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说书人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叫姑射山,那里住着一个天生力大无穷的民族,叫神鸟族。 神鸟族内有一座高大且富丽堂皇的神庙,这座神庙叫高庙,是整个神鸟族进行政治决策和经济活动、开展文化娱乐活动的中心。 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高庙外面的空地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有吃的、穿的、还有用的……简直是千仓万箱、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神鸟族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先举行简单的祭祀仪式,然后,就开始购买自己所需要的生活物品或者生产资料。每逢初一十五,神鸟族的族长和部落的管理者们就会前来,在高庙内举行完祭祀典礼后,围绕祭坛就坐,解决这半个月来族内发生的所有重大事情…… “诶,老伯,他们外面的空地上都谁摆的东西啊?”一位玄衣少年不解的问道。 说书人停了一下,把原本眯着的双眼睁开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年一眼,嗬,好家伙,长得可真是气宇非凡啊:只见他眼如星眸、面如皓月,一字剑眉、丹唇外朗,身高九尺、玉树临风,幞头纱帽、圆领袍衫,脚蹬翘头履、腰缠大丝绦,形状潘安多一寸、貌比卫玠胜三分。 说书人站起身来,略一低头,双手在胸前抱拳施礼,对向前问话答道:“公子客气了,小民只会说书,至于谁摆的,这么多年未有研究。今天的话本就到这里,各位,对不住了,收摊了!” 于是众人纷纷离场,并不需要给钱,云梦国内所有行业皆由朝廷出资,而且一般都是子继父业,定时定点到岗,既无竞争压力的风险、也没有发家致富的可能。此时已到午时,说书人每天早上巳时开讲,一到午时便准时结束,因为朝廷担心人民太过于沉迷这种闲扯会滋生游手好闲的心理,对各行业就业的时间规定也是不一样的。此时既已到下班时间,说书人简单收拾一下包袱便往茶楼下面走去。“先生请留步!”玄衣男子和随身小童大步追赶了过去,由于有点心急,一把拽住说书人衣袖,恳求道“先生可否为小人再讲一下,小人有重金相酬。” 说书人瞪了他一眼,“放下,请讲规矩。”于是把袖子摔了摔,自顾自地离开了。 “王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晚了,可就不好交差了。”小童欠身对叫王公子的这名男子轻声说道。 “别,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走,我们见见朱雀大街的风景去。”王公子说完,大踏步地走出了茶楼。 大街上的店铺每到午时便依次打开了大门,日中而市也是云梦国的规矩。来买东西的人们凭借手中官府发给的凭证,某人某天可以采购某某物件多少,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店家看到了,直接到后堂给他拿出来,刚好不多也刚好不少,并不会劝顾客多买一样,而顾客也不许讨价还价,只要把东西清点一下,就可以离开了。 王公子一连走了几条街,都是如此情形,虽然甚觉单调,但依然以观赏各色物品和买家卖家的穿着、表情和言语对白为乐。 云梦国以农耕立国,只要风调雨顺,老百姓也生活的安居乐业。最近十多年来,云梦国显然是有神明庇佑,竟然从没有发生过一起天灾人祸,人们都说,是多亏皇后娘娘终于生产了一位王子的缘故。 十九年前,云梦国丞相云天啸的独生女儿云皇后嫁进宫已经快七八年了,只见左右的妃嫔们的肚子一天天日见增大,唯独自己却总是空落落的,于是经常只能在夜深无人时暗自落泪。如果不是祖制规定皇帝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必须来皇后寝宫,皇后可能一年连皇上也见不到几面。也许是祖上积德,也许是天可怜见,一次中秋家宴后,皇后竟然有了身孕,并且一举生男,母子平安,于是举国欢庆。 当然也有内心并不开心但表面依然不得不作出欢天喜地的样子的几位受宠的嫔妃。这里面,最不开心的当然要属淑贵妃了。 这话可就说来话长了,当年皇后云凤和淑贵妃费兰儿的祖辈一起拥戴先皇有功,所以两人一同嫁入皇宫,本来并无尊卑之分,只因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太过孱弱,婚姻大事都由当今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一手安排,说什么后宫也要和朝堂一样,不可二后并存,非要在两位中间分出一个高低来。成婚典礼头晚,当时的皇后便派人给两位美人分别送来了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个问题,回答对了的美人,第二天便以太子正妃的名义成婚,回答错了的便是太子侧妃,第三天才能成婚。云皇后出身诗书世家,天生聪慧,祖父是当时的宰辅大人,回答问题简直小菜一碟。而费兰儿出身将门之后,祖父是当时的大将军,虽然两位的祖父在朝堂上是平起平坐,但费兰儿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女子无才便是德”,除了四书五经和女德之类的必读科目,哪里看过什么歪七歪八的书,所以,那题目自然是答不出来的,只好在纸上胡乱画了一朵牡丹交差了。 “哪有什么正确答案,分明就是太后偏心!”淑贵妃每次想起这事便窝火,只是幸好太子不喜欢稳重有余灵动不足的太子妃,再加上自己肚子争气,一连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今的皇上诞下二子一女,所以,后宫内最受宠的还是自己。“争什么争,百年之后,还不是我的儿子当皇帝。”当时淑贵妃虽然当不上皇后,但一想到皇后无子,便开心的半夜都想笑出声来。谁曾想,好事多磨,半路杀出个陈咬金,皇后竟然诞下了龙子!淑贵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有事没事总喜欢在皇上身边吹吹耳边风,也因此,皇后的儿子王子昭虽然已经快满十八岁了,这太子之位还是悬着,而皇上看起来也并没有打算立他为储的意愿。 第一卷 第二章 一篮鸡蛋事件 第一卷 第三章 太白使臣来朝 第一卷 第四章 无聊的上书房 第一卷 第五章 神秘的算筹局 第一卷 第六章 英雄所见略同 第一卷 第七章 成人礼的风波 第一卷 第八章 师生间的游戏 第一卷 第九章 一波又来侵袭 第一卷 第十章 朝堂上的辩论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十三王子出征 第一卷 第十二章 费仲血染雄关 第一卷 第十三章 两种名箭较量 第一卷 第十四章 鲁班绝技再现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穷寇勿迫有险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千里奇袭焉耆 第一卷 第十七章 龙城瓮中捉鳖 赫连勃勃兵败如山倒,回来路上看其余七大部落以及三大附庸国将领都没经通传已经私自回到自己所属地盘,心知他们已经打算背叛自己,对自己,于是,一回到龙城,赫连勃勃便命手下在龙城大小要塞设了层层防线。 话说,休屠部的书信通过快马加鞭送到其余六大部落首领手中后,由于休屠部落太后和众大臣的利益诱导,他们又想起了之前休屠部落老盟主统治时期的各种好处,虽然需要给长戎国岁贡,但至少没有战争,也确实让马背上长大的长戎国老百姓在和平环境中修养了生息,部落到处生机勃勃。而如今,对被云梦国前后相隔二十年两次打败的恐惧以及对赫连勃勃在牧草青黄未接时刻仓促举兵最后铩羽而归的憎恨和不满,七大部落一拍即合,决定前面回来的部队暂时不解散,又补充了些兵马粮草装备后,都跟着休屠部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龙城讨伐赫连勃勃。 赫连勃勃虽然做了严防死守,但战线拉的过长,处处设防导致兵力也比较分散,终于寡不敌众,被休屠部联合其他六部合力攻进了龙城。大战告捷,休屠部和其余六部将赫连勃勃关押在地牢后,便在龙城摆上了庆功宴,重新推选休屠部落九岁的呼延瓒为长戎国盟主。由于攻打云梦国连番恶战确实辛苦,如今又围剿了浑邪部,终于太平无事,众长戎国士兵们早就希望能躺下来休息一下,于是,龙城内外一片祥和,大家敞开来吃喝,守卒也格外松散。毕竟二十年前与云梦国一战之后,长戎国国内除了去年赫连勃勃兴兵篡位,几乎没有任何未知军事力量的威胁。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一场噩梦即将降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刘长林率领盟军,一路向龙城进军,由于长戎国各大部落的混战,所以沿途没有受到任何有生力量的抵抗。草原部落本来就是散居在各大牧场,无事的时候都是各自放牧,有事的时候才临时聚集在一起。如今,跨越高低起伏的盆地,经过绿草如茵的牧场,穿越千年的黄沙古道,北雁南飞,山河壮丽,刘长林都无心欣赏,只希望能早日找到赫连勃勃的巢穴,好知道王子昭等人的下落。 但刘长林毕竟从小饱读诗书,知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所以来到龙城附近之后,并不急着参战,而是耐心等着六部合围歼灭了赫连勃勃后,趁着夜色掩护,埋伏在龙城周围。入夜后,长戎国七位部落首领吃饱喝足,各自回帐休息。丑时三刻,当长戎国上下全部进入梦乡之后,刘长林亲率四十多名敢死队,为防止出声,全部口衔竹片,偷偷潜伏进龙城,前面已经有了赫连昊天的供述,现在又连续抓住几名巡夜士兵后,刘长林等人擒贼先擒王,问清了方向后,兵分两路,一路先来到休屠国王帐,活捉了休屠部年方九岁的首领和太后,一路潜伏到敌人军需处放火焚烧了长戎国的粮仓。 看到龙城内部起火,黄忠等在外的将领马上率兵攻城。龙城矮小,又没重兵防守,长戎国苏醒过来的士卒正欲救火,却又听到金戈铁马声,知道有人攻城,一时慌乱无主,于是四处逃亡奔走,被乱箭射杀无数。长戎国其余六部首领被士卒哭爹喊娘的叫喊声从鼾梦中惊醒过来,走出营帐后,发现被火箭射中的左右帐篷燃起熊熊大火,四面火光冲天,又见有云梦国将士和西域各部落士卒冲杀进来,一时还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只得一边率领自己亲兵奋力作战一边准备紧急撤退。 黄忠、赵德汉率领云梦国弓箭手一面搭弓放箭,一面用身上的大刀跟长戎国士兵短兵相接,加上鄯善、乌孙、月氏等国的士卒,一起率兵从四面八方由外向内层层推进。事先刘长林早就吩咐过,长戎国风俗特殊,一向唯首领命是从,所以此战重点攻打七部落首领营帐。最后大军包抄的范围越缩越小,除了战死和四散溃逃的长戎官兵,加上刘长林活捉的休屠部落首领,七位长戎国部落首领竟然被活捉了六个,只剩下一个带兵逃脱了。 清晨后,大军开始清点战场。突然有一队人马报道,云梦国右执金吾长费介要求面见刘长林将军。原来费介一路打探,终于找到了赫连勃勃的老巢,只是苦于人手不足,所以一直迟迟未有行动,一直等到七大部落联合围剿了赫连勃勃,又等待刘长林黄雀在后围捕了七大部落后,费介率人埋伏在敌军溃败的路上,抓住了慌不择路逃跑出去的山戎部首领,所以特意前来与刘长林汇合。 费介趁刘长林与联盟各国忙于处理政事对自己并未防备,所以偷偷带了亲随溜进了龙城地牢,找到了关押赫连勃勃的地方。 “把门打开,让我等进去。”费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看守赫连勃勃的狱卒道。 “禀费将军,刘将军有命,任何人不得私自会见赫连勃勃。”狱卒下跪道。 “你们这帮忘恩负义、见风使舵的小人!想我弟弟当年镇守边关,威震四方,忠肝义胆,血洒疆场,怎么,如今他去了,你们不但不为他报仇,连他的头颅都不准我找回了吗?”费介忿忿不平的说道。 狱卒沉默了半响,突然站起来把监押赫连勃勃的牢门用钥匙打开了。 长戎国一向对待俘虏都比较野蛮,所以赫连勃勃身上、手上、脚上都被厚重的铁链牢牢的锁在地上,此刻他正摊开双腿坐在地上的草席上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切,等费介等人进了大牢,赫连勃勃突然大声狂笑不止。 费介打量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头发已经好久没洗凌乱的飘逸着,就如他桀骜不驯的性格一样,脸有些脏,显得更黑了,衣服由于受过刑罚,已经破烂的可以看出身上的伤痕累累,长时间没有睡足,两只眼眶有些凹陷进去了,但布满血丝的眼睛仍然闪烁着一种狡黠的光芒。 随从把一大盘烤肉端了进来,放在了赫连勃勃的面前。还没等费介开口,赫连勃勃便旁若无人般用手抓起烤肉,大口的咀嚼了起来,看起来应该饿了很久了。 费介蹲下来,为了不激怒赫连勃勃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问道:“我弟弟费仲的人头,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虽然长戎国有用战俘头骨做成酒杯的先例,但费介依然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从赫连勃勃口中听到最好的消息。 赫连勃勃把烤肉里细小的硬骨头从嘴巴里抽出来丢到地上,一边啃着牛肉,一边说道:“长戎国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应该去厨房找,而不是来问我。”说完,看着费介又放肆的笑了起来。 费介听完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用手把赫连勃勃的脖子连同衣领一同揪了起来,恶狠狠的说道:“别跟我耍滑头,除了我,没人在乎你的生死!” 赫连勃勃感觉快喘不过气来了,停住了笑,说道:“你弟弟是条汉子!你若能答应放了我,我便告诉你他的头骨在哪里。” 放了赫连勃勃,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就连来审问赫连勃勃都是背着刘长林来的。费介松开了手,站了起来,低着头注视着赫连勃勃,傲慢的说道:“说出来,说出来虽然不能放了你,但可以让你在去云梦国的路上走的舒服些。” 赫连勃勃盯着费介的眼睛短暂的注视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手势,让费介附耳过来…… 第一卷 第十八章 封狼居胥少年 刘长林连番审问赫连勃勃和他手下的几位大将,却都被告知,没有见过王子昭,沿途也没见过其他云梦国士兵。其他七个部落首领也回话说,没有见过王子昭他们追踪自己。那么王子昭到底去了哪里呢?由于大军是私自出关,如今已经将长戎国彻底打败,耗时近两个多月,将军无诏私自领兵出关还长时间不回,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别有野心、想要叛国通敌,所以黄忠、赵德汉等将领包括费介等人都竭力劝说刘长林还是先率兵回朝,关于寻找王子昭的事,向陛下禀明情况后,再行定夺。 刘长林权衡再三,只能和助战的西域各国将领再次重申盟约,规定由出兵相助的月氏国和其他国家轮流做盟主统治西域,同时要求他们归顺云梦国,岁岁来朝,为云梦国做西行道上的东道主。然后,大军押解着一众长戎国首领、大臣和将领开始班师回朝。刘长林纵然此时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也只能顾全大局,只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回来的路上能恰巧碰上王子昭他们。 赫连勃勃由于长时间作战,身受刀枪剑戟各种伤害,又被长戎国和云梦国轮番严刑拷问,所以,身体虚弱,脚伤不能站地行走。费介请求刘长林优待俘虏,把赫连勃勃放在两匹马中间的网上拉着回去,由于已经寻回了弟弟的头颅,所以,费介信守承诺没有让押解赫连勃勃的士兵给他带上手铐和脚铐。当时,赫连勃勃躺在网上,似乎已经快奄奄一息了,所以众士兵也没有防备一个重伤之人。随云梦国回撤的大军走了十几里地后,赫连勃勃偷偷瞄了一眼押解他的十多位云梦国骑兵,发现他身旁的一位士兵正漫不经心的骑着一匹好马,于是,赫连勃勃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云梦国骑兵的战马,将那个骑兵推了下去,并夺走了他的弓箭,一溜烟功夫策马向北逃走了。 发现赫连勃勃逃走,押解他的十多位士兵一边把情况火速报告给刘长林,一边骑上马去追他,谁知赫连勃勃生在草原上,不仅骑得一手好马,而且射得一手好弓,是草原上远近驰名的射雕高手,因此,箭无虚发,把追赶来的士兵全部射翻下马。 刘长林见此情形,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赫连勃勃还另有归处?否则的话,从常理来说,如果一个人没有了任何希望,那么是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的,特别是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一般人自杀都还来不及,除非…… 于是,刘长林果断下令停止回朝,又命令士兵改道直接朝着赫连勃勃逃跑的方向进军。 刘长林判断的果然没错,原来长戎族本出自远古时期的中原国,分为南北两部,南方是八个部落,由于彼此往来密切,因此形成了部落联盟,而北方还有六个部落,一直比较分散,暂时还没有联合统一起来,赫连勃勃的母亲和妻子均出自北方的猃允部落,他此去便是想要联合北方六部,意图东山再起。 刘长林大军沿路向北追踪,修建发现了一些失踪的王子昭的亲兵,得知王子昭他们因为流沙走散后的消息,一时悲喜莫名,喜的是终于有了王子昭的消息了,悲的是人还是没找到。原来出了居庸关一共有三条道路,一条一路向西沿着长城和草原一带直通西域,一条稍微向西北偏转通向长戎国龙城等地,一条却是向北通往长戎国北方六大部落,三条路起点虽然差不多,但随着道路的蜿蜒曲折,尽头却截然不同,这三条路也是西部和北部各国家和部落与中原太白国、云梦国、月出国等进行商贸往来互通有无的道路。刘长林率兵走了南路,费介带人走的是中路,王子昭等人走的却是北路,因此,三方人马越走越远,根本无法汇合。 刘长林辨清情形,一路轻装简从,追踪赫连勃勃的轨迹,抵达了北方的猃允部的地盘。猃允部世代生活在北方草原上,见刘长林大军来到,在赫连勃勃巧舌如簧的怂恿下,凭借狼居胥山妄图垂死挣扎据险自守。但由于刘长林用兵一向讲究兵贵神速,没有给猃允部可乘之机,而是毫不留情一举进攻,猃允部事前没有防备,临时部署,仓促间阵脚大乱,所以,一番鏖战之后,被刘长林轻而易举的将其部落的首领、臣相和几员大将又活捉了过来。看着反复无常的赫连勃勃,刘长林决定进行封禅大典,以宣告天下,犯我云梦国者,虽远必诛。 出发时还是酷暑,转眼已到秋天,狼居胥地处北方苦寒之地,封禅这天,天突然飘起了雪花,雪花纷纷扬扬,布满了山川和旷野。刘长林率人首先来到狼居胥山举行禅礼祭地,然后又来到狼居胥山下东方设坛,举行封礼祭天。祭坛坛宽一丈二尺,高九尺,并用云梦国文字写下了一封玉牒书。之后,刘长林和费介、黄忠、赵德汉等一众出身入死的将领们押解着俘虏的长戎国的八个部落加上猃允部的首领、大臣、大将们又重新登上狼居胥山进行第二次祭天大典。祭天采用祭云梦国太一神一样的礼仪和程序,先修筑了一个三层高的祭坛,然后在祭坛周围又修筑了只有一层高的用青、赤、白、黑、黄等五种颜色装饰的祭坛,用来象征远古中原国传说中的五位声名显赫的帝王。 刘长林和众将士杀死几十头白鹿、野猪、白牦牛等作为祭品,在庄严的音乐声中跪拜行礼,并朗读了玉牒书内容。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埌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何蓄……正阳显见,觉悟黎蒸。于传载之,云受命所乘。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托寓,谕以封峦。”云梦国随军参军粗狂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狼居胥山上久久回响。 刘长林站在狼居胥山上,放眼四顾,只见大雪飘飘,北风四起,长戎残敌虽已远遁,然王子昭也不见身影,不由悲从中来。刘长林命人堆土增山,并在山上立碑纪念,以示此地纳为云梦国疆土,并修书快马加鞭送回云梦国向圣上王昶报告了封狼居胥等事。 “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于一,昔有唐、虞,今有云梦。长戎国赫连勃勃叛逆,未伏其辜,大漠之西,以为云梦不能臣也。赫连勃勃惨毒行于民,大恶逼于天,臣刘长林、费介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阵克敌,擒赫连勃勃及名王以下。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云梦者,虽远必诛。”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别相信陌生人 话说那日王子昭与众人被流沙冲散之后,策马狂奔,当停下来时,发现随从的亲兵只剩下十余骑了。此时沙漠浩瀚,荒无人径,不辨方向,而众人携带的净水却早已喝完。王子昭和众人决计重返居庸关再做打算,于是众人朝依稀记忆中来的方向往回走。 岂料王子昭他们追出来的时候方向是往北,被冲散的时候方向是往西南,此刻往回走,却是继续朝西南方向前行,加上人马都是又累又渴,心神俱疲,行走缓慢,所以,天近傍晚却还没有看见城郭。 正当他们万分沮丧之际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身后传来,原来是一伙有三四十多人和一百多匹马匹以及十多架马车的商队正沿着王子昭他们行进的方向走过来。王子昭和诸位亲兵眼前一亮,为讨口水喝顺便问一下道路便下了马伫立在道旁等候。 骑在马背上的来人,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非常精明能干,只见他头戴高高的帽子,肤色较白,胡须稀少,眼珠还有点黄褐色,但却闪现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衣领和袖口都比较窄小,衣裳虽然上下分开,但看上去也是比较名贵的丝绸织成,等商队走近后,来人见到王子昭他们的穿戴时稍微迟疑了片刻。 王子昭于是主动上前,向中年人抱拳施礼道:“敢问尊者,可否讨杯水喝?” 中年人回头示意商队的成员们全部下了马匹,然后走到后面用一种王子昭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对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说了几句,只见那姑娘脸盘如新月般秀美,同时眉宇间又有一股英气,梳着高高的发髻,衣裳也是上下分开来的,上衣仅到腰间,外面那件衣服的袖口很短,只到肩膀,露出里面的轻纱。姑娘听到中年男人的吩咐后,回头又和几位二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咕噜了几句,接着他们都从马背后面的背囊里取出一个羊皮袋,又从另一个口袋取出一只木碗,来到王子昭他们面前,一一给王子昭和他的亲随们倒了一碗水。王子昭从小在皇宫长大,所以毫无防人之心,其他人也因为实在是干渴难耐,所以,大伙接过碗之后便都一饮而尽。 久旱逢甘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只是还没来得及感动和细细体会,王子昭和他的随从们便纷纷倒在了沙地上。为首那中年男人便和其他年轻人一起把王子昭他们的武器装备全部下了,接着又在他们口里塞上布条,把他们双手和双脚都捆绑了起来,然后丢到后面空着的两辆马车上面。 “阿爹为何要在水里下蒙汗药?”当商队重新出发的时候,独孤月影问道。 “女儿啊,以后记住了,出门在外要学会看人。这些人眼珠黝黑,皮肤虽白却泛有黄色,穿着战服,背着弓箭,挎着腰刀,一看就不是我国的士兵而是云梦国的将士。出发前大王正制定了协从长戎国攻打云梦国的计划,如果不出所料,长戎国应该是吃了败战,所以这些人才和同伴出了居庸关乘胜追赶长戎国残兵败将而来。只不过不知怎么回事,这些人迷路掉队了,也罢,谁叫他们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正好落在我独孤飞扬手里,这次我们回去正好跟大王覆命,说不定还能被记上一功呢。”原来这队人马正是吕方国的八大柱国之一——独孤飞扬的商队,前些时日往西域各国贩卖盐巴刚才折返回来,平时偶尔还干些买卖奴隶的勾当。 吕方国在云梦国的东北边,月出国的北边,扶余国的西边,水草丰美,有盐湖数处,从前由纥骨部,独孤部,拔拔部,达奚部,伊娄部,丘敦部,俟亥部七个部落和吕方部一起共同形成“吕方八国”,如今吕方部由于拥有盐湖而富有无比,一家独大统一了各部,原吕方八国便成了吕方八柱国,初步建立起了国家的各项规章制度。 半夜,王子昭斜躺在马车上因为车轮上下颠簸而被摇醒,空瘪的肚子饿得不听使唤不停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想他出生以来便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种苦头。现在,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道马车走了多远,行进到了哪里,想起出关时自己的意气风发和如今的困顿和窘状,不由得心生懊悔,埋怨自己不该如此轻率行事,出关前至少也应该跟南平郡王和刘长林等人商议好了之后再采取行动,只是如今再多抱怨也无济于事,得想办法找个机会逃脱才是。由于车厢太过昏暗,看不清情况,嘴里又被塞了布条无法大声,他只得用身体尝试着往左右两边互相轻轻碰撞了一下,感觉有人也轻轻的碰触过来回应了一下自己,于是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车上,只是由于担心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王子昭再也不敢合上双眼,就这样瞪着眼睛坐到天亮。 第二天,阳光从马车前面垂下的布幔里透出光亮来,王子昭睁大眼睛想努力看清周围的情况,原来车内和自己困在一起的还有七八个亲兵,有四五个还在睡觉,也有两三个和王子昭一样也是半夜没合眼,现在正互相打量车内的情形的。看来,自己这边是被分成了两伙,不知其他兄弟们的情况如何。 又过了不知多久,突然马车帘子被掀开了,一阵刺眼的白光扫射了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管家模样的男人伸长了脖子探出个头来察看了一下车内的情形,然后吩咐手下的奴仆把王子昭他们陆续丢进了一间堆满煮饭用的柴禾的房间。 此时已是吕方国正午时分,独孤飞扬没有顾得上休息,连饭也没吃,便换了身衣服径直前去会见吕方国大王了。 吕方国大王吕兴庆年近六十,是一个身材虽然矮小但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正因为拔拔部上柱国拓拔弘兵败回朝的事伤神费脑,此次吕方国虽然没有派大军前去参战,但捐献了赫连勃勃一百多车盐巴,又提供了上万辆马车的粮草,原本指望打败云梦国,好从中得到赫连勃勃许诺的云梦国巨大的粮食利益,没想到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一卷 第二十章 盐湖绝地求生 “哎呀呀!我的盐巴啊,哎呀呀!我的粮草啊!……” 当独孤飞扬走进大殿的时候,吕方国大王吕兴庆正穿着便服,披散着头发,打着赤脚,在牙帐城皇宫内走来走去,一边用手扒拉着头发,一边哀嚎着。 内侍传话后,独孤飞扬在旁边半鞠着身子站立了很久,丝毫不见吕兴庆要召见自己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请示道:“启禀大王,臣此行前往草原各国贩卖盐巴,幸不辱使命……” 还没说完,就已被吕兴庆打断了他的话,只见吕兴庆涨红了脸,上前来揪住独孤飞扬的衣领,瞪圆了双眼,咬牙切齿道:“就凭你卖的那几十车盐巴赚得那几个钱比得上我的损失吗?”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松开了独孤飞扬,双手不停地在胸前交替揉搓着,重新在皇宫里踱来踱去,时不时还跺下脚。 “启禀大王,臣在回来的路上,还擒拿了十多个云梦国的将士。”独孤飞扬早就清楚自己大王什么德性,虽然富有整个吕方国,却贪财吝啬,脾气暴躁,同时又喜欢把责任怪罪到下属头上,所以,早已见怪不怪,强忍着怒气继续说道。 “十多个将士,能值几个钱?难道云梦国还能把它成千上万石的粮食用来赎这十多条人命?”吕兴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独孤飞扬退出去。 独孤飞扬回到府邸,只见独孤月影正蹦蹦跳跳的迎上前来问道:“爹爹,大王见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独孤月影第一次跟随父亲出远门经商,并且大获全利,所以很是开心,还没注意到独孤飞扬早已铁青着的脸。 这时管家上前来请示道:“柱国大人,请问那十多个俘虏该如何处置,是杀了还是……” “杀了能肥几丘田?随便扔到哪个盐湖去!越远越好!”独孤飞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突然提高了嗓门怒吼道。 就这样王子昭和十多位随从被饿了一天一夜,还未来得及被松开塞在嘴里的布条和绳索,便被重新押解着上了一个大囚笼,辗转几次后,被丢上了一所大船,然后驶往了一片陌生的盐湖充当苦力。 吕方国的盐湖主要分布在吕方国腹地一个黄河转弯处,南依中条山,北靠峨嵋鸣条岗,东连涑水瑶台,西接黄河古渡,是吕方国内最肥沃的盐湖之一,归吕方国大王吕兴庆所有,但周围也有少许私家开采的盐湖,比如独孤飞扬就拥有一块吕兴庆赐予自己的面积不小的盐湖。 盐湖苦力直接刮取盐湖里边的咸土,然后用草木灰等吸取湖水,作为制盐原料。制盐时,先用水冲淋这种制盐原料,溶解盐分形成卤水。然后再将卤水置于大锅中,用柴火加热蒸发水分,取得盐粒。这种方法称为淋卤煎盐。为了提高盐分浓度,往往还要将制盐原料放在烈日下暴晒。 盐湖苦力不仅每天要顶着烈日采卤、晒卤和用柴火熬制盐巴,为了防止苦力们逃跑或者拒绝做工,盐湖管事还每天给他们戴上沉重的脚镣,不给他们吃饱,并且修建了防御工事,派了监工把守各个通道出口。盐湖的另一边虽然无人把守,但却隔了条黄河,没有船便不能渡河。 王子昭他们初来乍到,为了让他们屈服,盐田管事把他们统统暴晒在烈日下,把他们大半截身子都埋在盐湖里,只露出脖子以上的地方,然后不给吃喝(盐湖盐分较高,一般人沉不下去,类似西方的死海,也是盐湖的一道奇观)。一般人如果持续呆在这种环境下,虽然短时间内不会被淹死,但时间久了由于体内外的液体浓度不一样,便会慢慢脱水而死。为了活下去,王子昭他们只得忍辱偷生,答应老实待在盐湖,成为了盐湖苦力。为了防止他们一起闹事,管事还把王子昭他们分成了几伙,混杂在其他苦力中,轮流采卤、晒卤和熬制盐巴。 王子昭和云舒(云龙送给王子昭的亲随)、孙旺、钱铭、周琎等五人被安排与吕方国的三位囚犯田喜等人一起做事和休息。吕方国的三位囚犯,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家贫无力还债,就被关押到了县衙大牢,而盐湖又缺少精壮劳动力,所以被黑心的狱卒窜通人贩卖到了独孤飞扬的盐湖。刚开始,由于语言不通,王子昭和他们基本不怎么说话,久了,彼此也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语言,进行一些日常沟通了。 盐湖管事看王子昭等人既年轻又身材健壮,所以,分食物的时候还常常刻意克扣分量,经常只给窝窝头,连蒸饼(一般会放些干枣、胡桃瓤进饼心里,然后用火蒸煮,蒸到外面炸裂开了就可以食用了)都很少给,更别说有什么瓜果菜蔬、米食麦饭了。但轮到做事的时候,却又派他们在烈日下干活,可怜王子昭,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只能肩挑手扛做些粗笨的杂活,于是形容日渐枯槁,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从外形上看,除了那双干净透澈的眼睛,基本和贱民没有什么两样。幸好还有云舒等人照顾,吕方国的囚犯也都老实巴交,不计较活多多少,王子昭总算没有当场毙命在盐湖。 盐湖苦力住的地方更加破败不堪,窗户纸都是透风的,晚上蚊虫便潜进来,嗡嗡闹个不停。为了节省开支,往往几十名苦力被挤在一个大房间里,里面只有一个大炕,睡觉的时候大家都是横七竖八倒头就睡,打鼾声、脚臭味、汗味……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正常人一般根本待不下去。刚开始的时候,王子昭晚上总是睡不着,每晚都会望着窗外思念父皇和母后,但没几天,由于实在太累了,也就慢慢习惯了这种不人道的生活方式。 一天,正当王子昭他们八个人在烈日下搅动盐水用大火熬制盐巴时,突然听到水面上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艘帆船,跨过了黄河,来到了盐湖这边,来人大约有二十多个,全都是彪悍的壮汉,上身赤袒,下身虽然穿着短裤,却不如说是蒙着布条更合适,腰间还别着一柄大刀。这些人还未上岸,便朝这边开始拉弓射箭,那些个管事和监工一看到来人后,马上撒腿就跑,逃往防御工事了。 王子昭他们正在埋头做事,脚上全部戴着镣铐,无法奔跑,只得吓得躲藏在一口熬制盐巴的大锅后面。这些壮汉手提弓箭和口袋,径直朝大锅那边临时堆放盐巴的地方走去,有几个人将今天刚熬制好的几袋盐巴抗在肩上,剩下的人看到了王子昭他们,然后用刀威逼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王子昭他们八个一起上了贼船。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十二王子治水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河堤贪腐案件 天刚蒙蒙亮,王子虔他们一晚没合眼忙着照顾病人和难民,突然,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上游不远处的河堤竟然决堤了,原来,上游的暴雨量增大了,河堤不堪重负,尽管有崔由检等人连夜值守,还是被大水无情地冲垮了。 王子虔和一些贱民们跑出来观看,只见大水咆哮着,像一匹匹受到惊吓的野马,又仿佛阵前冲锋的将士,从河堤决口狂奔而来,势不可挡,低处的房屋和农田瞬间被淹没无踪,近岸边的大树甚至被连根拔起,洪水夹裹着上游被摧毁的民居的木头和一些未逃脱死掉的牲畜一路汪洋而过。 这时,水上面还漂浮下来了几名河工老兵,可惜,洪水太过凶猛,人们无法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卷进漩涡,最终消失。 此时雨点终于变小了,大多数贱民们从窝棚跑了出来,跪倒在王子虔面前,叩谢十二王子的救命之恩。 萦河大堤决堤,由于转移及时,虽然没有造成严重人员伤亡事件,但直接淹没了神川下游10多个县市,800多平方公里的田园变成了一片汪洋,20多万人流离失所。仅清水、白沙、萦河3个郡县,就有30多万亩耕地被淹没。滚滚洪流,使原来云梦国的粮仓变成了满目疮痍的洪灾区。此时水稻还未到收割时候,一些郡县颗粒无收,瞬间灾民遍野,特别是原来生活卑贱的贱民们,更是每日都有因饥饿而死的人,还有些生病却缺乏医药的百姓,也只能眼睁睁等着死去。 此事上报到朝廷,圣上王昶龙颜大怒,要求彻查萦河大堤决堤事件。朝廷每年拨下来全国防洪的粮款都上千万两,尤其是萦河大堤,更是有求必应,从不吝啬,如今却酿成如此惨祸,对涉案之人决不辜息,一定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由于萦河大堤使者崔由检已经在决堤当日因公殉职,所以,此事尚存的那些河工老兵全部被暂时收押进了监狱。 负责彻查此事的,乃是刑部尚书裴如海,同时由鄂国公王贲协同办理。裴如海是云天啸门生,做事认真仔细,一向为王昶所器重。 由于连番大雨,再加上辗转迁徙,原来的萦河大堤的档案不是被大水毁损了就是在搬迁过程中不知所踪了。负责萦河大堤的初级精算师经多方寻访,被发现时由于雨天路滑,早已不慎失足滚落山坡,活活摔死了。经过审问决堤存活下来的老兵,却都异口同声说,此事全由崔由检一人负责,自己并不知情。崔由检已经牺牲,出事前其家还有他的老母亲和妻子以及一个还未年满十岁的孩子,崔由检四十岁上下才勉强成婚,所以,儿子还未成年。但河堤决堤之后,崔由检的家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遍寻不着。裴如海不辞辛劳,日夜明里暗里耐心排查走访,终于有一个贱民提供了一条宝贵的线索,那就是崔由检身前经常送钱物给邻村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年前已经远嫁他乡。 裴如海敏锐的觉察到这条信息绝不一般,于是,便连夜派人去寻找了那位妇人前来。乡下妇人一看大堂这种威严的气势,马上如实招供,说是自己一家毫无立身本领,十多年来一直靠崔由检资助,包括女儿的嫁妆也是由崔由检操办的。但问起两人的关系,妇人又坚决否认和崔由检有私情。 崔由检的俸禄并不高,为何还长期资助一位毫不相干的妇人?鄂国公王贲认为,此事非常简单,那就是,崔由检一直中饱私囊,用朝廷的钱养着自己的相好的,反正死无对证,那妇人不肯说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情理可通。所以,可以结案了,就是萦河大堤的维修经费都被崔由检一人给贪污了,由于大堤决堤,所以他畏罪自杀自己投河而死,至于所剩的钱物都被他家人席卷一空了。裴如海觉得此事似有蹊跷,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崔由检,并且妇人家中所剩的银子中,还有专门发给河堤使者俸禄的专用记号,看起来也似乎可以结案了。 “此事大有不妥。”王子虔听闻裴如海和鄂国公准备结案,便急匆匆寻了前去。 “十二王子觉得有何不妥啊?”鄂国公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守着丹炉炼丹,见到王子昭来了,头也不抬的问道。 萦河县素产黄豆和绿豆,这里的人都有早上喝豆浆的习惯,而鄂国公来了后也入乡随俗,早起便开始喝豆浆。鄂国公无心政事,平日里就喜欢结交一些方外之士,炼丹是他生平最大的爱好。无论走到哪里,可以一日食无肉,也不可一日不炼丹。 “启禀叔父,小侄见过这位崔大人,工作非常认真,生活十分朴素,所以绝无贪腐之可能。”王子虔回答道。并将他那晚见到崔由检的事情说了一遍,“如此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之人,试问怎么可能监守自盗呢?” “十二王子太过年轻了,前朝有位公孙宰相,虽然巨富,但外面所用定为破衣旧絮,人不可貌相啊。何况十二王子见过他几次呢?怎么仅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认定他尽忠职守而不是逢场作秀呢?”鄂国公在炉旁看炼丹出神,回答王子昭的话时,竟忘了手中端着的豆浆碗,手一撒,豆浆泼到了炉旁供炼丹的一小块石膏上。不多时,那块石膏不见了,原本是液体的豆浆却变成了一摊白白嫩嫩的东西。 此事太过离奇,于是鄂国公不再纠结王子虔的事,随便朝门外唤了声,于是一个随从进来把这一摊白白嫩嫩的东西尝一下,没想到竟然连呼:“好吃!好吃!” 王子虔看叔父一副无心搭理的样子,又去见了裴如海,行过礼后,裴如海只是沉默不语,似乎若有所思,王子虔离开时,他才起来说了一句:“恭送十二王子殿下。”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初次国本之争 王子虔回到府邸,又邀请户部的人和商良一起筹划了明后几天的赈灾事宜,晚上躺在床上,王子虔脑海一直浮现出崔由检的身影,怎么也睡不着。当今之计,唯有找到崔由检的家人才可以有一线生机,只是人海茫茫,难民众多,在六个郡县、二十多万难民中寻找三个居无定所的难民,实在是难如登天。 第二天,天放晴了,洪水开始慢慢消退,当地郡守和县令包括乡老等开始组织老百姓恢复生产。王子虔和随从亲兵又上街去查看灾民们的生活情况。 路上有一座城隍庙,庙门口有些贱民进进出出。王子虔信步走了进去,只见破庙里布满了蛛丝网,灰暗的空间里充满了腐朽和酸臭的味道,更显出它的凄清和荒凉。破庙里住了些无家可归的难民,王子虔命随从把自己带来的物品分发给住在这里的众人,在查看伤员时,突然一位老人家用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拉住王子虔,从那干瘪的嘴里似乎说出一句话:“崔大人是个好人啊。” 于是,王子虔便蹲下身来,拉着老人家的手问道:“婆婆,您刚才说什么?” 只见老人家目光呆滞的望向别处,然后又回过头傻傻地来望着王子虔,嘴里都囔着:“我什么都没说,您听错了。” 王子虔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和费翔等人骑马返回驻所,此时只见路上一名内侍在一队执金吾的随同下策马而来,遇见王子虔后,施了一礼,然后打开诏书说道:“十二王子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二王子王子虔治水有功,嘱立即返宫面圣,接受嘉奖,不得耽搁,钦此。” 原来是淑贵妃听说王子昭失踪后,担心王子展和王子虔两人出事,所以请圣上王昶下旨,让二人火速回京,以免节外生枝。 云梦国金銮殿上。 大殿上群臣正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当今圣上突然提出立储的事情。昨天南平郡王和刘长林、费介等返朝后,禀明了封狼居胥的事情,献上了俘获的长戎国的马匹以及赫连勃勃等众囚犯,同时也痛陈了王子昭失事的前因后果。本来,知道王子昭不顾军法追出关外后,王昶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刘长林返回时能把王子昭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哪怕是身负重伤在居庸关养伤也好,可是现在,终究是落空了。 一晚没合眼,满脸憔悴的王昶看着朝堂上站立的各位群臣,请大家商议立储的事。其实很多人早就眼巴巴的等着这一天了,只是当这一天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降临的时候,大家反而不知所措了。因为王子昭失踪了,原来拥立王子昭的嫡长子派突然失去了中心和方向,而费仲将军的死也使淑贵妃的气焰有所下降,毕竟淑贵妃能在朝中立足,和费家为朝廷一直镇守边关,圣上对费家总要高看一眼也有很大关系。现在剩下的王子中,原本低人一头的三王子的地位又开始有所上升了,毕竟他舅舅崔寔多年掌管吏部,多少朝臣都出自他舅舅门下,虽然目前还未形成气候,但来日方长,谁知道将来就一定不会有几个出人头地呢?每个王子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人为之撑腰,如今,万一站错了队,将来的锦绣前程可就不好说了。 “刘廷炜,你先说说看,平常你不是一向主意最多吗?今儿个怎么不说了。”王昶有点生气了,这帮朝臣,平常不让他们说偏要争吵不休,如今真有事要求助他们了,一个个都成缩头乌龟了。 “臣,实在无话可说,十三王子之事,还请陛下责罚臣等罪责,臣愿用身家性命担保,一定找回十三王子,为陛下分忧。”任刘廷炜再如何深谋远虑,也实在没想到王子昭会出这种意外,如今心里只剩无限懊恼和自责,至于今天朝堂上要讨论什么,他一概漠不关心,只求能找回十三王子,好让自己赎罪。 王昶更加不悦了:“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儿子刘长林收复居庸关,封狼居胥,居功至伟,十三王子目无军纪,私自出关,此事全是他为学不精,咎由自取!今后不准再议此事。”王昶何尝不想找回王子昭,毕竟那可是云天啸的外孙,当今皇后的独子,可一旦想到王子昭可能已经葬身沙漠或者被贩卖为奴,则皇家脸面无光啊,又或者万一敌人利用王子昭来威胁云梦国,到时云梦国就非常被动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赠援太白国作战居庸关已经开支巨大,江南洪灾又使云梦国诸多百姓流离失所、民心不稳,全年收成雪上加霜,如果此时再处罚功臣,只怕天下大乱指日可待了。 众大臣一听,皇上这是明显要舍弃十三王子了,得赶紧站队,特别是原先站在十三王子这边的一些人,此刻感觉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烧烤一般炙热,于是,眼珠一转,有人马上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大王子聪慧过人,文武全才,其母妃淑贵妃娘娘又德仪后宫,因此,大王子实在堪当大任!” 说话的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张仲祥。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一下子又站出十多位朝臣决定支持张仲祥,也是支持背后有费家撑腰的大王子王子展。 “臣有话要说。”谏议大夫刘行之站了出来。 王昶正在头疼,又是大王子,常言道,知子莫如父,大王子其才了了,不堪大用,但偏偏群臣似乎是一个死脑筋,除了王子昭和王子展,好像朕的十七个王子就没人了一样:“既然谏议大夫有话要说,就请直言。” 刘行之出列道:“启禀陛下,大王子其才任将军尚有几分长处,但处理政务恐非其所长。” 这一句话直接就戳中了王昶的心窝窝,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刘爱卿何出此言?” 刘行之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请內侍靳尚转递给圣上王昶,继续不卑不亢地说道:“这是大王子治水时,坊间风闻的一些百姓和官员对大王子的评价。大王子治水,过分爱惜自己的衣服就如同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倘有大雨,便派亲随代为视察河堤,其身不正,平常私自接受官员宴请,御下不严,对其侍卫暗中收受官员馈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麻木不仁,对百姓疾苦漠不关心,许多百姓求见一面而不能。” 刘行之顿了一顿,又向前一步说道:“臣以为,萦河决堤与大王子有莫大关系!请陛下明察。”说完,便跪了下去。 “一派胡言!”费允按捺不住训斥刘行之道,然后站了出来,激动的说道:“陛下,大王子夙兴夜寐,日夜操劳,勤于治水,实在有功于社稷,请陛下明察!” 夙兴夜寐不假,勤于治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这奏章上一桩桩一件件有根有据,绝非信口雌黄,王昶飞速的看了几眼奏章,体谅费允刚失去一个儿子,心情难免有些激动,不愿与他计较。于是下令群臣退朝,改日再议。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王子虔的礼物 王昶来到皇后的椒房殿,屏退左右,一个人踱了进去,走到皇后绣花的偏殿门口,却又迟疑了片刻。结婚二十多年来,二人始终相敬如宾,皇后云凤总是识大体顾大局,虽然挑不出刺来,却总觉得夫妻之间少了些什么,有时难免扫兴,有时他宁可皇后跟他耍下娇、无理取闹一番也好,但这样的皇后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了,因为,即使失去了独生儿子,皇后也没有跟他去哭闹过一回。 早有宫娥看见了王昶,正要通传,被王昶摆手制止了。此时的皇后云凤正坐在一张绣绷前,这是她一向的习惯,她总说,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因此,虽然贵为国母,云凤依然坚持做些日常针织物件给王昶和王子昭佩戴使用。只是今天她并未挑动针线,只是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绣品呆呆地坐着。 这幅绣品是她准备给儿子王子昭接风洗尘用的,绣的是《百子团圆图》,在她心里,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便是世间最好的凯旋。 绣绷旁边的书案上,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盛有一只刚出生可能还不到一个月的瘦小的小猫咪,眼睛湛蓝如同宝石般发亮,浑身雪白,但四个爪子周围却有一圈黑色,此刻正在轻声叫唤着,似乎是饿着了。在皇后旁边放糕点的食案上,今天却摆着一盆野果,颜色成红褐色,外形看上去有些丑陋。 尽管宫里嫔妃们大都养有各种名贵的猫狗,但皇后却从不豢养宠物,因此,王昶轻声问宫娥道:“今天有谁来过?” “回禀皇上,今天十二王子来拜见过皇后娘娘,说刚从闹洪灾的地方回来,仓促之间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孝敬给皇后娘娘,唯有这只据说是他在治水的地方拾到的被人遗弃的小野猫,派人清洗干净亲自送了过来;还有这野果,也是十二王子从闹洪灾的地方带回来的,说是当地很多老百姓吃的野果,叫地枇杷,请皇后娘娘尝尝鲜。” 正答话间,皇后已经回过神来,前来给王昶请安。“既然不喜欢,就让王子虔把它们统统拿走,这孩子不懂事,这些东西皇后怎么会喜欢呢?”王昶朗声说道。 这时云凤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一只饿得嗷嗷直叫的小猫咪,于是,让宫娥去给它取些吃食来。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云凤和王昶一同坐到食案旁。 王昶顺手拈来一个地枇杷剥开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下,“嗯,不错,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陛下说笑了,乡里野果,哪能入得了您的口。十二王子他这是在提醒臣妾,还有很多子民连饭都吃不上,只能用野果来充饥。”云凤温柔的答道。 “对,十二王子有心了,天下所有百姓皆是你我二人的子民……”接下来安慰皇后的话,王昶还真说不出口,毕竟盼了八年,养了十八载的儿子说没就没了,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陛下不用太过担心,臣妾的兄长已经委托刘将军为臣妾打探消息了。”云凤嘴里的刘将军正是刘长林,刘长林班师回朝,却把十三王子给丢了,这事皇上、太后、皇后、云臣相哪个心里也不舒服,因此没人提加封褒奖之类的话,倒是刘长林自己提出来,愿永守居庸关,为国效力,刚好费仲以身报国了,居庸关守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王昶也就答应了。各位朝臣心知肚明,谁也没反对,知道皇上是怕看到从小和十三王子一起长大的刘长林然后又睹物思人、触景生情,干脆眼不见为净,打发去边关了,要知道刘廷炜家里可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谁叫他当初力荐王子昭领兵的,活该! 夫妻二人相对半响无话,于是,王昶只好讪讪的退了出去,又去淑贵妃住的钟粹宫去了。 王昶走后,云凤把小野猫搂在怀里,用下巴去贴着小野猫的头和耳朵,用手反复抚摸着它身上的绒毛,不觉两行热泪滚下腮边。王子昭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是自己在冰冷的深宫里唯一的精神寄托和情感安慰,是她所有的未来和希望,可如今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同时,灵秀如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王子虔的良苦用心,他这是知道丧子之痛难以忍受,所以用这只需要人照顾的小野猫重新唤回皇后对生活的热爱,提醒她天下子民皆需要她来照顾,那些在洪水中失去亲人的人们也一样需要坚强的活下去,所以身为皇后,就必须承担常人之所不能承担之重,这些道理,她出阁前,父亲云天啸就已反复教导过她了。 其实除了拜托刘长林,云龙还特意去找了商辂,上次居庸关一战的情形,刘长林已经跟自己详细描述过了,由此,他知道了商辂以及他在南蛮的十八位好友的传奇故事。在商辂答应帮忙之后,云龙第一次用手中的权力私事公办给商辂办了病休的手续,又赠给他金银细软,名驹宝剑,好让他一边领着俸禄一边安心寻找王子昭。 话说那天王子昭五人和田喜等三人逃进树林后,大家担心那位穿丝绸的男子率人追来,于是众人慌乱中又继续跑向树木茂密的大山深处。 由于盐湖不是沼泽就是滩涂,所以,管事并没有给苦力们发鞋子,来到深山后,见稍微安全了一些,田喜把原来用来捆绑大家双手的绳子解下来,三下两下就编成了一双草鞋。这时,王子昭看着自己刚刚奔跑时因为摩擦而破损的脚板,再穿上田喜给自己编织的草鞋,心中一下子百感交集。 王子昭他们人生地不熟,再说也怕官府查问,毕竟身上并无任何证明,而入城,是需要乡老或者县衙出具的通行文书的,所以尽量选择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渴了就喝口山泉水,饿了采摘一些看上去无毒的野果充饥。由于是在山里,害怕豺狼虎豹的偷袭,晚上大家也不敢分散开来睡觉,幸好孙旺还懂的用布条摩擦生火,所以,当晚吕方国囚犯和王子昭这边都派了一个人轮流看着火堆,不要让它熄灭了。 夜晚,大山里格外寂静,风吹过树木发出呜呜的叫声,还有猫头鹰那凄厉的声音,也会在半夜时不时响起。大家横七竖八的躺在草地上,偶尔有蚂蚁爬过身旁,有时还有蚊虫会来叮咬一口,但由于今天实在是太紧张太劳累了,所以王子昭他们还是不知不觉的合上了双眼。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马背上的来人 孙旺和田喜两人正在看守着火堆,突然远处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于是他俩便叫醒大家,一起躲进了旁边的灌木丛。没多久,一匹骏马便已经跑到了火堆附近,只见它昂着头发了疯似的不停地左右摇摆上下颠簸,马背上的来人似乎受了重伤,完全控制不住这狂奔乱跳的马匹,终于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等马匹跑远了,又过了一会,大家看看似乎没有其他人追踪过来,便慢慢聚集过去,只见火堆旁躺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高大约八尺,一字剑眉,方口阔鼻,脸色发青,头角冒汗,此刻正微闭着双眼,似乎昏迷了过去;上身穿着做工精良的短装,腰间束着虎皮腰带,用的是上好的玉带钩,旁边还系着块玉佩,脚底穿着鹿皮做的靴子,他的袖边比云梦国的要窄一些,衣领左右互交,系扣子的地方在右边。身上还背着一把弓箭和一个箭筒,由于刚刚从马背滚落下来,箭筒里的铁箭也洒落不少在周围的地面。 看来这人身份高贵,只是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身上竟然中了一枚铁箭。王子昭查看了一下对方伤口,伤口在胸前,但偏离了心脏在靠近左膀的位置,伤口较小,但却血流不止,同时年轻人的血液也在变成紫色,脉搏也逐渐微弱,看来可能中的箭上有毒。此时,那年轻人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救我……” 这两个字发音和云梦国一样,听清楚后,大家开始面面相觑了,毕竟都在亡命天涯,也没个医生,如何救他?说时迟那时快,云舒竟然毫不犹豫的把对方的毒箭拔了出来,然后用嘴开始对着年轻人伤口把毒血不断地吮出来,吐在旁边的草地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看云舒已经豁出了性命,也就开始分头行动,用手折断了一些树干和枝叶,搭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年轻人抬了上去。 这一夜又是无眠。过了一会,天边终于露出了晨曦,折腾了一晚的大伙抬着年轻人,准备去找一个集市好寻到医生给年轻人继续治疗。 “顺着溪流往下走就可以找到集市。”年轻人开始有些清醒,给大家指路道。 一直走到正午,大家才开始看到年轻人所说的集市,此时的溪流已经出了山谷,汇入了一条大河,在河岸边较宽阔的平地上面,在沿河的柳树下面,中间隔开了一条大道,道路两边按南北方向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谷物、纺织品、陶器、油料、酒坛,还有一些小动物、鱼类和兽皮等。每种商品下面都垫了一些茅草之类的东西,卖家就坐在自己卖的东西旁边,并不吆喝,只是看着过往的行人打发时间。 王子昭默默地跟在担架后面来到集市,心想,这年轻人地理学得真好,要是当初自己也能热爱地理,虚心向陈太傅学习,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王子昭他们打量来打量去,没有发现一位摊主像是治病救人的郎中大夫。再看看他们买卖东西,却并不需要付给对方凭证,而是抱着一样自己的东西放到对方摊位前,然后再取走对方的一样东西。有时对方如果不愿意,这时来人就会自己走开,并不纠缠。过了一会儿,只见原来有位用母鸡想换酒喝的猎户,已经拿着一把斧头过来了。难道是要闹事吗? 刚听他们对话,用的语言竟然和云梦国的相差无几,所以王子昭他们赶忙上前拦住对方,“兄台有话好说,何必为了一坛酒而伤了和气。”猎户不解的瞪了他们一眼,大力推开他们,径直走到卖酒的摊位前,然后取了一坛酒就离开了,这时,原来那位卖酒的农夫竟然不再阻拦,而是直接看着他把酒抱走了。 王子昭几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只听年轻人轻微咳了几声,众人才想起原本是要来找医生的。于是,王子昭转身来到年轻人身边,只见他强撑着自己,拉住王子昭,指了指自己的玉佩,又指了指那边一个卖甘草的摊子,示意王子昭给他去取些甘草来。 王子昭拿起玉佩看了看,这是一块雕花玉璧,用的是翡翠,下面还垂了几条羊脂白玉制成的小鱼儿,应当是极其名贵,如果只换一些甘草,实在太可惜了,可是自己同行的八人,谁身上也没有银两,真叫人左右为难。这时,云舒看见了,默不作声地把年轻人的箭筒和铁箭取了去,直接摆到一位猎户摊位前,猎户看了看铁箭,又看了看云舒,然后把一张兽皮交给了他。 云舒拿着兽皮去到卖甘草的摊位,卖家用筐子直接装了一筐甘草让他抱了回来。年轻人看着云舒,脸上露出了笑意,然后拼命塞了几把甘草放在嘴里使劲咀嚼。大伙看阳光还是很剧烈,于是,把担架移到另一棵更大一点的树荫下,接下来,几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去,身无分文,也没有通关文书,国与国之间,一定要有通关文牒才会被放行,看这里语言跟云梦国接近,便知不是吕方国,可这里又是哪里?为何人们交易都不用凭证? “跟我回府。”年轻人看出这群人满脸茫然,并无去处,便提议道。大伙看了看这位年轻人,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去处,于是便都同意了。 年轻人中的依然是上次云梦国将士中的草乌头这种慢性毒药,中毒时间才四个多时辰,不算太长,由于云舒及时帮他吸出了毒血,再加上甘草的解毒作用,所以,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暂时有些虚弱。在他感觉好了些的时候,他向诸位一一道了谢,告诉大家他叫朱蒙,并介绍了些此地的风土人情。原来这里是扶余国地盘,但对为何受伤,以及他身份又是何人,他没有说,大家也没有问,出门在外,这已经是落魄中的人们的江湖常识了,所以,吕方国的三位囚犯到现在也并不知道王子昭他们的底细,只知道是被独孤飞扬送来的苦力。 由于附近并没有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所以,大家还是用担架轮流抬着朱蒙上路了。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扶余王宫夜宴 这里离朱蒙要去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附近也并没有客店之类的住所,所以,晚上还是露宿在荒郊野岭。今晚由王子昭这边的钱明和吕方国那边的方子辰一起守夜。 “你手怎么受伤了?”方子辰看钱明抱回一堆柴禾,手指还有点滴血,所以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划破了点皮,不碍事。”钱明不以为意的答道。 这时方子辰又看到钱明的衣服也似乎被灌木扯破了一块,浪迹天涯,这些都是常事,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地把钱明抱回来的柴禾添到火堆里去。 第二天日落时分,大家在朱蒙的指点下终于赶到了一座城门前,朱蒙把身上的玉佩取下来,又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然后把玉佩递给了守城的官兵,心里暗自感慨道,昨天情况危急之时,如果没有云舒在场,今天这块玉佩就已不可能仍在自己手上了。士兵接过玉佩验明后,不敢轻慢,马上跑上城楼告诉了守城官员,不一会儿,一辆豪华马车便来到了城门口。 朱蒙让云舒扶自己上了车,又请王子昭上了车,还另外叫了辆马车载上其他六人一起连夜赶往王城了。 两辆车上都准备了吃食和饮用水,这边朱蒙拿出吃食分给云舒和王子昭,三个人一起吃饱喝足后,便躺倒在马车上又聊了几句。扶余国在吕方国的东边,以农业为主,畜牧业很发达,手工业也较发达,地方方圆约二千里,有八万多户,总人口约二十多万人,国家比较强盛,但也有落后的部落,就如前面发现朱蒙的地方,就在扶余国王室经常狩猎的地方附近,民风淳朴,还停留在原始的物物交换阶段。扶余国素来和云梦国有所往来,所以语言和文字都学习和使用的是云梦国的。云舒听后,几次看着朱蒙,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一看到王子昭那警示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也许是从来没有如此舒服地休息过了,王子昭他们没多久便睡着了,所以,到达王城的时候,怎么进的城门,又经过了那些巷子,朱蒙什么时候下的车,王子昭和云舒他们都不知道。 当听到有人不断的叫唤:“请公子下车。”的时候,王子昭和云舒才慢慢苏醒过来,此时报更的鼓声响起,原来已是酉时了。 云舒扶王子昭下了车,只见此处房屋建筑恢宏,比起云梦国王子昭新封的亲王府相差无几,只是像是后门,门上虽有狴犴的图像,但门前并无石狮子之类的镇府之物。 两人进了府邸,便被带到厢房休息,才知道其余六人也都住在后院附近几间客房。 朱蒙刚回到府邸没有多久,便有人来报,说是宫里前来宣旨。然后,进来一位内侍模样的人,朱蒙定睛一看,竟然是皇宫的大内总管余公公,于是连忙跪下接旨。 余公公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闻大王子英武非凡,狩猎颇丰,朕特意今晚在崇华宫设宴招待诸位王子一起家宴,望毋推辞,钦赐,跪安。” 朱蒙领旨谢安,又道:“启禀公公,今晚我王府有贵客在此,实在不能入宫侍驾。” 岂料余公公说道:“即是大王子贵客,那就一同前往赴宴吧。” “这万万不妥,还请公公三思。”朱蒙推辞道。 “有何不妥,难不成大王子是想忤逆圣上不成?”余公公提高嗓门道,接着又叫外面的禁军进来,“来人,请大王子的朋友们一同前往皇宫赴宴。” 于是,大王子只得带上王子昭等八人一起前往崇华宫赴宴了。 崇华宫内热闹非凡,扶余国国主高檀离已和王后以及诸位王子在大殿等候多时了。只见众位贵人衣服皆用上等丝绸,并用金丝银线镶嵌。高檀离头戴日常用的皇冠,比上朝的皇冠少了些下垂的璎珞,与王后一起坐在丹陛的御榻上,两旁张着黄色的布幔,下面的食几上,摆满饮食用的大小金器。 诸位王子分别坐在丹陛下面的两排,后面张着青色的布幔,他们头上的王冠造型稍微小些,王子的王冠两边还有折风(用来修饰),中间还缝着一块美玉,晚上映射着月光和蜡光,熠熠生辉。看来朱蒙说的都是实话,扶余国确实比较富裕。 见高朱蒙等人来齐之后,高檀离非常喜悦,下令奏乐开宴。于是,宫娥依次奉上美酒佳肴,一排佳丽依着音乐翩翩起舞,好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 这时,朱蒙率诸位王子等一起向高檀离磕了一个头,然后才坐到座位上。接着,高檀离给诸位王子赐茶,朱蒙等又在座前依次下跪,再磕一个头。高檀离饮完茶,侍卫给在座的每位王子赐茶,光禄官又给王子昭等八人赐茶,这时,又要磕一个头。喝完茶后,朱蒙又率大家再次叩首,这时音乐声停了下来。 然后,仪司官分别拿举着壶、爵、金卮等依次来到诸位王子和客人面前,此时音乐声再次响起,在场所有人又一次全部都站起来,仪司官举着一壶酒把酒倒进朱蒙等人的爵里,于是朱蒙又率领大家从右到左跪在大殿中间,再次叩谢圣上隆恩,然后又一次从右到左站立起来,坐到自己座位上去。 正当扶余国主高檀离举杯想要大家共饮第一杯时,高朱蒙突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父皇鞠了一躬,然后举起酒杯道:“启禀父皇,我国素来有酒无舞不成欢,儿臣愿为父皇起舞助兴,恭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扶余国男女老少皆能歌善舞,女性年满十五岁及笄之后,还会载歌载舞在大路上,然后叙述自己的家世背景、手工针线、容貌姿色,用来表达求偶的意愿。特别是节庆宴会上,主人和客人往往轮番起舞,用琵琶伴奏,其余的人在旁边用手打着节拍,一人领唱,众人齐呼“空齐”来表示相和。 高檀离似乎很高兴,马上允准了朱蒙的请求,于是朱蒙便在大殿上跳了起来,朱蒙的舞蹈慷慨激昂,大开大合,模仿战斗中的情景,颇为豪放。 没多久,一位后宫的舞姬也加入了进来,和朱蒙一起跳了起来。这时,朱蒙把云舒也拉了进去跳舞,云舒哪里会跳,手里的酒杯还没来得及放下,便洒了朱蒙一身。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三千里地山河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南冠今又楚囚 扶余国主进去跟近卫统领熊渠商议事情后,大殿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第一杯酒必须由宴席最尊贵的人下令才能喝。于是,扶余国皇后让司仪官又进献了一轮水果上来,大致有苹果、大白杏、香水梨、水李子、沙果、山楂、葡萄等等。 众人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听着琵琶欣赏舞姬矫健的舞姿,对于王子昭和其他三位随从来说,这种久违的感觉恍若隔世。 大约三刻钟后,高檀离终于从后殿步了出来,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愉悦,举杯邀请道:“孤王因为一点琐事耽搁了大家时间,还请诸位开怀畅饮,不醉无归。”于是大殿内开始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言笑晏晏,一片祥和。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大家突然想起朱蒙和云舒已经出去更衣许久了,于是高檀离使了个眼色让熊渠前去一探究竟。熊渠带领近卫军前后左右搜寻,只差没把整个皇宫掀翻了,仍不见这二人身影。于是,熊渠马上意识到朱蒙可能已经金蝉脱壳了,慌忙跑回大殿跟高檀离私密了几句,接着便率兵追了出去。 高檀离接到密报后,表面仍不动声色,继续邀请在场的诸位喝酒。王子昭他们不好推脱又不胜酒力,皆醉倒在大殿上。 当第二天的阳光已经穿过回廊晒到了国宾馆窗户上的窗花时,王子昭他们几个还宿醉未醒。突然一阵喧哗声起,原来是负责缉捕的官员来到了国宾馆,司礼官慌忙迎上前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昨日宴会完毕,今早司膳官清点金银器皿时,发现少了一个金杯,怀疑有人私带出宫。此杯素为我所珍爱,所以特意命缉捕厅人等前来搜查。闲杂人等,请勿干扰。钦赐,礼部跪安。” 王子昭等人还来不及穿上外衣,迷迷糊糊地就被带到了国宾馆的会客大厅,然后只见一位缉捕的小吏不知从哪个房间捧出一个金杯来,王子昭定睛一看,果然就是昨晚宴会时扶余国主用的金杯款式,这下人证物证俱全,由于事关皇家,于是由近卫军熊渠接手,把王子昭等七人押送到了近卫军的戒律房。 “说,我们陛下把你们当成贵客,你们为何要串通一气私藏我们陛下最喜欢用的金杯。”熊渠把王子昭等七人一个一个轮流叫进去问询。 “冤枉啊!大人。小人昨晚真的是醉得一塌糊涂,金杯之事并不知情。”已经连续问询了四个,所得到的都是这句话。接下来,当然免不了一番刑讯逼供,抽鞭子的声音,叫喊声不断透过围墙传到前面大厅。 当第五个嫌疑犯被押进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审讯,他突然朝熊渠噗通一声跪下了,说了一句:“云梦国皇后独子在我手中。” 熊渠示意左右退下,定睛看了一下眼前这个人,长得倒还眉目清秀,身高七尺有余,遇见自己威严的目光也不慌张不躲避。 嫌犯径直走到桌前,此时刀笔吏已经出去,他用手沾了墨水,在供状上写下“云梦国皇后独子在我手中。”十一个字。 熊渠从怀中掏出一块昨晚近卫军巡逻时在崇华宫门前捡到的布条,上面的字迹似乎用鲜血手写而成,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但比对了一下字迹后,熊渠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再说前面被审讯的四个人和剩下的还没审讯的王子昭、周琎都还跪在大堂上,只是田喜等身上由于扎扎实实挨了几十鞭,都有些皮开肉绽,此时突然没有听到里面的叫喊声,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下。 熊渠出来后,直接下令对王子昭搜身,然后士兵从王子昭贴身的腰间取下来一个香囊递给了熊渠。王子昭伸手想要抢回来,却被周琎一把拦住。 熊渠定睛一看,这还真是一个别有心裁的香囊,囊身用的是金黄色的锦缎,上面绣着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等五种常见的毒物,想来原先应该是放了解毒用的香草,捆扎香囊的是金黄色的丝带,还下垂有金黄色的丝穗。香囊虽小,但用料讲究,做工精致,五种毒物形象栩栩如生,仔细再看,香囊上面不起眼的地方还绣有一个凤凰的“凤”字。 于是,熊渠不敢怠慢,将王子昭和其他六人分开关押起来,然后拿着香囊前去拜见国主高檀离了。可怜王子昭,昨日高堂客,今日阶下囚,还不知道,一场惊天之变由于自己的缘故正在慢慢酝酿形成。 却说转眼间,云梦国的千秋节已近在眼前,云梦国国主王昶在淑贵妃的建议下,决定将每年自己的生日九月初五立为节日,此前此后全国一共放假三天,普天同庆。每年九月初五这一天,王昶和皇后、贵妃等人还要登上京师兴庆宫内花萼楼举行盛大宴会和乐舞表演,与文武百官、百姓同乐。活动结束后,大臣们会纷纷向皇帝敬献各种精美的铜镜,王昶也向四品以上的大臣颁发铜镜,为寓意美好,王昶决定用千秋万岁的“千秋”两个字来作为铜镜的名称,这个时期云梦国制作的铜镜也叫“千秋镜”。 今年由于云梦国扫荡了长戎各部,所以西域各国都派出了使团前来祝寿,而作为上次云梦国捐赠十万石粮食的答谢,太白国也遣使前来贺寿,顺便商讨七公主的婚事问题(此时,王子昭走失的消息一直被守口如瓶,所以外界并不知晓)。同时,月出国也想借此机会来看望一下自己远嫁的大公主近况如何,所以也派了使臣前来。只是,没想到已经三十多年未有往来的扶余国也派了使臣前来贺寿,看来今年注定是一个热闹的千秋节。 民间百姓因为放假,在这三天也会举行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所以京师一片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的情形。王子虔也由于清秋节不需要读书习字,于是带了费翔跑到街上来凑热闹了。 只见东市一处摊位前布满了人群,原来是有人在进行射覆。射覆,是云梦国上流社会中极为流行的一种近似于占卜术的猜物游戏。在瓯、盂等器具下覆盖某一物件,让人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一般射覆所藏之物大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如手巾、扇子、笔墨、盒罐等等。王子虔素来才思敏捷,于是便挤了进去。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热闹的千秋节 只听摊主说道:“今儿个大家心情都不错,不如出一个既常见又不常见的东西如何?” 众人皆道:“好!” 于是,摊主取出一个盒子道:“我有一客人,自西向东来,一边唱着歌,一边打着拍。不从门口进,偏要翻墙来。起舞入庭院,少妇多熏艾。与人格斗死,主人不悲哀。请大家猜猜这是何物?” 王子虔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有一位戴着斗蓬蒙着面纱的年轻人轻柔地说道:“这有何难,且听我道来:一物牙尖嘴又利,窈窕身长姿容细。白天隐蔽傍晚出,出来便要食肉糜。此时正当季节,不知我猜得是也不是?” 这声音一出,虽不是云梦国口音,但听到的人无不感觉如弱柳扶风,不魅而娇,又似人饮醇酒,不酥而醉。王子虔仔细望过去,只见对方身材姣美,穿着上等上的蜀锦做成的深衣,一个个四方形的图案内,绣得是清素淡雅的莲花模样,纹样对称,四方连续,色调鲜艳,衣裳上下相连,下摆不开衩口,而是将衣襟接长,向后拥掩,即所谓“续衽钩边”, 腰间还束着一副小巧玲珑的白玉腰带。 此时摊主揭开谜底,少年女子果然猜中了,说它常见,是因为它正是这个季节家家户户都怕驱赶不及的蚊子,说它不常见,则是和以往射覆常用的笔墨纸砚等物品截然不同。看来今天的摊主为了使节日气氛更加热烈,事前进行了深深的思考,提高了射覆的难度。摊主见有人答对,便拿出一小盒上好的花笺来,赏给女子。此花笺来自太白国,相传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女诗人,自己将纸染成了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残云等十种颜色,并用竹笼慢煨使每张纸都熏上了花香,适合写精致的短诗,在云梦国内颇受欢迎。 “好!”周围一片叫好声,光看外形已如凌波仙子出类拔萃,再听声音又如空谷黄莺悠扬婉转,现在又看到此女子才思敏捷,众人不由得心下赞叹。 摊主又端出一只盒子,继续道:“现在请诸位来猜第二个物件,话说此物真神奇,居在庙堂人不识。一气常化为圆实,雄雌难辨有羽翼。” “燕卵。”这次王子虔和那女子一齐答道。周边又是一片叫好声和鼓掌声。二人不分伯仲,摊主继续答谢,也不分男女,都奖励了一小盘来自西域的凉州葡萄。王子虔交给费翔捧着,女子也转身给了自己的侍婢。 接着又是两三轮,二人还是难分高低。于是,摊主为难道:“小民受皇室委托,每逢节假日来此摆摊射覆,与民同乐,十多年来,还未遇见过如此情形,我看二位郎才女貌,不如不用实物,凭空互相考究一下对方功底如何?” “好!”那女子和王子虔正斗得上瘾,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我先出。”女子狡黠地说道,“一子尖尖,二子圆圆,三子撑把伞,四子打把扇,五子红艳艳,六子艳艳红,七子生身疮,八子生身毛,九子双对双,十子放毫光。公子请了!”一口气说完,女子朝王子行了个屈膝礼。 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冷气,别说猜完,能一下子记住这么多问题都很难。 “这有何难,姑娘请听好了”,王子虔回了个礼,清了清嗓子道:“它们分别是辣椒、南瓜、蘑菇、芭蕉、苋菜、红萝卜、苦瓜、冬瓜、豆角、白瓜,全部是厨房里常用的菜品。”王子虔也一口气说完,然后满脸春风得意地望着姑娘。 这时,恰逢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百戏等各地百戏班子进京献技,鼓乐大作,很多人跟随着百戏班子走动,人流突然变的庞大起来,本来拥挤的射覆摊位,突然被人流冲散开来,大家被夹裹着不由自主的前进,那姑娘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和她的随从也被人流卷走了。 王子虔和费翔扒开众人想要追上去,可惜人潮汹涌,越追和姑娘的距离却越远,只见那姑娘消失之前冲王子虔回眸一笑,恰好,一阵清风拂过,撩起女子的面纱,露出她如月牙般的笑脸:只见她眉如远山,不描而黛,眼似寒潭,清澈见底,鼻如青葱,秀丽挺拔,嘴似樱桃,朱唇皓齿,肤如凝脂,玉骨冰肌。王子虔怔怔的看着,真的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来,直到百戏班子和看热闹的所有人群都已散去,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庆王殿下快走,陛下的千秋节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费翔敦促道。自从王子昭失踪后,王昶一改从前谨慎行事的风格,不知何故一下子封了十二位王爷。大王子王子展被封为魏王,十二王子王子虔被封为庆王。 “八月平时花萼楼,万方同乐奏千秋。倾城人看长竿出,一伎初成赵解愁。” 此时的花萼楼早已人声鼎沸,费允和李崇利各带左右执金吾数千前来守卫,同时负责京城守卫的武侯府也派了几万人马负责京城和花萼楼沿路各处的治安。太常寺的司仪官和教坊司的歌舞乐妓为了迎接各国使臣,从寅时开始便已来到了花萼楼布置。 如今,山车、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百戏等各地百戏班子已经按部就班进入各自的场地,从西域各国而来的上百匹大象、犀牛、舞马也隆重装饰过以后驻扎在了花萼楼周围的临时驿馆。 当天,百官围绕福、寿、吉祥等主题,早已各自准备了寿礼。午时开始,各国使节依次进献寿礼给王昶,包括玉石、木雕、瓷器、珠宝、金饰等。太白国使臣鲜良辰进献完寿礼后左顾右盼,却没在众多王子中间发现王子昭的身影,不由心生疑惑。 最后出场祝寿的是扶余国派来的使臣马佳琪,只见他手捧一幅画轴,上前施礼道:“扶余国主进献云梦国主画轴一幅,此画乃我国顶级画师徐供奉为陛下您生日特意制作,愿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众使臣见扶余国出手如此小气,未免贻笑大方,心里都有些不耻。王昶也只是微微颔首,这扶余国已经三十年没有来朝,所以对高檀离的寿礼也没抱多大希望。 司仪正准备领着扶余国使臣马佳琪进入宴席就座,孰料这位使臣突然放肆的大声笑道:“陛下您就对此画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然后,他在司仪还没来到自己身边时,突然把画当众抖开,只见一位身佩鹅黄素缎绣五毒香囊的年轻人跃然纸上。 第一卷 第三十章 一个艰难决定 马佳琪提着画轴在各位王公大臣和外国使臣前面转了一圈,然后才把画毕恭毕敬奉上给前来接受礼物的司仪官。 这下,花萼楼内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互相窃窃私语,也有些人,比如西域各国使臣,看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 王昶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只是沉默不语,二十多年来,今天皇后首次破例没有出席花萼楼的宴会,王昶也体恤她的心情,所以没有强求,现在陪侍在王昶身边的是淑贵妃。淑贵妃看到后马上花容失色,惊叫起来:“陛下!这不是……这不是……”后面那四个字淑贵妃始终没有说出口。 “不错,贵妃娘娘好眼力!此画上面的正是贵国皇后娘娘的独生子,十三王子王子昭。”马佳琪拍手称赞道。 此言一出,席间一片哗然。鲜良辰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押送完十万石粮食给太白国后,云梦国后面再没派人来商议过十三王子和七公主婚礼的有关事项。 然后,马佳琪又转身对王昶施礼道: “启禀陛下,微臣临行前,十三王子特意给了微臣一样信物,请微臣转交给陛下。” 于是,靳尚前来,取走了信物呈现给王昶,正是皇后云凤给王子昭刺绣的五毒香囊,这个款式王昶也有一个,所以,王昶已经大概猜到了扶余国此番的来意。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对方这是以祝寿为名准备要挟云梦国了。王昶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信物还没递到眼前,便昏迷了过去。 “皇上!皇上!快,快传太医,皇上的头风病又患了。”淑贵妃已经见过很多次,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但每次总能把惊讶、伤心、关切之情表演得恰到好处。 于是,费允等人马上把王昶从花萼楼后面转移了出去。这下,在座的各国使臣都纷纷坐不住了,场面一度躁动不安,而淑贵妃突然像回过神来一样,彬彬有礼道:“陛下突发旧疾,叨扰了各位雅兴,臣妾在这代表陛下向各位陪个不是!各位使臣代表自己国主远道而来,还请尽兴而归才是。” 此时刚好未时,于是,太常寺开始奏乐,司膳坊开始上菜,寿宴有二十道热菜、二十道冷菜、汤四道、小菜四道、鲜果四道、瓜果蜜饯二十八道、各色点心面食二十九道,共计一百零九品。菜肴包括猪、鹿、羊、鸡、鸭、鱼等肉食,辅以蘑菇、燕窝、木耳等山珍。 扶余国使臣还没来得及开口提出条件,现在看云梦国国主病了,而其他人等放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开始专注品尝起菜品来,于是,只得讪讪的退到一个空位,坐下来开始喝闷酒。 这边太白国使臣鲜良辰也急了,这事他可是见过一回了,可事关七公主终身大事,绝不能让云梦国蒙混过去,心想:你云梦国一日不给我个交代,我便一日不回去,就带着公主和随从待在这不走了。所以,也假装无事,开始吃菜喝酒。 而接下来的一切庆祝活动在淑贵妃和太常寺卿宗正端国公的主持下仍然按照原计划进行,一晚火树银花,金吾不禁夜,漏断不相催,京城依旧处处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如此三天,各国使臣除了太白国和扶余国之外,都领了礼部回赠的丰厚的赐礼,高高兴兴回去覆命了。 第四天,宫中传出话来,说是国主仍然昏迷不醒,太后下令魏王代理国政,鄂国公和南平郡王一起辅政。云梦国的皇位继承虽然没有实行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但一直以来都是有贵立贵,无贵立长。所以,现在十三王子不在,无论从辈分尊卑还是长幼有序来说,魏王都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于是,太白国使臣鲜良辰和扶余国使臣马佳琪闻讯都前来请求朝见。 马佳琪首先代表高檀离提出扶余国的要求:云梦国给扶余国二万两黄金,另外,还要稻米十万石、湖州丝绸二千匹,邓州花蜡烛二十万枝……满纸全是云梦国的珍惜特产。 诸位大臣一听,这不明摆着是抢劫吗?首先站出来反对的是户部侍郎张仲祥:“臣有本启奏。魏王殿下,今年以来,户部支出的钱粮早已超过往年的五倍之和:首先是十三王子的成人礼,由于十三王子是皇后的独子,所以,其成人礼为彰显仁德——给全国良民百姓都发了红包;给郡县级以下官员都赐“爵”一级;连续两年免“口赋”(向七岁至十七岁未成年人征收的人头税);三年以内陈欠国家“更赋”(汉代顶抵徭役的税赋)的也既往不咎了;全国放假敞开喝酒、大肆庆祝庆祝了五天……其次是援助太白国十万石粮食,接着又是支援居庸关……” 张仲祥还要继续絮叨下去,被王子展打断了,“户部大人,本王已经听清了,不知其他诸位大臣有何见解?” 这时鄂国公站出来施礼道:“魏王殿下,老臣有本启奏,自天下初定,老祖宗就立下规矩:本朝不和亲(不外嫁公主),不赔偿,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如今祖训言犹在耳,岂可因为一个区区王子就乱了国法纲纪。臣以为,无须再议,直接将扶余国使臣轰出国门即可。” 这下太白国使臣鲜良辰坐不住了:“外臣请求魏王殿下三思。先前云梦国与我太白国已立下婚约,将我国七公主嫁为十三王子为妻,两国通婚,以为永好。常言道,天地君臣父子夫妻,人伦至亲莫过于父子骨肉,如今陛下还卧病不起,怎么可以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其实,鲜良辰想的是,万一这云梦国惹恼了扶余国,扶余国主一怒之下杀死了王子昭,这我太白国公主不就成了望门寡了吗?还没过门就死了夫婿,以后还有谁敢娶太白国公主为妻啊? 这时南平郡王开口道:“诸位大臣都言之有理。臣也有本启奏,扶余国前任国主在位时,已与我国缔结了和睦相处的条约,还请扶余国使臣马佳琪大人三思,”南平郡王转向马佳琪继续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国王子殿下既然在贵国承蒙贵国主盛情款待,这一饭之恩尚且要报,又哪有让您空手而归的道理,只是物质可以应允,只是这黄金却万万不能答应,以免天下人笑话贵国并不是什么患难相救之丈夫,更像是贪财好利之小人!” 扶余国使臣马佳琪一时瞠目结舌不能作答,只得应允了云梦国的条件。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万万没想到啊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情窦初开少年 再说扶余国使臣将出使缔约之事禀报国主高檀离以后,高檀离虽然不满足,但转眼一想,毕竟是送上门来的猎物,能够得到云梦国的粮食和特产也是笔不错的买卖。于是,对王子昭的待遇稍微改善了些,前面是单独幽禁,虽然不是监狱,有独立的房间休息,一日三餐也有人定时送过来,但从现在开始便加派了一个侍婢前去服侍,还给他增添了书籍和笔墨纸砚,让他闲时能消磨些时间,不至于太过无聊。同时,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之下,王子昭和几位侍卫也可以每日见上一面,以慰其思乡之苦。至于吕方国的那三位囚犯,被熊渠随便安插到某个府衙做苦力去了。 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扶余国派人运送粮食和物质过来,高檀离心下难免嘀咕。已经深秋了,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此时钱明已经投靠了扶余国,做了熊渠手下的一个小侍卫,眼见云梦国始终没拿赎金前来,自己这唾手可得的富贵马上又要烟消云散,于是,又给扶余国主高檀离出了个主意,既然王子昭是云皇后的独子,将来若返回云梦国,难保没有成为太子进而继任大统的可能,所以应该如此这般,这与扶余国国主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一拍即合,又定下一计。 这天,又到了侍婢服侍王子昭更衣外出的时候了,王子昭伸开两臂,让她把两只袖子分别给自己套上手臂,当她伸手来帮王子昭整理内衣领口的纽扣时,王子昭只感觉到她的手指似乎比从前更加细嫩润滑温暖舒适了,同时从她的身上还散发出一种诱人的淡淡的清香。这香味并非世间的任意一种香粉的味道,更像是长期浸泡在花海里熏染出来的一种体香,和淑贵妃身上的香味有的一拼。只是由于要着急出门见孙旺和周琎,所以,王子昭并未正眼看她一眼。 当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天空中的雪花是越下越大了,于是侍婢轻声唤道:“公子,请稍等片刻。”这声音既酥又脆,王子昭不由得打了个机灵,当侍婢取来鹅毛大氅帮他披上时,他不由得第一次正眼瞧了一眼跟前的这位姑娘。由于憎恨扶余国对自己的软禁,王子昭还是第一次对扶余国的人物产生了兴趣。 只见这姑娘五官精致,生动迷人;身材高挑、风韵别致。仔细一看,眉宇间和朱蒙还有几分神似。“难道扶余国的年轻人都长得一模一样吗?”王子昭不禁暗自胡思乱想道。 出了庭院,姑娘并未离开,而是默默地给王子昭撑着伞,王子昭斜眼看她,身穿一袭粉色齐胸裙,更凸显出那傲人的胸线,两条束带绕肩而过,前后穿定,胸线以下,裙幅飞流垂直,奔腾扩散,有一种狂野的气息,肩上还罩了个短襦,外束披帛,在这漫天大雪里,一方红伞下面,更映衬出她肌肤胜雪,貌美如花。王子昭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呆呆地站住不动了。 更巧的是,平日里天天跟班的那几个侍卫,今天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出现。姑娘被王子昭看得久了,娇羞的低下了头,轻轻地唤了声:“公子,走了罢。” 王子昭听到姑娘说话,才知自己刚刚失态了,这才回过神来,想迈开腿,脚下却仿佛被钉子钉住了一般,不听使唤。姑娘见状,轻轻地从后面偎依到王子昭身上,伸出两只手来搂住王子昭,一股更浓烈的体香弥漫进了王子昭的鼻腔和大脑,同时姑娘贴在自己胸口那微微起伏的肌肤,也让他根本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然后,只感觉到唇边一阵火辣辣的滋味,姑娘放肆地把舌头放进王子昭的口中,王子昭浑身燥热莫名,不由自主的也抱紧了姑娘,开始回应着姑娘,同时两只手也放肆地在她身上探寻开来。 天寒地冻,二人却炙热似火,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躺倒在了扶余国的大炕上。此刻,天地一片寂静,只有雪花无声无息的下着,仿佛不愿惊扰这忘情的两位年轻人。 当酉时的更鼓敲响,当姑娘的小手还被王子昭紧紧地攥在掌心,当两人还贴身拥抱昏睡在一起时,只听庭院一片喧哗,不知何时熊渠已带人把整座院子给包围了起来,高檀离也带了内侍和司礼官齐刷刷地站到了王子昭卧室的房门口。 “恭喜十三王子!贺喜十三王子,请您沐浴更衣,这满朝文武可都在殿上候着,还有太后、皇后娘娘都在等着您和九公主亲自奉茶呢。”内侍曹吉祥一边施礼一边说道。 王子昭被吵醒,睡眼惺忪,一看扶余国主竟然已经来到了自己床前,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躺在自己身边酣睡着的九公主,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穿上外衣,连忙跪倒在高檀离脚下。 “贤婿不必多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既然你们二人男欢女爱,不如速速沐浴更衣,先行了合卺之礼,也可早日朝朝暮暮长相厮守。”高檀离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宏大量模样。 王子昭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说道:“请陛下恕罪,婚姻之事……还需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小王实在不敢……自作主张,望国主赐罪!” 高檀离不以为然的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你们云梦国的规矩。我们扶余国只需要郎有情妾有意即可,常言道,入乡随俗,怎么,十三王子想赖账不成?!” 人家姑娘都还躺在自己床上,如何能够赖账?只是自己和这九公主实在素昧平生,怪只怪自己一时头脑糊涂,做出这等下流冲动之事,如今可如何是好?王子昭此刻也是头大欲裂。 只见姑娘此时已经苏醒过来,并不慌乱,而是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裳,披了件外衣便下床来跪倒在扶余国主跟前,说道:“女儿全凭父皇作主。” “好!来人,把这两人送进洞房。”高檀离下令道。 再说孙旺和周琎两人今天没有等到王子昭过来看望,便打算来王子昭这来拜见,还没走到院子门口,便被熊渠的侍卫给嘴里塞上布条拖走了。 两人也没受到虐待,而是被熊渠恭喜了一番,请他们二人作为王子昭和扶余国九公主的婚礼证人,以云梦国使者的身份出席今天的晚宴。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婚姻岂可儿戏 月出国因为使臣团被劫杀一事,与云梦国两国开始交恶,于是原先准备借道月出国一事也只能搁置下来,如今南方未稳,而西域初降,为免南北夹击,所以不适宜请刘长林率兵借道吕方国。因此,营救王子昭之事暂时搁浅,只能坐等费介南方平叛回来,同时看看月出国使臣被劫杀一事双方协商之后的结果如何。 再说费介虽然身为将军,但其实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十八岁凭荫封入军营一路从小校尉升任右执金吾长,平日里基本也就是对付一些小毛贼或者个别豪侠,并无大规模实战经验。如今率领大军南下平叛,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头一遭,所以到达白沙郡后,只能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请求白沙郡郡守马殷以及临近的武陵郡郡守谭彦良一起谋划。 此去贱民占山为王的南蛮部落有两条道路可以进入:一是从下游壶头出发,这是条水路,路程较近但是滩多水急,比较凶险;二是从敌方后面的充县出发,这条道路较为平坦,只是运输线路过长,补给有所不便。马殷主张走充县,而谭彦良则主张进军壶头,扼住贱民与外界物质往来进出的通道,那么充县的敌寇将不攻自破。费介初次领兵,又急于立功,毕竟祖父重病、弟弟费仲去世后,费家在朝中的声望现在是日益下降,当务之急便是自己建立军功,挽回声誉,这样,王子展亲王监国的地位更加稳固,太子之位也指日可待,因此,决定采纳谭彦良的策略,从壶头进军,兵行险着,希望能出奇制胜。 自古平江南之策都是占据上游而破之,现在由于要深入贼窝,所以不得不从下游往上游逆流行走。贱民聚众造反之地乃南蛮腹地,山高林密,云梦国的地势都是西高东低,所以,贼寇占据了高处山地,牢牢把守着险要的地方,而每逢险要地势,由于落差较大,水流湍急,又要防止敌军设伏,所以费介率领的舰只经常寸步难行。现在正值秋末,很多士兵因为从北方而来,不习水战,遭到进攻后不小心跌落进水里,不是被活活淹死就是被水流冲走,即使被重新救上船的,也往往因为被冷水浸泡而感染了风寒。同时,蛮地水域,一到深秋之后便有一种当地人称之为沙虫的寄生虫,一旦被感染,便会长出红疹、浑身瘙痒、火热难耐,费介也被传染,于是只能在沿河岸两岸,开凿石窟构建竹屋用来栖身,同时让随军的郎中赶紧研制治疗方法。 却说王子昭与扶余国九公主成婚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云梦国,王昶听到后,不由得暗自骂道,孽障!这摆明了就是扶余国主觊觎云梦国太子之位的人选而使出的计俩,而自己这个蠢笨的儿子竟然着了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当初战死沙场,至少能给云梦国皇室挽留一点脸面。如今太白国七公主还在云梦国皇宫住着,等着他回来成亲,这小子倒好,不管母后每日望穿秋水肝肠寸断,竟敢无视云梦国和太白国两国盟约,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先行纳妃逍遥快活了,简直畜生不如!于是一面令上下左右全部瞒着太白国公主关于王子昭已婚的事,一面暗自下了再立储君的念头。 话说王子展正由于舅舅费介远征平叛,劳而无功,战事胶着,不知如何是好,听到父皇痊愈准备亲理朝政的消息,马上便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掉,带着辅国的两位王爷,恭恭敬敬亲自到紫宸殿交还印玺给王昶,迎接父亲出来主持朝政。 “朕患疾这些日子,辛苦诸位爱卿协助魏王打理朝政了!不知近日有何不决之事,还请诸位爱卿说出来与寡人听听。”王昶虽然深居后宫,前朝什么事何曾错过他的耳目,此时不过顾及魏王和两位王爷的面子,所以有此一问罢了。 话音刚落,端亲王便站出来道:“启禀陛下,《仪礼》有云:冠、婚、丧、祭、乡、射、朝、聘,此八项礼节,是礼之精华,是天地之大义。而在众多礼仪当中,冠礼是礼的开始,婚礼是礼的根本。十三王子,业已行过成人礼,便要知礼仪守廉耻,可他却寡廉鲜耻,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自停妻另娶,实在是丧失根本,有辱国体。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望陛下谨守国法,将十三王子褫夺王爵,贬为庶民,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刘廷炜闻言一惊,可怜十三王子漂泊在外,孤苦无依,端亲王身为一族之长,非但没有在赎回十三王子事上出过一分力气,如今还要落井下石,实非良善之辈,便据理力争道:“启禀陛下,婚礼,这是一种将要结合两姓之好的事情,对上关系到祭祀宗庙、对下关系到传宗接代,所以君子很重视它。一定要经过纳采(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去求婚)、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纳吉(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纳征(即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请期(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亲迎(婚前一两天女方送嫁妆,铺床,隔日新郎亲至女家迎娶),这六道程序,才算真正完成了仪式。如今,这六道程序一样也没有完成,十三王子根本就不算完婚,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停妻另娶之事,无非是扶余国九公主不顾道德廉耻,做出来私奔苟且之事。《礼法》有云,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因此,十三王子在扶余国之事,并不妨碍云梦国和太白国的婚约,又何来褫夺王爵贬为庶人之是非公案?” “礼部尚书此言差矣!”吏部尚书崔寔听完,赶忙站出来驳斥道:“启禀陛下,《礼记》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宜令民年四十无子听取妾,以为宗祀计。也就是说,如国男子纳妾需要满足两项条件:一是四十岁以上;二是没有孩子。如今十三王子刚满十八周岁,而太白国七公主还未嫁入我朝,根本不符合纳妾之礼,臣请陛下明断!” 鄂国公也站出来请奏道:“通过敬慎郑重其事的婚礼而后夫妇相亲,这是婚礼的基本原则,正因为有夫妇相亲,所以才会有父子相亲;正因为有父子相亲,所以君臣才能各正其位。如今,扶余国上下对十三王子皆以驸马相称,妇孺皆知,诸国皆闻,是已成婚姻,根本就是十三王子罔顾国法家纪,已成大错,理应剥夺其爵位!”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好玩不过嫂子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好吃不过饺子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冰火两重天地 女子还是很虚弱,王子虔让她把头斜靠着自己左边的肩膀就这样抱着她,突然很想知道她是谁?为何住在皇宫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冬天的池面。 半晌,女子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似梦似醒地看了一眼王子虔的脸,又无力地垂上了眼睑,这时,王子虔感觉到她的浑身由于较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开始有些发热,确切的说是有些发烫。 不好!王子虔心里叫道。女子可能生病发烧了。于是他抱起女子便往回跑,只是两人的衣服经过池水的浸泡后,吸了太多水,感觉越来越沉,跑了没有一段距离,王子虔便累的气喘吁吁。此刻,天早黑透了,唯有远处的宫墙还透出邓州花蜡烛的烛影摇红来,留下女子自己去叫太医,又怕她单独一个人会出事。这段路王子虔来得多了,也比较熟悉,所以,找了个僻静的假山后面较开阔的地方,王子虔把女子放下,准备休息一下。 他用手摸了一下女子额头,烫的有些惊人,然后,浑身还在不停地哆嗦,口里嚷道:“我冷,我好冷!“ 王子虔有些心疼她,不由得抱起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此时此刻,天地间唯有自己和她两个无辜的可怜虫,连在众人眼里不见了这么久都没人找来。女子还在喊着冷,王子虔其实因为衣服也被浸透了,微风吹过,这冬月的晚上,别说她一个弱女子还在发烧,即使自己也感到浑身发冷,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肌肉神经开始有些麻木,大脑也开始有些不听使唤起来…… 不知不觉中,王子虔已经脱掉了自己被池水浸泡透了的外套,又轻轻褪掉了女子被池水浸泡透了的留仙裙,只留下贴身的亵衣,两个人就这样躺在草地上,王子虔压倒在女子身上,女子也在迷糊中伸出手来紧紧地拥抱着王子虔,当女子还在说冷的时候,王子虔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她的樱桃小嘴,双手开始不停地在她身上摩擦……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感受到了王子虔身上炙热滚烫的气息,女子除了紧紧地拥抱着王子虔,竟然开始回应着王子虔,轻启朱唇,让王子虔把舌头伸了进去…… 两人久久地纠缠在一起,意识模糊,只凭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在不断地互相突破极限,最后终于互相渗透在了一起…… 话说,王子昭被贬为庶民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各国。扶余国主高檀离听闻后,不由得恼羞成怒,自己费尽心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的王子昭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一只会拉金蛋的白天鹅,而成了一个尸位素餐的寄生虫,感觉每天除了耗费自己的粮食之外,别无所长。 于是,他又想起最先提出这个建议的罪魁祸首——钱明,一股怒气无法发泄,便让熊渠把钱明抓来阉了,送进宫去做内侍。当他在隔壁听见钱明那因失去传宗接代功能的器物而痛苦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时,他才稍微感到有些报复的快感。但对于如何处置王子昭,他的大脑还是一片模糊。可怜钱明,一心卖主求荣,最后却遭此横祸,从此断子绝孙,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高檀离回到宫中,只感到气短难平,于是信步来到太后殿外,却只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哭声。他走进殿内,跟母后请了个安,却发现皇后和九公主都在,而九公主此刻正依偎在祖母怀里哭的梨花带雨,花枝乱颤,见高檀离进去了,九公主不再放肆大哭,依然吧嗒吧嗒抽泣过不停,喉头不断发出哽咽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啦?”高檀离因为自己也心绪不佳、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你精挑细选的好女婿!”母后瞥了他一眼,没有好声气地回道,然后指了指九公主,说道,“你自己问她。” 九公主从祖母怀里起身,站起来给高檀离施了一个礼,又趴地一声跪倒在父皇面前,不无委屈地说道:“求父皇做主!”然后抱住了高檀离的膝盖,眼泪又开始噗簌簌地掉下来。 “起来回话。”高檀离温柔地说道。从小这个女儿就是他的掌上明珠,高檀离的西宫和其他后妃一口气给他生了七个儿子,然后才盼来了一个女儿,谁知哪个女儿是个短命鬼,没到几个月就猝然离世,最后,还是皇后争气,终于生下了他的第九个孩子,也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眼前的九公主。 面对这唯一的女儿,不仅自己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其他七位哥哥也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她,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只是幸好,她还算听自己的话,对自己提出的要求不管内心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会老老实实地去做,所以,高檀离也就越发疼爱这个女儿了。 为了拉拢云梦国,攫取云梦国巨额的财富,他也是豁了出去,明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两人也已经私定终身,却依然把她拱手送给了王子昭那个傻瓜去享用,简直就是把一棵大白菜让猪拱了的感觉。 “不,父亲不答应女儿的要求,女儿就不起来了。”九公主撒娇地说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为父都答应你,你先起来回话。”高檀离不无心疼的说道,一边又替九公主用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九公主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父皇,求父皇把那个云梦国的贱奴王子昭给丢进猪圈喂了猪吧!” 高檀离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九公主说出如此歹毒的话,忙问为什么? “父皇,您是有所不知啊。王子昭自从那天霸占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女儿了。”九公主说着说着两行珠泪又不由自主地滚落了下来。 本来她对王子昭就没有好感,她和扶余国袁大将军的独生子袁宗琦正打得火热,两人也是郎情妾意,如胶似漆,这事在皇家也不算新闻,高檀离觉得也挺好,可以让大将军为自己安心卖命,何乐而不为,所以,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可后来,天上突然掉下来个王子昭,只因为父皇高檀离要让自己以身为饵,而自己觉得如果能够有朝一日坐上云梦国皇后的宝座,也就半推半就,主动出击,唱了一曲美人计。 只是没想到,王子昭那天对自己温存之后,却由于被迫做了扶余国的驸马,一直羞愧不已,从此再也不碰自己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呆头鹅不解风情,幸好还有袁宗琦对自己不离不弃,两人干柴烈火,依旧藕断丝连,细水长流。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云梦国国主竟然釜底抽薪,把王子昭贬为庶民了。这下,九公主感觉自己完全就是被一头猪给糟蹋了,于是,才哭哭啼啼跑来找祖母,要求解除婚约。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 爱情是个什么 天又黯淡下去了,扶余国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比云梦国京师的要早一些。与九公主玲珑成婚已经两月有余,自己的待遇似乎也没有太大改善,只不过被换了一个更大一点的囚笼,从扶余国宗人府的小平房搬到了九公主府这所大宅院,同时进来的还有孙旺和周琎,不过不是自己的侍卫,而是被安排做了伙房的杂役。 此时自己还没有用膳,身为驸马,很多事情并不如意,应该说反而更加拘谨了,以前一日三餐好歹还可以定时进膳,可如今没有公主的命令,是不可以单独用食的。除了饮食,晚上就寝没有公主宣召,也是不能随便进入公主的寝宫的。至于外出,就更加谈不上了,一是天气寒冷无处可去,二是为防止自己逃跑,公主府一直监控严密,每个进出口都有士兵把守着。 前些时候,九公主明显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以前还以为是玲珑矜持,所以自己从来规行矩步,不敢越雷池一步,最近几天,却发觉她除了冷淡,更添了一丝不耐烦,眼睛里甚至流露出蔑视的神情,让自己感到恐慌,甚至连下人,这几天也经常会在一起窃窃私语,但一看到自己或者周琎和孙旺他们,就会如鸟兽散,隐约中,王子昭预感到即将会发生些什么。 终于,府门被哐当一声给推开了,姗姗来迟的九公主却和太后的内侍一起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久违的熊渠和他麾下的一支近卫军。黑压压一伙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孤身一人的王子昭,仿佛欣赏着一只即将被捉入牢笼的猎物。 玲珑身上披着件黑天鹅羽毛织成的鹅毛大氅,里面穿的是一袭石榴红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依然是齐胸式样,以显出她那凹凸有致的曲线,站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更像冬天里的一只火凤凰。 内侍见了王子昭后,略一问候,便让九公主和王子昭两人一齐跪下,打开圣旨开始宣诏:“奉天承运,太后诏曰: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特赐扶余国第九公主与太白国庶民王子昭二人相离,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相离之后,九公主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愿相离之后,太白国庶民王子昭前程似锦,平步青云,余生佳人相伴,膝前儿女承欢。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恐后无信,勒此文凭。略述尔由,用为验约。钦此,谢恩。” 听完内侍宣完的这些话,王子昭有些懵了,曾几何时,云梦国皇后娘娘的独生子,王昶排行第十三的王子,竟然成了庶民。 这时,玲珑冷冷开口说道:“王公子,你父皇在云梦国朝堂上已宣布剥夺了你十三王子身份,贬为庶民。我乃扶余国九公主,你不过云梦国一个落魄的小民,你我二人实在天差地别,还请你不要再一厢情愿,苦苦纠缠,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王子昭听完公主这一番话,只感觉今天的九公主好陌生,当初自己不过一介被扶余国软禁在此的囚犯,身无长物,一无所有,九公主却主动投怀送抱,以身相许;如今二人朝朝暮暮相对了近两个多月,自己一直对她恭敬有礼,从未有过任何行差踏错,怎么就成了自己一厢情愿苦苦纠缠了呢?王子昭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寄人篱下,哪来的什么一见钟情,原来全是虚情假意。 王子昭还想收拾一下心情,云梦国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他无由知晓,但既然已被主人憎恶,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离开。望着玲珑那傲然有致的身姿,不知道为什么,王子昭仍然无法忘记当初自己与她那缠绵悱恻、黯然销魂、不知今夕何夕的似水柔情。 “王公子,还请快些走吧。”内侍不耐烦的敦促道。 又要回宗人府了吗?漫天大雪,王子昭有些茫然若失。这时,孙旺和周琎也已被近卫军押解了出来,当他们三人被近卫军赶出公主府的时候,王子昭仍然不由自主的一路回头望着玲珑,却发现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已经搂住九公主的肩膀,两人一边日厮鬓磨、打情骂俏着,一边推推搡搡、歪歪扭扭地向玲珑寝宫走去。 王子昭有些愕然,有些不解,却也有两滴清泪流下腮边。是难过吗?是心痛吗?虽然自己和九公主相识时间并不长,但既然结为夫妻,王子昭已经做好了要和她长相厮守的打算,自问从无对不起公主之事。只是万万没想到,玲珑不过看上了自己云梦国皇后独子的身份,如今,自己一旦被废为庶人,她却连假装的一丝不舍和难过都没有,前后废除婚约还不到一刻钟,她却已和其他男人当众勾勾搭搭搂搂抱抱,这无疑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王子昭的脸上,完全没有半点公主的尊严,也完全没给王子昭半点情面,难道在玲珑眼中,自己连个男人都不算了吗? 出了大门,有公主府的几个仆役丢了三个包袱在地上,王子昭和周琎、孙旺三人心知,这已经是自己最后的家当了,于是把包袱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斜挎在了肩膀上。 正当三人准备往宗人府方向走去时,被近卫军拦住了,“干什么,朝那边走。” 那边?哪边?是不是云梦国的方向。王子昭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希望,仿佛看到母后那正埋头给自己和父皇缝制衣服的身影。 没走多远,一队头戴黑色头盔,身穿黑甲,脸上蒙着黑色面具的人马押着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来到了王子昭三个人跟前,为首的一个将军模样的大汉下来对熊渠单膝下跪施了个见面礼,然后让后面马背上的士兵们都下来,有人拉下蒙着马车的黑布,露出一个铁制的囚笼,另一些人分别给王子昭等三人戴上枷锁和镣铐,不由分说把他们推上了囚车。然后人马一路向西北疾驰而去。 雪花噗簌簌的下着,西北风撒着泼似的翻滚而过,凶狠无情地刮在王子昭他们三个人的脸上,刻画出一道道伤痕,三人由于戴着枷锁,没办法簇拥在一起,只能尽量互相背靠背地坐在一起,天气实在太过寒冷,三人的嘴巴都被冻得僵硬得说不出话来,上下齿不停地发出格格的声音。王子昭只感觉到双腿在慢慢的发麻,渐渐地将要失去了直觉,幸好马车还在不停地颠簸,让王子昭隐约感受到全身的血液还在继续流淌着。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雪地牧羊奇遇 王子昭的意识开始模糊,自己已经在雪地里来来回回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此刻,躺倒在一片小树林前面,那只原来怀抱着的小羊依然蜷伏在自己身边一动也不动,给自己以温暖。 以前在吕方国的盐湖的时候,自己以为已经把世间的苦都全部尝尽了,那么毒辣的烈日下,依然要坚持用钉耙把制盐的咸土不断地搅拌开来,以加快水分的蒸发,背上的汗水似乎永远都不会流干一样,有时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眼前似乎有无数个太阳在晃悠着,让人无法思考,无法停止,机械地重复着简单的动作,仿佛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而如今,扶余国的春寒并不比盐湖更加好过。自从被司羊署的官吏带到这弘吉刺的草原,自己和周琎、孙旺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羊倌。几个羊倌轮流放牧一群大肥羊,一般有六百二十只(不包括小羊羔)。上面有一个牧长,十五个牧长上面设置了一个校尉,然后再往上便是按照军队的管理层层设置。扶余国分管牧羊的最高部门为司羊署,属太仆寺管辖。 在牧长的带领下,羊倌也有分工合作,白天轮流放牧,晚上轮流值守,防止羊群被偷盗。辽阔的弘吉刺牧场,分成了很多个部分,羊倌们在牧长的带领下不断搬迁,晚上羊倌和牧长会栖息于同一个简便搭成的小帐棚里,吃同一个木盆里的食物,一般只有炒米做成的稀饭,牧长则会多一份马奶茶甚至有时还会有马奶酒喝,牧长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偶尔给羊倌们倒一点马奶茶喝,此时,羊倌们便有了过节的感觉。 遇到值守的这晚,便需要羊倌睡到露天羊圈的羊群中间去,与羊为伍,羊群身上浓密的绒毛可以起到避寒的作用。刚开始,羊群身上的膻味会熏得让人无法入睡,久而久之,太累了,也就习惯了,只是身上却染上了一股浓烈的膻味。 冬天牧羊,每天需要定时给羊群补充两次草料,天气晴好的时候,牧长还会以牧草不足为由,指使羊倌去野外放羊以补充饲料。补饲的羊群可以晚些出牧,早些归牧,中午羊群不用回圈,一般要顶着凛冽的寒风出来放牧,然后顺着风吹的方向归牧。牧长禁止羊倌带领羊群跳越沟壕,不准让羊群受到惊吓,出入圈门要求羊倌拦住羊群防止它们乱走,放羊的时候不能找背风的地方扎窝子。每次,呼呼的北风都会在羊倌们的脸上和手上刮出一道道伤痕,火辣辣的疼,长期间难以愈合,经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整个人看上去,脸膛红里发黑,没到二十岁的自己,却仿佛已经三十出头。 除此之外,最困难的还需要让羊在冬天里也定时每天至少饮三次水。饮水时禁止让羊喝冰碴水和吃雪。因为在低温季节,羊只饮冰碴水和吃雪会大量消耗羊体热能,就会将营养转化为热能,从而增加饲料的消耗量,提高饲养成本,所以,牧长要求羊倌让羊饮温水或者现放水。 自己和周琎、孙旺在同一个牧长高天放下面做事,今天轮到自己出牧。因为前些天下了雪,冬天的冰雪还未消融,为了让羊喝上现放水,只能凿冰掘水,冰层有些厚,长时间凿冰也会浸湿自己的衣服和袖子,让寒气直逼脊骨,以至于手上的疤痕就更厚了。在冰层下面的水,一般都保持在恒温的水平,不会刺激到羊的肠胃,但是羊儿仍然不喜欢喝水。刚来时,因为每次羊群没喝水,或者丢失了羊只,自己和周琎三人不知道挨了多少皮鞭和被禁食了多少次。 来久了之后,旁边的羊倌看自己这边三个人都很老实,所以也教了一些方法。比如,为了防止水面太快结冰,也为了引诱羊群喝水,每个羊倌需要随身带着一袋豆面粉。凿开冰层后,火速撒上豆面粉,这时羊为了吃豆面粉,就会埋头喝水,也可以用玉米面替代,只是玉米面沉淀太快,往往羊只饮完水来不及采食就会冻结。 赶着羊群喝完水,天突然下起了暴风雪,于是,自己只好找到一处避风的山洞,让羊群躲避暴风雪的袭击。风雪小了之后,自己便赶着羊群回家,由于暴风雪的突然袭击延误了时辰,担心自己出事的周琎和孙旺一路找来遇见了自己,直到这时,我们才一起发现少了一只小羊。周琎和孙旺都劝我回去算了,可我知道,少了羊只我们都要受到责罚,同时,我也担心这只小羊会冻死饿死在冰天雪地里,于是我把羊群让他们带回去,自己则朝躲避风雪的那个山洞方向走去,希望能碰碰运气。 万幸的是,在山洞里我找到了这只丢失的小羊,原来不知怎么它的一只脚受了伤,因此没能跟羊群一起走出山洞,竟然滞留在这里了,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为了赶紧回家,我把它抱在怀里就往晚上居住的帐篷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天又下起了雪,此时我一心想要赶回去,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熟悉的帐篷,地上有一个火坑,羊粪和其他动物的粪便正熊熊地燃烧着,映照出我们全部羊倌和牧长使用的那个特大的盛着晚餐的木盆的条纹。 天黑了,黑的那么快,那么明显,大雪迷失了我的方向,让我辨不清路途,我迷路了。头顶飘着的雪花,刺骨的寒冷和难熬的饥饿,以及抱着的小羊,都让我感到归去的路途越来越远,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实在是无力支撑,倒在了路途。 映雪正在前面打着灯笼走着,突然发现雪地里似乎传来羊羔的叫声,往前仔细一看,在羊羔旁边的一层薄雪下面,还漏出一个男子的侧脸和衣服的裙尾,忙喊道:“阿爷,快来看,这里躺着个人!” 老江头连忙从驾着的马车上跳下来,用灯笼照了照这只守候在男子身边的羊羔,又照了照男子那已经意识模糊的双眼,只见此人穿着粗麻布做成的圆领衣服,衣服上下相连,中间扎着一根草绳,衣服的长度还不到脚踝的位置,头部也没有任何装饰物,便说道:“应该是附近的羊倌,可能迷路了。” “阿爷,带他回去吧,要不然他会被冻死的。”映雪哀求道。 于是,迷迷糊糊中,王子昭被人抬上了马车,然后,不久他就彻底地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见土炕前面端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左手捧着一碗刚刚喂自己喝过羹汤的碗,右手拿着木制的调羹,只见她的皮肤如满月一般皎洁,脸颊白里透红,眉毛又长又细,斜飞向上,长长的睫毛,眼若丹凤,鼻如葱管,嘴若含丹,耳如元宝。上身着衣,下身着裳,衣服覆盖到膝盖上下,但后裾却长到足部,腰间系着一条不知什么动物皮毛做成的腰带。 正想问她话,她却如燕子般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叫道:“阿爷,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