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唐人城里的魔窟(一) 第2章 唐人城里的魔窟(二) 第3章 唐人城里的魔窟(三) 范梨芝的个子不是很高,属于东南亚女人那种特有的身姿,精巧而又健硕。她穿一件黑纱刺绣的大露背吊带裙,优雅地亮相在腥红的地毯上。 蔓延动人的好身材,坦眼的沟线,加上两只深陷灵活的眼睛,不断地在她脸上跳动着一种诱人的香欲,使得参加餐会的那些男客们双目喷血,因为对这香欲的垂涎,个个食欲蠕动,胃口大开。 潘秀珠为此调笑范梨芝:“这些男人们看你秀味可餐,突然变得都特别好吃起来,我差点连盘子都收不回厨房了。” 然而,范梨芝只对路志超显得特别留意,对他每一次的发言和见解,都表现出非常的耐心和兴趣。 三籓市,这座米国西海岸的明珠,历史上曾经是墨西哥国土的一部分。一八四八年,墨西哥在与米国的战争中惨败,三籓市随了整个加利福尼亚州割让给米国,逐渐变得繁华起来,如今已是米国著名的城市之一。 路志超说,他经过研究一八四八年的世界发展史,发现十分显著一页,就是米国扩张主义的伟大胜利。 他认为,如果没有了米国的扩张主义思想,还有当时发生在墨西哥领土上的那场侵略战争,就不存在三籓市今天的卓越,至于举世辉煌的唐人城,更是无从谈起。 当然,路志超更是承认,没有米国对原本是墨西哥领土三籓市的侵入,也不存在贝弗利五号他那座豪华庭院。 在旧金山亚裔俱乐部,很多人都知道路志超曾经担任过驻米国的公职,算是外交人物出身,其父也称得上背景深厚。 路志超本人不仅相貌堂堂,彬彬有礼,并且称得上博学多才,尤其擅长对社会生态学的研究。 不久前,他刚刚在米国一家知名的网站上,发表过一篇颇为引起轰动的《情感调查报告》。 在这篇文章里,路志超经过广泛分析论证,得出一个他认为颠覆不破的理论。这就是在已婚家庭的夫妇中间,不分种族、信仰、国家,甚至不分社会地位、职业和身份的贵贱高低,至少有一半存在出轨的经历。至于剩下一半的男人或女人,则基本上都曾经有过意图出轨的动机。 路志超当众公布了他未来几年的规划,除了足迹米国本土,还将会周游欧洲、东南亚,甚至包括南美和非洲,全球性地进行他的社会生态研究。 而法国、澳州和日国,是他最愿意频繁出访的几个国家。 餐后,潘秀珠邀请客人跳舞。 范梨芝与路志超轻舞脚步,两人的身子有意无意地相贴得很紧。 “有人告诉我,路先生就住在唐人城,应该经常去剧院看电影吧!”她问。 “很遗憾,我还真没有欣赏过贞秀小姐主演的大片。”路志超满脸的绅士表情。 “听说路先生的夫人是位知名的专栏作家,人很贤惠,长得也很漂亮。所以你们仙偶佳配,日子一定过得让人羡慕!”范梨芝说道。 “她在外人眼里也许是这样!”路志超道,“但是,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生活得并不幸福!” “为什么?难道你不再爱她!”范梨芝似笑非笑,“还是因为……她早就有了别的男人?” 像是烂了腚的猴子偏偏被人揪住尾巴去掀看,路志超的面情,顿时带了些痉挛出来。 “我和她的婚姻,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差不多是泉尽水枯的沟塘,如今处处留下裂痕!” 他没有办法忘记,正是在有一个叫华念平的跛脚男人,这些年始终像根很深的刺,又尖又直地戳在他心里。 “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路先生说的是真话,我很为你感到难过!” 范梨芝的口气带着某种意味深长,既表示她难以相信,又像是有些认可的样子。 “谢谢贞秀小姐的同情。毫不过分的坦白,我一向敬仰爱情和道德;当然和你一样,我也敬仰艺术和上帝。要知道在你面前,我说不出来任何假话。因为……贞秀小姐真是太美了!” 路志超的这几句话,近乎于一个初恋男人的真实心迹表露,说得直接而认真。 “在奉承我么?”范梨芝笑道,“要知道像我这种出生于异国的小女人,只有脆弱而没有情感,如今孤身在旧金山北好莱坞漂泊,会很容易就被诱到。尤其,现在面对路先生这样一个,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男人!” 路志超脑袋像是早已经为范梨芝安装好了天线,立刻扑捉到对方发来的某种信号。虽然其时他很清楚,在米国娱乐圈里的爱情,就像小学生定期换座位一样那么不靠谱,眼前这跳动着的诱人香欲,就如同国际公交车,谁都可以上,关键是买得起票。 在她的游艇里,无疑会见识和阅历非常丰富,花样百出地,塞满过来自本土之外,那些外国人的西式洋枪洋炮。 “以我看来,贞秀小姐穿了衣服比不穿衣服还动人,这才是真正的质感。希望,能给我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路志超的兴奋与冲动,像是感冒后流出一长串的清鼻涕,再也吸不回去。 他深知,彼此用意都已经十分清楚,已经无需客套,或者继续伪装。甚至,哪怕在范梨芝的身上,此时还留着别人的温度,他也要一往直前,在所不惜。 范梨芝莞尔一笑,顺势在路志超的肩上轻捏了一把,向他媚声低语道:“路先生要是对我真有兴趣的话,我是指以往拍过的影片,可以随时去我的住处观看。不妨,今天晚上就是个好机会!” 她的春心泛滥犹如洪潮,由脸上涌向指尖,向一股电流瞬间从男人的头端传导到脚跟。 路志超顿时周身松软,当场被范梨芝彻底迷住。 好事当前,势不可挡。 犹如战士,不能有选择战场的权力。路志超没有等到潘秀珠女士宣布当晚的餐会结束,就迫不及待,与范梨芝一并匆匆告别。 德尔守着汽车,整晚就等在了外面。 他们刚一猫进车里,两双肉乎乎的嘴唇就急不可耐待地黏贴在一起,颇像漏气的车胎抹上了一层粘胶,位置恰好而又严密无缝。 虽然德尔就坐在驾驶位上,但这二人视其为无物,因为米国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开放。 第4章 唐人城里的魔窟(四) 与范梨芝的接吻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路志超才揉了一把有些麻木的下巴,打出一个填满气泡而又憋了很久,满是鱼子酱和蒜味的饱嗝,对德尔下令道:“开车!”。 那豪迈地样子,像是就要出征的将军。只不过他打算征服的对手不是普通的敌人,而是范梨芝鲜艳的香体。 从那个夜晚开始,他与范梨芝的情爱关系一直保持了好几年,直到这年的夏天才开始有所收敛。 当初,林思儿在确认路志超外遇旧金山北好莱坞影星范梨芝之后,表现得很是平静,像是并不在意丈夫的身体是否外卖。 她用手机给路志超发去一个只有十来字的短信:“分开吧,我带雅诗去姑姑家住”,就毫无留恋地搬离了贝弗利五号。 去年的夏季,林思儿接到母亲的电话,父亲心脏异常需要做搭桥手术。她征得路志超的同意,把雅诗送到一家全日制寄宿学校,只身回到华国的京城。 雅诗那时已将近7岁,刚好到了入学读书的年龄。 自林思儿出走贝弗利五号,又在华国呆了一年另几个月,这期间,她被母亲、婆婆轮番上阵劝说,终于还是因为放心不下女儿,今年的秋天又回到米国。 所有的噩梦,从林思儿一踏进唐人城的贝弗利五号,便开始了这魔窟里的生涯。 …… 本来,林思儿计划在三籓市下了飞机,就前往家在圣安都会区的姑姑那里暂时落脚。 但是电话联系,得知姑姑、姑父过几天,就会举家迁往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因为他们在那里上班的儿子和媳妇,很快就要生孩子了。 正当林思儿犹豫不决时,德尔已经奉了路志超之命赶到机场接她。显然,是婆婆通知了路志超,林思儿将在这个时间里返回到三籓市。 她于是只好临时改变主意,先去寄宿学校探望了雅诗,便跟着德尔一起回到了唐人城的贝弗利五号。 没想到开门进去,竟发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站在楼梯里,她像是突然听到动静,迅速从楼上走下来。 女人戴一副眼镜,见到林思儿的意外出现,镜片后的眼神在短暂的惊乱之后,转瞬之间就表现得非常平静自然。 “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女人!” 林思儿当时心想。 她凭自己多年担任记者的经验和直觉,马上判断这位居然独自逗留在贝弗利五号的年轻女人,既不像是路志超的新欢,也不会是他所雇来的保姆。 “格丝芬,快来认识一下夫人,她刚从华国回来!路先生目前还呆在巴黎,可能没有顾得上通知你。” 德尔显然与这女人很熟,殷勤地打起招呼。他说话时手里还拎着林思儿的两只皮箱。 “夫人,这位是格丝芬小姐,她一直住在这里。” “您好,夫人!我在这里是路先生家的房客,目前在保险公司做推销员,刚搬来这里并没有多久。欢迎您回家!” 叫格丝芬的女人抢过德尔的话。她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忘记盯上德尔一眼。 一只皮箱从德尔的手里滑落到地上,他明显变得有些惊惶。 “是的……格丝芬的确在一家保险公司里做事,路先生把三楼的房子出租给了她……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呢。这件事我很清楚!” 听上去,德尔好像竭力在向林思儿证明,格丝芬小姐所说的都是事实。 他是个黑人,难以从脸上看出血色的变化,但脖子上迅速暴涨成蚯蚓状的两条粗筋,无法掩饰住那种说谎时的内心不安。 林思儿点头微笑,显出非常宽厚,并不在意的样子。 她问道:“格丝芬小姐现在下楼,是打算出去么?” 格丝芬道:“是,我恰好可以乘德尔的汽车到城里去。” 过了一会,格丝芬匆匆下楼。她夹着一个很大的皮包,另外还拎着一个塞满文件的手提袋。 德尔跟在她的身后,怀里抱着两台电脑主机。 晚上,格丝芬并没有再回到贝弗利五号,倒是路志超从巴黎打来了电话,把格丝芬的情况反复向林思儿做出解释,并说他计划两天后返回三籓市。 这一夜,林思儿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对格丝芬的疑惑不解。 她在思考,以路志超的经济能力,他断不可能依靠出租几间房子来补贴收入。这个叫格丝芬的女人行事诡谲,到底会是什么人? 她神态精炼,衣着考究,真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吗; 德尔显然原本知道格丝芬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跟着格丝芬一道隐瞒她的真实身份呢; 格丝芬为什么会呆在贝弗利五号; 而路志超,他怎么想到专程打电话来过,就为了对格丝芬的身份再解释了一番? 林思儿终于克制不住好奇心,天刚泛亮,就穿着睡衣爬上了三楼。 她用存放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格丝芬使用的房间。 屋里凌乱得吓人。走廊和通道到处是丢弃的报刊,它们好像是被剪裁后扔下的废物。 在其中的一间室内,并排放着两张书桌,摆有两把椅子,显然并不是格丝芬一个人在这里做事。 现在,桌面被清理一空,只留下两台电脑显示频。 无意之间,林思儿的脚从椅子下面踢出一个纸团。 她于是顺手捡了起来。 展开细看,发现竟是一封同时写给路志超和格丝芬两人的便函,直接用英文手写,内容是: 亚当•伯恩斯议员之亚洲事务助理詹尔金,受参议员先生亲嘱,特向格丝芬小姐、路志超先生致以亲切问候! 伯恩斯议员对路先生《关于米华战略竞争与分析》所提出的观点,以及所整理出来的重要参考资料及有关数据,他已表示出特别的赞赏之意;并对格丝芬小姐有关南极州未来战略地位之思考,以及对哈德公司多项工作的深入建议,都表示出相当的兴趣。 近期,议员先生有了更为明确的观点,凡是涉及到危害米国利益,只要找准对方的伤口,时不时撒上一点椒盐,毫无疑问就能引起对方的刺痛。所以,议员先生打算与福克登基金委员会做进一步沟通,并于适当时机,再次会见格丝芬小姐与路志超先生…… 林思儿判断,这个纸团大概是格丝芬昨天匆忙离开时,无意间拉下来的。 第5章 贝弗利五号的诡谲(一) 第6章 贝弗利五号的诡谲(二) 林思儿虽然在米国工作生活了十几年,但从来没有想过申请加入这个国家的国籍,成为一个正式米国公民。 这并不是因为她讨厌米国,讨厌三籓市,而是当年被强迫离开华国的京城,与恋人华念平相隔万里在异国他乡,让她的心路历程,充满了悔恨与痛苦。 她知道自从踏上米国这片土地,无论自己怎样忍受百般屈辱,都注定再也无法找回十九岁之后那两年青春里,仅存而又短暂的爱情幸福时光。 华念平,这个身体虽然带有缺陷,但面容俊白,英拔帅气,软弱性格中带着自我坚强的男人,他曾经让林思儿享受过生为女人,青春玩爽的那种无法言喻的快乐和美妙。 她常常清楚地回忆起十多年前,冬天里那些寂静而销魂的夜晚。 当时正值大学二年级的寒假,林思儿的父母有一个月都不在家。她把华念平接待到家里,两人深夜守在那盆叫做鸳鸯双蝶的兰花跟前,华念平目光神奇,全身热烈,满脸怯羞地向林思儿乞求玩爽。林思儿红晕满颊,熏然如醉,便迎合着顺从了他。 自从两人纯真情感的极度融合,便成为他们坚守感情的共同渴望。 林思儿还记得,她和华念平有一次相约在清华大学的近春园,此地正是朱自清《荷塘月色》描写的原景之处。 他二人于星月朦胧、树影婆娑里相拥,华念平一时诗性,赋词吟唱了一首虞美人《游缘》: “鸳鸯双蝶竞吐芳,葶花绽芬香。天地厮摩情意盛,怎奈难罢机缘抹神伤。仙山易老明月在,未知有彷徨。且待人生追不尽,纵然无赅亦在此间长。” 华念平善诗。 林思儿因为挚爱与他,凡华念平的一言一行,甚是知情,所以对他的这首《游缘》深解其意,笑着用“抱负悠远”四个字来形容他的诗情。 华念平看到林思儿与自己心思全在一处,异常感动。 就这样,林思儿无怨无悔,用自信和真诚,投入全部身心地打拼着与华念平的爱情,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极其巧妙地与父母进行周旋,使得他们能够瞒着许多人,秘密保持着两年时间的畸情往来。 这场旷日持久的地下之恋,直到林思儿不慎有孕,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才突然间被揭穿。 父母亲垂首顿足,逼着她去医院打胎。 就在林思儿被逼打胎以后,她住到舅舅家休养身体的时候,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了。 与舅舅同院的一位夫人看中了林思儿,从此便开始了路志超对她无休止的纠缠。 林思儿的父母,更是和着路志超的穷追不舍,一心一意促就与将官家的亲事。 路志超长得气质轩昂,从小到大都对自己有着天生的优越感,因此料定林思儿必然心仪于他。 成为一名外交人员的妻子,这对很多年轻的女人来说,显然充满诱惑。 但是林思儿并没有如路志超所期望的那样,立刻向他投怀送抱,而是保持着一种不即不离的矜持。 即将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季里,林思儿有一天晚上被母亲又劝又逼,无奈陪同路志超去了首都音乐厅看演出。 本来,她不过只是瞒着华念平虚于应付,怎想偏不凑巧,那天正好是华念平从深圳科技园实习回到京城,也一个人偶然去听音乐会。 当华念平站在她的身后,厉声喊叫了一声“林思儿”,她当时就预料到可怕的后果,自己再也无法控制和挽回局面了。 果然,当华念平鼓足勇气陪她登上路志超的汽车,来到京大经济学院父亲的家,原本华念平是想据情力争,但还没有容他来得及表白真心,就被怒不可遏的林思儿母亲打将出去。 冠以京大副校长和国内知名学者,林思儿的父亲和母亲,无法容忍将女儿嫁给华念平这样的外省人,何况又是一个瘸子。 为了逼使林思儿彻底忘掉华念平,在总参任职的舅舅和母亲一起,第二天晚上就把林思儿扭送到机场,由路志超强行把她带到米国,送交给她在旧金山的姑姑。 姑姑为阻止林思儿逃回华国,有好几年的时间里,一直小心地把她的护照收藏起来,每月也只给她少许的零用钱。 林思儿在连续几年向国内联系华念平,毫无任何音讯的情况下,才于路志超因为她主动从领馆辞职,只身一个人在三籓市创业,并且为保护她的母亲身体受伤,终于在感动他的真情实意之后,两人走到一起。 只是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路志超、潘秀珠,与家人一起联手诱迫。 但为时已晚。 林思儿内心无法说出的痛苦,是她当初坚守自己对华念平的爱情,原本的初衷,是曲线救国式的巧旋于家人和路志超。 然而天意弄人,一切并不如她所愿。 当成为路志超的妻子之后,意味着林思儿已经在身体上彻底背叛了华念平。虽然,她没有一天放弃过对华念平的思念;也虽然,她努力地接受和路志超的婚姻现实。 然而,林思儿和路志超的婚后生活,注定不会幸福美满。 路志超在每一次酒醉之后,几乎都会歇斯底里大骂自己一顿,说他是条十足的可怜虫,无论对林思儿多好,也比不上那个跛腿的华念平。 他怒斥林思儿的冷漠,诅咒对她如同奸尸,别说感受她的浓情,甚至看不到她有任何一点感觉。他可怜自己在林思儿的心中,连华念平的替身都算不上。 也正因为如此,几年前,当林思儿发现到路志超在与东南亚裔的影星范梨芝交往后,才会表现的如一汪清水那么毅然,平静地出走贝弗利五号。 在华国的一年多的日子里,林思儿守在父亲的家里,一直期盼着华念平援疆归来。但是,华念平在京城没有呆上几天,便被他所在的企业总部派往了淮上市去任职。 她曾借机和华念平主动相遇过几回,每次两人见面,都会让她心生波澜,满怀着对两人青春相恋时的缠绵情思。 在林思儿的内心,是多么地渴望能与华念平鸳梦重温。 然而,华念平却表现的那么矜持犹豫,始终没有向林思儿再次张开怀抱。看似一步之遥,实则相隔万里。 林思儿因为华念平的无情和狠心,不知偷偷地流过多少回眼泪。 第7章 贝弗利五号的诡谲(三) 第8章 贝弗利五号的诡谲(四) 离开了在圣安都市区的姑姑家,林思儿开车顺路去往华国银行旧金山营业部,那里有她租用的一个私人保险箱。她打算从保险箱,放回脖子上那串母亲传给自己的宝石项链。 在米国,林思儿与华国之间所有的私人经济业务,基本上都是通过华国银行的海外网点办理。 她从银行业务员那里领取了寄存的钥匙,找到自己的保险箱位置。 这里只存放完全属于林思儿个人的物品。 路志超并不知道她在华国银行开办了保险箱租用业务。 两人婚后,路志超每年交给林思儿的家用,自然数目不菲。但她并未从中克扣出自己的私房钱,所有余款都以雅诗的名义存入特有账户。 保险箱只有半个抽屉那么大。 里面的财产,除了林思儿自己买下的几件首饰,就是她在米国早些年工作、并在后来担任杂志专栏作者的全部赚钱积蓄——不多的几张银行存单。 再有,就是几个厚厚的纸袋,里面收藏着她和华念平以徃青春时的照片,以及私下里相互传递的信件。 她先是摘下脖子上的宝石项链,塞进了保险箱。但是刚放了进去,又鬼使神差地拿了出来,重新戴回到脖子上。 这是林思儿十八岁生日那年,母亲所馈赠给她,几代人家传的一串淡紫色宝石项链。 现在,林思儿主要是想把从华国京城特意带了回来,鸳鸯双蝶兰花的几束枯萎花瓣,放进保险箱里。 前些年,鸳鸯双蝶兰花寄养在林思儿的一个中学好友家里。这位中学好友叫蒋爽,现在是京城园艺研究所的教授。她不辜负林思儿所托,已经把鸳鸯双蝶兰花精心养殖,分蘖出了很多盆。 林思儿在中秋节过后即将离开京城时,前去蒋爽家告别,将鸳鸯双蝶春季里开过的几束花瓣,折下来带回了三籓市。 想到再回华国还不知道是哪一年,鸳鸯双蝶的花瓣,是身处异国的林思儿,对华念平和初恋情感的珍惜纪念。 睹物思情,她难过的眼泪,滴落在手里的枯萎花瓣上。 在林思儿看来,哪怕是母亲赐传下来的这串姿色宝石项链,即便价值不菲,也难以抵过鸳鸯双蝶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离开华国银行,当林思儿开车拐进了广场公园前面的大街时,一辆满身都是麦当娜头像的载货汽车,从另条道路的岔口快速驶过了她前面。 林思儿立刻注意到,前面的这辆汽车,正是格丝芬一大早就开到贝弗利五号的福特牌小型卡车。 她突然想起,路志超的CM.CN公司就在这里城市公园的一条大街上。 难道,格丝芬他们…… 林思儿踩大油门跟了上去。 为了防止被前面的人发现,她始终与德尔的卡车保持着一段距离。 果然,那辆福特牌小型卡车停在了一幢标明A座的联体写字楼跟前。 林思儿知道,路志超的CM.CN公司就在这幢楼上,占据着第二十七、二十八号。 格丝芬和柯莉尼先后下车,德尔接着也从驾驶室里钻出来。 他们开始卸车,向楼里一件件的搬运物品。大约用了将近二十分钟,车上所有的东西才被清运一空。 柯莉尼没有再出现,德尔和格丝芬重新上车,继续向前驶去。 林思儿决定再次尾随,悄悄地跟着他们。 解开格丝芬的身份之谜,把贝弗利五号里的诡谲打探清楚,不仅对她来说太有诱惑,甚至感觉到一种莫名奇妙的兴奋。 半个小时后,德尔把汽车开进了位于奥拉维尔大街的一个院子。这里虽然有两个大门做出口,但院子里却只有一座六层楼高的灰色建筑。 格丝芬下了汽车。 林思儿看到从楼里出来的几个男人,他们都主动跑向格丝芬的身边,对她打招呼,样子显得非常恭敬和殷勤。 她由此推断,格丝芬和这幢灰色建筑里的人应该非常熟悉,且是职务不低,便在心里开始有底。 等到德尔开车从另一个大门远去,林思儿又等候了几分钟,才下车走进灰色建筑的大厅。 她注意到,这座建筑虽然看上去年代久远,但却显得坚固无比。 一个门卫在电梯口拦住林思儿:“请问你找谁,有预约么?” “我找汤姆逊先生,他约我十点半钟过来。”林思儿样子很急似地看了一下腕表,随口扯道。“现在已经快到十一点,我迟到了半个小时啦。”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叫汤姆逊的,只有汤姆,或者汤姆斯先生,你到底找哪一个!”门卫显然是一个忠诚的老实人,他有些搞不明白。 “我被你搞糊涂了,这里到底有几个叫汤姆的,难道会是我找错人了么?”林思儿做出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么请你告诉我,格丝芬夫人是不是也在这里上班,我知道她是汤姆逊先生的妻子,两人在同一个部门里工作!” “是格丝芬小姐,而不是格丝芬夫人。她还没有结婚呢。我看你真的弄错了人!”门卫拉长声音,好像开始有所明白了。“格丝芬小姐是我们这里的高级主管。她刚刚上楼去。如果你确认是来找她,我现在就可以通知格丝芬小姐下楼来见你。” “等一下先生,我想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单位?”林思儿拦住门卫,乘机问道,“该不会,是我找错了地方吧?” “女士,你到底要找哪一位呀?”门卫几乎带着绝望,再一次被弄糊涂。 他也许是被林思儿脖子上那串璀璨生辉的淡紫色宝石项链所震慑,料想眼前这位华人贵妇必然有着显赫的身份。 后来,门卫索性指着墙面一个带有“四脚鹰爪”图案的标志,语气极其干脆,一字一句地回答林思儿道:“尊贵的夫人,索性向你实说吧。请你记清楚了,这里是哈德公司的三籓分部,整个大楼里都是为哈德公司工作的雇员!” 对这个令人吃惊的“四脚鹰爪”图案,林思儿今天早上已经在格丝芬的房间里见到过。 “看来真的是我找错了地方啦!”林思儿掩饰住内心的得意,对门卫做出一副顿然醒悟的样子。“我要找的汤姆逊先生,他和妻子在保险公司里做事。真是对不起你了!” 她满脸堆笑,不住地向门卫表示道歉。 “这里附近,的确有一家不起眼的保险公司。”门卫终于松了一口长气,话也开始变多起来。 “再说,我实话告诉女士,哈德公司因为有重要的特殊性,所以不便对外做出任何标识。不过,要说起你会找错了地方,那倒没什么奇怪。上一次就有几个家伙,竟把这里当成精神病院,把一个杀人犯送了进来。” “那可真够危险的!”林思儿心满意足,十分感动地向门卫作了告别:“再见先生,祝你好运!” 她想不到会这么快,又这么顺利,居然就毫不费力地摸清了格丝芬的真实身份。 原来她竟是来自神秘的哈德公司机构,背景耐人寻味。 但是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林思儿在返回唐人城的路上,隐隐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卷入一场诡异的谍影游戏里。 第9章 骷头优盘之祸(一) 刚一回到唐人城的贝弗利五号,林思儿就直接爬上了三楼,果然发现与早上在这里所见到的样子,迥然不同。 她看到各间房子里的家具全部留在原处,但所有的书籍、杂志等资料,包括走道里之前那些堆积的废旧刊物、报纸,还有墙上那张带有“四脚鹰爪”、画满印记的专用世界地图,全部清空搬走,一片纸屑都没有剩下。 甚至连垃圾桶里原先塞满的杂物,也清理得干干净净。想不到,格丝芬竟是谨慎到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哈德公司? 林思儿记起以前担任米国一家杂志专栏作者的时候,曾经透过一些特定渠道,看到过与哈德公司有关的一些材料。 当时,她应约为这家杂志撰写社会公共安全的评论文章,编辑向她推荐了好几篇有影响力的报告,供她参考。 其中的一篇,就是来自哈德公司所提供。 据说,哈德公司与参众两院一个叫情报在线的联合小组,关系非常密切,除了福克登基金委员会向它提供资金援助,哈德公司自己也有很多的创收渠道。 它对外的名义上是一家咨询公司,但实际却是一家研究外交、军事、经济和能源领域的民间智库机构。 哈德公司的图案标志,是在地球仪为背景的画面上,镶有铜色 “四脚鹰爪”。这种含义,代表它所活动的领域,可以无限扩张,深入到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哈德公司的内部,集聚着很多超级的业内知名专家;外部,则拥有众多的第一手情报来源和采集系统。 世界上有很多国家,都曾经邀请哈德公司签订服务合同,就一些感兴趣的重大专业课题进行战略分析。 不仅如此,哈德公司还与米国情报局、英国军情六处等单位,签订有情报共享协议。 近些年还传闻哈德公司,正在招收那些曾经服役过各国精锐部队的退职军人,大批训练保安公司的武装人员和特种雇佣兵。 至于鲜为人知的哈德公司三籓分部,林思儿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是她现在几乎肯定,路志超参与了格丝芬的工作,而且极有可能曾经干过出卖了个人灵魂的勾当。 至于他是出于个人自愿,还是被强迫或收买,显然不再重要。 “路志超,原来他是一个包藏祸心的男人!” 林思儿想到这里时,不寒而栗,开始感觉到此时置身贝弗利五号,有了一种自投罗网,挤压在冰山碎裂前的恐怖。 既然已经发现路志超是一名间谍,那他就会像所有受过训练的特工一样,不择手段,杀人如鸡。 也说不定,贝弗利五号的房间里,他随手可取,在家中哪个地方都藏着致命的武器。 整整一个下午,林思儿像是无头的苍蝇,在楼上、楼下各个房间里乱窜。 其实在昨天晚上,林思儿就发现她书房里原来使用过的台式电脑不见了;而路志超的书房,他的电脑也不见了踪影。 日常,他们两人都配有各自的手提电脑,以作随身使用,而台式电脑是用来处理大容量的文件、图片,并方便在家里使用。 于是林思儿这才想到,台式电脑原来早已经被格丝芬霸占到三楼使用。并且还亲眼目睹那个黑人德尔,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把这两台电脑的主机,堂而皇之地搬离了贝弗利五号。 显然,电脑里一定藏有路志超、格丝芬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院子里兜了几个圈,林思儿直到傍晚,才在心中拿定一个十分冒险的主意,而且必须赶在路志超明晚回来之前完成行动。 很舒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林思儿本以为会睡上一个好觉。但半夜里,肝部无休止的隐隐作痛,让她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吞了两粒大剂量的阿司匹林才算好受一些。 林思儿最早感觉肝部出现不适,是她从华国的京城赶往淮上市,华念平被人实名举报,当局已经对他进行异地审理。为了澄清事实,证明华念平的无辜,她一连多天在好几个城市之间奔波。 当时,曾经出现过肝部的间歇性隐痛,她想到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和劳累,并没有放在心上。 幸好华念平冤案得雪,林思儿与他在淮上市的机场洒泪而别。 后来,她回到京城,曾考虑去医院做肝功能化验检查。 但因为飞往三籓市的机票已经订下,加之需要办理《社会周刊》杂志社的辞职和工作交接,同时还要接连应酬许多好友们的饯别,只好盘算等到了米国,再找时间做深入的身体健康检查。 …… 林思儿赶在上午的九点,就出现在城市广场旁边的CM.CN公司。 她找到第二十八号,上楼后直接奔向路志超的办公室。 柯莉尼看到林思儿快步进来,大为吃惊,立刻起身迎接。 “夫人怎么会突然有空到公司里来?”柯莉尼满脸殷勤,“如果你有什么事,只要在电话里一个吩咐,我会立刻派人赶过去!” “有些事情不是麻烦你们就能做到的!”林思儿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志超今天晚上就会从巴黎回来,我现在要去他的办公室,看看如果他明天过来上班,有什么安排不周的地方。” “我做路先生的秘书已经七八年了,从来都是有条有理,夫人尽管放心好了。” 柯莉尼把林思儿挡在路志超办公室的门口,咧嘴赔笑,却没有拿出钥匙开门的意思。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林思儿很是固执地坚持。 “可是,路先生吩咐过,如果他不在,任何人不允许踏进他的办公室一步!”柯莉尼神情犹豫,显得非常为难。 “任何人,你是说这其中也包括了我?”林思儿简直不敢相信,用了一种带有讥讽的口气质问。 “我想是这样,夫人!”柯莉尼鼓足勇气,毫不犹豫地回答。 “柯莉尼,我昨天好像已经非常明白无误地告诉过你,如今我和志超之间,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林思儿目光严厉,口气软中藏横,带着泼妇般的恶毒,“你该不会是有了自己的盘算,存心不想我们夫妻两人和好吧?” 第10章 骷头优盘之祸(二) 第11章 骷头优盘之祸(三) 第12章 骷头优盘之祸(四) 林思儿虽然整个下午都在紧张思考,如何处置从路志超办公室拷贝到骷头优盘里的那些东西,但是直到傍晚,也还没有考虑好一个确切的想法。 那只放在手包里的骷头优盘,所刺探并储存下来的情报秘密,对华国的经济和安全构成了威胁,如同拎着一个威力巨大的爆炸品在手里,令她既惊惶又恐惧。 从医院路过第三大街的华国领馆时,她短暂的停留了一分钟,却没有鼓起勇气把车开了进去。因为那个时候,她的脑子里突然蹿出了华念平的影子。 林思儿意识到,在骷头优盘里不仅下载了路志超的各类罪恶证据,还已经存储了她和华念平的个人隐私。 而对于在华国身为大企高管、又兼着军地职务的华念平来说,这些无法撇清的影像证据,说不定会为他带去无法预料的灾难性后果。 况且尚在犹豫不定的林思儿,当她这时一旦想到华念平,似乎突然之间就又抓住了某种依靠,如是握了一针强心剂在手里,慢慢让自己变得沉稳下来。 即便这针强心剂,她虽然一时还无法受用。 …… 晚上七点多钟,路志超被德尔从机场接回到唐人城的贝弗利五号。 林思儿平静地站在客厅里迎接他。 她打定主意,把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包括突然发病去过医院,全埋在心底。 “对不起,没能提前赶回来接你。几天前听我妈妈说,你突然决定回到三籓来,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路志超见到林思儿,抑制不住兴奋。 “你饿了吧,”林思儿主动向前接过路志超手里的西装外衣,“先去洗把脸,我已经做好了晚饭。” 吃饭时,路志超注意到林思儿在很用力地用手按住右腹,并很少动筷子,便关心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谢,不用担心,我觉得自己很好。晚饭……会保持节食!” 林思儿向路志超谎称,她这两年以来,一直保持晚上少吃或不吃东西的生活习惯。 后来,路志超又问林思儿是否已经去寄宿学校看过雅诗。 林思儿说过两天就是礼拜日,她答应过雅诗,会接女儿回家来住一天。 饭后,路志超突然想起他的手机从巴黎机场就开始断电,急忙奔去楼上的书房给手机充电。 林思儿撑着疲惫的身子,把晚饭后的餐具收拾一净,才去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无力地躺在床上。 她想,现在还不能让路志超觉察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至少必须敷衍他到把骷头优盘里的秘密处理妥当。 也或许,应该趁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之前,这两天就能带上雅诗逃离唐人城,然后尽快找个机会偷偷溜回到华国。 路志超洗了澡,推门进来。 他做到林思儿身边,姿态温柔地伸开两臂,轻轻拥起她的肩膀。 那种潜藏于躯壳里的本能,驱动着路志超迅速血脉扩张。 林思儿无力地低垂着脑袋。 她的身体虚弱到几乎对他难以反抗。相隔好几年,这个男人马上就会再次饿狼一般,侵犯于她。 虽然在这两天里已经搞清楚,他一直包藏祸心,做着危害祖国的罪恶,然而林思儿却无法,也不能,在这个时刻拒绝他。 “你能原谅我,这非常好。”路志超已经看到她洁白的体肤,这更加激起了他的贪婪。“思儿你真美,太美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又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眼见就要被侵入身体。 为什么是这个人,而不是自己渴望已久的华念平? 林思儿流出悲伤而屈辱的眼泪。 她忆起这之前的半年多时间里,曾与华念平有过很多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每次的见面,她都一往痴情地幻想着与他重归旧爱,正所谓即便不得日日相伴,也愿一时甘露情深。 然而,无论林思儿怎样向华念平主动暗示,还是借酒装出死乞白赖,甚至毫无羞耻地对他依偎缠绵,华念平总是做出毫不知觉的样子,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冷酷姿态对她。 念平呀,念平! 我至少为你清白了好几年,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惜,我这个爱你和你爱的人,今天再一次就要被别的男人公然玷污。 想到这里,林思儿不无悲戚地突然长叹了一声: “命呀,我这命——” 路志超刚喘着粗气正要俯身,冷不丁听到林思儿一声长叹,顿时就像卯足了劲,刚进入赛场的运动员,马上就要日耳曼战车一般的大显身手,却突然听到一声“比赛终止”号令,不由得大失所望,兴致尽无。 就在此时,隔壁书房的手机忽地叫响起来。 路志超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理它,很想问清楚林思儿突然间发出的长叹出于何意,无奈刺耳的铃声一遍又一遍,顷刻也没有停止过。 他只好收住原先的姿势,如同战车遇到突袭的炸旦,极其不舍地爬下床第,披上衣服跑了出去。 整个楼层没有任何干扰。路志超接听电话的声音,差不多每一句,都清楚地传进了林思儿的耳朵。 “柯莉尼,你是说和格丝芬正在开车过来,很快就要到了……有特别紧急的事情要立刻报告?哦,在电话中不能说……是的,我妻子就在旁边的卧房里……她是还没有睡。那好吧,你们先去咖啡馆里稍等片刻,我马上就会赶过去。” 几分钟后,路志超匆匆换好衣服,折回林思儿的房间。 “怎么,你现在还要出去?” 林思儿心里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不妙,脸上却故作惊讶。 “是的,真要命!柯莉尼刚刚打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立刻见我。她们约我在咖啡馆见面。”路志超因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对柯莉尼这么晚急着要来见他,显得心生不满。 “对啦,思儿,走之前我想问你,刚才你突然间怎么了?” 他对适才好事未成,心中还没有放下。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我在刚才刹那间,突然想起那个叫范梨芝的女人。”林思儿迅速表现出一种心情躁动和烦躁的反应,“对不起,我好像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自己!” “是因为她?”路志超将信将疑。“好吧,等我回来后,咱们再好好谈谈关于她和今后的问题。” “希望你不要太晚,尽可能早点回来!”林思儿暂时松了一口气。 路志超走了。 林思儿在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之后,立刻起身穿好睡衣。 第13章 骷头优盘之祸(五) 第14章 领任赐配(一) 所有的故事,要从华念平一年前援疆回京时,开场说起。 …… 那天是星期二,刚好赶上圣诞节,距两千一〇年的到来已经没有几天。华念平从边疆回来,在家等待公司总部重新分配工作,也正好一周时间。 总部的办公厅一早就把电话打到华念平家里,请他上午十点以前赶到焦总裁的办公室。 他找出那条戴了多年的深灰色围巾,立即出门。 两年前,总部里摊上一个援疆名额,那里的旅游项目开发,需要委派一名专业人员过去。 焦总裁亲自约谈华念平。华念平当时担任总部体改司二处的处长,这个职务他已经荣任了四年。 像华念平这种处级岗位的主管,在地方上类似于一个县级的父母官,但处于京城的大公司机关,却和一般职员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六七个人同挤在一间办公室,甚至共用一台固定电话。 焦总裁当时动员华念平,援疆项目完成回来,他可以直接晋级副厅,暗示他如果失去机会,在总部机关里至少还要排队十年,才能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混到副厅这个级别,到那时华念平已经是四十岁朝上的人了。 所谓意外,其实也不叫意外,就是人太多而要职太少,总部里有很多人眼巴巴等着升迁,但是直到退休也还原封不开。 华念平深感总裁的栽培苦心,没有征求妻子吴凝芳的意见,立刻表示服从总部的调遣。 在新疆,华念平被任命为一个部门的副主任,兢兢业业,专门负责旅游资源项目的研究与开发,为地方经济建设颇有着墨,广受好评。 他任职结束时间,便是在两千〇九年的这个年底。 华念平住京大经济学院教师宿舍楼,位于海淀区。本来下楼走路二十分钟后直乘二号线地铁,再走两站路,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总部的办公室。 但华念平自小左腿跛脚,所以他上班时,一直选择从学院门口分好几次转乘公交车,虽然多了些路上的时间,但他步行的路程却少多了。 如今年轻人过圣诞节,比过年更加要有兴致。但京城的这几天一直被沙尘、雾霾侵扰,能见度很低,空气污秽而阴冷。因此这个圣诞节的来临,比往年逊色不少,欢娱的期望和心情已经大打折扣。 路上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箍着围巾口罩,从头端缠到脖子,除了留下两只眼睛看路,全围得密不透风,个个都是千奇百怪的圣诞老人装束。 华念平感叹,2008奥会刚刚过去一年多,京城的空气又变回多年前污浊的老样子,当初国奥会的委员先生们在投票时,肯定不曾想到如今的空气质量,会是如此压抑不堪。 路过大会堂,华念平看到前门城楼仿佛藏了起来,对面纪念碑旁边树立的“全面落实清洁空气行动计划”的标语,若隐若现,像是刻意地想闹出点笑话给人看。 华念平在边疆的两年,尽是一碧蓝天、心清神远的感觉,不曾想到乍一回到京城,却立刻变得黯淡混浊,十分不爽。 他忧郁地想,京城人长期在这雾霾空气里呼吸,不知会减去多少寿命。前些年到处谣传“迁都”,照这样下去,保不定哪天京城真就不再是全国人民,向往的伟大京都了! 但是路过新华门时,华念平转而又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因为那里面也毕竟逃不过这污浊的天日,有高层首脑和京城市民一起同呼吸,共患难,谁都不应该埋怨什么。 前几天,华念平接待了家乡前来京城诊治头发少得可怜的一位副县长。因为他头发稀疏几乎为零,虽只有三十几岁的年龄,人家看人去却说他像是早过了中年,很不利于仕途成长。 出了火车站,副县长见到所有的行人都戴上了口罩,就紧张地向华念平问道:“没有听说京城又萨斯了呀?” 华念平回答:“不是防萨斯病毒,是防MH2。”接下来就把关于MH2的名词,解释了好半天。 副县长总算听得明白,冒出了一句:“我还以为是汽车尾气超标呢” 华念平无奈,只好说:“是有点关系!” 副县长难以想象京城的空气污染会如此严重,向华念平戏谑说,漫天雾霾一发威,果然就是满城无日,风卷残云,逃无可逃! 他还由衷感慨:真是难为京都人民了! 人人都知道在京城看病有多难。 华念平陪着家乡的副县长在冷风中站排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轮到这位脱发老兄挨近候诊室跟前,没想到他在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立刻抽身就走。 华念平大惑不解,问他是怎么回事? 副县长说,看来他这日益严重的稀发已经没法医治。因为他见到那位接诊的医生,看上去年龄显然要比他要小许多,或是雾霾已经严重到堵塞毛囊泄物,那头端上的毛发却比他更加稀少。 今天是华念平这一周时间里,焦总裁对他的第二次接见。 上一次,是他结束边疆工作回到京城,主动前来总部里报到,苦等了两个多小时,焦总裁才挤出五分钟时间和他见面谈话。 这一次总裁专门安排时间约见华念平,使他兴奋地预料到,肯定是自己在公司总部机关里,那相应级别上的岗位安排,已经有了眉目。 华念平在侯见室等了不到十分钟,秘书就直接把他带进总裁办公室。 焦总裁看到华念平进屋,立刻摘下花镜从座椅上起身,老远就把手递过来。 他脸上堆满慈祥的笑意,不住地说:“念平老弟,对不住呀,对不住!” 焦总裁是位六十出头的老人,只喊“小华”或“念平”已经很是亲切,如今陡然加上“老弟”两个字,华念平愧不敢当。 他赶忙拖着并不利索的左腿,疾步向前双手迎接,惶恐地连声问候:“总裁好!总裁好!” 焦总裁拉着华念平,围着桌子绕了一圈也没有松手。 直到把华念平摁进沙发里并排坐下,焦总裁才算很不舍的放开了他,但嘴里依然不住地说:“念平老弟,我真是对不住你啦!” 华念平顿时鸡皮满身,条件反射地想到,焦总裁如此客气地招呼他,两年前就是这番亲密的样子。 那次也是焦总裁绕着桌子牵着华念平,然后并排坐进同一张沙发里,过后他就办理完成工作交接,没几天就登上去往边疆的飞机。 联想到焦总裁这会又一个劲地说“对不住”,华念平马上有了一种不祥预感。 第15章 领任赐配(二) 焦总裁问华念平:“听说老弟从边疆回来,一直还没有配用新的手机?” 华念平不知焦总裁何意,如实回答说:“没有。京里过去的那个老号码,我已经停用两年了。” 焦总裁点了点头,说:“很好,很好!没有必要浪费,你就换一个地方再添置好了。” 华念平心里虽然心有警惕,但最多考虑焦总裁会说对他的职务安排不甚理想,但万万没有想到如此直截了当,分明是告诉他将要再次派往出去。 他小心地问:“焦总裁,是不是又让我离开京城?” 焦总裁很干脆地回答说:“是的,派你去淮上市的直属基地担任一把手,任职恩源集团的委派专员。我们在体制内为社会工作,上面发来的指示,只能无条件服从。” 华念平对焦总裁的领导智慧从来不表示怀疑,知道他是那种善于因人施政,是那种让你明明心里留着不快,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服服帖帖的为官老手。 对于焦总裁所提到的恩源集团,华念平知之甚少,只了解其前身是军地合用的大型农垦基地,土地规模达几十万公顷,具有医药、林业、种植等多重产业结构,是地方上的财政支柱。但也因为政企不分,成为了屡次改革改制的难点单位。 他尤其听说就在不久之前,恩源集团刚发生过重大的群窝性案件,很多人受此牵连。 华念平皱起眉头,把手向怀里伸了一下,又缩了回来。焦总裁知道他想抽烟,示意他随意。 他于是顾不得房间里开着暖气,点上一根香烟,问:“那我还是总部里的人么?” 焦总裁说:“这个当然,编制还是在总部里。我本来,已经为你在体改司留好了位子,总部会议已经研究通过。但是,上面的人,突然决定委派你挂职位于淮上市的直属基地,不光是要担当对恩源集团的重任,且还是军地两用人才共担。” 何谓军地两用人才?华念平不禁发懵。 他料想自己如果真就是去下派挂职,单单管理一家总部的直属产业单位,已经是勉为其难。何况以这般残疾的身体境况,还有现有的岗位级别,哪里又能够得上,是焦总裁口里的军地两用优质人选。 焦总裁又说:“还好,据说只派去挂职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按原来计划,上面是要派了一位分管的领导,亲自找你谈话。但这次从各机关选派出去的挂职人员实在太多,光咱们总部就分配了好几名下派任务。” 似乎觉得是说漏了嘴,焦总裁又立刻纠正。 “关于念平同志的情况,总部曾向上面分管领导反映,说你刚刚边疆回来,身体也不是太适合,但上面偏偏点了名,将你直接晋级委派。由此看来,可能是为了培养你。” 华念平突然冒出一句让他自己后怕和懊悔的话,说:“总裁也许比我更清楚,实质上只怕不是培养,而是发配!” 焦总裁立刻满脸正色,很不以为然地说: “有些话可不能乱讲。我刚刚看过你的履历,二十四岁京大研究生毕业,二十七岁担任京大经济学院副院长,今年刚三十出头就又有晋级,可谓仕途一帆风顺。听说自治区的同志,普遍对你在边疆项目上的工作很满意,在这批人中间评价最高。” 焦总裁又亲切地拍了拍华念平的肩膀,继续说: “你到淮上市那里的恩源集团出任特别专员,这是随才任职。在咱们公司总部机关,有些人因为工作条件环境太好,鸡肥不下蛋,反而做不出什么成绩,长此以往下去,这个总部机关说不定就得撤并关门。你正处于干事业的黄金年龄,相信到了淮上市会更加出色,继续为公司总部争光耀眼。” 焦总裁前后的一番话意味深长,虽然带着几分对华念平的关心安慰,但更多像是作为领导、长者的训导。 见华念平迟迟没有表态,焦总裁的面容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他说:“现在的某些同志意识淡薄,对上级的工作安排要么置若罔闻,要么提出这样那样的条件,甚至拒绝服从。我对此一直很有看法。这样的人不用也罢!” 焦总裁说到这里时,没有忘记向华念平反复强调,自己口中所提到的某些人,丁点也没有把他包含在内! 一般讲来,上级如果表示对某个人有看法,那这人的为官生涯,差不多在领导的心目中打了问号。至于何时才能把问号拉直,变成领导心中的感叹号,其代价恐怕是要重新表现好几年。 何况,焦总裁如今又在“有看法”之前,特别加注了一个“很”字,语气的分量显然重到不能再重,几乎是在明言说,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仕途接近完蛋。 华念平一时无法自主,先前满身的鸡皮疙瘩还只是有些发麻,现在不由得开始发冷发痛。 于是,他心里勉强,嘴上却很坚定地说:“总裁放心,我完全服从上面的安排。” 焦总裁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亲自把华念平送到电梯口。看看周围无人,突然一反常态地问华念平:“你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缺点是什么吗?” 华念平愣了一下,回答说:“大家常批评我懦弱、孤僻,顾忌太多!” 焦总裁点点头,说:“知道就好。但我很想问,你在处理以往个人感情问题上,会不会也瞻前顾后,不够果断?” 华念平心中一惊,似乎没有听懂焦总裁的话,胆怯地问:“难道,向我这样一个有身体缺陷的人,还会有什么让总裁不放心的地方么?” 焦总裁摇摇头,对华念平像是临别赠言地说:“我对你有信心。以后,不要凡事来者不拒。慢慢改吧!” 没有等华念平回味过来,电梯已经开门。焦总裁摆了摆手,示意华念平不要错过电梯。 回到办公室,焦总裁立刻用办公桌上的红机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接电话的人显然也是专用红机,并且守候已久。 对方迫不及待向焦总裁询问与华念平的谈话结果,当得知一切进展顺利,而华念平这时间应该是去徃上级部门接受派遣的路上,马上对焦总裁表示说,会立刻把这个信息通报给托付这件事的那位路姓将官。 接电话的人还代表路将官夫妇,反复向焦总裁表达谢意,并一再强调说:这样的安排,对挽救一对年轻夫妇濒临破碎的家庭,至关重要;同时,也是对华念平个人的负责,以免他陷进感情生活旋涡,影响以后的事业进步。 最后,对方又转达路将官夫妇的盛意,竭力邀请焦总裁抽个时间一起吃饭。 但焦总裁一口婉拒了吃饭的邀请。 第16章 领任赐配(三) 焦总裁从来不曾与那位路姓将官有过任何接触。 他只是碍于路将官所托关系人的厚面,才不得不对华念平援疆回京,作出如此自己认为并非十分妥当的工作安排。一是有违公司总部机关当初委派华念平援疆时的承诺,二是把华念平再次发配出京也实在太不公平了些。 然而让焦总裁很是不解的是,华念平究竟与那位路将官家在米国的公子有何过节?否则,路家又何必颇费周折,碾转各层关系,容不得华念平京城留职。 心里有了这样的疑惑,焦总裁便开始觉得自己对华念平的愧疚又显见多余。 因为焦总裁想到: 怪只怪在华念平的虚荣,说不定他真的在个人感情生活上留人于把柄,所以才会咎由自取。再就是怪在华念平那一贯悲催的性格,这种人不改初衷,现有体制内既心无遮拦,不设底线,又身无旁骛,超乎淡然,所以本当如此。 还有就是,立马从公司总部里遴选出一名人员,定向派往淮上市的恩源集团挂职应急,这是突然安排下来一项非常时期的任务,总得有人担当这个差使。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焦总裁其实也非常希望华念平被派去了淮上市之后,能切实打开恩源集团当下面临的困境局面。 就这一点说来,他对华念平敢于担当,无论是其工作能力,还是责任心、事业心,都非常看好! …… 华念平以复杂的心情告别了焦总裁,着实有些后悔,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能这样顺顺当当,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去淮上市担任恩源集团职务的安排。 淮上市? 这是个从没有听说过的、陌生的地方。说是挂职一年,也可能两年、三年,或者一去不返! 这已是华念平的第二次,别无选择的人生大跨界。 上一次是六年前,他奉命由京大经济学院调进现在的公司总部机关里,弃教为政;而这一次,则是由京城无名小吏,直接跨界任职为一名地方上大型企业集团的首脑人物。 华念平心里明白,焦总裁这次主动约见他,起先是向他的脑子“灌水”,然后是再对他“秀关怀”,这种情况下,通常美好的话语背后,其实质是肮脏。 比如,花又好看又好听,其实是植物的生殖器官;圣人与魔鬼只存在于两张皮之间,好人与坏人之间也有一大片模糊地带。所以,华念平无法决定自己对焦总裁是应该心存憎恶,还是应该报以感激。 但是焦总裁刚才临别时,突然关心起自己过去的感情往事来,似是意有所指,却又不追问个究竟,这让华念平心中又有了一种解不开的疑惑。 既然又要再次离京,华念平不打算再去看望过去的同事们。但他还是在楼下大厅,遇见刚从外面回来的王副司长。 王副司长两年前是华念平那个处的分管领导。 他拉着华念平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问:“焦总裁和你谈了没有,你同意去淮上市了么?” 华念平说:“上头决定好的,我哪里就有得选择。” 王副司长闻言,像是清室的后妃得了皇帝即将夜幸的翻牌,立刻面露喜色,紧紧抓住华念平的手上下抖动了好一阵。 他说:“前阵子,焦总裁也找我谈过,我推托老婆有病,他要我再考虑一下。之前,听说已经找过好几个人谈话,但没人愿意离京舍家。念平,你是个好人,为大家又做了一次牺牲。” 华念平不置可否,面带苦涩地微笑了一下,挥手和王司长告别。因为他要遵照焦总裁的指示,马上就得前往上级部门领命。 上级部门一位姓朱的处长接待了华念平。 朱处长没想到华念平会立即过来,说半小时前才刚刚知道派往淮上市的人选。他塞给了华念平一张前往淮上市派遣任职的通知文件,要求三日内前往省里的部门直接报到。 原是恩源集团,接受着京城与地方上的双重管理和领导。 华念平心想,正因为有了这种理不清的隶属关系和僵化模式,大概就是难以推进恩源集团彻底改革,制约企业现代化制度建设的主要痼疾之一,必须从根本上予以纠正。 临别时,朱处长向华念平索要联系电话。 华念平把家里的电话给了朱处长。 时间竟是如此紧张,令华念平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不由得,有了一种从京城被立即发配的感觉。 之前的一路上,华念平简单整理了思绪,琢磨至少还能在京城呆上十天半个月,想利用这段时间,竭力陪陪年轻的妻子吴凝芳。 援疆一别两年,华念平和吴宁芳又多了些裂痕,夫妻之间本来就很别扭的关系,现在变得更加紧张。 其实在异地任职这件事情上,华念平一直以来就有着与众不同的看法。 在历史上,异地为吏的做法由来已久,但那个时侯一般都是奉诏带着家眷上任。这些年,各级机关为了抑制日益猖獗的腐败,在体制上推出了人事交流使用的规定。 华念平认为:人事异地交流使用,客观上说,有利于多岗位锻炼,摆脱工作中常见的人情、关系滋扰,但同时也引发出一连串的人性和工作矛盾。 一方面,会带来个人住房、子女就学、老人赡养、夫妻分居问题,另一方面又导致某些人,一味追求短期业绩,执政行为浮躁,政绩实为泡沫。 华念平觉得,当前的各项人事政策和制度、户籍管理,都应该有改革的空间。 下了公交车,华念平回到京大经济学院门口没走多远,身后突然响起一串汽车喇叭响音,接着一辆中华越野轿车在他的旁边停下。 华念平正待诧异,一个容貌清秀、体态盈盈的女人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念平!”。 这熟悉的声音对华念平来说,依然保持着十多年前那种柔软的腔调,明明觉得是从眼前发出,却像是从天边悠远飘过来。 他心头颤抖了一下,梦境似地喃喃应道:“思儿,是你!”。 林思儿注意到华念平脖子上的围巾,眼睛忽闪了一下,说:“知道你从南疆回到京城好几天了,一直想去看你,只是怕不方便。” 华念平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已经戴了十多年,正是林思儿初恋时送给他的,一直不忍丢弃。不想,今天又被她却好看到。 他心绪复杂地看着林思儿,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他怎么样?” 林思儿叹口气,说:“你不知道?我回国半年多了,如今在《社会周刊》做首席记者,一直住在父亲那里。他与女儿留在米国。我和他,已经分居快两年。” 第17章 领任赐配(四) 第18章 往事如烟(一) 第19章 往事如烟(二) 让华念平父母倍感欣慰的是,儿子虽然跛了一条腿,从小到大在性格有些孤僻,但上学读书却大有成就。十七岁参加高考时,华念平以本县状元、全省第五十二名的成绩被京大学府录取。 他大二时,班上转来一位叫林思儿的漂亮女生,是学生委员会的副主席。同学们不久得知,林思儿的爸爸是他们经济学院的院长。 她被称为京大的天使校花。原来在政治学院专修哲学专业,因为感觉枯燥,并且认为当下国家的经济发展远比哲学研究更为首要,勉强学了一年就改读到华念平所在的经济学院。 林思儿热情周到地对待班里的每一名学生,好像爸爸是院长,她是被派到班里的院长代表,有责任和义务代替爸爸亲民。 她尤其对身体残疾的华念平多了一份独到的关心,显然是把华念平看成了班里弱势群体的代表,经常借故找些话题主动和他攀谈。 华念平很少参加学校或班里的集体活动,没有课上时就一个人躲在图书馆或教室里看书。 班上的女同学私下议论他时,虽然觉得华念平皮肤细白,长相出众,一副气质儒雅、性格温顺的样子,是个让女人一眼看后立马动心的大男孩,但顾忌他身体上的缺陷,只能纷纷表示同情惋惜。 林思儿对华念平发生兴趣,是欣赏他精致的长相,并有着一口十分整齐漂亮的牙齿,以及从牙齿间蹦出来的,带着一种男人厚重感的、磁吸性的嗓音。 她因为新改专业,又知道华念平是院系里成绩最优的学生,为了增加学分便向他求助辅导,华念平很是欢心地把笔记借给她,并且总能献出殷勤的样子。 作为回报,林思儿就常把华念平穿过的衣服拿到家中去洗。班里的同学们,都非常羡慕他们微妙的友谊关系。 林思儿还多次听到同学们说起,华念平居然还是大一的新生时,就能在校刊上接连登出了好几篇论文,这在经济学院引起了一时轰动。并且有人评价,他的论文很能打破惯例,揉入了一些诗意的风格蕴含其中,一点也不生涩,甚是引人入胜。 林思儿后来特别从图书馆里借出校刊,专意找出华念平的这几篇论文去看,果然读来极具魅力。她因为自己也喜欢文章的写作,于是经常约上华念平,两人就学术论文的创新写法进行探讨。 久而久之,林思儿在与华念平之间的频繁接触里,便不断增长着对他的了解和好感。她甚至有些敬佩华念平虽然从外在看上去,表现得有些孤僻落寞,但看出他的内在骨子里,却又是个性格坚韧的人,甚至有着一颗滚烫的心。 在林思儿周围的男学生里,不乏见到那些有叛逆,没有叛逆也故作叛逆,故意表现得高傲而又与众不同的个性,以引起她的注意;还有的另外一些,则表现出对她投其所好,关心备至,以换得她的青睐。 但在林思儿看来,只有华念平的性情称得上独特而真实,总能充满奇妙,令人遐想。 这是因为林思儿发现到华念平,他可以沉静在任何一个角落里,哪怕没有任何同学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还能在林思儿没能主动向他联系时,可以一个月不在意她,连一句话也不与她说; 他也可以没有功利思想,为了在半年内突击学会法文和日文这两门外语,任凭其他功课直线下降,哪怕综合成绩的排名,期末时位居到经济学院的最后一名。 “我原来只有和华念平在一起时,才会与他之间没有边界感。他真的是那种没有算计,而只有透明的人!” 林思儿有一次,把自己的这个看法,透漏给了她一个叫洪芳的同班闺蜜。 当然,她有时也会在意华念平是个跛脚。便心想,他为什么要是一个瘸子呢!但过后,她会很快就颠覆了自己的想法,认为华念平仅仅是个跛脚,身体不便而已,并没有瘸到那种用拐的地步。 其实,华念平从林思儿进班的第一天起,就对她就有了一种和班里其他女生不同的异样感觉。 在他心里,林思儿不愧为天使校花的美誉,不仅容貌靓丽,心地善良,丝毫没有院长女儿的架子,而且一言一行都充满了亲切。觉得林思儿待人接物找不到一点矫揉造作,坦荡和真诚就像一池清水般的那么晶莹透明。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上课,林思儿的座位在华念平不远。 他见她全身沐浴在秋日的斜阳里,鼻子坚韧,两边几粒细小的雀斑因为阳光的照射有些明显,但却使得她的脸变得更加白嫩轻柔,浑身散发着青春的灿烂和美丽。 林思儿的样子吸引着华念平想入非非,心神不宁地忍不住好几次长时间偷看她。 不想,终于被林思儿发觉,她便转脸回看了华念平一眼,面上带着不解的疑惑。他满脸涩红,直到下课也没敢再望林思儿一眼。 后面两节是体育课,林思儿因为前些天扭伤了胳臂不能出操,就和华念平两人单独留在教室里。 华念平心里很是不安,眼睛虽是盯着面前的教科书,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林思儿走过来坐在华念平对面的位子上。 华念平以为林思儿过来,是为了责备他,便满脸紧张地看着她不敢吭声。 林思儿看华念平眼睛虽然流露着一丝惶恐,但那深沉的目光里,充盈着无法遮掩的热烈光芒,透出一种勾人心魄的渴望。 她为这从没有见过的炙热眼神一阵慌乱,细密的秀眉不经意地向上挑动了几下,脸上迅疾掠过一丝少女的爱怜。 林思儿漫无边际地说:“国庆节放假,我胳臂上的绷带就会被解掉,想出去玩。” 华念平问:“你打算去哪里?” 林思儿说:“还没有想好,反正至少出去玩上一天。胳臂伤了半个多月,爸妈一直看着不让出去,闷死了。等我好了,他们不会再阻拦。” 华念平红着脸鼓起勇气,话意很是确切明白,但语气却装出不在意,说:“我国庆长假没事,也正想出去走走。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相陪!” 林思儿当即点头应允,但是她说会约另一个女同学结伴。 两人商量,放假后的第三天早上在学院公交站台侯面,三人先去王府井新华书店,再去前门大街吃一顿烤鸭大餐,然后再看一场电影。 第20章 往事如烟(三) 第21章 往事如烟(四) 第22章 往事如烟(五) 第23章 玩爽代价(一)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而逝。 农历的正月十六刚过,放完寒假的学生陆续回校,林教授和妻子也会过两天就要从米国飞回京城。 华念平与林思儿心里难舍难分,但两人这一段快活的小日子终究免不了有个到头的时间,并且一场厄运正在向他们逼近。 四月份的一个星期天,林思儿早晨起来,在母亲做油炸点心的时候,突然接连呕吐不止。 母亲本以为女儿着了凉,但见她体温并不高,就担心地非是要拉她去医院检查。林思儿有了一种不祥之兆,坚称不让母亲陪同,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去医院。 父亲看母女争吵得不可开交,又见女儿脸色苍白,就坚定站在了母亲的一边。 林思儿只好绝望地跟着母亲,磨磨蹭蹭地去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正如林思儿担心的那样,她怀孕快两个月了。 林教授等到妻子铁青着脸把实情告诉他,犹如五雷轰定一般跌坐在沙发里。 他对知识分子的颜面思想重得不能再重,又自认为是个家教甚严的人,而且教育部不久就要任命他为京大副校长,一辈子没有责骂过人,对女儿一时没了主意。 倒是妻子关紧门窗,一再逼问林思儿令她怀孕的那个男人是谁? 林思儿任凭母亲叫骂,一句话也不回答。 林教授看妻子横的不行,就以父女谈心的方式和林思儿单独进行对话。 他首先问林思儿,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林思儿说,已经拿定主意退学,把孩子生下来,或者和相爱的人马上结婚。 林教授又问,她口中的那个相爱的人是学生、工人、还是商人,年龄有多大,父母总要和对方见上一面谈谈,才能有所考虑。 父亲这么一问,林思儿倒是有些犹豫,寻思该不该把华念平的名字说出来。 她盯着父亲看了好半天,不知道父亲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充满一线期望的问父亲说,如果她把爱人的名字说出来,是不是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都会同意两人结婚? 林教授被女儿问住,只好说,这还要看她妈妈是否同意。 林思儿说,你和妈妈商量好再讲。 林教授把妻子叫来,把和女儿的谈话情况如实禀告给她。 妻子无奈,叹了口气说,女儿的身子既然给了那个男人,如今又有身孕,已是生米做成熟饭,如果对方家境和个人条件尚可,倒是可以商量。 林思儿后退无路,只好向父亲直言挑明说:“华念平,你认识的!” 父亲一听,立刻满脸阴暗,默不做声。 妻子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问林教授:“谁是华念平?” 林教授长叹了一口气,回答妻子说:“我们学院里的一个学生。成绩很好,貌相也较出众,可惜是个残疾人。” 夫妇两个避开林思儿,商量了很长时间,妻子坚决反对找一个瘸子女婿,说丢不起这个人。她打电话叫来在总参担任重职的弟弟,果断地要弟弟把林思儿立刻接走,找个好的医院把她肚子里的胎儿打掉,一个月内不许出门。 林思儿发着脾气不肯和舅舅走。 母亲流着泪,发誓说:“如果你敢生出这个孽种,继续和那个瘸腿交往,妈就死给你看。” 舅舅命令司机和卫士进来,两个威武的军人连拉带拽,横是把哭嚎着的林思儿强行架上汽车。 星期一,华念平看林思儿没有来上课,心里有些不安,央求洪芳去林思儿家里一趟,看她是不是生病了。他前段时间见到林思儿时有呕吐的样子,像是胃部不适,一直挂念不下。 下午,洪芳偷偷告诉华念平,她中午已经去了林思儿的家里,见到了林思儿的母亲,对方板着脸告诉她,林思儿去米国了。洪芳还说,看林思儿母亲的神态,好像他们家里发生过什么。 对洪芳和林思儿母亲的话,华念平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他每隔几天,便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的到林思儿家前后转上一阵,但总看不到林思儿屋里的灯光,心里从此缩成一小把。只盼着林思儿有一天突然出现在班里。 到了快放暑假,华念平依然没有林思儿的消息。 因为寒假没有回家,哥哥又说父亲的身体不好住进医院,催他放假早早回家。他只好暂且舍下对林思儿的挂念,回到家里去过暑假。 大四开学的第一天,洪芳神秘地告诉华念平,她暑假期间见过林思儿一回,原来她根本没有去米国,而是靠着父亲的关系转入北师大新闻系,正好也是大四。 但是不知为什么,林思儿的母亲竟搬去和女儿同住,也不许林思儿单独回到京大经济学院这边的家里。 洪芳怀疑,是不是他和林思儿的地下恋情败露,她的母亲在一直监视着她。 华念平问洪芳,林思儿是否问起过他。 洪芳代他难过地摇摇头,说她和林思儿是在路上偶然相遇,她的母亲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她们谈话。 华念平想到,只要是林思儿平安无事,便一切都好,在心里一下子宽慰了许多。 虽然从京大经济学院到北师大需要转乘好几趟公交车,但华念平几乎每个星期都找出半天时间,在师大新闻系的楼下转来转去。 他如此苦撑了二个多月,终于在冬天里的一个下午,发现林思儿抱着教科书和几个女同学一起走过来。 林思儿似乎已经注意到他,但却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华念平本想不顾一切的迎上去,却见林思儿对他暗暗摇头。 华念平知道必有缘故,只好发呆地任凭林思儿从身边走过。 他沿着林思儿的身影向前望去,看到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尾随着林思儿和她的同学,一起渐渐走远。 两个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林思儿把家里的影集给华念平看过,他立刻记起那位妇人正是林思儿的母亲。 华念平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深信林思儿会设法来找他。果然天黑下去并没有多久,林思儿远远地一路跑了过来,两个人顾不得附近有人,立刻紧紧地抱在一起。 林思儿一面不住地亲吻着华念平,一面急促地说,她是乘母亲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偷偷溜出来,马上就得回去。再过十来天就是圣诞节,她要华念平牢记在平安夜的晚上七点,准时在师大东门口等着,到时一定会看到她。 第24章 玩爽代价(二) 第25章 玩爽代价(三) 第26章 玩爽代价(四) 第27章 赴任之旅(一) 第28章 赴任之旅(二) 第29章 赴任之旅(三) 生态环境建设是长远社会发展和民生的重要课题,华念平听完了严四大伯的一席愤言,料不到自己即将上任的恩源集团,居然有一家直属的制药厂,竟是存在着如此堪忧的污染问题,立即锁紧了眉头。 他向叫吕峰的副镇长问:“按照这位大伯所说,新华药厂的污水治理问题很严重,有多少年了,有关单位难道一点也没有过问?” 吕峰没好气地回答;“总有四五年了。市里领导一贯认为,制药厂的柠檬酸出口创汇,是财政上的钱袋子。且又是直属于当地恩源集团的产业,没法插得上手。” 他又转向众位乡亲:“求求四伯和您们大家,以后千万不要再外出惹事了,这没用的!” 严四大伯鼻子“哼”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嘟哝了一句:“不信淮上市里就没有青天!” 恩源制药厂、七里塘镇、严四大伯、吕峰副镇长,华念平在心里,记下了交谈中听到的这些厂名、地名,还有眼前一老一少质朴的姓名。 在他座位的前后,除了吕峰、杨四大白,簇拥的大都是淮上市七里塘镇人氏。 华念平抽的是云南“阿诗玛”香烟,他只喜欢这个牌子,身上两包“阿诗玛”从上车后与严四大伯搭话开始,不到中午就散发地一干二净。 好在这两包香烟并没有白费,大伙开始主动与华念平攀谈,严四大伯亲切地喊他“老华”,甚至猜测说他的年龄该有四十几岁,孩子应已成家。 华念平从严四大伯他们的七嘴八舌里,模糊地掌握出三条大致的信息: 淮上市历史上是个名城,北宋时苏轼、欧阳修都曾在这里为官。 城西的游湖,属于恩源集团的地盘。它比杭州西湖还要阔大,湖中的文峰塔、魁星楼、神君殿,已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南宋名将刘琦,当年在这里大败金兀术,因此建有一座“刘公祠”,香火旺盛,至今缭绕不断; 恩源集团地跨淮上市的两县一区,前任董事长叫汪回忠,总经理叫刘涵清,分管治安的副总叫李勤守。李勤守更兼着淮上市的警局局长。百姓们背后,喊他们三个人的谐音“汪坏种”、“刘汉奸”、“李禽兽”。这几个明争暗斗,一贯不合,以至于东窗事发,先是汪、李两人被抓,接着是刘涵清闻风潜逃他国; 不过“汪坏种”、“刘汉奸”这两人,对淮上市并非一无是处。 作为驻扎在淮上市的特大型企业,恩源集团为积极支持地方经济,他们两个人,其中一个倡导建设了大机场,另一个针锋相对,倡导引资建设大电厂。 只是这大机场、大电厂因为两人的突然倒台,目前皆是处于半途而废状态。 华念平还掌握了一些吕峰的情况,小伙子大学毕业,专业是化学生物工程,今年27岁,没有成家,已经担任了三年的副镇长。 …… 严四大伯居然说中,列车从京城西站开出,直到中午过后,一路上再没见列车员的售货车经过车厢。 华念平早上没有吃饭,胃里空空,此时见严四大伯他们纷纷开始泡面,顿时勾起食欲,便起身寻找餐车。 费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一路艰难地挤进餐车,见里面也塞满了无座的乘客。 餐车的列车员说,所有能吃的东西已经全部卖光。 华念平向卧铺车走了几节,幻想能遇到列车员的售货车停在哪个地方等他。不幸的是,除了有机会在软卧车厢进了一趟厕所,结果自是非常泄气。 而且凑巧的是,在他刚从厕所出来时,刚好被前天下午那位一同买票的姑娘撞见,她那时正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独自站在车厢的走道上向着窗外出神。 前两次看到姑娘,华念平因为见她始终戴着墨镜出现,所以无法仔细地端详她。 现在,这姑娘像是在包厢刚睡醒出来,脂如凝膏,肩上披散着一头长发,金色的发梢显然是特意染烫过,这使她本来就十分俏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妩媚。 姑娘看到华念平,很有礼貌地向他“嘿”了一声。 华念平因是刚从厕所出来,见姑娘主动打招呼,急忙脸上带着慌乱回应说:“你好!” 姑娘问:“你转到卧铺了?” 华念平满脸尴尬,说:“没有,我是想看哪里能买到吃的。” 姑娘同情似地一笑,带着诚意问他:“我带了饼干,你吃么?” 华念平心里恨不得她的饼干已经拿在手中,但嘴上却是很轻松的样子,说:“现在,我好像一点也不饿了!” 然而他的肚子对这言不由衷地回答并不买账,一个劲“咕噜”地叫着表示抗议。华念平很是庆幸此时是在列车上向这位姑娘撒谎,因为肚子里的哀鸣正好被车轮声盖过,而不会被她听到。 告别姑娘,华念平再次回到拥挤不堪的普座车厢,他又困又饿地缩在座位上,只盼着旅程早点结束。 深夜九点多钟,这趟列车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淮上市车站。 严四大伯看到华念平的腿脚不便,坚持把华念平的行李扛在自己肩上。华念平苦争不过,只好混夹在严四大伯一伙里,随着噪杂的队伍出站。 车站正在改造,临时出口设在车站广场里的一角,泥泞而昏暗。天空正飘着细雨,中间还夹着些零碎的雪花。 华念平和吕副镇长挥手告别后,看着他驱赶着严四大伯等人爬上一辆破旧的中巴,只剩了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上。 他想起在京城出发时,那位朱处长说到已经与淮上市的当地部门取得联系,有他们派人来车站迎接。 但华念平由近及远周围扫视了一圈,也没有在出站口看到,哪一位像是来接他的人。 小雨越下越大,华念平无法再徒等下去,他决定先寻个吃的地方,填饱饿了一天的肚子,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与省里那位叫章尃之的领导,向他身边的秘书取得联系。 车站广场的旁边就有很多的小餐馆。 华念平提着行李,进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利落的餐馆。 餐馆的招牌写着“为民酒店”,没有什么生意,老板可能为了省电,只开了一盏灯泡。光线即便如此幽暗,他依然看到在屋子靠墙角的地方,围着一女三男在专心致志地搓着麻将。 为了尽可能离他们远点,华念平选在靠门口的餐桌坐下,把行李放在了脚下。 第30章 赴任之旅(四) 第31章 牢狱惊魂(一) 第32章 牢狱惊魂(二) 第33章 牢狱惊魂(三) 第34章 牢狱惊魂(四) 第35章 大义跪民(一) 第36章 大义跪民(二) 第37章 大义跪民(三) 第38章 大义跪民(四) 金区长原本是好意,不想却被华念平一顿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缩在原地不动。 他虽然地方上的领导,不属于恩源集团管辖范围,但就体制上说来,华念平的级别远比他要高出许多,所以并不敢吱声。 华念平觉得只有面对民众,才是解决问题,避免事态扩大的唯一途经。 当下,他颠着一条腿,径直快步走到医院门口,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特警士兵,大声地面对百姓介绍自己: “我叫华念平,刚从京城来到淮上市没有几天,现在是委派到恩源集团的临时代理专员!” 喧嚣的人们闻声立刻安静下来,共同把目光注视着残了一条腿的华念平。 他们哪里会料到,这正在闹乱的时刻,竟会有一个操着外地口音,样子十分邋遢,并且跛了一条腿的青年男人,突然之间冲过来告诉百姓,主动自称其为恩源集团的领导! 电视台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主播,与摄影师一起奔跑过来,把镜头对准这位淮上市的新面孔。 华念平用尽气力,继续大声说: “大家中间,有的已经失去敬爱的老人,有的正在挂念病床上老人的安危,我虽然不是很了解每一位乡亲们的情况,但我非常懂得所有乡亲们的心情。人命关天,恩源集团对这起意外事故承担全部责任,将用最好的医生、药品,尽全力抢救老人们。” 喧闹遭杂之声渐渐平息下来。 华念平再说:“我是一名干部,党性是我做人的最高品质。我现在以自己的党性向乡亲们保证,作为恩源集团的代理专员,将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解决新华制药厂长久以来,带给你们的污染问题。” 他恳请说:“现在,我请乡亲们马上离开这里。医院里的病床上,正躺着你们的亲人,他们需要留在医院里继续观察,安静休养。恳求大家,不要再影响老人们恢复健康。” 他的话音还没落,严四大伯突然从人群里冲挤出来,接下来的一幕令华念平终生汗颜,只见严四大伯“扑通”一声,当众跪在了他的面前。 华念平心中一颤,赶紧向前一步想立刻搀扶起老人,但没想到眼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上百口人在严四大伯的带头下,一下子全都对着华念平席地而跪。 面对如此让人汗颜的淮上市百姓,华念平两行热泪从脸颊流下,无法抑制自己脆弱的神经,不由得两腿膝盖一软,当场也跟着跪了下来。 他声音战抖地说:“亲人们呀,你们是要折我华念平的寿,还是信不过我华念平!” 严四大伯说:“大家信你老华,乡亲们下跪的不是你华专员,下跪的是正义声音和良心!” 黄春融等人被华念平与百姓们的惊天一跪所震撼,纷纷上前劝说,好不容易才把严四大伯和华念平从地上搀起。 熊剑东带着那几十个看傻了眼的特警,也纷纷向前把乡亲们都扶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现场的人们陆续散去,医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是在华念平的心里,却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沉重。 他要求郝秘书长通知下去,今天上午立即召开一次恩源集团的专题工作会议。 现场发生的一切被电视台摄影师全部拍下,那位女主播的脑海里迅速地翻腾着一个专栏新闻标题:《专员跪民》。 …… 华念平在对工作时日的安排上,多年来奉行一条个人原则,就是从不占用休息时间,组织安排别人去做任何加班工作,特别是在他担任京大经济学院副院长以后,虽然走上管理岗位,不仅自己不主动加班加点,也明令下属不要轻易牺牲休息日。 他认为民权至高,不容侵犯,既然国家对上班时间有严格规定,那么公民的个人休息时间,就不能随意占用。 但是如今来到淮上市就任恩源集团代理专员一职,华念平尚没有来得及向上级机关报到,就不得不打破多年长期坚持不改的习惯,决定于星期日的上午,召开一次专题会议,研究处理七里塘镇敬老院集体饮食中毒,这一重大突发事故。 郝秘书长按照华念平的要求通知了参会人员,除了各位集团班子成员、相关部门负责人,还邀请了金区长以及环保、安监、土地、卫生等地方上的机关领导。 熊剑东作为兼职恩源集团森林警局的副局长,也出席了会议。 华念平想到自己并没有被上级机关正式宣布就职,便委托常务副总经理黄春融代为主持会议,自己在一旁注意地听取每个与会人员的发言。 黄春融的会议主持风格与众不同。 一般人主持会议,是等别人先发表意见,主持人再做最后总结,黄春融却是把自己的观点先摆出来,让大家讨论他的观点时回答“是或否”,并且必须提出“是或否”的理由。 华念平很是赞赏黄春融的这种会议风格,觉得有利于提高会议效率,避免空话套话。 黄春融首先让金区长把事故的发生经过向会议通报。 金区长清早就在医院里,被华念平当众批评,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他一面战战兢兢地汇报情况,一面不时地拿眼睛偷偷去瞟华念平的脸色,生怕讲错哪句话,再次招来一顿毫不留情的训责。 在座的人都嫌会议室空调散出的暖气不足,金区长却是内衣湿透,汗流满面。 黄春融见金区长讲话费劲,与会的各位领导们听得稀里糊涂,只好在金区长坐下后,又把总体情况详细叙述一遍,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会议开了近两个小时,黄春融根据大家对他观点“是或否”的讨论结果,总结出三个方面的意见: 一是立即成立事故调查领导小组,由他亲自担任组长; 二是妥善做好病人抢救和善后处理,由分管的褚康健副总经理负责统筹协调; 三是做好舆情应对工作,由郝秘书长负责,省级以上媒体如有报道采访,必须向他这位常务副总经理直接报告。 黄春融强调,七里塘镇敬老院集体中毒事故,既是环保问题,也是社会和民生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确保稳定。 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黄春融请恩源集团新任代理专员华念平,向大家发表重要指示。 华念平觉得这是自己头一回在恩源集团高层的会议上讲话,没有开口就从座位上起身,首先向大家表示敬意。 然后说:“我对黄副总经理刚才的所有安排,表示完全同意。只有一点需要补充,这就是,怎么才能从根本上杜绝新华制药厂的再污染问题。” 第39章 大义跪民(五) 第40章 使命必达(一) 第41章 使命必达(二) 秦欣茹带着小红走了。 华念平诚心期望,这个沉沦的失足姑娘能够靠了秦欣茹的救助,从此摆解疾苦的命运,恢复到正常的生活。 但他又不无忧郁地在想,买娼行妓已成为当今最大的社会问题之一,相关部门对复杂莫辨的性场交易一直束手无策。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对成人性间交易赋予特定场所下的合法化,或者予以默认,但是我们的现行国情内,当然不能允许有这种场所存在。 生活里,不知道有多少向小红这般命运的女孩,华念平无意中与她相识并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可是全国各个城市的酒店宾馆、桑拿浴室、美容美发店里,有很多地方收容了向小红这种生计,各种各样的女人。 她们的年龄有大有小,或者为家庭所累,或者为图慕虚荣,每日里承欢着各种各样男人的蹂躏,又有谁去拯救她们的经济或者思想? …… 星期一,华念平上班后把京城总部机关对他的派遣通知书,交给集团人董部的傅金鹤部长,要求他立即向省里的主管部门做出汇报。 然后,他请郝秘书长和规划发展部的姚勇主任陪同,前往所谓的淮上市重点保护企业新华制药厂,一同进行调研。 央视已在昨天晚上的新闻时间里,播报了七里塘敬老院集体饮食中毒事故,这是重大的新闻曝光事件。 华念平想起在医院门口对严四大伯等众乡亲所做过的承诺,犹如使命在身,让他一夜没有睡好。 新华制药厂坐落在华州区七里塘镇,距离市区约有五千米的路程,远远地还没到,华念平就闻到了一股股的恶臭,进到厂子里下车后,这股臭味更加刺鼻难忍,几乎令人作呕。 新华制药厂的厂长姜登捷、副厂长曾学东,已经接到集团专员华念平前来调研的通知,早早的在办公楼下恭候。 姜登捷邀请华专员一行先到厂里宣传展览大厅观看,说在那里,能够基本了解到新华制药厂的历史和现貌。 宣传展览大厅设在一楼,足足占着十几间房子。 一位被叫做小严,身材苗条,长相甜美的女讲解员,用一种发音并不十分标准的“淮上市式普通话”,向华念平几个人作现场介绍。 女讲解员首先把他们带到琳琅满目的展览奖牌和证书跟前,最显现的是“五一劳动奖状”、“省工业100强”、“省级技术研究中心”、“省级文明创建一流单位”等数块牌子。 在墙上的展览图片里,华念平看到众多各级机关的要人,前来视察的多幅图片。 再向下看时,他注意到几乎所有历任淮上市的主要领导,都曾经来过新华制药厂视察,于是心里想,不知道这些领导们,用了多大的意志力量,才能抵抗住这刺鼻难闻的恶臭。 在墙上的另一大堆荣誉图片中,华念平注意到了原任厂长褚康健被授予劳动模范、现任厂长姜登捷被评为某论坛年度经济商业领袖的展览图片,立刻想到了他昨天在集团专题会议上,曾经直言不讳提出的两个命题,当时丝毫没有在意到褚康健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离开宣传展览大厅,华念平提出到几个生产车间看看。 姜登捷说,早已经为三位领导准备好了去车间视察的白大褂。 目前,新华制药厂分为柠檬酸、赖氨酸、乙醇、制药四个生产区,他建议华专员去制药生产区的片剂车间,因为这个车间的设备是从国外引进,作业环境优良,甚至听不到噪声。 上级领导的视察,几乎都安排去往片剂车间。 华念平没有等姜登捷讲完,就不假思索地说,去造成环境污染影响最严重的生产车间。 姜登捷颇感意外地看了一眼郝秘书长。 但郝秘书长却向他努努嘴,意思是按照华专员的指示去办。 姜登捷无奈,只好带着华念平等几个人来到柠檬酸生产区。 这个生产区的几个车间,要么污水横流,要么雾气弥漫,再么就是酸臭味扑鼻。离开柠檬酸生产区,华念平坚持再去看赖氨酸的生产情况,姜登捷只好遵命在前面带路。 几个人看后,觉得其生产环境不仅比柠檬酸生产区还滥,而且是新华药厂周围空气污染的主要发源地。 华念平脸色阴沉,很是难看。 走回办公楼的路上,姜登捷和曾学东看到华念平一句话不说,两人紧张得不知所措。曾学东大着胆问,华专员要不要再去“职工之家”看看,那里绿树成荫,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听曾学东一说,华念平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下脚步,向两人说:“职工之家就不去了,我现在倒是很想去看看你们厂的环保设施使用情况。” 一直没有讲话的姚勇代替两人回答:“华专员不用去看了,这个情况我比较清楚,利用率不到百分之二十,几乎是瘫痪状态。” 华念平问姜登捷:“为什么会这样?” 姜登捷说:“环保设施是多年以前投入的,前几年试着小规模地整修过几回,越修能耗越大,而且效果不好。如果要彻底改造,以我们厂现有生产规模,起码需要上亿元。” 华念平有所不解,再问:“不是说你们厂的效益很好么,出口创汇数额巨大,每年向地方财政贡献好几个亿的税收!” 姜登捷与曾学东对望了一眼,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华念平又问姚勇,他作为恩源集团的规划发展部主任,每年是否掌握对新华制药厂的环保资金投入? 姚勇回答,这些年里由于前任董事长叫汪回忠,总经理叫刘涵清,各自把精力投入到淮上市所谓的大铁路、大机场、大电厂建设,所以没有把重点工作倾注在新华制药厂。 华念平开始有了一种对恩源集团管理和经营体制上的忧虑。 他是学经济的,懂得单凭一个企业产品的税收贡献大,并不能表明总体经济效益就好。他有自己一套评价企业经济增长质量的关键指标体系,包括利润积累、经营现金流、职工收入、企业学习与成长、持续发展能力等。 上了车,华念平要姚勇了解一下新华制药厂每年是如何通过的坏保评审,郝秘书长插嘴说,全靠市里出面协调。 华念平看上午的时间还早,提议到七里塘镇走一趟。 郝秘书长请示,是否要通知地方上的领导陪同,华念平说只是顺道看看,不必搞得惊天动地。 第42章 使命必达(三) 第43章 使命必达(四) 第44章 悲情嘿歌(一) 第45章 悲情嘿歌(二) 第46章 悲情嘿歌(三) 第47章 除暴安良(一) 第48章 除暴安良(二) 当着新任专员华念平,郝程听到新华制药公司刚上任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吕峰,居然在大天白日被邱彪的手下掳走,急问吕峰的姐姐是怎么回事? 吕峰姐姐说,公司里有个叫严秀秀的姑娘,已经和吕峰偷偷相好一段时间,“海龙宫夜总会”的老板邱彪却看中了秀秀,定下日子在昨天迎娶。但迎亲队伍到了,却在严家找不见新娘。邱彪怀疑是吕峰把秀秀藏了起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将吕峰抓去了夜总会,逼他交人。 三人都想起前几日在严四大伯饭馆里,曾经听说过这件事,但都没料到吕峰会被直接牵连进去。 吕峰的姐姐担心弟弟此时正在遭到侵害,苦苦哀求华专员这三位恩源集团的大领导出面,要邱彪放过弟弟。 华念平问郝程、姚勇两人,是否了解邱彪的情况。 郝程说他以秘书长的身份,曾经因为工作关系与邱彪共同吃过几次饭,社会上习惯称他为“彪哥”,在淮上市很有名气。恩源集团的多项拆迁工程,都是由邱彪出面,才摆平了“钉子户”。 并说,邱彪现在是淮上市的商会副会长,还兼着政协委员的头衔,除了开办“海龙宫夜总会”,还经营了好几家大型洗浴中心,也是好几家小额贷款公司的大股东,很有家底。 姚勇恨恨地说,邱彪不光在淮上市城里是黑白两道通吃,近年来也把触角伸到了恩源集团的管辖范围,除了前任董事长汪回忠、警局局长兼集团副总李勤守之外,再没有人能拿得住他。 他的那些夜总会、浴场,有很多是侵占了恩源集团的资产,全是藏污纳垢之地,赌博、吸毒一应俱全,自己的女婿就因为常去夜总会,外欠了一屁股还不清的赌债。 华念平想到周韵琳在电话中说,她过一会就把国网公司中科院的专家领过来,心里很是焦躁。就对郝程、姚勇两人说:“我们去海龙宫,会会这位神通广大的彪哥,把吕峰从魔爪里抢救出来!” 华念平的专车司机小赵,在路上听到华专员和随行的郝秘书长、姚勇谈及邱彪和他的手下,就插嘴说: 淮上市原有秦欣军、邱彪两大势力,秦欣军与前任总经理刘汉清交往甚密,全部地盘在西州区;邱彪主要依附前任董事长汪回忠,地盘主要在华州区,与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都建立了很好的关系。 秦欣军因为犯案被抓了进去,势力影响已大不比从前,妹妹秦欣茹刚从京城回来接管事业,听说无意插手社会上的不良纷争,邱彪这几个月里乘机收占西州区的地盘,生意可谓如日中天。 这时,在海龙宫夜总会的门口,正在陆续集聚一些听到消息,匆忙赶来声援吕峰的新华制药公司员工。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骨子里慑于邱彪以往的声威,只能你一言我一语,虚张声势地抗议不该强抓他们的董事长。 邱彪十几位杀气腾腾的手下,以及从各个浴场调来支援的几十名保安,个个手里拎着警棍,以一种近乎嘲笑般地眼神,盯住面前这些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乌合之众。 不远之处,停着分局的几辆警车,傍边站立着十来位警员,似乎已经对眼前的局势做过研判,此时投鼠忌器,只盼着眼前的事态能够自动平息。 当华念平乘坐的汽车开过来时,警察们都认识这是恩源集团的一号专车,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华念平刚走下车,就见两位警官迅速跑了过来。在他面前“啪”的一声并脚敬礼后,站在前面的警官自我介绍说,他是分局副局长方奇立,后面那位是王正一中队长。 华念平认出,这位王正一中队长正是他初来淮上市的那天夜晚,平白无故指控自己为嫖客的王队警官,厌恶之情顿时浮现在脸上。 王正一自从知道那天亲手抓捕和审讯过的人,竟是恩源集团的代理专员之后,曾经一连几天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华念平立刻就会寻机对他报复。没想到事情过去已有半个多月,并没有人前来向他问罪,才稍稍有所安心。 他过后留了个心眼,便把那两天与嫌犯华念平有关的所有现场记录,包括把华念平遣送进拘留所,并与那位监狱医生达成罪恶交易的所有证据资料,偷偷设法全部弄了出来,藏在自己家里。 方奇立向华念平报告,他们接到海龙宫夜总会的报警,说正有一群暴徒前来伺机寻衅滋事,因此奉命在这里维持治安。从这里的目前情形观察,估计一时半会不大可能发生现场失控,为避免刺激双方增加敌意,所以尚没有立即采取措施加以制止。 华念平抬眼看到,海龙宫的悠大招牌显示,地下一层是桑拿、按摩,地上有一至三层是舞厅和夜总会,四至六层是游艺厅、棋牌室,甚至还有豪华客房,足有上万平米的建筑面积,其规模不亚于前几年在京城被查封的“天上人间”。 正在这时,五六个人簇拥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从夜总会出来。 郝秘书长对华念平说,走在中间的那位就是邱彪。 邱彪满脸堆笑,露出一嘴极其难看,焦黄加着黝黑的尖牙,说:“想不到这档子小事,竟是惊动了恩源集团华专员的大驾,惭愧!惭愧!请华专员屈尊,前往本会贵宾室里喝茶。” 华念平很想即刻见到吕峰,便与郝秘书长、姚勇随邱彪进了夜总会,邱彪吩咐服务员,立即砌上一壶好茶献呈上来。 华念平看邱彪身材魁梧,粗眉大眼,如果不是满脸布满被毒气感染的肉瘤,觉得他和纪监组长邱明清一样刚猛,在神态上更有几分相像,不由得在心里想,是不是淮上市凡是姓邱的人,都有这般神威。 邱彪问:“不知华专员一行是路过,还是专程而来?” 华念平无心和邱彪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新华制药公司的人向我们反映,说他们的董事长吕峰被抓到这里来。我们打算,现在把吕峰带回去,因为公司里有很多要事情,要他立即就做。” 邱彪说:“不敢欺瞒华专员,吕峰董事长确实就在这里。不过,要是用了‘抓’这个字眼,就显得很不客气了,我是请他前来叙家常,帮忙解决一下鄙人的家事。” 姚勇说:“抓也好,请也好,总之不该把别人强行弄过来,难道你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形!” 第49章 除暴安良(三) 第50章 美女来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