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透明之虫1 第2章 透明之虫2 可惜了。 这张面具配不上这手和声音。 面具遮掩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嘴唇还挺好看,薄而微翘,樱桃色。 他亦低头打量她,身上有淡淡药草香,腰间挎着竹箱子,大约是个郎中。 看他满身是土,鞋子破烂,恐怕还是个医术不精的土郎中。 果然,他立马反思:“我误诊了?” 她咬了一下嘴,“你们当我死了,就拿我当诱饵?” 他不置可否,看她的眼神变得怪异。 几道人影同时从四散的角度里冲出。 有人开始欢呼,有人在痛喊,还有人一溜烟跑到她身边,上下左右将她打量个遍。 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鼻头发红,青丝浓密。五官谈不上好看,大约只是质朴。 这女子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几乎不曾合拢过。“阿木,你没死?” 原来她叫“阿木”。 尚不知是哪个“木”,于是她自己决定,就叫“阿暮”吧,“暮雨浸青桐”的暮。 --- 这片林子叫遴选山。 就在男人们忙着给矛虎剥皮拆骨时,红鼻头一面顾火一面与她说了许多。 而她多数时间一声不吭,留心收集红鼻头话里的讯息。 后来才知道,红鼻头叫阿红。 “我们进入这片林子已经十多天,随身带的干粮早已吃光,今天托你的福,总算可以饱餐一顿了。” 离火太近,火色又太艳,会让人自然而然的忽略掉时光已逝。 浑而不觉间,夜色已浓。 在橙色的火光中,阿红的红鼻头不再碍眼。 她爱笑,无缘无故也笑。 阿暮看久以后,居然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可爱。 大约是烤肉香气在作祟。 这正是人间烟火的魅力。 已经太久了,她与这烟火之间曾永隔着一道生死的界限。 当初她在跨过那条界限时,曾无怨无悔。 即便如今能多活一趟,她仍期待可以早些离去。 她对那个封印越来越不放心。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终于,阿红隐隐有些担忧地问。 “虽然你以前话也不多,但今天好像特别不一样。” 她摇摇头,不好说自己其实并不是她认得的那个人。 只道:“不瞒你,我八成是摔傻了,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阿红默默地埋下脸,悄声说道:“也好,那样就可以重新来过了。” 想不起来是不能重新来过的。阿暮想说,却没张口。 想不起来是不能重新来过的,只有变强才可以。 虎肉渐渐熟了,其他队员先后围坐到火边。 小队共有八人,只有她俩是女人。 男人们一直说三道四,吵闹不休,倒是她俩出奇的本分安静。 干柴猛火,烤得肥油滋嗒滴落,又为火势添力。 大火险些把她俩的脸给烤化。 男人们分完好肉,才轮到她俩上手。 阿红将瘦的一块割下给她。 她一声不吭地接过,连谢都没谢。 总觉得阿红不需要这个字,因为此刻,她正满脸愧疚。 或许一开始她并不赞同拿她的尸首当诱饵,可她毕竟只是个女子,人微言又轻。 虎肉有点酸,并不像闻着那样香。 土郎中坐着角落,就着野果,一口酸一口甜,皱着眉头往肚里咽,竟然吃了不少。 阿红珍惜地捧着手里头的肉,脸颊比火光更红,一个劲儿地偷看人家。 “我刚进林子那天,差点被男人们拖到暗处办了,好险有他在,他是个公道人。大家都怕他。” 阿暮吓了一跳,手里的肉险些不稳,摔成土地公的祭品。 环了一眼那些男人,隔着火光与热气,个个面目扭曲。 “女人是不该进林子的。”阿红羞愧地埋下脑袋。 又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来替家里的男丁来送死的。” 阿暮一脸不解,“这林子真有这么可怕?” 阿红看了她一眼,“去年村子派来的十个人,全留在这林子里头了。” “那还有人愿意进来?” 她叹口气,讪讪地说:“不然咋办?咱们石磨村小,土地没收成,全村可都指着买卖仙草营生呢。” 她咬了一口虎肉,嚼了一会儿,接道:“这山里到处都是珍奇异宝,随便挖点回去就够全村吃上好几年,村长说了,这叫一荣俱荣。” 阿暮不确定她是否听说过这话的后半句——一损俱损。 火光稍暗,四下起伏着男人入眠的鼾声。 阿红压低了嗓音,“咱们村子一共二百来户人家,十户一轮,每年七月进山,挖到了宝贝就全村平分,谁家都跑不掉,就连村长自己家也是。” “你爹娘就忍心让你进来送死?”阿暮微微有些心痛。 阿红眼角蹿红。 “不然咋办?我家有四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弟弟,而且我是老大。” “那我呢?”阿暮问,虽然心底早有所觉。 “你有哥哥也有姐姐,但你姐姐去年嫁人了……你连这都不记得了?”她有些不可思议。 阿暮赧然地抿了一下嘴。 “我脑仁疼,生疼。” 疼。 太疼了。 心底的意愿开始摇摆。 为了封印,确实早死早好。 可为了阿红,又似乎应该留下。 至少得渡她平安离开这片林子吧? 阿暮勉强咽下一块肉,呸,酸的人打颤。 火光依然很亮,肉味渐渐发焦,夜深了下去,其他动物出来走动。 深山的寂静中,透出股股暗涌的杀机。 夜里有人守岗。 “比起凶兽,更可怕的是同行。”阿红临睡前,在她耳边轻乎乎地叨道。 阿暮闭上了眼睛。 阿红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手心。 她一睁眼,摊开手心,是一枚药丸子。 “放好了,剧毒。” 阿暮呆了一下。 望向天边猫爪似的月亮,浮云一直凉进她心底。 该是怎样的绝望,才要随身携带剧毒? 她终于下定决心,那就先不死吧。 她不想死。 可死却找上了她。 先是“啪哒”一声。 突然脑中亮光一闪。 好像被亟雷劈中,让人梦中惊坐起。 同时被痛醒的还有阿红。 接着是陆陆续续的其他人。 她揭开袖子,被劈中的地方已肿成核桃大小,中心的部分又硬又痛又痒。 她疑心自己是被什么毒虫子咬了。 毒性直钻心头,噬得人开始心悸,两眼发虚。 她抖了抖袖子,又站起来跳了跳,却并未抖落出任何可疑的虫子。 要命的还在后面。 “啪——” 又来了。 这回是在腿上,痛得她直接喊了出来。 第3章 透明之虫3 第4章 光头与胎记1 第5章 光头与胎记2 第6章 光头与胎记3 夜雾升起,幂了树与树的身影。 远处没有鸟儿。 近处没有虫鸣。 悄悄的黑暗里,胎记睡得深沉。 也许是听到了,但故意想放她走。 也许是受伤太重,真的睡死了。 她安然的逃离。 红蜈蚣曾经探出头来,但没有与她计较,又隐没在他身上。 来到山下,呼吸变得畅快。 着急想要赶回队伍,但不一会儿,人又被动的折了回来。 光头来了,随行带着一圈火把,气势汹汹。 基于道义,她得提醒胎记快逃。 夜这么黑,林子这么静,他睡得这么死,她于心不忍。 毕竟日行一善是好事。 可惜,在他醒来的同时,光头和火把已经赶到了。 原来他是真睡死了。 他站了起来,一脸疲色,“我说过,他从不手下留情。” 她没看见队友,猛猛然提心吊胆,怯怯地问:“其他人呢?” 光头擦了一把脑袋,无视了她。 并且开始嘲笑胎记:“叶难,你今也成了情种?” 原来胎记叫叶难。 叶难松了松脖子,“废话少说。” 肩上蜈蚣跃跃欲试。 “可惜了,你的操虫术不错。” 话说完,两人交起手来。 她就站在极近的地方观战。 光头的武功路子很邪,居然能发出极寒的掌风,将四周一切都冻住。 叶难虽然会操虫术,但多数虫子都怕冷,在这一点上他吃了大亏。 再加上他身上有伤,应对起来,煎熬吃力。 火光下,举火把的每张脸都隽着深深的疲惫。 他们八成也想踏踏实实地睡个有星星有月亮有梦的觉。 都怪光头,他一人偷袭,却需要一堆人围观。 弄得好像一堆人围观他偷袭就不算偷袭了似的。 是不是这样他下重手的时候便能更加心安理得一点? 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眼神不好,需要照明? 火光蚕食着雾气,四周干燥起来。 因为到处都是冰,她感到冷了。 感到冷时,想起好在天快亮了。 想天快亮时,东边传来一阵四蹄交错。 一匹雪白身影穿过一树一树的沉睡,纵达战圈。 是那头失了角的白鹿。 它还活着。 大家被白鹿吓得太厉害,只顾盯着看它反光的皮毛,反倒没留心骑乘它的家伙。 她抬起眼。 这人一袭黑衣,蒙着面,露出狭长的眼睛,目光凌厉,靡过任何人,都能在那人心上划出一道新鲜口子。 黑衣人伸长了手,向光头发出一掌。 一掌让他退了三步。 光头头上渗出密实的银汗,他一抹,整颗脑袋都闪亮起来。 黑衣人冲阿暮伸出了手。 她看向叶难。 示意黑衣人要救最好两个一起救。 结果黑衣人伸手一捞,带走了叶难。 四蹄交错的声音飞快远去。 光头并没阻拦,只不过原地骂了句祖传的脏话,同时又抹了一下脑袋。 留下了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猝不及防又百感交集。 没事的。 缓了一会儿,她安慰自己,至少她手里还掌握着一枚毒药。 “木师兄,这女人怎么办?” 光头探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丢了饵还怎么钓鱼?” 一行人折回头。 她重新归队。 见大家都还活着,她心底很雀跃。 然而大家却非常失望。 一位兄弟摇摇头,“这下真是全军覆没了。” 另一位兄弟接着他摇头,“那么多人一齐出动,他们一定是把你当成重要人物了。” 阿红眼睛肿肿的,“害我白高兴一场!” 她倒是平常心,逃与归来,都不是她的本意。 她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睡场好觉。 就像角落里的土郎中那样,死沉死沉睡上一觉。 背对着火堆,她蜷缩着身子,把膝盖缩进怀里,思绪吵闹,良久才睡着。 醒来已是大天亮。 成了人质,早饭变作奢望。 她开始后悔,当初应该多咬两口虎肉的,尽管它酸,不好下咽,但好歹也是寿比昙花的养分。 那行人用完早饭,就气冲冲地开始赶人,往某个山涧里赶。 山涧里杂草比人都高,有个石缝,石缝只能过一人,地上铺满了白骨。 有人的,也有兽的,惨白惨白的。 队伍里有人说,“莫非这就是忘乡洞?” 忘乡洞? 忘乡台倒是听说过。 忘乡洞是什么? “这回死定了!”又有一个人开始悲嚎。 体谅她已经把一切都“忘”了,阿红在她耳边解释道:“听说这山下镇压着一条大蛇。” 大蛇? 难不成又是凶兽? 她暗中嘀咕。 阿红接道:“只要献出活人,便能得到它脱下的皮。” “蛇皮也是药材?” 阿红点点头,眼睛悄然又肿了,“难得一见的药材。” 她不禁为这条大蛇感慨悲凉。 一年吃一次,一次管一年,比牛郎织女都惨。 至少他们还有恩恩爱爱,它却只能拥抱一堆白骨。 在光头下令前,她自告奉勇:“我先来。” 光头瞪着她。 大白天看他,才发现他印堂发黑,更丑了。 “你想早死早超生?” 她摇摇头,这人真是想多了。 她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仅此而已。 “我这辈子都没当过第一,就要死了,想圆一个梦。” 光头笑开。 一口黑牙。 “成!就你!” 阿红到底没崩住,也不知是为自己哭,是为她哭,还是为大家哭,反正哭得嘎嘎带抽。 哭得她心烦意乱。 怪只怪阿红没能赶上好时候啊。 若是换成从前,她还是神祇,随便啐口唾沫都能把这片山头给淹了,哪像如今,竟连条长虫都对付不了。 天意真是出其不意。它若是长了耳朵,估计早也被人骂聋了。 石缝里冲出忽忽的风,扑打在她脸上,灌入两耳,她差点也聋了。 抬脚正要往里迈,一只蜘蛛突然降落眼前。 腹囊处有红色斗状,是枪蛛。 她怕极了被蜇,本能的向后一退,石缝里传出一阵沉闷的怒吼。 人真是奇怪。 都要死了,居然还有空怕疼? 太可笑了,于是她便笑了。 一边笑着,一边拨开蛛网。 蛛毒棘过肌肤,如同火燎,疼的她一激灵。 这一次,她势在必死,无论是谁拦着都没用。 谁拦着,都没用! 第7章 长虫望乡1 第8章 长虫望乡2 第9章 长虫望乡3 第10章 长虫望乡4 她在半夜死过,无人知晓。 次日醒来,天清云软。 一行人聊什么的都有,唯独不说出山以后的事。明明出山之路,已在脚下。 她的伤势自己好了。 也终于找到了屎味的来源,她将土郎中的外袍脱下时,蛇皮正夹在当间。 不怪木沾他们没找着。 看来土郎中是有急智的。 有了蛇皮,他们此行也算是丰收。 正要离开,一个惨嚎从山洞深处传来。 一道人影奔出,一脸紫胀,呜呼乱叫。 是队友。 问清楚了才知道,原来这人被飞虫咬了,洞口太黑,没看清到底是什么虫。 问他为什么到那里头去,他吱吱唔唔,只道人有三急。 至于到底是哪一急,没人追问,也没人想追问。 土郎中查看过他的紫脸,开了点药,旷然淡定。 出了山洞,这人囔着畏光,一见着太阳便热泪两行。 但大家谁都没空搭理他。 前面有动静,是东西与东西厮杀的动静,杂草们恣意摆动。 阿暮来时没留意,原来这山洞的洞口开在半坡上,四周有了杂草做掩护,还算隐蔽。 没过多久,一颗血红色的光头奔了出来,满身伤口。 “救我!”他窝囊的大喊:“有人吃我!” 无人搭理他。 一来他不配,二来他不配,三来他不配。 他仍然臊皮耷眼地冲他们奔来。 长草被人往下压,有大军夷了过来。 他们都有脑袋,但有些没了眼,有些残了身子,还有些半副躯壳都是空的。 他们义无反顾,接踵而行,面无血色,不怀好意。 仔细看,木沾脸上失了一块肉,深可见骨。 他双眼充血,满脸惊悚。 “这些东西吃人,我的师弟全没了。” 人吃人? 阿暮朝渐渐逼近的大军望去,不可思议地问:“他们到底死没死?” 边上有个队友绝望地吼:“这些不就是石滩上的尸体吗?诈尸了!” 土郎中当机立断:“砍头,毒在脑部。” 他的判断又快又准又直接,好像他早已见识过,不免使她心生疑窦。 只可惜当时的场面实在有些不受控制,她没能找到机会细问。 大家决定先发制人,藏起来。于是乎,他们退回了山洞。 一左一右,两柄劈柴刀。 誓以两夫当关之勇,挡他们万夫有毒之势。 这招有用。 大军的脑袋被毒害了,就算全员视死如归,也架不住人为的算计。 遑论他们移动起来实在太慢,一副不利于行的样子。 他们上来一个,洞口的人便劈下一刀。 手起刀落,刀刀不误。 有毒的脑袋散落一地,全都死不瞑目。 尸体一具叠一具,一层加一层,到后来两边的劈柴刀都卷了刃。 尸体堵住了洞口,外面的大军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 负责劈头的两个人,总算可以歇歇了。 过程中,阿红吓得很厉害,死命拽着阿暮的胳膊,红鼻头直往她腋下藏。 没过多久,毒尸大军彻底退去。 全赖另一队毫不知情的人马刚好路过。 少时,整片林子的山花与树草都被惊人的悲吼所扰,一阵一阵地颤。 大家渐渐感到后背一凉。 是真真实实的那种凉。 好像冬日与冰雪突然提前,在这七月里。 齐刷刷地回过头,才看清半个山洞都挂满了冰。 木沾在打坐,他差不多成了座冰雕。 叶难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眼底隐隐有杀意。 但他到底没有下手。 这也可以理解,若下手,他与木沾就是一路人了,他大概是不忍心叫祖上蒙羞吧? 大家拢在一块,开始商量对策。 冷不丁,身后突然笼过一道黑影。 人影伸长了臂膀,一把拉住阿红的领口,对准她栀子花般的脖颈就是一咬。 声音清脆,汁水丰饶,咂巴有声。 吓得阿暮怔住了。 飞快回神,倒是被叶难抢了先。 他一掌向下,封在了木沾颅顶。 咔嚓咔嚓,是颅骨裂开的声音,极舒爽。 这一掌,力道不轻,夹带私怨。 阿红心有戚戚,脸上一团泪水,伤口变得紫胀,眼睛是通红的。 木沾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睛逐渐退成了灰白色。 那是没有光彩的灰白,如同失去生命的炉灰。 他的模样变得瘆人,瘆人的与那些毒尸一模模一样样。 阿暮心里不由的生出恐惧。 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她不敢再看阿红的眼睛。 阿红被咬的地方正在汩汩流血,在这当儿,她终于变得比阿暮更勇敢。 “是不是被咬就会中毒?我会不会变成毒尸?” “你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 倒地的木沾在此时缓缓站起,并开始像个毒尸一样迟缓的移动。 一步,两步,第三步时,地上多了一颗紫胀的脑袋。 阿红因此有了定见。 心有定见,便不再慌了。 她一把拉住某个人,恳求他即刻砍掉自己的头。 那人心存侥幸,安慰她安慰自己又安慰大家,“别傻了,咬了脸才会中毒。” 她不信,大家不信,他自己都不信。 阿红绞着两只手,嗫嗫嚅嚅,“万一我真的毒发了,别手下留情,我说真的。” 大家都没回应她。 阿暮心里笼过一层淡淡的灰色,沉闷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没伤过心了——自师上仙逝以后。 关于师上到底是怎么没的,那是一个众说纷云的谜。 有一种猜测,与她有关,并且越传越烈。 她从没解释过。 师上不喜欢人为自己争辩。 在这一点上,她谨遵师命。 想起从前,她遇上了不公的事,师上就开导她,任它去,往后回头看,不过芝麻大的屁事,任它去。 遇上难过的事,师上就告诉她,有我执才会难过,放过我执,无悲无伤。 “我执是什么?”她问。 “我执呀,”师上说,“就是我执呗。” 师上的书房里有块题字仙人题的匾,上面写着四字真言: 听天,由命。 多么出众的训诫啊。 师上不愧是师上。 此刻,大约,她已经猜中了阿红的结局,却不敢声张。 脸上没有我执,心上却多了一道褶子,有点痛。 第11章 梅兰还好吗?1 第12章 梅兰还好吗?2 第13章 梅兰还好吗?3 第14章 梅兰还好吗?4 第15章 雨打风吹去1 “落霞山是什么地方?”她问。 “修仙的地方。”二二已经不计较她老是“想不起来”一些看似重要的事了。 也许是已习以为常。 也许是危险在前,她无力计较更多。 “飞升过什么神仙?” “听说有个老道儿活了两百岁。” “那还算厉害。” “我们村采得仙草,多半是他们收走的。” “那么有钱?” “没钱谁敢修仙哪?”二二捂着嘴笑。 又嘀咕:“那些老道儿也是怪,成天饿着肚子,光吃丹药,居然也活得下去。” “神仙也是一样的活法。” “你又不是神仙,你知道?” 她噎住。 诅咒那个妇女一万遍。 落霞门在落霞山上,落霞山在遴选山的对面。 地理上站在一起,看似隔得很近,走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 走着走着,渐渐又有同伴毒发。 大家开始琢磨,是不是吃素还不行,难道要用辟谷走到那儿? 二二隐隐约约也赞成。 可阿暮觉着,辟谷没用,投奔落霞山也没用。 “如果落霞山都不能救我们,那谁能救我们呢?”二二一脸害怕。 她深感怀疑,却又拿不出崭新的言语来说服。 二二见她不语,像安慰自己一样安慰她,生怕她打退堂鼓。 “山门里全是修道的高人,高人都聪明着呢,他们会炼丹,比我们有法子。” 她仍是不信。 因为她觉得会炼丹,和聪明,和有法子是分开来的几码事。 比如厨子会烧饭,未必就能扛过蝗灾时的饥年。 一路走下去,队伍逐渐壮大,陆陆续续有新鲜的流民加入。 人群形成一股巨大的浪潮,浪头的方向被无形的信任所推动,推往了落霞山。 再也无人质疑远在终点的落霞山是否真有救赎。 仿佛质疑比中毒更可怕。 脚程不敢中断。 寂寞横行。 哭悼委婉。 没有人说话。 选择辟谷的人渐渐多了。 夜来,大家栖住在一块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着一堆火,共享一堆果。 那些坚持己见要辟谷的,扭头背对着人群与火,自顾自闭目养神,不知道真的睡着没有。 她望着火,一脸迷茫。 二二紧挨着她,呼吸的声调像哭丧。 她听了小半夜,没睡。 过了一会儿,觉察到有东西在裤管边磨蹭。 以为是蛇,她骤跳起。 却原来,耗子而已。 陆陆续续有人被吓醒,宁静中漂浮出阵阵咒骂。 还有人被咬。 于是咒骂更加难听。 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拿火对准这些小东西,全部呲牙咧嘴,眼睛蒙灰,变了态了。 惊呼:“耗子有毒,快砍头!” 于是场面彻底热闹起来。 好在中毒后,这些小东西变得极其迟钝,见人几乎不躲,怕光,便一动不动的呆在光里,任人砍杀。 二二全程捂着嘴,她怕这玩意。 好不容易对付完了鼠难,又听一声虎啸荡开。 据判断,应该就在近处的山林了。 刺激之下,大家开始逃,往落霞山的方向猛跑。 在路上时,二二受人推搡,意外扭伤了脚,致使她俩逃命的速度远远落后众人。 她扶着二二,二二惊慌焦色。 无可奈何的是,虎啸声已越来越近。 “你别管我,自己跑吧。” “很疼吗?” “我走不动了。”二二开始大哭,声音阻涩,好像泥鳅溜着锅边滚进热汤里的声音。 她知道,二二已经很累了。 二二赶她走,“你快跑吧!” 她不动声色。 “你听话!” “以后有的是时间听。” “是我连累了你。” “没事,我命大福大,轻易死不了。” “别说这种话,容易招雷。” “那正好,把那畜生一道也劈了。” 实在没招,她将二二牵到一边,安置在大石头上,独自等候虎来。 虎很快就来。 不是矛虎,就只是普通的吊睛山虎。 也可怕,也吃人,也猖狂。 二二渐渐地不哭了,捂着眼睛不敢看。 虎看见她,左盘右绕的开始掂量,并未立马扑上来。 她手里握着劈柴刀,在暴雨一般的猛兽前,弱小的像只没打伞的瘦猴。 她倒确实瘦的像只猴。 老虎盘旋她的时候,她注意到它腰上有道新鲜口子。 难怪这畜生一脸饱困饿呆,原来它也中毒了。 但病了的大猫仍是大猫。 她哪敢吊以轻心。 迅不及防,病老虎冲了过来,她没它快,只逃了几步,便被它一掌拍进土里。 虎啸惊云。 这玩意正要下口掏她咽喉时,一道白光闪入。 “砰”的一声。 两只巨兽相撞。 烟尘迷眼。 她喝下好几大口烟,险些呛死。 努力收回心神,这才看清楚,血鹿来了。 它体格比病老虎大,四蹄粗壮,实力本就不可小觑,遑论这还是一头病老虎。 不久后,蹄起蹄落蹄飞扬,病老虎的鼻子碎了。 毒性发挥效用,病老虎的眼睛退化成一片灰白,爬起来时颤颤巍巍。 她怕血鹿被咬,挥起柴刀便是一砍。 一刀不够,却惹怒了病老虎,飞身跃起,险些咬中她的臂膀。 好在,又被血鹿拿头撞开了。 不惜力气,再赞一刀,总算是虎头落地。 但危险并未就此离去。 二二那边忽然惊叫连连。 一条蛇盘上了她的腰。 她害怕,于是紧闭双眼,瑟瑟发抖。 阿暮认了一眼,竟还是条剧毒的青蛇。 认定二二这回必死无疑,她开始雨泣云愁。 哪知,突然又传来一道哨声于暗处流转。 青蛇停下动作,僵着头。 然后慢慢自二二身上溜下,吐着舌头咬着嘴。 哨声不断。 青蛇缓缓爬往那个方向。 来到半路上,阿暮下手干脆,直接将其剁成两半。 “出来吧!” “来了。” 叶难口里衔着野草,悠悠闲闲,走了出来。 她一怔。 他弄丢了一条手臂。 左边肩头以下,空空荡荡。 她吓得不敢多问。 他寂寞地一笑,伸出手来,冲她比了个“四”,翻过去,仍是个“四”。 “怎么回事?”她小心翼翼。 “不小心被咬了。”他倒是风轻云淡,“这招管用,至少迄今为此,还没毒发。” 她拧了拧太阳穴。 脑仁再度淡淡疼。 第16章 雨打风吹去2 第17章 雨打风吹去3 第18章 雨打风吹去4 第19章 雨打风吹去5 第20章 任风狂任雨躁1 第21章 任风狂任雨躁2 此回的布局,堪称盛大。 不怕死的人特多。 山坡上开满滚烫的杜鹃。 鸟吵得像疯了一样。 没过多久,望乡来了。 黑衣人仍在它背上。 他们到达不久,四周便浓烟密布。 烟里带着夹竹桃香。 暗处的甩石机不停翕合。 每次翕合,都是对土地的击打。送出巨大的石块后,由石块接着击打。 她朝着天空大喊:“有埋伏,我破阵,你走!” 说完毫不犹豫,将三只眼交与她的木匕首插入阵眼。 结界破碎,望乡掠走,并绕到西边放了一把火。 那里之前堆积着无数失去头颅的毒尸,如今是烈焰滔天的化人场。 雾气渐渐退散,她被长矛及眼睛控制。 被架走后,绑到了国师跟前。 那老道凶恶地蹬了她一脚,自己反倒没站稳,“哎呦哎呦哎呦”,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架起来,烧死!”老道气急败坏,说完失去呼吸,差点又厥过去。 她注意到,这老道只有九根指头。 片刻,她被绑在一根粗壮的木桩上,架到高空,身下堆满毒尸与柴禾。 她瞰着一切,嘴角轻提,饶是此时,仍不肯改耀武扬威。 她就这脾性,她是神仙。 眼下,众民铺满街巷,眼里口中皆是诅咒。 她不申辩。 被人堵住了嘴。 “三三!”人群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呐喊,哭味浓。 喊声那样清晰,像黑暗里凭心情路过的闪电,又像丧礼上突然出现的喜鹊。 她的眼睛由近到远,依次扫荡过无数丑脸,却搜寻不出二二的所在。 “判徒!” “扫把星!” “烧死她!” 老道高举火把而至,抬起菜色的脸来,恨瞪着她,如恨犲狼。 她突然发现他的双眼已经变灰,像泡进了雾里。 再一留意,四周围的许多眼睛都同在这片雾中。 遥遥的,国君目睹全程。 她叹了口气。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火把撞到干柴,干柴吐出狂性,倾然化为火苗,火苗龙鱼一曲,舞得飞灰四蹿,飞灰臭不要脸,全部冲进五脏。 烫死之前,她差点呛死。 人群的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气势逼人。 她闭上眼。 想想。 何苦? 何苦? 悠悠。 “西州,你就自生自灭吧,管不了你了。”她放心大胆地嘀咕。 然后屏住呼吸,静待死亡张大双臂将她拥抱。 又想,此一遭,总算能并不羞愧地回到封印里去了。 猝然—— 原本不挂半片浮云的晴空,劈下来一截蓝色闪电。 接着是闷雷滚滚。 然后是倾盆大雨,转眼浇灭火势。 她孤零零地望着苍天。 真想问问苍天,他到底几个意思? 再一次轰动响雷时,望乡击碎厚云而来,一口含住木桩,将她提到半空中。 她被大雨淋透,离雷声格外近。 望乡翻山越领,来到一片山洞前。 黑衣人跃下龙背,为她揪出嘴里的布团,又为她松绑。 他救过她数次,如今站得这样近,她竟然心跳过速。 一低头,乍见对方手腕竟是木头所刻。 于是心血一凉,用力扯下他的面罩。 还真是具傀儡。 匠人工艺不差,傀儡的眼睛雕得尤其活络,能左右能上下,但刻板。 由于里面没有任何光,方才能凌厉似把刀。 黑衣人领她进洞。 三只眼坐在正中央,光滑的山壁三面环抱,面前有一盏巨大的走马灯。 她望着黑衣人,“那是你的分身?” 三只眼点点头。 她于恍惚间涨红脸,想起那一巴掌,汗颜。 走马灯分十二面,每一面都画着三十个小格子,每个格子上都有对应的日期。 他轻手一指,走马灯在他们面前跑,投在洞壁上,掠下许许多多画面。 其中的某一幅,她正与矛虎斗智斗勇。 她知道这是什么。 这鬼玩意,如雷贯耳。 宇晷。 能轻易带人穿梭过去与未来的法器。 使用者级别不能低,还得做好随时为它去死的准备。 而且这件六界遐迩的法器,早就失传于五万年前。 她开始忐忑,慢慢又茫然地问:“如今是何纪年?” “琉璃净。” “天!”她暗喊一声,“我竟穿梭了五万年!” “这么老了?” “我父君都还未出生呢!” 他突然顿住。 少顷,“哦,原来你就是我的狼星劫。” “什么叫狼星劫?” “由未来而来的祸端。” “我怎会是祸端?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神仙,有宫有名!”她不服,厥着嘴反驳。 他又问,“你怎会来此?” “被一位女神仙召来的,本事真大,足足差了五万年呢。是不是你娘?” 他一头雾水,“我无父无母。” 于是她得出结论,必是某位暗恋他的长辈所为。 他摇摇头,很是不以为然。 她急了,“你是三只眼,对方也是三只眼,一定有关系!” 他似乎也很想不透,一脸纳闷,默不作声。 她于怫然中坐下,开始大吐苦水:“你可知道,我的真身与元神都镇压着东西呢!如今我的元神出离多日,也不知封印怎么样了?” “回不去吗?试过死没有?” 她摇摇头,“没用,死过了,但这咒力锁得紧紧的。” 他抿了一下嘴,脸上露出淡淡的歉意。 突然,看向了走马灯,“你坐好,我送你回去。” “你真能改写过去?” 世间竟然还有这等阵法,真是闻所未闻。她不惊赞叹。 “此乃逆天改势,是万劫不复之大罪。” “饶是如此,你仍义无反顾?” “换作是你,预见苍生有难,你渡是不渡?” 自然渡的。 正是为了渡,她才没活过万岁。 “你试过多少次了?” “不记得了,每一次都失败。” “还能使用多少次?我是第一次出现吗?”她敏感地问。 “你的出现,确实是第一次。”他狡猾的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 但她没时间计较了。 “毒应该是从遴选山流出来的,不如你再回到最初,在七月之前,直接一把大火烧光那里!” 哪知他竟然说:“我早就试过。” 试过了? 有纰漏。 她安静了。 静静望着流光在自己面前飞舞。 这许些天里,她奔逃,她拼命奔逃,她总是在奔逃。 如今,回去的路总算近在咫尺。 她却突然不安。 第22章 任风狂任雨躁3 第23章 重生变成猫1 “若是落下病,可别指望让我熬药。” 阿姝径直向前,大步流星,拿定主意。 过去,因为自身强势,所以一向看不上这个妹妹,反倒是十分钟意快人快语、办事爽利的缨络。 但如今,旁观之,好像哪里不对? 她亦跟了上去。 阿姝钻进林子,四下找寻,最终来到一株千年榉树跟前。 这树早些时候有了造化,成了精,能言能语,但还不能脱形化人。 充其量只能在树身上硬生生地挤兑出一张老脸,有眉毛有胡子,又皱又绿,仁慈和蔼,奇丑。 后山辽阔,那些名动天下、难得一见的琪花瑶草,这里统统没有。 放眼望去,平平无奇。 仙界并不时兴栽种这些普通花树,全因娘亲喜欢,父君便为她种满整片山头。 娘亲是正经的花神之后,就觉得和花和草和树最亲,甚至亲过亲丈夫。 父君也无奈的很。 他总安慰自己,好在争宠的是花是草是树,不是花一样好看草一样耐活树一样遍地的其他男人。 在这一点上,他倒庆幸。 感应到阿姝的到来,老榉树露出五官,咧着嘴笑。 “仙姑鲜来,有失远迎。” 阿姝嫩脸一红,“老、老树精,我、我问你,可、可、可曾见过一只黑、黑猫?” 树身上没了脸。 老树精藏匿起来。 这大大激发了阿姝的求胜心。 “你知道、道、道它现在、在、在、在、在哪里吗?” 璎珞没好气地泼冷水,“别问了,这树精蒙昧无知,知道才怪。” 老树精不反驳。 死活不肯再露脸。 阿姝不顾劝阻,直接上手,狂挠这树的痒痒。 老树精嘎嘎直笑。 旁观中,她也真是服了! 若换作是她,早就一把火把它点了。 “主人,你要找的黑猫是不是女神君殿里的那一只?” 闷雷劈下,醍醐灌顶。 璎珞这话倒是提醒她了。 大半天已过去。 她的爱宠哪去了? 未葬身封印前,她跟前常有一只黑猫,十分得宠,名叫小白。 那猫在仙界呆久了,很有灵性,乖的像狗,食屙自理,不高兴时绝不出现,人若倦了,它一定就在脚边。 但今日,明明到处张灯结彩,个个面露喜庆,怎么偏偏没见着它? 莫非它个没良心的已投诚他人? 另有,为何阿姝要来后山寻它?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快停下!咳咳!老朽怕了你了!” 阿姝顿住。 于是老脸再度浮现,“我只能告诉你,往西边去。” 阿姝向他道谢,同时眺往西边。 但璎珞不允。 “不能再走得更深了!”她叉着腰,挡住阿姝的去路。 “夜宴时辰将至,主人非要坏了大家的兴致吗?老神君与夫人一向待你如亲生,不要不懂事!” “可、可是——”阿姝望着西边,眼睛肿胀,心有不甘。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好、好吧!” 强劝之下,阿姝惟有妥协,一路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折了回去。 目送她俩走远,她转过身子,如同一朵洁白无暇的云,阒然浮游向西。 心里很是惦记小白,不知那畜生到底是死是活? --- 一入深处,万籁更寂。 飘了好久,来到一汪仙泉边。 仙泉不停注入由五色荧石围铸而成的池塘,水与池塘一样五光十彩。 这汪泉水味道似酒,多饮,醉人。 池塘往南走三丈,是另一株老榉树。 可惜造化不足,至今未能成精,叶头稀稀拉拉的,像个秃子。 在它根部有个树洞。 洞眼里有封印,封印里面有东西。 定睛一看,果然是小白,似乎死了很久,身体僵硬,毛发干燥,嘴巴歪张,两眼无光。 究竟它是怎么死的? 又被谁藏尸于此? 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结下封印? 这事从头到尾,透露着一种诡异。 她背靠着大树,胸口一阵堵闷。 可怜她如今连一团空气都不如,毫无重量,更无力量。 只盼望明朝,阿姝千万别怂! 得来呀! 来助她解开这些谜团。 眼见天空由蓝入灰。 眼见月升星移。 树荫细长地抱着她。 她睡不着。 藏身于树下,紧攥着树根,生怕一阵强风过境,便直接将她送走。 她在秘密、安静与枯燥里等待着。 等待是如此磨人。 当她数到第一万八千三百四十九片树叶时,阿姝来了。 她竟然来了! 夜浓的正是时候。 看后头,璎珞不在——之所以她能顺利找来这里。 她一脸感激地看着阿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如此需要她。 阿姝发现封印后,费了点力气才破除掉它。 接着,用双手捧出小白黑漆漆的尸体,抽抽答答地哭个不停。 这丫头很怪。 说话时磕磕绊绊。 哭起来却顺顺畅畅。 “我、我、我来迟了,小、白!”哽咽。“姐姐、姐,我、我、我对不住你。” 她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阿姝虽说生性怯弱,却重情重义。 从前真是走眼。 她望着小白的尸身,突然灵光一闪,接着用力一跳,全身心的进入里面。 毫无衔接,她成了小白。 转眼,“喵~” “啊!诈、诈、诈……”阿姝疯了一样将它甩开。 它朝天一蹿,竟凭着猫类的本能,四脚轻盈点地,并未受伤。 阿姝还在那儿“诈……”,没完没了。 它猜她是想说“诈尸了”,可等了半天,阿姝都没缓过来,“尸”字死活蹦不出口。 它都替她着急! “喵!” 好大一会,阿姝终于缓回神,瞪大眼,抹干泪,将它左右打量。 它想凑到她身边。 遵从于几千年来的行走习惯,它抬起上身,昂首挺胸,欲如当初,直立行走。 然而习惯赶不上变化。 妄想与现实严重背离。 它莫名其妙的栽了个跟头,运气好,没崴着脚。 可见,猫是猫,人是人,猫四脚,人无毛。 她成了它。 不再是人。 叫小白。 既然情况暂时改变不了,便只能尽快适应。 她认栽。 开始努力习惯要用掌心走路。 努力适应屁股后面还有尾巴。 努力接受明明是雌性却长满了胡须。 迈开腿,向前走! 一步,四晃。 两步,八晃。 多走几步,一路晃。 晃得人想吐! 当猫太难了! 第24章 重生变成猫2 第25章 重生变成猫3 第26章 重生变成猫4 它一会看向左边。 一会看向右边。 左边是气氛紧张。 右边是情势逼仄。 她眼角眉梢,暗藏恨意。 他望向它,含笑,回答:“它会写你的名字。” 她不笑了。 顿了一顿,“看来这畜生仍对我念念不忘,我还是将它接回去吧。” “好啊。”谦一点头。 她听到这回答,额心舒展,一片平坦。 “等殿里的鼠患没了,我亲自送过去。” 她急了,“真有耗子?” 他点头,“还有蛇呢。” 她猝然一噎。 少顷,脸颊抽搐,“许是此殿背靠后山,才容易招惹来祟物。” 正好涤砚进门,奉上热茶。 谦一顺手将它塞出去。 她全程目送。 是夜,谦一被父君请去谈棋。 他俩谈棋通常都是整晚的事。 它十分警惕,生怕再被暗算,直接溜进了涤砚的房间,死活非要赖在他床上。 涤砚嫌弃的不行,蹬它到了床尾。 它在一片臭脚丫子的熏陶下发誓,这些小仇,暂时先积攒起来,来日再还他个大的,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心里始终惴惴。 不安如同泡涨的米,都是会发酵的。 米发酵成酒,不安发酵成失眠。 月上中天时,窗外突然飘入一阵异香。 猫的鼻子灵过神仙,所以它醒着跳出窗子时,涤砚已昏死过去。 一回头。 窗格中,月色里,一道无形的黑影正在左右搜寻,最终发现了它。 它不傻,不怠慢,不顾一切,向着阿姝的殿宇狂逃。 黑影紧跟在后,几次击出掌劲,几次被它躲开。 狂奔一阵,眼见阿姝的寝殿就在拐角,它闷声一跃,直接翻墙。 哪知将将奔上长廊,阿姝的房间已在眉睫,却好死不死的恰好撞上缨络。 运交华盖,运交华盖。 缨络准头极好,勾手一提,直接拎住它的脖子。 这是它的命门。 它整个猫被迫弓身耷拉,很像马在被骟之前,很像猪在被宰之时,无奈又满是彷徨。 试了几回,动手动脚,但都挨不着她,实在无从下爪。 它被缨络直接丢出门外。 她还破口大骂:“冒失的东西,这里岂容你随便撒野!” 才被扔出大门,黑影马上发来一掌。 好在它事先做好防备,飞身侧跑,避过一劫。 换来黑影冷哼一声。 以为这次真是在劫难逃,却见东方突然飘来紫气华贵。 “谁在那里?” 是娘亲的声音。 黑影瞬被吓退。 它一步一步数着娘亲凑近前来的步子,不吵不闹,身体放松。 娘亲身上有特殊的香味,一下便将它温暖地包围。 她左顾右盼,见月下就只有它,这才卸下防备。 “小白?你怎独自在这?” “喵~”它极其委屈地唤了一声。 尾音老长。 娘亲听不听得懂这另说,可它此刻正是难过委屈恨入骨髓,就想叫唤。 娘亲温柔地将它抱起,轻轻握住它的左前爪。 它这才发现自己正在流血,一定是刚才慌于逃命时,不慎被什么硬物挺到了。 娘亲冲身边人吩咐:“先把它抱回我殿里,天亮再与一元通报吧。” 侍婢回答:“小白近日好像养在小神君那儿。” “哦,是吗?”娘亲蓦地一笑,笑容深藏几丝韵味。 --- 要多难得才能旧地重游? 从前它死了,所以没想过这些。 如今复生了,故人又待它陌生。 一切还是那番老样子,然而、然而。 它趴在竹榻上流泪。 这可是它长大的地方。 白玉阶缺掉的小豁口,是它赔掉半颗牙换来的。 右边柱子上还留着模糊的刻线,是它缓慢长高的足迹。 内屋的竹榻已经很老、色很沉了,样式早不时兴。 就因为它曾经撒娇说换了新的睡不着,几千年来便一直候在这里。 谁都不敢提“换”,娘亲珍惜,上头还有它流过的鼻涕。 小时候,分明和娘亲最亲。 长大,却反倒丧失了那份细腻。 每日晨昏定省,来了就走了,其余时候,几乎都念不着她。 以前只要一转身就能唤答应的人,从何时起,早就不在身后了。 不知是忘记伤猫些,还是长大伤猫些。 反正它是伤着了。 于是默默地哭,银色的泪水把脸上的毛打湿一片。 即便猫的舌头不喜流泪的味道,它仍旧难以把持。 娘亲拿着药膏过来,膏里有仙力,伤口很快就愈合好了。 见它仍在流泪,她亦心疼,“这么疼吗?” 它扭过头去,开始装睡。 朦胧中,听到娘亲与侍婢打趣,“我记得谦一以前不喜欢猫的。” “是啊,小神君不喜欢的东西不少,也包括这只猫。” “自打一元复生,他改了不少。” “听说小女神君今日去过小神君殿里。” “哦?”娘亲意味深长。 顿了一会儿。 “谦一以前总是冷冷淡淡,我还以为他俩没戏呢。如今或是正缘到了,只盼他俩早点开窍才好。” “如果小神君没开窍,还有这猫什么事呢?小神君可真聪明。” 它瑟瑟发抖。 暗中支开一只眼,娘亲竟然袖着偷笑。 它纳闷不已,同时钦佩,这些老神仙们个个都是胡牵乱配的高手啊! 它和谦一? 呸! 想不通她们是咋想的。 它和谦一? 切! 太平日子过着不好吗? 娘亲又道:“谦一是个好孩子,我一向中意,老神君更是巴不得他俩能早点修成正果。” “小神君放在同龄的神仙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那孩子出身尊贵,性情刚直,又极有担当,放眼整片仙界,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如暗中助澜?” 娘亲叹口气,“一元的性子在那里,还是不要太刻意了。想她当初为了保全自己的仙师,说不要命就将一世造化全舍了。我和老神君至今都不免寒心。” 侍婢不敢接话了。 娘亲也不再多说。 它不再假打呼噜了。 四下阒静。 浮想过去,历历在目。 一同撞击脑海的,除了恼人的记忆,还有封印里堕了魔的师上。 偏偏是此月色。 痛恨自己,如今已是江湖倦客,手边怎能没有酴醾,该得如何熬过漫漫此夜? 天灰色。 声声寂。 风揭青纱缦。 仙无梦。 悠悠近。 冷月照无眠。 第27章 震飞魂1 第28章 震飞魂2 第29章 震飞魂3 第30章 猫贼1 记忆被勾动。 这才想起,璎珞是姨娘家的后人,好像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在其他仙宫当侍卫。 算起来,她俩还是远房亲戚。 阿姝带上门。 “姐、姐姐,这些日子真、真是辛、辛苦你了。” 她略略惊诧。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有、有人在、在梦里告、告诉我的。” 她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难道又是那个声音? “是个男人?” 阿姝愣了一下。 “是、是个妇人。” 妇人? 到底是哪里阴差阳错? 想不通。 --- 想不通,便暂时先放下。 好不容易因缘际会重新做人,她想多高兴一会。 阿姝打开衣柜,取出许多崭新裙裳,全是上乘面料,比她自己身上穿的都要华贵。 她不敢要,一脸服了。 于是阿姝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脚,送了她几套旧衣,这才合了她的意。 翌日天还没亮,璎珞找上门来。 险些将她的房门拍碎。 一开门,一声哈欠相迎。两眼惺忪,璎珞在她面前裂变成两半,并扭曲。 璎珞见状,一声怒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居然还在睡?” “不是还没敲晨更吗?” “一点规矩都不懂!晨更是敲给主人们听的,哪有奴婢醒在主人后头?” 她叹口气,无言以对。 这她倒是没有想到。 “随我来!”璎珞转身即走。 她哈欠连天的跟了上去。 她直接将她带入后院。 放眼一望。 青一色的夜香桶一字摆开,正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安静老实的等候她们。 她不可思议,“你要我刷夜香桶?” 即便周遭昏暗,缨络阴险的讥笑仍狠狠地击中了她。 “你连个仙娥都不是,一介畜生,不该你刷该谁刷?”对方趾高气昂地反问。 一把怒火顶进胸膛,又全从眼睛里头刺出来。 想啐她,倒怕脏了自己的唾沫。 深吸一口气,且忍住。 反正她会仙术,这差事也没那么可怕。 “这是你以后每天的差事,可不许再睡过头了。” “没事,有你打鸣,我不会再迟了。” “你这畜生!”璎珞气急,抬手就要盖下。 但她一个撤步,机敏地闪开。 璎珞先是惊着,表情逐渐凶恶,“敢躲?我今天非要给你立立规矩!” 又是一巴掌盖下来。 这次她没躲,捱下。 捱下的同时,往对方鼻子挺去一拳。 璎珞被震退两步,吓白了脸,在失神中鼻血乱流。 她按着发麻的颊边,咬着牙警告她:“我可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捏,你再碰我试试!” 她虽是猫精,身上却有老龟的万年修为,真动起手来,未必会输。 璎珞或许欺软怕硬,但不傻,也会考虑到这一层。 两人又剑拔弩张地相互干瞪片刻。 终于,璎珞放软了态度。 “罢了,我没功夫跟你胡搅蛮缠,刷完这些桶,再去浣衣,都做完了才准用早饭。” 她这回没反抗。 因为图个清静,所以旷然淡定。 浣衣而已,她连刷夜香桶都不怕了,还怕多洗几件衣裳? 区区而已啦。 办完差事,阿姝正好晨省回来,怕璎珞再找苦差为难她,便亲自指派她将暖绡送还谦一。 正要答应,这差事却被璎珞抢了过去。 一见她那副癞蛤蟆惦记天鹅肉的模样,她心里直犯恶心。 仔细想,她俩一定八字不合。 纵是关关难过,也总算过完了今天。 以为总算能在消停中美美地睡上一觉。 偏偏当她坐在院子里晒月亮消食时,竟撞见璎珞鬼鬼祟祟地偷跑了出去。 她心里好奇,便化作猫形,踩着屋顶跟上了她。 一跟,竟跟到了后山。 恐怖的是,一元也在。 怕被听见,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遥遥地监视着她俩。 很后来,一元亲手交给璎珞一件东西。 至于那到底是什么,隔得实在太远,她认不清。 回来之后,她心里全是这事。 琢磨再琢磨。 璎珞与一元会不会是一伙的? 如果是,一元岂不是早就知道了阿姝找寻过小白尸身一事? 她俩今日碰头到底所为何事? 一元到底给了璎珞什么? 这诸多问题好比一个大雪球,在她心里越滚越大,越大越堵,堵得人心痛胸闷。 翌日,一切照旧,璎珞全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这更加重了她的忐忑。 她犹豫了一下,没将情况告诉阿姝。 小妹性子浅弱,若据实相告,她怕她会露出马脚。 左右因为思绪不宁,竟不慎打翻了要奉给阿姝的茶水。 差点洒到阿姝的鞋上。 璎珞当场破口大骂:“笨手笨脚的,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她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璎珞非要掺和一手,结果一个不小心,两人的手掌交叠在了一块。 通过左手心的痣,她竟然再次有所预见。 画面模模糊糊的,有娘亲,有房梁,还有不停痛哭的自己。 如此一瞬间,涌进灵台的东西太多,感应太强,脑仁肿胀,竟使她头昏目眩起来。 还好,阿姝及时扶住了她。 “你、你没事吧?” 她努力镇定。 摇摇头。 阿姝一脸担心,“你、你刚化成人、人形,肯定还不、不习惯,不、不如今天早些回去、去休息吧。” 她想了想,或许这正是个机会,也就没有推辞。 在璎珞差点把眼睛翻烂的目送下,她没安好心地出了门。 出了门,即化成猫形,直奔向璎珞的房间。 其后窗大开,她之潜入,实在是易如反掌。 然后细细观察,想要找出一元塞给璎珞的东西。 结果除了一些过于名贵的饰物以外,屋子里面,再没有其他可疑之物。 时间紧迫,她不敢再留。 在最后跳窗离开前,眼角一瞥,留意到床下还隐藏着一个包裹。 这就是当猫的好处。 因为视野比人低,往往有意外发现。 细闻之下,竟是暖绡! 璎珞竟敢私扣? 诧异之际,忽闻不远处传来走动声。 吓得她立马跳出窗子。 一路疯跑回房,到达时,险些喘出猫命。 瘫倒在地,大腹起伏。 不断地回想刚才。 两个字,刺激。 三个字,差一点。 四个字,心情美好。 喘匀了气,她安慰自己,虽然还是没弄清她俩到底在密谋些什么,但至少这第一次当贼的经验是成功的。 心虚不心虚的,另说。 能全身而退,就已是壮举。 安慰美了,也懒得上床,闭眼就要睡。 外头忽而吵吵囔囔。 “姓白的,你给我出来!今日非抓你去老女神君面前评评理!” 第31章 猫贼2 第32章 归元1 第33章 归元2 第34章 归元3 土地老儿摇头晃脑,地上的飞灰被白胡子带起,乱迷人眼。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风气是不一样了。” “废什么话!”她又狠劲拽了一把他的胡子,“快告诉我怎么去?” “告诉你,你也去不了。小神君可是斗姆元君的第十子,你知道银辰宫外光是守卫就有多少吗?惜着点命,活着不好吗?” “你说是不说?” 她彻底烦了。 口气开始不耐。 “我看你这庙也旧了,身上的金漆也掉光了,不如一把火痛痛快快地烧光,还乐得清静!” 吓得老土地身子狂颤,“今天算是遇上天煞星了!往南,先往南。” “然后呢?” “别急呀,我多年没去过了,容我想想,好像是往南来着……” --- 索性她还算尊老爱幼,到底没把那老儿打死。 来到银辰宫外,果然戒备森严。 她一腔热血,真就这么单枪匹马地直冲了进去。 对,就这么豪横。 不久,被人打了出来。 没受什么大不了的伤。 她一边止鼻血,一边安慰自己,好歹命还在。 硬的不行,只好智取。 当护御的,巡境乃是日常。 每天日出一巡为朝,日落一巡为暮。 今日的朝巡已经过去,就只好坐等天黑了。 等了许久,天色总算暗下来。 遥遥的,只见八匹天马踏云而出,拉着一辆宝车。 车中端坐一君,头戴石黄,是为公正,耳挂充耳,以正视听,身披霞绡,乃为贵重,容貌谦谦,气宇不凡,三只眼。 她跳到云彩上,冲途经的队伍大叫:“三只眼,是我,宇晷,西州!” 队伍没有停下。 巡境是大事,绝不能停。 但一颗脑袋伸了出来,他看见了她。 可惜八匹天马奔跑起来速度过快,她跟不上。 只好悻悻地停下,等他回头。 没过多久,另有一道仙影飘来。 抬眼一看,吉云上边伫着位长相洁白俏丽的女神君。 年纪看着不大,表情紧崩严厉,眉毛又浓又粗,两眼带着凶光,身上有香气。 整个仙给人一种茉莉花的清新感,偏带刺。 可惜她长得美美的,小小的,可可爱爱的,一张嘴,却没有半句好话。 “妖女!就凭你这样的姿容,也敢来勾引神君?还不夹紧尾巴滚!” 她忍了一忍。 怒气荡漾在大肠里,悄悄化成屁。 尽量心平气和,“小仙姑有礼,我虽是妖精,身资低下,与归元神君却是旧相识。” “老套!每个来缠着神君的妖女都这么说!”对方咄咄逼人。 她忍了忍。 怒气钻进胃里,打了个嗝。 “我和她们不一样,等他回来,你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了。” “我没那功夫,也没必要。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妖女,三天两头来演一回不要脸,简直气人!” 说完,在袖里一掏,直接祭出一把柳叶般柔软的软剑。 她倒是不怕打架,但吃亏在手边没个趁手的兵器。 就怕万一错失性命在这小女神君手中,那此行所费的辛苦还有刚才挨过的打可就全都白费了。 左思右想期间,对方的软剑已经劈了过来,白光像蛇一样闪过她眼前。 吓出她一身鸡皮疙瘩。 她左一侧身,避闪了开,右一纵步,一把擒住她使剑的手。 小女神君气急,狠地一掌抵她胸口。 她一边后退,一边化成猫形,便自然而然地躲过了。 “仙姑息怒,我所言句句属实,大家不要无端伤了和气,不免难看。” “滚,银辰宫容不得俗媚女子!归元有我就够了。” 她心一沉,脸一垮,听出别样的味道,“这么说,你是归元神君的中馈?” “还不是。”小仙子一脸傲气,下巴抬得老高,唇角含尽得意。 “但马上就会是了。” 她点点头。 原来是他的未婚妻。 不免有些失望。 却仍强打起精神。 她告诉自己,此行的目的只为找回肉身,其余一切,不值一提。 再说,多想也无益。 斗了一场,时间消磨不少,不远处,竟然已经听见天马回程的动静。 小女神君着急起来,眼神更加凶恶。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可要下杀手了!别死不要脸!” “我是真有急事。” “好!”她收回剑,然后默默地叹了口气,“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护卫!有刺客!这边!” 她扭头一看,果然来了一帮人,还正是先前打过她的人。 于是怒气涌出嘴,化作脏话。 骂完人,便立马驾着云头也不回地逃了。 毕竟老话在前,识时务者能少挨打。 --- 从银辰宫出来,她的心真是凉的透透的。万万没想到,想见他一面,竟会如此之难。 如今眼下,她正一边止血疗伤,一边明目张胆地偷吃老土地的供品。 “老儿,你这果子都蔫了,一点都不新鲜,你的信众不行啊。” 老土地懒得搭理她。 “老儿老儿。” “……” “老儿老儿!” “有屁快放!我活了几百岁,还是头一回见你这般大胆妄为的猫妖。天要反啊,天要反啊!” “反不了,上四御坐得牢牢的,谁反得动?” “哟!你这小妖精是真不怕天遣,上四御的圣名也是你能随便提的?大帝在上,大帝在上!” “老儿,我且问你,与归元神君结亲之人到底是谁呀?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你问这做什么?” “知己知彼嘛。” “你是猫精,又不是狐狸精,别再做那春秋大梦了。” “你想多了,我不想和她抢男人,我是想杀了她。” 土地老儿突然失声。 害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急急忙忙回头。 万幸,老土地还在,并没有就地羽化。 却是一脸菜色。 “姑奶奶,算老儿求求你了,我就是一介小小地仙,担不起同谋弑仙的大罪,你快快走吧!” 她呶了呶嘴,咬一口果子,一下跳到供桌上,两只脚还来回荡悠。 “就不!那丫头今天把我气惨了,我非给她点颜色瞧瞧不可。” 第35章 猛汉落泪1 第36章 猛汉落泪2 第37章 猛汉落泪3 第38章 命名1 第39章 命名2 第40章 好景不总依旧1 第41章 好景不总依旧2 第42章 好景不总依旧3 第43章 树头花落未成阴1 第44章 树头花落未成阴2 第45章 并骨1 可惜未能久睡。 小祖宗来了。 慌忙火急地直接杀入他房间,操着大嗓门深刻地关切:“你受伤了?” “没人受伤。”归元这声答复,隔着帐子都能听出有多不耐烦。 “那为何要派下人去取药膏?” “你可真有本事,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你了。” “唔……我、我也是关心你嘛。” 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听见归元懒着声音解释:“备着而已。” “你房里怎么全是药味?” “这药怕是新炼的,气味重些。” “哦。听说那猫精又出现了,这回还闯下弥天大祸,把统卫的房间给烧了。” “我已经知道了。” “你不是说她不是坏人吗?我看未必。她先是私闯云笈的房间,如今又是统卫,八成没安好心。” “还有什么要说的?我累了。”他的态度已越发冷淡不走心。 小祖宗却纹丝不曾察觉,扔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妖精都很会说谎,骗人更是拿手好戏,你别被她蛊惑了!” “天快亮了,你回去吧。” “归元,你最近怎么心事忡忡的?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法子。” “想多了。”他的冷淡倒真是贯彻始终。 小祖宗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控诉:“归元,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去了遴选山,你整个人都变了!” 归元打断了她:“我真的困了!” “那个扇面上的女人到底是谁?” 藏于帐后,她一惊一愣。 这叫什么话? 难不成……那个扇子并不是他送给小祖宗的定情信物? 睡意忽而全部走失。 没有哪一刻,她比此时更加全神贯注。 继续侧耳偷听。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此刻归元的语气已趋于僵硬。 但小祖宗仍然不肯放过,“你该不会喜欢上那女人了吧?” 房间陷进了沉默里。 好大一会儿过去,归元问:“扇子在你那?” 小祖宗没有回答。 “幻芝,我们都不是几百岁的孩子了,以我的年纪,想喜欢谁或不喜欢谁,那是我的事。就算你是我妹妹,也无权干涉。” 妹妹? 帐子里面,她开始怀疑所听到的这一切,或许只是一场梦境,又或是她伤痛过度而引发的幻觉? 好好的,怎么就从未婚妻变成了妹妹呢? 这厢里,她是一万个想不明白。 那厢里,小祖宗已然声泪俱下。 “归元,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这几千年来,我们一向亲密无间,我到底是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你告诉我,我改!你去遴选山不过短短几日,回来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这太荒谬了!我不相信!” 在小祖宗这一趟声嘶力竭的质问之后,双方又沉默了良久。 归元一直没有开口,也许是尚未想好该如何回答她这些问题。 而小祖宗八成是因为哭得太狠,耳朵里已经装不下所谓的回答了。 直到哭声渐小,才听他答复:“你误会了,从来,我都只把你当成妹妹而已。” “她到底有什么好?” “她没什么好,但就是让我念念不忘,总觉得彼此之间好像已经经历过了很多事情。” 小祖宗仍不死心,听到这回答,一边抽泣一边追问:“你当真从来没有惦记过我?” “从来没有。从今往后,莫再提什么青梅什么竹马,别再扎疼你自己。” “虚伪,你这个伪君子!”这声呼喊里似透露出无尽的不可思议。 归元的声音仍旧冷冷的,“随你怎么说吧。我早就想好了,她若是来,我们便并骨,她若不来,我便独葬。这一生一世,只有她了。” “够了!我今天算是看透你了!” 接着便传来小祖宗向外奔逃的脚步声音,与归元一句淡淡的嘱咐:“把门带好。” --- 她知道他要走过来了。 一步两步。 突然难以抑制心头的狂跳。 就在他揭开帘子的一瞬,她猛地一下跳起,一爪子向他胸口刨去。 不幸的是,居然被他躲开了。 他退到了三尺外,一脸震惊,瞪着三只大眼质问:“你疯啦?” 她没疯。 就在刚刚,小祖宗离开之前,她因为一时激动,强撑着身体,想站立起来。 不慎爪子一滑,竟原地趴倒,前爪笔直地插入了玉枕与垫褥之间的缝隙,竟然撞上一个硬硬邦邦的东西。 凭手感,好像是本书。 脑海中就地炸开一记闷雷。 她一把推开了玉枕。 眼前所见,当真是她找寻若久的禁书。 千防万防,就怕冷不防! 这个天杀的西州护御! 按着这本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书,她真心想知道,这些天来,他亲眼目堵她为此操心操肺,忙前忙后,难道良心真的不会痛? 恰正好,就在她之盛怒一发不可收拾之际,他掀开了帐子,偏偏整个人还是那样的光风霁月。 故而她没能忍住。 他目光向下,觉察出她发火的原因,极不自然的咬了一下嘴,慌里慌张的解释起来:“我本来打算天亮以后就告诉你的。” 理智所剩无几。 太生气了。 以致于呼吸都变得不稳定。 “你知道我这两天有多着急多难过多内疚吗?我还一直误以为老土地是被我害死的!” “我……”他不无尴尬地皱起眉头,“其实我之前提醒过你的。” “耍我很有趣吗?把我骗得团团转,你一定很得意吧!” 她变得獠牙毕露,一手按着那书,一手亮出森惨惨的利爪。 “你冷静一点,发火对伤口不好。”他只好安抚。 “少来!不发火才对身体不好呢!” 正吵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主人,朝巡时辰已至。” 他扶额,一脸郁闷地,“要杀要剐,且等我朝巡回来!” 虽已濒临爆发边缘,最终还是可怜他职务要紧,暂时将怒意压了下去。 不再发难,只恨恨地目送他走到门边。 到了门边,他又回头,“你伤势没好,哪都别去,等我回来。” 她没回答,咬牙切齿。 天不久后大亮。 她为了接班,没过多久就带着书离开了房间。 肚子里头空空如也。 令本就挂了伤的人一时更加惆怅。 第46章 并骨2 第47章 有狗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