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一下书里的格律诗 整理一下书里的打油诗 书里作者写的打油诗都在这里,持续更新。 1.薛蟠咏雪 什么东西天上飘,一会低来一会高。 莫非玉皇摇羽扇,掉鹅毛呀掉鹅毛。 2.薛蟠女儿令(暗写贾元春) 女儿悲,娘家有事在垂危。 女儿愁,丈夫不来自己楼。 女儿喜,选进宫里当妃子。 女儿乐,情郎相伴在身侧。 3–12.薛蟠怀古诗 赤壁怀古 赤壁周瑜一把火,烧的曹操没处躲。 不是关公念旧情,奶奶的早已戴枷锁。 虎牢关怀古 三姓家奴武艺高,三英面前也能逃。 若非刘备拖后腿,关张两个他要糟。 五丈原怀古 诸葛丞相神机算,司马小儿腿打颤。 四轮车上坐雕像,吓跑曹兵几十万。 梁山怀古 梁山一百单八将,喽啰兵强与马壮。 不是宋江没志气,东京城里做皇上。 开封怀古 林冲为人最窝囊,带刀误入白虎堂。 高俅吓得他发抖,宝刀在手也投降。 阳谷县怀古 山东好汉武二郎,打得老虎直喊娘。 任你潘驴邓小闲,几拳下去见阎王。 花果山怀古 听说大圣要齐天,吓得玉皇就要窜。 不是西天老和尚,凌霄宝殿变猴山。 火焰山怀古 铁扇公主真是抠,不借扇子还骂猴。 猴哥才不惯着你,肚皮里面踢皮球。 清河县怀古 瓶儿美貌又贤良,嫁给西门做六房。 可恨金莲太恶毒,害完儿子害老娘。 临清州怀古 敬济平生最风流,得罪岳母睡街头。 好不容易偷来钱,转手拿去给青楼。 番外:红楼梦里最烂的诗竟是她写的 番外:红楼梦人物诗词水平排名 番外:林黛玉 vs 唐伯虎 第一章 薛文龙七步成诗(甄宝玉) 诗曰: 莫怪旁人笑我痴,庄生迷梦有谁知。 金钗十二园中会,珠履三千殿上辞。 天子驾前横宝剑,女儿窗下谱新诗。 书成一段风流事,愿与诸君共乐时。 下雪天,金陵城。 甄宝玉将披风递给了小厮,快步走进了狮子楼。 今天是史二哥请客,说是介绍一位薛家的朋友,大家结交一番。 平心而论,比起结交这帮纨绔子弟,甄宝玉更愿意跟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吃胭脂玩。奈何史二哥盛情难却,加上狮子楼也有几个相熟的歌女,甄宝玉还是来了。 进得屋内,只见史二哥、王三哥和一位陌生的青年正坐着闲聊,身旁各陪着一位歌女,席上酒菜已经摆满。 看那位青年,身量高大,仪表堂堂,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非等闲人物。甄宝玉是个以貌取人的,见面就生出几份钦佩。 史二哥一见甄宝玉,忙起身相迎,道:“甄兄弟来了,你跟薛大哥没会过,我给你们引见一番。”指着甄宝玉,道:“这位是甄家甄宝玉兄弟,与我自小相识。” 那薛大哥就起身笑道:“原来是甄兄弟。兄弟的风流之名,在下是早有耳闻呐。” 甄宝玉脸色莫名有些泛红,道:“哪里哪里,小弟知道的,不过是些臭名罢了。” 薛大哥又笑道:“自古公子爱美人,此乃自然之理。甄兄弟爱花惜花,正是‘是真名士自风流’,又何必害臊呢?” 又道:“在下姓薛名蟠字文龙,平生有三大爱好。第一是吟诗作对,第二是舞拳弄剑,第三就是结交朋友。今日见到甄兄弟,真是一大快事。大家请坐,喝酒!” 几杯酒下肚,甄宝玉跟薛蟠已经熟络了些,便道:“不瞒薛大哥说,我小时候虽不喜诗赋之道,奈何家父爱此,请了一位贾雨村先生来教我诗文。后来几位姐妹喜欢,我也就于此颇下了一番功夫。今日见了薛大哥,可否请大哥赋诗一首,小弟品鉴品鉴?” 薛蟠还没答话,旁边王三哥就笑道:“这你问对人了。薛大哥的诗才,那可是好的很呐。我跟史二哥都见过的,那真是张口就来,要啥有啥啊。” 史二哥也道:“就是就是。要我说,薛大哥写的诗比那些酸秀才要强得多,生在古时也是李白杜甫一流人物。只可惜科举不考诗词,不然薛大哥怎么也弄个状元当当。” 薛蟠笑笑:“哪里哪里,不过是喜欢这个,勤加练习,再加上略有天分罢了。” 甄宝玉素知史二哥王三哥皆是纨绔子弟,斗鸡戏狗还行,吟诗作对却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谁想今日与他们吃酒,竟能结识一位爱诗之人,当真是意外之喜。 又听薛蟠道:“甄兄弟你出题。随便什么题目,今天我有诗兴,给你们口占一绝,以助酒兴如何?” 甄史王三人都连声叫好。甄宝玉想了一想,给薛蟠倒了一杯酒,便道:“昔日谢家咏雪,谢朗作‘撒盐空中差可拟’,被谢道韫以‘未若柳絮因风起’胜过。今天外面大雪,薛大哥可否吟诗一首,喻此雪景呢?” 薛蟠接过酒,望向窗外,只见白雪纷纷扬扬,空中飘舞。他走了几步,便回头笑道:“这有何难,我已经有了。听好!” 甄史王三人忙集中精神,薛蟠念道: “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史王二人连声叫好,甄宝玉目瞪口呆。 就这? 亏你吹了半天,什么平生爱诗,口占一绝,就这? 格律对不上,词句就是大白话。最后一句最是可气,筛石灰就算了,还重复一遍,您搁这儿凑字数呢? 薛蟠喝了口酒,似乎觉得不尽兴,又开口道:“今天我诗兴大发,再来一首。听好!” “什么东西天上飘,一会低来一会高。莫非玉皇摇羽扇,掉鹅毛呀掉鹅毛。” 史王二人再次喝彩。王三哥笑道:“古人将雪比作撒盐、柳絮,流传后世。今天薛大哥将其比作筛石灰、掉鹅毛,也不比古人差了。” 史二哥也道:“古人也就各说了一句话。薛大哥可是当场作了两首诗,这就高过古人了。当年曹植七步成诗,也不过如此啊。甄兄弟,你说如何?” 甄宝玉擦了擦汗,道:“薛大哥文思泉涌,小弟佩服,佩服。” 薛蟠哈哈大笑,拉着几人继续喝酒,一时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过了一会,甄宝玉暗想:“薛大哥虽然仪表堂堂,可是做出诗来却是如此粗鄙,跟史二哥王三哥是一路货色。也罢,他既自称爱诗爱剑,诗我是见识了,不知这剑如何?” 想到这里,甄宝玉就对薛蟠道:“薛大哥剑法超群,能否给小弟讲讲剑法,让我长长见识?” 薛蟠一听就来了精神,开口道: “甄兄弟问对人了。我薛蟠剑法承自先父。先父生前走遍天下,遇到那些山贼草寇,就用此剑法迎敌,杀他们易如反掌。” “薛家剑法没有招式,只有内功。要是没有内功,就无法发挥薛家剑法真正的威力。” “薛家剑法的核心口诀,就是三个字:接、化、发。敌人一剑攻来,先要用剑接住,然后将力化到一旁,最后将力发出去,就能轻松击倒敌人。” “当年我随先父行走江湖,遇到了一个红毛番人,号称西洋罗马国第一剑客,身高九尺,青面獠牙。我与他比剑,就是用这接化发,三招将其击败。自此名扬中华武林,得江湖朋友们抬爱,送我外号‘诗剑双绝’。” 甄宝玉听得半信半疑,旁边史二哥道:“薛大哥何不将宝剑拿来,与甄兄弟一观?” 薛蟠笑道:“这有何难。琴童,拿剑来!” 旁边一个小厮,从一个包裹里掏出一把宝剑,递给了甄宝玉。甄宝玉先看剑柄,只见金光闪闪,原来是表面镀着一层金,又镶嵌了几颗绿宝石,端的是富丽堂皇。再抽出一看,剑身寒光洌洌,杀气森森,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 薛蟠在旁道:“此剑名唤‘飞光’,乃是当年我花费重金请名匠铸成。我行走江湖时,此剑从不离身。” 甄宝玉细细瞧看,发现此剑两侧均未开锋,剑尖更是一个钝点,于是问道:“此剑似未开锋,却是何故?” 薛蟠道:“武林中要以和为贵,要讲武德,尽量不要搞窝里斗。因此此剑未曾开锋,就是方便比武时点到为止,不伤人命。况且,真要杀敌的话,可以用内力附在剑上,点人死穴,一触即死,杀人不见血。我年少不省事时,用这招造了不少杀孽,在江湖上得了个外号‘一剑无血’。杀的虽是山贼草寇,到底还是有伤天和,唉!”说着连连叹气,史王二人忙出声安慰,说薛大哥为民除害,功德无量云云。 甄宝玉乃大家子弟,知道世上有内功高手,可以劈砖碎石,但将内功附在剑上点人死穴的招法却是闻所未闻。况且在甄宝玉想来,你既然能点到人死穴,用个开了锋的剑捅人一个窟窿,不是更方便吗?何必多此一举,拿个钝剑装模作样呢? 甄宝玉此时已认定薛蟠是个不学无术却喜好大言吹牛的纨绔子弟了,对他失了兴趣,但又不好直接离席,只得勉强与几人喝酒聊天。过了一会,他又想到:“这薛蟠虽好吹牛,走南闯北却多半是真的。待我听他讲几个故事,解解闷也好。” 于是甄宝玉道:“薛大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如说几个新奇故事,给我们解解闷,你看怎样?” 史王二人连声附和。薛蟠见此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就讲个故事。这故事是我当年听一个西洋传教士讲的,说的是罗马国的事,还有个名字,唤作权力的游戏。” 几人听这名字稀奇,都叫薛蟠快讲。 薛蟠道:“话说罗马国有个皇帝,名唤劳勃,手下有四大诸侯,镇东王镇西王镇南王镇北王,分镇四方。” “那一日劳勃皇上巡视北地,镇北王全家出迎,将车驾迎入王府。那镇北王有个幼子,年方八岁,名唤布兰。那布兰最是淘气,平日就喜好攀爬高处,王妃教训了几次,依然我行我素。” “劳勃皇上正在与镇北王聊天,这布兰王子却又去爬墙玩耍。不知怎的,他爬到了一处隐秘的高塔,忽然听见里面喘息连连。这布兰王子也是该着倒霉,心生好奇之下,就蹑手蹑脚地爬过去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 史二哥忙问:“他看见了什么?” 薛蟠道:“原来是皇后与御前侍卫,两人身无片缕,抱在一处!” 王三哥叹道:“皇后与御前侍卫有私,这是天大的丑事,这小王子怕是要被灭口。” 薛蟠又道:“这御前侍卫可不是凡人,他是镇西王的长子,皇后的同胞亲弟弟!这劳勃皇上性情好色,十几年间流连于烟花之地,从未进过后宫一步,因此冷落了皇后。皇后虽是花容月貌,却长年独守空闺,因此气急之下,做了这事报复劳勃皇上。” 史二哥笑道:“夷人到底不知礼义廉耻,亲姐弟也是能乱来的。” 甄宝玉却正色道:“此事不是夷人独有,我中国也有类似之事。那山阴公主与宋废帝,不也是亲姐弟?” 他越说越激动:“在我看来,皇后做的一点没错。那劳勃皇上既立了皇后,就该夫妻恩爱,为天下表率。纵是好色,也该广纳后宫,为何要去烟花之地羞辱皇后?想那皇后出身名门,又花容月貌,年纪轻轻就如守寡一般,如何受的了这气?她那弟弟为了姐姐,不惜以身娱之,又有何错?” 史王二人素知甄宝玉说起姐姐妹妹什么的就有些痴病,也不以为意。薛蟠早已闭口不言,看向甄宝玉,听着他的这番高论,嘴角含笑。 第二章 我妹妹真是太可爱了(薛蟠)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喝酒吹牛了一下午,薛蟠回到家时已是傍晚。他先去找老娘说了几句话,便径直走向了妹妹屋内。 薛宝钗端坐在桌前,一手提笔一手托腮,好像在思考什么。 纵是已经见过了不知多少面,每次看到如此可爱的妹妹,薛蟠心里总会泛起些酸水。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虽然用这些词句描写十三岁的薛宝钗似乎有炼铜的嫌疑,但想起曹雪芹也曾用六十多个字描写只有六七岁的林妹妹,薛蟠顿时心里平衡多了。 曹雪芹,老色批了。 薛蟠当然不炼铜,也没有骨科的想法。他只是下午刚见过了甄宝玉,一想到妹妹以后可能会嫁给贾宝玉那个废物点心,他就想恰几个柠檬解解闷。 也不知道妹妹的想法如何。她是真喜欢贾宝玉这人?还是为了给薛家找个靠山? 算了,反正这妹妹比俺老薛有主意,我可管不了她,她爱干啥干啥吧。 想着,薛蟠便蹑手蹑脚地向妹妹走去。看她思考的样子,似乎是在作诗推敲词句?今天刚刚作了两首咏雪诗,正好跟她交流交流。 走近一看,原来在算账啊,那没事了。 这时薛宝钗也意识到有人来了,无奈地抬起头: “以后进门前先敲门,哥哥!” “好好好,下次一定。” 说着,薛蟠搬了把椅子,坐到了薛宝钗旁边。 “算这些账干嘛?有来旺来保他们,还有蝌兄弟帮着,用不着你操心这些。” “还不是家主大人在生意上全不上心,蝌兄弟又年少,我要是再不看着,若被下人管家们骗了也没个能管的。”薛宝钗放下笔,似乎有些不满,“咱们开春就要去京都了,临走前要把人事安排好,生意交代好,我方能安心。” “好妹妹,这几年多亏了你。”薛蟠讪笑道,“父亲去后,咱们家就没了顶梁柱,我又志不在此,只好劳你多担待些了。其实要我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够用就行了,何必如此劳心劳力呢?” “这说的什么话,薛家几代基业,岂能断送在你我二人手里。”薛宝钗表示不满。 “妹妹说的是。”薛蟠只得继续赔笑,“对了有件事我还想再劝一劝你。这次去京都,你就非要去选那公主伴读不可吗?须知宫里是世间最见不得人的地方,咱们薛家又不缺银子花,何必去宫中受苦呢?” 薛宝钗拉下脸来:“我去宫中选秀,不单是为了薛家,也是为了我薛宝钗。我但凡是个男儿身,早就去读书科举,做官为宦,造福一方了。偏我又是个女子,要想做出一番事业,不是只能去宫中一搏?就算伴读事了,没能留在宫中,出来后亦可寻一户良家为亲,岂不比在这里帮你算账强的多?哥哥?” 说起算账,薛蟠顿时没话了。薛宝钗却还没说完:“哥哥你也是,都十五岁了,也不读读四书五经,练练八股文章,生意上的事情更是一问三不知。天天就知道练那武功,要不就是写你那几句打油诗,一点正事不做。等我入宫之后,你如何担得起这薛家?” “打油诗只是个人爱好。”薛蟠忙辩解道,“至于武功,妹妹知道的,那是我的毕生志向。好不容易来这世间一遭,又知道了有武功有神仙,我怎能不去想天下无敌,不去想长生不老?” “你还真想当神仙啊。要我说武功是真的,神仙却是编出来骗人的。” “不,世上真的有神仙。”薛蟠笃定道,“你也见过的,给你冷香丸药方的那个癞头和尚,他就是神仙。要不然你的病怎么就好了呢?” “首先,我的病没好,只是吃冷香丸缓解。”薛宝钗纠正道,“其次,那和尚确实是懂一些医术,但这并不能表明他就是神仙。” “不管怎么说,这世上的确是有一些高人的。”薛蟠眼里充满向往,“我对如何成仙有两个想法。一是将武功练到极致,看看能否进而找到登仙之法;二是寻访奇人异士,听说京都的姨妈家里有个叫马道婆的,颇有些法术,我这次去可得好好请教请教。” “我看你还是好好练武吧,那马道婆要真是神仙,还待在姨妈家作甚。”薛宝钗表示并不乐观,“哎,你说咱们一母同胞,为何性情却差得如此之远。我是个女子,总想着仕途经济,成就一番事业;你是个男子,偏又视功名如粪土,一心想要当神仙。” 薛蟠笑道:“你好好求你的仕途经济,就由我去寻仙问道吧。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要是真当了神仙,还能少的了我的亲妹妹?” 薛宝钗终于绷不住了,展颜一笑,薛蟠的笑容也随着更深了几分。 “就是这般。”薛蟠叹道,“想当初咱们两个,蝌兄弟,琴妹妹,几人一起进学,一起玩闹,那时你经常这般笑。后来长大了,我和琴妹妹还是一如当年那样,你和蝌兄弟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你,在外面天天戴着个面具,假笑应人,回家对着我就是一张冷脸,也就在咱们老娘面前能有几分当初的开心样子。” “是啊。”薛宝钗也叹道,“当初我们几个成天无忧无虑,玩玩闹闹,多开心啊。可惜,人总是要长大的,而大人就要负起分内的责任。对家族,对亲人,还有对自己的责任。就比如说哥哥你,要不是生在我们薛家,你能有钱去练武?你能花得起一万两银子去武当山买内功心法?你能花得起三万两银子铸那把剑?薛家给了你这些,你作为当代家主,是不是也该稍稍负起一点你分内的责任呢?” “妹妹你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开始说教,将来会讨你夫君厌烦的。”薛蟠苦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好歹也是一家之主,是该负起点责任来。不过我可不在乎什么薛家家业,什么光宗耀祖。父亲去后,我最在乎的,只有娘和你二人而已。” “咱们老娘虽无甚心计,却是个仁善之人,平日恩义待人,从未与一人结怨。况且这次去姨妈家里,也没有半点危险之处,只是享福而已。我担心的,是妹妹你啊。” “你天性好强,非要孤身入那皇宫禁院。咱们薛家与贾王史三家并称四大家族,虽是同气连枝相互扶持,但他们贾家王家惹上的仇敌也会视我们为眼中钉。我虽知你心思缜密,又有那八面玲珑的手段,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娃,跟宫里老谋深算的家伙们比起来还嫩着呢。讲心里话,我是真希望你别被选上,我保你嫁一个好人家,安安乐乐度过今生,不好吗?” 薛宝钗刚想说话,被薛蟠止住了:“当然我知你心意,是非要入宫成就一番事业不可的。所以我已派人先一步去了京都,花银子托了舅舅,给我谋了一个五品御前侍卫龙禁尉的差使。你选不上便罢,若是选上了,也方便我结交些侍卫、太监,关键时刻也能与你有个照应。” 薛宝钗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想怎么照应我?难不成我在宫里犯了罪,你还要杀进皇宫把我劫出来不成?” 说起这个,薛蟠终于恢复了些自信:“我五岁开始练武,至今已有十年,未曾懈怠。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但宝剑在手,区区皇宫内院我还是敢去闯一闯的。” “我知你在武道上天赋超群,但也别小看了天下英雄。我虽不懂武学,却知皇宫内必有天下最顶尖的高手守护,你切莫仗着点武功胡来。况且宫中虽不乏明争暗斗,却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倒好似我是进去送命一般,其实是夸张了。”这般说着,薛宝钗脸上再次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好啦哥哥,不说这些了,跟我讲讲今天你赴宴的事吧。听说你见到那位甄家公子了?你看他人品如何?” “甄宝玉?他这个人不坏,却一门心思想着些儿女情长,丝毫不通世务,没有一点远虑近忧,妹妹你断不会喜欢他的。”薛蟠答道。随后他开始给薛宝钗讲起了宴会上的趣事。当说到他诗兴大发,作了两首咏雪诗,几位朋友纷纷称赞时,薛宝钗又忍不住说教道: “哥哥你既喜欢作诗,就该学些格律章法,老是写这些打油诗像什么话?当年我们几个一起学诗,后来各有各的事也就荒废了,只有哥哥你还天天把作诗挂在嘴边,时不时就有新作。但论水平嘛,我跟琴妹妹并列第一,蝌兄弟稍次,而你呀,早就被蝌兄弟落下十万八千里了。” 薛蟠不服:“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我岂能不知道格律,只是不耐烦守那规矩,喜欢直抒胸臆而已。你看格律诗自唐朝起才盛行,难道唐朝之前就没有好诗不成?” 薛宝钗道:“好诗自不必都是格律诗,但当今写诗之人,就没有不通晓格律的。你那套打油诗我指点不了你,你哪天写几首格律诗,给我或是琴妹妹看看,也让你有些进步才是。” 薛蟠一听这话,心想我今天若不拿首格律诗出来,岂不是让你给小看了。但他急切之间却又作不出,只得想起前世名著里,挑一首有意思的背了起来。 刚背到一半,薛宝钗便红了脸,大声道:“哥哥你也该放尊重些,和我说这些淫词艳句作甚?女儿家的清白就是你这般拿来开玩笑的?” 薛蟠却满不在意:“好妹妹,你我二人就别装了,难道你就少看过淫词艳句?琴妹妹都和我说了,当年上学时,你们两个天天躲在被窝里一起看什么《西厢》、《牡丹》,功课都忘了做呢。” 薛宝钗气道:“宝琴这蹄子越发不像话,什么话都和你说。下次我见到她,先打二十大板。” 薛蟠见薛宝钗这般说,心知妹妹教诗一事已经算是过去了。但看她这般害羞的样子,那罗马国姐姐弟弟的故事,也只好下次再给她讲了,真是遗憾。 第三章 教练,我想学接化发(香菱) 用过晚饭后,香菱便引着公子进了内屋。她看得出,公子今晚心情不错,想必是跟那位甄公子喝酒尽了兴吧。不知怎的,香菱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于是她决定要趁着好心情陪公子好好的聊一会天。 香菱小时候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了。好像小时候也是生在富贵人家?就像公子家里一般,似乎是不愁吃穿的。当时还有爹娘?面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自己应该还有个名字?叫什么莲?不会是香莲吧,这名字还不如香菱好听呢。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香菱不愿去回忆那段日子,她恨不得把那段记忆埋藏在最深、最边缘的心底,永远不要想起。因此,那段记忆也慢慢变得模糊了。 直到十岁那年,被公子买回家。其实香菱并不知道她当时多少岁,只是公子说,她跟姑娘看起来差不多大。姑娘当时是十岁,于是她就说自己也是十岁。公子买她那天是九月初一,很好,她也有生日了,九月初一。 香菱的记忆,就从十岁生日那天开始清晰,到今天已经是三年零三个月了。公子打小就有四个小厮,琴童棋童书童画童,却一直没有一个丫环。据琴童说,公子不习惯被丫环服侍。直到那天,公子与几位朋友在街上游戏,不知怎的就看见了跪在街边的自己。公子盯着她,目光炯炯。随后公子叹了口气,就从人牙子手里将她买下。那天之后,公子有了一个丫环,但直到今天也只有这一个。 其实香菱知道的,公子那天盯着的不是她的眼睛,而是她眉心那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她想,公子一定是认出这颗痣来了。他也许是见过小时候的自己吧。更重要的是,公子可能会有她爹娘的消息。 可是,公子一直没有提,香菱也没有问。开始是不敢问,在敢问了之后,却又不想问了。爹娘将她丢进了最黑暗的深渊里,而公子却把她从深渊里捞了出来。如果公子想说,她当然愿意听。如果公子不想说,她也不会去问,就做一辈子公子的香菱。 香菱心里想着,动作上却丝毫不慢。她快步走进屋里,熟练地服侍公子换上便装,倒了两杯茶,陪公子在桌前坐下。 香菱有一样得意的本事,就是可以一眼看出公子的心情好坏。刚才她就发现,公子今天的心情是这一个月里最好的。难道那甄公子就如此得公子喜欢?香菱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她今年十三岁,在别人家里已经是可以试云雨情的年纪了。平日里,她也极注意梳妆打扮。与琴童几个闲聊时,他们都说自己的容貌比姑娘房里的莺儿、太太房里的玉箫小玉几人加起来还要俊得多。她也看得出,公子心里十分欢喜自己。但为何,公子还迟迟不肯给她一个名分呢? 有一次她装着什么都不懂,钻在公子的被窝里对着公子傻笑。公子却客气地把她请了出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炼铜”这些难懂的话。估计是嫌我年纪小、没长开吧,香菱这样想。 公子喝了一口茶,舒服地出了一口气,嘴角带笑。香菱也低头笑了起来,正琢磨主动找点话头,却忽然发现公子看向了自己,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了?公子的心情怎么突然变坏了?为什么看我?我今天又没做什么,莫非外面有什么麻烦事? “香菱啊,你到我们家有几年了?”公子开口问道。 “已是三年零三个月了。”香菱对这个一直记得很清楚。 公子似乎在组织语言:“是啊,这么久了……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公子请说。”果然是关于自己的事,香菱想道。 “是这样,我前些日子打听到了你的身世,你想听吗?” 前些日子打听到,这话香菱是不信的。当年那一眼,分明是认出了自己。但香菱还是呆呆地看着公子:“公子既然愿说,香菱自然是愿听的。” “你本姓甄,名叫英莲。” 果然没记错,名字里有个莲字。 “是甄公子那个甄家吗?”香菱问道。 “不是,同姓各宗。”公子答道:“你父名为甄士隐,与你母封氏都是本府人。昨日管家来保找到了封家,那封氏说起她当年有一女,唤作甄英莲,三岁时走失。不久甄家又失了火,家财散尽,封氏回了娘家庄上,而那甄士隐,早就出家做道士,不知所踪了。那封氏说起英莲眉心有颗胭脂痣,你年岁又对得上,大约就是你了。” 还真是昨天才知道我的身世啊,香菱想道。不知为何,十年来第一次听到爹娘的消息,她居然没什么感觉,关注的重点却在公子何时知道这件事上。 “来保问我要不要告诉封氏你的消息,我觉得这事应该由你拿主意。”公子道。 香菱皱起眉头想了一想,问道:“公子是开春才上京吗?” “是的。” “那香菱希望公子赏个假,明日派人送我去见我娘亲。过完年后,开春我便回来,随公子上京,如何?”知道了本名是英莲后,香菱还是自称香菱。 “我自是没问题。只是你爹出家后,你娘多年无人相伴,虽然家境也算殷实,终不免有些寂寞。她怕是希望你能多陪陪她。” 香菱正色道:“香菱是公子花钱买到薛家的,自是薛家的人。公子愿意助我找回身世,又送我回去全几日母女之情,香菱已是感激不尽。只愿公子能容我,这辈子就在薛家服侍公子,以报公子之恩。” 公子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半晌,他打个哈哈,笑道:“只求你别怪我这么晚才帮你找回身世就好。那明天就让来保送你去吧,我出发前再派他接你。你快去收拾行李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香菱却道:“我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的,衣物什么的想必娘那里也不缺。这几年我攒了些银子,一发带回去罢了。香菱只想今晚再陪公子说会话,下次见面就是开春了。” 于是公子便说起了今日狮子楼里与甄宝玉他们的趣事。说到作咏雪诗时,香菱察觉到公子有些得意,便插话道:“公子,香菱也想学作诗。” 果然,公子一听就来了兴致:“听妹妹说起过你也是个爱诗之人,无事时寻过她写的诗看。依你说,我今天作的这两首咏雪诗,比我妹妹如何?” 差得远了,香菱想道。但她嘴上却说:“姑娘的诗总是看得我半懂不懂的,不如公子的诗清晰明了。” 公子哈哈大笑:“我是喜欢在外面吹牛,其实也知道妹妹的诗才强我百倍。不说别的,你这名字就是她取的呢。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唐朝李商隐的诗,她可是信手拈来。” 香菱一字一字地将这两句诗重复了一遍,又点头道:“虽然不甚明白,但我觉得这两句确是好诗。” 公子又笑道:“这两句里‘菱’与‘桂’对应,哪天我再去买个丫环,取名就叫金桂,与你做伴如何?” 香菱也开起了玩笑:“那诗里‘弱’与‘香’对应,公子若是再买个丫环,应当叫弱桂才是。” “那多难听啊。”公子又笑了,“刚才是跟你开玩笑。我拿你的生辰八字去算过命,你命中什么都好,就单犯一个‘桂’字。今后若遇到名字里有‘桂’的人,可要躲远点,记住了吗?” 香菱含笑应是,心里却想公子又来唬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公子如何能知道呢? 静了片刻,她又开口道:“姑娘的诗虽好,但我是真心更爱公子的诗,求公子教我。” 公子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番,但说出的话却让香菱有些失望:“你明日就走了,我现在教你也来不及。你若真心要学诗,走之前就去找我妹妹要几本诗书回家研习。进了京城以后,咱们一起在我姨妈家住,那边有几个与你一般大的姑娘,你自可同她们交流诗词之道。” 香菱见公子执意不教,也没办法,又道:“我平日听琴童说,公子号称‘诗剑双绝’,一手薛家剑法打遍武林。既然公子不愿教我作诗,能否教我薛家剑法呢?琴童说薛家剑法就在这‘接化发’三字下,我听得颇觉有理,却又不能完全通晓其意。公子能否仔细与我讲讲这接化发之道呢?” 公子的表情一时非常精彩,香菱竟然少有的看不透他的心思。半晌,公子才开口:“这接化发确是薛家剑法的精要。但琴童有没有跟你说过,薛家剑法没有招数,只有内功?要是没有内功,就无法发挥薛家剑法真正的威力。” 香菱不依不饶:“我也听说过,公子曾花重金从武当山购来习练内功的方法。能否让香菱见识见识呢?” 公子笑道:“武当那帮道士敝帚自珍,本来简单的内功给他们写得那叫一个云山雾罩。还是我和妹妹一字一字地读那上万字的内功心法,剔除了九成九的神怪玄学之论,才得了现在简单明了的薛家内功。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就是这般了。” 香菱抓住了重点:“姑娘也会内功?” “她不会。”公子答道,“练内功需要资质,百中得一,我妹妹就是那百中之九十九了。蝌兄弟也不成,倒是琴妹妹是有资质的,好久不见她,不知练得如何了。” 公子又道:“这薛家内功是我和妹妹总结归纳而来,已不是武当的练法,我也不需替他们守密。我现在教给你,你回家习练,若是三天之后还没有感觉,就是你没有这份资质,不用再练了。” 香菱这才露出了笑容,点头应是。 第四章 论妹妹是不是坏女人(薛蟠) 第五章 薛家之宝树(薛蝌) 立春,金陵。 薛蝌起了个大早,走出屋外,看向薛宝琴的闺房。只见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妹妹,今天就要随大娘她们上京了,居然还在睡懒觉。 妹妹如今大了,薛蝌也不好直接闯进去叫她起床。于是他决定去找老娘,让她派个丫环去叫妹妹早点起来收拾收拾。 在老娘屋里等着时,薛蝌回忆起了小时候,跟薛蟠、宝钗和妹妹一起玩闹的时光。那时,他也像现在的妹妹一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吧。 薛家上一辈的直系成员有亲兄弟二人,薛大爷和薛二爷。薛大爷是薛蟠与薛宝钗之父,而薛二爷是薛蝌与薛宝琴之父。他们生前关系极好,同心操持薛家生意,将薛家商号开遍了大江南北。在两位长辈的庇护下,薛蝌他们自然是有了一个快乐的童年。 但三年前,一切都变了。 薛蝌还记得那是个早晨,他正在与老娘和妹妹一起用早饭。突然,薛蟠的小厮琴童跑入了屋内,喘着粗气,面带惊慌。 他连忙问怎么了,琴童的回答却似晴天霹雳:大老爷和二老爷在外行商时,遇到了贼寇,不幸一起遇难了! 老娘当时就昏了过去。他和妹妹急忙又是掐老娘人中,又是去请大夫。但悲痛之余,薛蝌也知道,凶险的事情还在后面。 伯父与父亲去后,家主的位置就到了大房的薛蟠那里,而他薛蝌也要继承二房的家产。可是,当时的薛蟠只有十二岁,而他更是只有十岁。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现在交到了两个小童手里。他敢肯定,薛家的旁系,甚至是有些外人,都在对他们的家产虎视眈眈。 当晚,他与妹妹去了大房,与薛蟠、宝钗进了一个密室,四人皆是面带泪痕。 七天后,薛家设宴招待前来吊丧的各路亲戚朋友。薛蝌知道,这些人里,真心来吊丧的不足一半,而其他人,都是为了家产而来。 众人刚入席,薛蟠与宝琴就借口有事,起身出门。众人正摸不着头脑时,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不一会,薛蟠和宝琴二人,就带着大批薛家护卫,手持兵刃,径直走进了堂内。与此同时,两位管家来旺来保,也带着薛家商号一干执事,分立在大堂两侧。 那些宾客何曾见过这种架势,都吓得浑身发抖。有个旁系的老人刚起身想说些什么,被薛蟠一瞪,就吓得乖乖坐下,闭口不言。 这时就轮到薛蝌和薛宝钗上场了。他们两人同时站起,手中各拿一账本,竟是旁若无人地向两位管家和执事们安排起了接下来的生意和人事变动。他们两人每说一句,两位管家就大声应一句。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偌大个薛家商号安排的井井有条。在这之间,满堂宾客没有一个敢说一句话。 薛蝌在讲话时,看到了站在薛蟠身侧的妹妹。当时妹妹虽只有八岁,却像个大人一样,一身孝服,手执剑柄,面无表情。父亲,你看到了吗,妹妹也长大了啊,薛蝌想道。 那天之后,薛家商号算是完全的落入了他们兄妹四人手里。准确的讲,是落到了他与宝钗二人手里。丧礼结束后,薛蟠与妹妹两人不带护卫,匆匆离去,一个月后才回到了金陵。后来薛蝌听说,江北有一处贼寇,某日竟一日之间灭门,鸡犬不留。 此后,薛蝌便沉浸在了商号的打理中,渐渐变得少言寡语起来。而妹妹却很快地恢复了之前没心没肺的样子,每天都把笑容挂在脸上。父亲若是在天有灵,定然是希望我们多笑笑的,这是妹妹的说法。 薛蝌同意,他也尝试着去多笑笑,但现实的重担还是让他回不到从前了。 就像这次,妹妹可以跟着薛蟠他们去京都玩耍,而他却必须留在金陵,主持商号的事业。 宝钗姐姐也要走了,以后我就要独自一人承担薛家商号了,薛蝌想着。他虽然大权在握,心中却没有多少欣喜,而更多的,却是沉甸甸的责任。 薛家商号,一定不能在我手里有任何闪失,薛蝌想。 这时,薛宝琴已经梳妆打扮好了,进屋来跟薛蝌和薛老娘一起用早饭。吃饭时,薛老娘一直在吩咐宝琴,说去京城一定要听蟠哥哥和钗姐姐的话,不能任着性子胡来等等。她还说薛老爹在时曾与京城梅翰林家定下婚约,这次去京城可以先见见梅家的人,熟识一下也好。薛宝琴一边吃饭,一边含笑应是,说妈不用担心,有蟠哥哥他们在,此去定然是一帆风顺的。 吃过饭后,薛蝌将薛宝琴叫进了自己屋,问道: “妹妹你就要走了,给我透个底,你对那梅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宝琴一撇嘴:“见都没见过,又有什么想法?” “我知道你自己有主意,不愿嫁个没见过的。我不劝你,但你也要注意些方法,莫要平白得罪了人才是。” “知道啦,到时候让蟠哥哥替我去趟梅家,看看那梅公子。他说好便好,若是说不好,就让他帮我退了婚约就是了。”薛宝琴毫不在意地答道。 薛蟠要是说好你就嫁?薛蝌对这话深表怀疑。他知道妹妹和薛蟠平日里最是要好,他薛蟠怎么说,还不是妹妹你说了算? 当然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薛蝌也不想再多说了。毕竟他也希望妹妹能过得高兴。至于梅翰林家的想法,跟他薛蝌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外面传来了人声。原来是大娘一家已经到了门口。薛蝌带着妹妹,和老娘一起出了门,坐上马车,送妹妹和大娘她们最后一程。 城外五里,一处凉亭边,车队停了下来。两位薛老娘留在了车上说话,而薛蝌兄妹四人,则是走进了凉亭里,进行最后的分别。 “商号就交给你了。”宝钗对薛蝌说道。 “嗯,我会管好的,等你们回来。”薛蝌答道。说完他就想起,宝钗这次可是要进宫选秀的。若是选上了,再回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要是悲观一点,这可能就是他们两人的最后一面了。 薛蝌一直很佩服,甚至是崇拜他的宝钗姐姐。宝钗虽然只比他大了几个月,行事手腕却比他老练得多。商号的大小事务,在宝钗手里,总能处理得妥妥帖帖。这些年说是他与宝钗二人共管薛家商号,其实更多的是宝钗在处理事务,而他薛蝌,则像师傅身后的一个小学徒。 如今师傅要走了,要去追寻她的理想了。而他薛蝌,一定不能辜负师傅的培养。 薛蝌又想起了他的蟠哥哥。作为名义上的家主,薛蟠通常就当个甩手掌柜,商号事务一点不管。然而薛蝌知道,薛蟠只是志不在此。真到了关键时刻,薛蟠行事果决狠辣,是可以放心依靠的对象。 父亲去世时,说实话,他们几兄妹都或多或少有些慌乱。那时,就是薛蟠提出了一个简单、直接、却有效的计划。 他们先是找到管家执事们,一面借薛家护卫们的武力压服这些人,同时又给出了妥善的安排来保证他们的利益,从而将薛家商号的真正骨干拉到了他们兄妹四人这边。 之后,他们在宴席上直接所有可能向图谋不轨的家伙以武力震慑,同时展示他们对薛家商号的绝对控制,告诉他们前任主人虽然死了,薛家商号却仍是铁板一块。 就这样,面对危局,商号完成了权力的平稳过渡。 有蟠哥哥和钗姐姐看护,我就不担心妹妹了,薛蝌想道。 这时他忽觉手心一凉,原来是妹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侧,握住他的手,摇了一摇: “哥哥又在走什么神。我就要走了,你回家平时要多笑笑,不然家里就死气沉沉了。看着你过得开心些,妈也会高兴啊。” 薛蝌勉强拉出了一个笑脸:“我会的。最后说一遍,你此去要听蟠哥哥和钗姐姐的话,少闯祸,明白吗?” 薛宝琴还没回答,一旁的薛蟠就接话道:“蝌兄弟你放心,琴妹妹早已长大了,你还老拿她当爱闯祸的小孩子看。你看看我,就从来不管我妹妹的事。”说着,他转头看向了薛宝钗。 薛宝钗不接话,回了薛蟠一个白眼。 看着正在大眼瞪小眼的薛蟠与薛宝钗,再看向旁边咯咯笑着的妹妹,薛蝌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豪情。 这一辈的薛家兄妹四人,已经是历代最优秀的一批了吧。 薛蟠行事果决,宝钗心思缜密,妹妹聪明机变,而自己则成熟稳重。最关键的,是他们四人之间相互信任,可以同心协力,毫无隔阂。 昔日人们以芝兰玉树来比喻谢家的青年才俊们,今日他们四人,也都可算是薛家之宝树吧。 给我们十年时间,整个天下,都会听闻金陵薛家的名号。 第六章 小女子姓薛,字金星(黛玉) 京城,荣国府。 林黛玉用过早饭,梳妆打扮了一番,就由紫鹃陪着,去大厅与王夫人、宝玉、三春等人会合,准备迎接金陵来的远客。 林黛玉想起了四年前,她初次到京都时,是由几个丫环婆子从角门接入了荣国府,下了轿,走进屋拜见了外祖母,之后才请了姑娘们过来相见。哪像今天,舅妈早早就叫齐了姐妹们在大厅等候,待薛家人一到,便要大开正门,迎接远客了。 她也知道,薛家人远来是客,于礼不可怠慢。若是她爹爹林如海亲自到来,贾家想必也会开正门迎接吧。只可惜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哪里值得贾家开正门呢? 她又想起了这些年在贾府的日子。她虽得外祖母喜爱,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真正管事的人。平日里下人们就算有些怠慢,她也不能为这些小事去扰外祖母清净。久而久之,下人们也慢慢把她不当回事起来。为了这些事,她暗中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在这个荣国府里,除了外祖母,只有宝玉一个,算是对她好的。她与宝玉住得近,平时一起游戏玩耍,谈谈诗词歌赋,那是林黛玉在贾府里少有的快乐时光。 林黛玉认为,宝玉生性纯良,毫无害人之心,又于诗文之道颇有天赋,平时说出的一些在世人看来怪诞之论也颇合她的心意,算得上她的一个知己。 但林黛玉也明白,宝玉虽是贾府嫡子,却天性不通世务,不能洞察下人们、以及她林黛玉的心思。因此,她从不将在下人们那里受的委屈告诉宝玉,一是怕污了他的耳,二是怕事情闹大以后,她可能会永远失去宝玉这个知己。 还是默默的在自己房间里哭,才是寄人篱下的我该做的吧,林黛玉心想。 林黛玉正在暗自神伤时,忽看见外面正门已经打开。王夫人大喜,连忙带着一众小辈,走出大厅,去迎接她妹妹一家。 当先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林黛玉一看便知这是舅妈的亲妹妹,薛王氏。 跟在妇人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英武青年。 那青年身着华服,步履方正,规规矩矩地对着王夫人行了个礼。王夫人见外甥生的如此周正自是大喜,连忙出言称赞,而一旁的林黛玉也不觉看得入神。 她自小被养在深闺,没见过多少青年男子。来了贾府后,宝玉虽是生的俊朗,终不免缺了一些阳刚之气。 宝玉现在还小,再过些年月,定然能和这位薛家哥哥一样的,她心想。 这时林黛玉忽觉左手一动,原来是身边的宝玉见她看着薛家哥哥入神,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林黛玉连忙收敛心神,白了宝玉一眼,继续观察薛家的客人。 跟在青年后面的,是两位薛家的姑娘,手拉着手,并肩走来。 左边一位,似乎比她年纪大些,走的端端正正,面带微笑。不知为何,林黛玉看着这微笑竟心生几分防备。 这女人端着个脸假笑,不知心里藏什么奸呢,她心想。 再看右边那位,年纪小一些的女孩,竟是让林黛玉内心惊叹。 那女孩看起来和她自己年纪相当,竟然出落得如此标致。林黛玉一向以美貌自负,自认在见过的女子中她的样貌可以排第一。刚才看到左边那位姑娘,也只觉她虽是貌美,但并不能压过自己去。但是,当她看到右边那位女孩时,竟平生第一次在心中升起了自认不如的念头。 最令林黛玉喜爱的,是女孩脸上的纯真笑容。这并不同于左边女人的假笑,而是一种自然而然,带着自信的美丽微笑,令她竟有些迷醉。她想起了记忆中小时候母亲的笑容,好像就是这般吧。 似乎注意到了林黛玉的目光,右边那女孩竟是转过了头,对林黛玉挥了挥手,脸上还是带着母亲那般的微笑。 林黛玉下意识的挥了挥手帕作为回应。但她突然发现,身边的贾宝玉也同时对着那女孩挥了挥手,面带傻笑。 她心情突然又不好了,使劲拉了宝玉的袖子一下。宝玉惊醒,不好意思地给她赔了个笑,她却直接扭过了头去,不搭理这个三心二意的臭男人。 众人随王夫人进了厅内。一番介绍后,林黛玉得知那个高大英俊的青年叫薛蟠,那个讨厌的假笑女人叫薛宝钗,而那个有着和自己母亲一样笑容的漂亮女孩,叫做薛宝琴。 贾家这边也介绍了一番。当王夫人表示自己说完了,让小辈们互相熟悉一下时,贾宝玉就迫不及待地对薛宝琴开口道: “妹妹看着好眼熟,我们必定是见过的。” 林黛玉心里不禁有些生起气来:你贾宝玉难道就会这一套说词不成,遇见个漂亮妹妹,就说你们以前见过? 薛宝琴笑道:“我可不记得见过你。” 宝玉还是原来那套:“虽然未曾见过,但我看着妹妹面善,今日咱们就当作久别重逢如何?” 薛宝琴还是笑道:“什么重逢不重逢的,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不过咱们今天见了,下次再见,你这套说辞便可派上用场了。” 宝玉得了回应,傻笑道:“对,对,下次就真是重逢了。” 他又问道:“妹妹可有表字?” “尚未有字。” 宝玉又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友之’二字最妙。” 旁边探春便问出处,宝玉笑道:“诗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妹妹尊名叫做宝琴,正合了这句诗,日后正好与我姐妹们为友,在府中一起玩耍如何?” 林黛玉听到这话便知要坏。她虽知宝玉别无他意,真的就是想跟新来的妹妹当朋友,以后一起玩耍。可这句出自《关雎》一诗,是写男女之间求爱的,跟一个刚见面的女孩说,实在是非常无礼,算得上是冒犯了。 林黛玉看见,这话说出以后,贾家众人还不以为意,那薛蟠就变了脸色,刚才一直带着假笑的薛宝钗也面色转寒。薛蟠刚要说话,就被薛宝琴打手势止住了。只见她还是嘴边带笑,不过这笑容不再是刚才的微笑,而是变成了冷笑。她对着宝玉说道: “你这个字起的不好。我也给自己起了一个,让你听听如何?” 宝玉还没意识到气氛的变化:“妹妹请说。” “就用‘金星’二字。” “这两字又有何出处?”宝玉问道。 “是一局唐诗:‘宝琴零落金星灭。’你看怎样?” 贾府众人皆大惊,不知这个可爱的女孩为何会说出这种诗句。宝玉也呆了一下,才小声问道:“妹妹为何出此不吉之语?” “你还知道是不吉之语。”薛宝琴收起冷笑,大声道,“我看你就是想我不吉。我虽父亲去世,却还有母亲哥哥,如何轮得到你这个刚见过一面的人来取字?你取个好字便罢了,我也就当你玩笑,如何用这种诗来取?还什么窈窕淑女,你要当那好逑的君子?我告诉你,我在外面可是有婚约的。今天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让我那未婚夫怎么想?你是不是在成心败坏我的名声?说啊?” 贾宝玉被问得面红耳赤,旁边贾府众人也哑口无言。冷了一会,还是王夫人与她妹妹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站起来对旁边侍立着的丫环们命令道:“今日之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对任何一人说起。若谁说了被我发现,打四十大板,卖出府去。” 她又对薛宝琴道:“这孽障冲撞了你,我让他给你赔罪。”说完又对贾宝玉骂道:“该死的孽障,什么混账话都拿来说?还不快老实给你琴妹妹赔罪?” 旁边探春也劝道:“二哥哥这次原是你的不对,快给琴妹妹赔个罪吧。” 贾宝玉呆了一会,突然就抡圆了胳膊,用力抽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是该死。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说了那些混账话。得罪了妹妹事小,要是败坏了妹妹的名声,我就万死莫赎了。还望妹妹饶过我这一遭,下次再不敢了。若有再犯,就让我化灰、化烟,飘到十八层地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薛宝琴见贾宝玉这样,也不好再不依不饶了。她哼了一声,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了贾宝玉的道歉。不一会的功夫,大厅里就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此时,林黛玉站在一旁,黯然神伤。 她自不是在心疼贾宝玉的一巴掌。在她看来,贾宝玉口无遮拦惯了,早就该有个人教训教训他了。 她是又回忆起了她当初进贾府时的情景。那日与贾宝玉初次见面,他也给她起了个“颦颦”的字。这二字的意思也说不上很好,况且她父亲尚在,哪有叫一个表兄弟给她取字的道理。当时她虽然心中有气,却又不敢像今天的薛宝琴一样直接发作,甚至不敢在脸上表露出一丁点。毕竟她孤身一人,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要仰仗贾家,哪里敢得罪贾家最受宠的公子呢? 后来跟贾宝玉熟了,知他无意冒犯,她也就不当一回事了。但今日面对同样的处境,薛宝琴、薛蟠、王夫人、甚至探春的表现,都让她又想回屋哭上一回。 她还是忍住了泪,勉强跟大家一起去拜见外祖母。外祖母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连宝玉为何没一起过来都没有问,就笑着跟薛家几人闲聊。林黛玉看得出,外祖母很喜欢薛宝琴,当场赏了她几件心爱的物事,而薛宝琴也钻到了老太太的怀里笑着撒娇。是啊,这般可爱的女孩,任谁都会喜欢吧,林黛玉想道。 几天后,林黛玉打听到了薛蟠外出办事,就带着紫鹃一起去梨香院拜见薛家母女。她先见过了薛姨妈,说了几句话,就被引向了薛家姐妹的内屋。 一进屋,假笑的女人就对她说道:“颦儿今天怎么来了,快过来坐下。” 真笑的女孩却直接反驳了她的堂姐:“姐姐莫再叫这个名字了。我打听到了,这是贾宝玉那家伙给林姐姐起的歪字,做不得数的。”说着,她就走到了林黛玉身边,双手放在黛玉肩上,笑道:“林姐姐莫要在意,我姐姐不知这事,饶过她这一回可好?” 林黛玉含笑点头。她心里明白,这贾府里,从此就多了一个能交心的好妹妹了。 第七章 薛宝琴借诗含讽谏(宝琴) 第八章 薛蟠的女儿令(薛蟠) 中午。 薛蟠带着琴童,走到贾府门外,与早在那等着的贾宝玉和茗烟会合。原来昨日薛蟠去龙禁尉入职时,结识了一位朋友,便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受冯紫英相邀,今日薛蟠跟贾宝玉一起,去冯家吃酒。 一见贾宝玉,薛蟠就笑道:“宝兄弟,听说你昨天被我琴妹妹打了?” 贾宝玉苦笑道:“怪不得琴妹妹。原是我冲撞了林妹妹在先,她看不过去才推了我一下,跌了一跤。是我自讨苦吃,与她无干。” 薛蟠想起昨天晚上,薛宝琴气冲冲地把林黛玉屋里的事与他讲了,并要他想办法治治贾宝玉,别让她林姐姐天天受气。薛蟠当时嘴上虽然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在薛蟠想来,这林黛玉跟贾宝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实在是不干他们薛家的事。昨天晚上要是你薛宝琴不在,林黛玉也不会脱了衣服按摩,那贾宝玉还是像往常一样闯进去,又有何事? 想那红楼梦原著里,贾林二人比现在年纪还大些,还不是穿着睡衣在一张床上打打闹闹。他们都不以为意,要你薛宝琴去狗拿耗子? 别自以为帮了忙,最后还惹得你林姐姐怨恨,那才叫里外不是人呢。 薛蟠只在进贾家那天见过林黛玉一面。见面前他还有点好奇,心中也常意淫一番这红楼梦第一女主该是何等姿容。但见面后,薛蟠心里却有点小小的失望。 薛蟠承认林黛玉长得确实是很漂亮。但她那弱不禁风的身体,以及那随时就要哭出来似的愁苦表情,令薛蟠心中直呼吃不消。 以薛蟠的想法,林黛玉这种性格的女孩是最不适合谈恋爱的。首先她经常会不知道为了什么小事就跟你耍小性子。耍小性子就算了,还动不动就哭。哭也算了,还不告诉你她为什么哭,得让你自己猜。这谁顶的住啊? 也只有贾宝玉这种,能忍受她一切合理不合理的小性子的男孩,才适合她吧。 况且,不论性格,甚至不论身体,光论脸蛋,那林黛玉似乎也不如自己的琴妹妹。 薛宝琴这样性格的女孩在薛蟠心中就比林黛玉那样的要好多了。薛宝琴有点像薛蟠自己,是个乐天派,爱开玩笑,敢爱敢恨。这种女孩是薛蟠心中理想的玩伴、好友,却不是他最理想的恋人、妻子的类型。 薛蟠理想中的恋人,首先是皮肤要白,身材要好,最好是个圆脸,有点微胖那种。平日里性子要稳一点,正好跟薛蟠自己中和一下。遇到麻烦事,不会像你抱怨什么,而是能一边想如何解决问题,一边温柔的安慰你。最好在你和她开玩笑时,既不真生气,也不直接笑出声,而是装作不懂,一本正经的和你讲大道理,那个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不能再瞎想了,再想就该犯错误了。 薛蟠也知道,他理想中的恋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也想好了,能找到喜欢的便好,如果找不到,他就干脆娶香菱当正妻。反正他家是商人家,娶个丫环当正妻也是稀松平常,何况香菱其实不是丫环,而是被拐卖的小姐。别说商人家,就算是那应天知府贾雨村,不也扶了个丫环娇杏当正妻吗? 所以薛蟠完全不急。何况他也真的挺喜欢那个呆呆的小丫环的。就算以后不是正妻,他也断不会让香菱被人欺负了去。 薛蟠心里胡思乱想,脚下却同贾宝玉一起走进轿内,不一会就到了冯紫英家门口。冯紫英出来迎接进去,只见里面除唱戏的小厮们、锦香院的云儿外,还坐了一个青年,剑眉星目,英武不凡。 冯紫英笑道:“我给几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柳湘莲柳兄,在江湖上颇有声名。这位是薛蟠薛兄,现任五品龙禁尉。这位是贾宝玉贾兄弟,是贾家少爷,薛兄的表弟。” 薛蟠等人都笑着拱手,连称幸会。入席后,柳湘莲笑道:“小弟行走江湖,也练得有几分眼力。我看薛兄器宇轩昂,定不是寻常人物,不知是否也在江湖里待过?” 薛蟠听得这话,爱吹牛的毛病又忍不住了:“柳兄真是说着了。我也是刚到京城上任,之前曾随先父在江湖上行商,人送外号‘诗剑双绝’。”便说起了他那一套,什么接化发剑法,打败罗马国第一剑客云云。 柳湘莲听得连声赞叹,也加入进来,说了些他在江湖上的见闻。旁边冯紫英贾宝玉二人也听得有趣,时不时插嘴提一两句问题,气氛一时十分融洽。 说了一会儿,冯紫英道:“先别忙着说话,酒都快冷了。来,大家干上一杯!” 众人喝了几杯后,贾宝玉道:“这样喝酒未免无趣。我说一个新鲜的酒令,大家耍耍如何?” 薛蟠几人都叫好。贾宝玉道:“如今要说‘悲’、‘愁’、‘喜’、‘乐’四个字,却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个字的原故。说完了,或是唱一曲,或是吟一诗,也要以‘女儿’为题。” 冯紫英道:“这令也忒麻烦。罢了,既是你起的令,就由你先来。” 贾宝玉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 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 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说完,众人都连声叫好,又听贾宝玉唱道: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众人听了,齐声喝彩,心中也各自叹服。 贾宝玉说完了,冯紫英、柳湘莲、云儿也各自行了令,或是吟诗或是唱曲,也都是有模有样。 最后到了薛蟠,他虽于诗词一道远不及宝钗与宝琴,却也写惯了打油诗,有几分急才,不至于说出原著里薛大傻子那‘一根XX往里戳’的粗鄙之语。只听他张口就念道: “女儿悲,娘家有事在垂危。 女儿愁,丈夫不来自己楼。 女儿喜,选进宫里当妃子。 女儿乐,情郎相伴在身侧。” 平心而论,薛蟠说的虽然文采远不如贾宝玉,却也算是压上了韵,不比冯紫英几人差了多少。但他刚才还自号“诗剑双绝”,现在说出令来平平无奇,众人都不免有些失望。旁边云儿笑道:“薛公子既号称‘诗剑双绝’,在这诗上定是造诣颇深。接下来不许你唱曲,限你吟诗一首。大家觉得如何?” 贾宝玉几人都连连称是。薛蟠暗道你个小娘皮想看我笑话,今天非得治治你不可。他见这京城文风果然浓郁,今天喝酒的几位文采都比金陵城的史二弟王三弟强多了,看来自己那套打油诗是唬不住他们了。 没奈何,薛蟠祭出了身为穿越者的大杀器——抄诗。 薛蟠其实不经常抄诗。这个世界南宋之前的历史都跟前时空一样,比如林黛玉就知道陆游的诗。所以薛蟠若想抄,只能找元朝之后的诗来抄。薛蟠前世又不是搞文学的,哪里记得住几首元朝后的诗。不过今日,他恰好在前世看过的名著里记得一首,正合今天的题目。 只见薛蟠看着云儿,喝了杯酒,吟道: “宿尽闲花万万千,不如归去伴妻眠。虽然枕上无情趣,睡到天明不要钱。” 众人听了,一边大笑,一边叫好,其中以贾宝玉的声音最大:“薛大哥这首诗虽文辞通俗,却也十分流畅,全诗一气下来,毫无阻塞之感,真是难得的佳作啊!” 薛蟠注意到,一边的云儿虽也在叫好,却是面色有些凝滞。想想也是,虽然她确实就是出来卖的,但你薛蟠直接把这话说到了明面上,却也是有些伤人了。薛蟠心里虽是有些微同情之意,却也并没有对云儿说什么安慰的话。在他想来,你云儿既然干了这行,什么样的客人怕是都见过,我嘴巴上就算嘲笑你两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嘛。 几人继续喝酒聊天。待得宴席散了,柳湘莲拉住薛蟠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开口道:“今日我与薛兄一见如故。有件事小弟希望薛兄知道。” 薛蟠忙问何事。柳湘莲道:“我也是刚到京城,路上遇见了三个毛贼。我杀了两人,剩下一个向我求饶时,对我说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原来这三个是什么天理教的人,从京城出来去河南找他们的教主通报消息。说是在宫里已经发展了一些太监做教徒,待时机一至,便可攻破皇宫,刺杀皇上!” 薛蟠大吃一惊。他之前听说过白莲教,但这天理教是什么来路,他却是从未听说过。 柳湘莲又道:“我本是江湖中人,庙堂上的事与我无关。但薛兄是御前侍卫,这是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我既结识了薛兄,自当将此事完完全全的告诉薛兄,也好早做准备。” 薛蟠连忙谢了。拜别了柳湘莲后,他独自陷入了沉思。 天理教?太监?刺杀皇上? 事情有点复杂了。我又应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回去和妹妹商量啦。 第九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薛蟠) 第十章 馋表姐身子有错吗(薛蟠) 第十一章 林黛玉巧献金刀计(薛蟠) 第十二章 送宫花宝琴戏黛玉(宝琴) 第十三章 宫里的姐姐与弟弟(元春) 第十六章 两缸眼泪医得好棒疮吗 第十五章 撅草根儿抽长短(贾宝玉) 第十六章 两缸眼泪医得好棒疮吗(黛玉) 梨香院,门口。 林黛玉独自一人走进了院门,来找她的琴妹妹玩。 林黛玉昨天刚在贾宝玉屋里跟史湘云呛了一句嘴,但她其实并没有往心里去,心情依然保持得不错。 她也知道,史湘云自小父母双亡,寄养在叔叔家,每日还得做针线活做到晚。若是比惨的话,史湘云可比她林黛玉惨多了。 但史湘云却天生一副大大咧咧的性格,从不抱怨生活上的不幸,反而能乐观豁达的看待,将笑容常挂在嘴角。 林黛玉自己却是个最多心的人,往往别人一句话就能气得她哭上半天。所以,她很羡慕史湘云的乐观性子,知道她平日口无遮拦惯了,遇到不喜欢的事就要说出口,并不是有意在针对她林黛玉。 当然让林黛玉当面忍气吞声是不可能的,她的性子是受了气就要立即呛回去。只是她心里并没有怪罪她的云妹妹。 说曹操,曹操到。林黛玉刚走进院门,突然侧面跑过来一道人影,差点跟她撞了个满怀,好在来人在她面前及时停住。林黛玉抬头一看,不是那史湘云又是谁? 林黛玉刚想打个招呼,谁知那史湘云开口就是阴阳怪气:“林姐姐昨天从爱哥哥那里走了,怎么今天又找到蟠哥哥这里来了?” 林黛玉心里火气也上来了,心说你昨天见我就嘲讽,我也没跟你计较,怎么今天你还来?她也不解释她其实是来找薛宝琴的,冷笑道:“你自己不是也来了?还说我呢。” 史湘云一抬头,道:“我拜了蟠哥哥作师傅,来找他练武功的。你也拜了他当师傅不成?” 林黛玉继续冷笑:“那好极了。我认了蟠哥哥作干哥哥,就是你的师叔了。师叔要做什么事,难道要向你分说?” 史湘云似乎还不知道林黛玉认了薛老娘为干娘的事,听了这话想了想,也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哼了一声,转身就往薛蟠屋跑去。 林黛玉见状暗喜,心道你这回总归是说不过我了,只好灰溜溜地当了逃兵。 她笑着走进了薛宝琴的房间。薛宝琴一见林黛玉,就笑道:“林姐姐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林黛玉道:“刚才跟云妹妹斗嘴赢了,因此高兴。对了你见过云妹妹了吗?” “刚才见过了。”薛宝琴道,“云姐姐人挺好的,跟我挺聊得来。听蟠哥哥说她的武学资质很好,不比我和蟠哥哥差什么,想必过几年就是个高手了。” “你们都会武功,我却练不了。”林黛玉心里又有些低沉。 “能练内功的人很少的,我和蟠哥哥到现在也只见过香菱、云姐姐两个。”薛宝琴笑道,“其实你会不会武功都一样的,有什么事吩咐我和蟠哥哥帮你做就是了。你看钗姐姐,她就不会武功,我们薛家还不是要她做主。” 林黛玉有点不太想在薛宝琴面前聊薛宝钗,便主动扯开了话题:“我只是觉得,这内功真是神奇。你这几天用内功为我调养,我的病症已是好多了。只是我想着我爹也一直有类似的病症,若我会了内功,也能帮他治治病。” 薛宝琴笑道:“就算你能学内功,到能给人治病的程度也需要几年。你爹爹若是身子不好,等咱们在京城事了,你就去求蟠哥哥给你爹爹当一回大夫如何?” “京城事了也说不准要多少年。”林黛玉道,“何况这内功调养不比医药,须得坚持数月方可成功,蟠哥哥有大事要做,怕是不好劳烦他在我父亲身上费那么多时间。” 薛宝琴听了这话,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又憋了回去。停顿了一会,她笑道:“就算蟠哥哥事情多抽不开身,我可是闲得很。由我去给你爹爹治病,也是一样。” 林黛玉听了这话心中感动,迟疑道:“可你毕竟是女子,这男女之防……” “咱们是金兰姐妹,你爹爹就如我爹爹一般。”薛宝琴笑道,“况且我是去治病的。俗话说医者父母心,这医患之间可是自古就不讲究男女之防的。” 林黛玉其实知道,虽说是医者父母心,但世上也有的是觉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人,家里女子病了连医生面都不许见,只许躺在纱后面,伸出一只手给医生诊脉,医生还要戴手套来避免皮肤接触。医生又看不见病人脸色、舌苔,诊脉时又隔了一层手套,多有误诊的,不知害死了多少女子。 但林黛玉也知道,她的金兰妹妹薛宝琴最不把这些礼教放在心上。比如她身为女子却经常在外面抛头露面,不拘男子女子她都能谈笑风生,先父安排的婚约她也是说退就退。 前几天林黛玉听薛宝琴说,她教薛蟠去梅翰林家退婚。薛蟠去了,谁知那梅翰林言语中好像早已有了悔婚之意,只是碍于薛老爹的面子不好直接开口。薛蟠稍稍提了一下,双方就一拍即合,当场解除了婚约。 据薛宝琴看来,她父亲当年在梅翰林还是个秀才时就定下了婚约,后来梅翰林作了翰林,自觉前程远大,就有点看不上薛宝琴这个商人之女了。薛宝琴对此也不以为意,她说双方都看不上彼此更好,省了蟠哥哥一番口舌。 林黛玉心里也为薛宝琴摆脱不喜欢的婚约而高兴。好在那梅翰林没见过琴妹妹,若是见了她这神仙一般的人品,恐怕这婚约还不容易退呢,林黛玉心想。 她又笑着跟薛宝琴聊了一会诗词。看着过了中午,刚吃完午饭,忽然丫环紫鹃跑进了屋里。 “姑娘不好了,宝二爷不知犯了什么事,现在在二老爷书房里挨打呢。那棍子可大,宝二爷禁不住的,姑娘快去劝劝你舅舅吧。” 林黛玉闻言大惊,看向薛宝琴。薛宝琴听说贾宝玉挨打似乎来了精神,笑道:“这可稀奇。林姐姐我们走,看看去。” 林黛玉心里着急,也不计较薛宝琴的幸灾乐祸。连忙叫上了薛蟠和史湘云,一起去了贾政的书房。 只见贾政手里拿着棍棒,只是被跪在地上的王夫人拦着,没有再打。再看趴着的贾宝玉,屁股上已是皮开肉绽。 林黛玉见了贾宝玉的惨状,心里难过,但自己身为女子也不好去劝贾政,只得用目光示意旁边的薛蟠。 薛蟠见了,快步走上前去扶起王夫人,又对贾政道:“姨爹消消气。宝兄弟不知犯了什么事,惹得姨爹动气。只是现下打成了这样,已经对他是个教训了。望姨爹看在姨妈的面子上,先给宝玉治治伤,好了之后,您再教训也不迟啊。” 贾政听了这话,勉强放下了棍棒,对薛蟠道:“贤侄你是不知。这孽障前些日子说要去学堂,我还当他转了性子想要读书进学。谁知他不是真进学,而是在学堂里跟同学搞起了龙阳之事。我若再不管教他,以后还了得?” “哪个同学?”边上王夫人道,“定是他勾引了宝玉,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你闭嘴。”贾政对王夫人喝道,“你儿子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哪里是别人勾引了他,分明是他勾引了别人。我看这教训还是不够。”说完,又拿起棍棒要打。 这时外面人声响动,原来是贾母带着人到了。贾政忙迎出门外。林黛玉在屋里听得不真切,大约就是贾母怒斥贾政,闹着要回金陵老家,贾政则是喏喏应是,连称再也不敢了。 林黛玉不关心屋外的事。她只是与湘云、三春、凤姐一起,围在贾宝玉身边,看几个丫环给贾宝玉包扎伤口。那贾宝玉本来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看到身边围了一圈姐姐妹妹,他似乎又来了精神,还悄悄对林黛玉眨了一下眼。 林黛玉见了,心中又气又笑,不过她也知道了贾宝玉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林黛玉在贾宝玉身边照看了一会,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刚休息了一会,忽听得紫鹃来报,说门外有一位林家的嬷嬷求见姑娘。 林黛玉忙吩咐快请进来,她自己也起身相迎。一定是父亲想我了,派人给我从南边带来了礼物吧,她心想。 谁知那嬷嬷带来的不是礼物,而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原来林如海近日身体状况越发不好,已是在家养病,那巡盐御史的差使也暂时交于了旁人。林如海怕他不久于人世,故而将一部分家产带到了贾家,并给了贾家对林黛玉的监护之权。在他百年之后,林黛玉的抚养、婚姻之事,都交给了贾家做主。 林黛玉勉强打起精神,仔细问了问嬷嬷林如海的情况,之后吩咐紫鹃给了赏钱。嬷嬷走了之后,林黛玉就趴到了自己床上,抱着枕头哭了起来。 她知道,林如海的病与她一样,乃是先天的身体不足,没有什么对症的药物。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像薛宝琴对她做的那样,用内功慢慢调养经脉。 听琴妹妹说蟠哥哥内功修为已是当世顶尖,想来他若肯去给爹爹治疗,应该是有望治好的。只是现在京城是多事之秋,蟠哥哥有许多大事要做,怎么分的开身去江南给爹爹治病呢?纵然他肯,那薛宝钗定然是反对的,蟠哥哥也没有办法吧。 难道只能去求琴妹妹给爹爹治病?但终是男女有别,纵然琴妹妹自己不在意,他人的传言却止不住。说不定爹爹和琴妹妹两人的名声,就要坏在这件事上面。 当然在林黛玉看来,命肯定比名声重要。只是她想着,她自从跟薛宝琴结为金兰姐妹以来,一直是薛宝琴在关照她,而她从未为薛宝琴做些什么。现在又要为自己的事可能毁掉薛宝琴的名声,林黛玉实在是心里不好受。 一晚上,林黛玉边想边哭,早上起来时还是心乱如麻,不知道应当怎么做。 她还是决定去找薛宝琴,向她如实分说心里的想法,问问她的意见。毕竟,她是林黛玉现在最能信任的人。 林黛玉走到一半,可巧遇见史湘云独立在花阴之下,问她那里去。林黛玉不答,只管往前走。史湘云似乎看见了林黛玉脸上的泪痕,便在后面笑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儿。就是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爱哥哥的棒疮。” 第十七章 薛文龙新编怀古诗(宝琴) 第十八章 在下金陵棋圣,师承阿法狗(薛蟠) 第十九章 林姑父收徒弟(薛蟠) 第二十章 荣国府姐妹三结义(黛玉) 第二十一章 金銮殿上朝天子(林如海) 几日后的下午,林如海与薛蟠一起到了京城,在京城林府安顿了下来。次日,他便亲自拜访贾府,去接女儿林黛玉回家。 当时贾府正门大开,贾政亲自出迎。林如海勉强应付了贾政两句,目光就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林黛玉。 林如海上次见林黛玉是五年前,当时夫人贾敏病逝,林如海不愿续弦,故而将七岁的林黛玉送进贾府来抚养。五年后再见面,林黛玉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最令林如海欣喜的,是林黛玉脸上的笑容。他在贾敏死前经常看到女儿如此笑,但自从贾敏死后,林黛玉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愁眉不展,暗自垂泪。林如海将她送进贾府,也是希望她多跟同龄人接触,从而性格变得开朗些。 今日一见,看见笑着的林黛玉,林如海心里也是高兴。他想这贾府还真不错,把玉儿养成这样,算是不负我所托。 他转念又想到,林黛玉给他的信里,隐隐约约提到过她在贾府要看人脸色,过得并不如意,幸而金兰妹妹薛宝琴帮了她很多。莫非玉儿能这样笑,其实要归功于那薛宝琴? 他走上前去,一把抱住林黛玉:“玉儿长高了。” “爹爹。”林黛玉的声音有些颤抖。 之后,林如海拜见了贾母,又带着林黛玉去梨香院见了薛老娘、薛蟠、薛宝钗、薛宝琴几人,感谢薛家对林黛玉的照顾。薛老娘笑着说她很喜欢这个干女儿,照顾她是理所应当的,林如海也笑着应是。 离开贾府之后,林如海就带林黛玉回了林府,享受难得的父女二人在一起的时间。 “信里毕竟有些话说不清楚。玉儿你实对我说,这些年在贾府过得如何?” 林黛玉就说起了她这些年在贾府的事。她从刚进贾府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说起,说到她第一次见贾宝玉,就被取了个“颦颦”的字时,林如海就怒道: “胡闹。我还在,怎么让别人给你取字?” “我当时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在这贾府,怎么敢得罪贾府的少爷呢?”林黛玉被林如海一训斥,似乎就要流下眼泪。 “玉儿我不是怪你。”林如海忙道,“我是气这贾府没规矩。那贾宝玉纵然年幼无知,贾家的大人可是在边上,就没一个晓事的不成?玉儿,你继续给爹爹说之后的事吧。” 林黛玉就又讲起了之后的事。她说她在贾府这几年,下人们嫌她吃用都是贾府的,对她越来越不恭敬,她也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垂泪。偌大个贾府,只有贾母和贾宝玉两个算是对她好的,可这些事她也不好对这两人说。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是我在贾府作的两句诗。”林黛玉总结道。 “真是苦了你了。”林如海抱住林黛玉,“早知如此,我定不会把你送到贾家去。什么吃用都是贾府的,他们就差这点银子不成?都是亲戚,我就算给他们银子,他们有脸收吗?” 他又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在贾家的事了。你信中说你拜了个金兰妹妹薛宝琴,这些天颇得她照顾,跟我说说她如何?” 说起薛宝琴,林黛玉就又换上了笑脸,说了初见时薛宝琴就为“颦儿”这个称呼反驳了薛宝钗,之后帮她用内功调养身子,教她去拜干娘,帮她请薛蟠去江南找爹爹等等,最后总结道:“我不曾帮琴妹妹做过什么,她却为我做了这些,说是恩重如山,也不为过。” “嗯,薛家确实对咱们恩重。”林如海道,“我这次从扬州过来,一路上跟你蟠哥哥相处,对他印象也很好。玉儿,你再跟我说说你蟠哥哥钗姐姐的事吧。” 林黛玉就说起了去薛家认干女儿、薛家找她商议机密的事,话里话外也对薛蟠、薛宝钗颇为赞赏。林如海听了后,对林黛玉道: “玉儿,你说听你琴妹妹说,你那钗姐姐找你商议机密,其实是为了算计我,来找到投靠当今圣上的门路,我没理解错吧?” “算计不算计的,其实不用分的这么清楚。”林黛玉道,“事实就是,薛家对我有大恩,也对爹爹你有大恩。于情于理,我们也应该有所回报才是。” “我当然明白。”林如海道,“他们的事我会尽心去办。你那琴妹妹是个可靠的,你定要和她处好关系,对你将来好处多多。” “这个不劳爹爹说。”林黛玉笑道。 父女两人笑谈了一会,林黛玉又道:“刚才说的是之前的事情,现在我要和爹爹说说我对之后京城局势的看法。” 林如海虽然心里不信林黛玉能有什么高明的观点,但他还是笑道:“玉儿要给爹爹分忧了?好,你说说看。” “我看这贾家未来可能有一场大难。”林黛玉语出惊人。 “大难?”林如海吃了一惊,“你如何知道?” “我虽没出过这贾府,却跟钗姐姐她们谈过几次,知道了很多事。”林黛玉道,“宫里我那元春表姐受皇上冷遇,说皇上要铲除贾王史薛四家,钗姐姐现在又要投靠皇上,我感觉她们知道了些什么。” “玉儿你是说,圣上想对贾家动手?或者贾家就是天理教身后的人?” “我那两位舅舅怕是没这个胆子去谋逆。”林黛玉道,“不过皇上多半是对贾家早就怀恨在心。爹爹你知道可能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知道,也没听你娘说过。”林如海道,“这只是你们的猜测,或者是你宫里那位表姐的猜测,没有证据。” “虽没有证据,我看事情八成就是这样。”林黛玉道,“如果皇上真要对贾家动手的话,爹爹你又该怎么办呢?” 林如海肃然道:“我林如海世受皇恩,就算圣上要对林家动手,我也是忠孝不能两全。”他又对林黛玉轻声道:“你娘已经去了,那贾家又如此苛待与你,真到了那步,我和他们也不用讲什么亲戚情分。” “其实贾家终归是养了我几年,我对他们没什么恨意。”林黛玉道,“女儿跟爹爹说这些,是请爹爹帮完薛家这次之后,就好好在这京城养病,少问这些事情。日后皇上若真对贾家下手,也不会牵连到我们。” “你放心,贾家我不知道,圣上还是信任我林如海的。”林如海笑道,“巡盐御史,官虽不大,却是关乎无数百姓身家性命的要职,非圣上心腹不能担任。这几年来,我虽不敢说两袖清风,却也尽心为国效力,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等你蟠哥哥助我养好身体后,我估计还有升迁呢。” “爹爹心里有数就好。”林黛玉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方才各自睡下。 又过了几日,林如海起了个大早,坐轿至宫门外,准备上朝。 他经过薛蟠的调养,身子已经好了很多,精神也是远强于昔日。一路上,他跟几个朝中朋友说说笑笑,众人都纷纷恭喜林如海,说林年兄养好了身体,圣上必然还有大用。 在殿里等了一会,一个传旨太监走了出来,喊道:“圣上传旨,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朝散,请驾还宫。” 林如海上前一步:“臣林海有本。” 太监回了皇上,又出来喊道:“宣林海随旨进殿。” 林如海就跟着太监,低着头走进了皇上的书房,与皇上单独见面。 林如海低着头是有规矩的。按朝廷的礼制,官员要面见皇上,必须“双手捧朝珠,低头看二钮。四方步,亮靴底,一步三摇。”就是说要一直低着头,不能抬头看皇上。 若是有人不懂规矩看了,罪名就是“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就是杀头之罪。 林如海就低着头,进了皇上的书房,跪了下来。那皇上正在桌前坐着,看见林如海也很高兴,开口道:“林爱卿,抬起头来。今日见你病情好转,朕当十分欣慰。今见朕当,有何奏章?” 林如海还是低着头,对皇上恭敬道:“回万岁,臣有一本,不敢冒奏,恐其触犯天颜,臣该身死。” 皇上听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林爱卿,抬头说话。朕当恕你无罪,快快说来。” 林如海抬头,看了看皇上身后站着的大太监戴权,又看了看门口候着的传旨太监,又低下了头:“臣有一本,不敢冒奏,恐其触犯天颜,臣该万死。” 皇上会意,挥手斥退门口的传旨太监,又道:“戴总管是我最为信任之人。朕当恕你全家无罪,你有何话快快说来。” 林如海这才说道:“此事正与内廷有关,故而不敢冒奏。臣探听得消息,河南有一伙妖人,号称天理教,已经在宫中蛊惑了一些内监为信徒,日后便要行那谋逆之事。” 皇上大惊,忙问身边的太监戴权:“戴总管,你可知晓此事?” “奴才罪该万死。”那戴权当时就跪了下来,“奴才实在不知,请万岁给奴才几天时间,奴才一定彻查内廷。” “妖人混到内廷你都不知道,朕当要你何用?”皇上对戴权喝道。那戴权磕头如捣蒜,连称奴才知罪,立即去查。 皇上也不理戴权,转头对林如海道:“林爱卿,这次多亏你的消息。朕当问你,你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啊?” 林如海恭声道:“臣是从金陵薛家家主,薛蟠那里听来的。” “薛家?”皇上似乎一时没想起来,问戴权:“这薛家是哪一家啊?” “回万岁,薛家是皇商之家,世居金陵。那薛家的当家太太,就是现在九省统制王子腾的亲妹妹。”戴权答道。 “知道了。”皇上又对林如海道,“薛家为皇商之家,得知消息立即上报,足见忠心。林爱卿,朕当看在你的面子上,重重封赏薛家。你有什么主意?” 林如海又低头道:“臣素知薛家最是忠心报国。此次薛家家主托臣前来,除了报信之外,也是想为万岁献上礼物。” “哦,什么礼物,快快说来。” “是白银二十万两。”林如海道,“薛家家主薛蟠,得知妖人造反后,猜想万岁清理内廷必定花费甚多,故而献上白银,用以充实内库。” “好,朕当正愁内库空虚,这位薛爱卿果真是忠心报国。”皇帝笑道,“林爱卿,这位薛爱卿现居何职啊?” “回万岁,薛蟠现任五品御前侍卫龙禁尉,只是刚刚入职不久,未曾面见天颜。” “朕当加封他为三品一等侍卫金吾卫,殿前轮值。日后皇宫用度,也优先从薛家采买。”皇上笑道,“这二十万两银子,就让他兑成现银,用车装上,从薛家直接运到内库。” 林如海心道这招漂亮。这出戏之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薛家是皇上的人了,薛家也能放心投靠皇上,继续帮皇上捞钱。 他恭声道:“谢主隆恩。” 皇上又道:“林爱卿,你大病方愈,朕当赏你三月假期。你就在这京城休养,若有事随时来见我。三月之后,朕当还有加封。” “谢主隆恩。” 第二十二章 凤藻宫中会美人(薛蟠) 第二十三章 两曲《寄生草》(元春) 第二十四章 妾似琵琶斜入抱(香菱) 第二十五章 薛宝钗春昼秋千(宝钗) 薛宝钗吃过早饭,笑着走出了梨香院大门,去拜访贾府的姐妹们。 说起来这是她来贾府这几月里,头一次主动去找姐妹们玩。 前几月,薛宝钗一直躲在梨香院,分析薛家从各处打探到的情报,算计那些家国大事。 不过几天前,事情好像已经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了。 薛家得了林如海的帮助,向皇上报告天理教造反有功,又献上大笔银子,向皇上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皇上也圣明,让薛家直接把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运到内库,向整个京城宣示了薛家是得圣眷的。 哥哥也被加封为了三品一等侍卫,虽没有实权,却是皇上近臣,勉强可以算是皇上的心腹了。 比起四王八公那些对手,皇上无疑是占据优势的一方。现在又得知了天理教这伙妖人的存在,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薛家这次成了皇上的人,未来几十年必定蒸蒸日上。 想我薛宝钗,几个月前还在想自己入宫,搏一把那渺茫的成为后妃的几率。可现在薛家根本不需要我这么做,前途已经是光明一片了。 我也能休息几月,好好享受一番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活。 其实如果不是必须,谁喜欢算计这些呢?反正我薛宝钗,是更喜欢小时候没心没肺瞎玩时的生活的。 哥哥最近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我也理解,他之前自由惯了,最近突然当了官,两天轮班一次,想必有点不适应。 哥哥也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男子汉大丈夫,还真能一辈子不干正事不成?天下多少人每天都要刻苦工作,方能温饱。就说那皇帝自己,还不是要天天操心国事,每天睡不了几个时辰。哥哥每两天才值班一次,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哥哥毕竟还是年少,有些不成熟,想必再过一阵子,他就能适应了。 我已经跟妈说了,过几天就把香菱正式娶进门,让哥哥高兴高兴。 以后我们薛家,哥哥在朝里当靠山,蝌兄弟主持商号运作。我薛宝钗嘛,就开开心心玩几年,之后由哥哥安排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不用再管这些事了。 从今天起就开始玩吧。琴妹妹和云妹妹昨晚去林家住了,我今天就先去找二妹妹和三妹妹玩。 心里想着,薛宝钗走进了迎春的院门。 屋里,探春坐在桌前写字,迎春正站在一边看。薛宝钗在门口笑道:“二妹妹三妹妹,看看谁来了?” 迎春对薛宝钗笑了一下,没说话。探春抬头,笑道:“钗姐姐怎么想起来我们这里了,快进来坐坐。” “前些日子事情忙,没来找你们玩,三妹妹可别怪我。”说着,薛宝钗就走到了探春身后,看向探春正在写的字。 “三妹妹,你这是在写请帖呢。” “是啊,最近姐妹们都在,我想就在我院里起一个诗社,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薛宝钗拿起一副请帖,读了几句,又对探春笑道,“三妹妹这话也说的也太大了点,咱们几个作点歪诗,还能流传千古不成?” “琴妹妹可是跟我说过,钗姐姐的诗才胜她十倍,这诗社你可不能躲着。”探春笑道,“你、我、琴妹妹、林姐姐、史姐姐、二哥哥都是爱诗的,这次便可在一起比比,分个高下了。” “二妹妹不跟着一起?”薛宝钗转头看向迎春。 “诗我也会一点,却是不精,跟你们比不了。”迎春笑道,“你们爱诗的就一起作诗,我还是去找蟠哥哥下棋为是。” “二哥哥跟我说,蟠哥哥也是会诗的,我也给他写一份请帖如何?”探春问薛宝钗。 薛宝钗心想还是别让薛蟠来这里丢人了,便道:“他最近当了官,事情忙,怕是没什么时间陪我们玩这个。还是让他多陪二妹妹下会棋吧。” “那不行。”探春笑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请帖我是一定要送到的。” 薛宝钗心想那随你便吧,反正到时候看薛蟠在姐妹面前出丑也挺有意思的。她看探春写完了最后一张请帖,日期却是没写明,便道:“我听琴妹妹说,三日后林妹妹要来贾府给老祖宗请安,不如这日子就定在那天?” “就依钗姐姐。”探春在每张请帖上补上了日期,吩咐侍书过会儿给姐妹们送去。 一旁的迎春轻声对薛宝钗道:“钗姐姐可会下围棋?” “我却不会。”薛宝钗笑道,“哥哥从前想教我,我当时成天看书,没功夫学,后来他就教琴妹妹去了。” 她又笑道:“哥哥往日经常吹嘘自己棋艺无双无对,只要他愿意,当个国手不在话下。听说二妹妹上次胜了他,看他以后还有脸皮这样吹牛没有。” “钗姐姐错怪他了。”迎春忙道,“蟠哥哥棋艺比我强,我只是捡了个漏才赢的。单论水平,他和现在的国手也不差什么了。” “听二妹妹的意思,你的棋艺也比国手不差什么不成?” 迎春脸色有点红,没有回答。 一边的探春道:“二姐姐从小学棋,又天资聪颖,本来就不比国手差什么。须知围棋最是讲究年少成名,有句话说‘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二姐姐若是个男子,想必已经在棋坛闯出一番名头了。” “这么厉害。”薛宝钗笑道,“这年头女子成名却是不易。干脆以后给二妹妹找个国手夫君,夫君在外面大杀四方,回到家里却不是二妹妹的对手,那样二妹妹也就能称得上天下第一了。” “钗姐姐不要取笑。”迎春的脸色更红了。 “好啦,不跟你们玩笑了。”薛宝钗转移了话题,“我看外面花园里有一架秋千。现在天色正好,不如我们三人出去打一回秋千玩,你们说怎样?” 迎春没答话,探春拍手叫好。于是三人就出了院子,带着丫环们,找到了花园里的秋千。 薛宝钗先与探春坐着打了一回,下面司棋侍书两个相送。然后探春下来,薛宝钗招呼迎春:“二妹妹快上来,我与你打一回立秋千。”当下,她与迎春玉手挽定彩绳,站在画板之上,打起了秋千。 薛宝钗在上面笑成一团,不想那画板滑,只听得哗啦一声,薛宝钗摔了下来,早是扶住架子不曾跌着,险些没把迎春也拖下来。边上探春、司棋侍书忙围上来,好在不曾摔伤。 薛宝钗自己爬起,笑道:“我没事,二妹妹没摔着吧?” 迎春摇摇头。探春笑道:“钗姐姐不该笑,一笑腿就软了,岂有不滑下来的道理。” “我太久不曾打秋千了,故而忍不住笑。”薛宝钗笑道。 三人打了一会秋千,迎春探春又留了薛宝钗用午饭,方才放她回了梨香院。 晚上,薛蟠从皇宫值班回来,薛宝钗就找到了他,递上探春的请帖。 薛蟠一见大喜,找了个花笺,写上“多谢相邀,定当赴会”,吩咐香菱给探春送去。 薛宝钗笑道:“你还真去啊,我还以为你会推脱有事不去呢。” “为何推脱?”薛蟠好像有点不服,“莫非你看不起我的诗才?” 薛宝钗用笔杆敲了薛蟠一下头:“就你那几下打油诗,还说什么诗才,羞也不羞。” “其实我也会正经诗的,只是平时不写。”薛蟠辩解道。 “我知道你在外面见的诗多,怕是想着从哪里抄一首唬我们。”薛宝钗笑道,“那你可是打错了主意。三妹妹说了,这次诗社要限韵,每句韵脚都定死了,你怕是不好抄呢。” 薛蟠听了这话,看了看门外,好像想把香菱叫回来。薛宝钗又笑道:“别看了,香菱已经去远了。我看你三日后丢人怕是要丢大了,还是赶快想办法讨好一下我或者琴妹妹,帮你作一回弊才是。” “我需要作弊?”薛蟠不在意道,“咱们在一起进学,正经诗我也不是不会写,就是写得没你们好罢了。反正我是武官,只要写得差不多过得去,也不会惹人笑。” “就怕你写得一点也过不去。”薛宝钗继续嘲讽。 “行了行了,别说我,说说你吧。”薛蟠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得空,去找二妹妹三妹妹玩了?” “怎么,我不能去玩?我才十四岁,正是该玩的时候。现在薛家事了,我也得放松几日。” “薛家事了,贾家事可没了。”薛蟠语气低沉了下来,“现在皇帝老儿得了天理教的消息,那戴权太监已是在宫里查出了不少妖人,想必妖人造反这事已经过去了。之后按咱们表姐的说法,皇帝就要找机会,向这四王八公开刀了。” “那跟我们薛家有什么关系?”薛宝钗毫不在意,“薛家现在是皇上一派。至于贾家,说不定是宫里那表姐在杞人忧天呢。毕竟贾家这幅样子,对皇上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 “她不是杞人忧天的人,既然这么说,一定有她的依据。” “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人。”薛宝钗笑道,“就算皇上要对付贾家,你跟姨爹去说就行了。拿这事告诉二妹妹三妹妹她们,除了徒惹她们忧心,毫无益处。” “道理是你说的道理。”薛蟠皱着眉头,“不过既然知道她们以后的悲惨命运,咱们还若无其事地跟她们吟诗作对,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一点?” “我说了,这些都是咱们表姐的猜测。”薛宝钗笑道,“就算猜测是真,皇上怎么也得过一年半载再动手。先让她们高兴些日子,总不是坏事。” 第二十六章 薛文龙苦吟海棠诗(薛蟠) 第二十七章 林黛玉分说家国事(宝琴) 第二十八章 贾元春诗里暗传情(薛蟠) 第二十九章 弑君者(元春) 第三十章 洞房花烛朝慵起(薛蟠) 第三十一章 儿女私情,未萦心上(湘云) 第三十二章 这帮红学家到底靠谱吗(薛蟠) 第三十三章 宇宙大将军薛蟠(薛蟠) 第三十四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宝钗) 第三十五章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黛玉) 第三十六章 尸居余气荣国府(宝琴) 林黛玉走前最后一天,薛宝琴禀过了贾母,请林黛玉到梨香院与她一起住最后一晚。 薛老娘和薛宝钗已在两天前先一步走了,梨香院此时有很多空着的房间。不过林黛玉并没有另住一屋,而是与薛宝琴同床而睡。 此时已是深夜,丫环们早已各自睡下了。屋里只有林薛两人,点着蜡烛,并排仰躺在两个枕头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却都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薛宝琴歪了下身子,看向身边的林黛玉。 昏暗的烛光,透过红色的纱帐,照在林黛玉的小脸上,愈发添了几分血色。 薛宝琴回想初次见面时,林姐姐那苍白的脸色,虽然像故事里病美人西施那样让人怜惜,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不光脸色变好了,林姐姐的身子最近也壮了些,不像当初那般瘦弱了。明天就要分别了,下次再见面时,林姐姐不会长成钗姐姐那样的圆脸吧。 其实圆脸也挺可爱的啦,只是林姐姐配圆脸,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这时,林黛玉注意到了薛宝琴的目光,也侧了下身子,看向薛宝琴,两人目光相接。 “妹妹看我做什么?” “姐姐真好看。”薛宝琴眼神也不躲闪,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林黛玉的小脸:“比之前胖多了。” “别闹。”林黛玉拨开了薛宝琴的手,“这么晚了不睡觉,还拿我来取笑。” “姐姐不也没睡吗?”薛宝琴笑道。 “明天就要走了,睡不着。” “我也一样。”薛宝琴还是侧躺着,看着林黛玉:“明天就要分别了,既然咱们都睡不着,就再聊会天吧。” “你还没聊够吗。”林黛玉笑道,“这几天我都觉得我成了个老妈子,对你又嘱咐这又嘱咐那的,你不嫌我烦,我都要嫌自己烦了。” “你是姐姐,当然要关心妹妹啦,可不能嫌烦。”薛宝琴也笑道,“姐姐你知道的,钗姐姐走后,我们薛家的事就全由蟠哥哥和我做主了。现在京城局势复杂,姐姐有什么要再教教我的吗?” “多听蟠哥哥的话。”林黛玉似乎漫不经心,“他比你年纪大些,外面的事也比你见得多,你听他的就是了。” “我当然是听他的。”薛宝琴道,“但钗姐姐走前说过,遇事要我跟蟠哥哥商量着办。姐姐你再仔细跟我说说这些事,我也能给他出点主意。” “之前都跟你说过了。”林黛玉的语气认真了起来,“皇上对贾家一直有恨意,最近又被蟠哥哥刺激了一下,以为有人要行刺他,他的反应难以预料。我前几天跟外祖母说过,让东府秦氏的葬礼低调一点。听说外祖母把珍大哥叫来吩咐了,但珍大哥还是坚持要大办。他毕竟是族长,想办个葬礼又不是过错,外祖母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所以呢?”薛宝琴问道,“会对贾家不利吗?对我们薛家有什么影响?” “当然会对贾家不利。”林黛玉道,“这个时候贾家跟其他四王六公混在一起,皇上心里肯定都记着呢。不过好在,我宫里那位表姐跟蟠哥哥说要把珍大哥和大舅送给皇上消气,这是步好棋。贾家袭爵位的人都被治罪了,其他人就相对安全一点。” “那贾珍也罢了。”薛宝琴道,“那贾赦可是姐姐的亲舅舅,怎么姐姐说起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对我又何尝在意过。”林黛玉冷笑道,“二舅对我还算有几分关心。这大舅嘛,我来贾府这几年,连面都没跟我见过一次。况且,我也听说过他在外面的那些荒唐事。不是我不讲亲情,就凭他做的那些巧取豪夺、逼良为娼的混账事,被皇上拿去作法也是罪有应得。” “是啊。”薛宝琴叹道,“这贾家虽是我们亲戚,在外面也确实没少做坏事,真被抄了家也不算冤枉。只可惜姐妹们,一件坏事都没干过,却要被这些干坏事的男人连累,何其无辜。” “这就是托生在富贵人家的坏处了。”林黛玉也叹道,“姐妹们平日里锦衣玉食,比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儿们好了不知多少倍。但一旦家里出了事,被抄家发卖,却又比穷人家惨了不知多少倍。” “还有宝玉。”林黛玉又道,“我知道妹妹你心里有点讨厌他。确实,他是个不中用的,也没什么担当。但比起珍大哥、大舅这些男人来,他却是没有坏心思,不在外面害人,对我们姐妹也是真情实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我走之后,希望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可能的话,就多少照应他一下吧。” 薛宝琴听了这话,就想问林黛玉:这贾宝玉虽比贾珍贾赦这些男人要强,但比我蟠哥哥又怎么样呢? 鬼使神差的,她并没有问出这话,而是酸酸地问道:“姐姐你总是跟我说那贾宝玉的好话,不知道在别人面前你说了我的好话没有?” “当然说的。”林黛玉忙道,“我跟宝玉只是表兄妹,咱们两个却是金兰姐妹,是要亲近得多的。在我爹爹面前,我说你的好话,比说他的好话要多得多呢。” 薛宝琴心想金兰姐妹未必就比表兄妹亲近,比如那湘云姐姐也是你的金兰妹妹,但你跟她就不如跟贾宝玉亲近。 不过她听了林黛玉这话还是很高兴,笑道:“那好吧,我会尽量照应他的。你也知道的,蟠哥哥跟我说过,他是很希望他姨爹姨妈能平安的,想必也会去照应那贾宝玉。” “他姨爹姨妈?”林黛玉笑得有些诡异,“你看不出就算了,钗姐姐竟也没看出来,真是有意思。” “看出什么?”薛宝琴忙问。 “这是他的事,他如果愿意的话会跟你说的,我就不越俎代庖了。”林黛玉笑道。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薛宝琴拉住林黛玉的手臂,撒起了娇。 “偏不告诉你。”林黛玉笑得很开心,“真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吧。” “我连你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问他?” “就问他,他为什么对贾家的事这么上心。”林黛玉笑道。 “不是因为他娘吗?或者是二姐姐三姐姐她们?”薛宝琴有些不解,“算了,我明天问他去,就说是你让我问的。” “好,就说我让你问的。”林黛玉笑道,“有你们两个照应宝玉,我就放心了。还有云妹妹,她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要尽量帮帮她。” “当然。”薛宝琴对林黛玉一向是有话直说,“前几天云妹妹起的诗社,是我刻意花钱,帮她做的东呢。” “刻意花钱?”林黛玉有些惊讶,“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我确实是在刻意讨好她。”薛宝琴道,“钗姐姐教我的,说云妹妹最看重这诗社。我平时若直接给钱她定然不肯收,但如果我出钱帮她办诗社,她能感激我很久。姐姐,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这是好事。”林黛玉道,“你终究是帮了她一个忙,就算存着刻意结交的念头,也不能说你做的有任何不对之处。” 薛宝琴继续问道:“钗姐姐还说,我在这荣国府要注意跟下人们的关系,要舍得花钱,平时少管闲事,才能广得下人之心,方便以后找他们办事。姐姐你觉得,她说的对吗?” “她说的是对的。”林黛玉道,“我在贾府时,下人们来我屋里也少不了赏钱,我平时也不管他们的闲事。” “这样啊。”薛宝琴有些失望,“我还盼着你能说点不一样的话呢。” “你盼着我说点不一样的话?”林黛玉笑问,“你不怕你钗姐姐恼?” “她人都回金陵了,哪里知道我们说什么话。”薛宝琴撇了撇嘴,又对林黛玉笑道:“况且,就像你刚才跟我说的那样,我和她是堂姐妹,和你却是金兰姐妹,我们之间是要更亲近的。” 林黛玉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方对薛宝琴道:“也罢,那我就实对你说些我心里的想法。” “姐姐快说。” “你还记得前几天诗社,我作的《五美吟》吗?” “自然记得。”薛宝琴笑道,“姐姐可是凭那五首夺了那社的魁首,已是跟钗姐姐各赢了一社了。若是你们不走,以后的魁首怕一直是你们两个的,我和云姐姐、三姐姐就没什么机会了。” “你们几个的诗才跟我和钗姐姐差不多,就算我们在也不可能一直占着魁首。”林黛玉笑道,“你记得,我的最后一首,咏红拂女吗?” “当然。”薛宝琴直接背了起来: “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 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 背罢,薛宝琴笑道:“姐姐你的这首诗声调最壮,是难得的佳作。云姐姐上次还问我,这诗是不是我写的,偷偷送与你去诗社显摆,你说可不可笑。” “云妹妹也太看不起人了。”林黛玉笑道,“她以为我只会写那些伤春悲秋、女儿闺怨的诗句。我好不容易写一首声调壮的,她还怀疑是你帮我作弊,真是该打。” “好啦,别扯远了。”薛宝琴道,“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看钗姐姐的那些话的。” “我是觉得,人这一辈子,这些人情世故是应该知道的,但不必在上面花太多心思。”林黛玉侧着身子,缓缓说道,“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这荣国府也是尸居余气,死气沉沉,咱们应该以红拂女这样的女丈夫为榜样,别被这些蝇营狗苟绊住,把心思多花在更有意义的事上。至于交朋友,花钱帮别人忙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以真心换真心,方可得一二知交。” “姐姐此言,深得我心也,小妹谢过。”薛宝琴虽是侧躺着,却也勉强做了个拱手的姿势,很是滑稽。 “你就别拽文了,还什么深得我心也。”林黛玉笑道,随后语气又低沉了下来:“我真的很羡慕你和钗姐姐。你们年纪虽小,却一直自由自在,能在外面见识更多精彩的事。而我自从母亲病逝后,就一直被困在这荣国府里。现在想想,我当时身体弱,也是因为心中郁结之气不能缓解吧。” “哎,还有一件事。”薛宝琴突发奇想,“云姐姐上次跟我说,说她过一两年练好武功后,就要离家出走,跟我一起闯荡江湖。姐姐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好啊。”林黛玉的回答很简短。 “真的?”薛宝琴有些吃惊,“你爹爹能同意?” “爹爹说过我长大了,要做什么事全都由我自己决定。说出来不怕你笑,我小时候可是最崇拜那和李靖私奔的红拂女呢。”林黛玉笑道,“你武功这么高,应该能保护我吧?” “那是当然。”薛宝琴伸手搂住了林黛玉的脖颈,笑得很开心。 第三十七章 汉家制度诚堪叹(薛蟠) 第三十八章 今宵剩把银釭照(元春) 第三十九章 二龙争斗决雌雄(薛蟠) 第四十章 只因忘却三人日(宝钗) 第三十七章 汉家制度诚堪叹(薛蟠) 完本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