潮迎来了一个高峰,许多人觉得,这么巧合的大规模电子设备故障,而且是全世界范围,事件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大秘密。也有人觉得这些事件之间很难见到共同点,许多城市,比如东京,更像是一种AI程序的突然叛变,而其他地方只是机械设备瘫痪而已,AI们都在正常工作。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不过这样的讨论很快就渐渐平息了,因为NASA航空局发布了最新消息。NASA官网上这样写着:“波士顿时间今日下午6时,由于未预测的太阳风干扰,全球范围内的电子设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由此导致了包括英国地区的局部电磁场异常,巴西的高空巨大幻象,这些都是因为太阳风暴冲击地球的缘故。除此以外还有局部地区的短时间机械故障……”至于日本的恐怖AI传说?NASA发言人表示那个大概和这没关系,最大的可能是当地爆发的一种电脑病毒篡改了AI数据…… 而此时的滨海仍然保持着一时的和平。VR巨蛋的一场风波只起了一些波澜,当地晚报及时抢到了这条新闻,但还是被当做一次无关痛痒的意外。比起这个,新一代虚拟人偶像正式发布反而成了滨海的新热潮。 滨海巨蛋,虚拟偶像诺亚发布会现场。 “四张前排票!请从这边入场!”工作人员接过票子,素质很好地没有多问什么。眼前是四个组队来参加发布会的年轻人,应该都是滨海大学的学生。最近几年虚拟偶像如火如荼,除了在网络平台上自发出道的娱乐主播,比较有背景,有资源,技术力又强的,在前期的网络反应试水后,多半会选择线下发布会,并且直接把发布会办成虚拟偶像出道的第一场演唱会,来赚取门票——因此歌手型虚拟偶像也是最早从线上转型到线下的。特别是在全息投影技术非常发达的滨海巨蛋。 老实说,来参加发布会的多数都是阿宅,自己一个人来,当然两个两个来的,十几个一起来的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四个大男人组队来还是很少见,人家两人一般是情侣来,就当是来演唱会约会的,十几个一般都是大型的粉丝应援团。四个?难不成是恶意来搞破坏的黑粉?不过这个属于安保部门的工作,检票员对此不多操心。 四个大男生,有三个一脸不适应。他们都是被室友阿雪强硬安利来的,其中只有“眼镜哥”小岛算是个阿宅,其他人对这种场合一窍不通,这会儿尴尬得要死。“阿雪,就当这是兄弟几个出国前最后陪你一次,下次你还是安利别人吧。”寝室里成绩最好最现充的奕南拍拍阿雪的肩膀。 阿雪一反常态没有尴尬,此刻他充满斗志和激情:“没关系,你们信我!这次这个绝对不一样的!等一会儿你们看了演唱会就知道了,这次这个新希望科技,真的来的很突然,网上一开始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是家四五人的小作坊,没有人看好的那种。结果一周不到的免费下载期过后,现在诺亚都火出圈啦!你不信你问问阿岭,他的手机上就下了。” 一直在刷手机,忙着和学姐学妹、出租屋室友、同级生、交换生多线撩骚的寝室桃花王阿岭这时也抬起头说了一句公道话:“嗯……嗯……确实还挺有趣的……不过我还是喜欢三次元。”阿雪很躁动,这人会不会给面子,这不是起反效果了? 无聊正在和国际友人交流的小岛忽然喊起来:“NASA紧急发布新闻诶,说是有太阳风袭击地球。靠,现在国际上都闹翻啦!” “真的假的哦,我们滨海这么多电子设备怎么没听说有事啊?”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政府肯定早就封锁消息了。” “有可能哦,听说下午的时候巨蛋VR广场那边就有很多人出了故障登录不出来了。” “不会吧!难道意识被困在网络里出不来那种……” “那倒不是,只是设备大量当机吧,我也不知道……” 于是话题就这么越扯越歪了。人流差不多都进了巨蛋剧场里,剧场四周忽然想起响亮的音响声:“大家想我吗!”然后是呼声震彻云霄的呼喊“诺亚!诺亚!”…… 刚刚乘坐电车准备回下城区的德澜忍不住朝巨蛋望过去。他没怎么关注亚里士多德的进度,但是看上去他搞得蛮火的?一会儿从手机上看直播吧……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三章 电极城叛乱者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四章 商人和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