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一章 相守 上卷 第二章 相负 上卷 第三章 死生 上卷 第四章 抛弃 上卷 第五章 初识 上卷 第六章 给予 上卷 第七章 脏了 上卷 第八章 饿汉 上卷 第九章 没了 上卷 第十章 诺言 上卷 第十一章 姓名 上卷 第十二章 身世 上卷 第十三章 重逢 上卷 第十四章 弄疼 上卷 第十五章 同岁 上卷 第十六章 传闻 上卷 第十七章 艳羡 上卷 第十八章 好疼 上卷 第十九章 骑马 上卷 第二十章 姿态 上卷 第二十一章 不累 上卷 第二十二章 火苗 上卷 第二十三章 归家 上卷 第二十四章 认子 上卷 第二十五章 潮热 上卷 第二十六章 阿婆 上卷 第二十七章 二叔 上卷 第二十八章 咯噔 上卷 第二十九章 瘆人 上卷 第三十章 偏见 上卷 第三十一章 诡异 上卷 第三十二章 可靠 上卷 第三十三章 难眠 上卷 第三十四章 肥肉 上卷 第三十五章 指定 上卷 第三十六章 魅力 上卷 第三十七章 差遣 上卷 第三十八章 过度 上卷 第三十九章 体格 而一旁的钟大煓闻之,顿觉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毕竟他是代替俞音前去迎接的嘛! 钟大煓这么想着,便下意识地将本就笔挺的身板挺得更直了。 “少爷,话虽如此,但我担心没人在你身边看护你,你便又会不由自主地肆意活动了。”舒雁忧心忡忡地对俞音说道。 “对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雁儿姐姐,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会再趁你和大煓哥出去的时候单脚跳了,而且这一次我保证连动也不动一下,我可不想让大煓哥再无端生他自己的气了。”俞音信誓旦旦地向舒雁保证道。 “少爷,你说的这也太夸张了吧!竟然说什么‘连动也不动一下’!那待到我们回来时,你还不得累坏了呀!”舒雁对俞音说道。 “我没那么容易累坏的,雁儿姐姐,你们快些前去吧,别一会儿又该埋怨我扯远话题了。”俞音说罢,朝一旁别过头去,不满地噘了噘嘴。 片刻之后,舒雁与钟大煓便急匆匆地赶到了金泓水心堡的大门口;所幸,田观尚还没有到。 于是,舒雁与钟大煓便顶着炎炎烈日,伫立于金泓水心堡的大门外,耐心地等待着田观的到来。 “舒管家,我想这偌大的金泓水心堡内,一定停放着许多驾马车吧。你真应该安排其中的一驾,到千结布庄直接将田师傅接到堡内来,这样方能显示出我们细致周到的待客之道嘛!”钟大煓在漫长的等候中对舒雁说道。 “钟公子,我就说你粗中有细吧,你想得便是细致周到呢!这金泓水心堡内确实停放着许多驾马车不假,不过都不在正宅这边,而是都停放在别馆那边呢。至于我为何不派遣马车前去迎接田观师傅,那是因为她一贯喜欢独来独往,不喜欢被催促,亦不喜欢被约束。”舒雁向钟大煓说明道。 “舒管家,那田师傅做工的那个千结布庄,是不是距这儿很远呢?如若不然,你在鱼泪轩中平白耽误了那么长的工夫之后,我们又在这里等了这么半天,为何仍迟迟不见田师傅她前来呢?”钟大煓询问舒雁道。 舒雁闻之,回想着早晨的情境,于猜测间回应钟大煓道:“我是先她一步乘车回来的,她说忙完手头的活计立马就到。至于千结布庄到这儿的距离嘛,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反正她若是乘车,现在也应该到这儿了,怕只怕……” “怕是被她手头的那些活计耽搁了吧。”钟大煓接过舒雁的话茬猜测道。 “怕是她徒步来的吧!”舒雁向钟大煓揭秘道。 “徒步来的?舒管家,你又在同我说笑了吧。田师傅她不是异常忙碌吗?怎么还会有空徒步前来呢?”钟大煓不解地连连询问舒雁道。 “忙里偷闲呗!”舒雁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就这样,舒雁与钟大煓又静静地等待了一刻之后,他们的视线中,才终于出现了一位裁缝打扮的女子的身影。 这位裁缝打扮的女子,舒雁自然是识得,当然钟大煓也知道,她便是千结布庄手艺最为精湛的裁缝——田观。 要知道,这千结布庄,可是整座福灵城内最大的一座布庄啊! 果不其然,如舒雁所猜测的那般,田观果然是徒步前来的。随着田观的大步向前,她的身影也在钟大煓的视线中越发的清晰起来。 然而,令钟大煓倍感惊奇的是,这位田观师傅不但是徒步前来的,而且是只身一人,竟没有一个随行的学徒或者是跟班什么的;陪伴她的,就只有她肩上斜挎着的那一只剪裁得当、做工精细的大布囊而已。 待田观走到舒雁与钟大煓跟前之时,钟大煓凭感觉认定,这位田观师傅一定比舒雁要大上几岁。 果不其然,舒雁称田观为“姐姐”道:“观姐姐,你怎么又徒步前来了呢?” 尽管钟大煓的觉察力不及俞音那般敏感,但钟大煓的心里却时刻都记得,他此番是代替俞音前来的;所以他便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观察并倾听着眼前的人和事,以及她们之间的言语,以便一点一滴地收集下来,回去一丝不苟地叙述给俞音听。 而舒雁口中刚刚吐出的“又”这个字眼,显然被钟大煓所觉察到并收集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钟大煓不由得心想:难道这位田观师傅,以前也曾徒步来过这金泓水心堡不成? “雁儿妹子,你我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性情,你还不清楚吗?我很是珍惜这难得的徒步时光的。”田观回应舒雁道。 “清楚,清楚,观姐姐,咱们别在外面晒着了,快进屋吧,今日这阳光太刺眼啦!”舒雁一边对田观说着,一边挽过田观的右臂,欲要回到金泓水心堡内去。 说是“别在外面晒着了,快进屋吧”,但就金泓水心堡这么大的一座宅子,进个屋哪那么容易呀?更何况,是进坐落于堡内后院鱼泪轩的屋呢? 所幸要前往的,不是坐落于后院最深处的夜阑庭;所幸后院的一路上,都有树荫得以遮蔽浓烈的阳光。 至于田观与舒雁心照不宣的,有关田观是什么样的人,又有着什么样的性情,于钟大煓而言,豪迈——是田观所留给他的第一印象;而爽朗——则是田观所带给他的第一感觉。 而田观正是如此,你所看到的她是什么样的,她便是什么样的人;你所感觉到的她是什么样的,她便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她的心性,是随着你的心境的变化而变化的。 当欲要回到金泓水心堡内的舒雁,挽着田观走到堡门的正前方时,田观突然停下了脚步,不由自主地仰望着堡门正上方那一大块气派的牌匾,以及牌匾上那依旧清楚可见的“水心堡”三个大字。 “雁儿妹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金泓水心堡还是老样子嘛!”田观不由得向身边的舒雁感慨道。 “只可惜,物是人非了。”一时间因倍感惋惜而心痛不止的舒雁亦感慨道。 “什么物是人非了,雁儿妹子,你不还是你吗?你的笑容背后,不是还隐藏着那一丝难掩的忧伤吗?”田观无奈地注视着舒雁的面容,对舒雁说道。 “算了,观姐姐,我们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赶快进到堡内去吧!”舒雁说罢,便又挽着田观径直向前走去。 然而,正当舒雁挽着田观欲要踏进堡门之际,田观猛然间注意到了身后紧紧相随的钟大煓。 “咦,这小伙子瞧着眼生啊!雁儿妹子,他肯定不是你家失而复得的少爷,对不对?”田观直言不讳地判断并试问舒雁道。 “哎呀,观姐姐,我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魂不守舍,思绪乱飘,而且忘这忘那的。你瞧,我这不又忘了向你介绍了吗?这位是特意随我一同前来迎接你的钟大煓钟公子。”舒雁向田观介绍钟大煓道。 “我就说嘛,他肯定不是你家失而复得的少爷。”田观对舒雁说道。 “是呀,田师傅,就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哪里像金泓水心百里家大富大贵的少爷呢?”钟大煓顿觉自惭形秽地对田观说道。 舒雁闻之,心中顿觉不是个滋味,欲要出言安慰钟大煓时,却被身边的田观抢先一步开口说道:“钟公子,是吧?我这人就这样,直言直语直肠子,看到什么便说什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倒也不是不会说假话,只不过我说的假话往往比真话还要难听。至于你嘛,狼狈确实狼狈了些,只是并非表面,而是内心。你从心底里看轻自己,殊不知你虽不富,但却难掩周身之贵。” 钟大煓听闻田观之言,顿觉一头雾水。 而舒雁闻之,却瞬间了然于心。 “钟公子,你可千万别多想,观姐姐她之所以一眼便看出你不是我家少爷,那是因为我先前已然知会过观姐姐了,说少爷他右脚骨折,行动不便。”舒雁浮皮潦草地向钟大煓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钟大煓低声自言自语道。 尽管钟大煓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耳尖的田观听了去,只听得田观顺着舒雁的意思对钟大煓说道:“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啊?钟公子,瞧瞧你这矫健的步伐,哪里像是右脚骨折,行动不便的呢?” “是呀,观姐姐,就我们钟公子这体格,那可不是一般小伙子能比得呢!不过话说回来,你瞧人瞧得还真准哪!我们钟公子还真的是这金泓水心百里家的贵客呢!他可是我家少爷的大哥呢!”舒雁对田观说道,言语间满是对钟大煓的欣赏与赞扬。 其实,即便舒雁什么称赞钟大煓的言语都不说,就凭她屡屡脱口而出的“我们钟公子”这几个字,也足以令钟大煓倍加感动了。 “噢,原来你是百里家少爷的大哥呀!钟公子,如此说来,你是大少爷啦?”田观说罢,无所拘束地哈哈大笑起来。 上卷 第四十章 未动 上卷 第四十一章 量体 上卷 第四十二章 嘴甜 上卷 第四十三章 乘车 上卷 第四十四章 带刺 上卷 第四十五章 把式 上卷 第四十六章 狐疑 “他说他是泽漆少爷,那他身边站的大个子又是谁呢?” 素来敏感睿智的俞音,瞬间便从面前这些少年少女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捕捉到了他所感兴趣的话题。 于是,只听得俞音客客气气地询问面前的少年少女道:“敢问哥哥姐姐们,你们口中所说的‘师父’是谁呀?” “就是这金泓水心百里家惟一的小姐百里流深哪!她就是我们的师父。”那个娃娃脸少年据实回答道。 俞音闻之,倍感惊讶地询问面前的少男少女道:“难道你们都是我阿姐的徒弟不成?” 依旧是那个娃娃脸少年开口回答道:“是的,泽漆少爷,我们都师从流深小姐一人。” 此时此刻的俞音,惊讶得都合不拢嘴了。在来这里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百里流深小小的年纪竟收有如此之多的弟子。 “哥哥姐姐们,你们看起来都应该同我阿姐的年纪上下相仿吧!如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其中应该还有几位比我阿姐稍稍大一些的吧?难道你们拜我阿姐为师,不觉得委屈吗?”俞音连连试问别馆院中的少男少女道。 “委屈?泽漆少爷,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呀?对于师父,无论是从医德上还是从医术上而言,我们都为之心服口服。能拜她为师,我们兴奋激动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感到委屈呢?”仍旧是那个娃娃脸少年积极回应俞音道。 “我阿姐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俞音深感难以置信地询问道。 “她的医术,纵观天下,没有几个,你说她厉害不厉害呢?泽漆少爷。”娃娃脸少年反问俞音道。 此时此刻的俞音不由得心想:怎么无论我问什么,都是这个生有一张娃娃脸的少年在回答呀!那其他人究竟是不爱搭理我呢?还是故意装聋作哑呢?抑或是因为这个娃娃脸少年的反应速度太快,以致于其他人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被他抢先一步作答了呢?嗨,谁在乎他们回不回答?为什么不回答呀?反正只要有一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行了;索性我再有问题,就直接问这个娃娃脸少年好了,还省得我一个劲儿地唤着“哥哥姐姐”了呢! 于是,怀揣着一大堆问题的俞音,直接向娃娃脸少年一一发问道:“小兄弟,平日里你们多久见到你们的师父一次呀?” “如若师父她人在堡内,没有外出的话,那我们每日都能见到她,因为她每日早晨都会来此给我们授课。”娃娃脸少年依旧据实回答道。 “那你们的师父她经常外出吗?”俞音追问娃娃脸少年道。 “师父她倒是想经常外出呢!可百里老爷也不许呀!”娃娃脸少年回应俞音道,语气中分明透着对百里渊的不满。 俞音闻之,心想:这娃娃脸少年回答的,与先前雁儿姐姐所说的一模一样,想来必是事实不假。 “小兄弟,那你知道你们的师父此次外出,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吗?”俞音继续追问娃娃脸少年道。 “这我可就说不准了,泽漆少爷,要知道,师父她好不容易才出去一次,定是不会急着回来的。”娃娃脸少年推测着回应俞音道。 俞音闻之,本就忐忑不安的心中愈发没底了,他心想:这百里小姐好不容易才挣脱她父亲的束缚,得以外出一次,该不会明年才回来呢吧!该不会待到明年虚实大会召开时,她才回来呢吧!那一切不就都晚了吗?如若不给我时间同她弥补亲情,培养感情,那有谁会傻到一回来,就委以一个陌生人重任呢? 满腹狐疑的俞音尽力摒弃心中的不安与忐忑,继续向娃娃脸少年发问道:“小兄弟,这院子里的哥哥姐姐们,是不是全部都住在这春和楼中啊?” “是的,泽漆少爷,这春和楼不仅外观看起来雄伟宏大,内里也是宽敞通透得很哪!即便我们这么多的弟子都住在里面,也依旧还有很多房舍空闲着呢!”娃娃脸少年如实回答道。 “真想进去瞧一瞧啊!”俞音随口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旁不忍看俞音失落的钟大煓,毫不犹豫地向俞音提议道:“俞音,要不我现在就背你进去瞧一瞧吧!” 然而,尚未等俞音表态去还是不去,一旁的娃娃脸少年便急忙阻拦道:“不可呀!泽漆少爷,这春和楼每一层每一间的装潢铺设都不尽相同,你进去之后,万一一时好奇心泛滥,欲要参观每一间房舍,那还不得累死你身边的这位大个子哥哥呀!不过,你若是真想进去瞧一瞧的话,那就赶快把伤养好了,然后自行攀登楼梯,直至顶层的金钿阁,凭栏远眺这大半个福灵城的风光。” 不得不说,这个娃娃脸少年倒是挺会看人的,一看俞音,就知道他是个容易一时兴起、好奇心泛滥的人。 说正经的,别看这个娃娃脸少年岁数小,却是十分的体贴懂事,不仅知道心疼人,还深谙如何激励人。 “小兄弟,你说得真好,就冲你这番话,我也会尽快好起来的;而且你大可放心,方才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其实今日我压根儿也没打算进这春和楼。要知道,我也是很会心疼人的呢!话说回来,这春和楼的顶层名唤金钿阁吗?”俞音询问娃娃脸少年道。 “是呀,泽漆少爷,这金钿阁是用来收藏金泓水心堡内的各类医书古籍的。”娃娃脸少年向俞音说明道。 “噢,原来是一层藏书阁呀!”俞音仰视着春和楼的顶层,自言自语道。 就在俞音打量着春和楼发呆的空当,娃娃脸少年便转身紧走几步,将手中早已捣碎的药草,倒进了墙边整齐排列着的药罐里。 “小兄弟,你们这是在忙着做什么呢?”俞音询问折身回来的娃娃脸少年道。 “我们这是在忙着制药呢!泽漆少爷。”娃娃脸少年一边继续捣着另一种药草,一边回答道。 “制药?制这么多的药,送往哪里呀?”俞音追问娃娃脸少年道。 “送往虚实堂分布在天朝各地的七七四十九座分堂啊!虚实堂总堂将自行研制的草药,分发到下辖的四十九座分堂,这是金泓水心百里家祖辈流传下来的规矩。”娃娃脸少年向俞音说明道。 “祖辈流传下来的规矩?那也得每一辈至少培养出一位会制药的人才行啊!”俞音思索着说道。 “制药也论天赋的,不怕你不爱听,泽漆少爷,如若长了一个令尊百里老爷那样的脑袋,只怕怎么培养也是培养不出来的。”娃娃脸少年心直口快地低声对俞音说道。 “敢问小兄弟,那样的脑袋,究竟是哪样的脑袋呀?”俞音亦低声询问娃娃脸少年道。 “顽固不化,利令智昏。”娃娃脸少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娃娃脸少年此言一出,本就欣赏他的俞音,对他愈发刮目相看了;而娃娃脸少年这不经意间的随口一说,却令俞音注意到了一件之前未曾在意过的事情。 此时此刻的俞音心想:既然这金泓水心百里家祖辈都会有人自行研制草药,那百里渊这一辈为何没有精通医术之人呢?难道是已经嫁出去了不成? 顿时心生疑窦的俞音,原是想就此询问一下面前的娃娃脸少年的;但他转念一想,娃娃脸少年以及这院中的弟子们年纪都太小,肯定不知道老一辈的事情,于是他便将问题强压了下去,没有问出口。 “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呀?”俞音好奇地向娃娃脸少年打听道。 “我今年一十三岁,泽漆少爷。”娃娃脸少年如实回答道。 “这么小啊!”俞音不由得感叹道。 “瞧你说的,泽漆少爷,好像你的年纪很大似的。我们的师父年方十五岁,而你作为她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也不过才年长我两岁而已嘛!再者说,别看我的年纪不是这里最大的;但论资历,我可是这里的首席大弟子呢!”娃娃脸少年昂首挺胸,得意地对俞音说道。 “哦,是吗,没看出来呀!原来小兄弟你是这里资历最深的人哪!”俞音满脸惊讶地对娃娃脸少年说道。 “泽漆少爷,我怎么听着你的语气中,分明夹杂着一丝对我的轻视呢?”娃娃脸少年眉头紧锁地质问俞音道。 “那一定是你重听了,小兄弟。”俞音半开玩笑似的对娃娃脸少年说道。 触及到俞音打趣之意的娃娃脸少年,立刻舒展开紧锁的眉头,笑了笑,随即同俞音解释道:“泽漆少爷,其实我并没有夸大事实,也没有吹嘘自己,我真的是这里资历最深的人。五年前,在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尚未来到这金泓水心堡内之时,年仅八岁的我,便已然跟随在我师父身边做药童了。” “当然那时我师父还没有正式收我做徒弟,不过我在之后成为我师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上卷 第四十七章 差辈 “小兄弟,即便你没有向我解释得这么久远清晰,我也从未怀疑过你是这里资历最深的人。因为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你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这福灵金泓水心堡,以及这金泓水心百里家。”俞音言辞恳切地对娃娃脸少年说道。 娃娃脸少年闻之,不由得会心一笑,随即对俞音说道:“泽漆少爷,我们才刚认识,所以你不知道,在这个世上,我最不缺的就是轻易相信我的人。因为我的言语举止之间,似乎永远充满着与生俱来的的信服力。” “小兄弟,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在你们的眼中,我阿姐,也就是你们的师父,她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俞音满怀期待地向娃娃脸少年发问道。 “泽漆少爷,别人的看法想法,我不得而知;但在我的眼中,在我的心中,师父她绝对是一位值得敬仰、值得推崇、且配得上这世间诸多赞美的仁医。”娃娃脸少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果然,娃娃脸少年的回答,没有辜负俞音那满怀的期待。 “小兄弟,这院子里这么多的哥哥姐姐;然而,却只有一个人一直在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的问题,想来你很是健谈嘛!”俞音满眼笑意地评判娃娃脸少年道。 “让你见笑了,泽漆少爷,没法子,我天生就是这样——自来熟!”娃娃脸少年自嘲道。 “你听见了吗?大煓哥,他同我先前对你所说的一样呢!”俞音激动地先后对钟大煓与娃娃脸少年说道,“小兄弟,原来你也自封为‘自来熟’啊!我也是这么自封的呢!可我身边的这位,哦,忘记向你介绍了,这是我的大煓哥,他非但不认同我的自封,还擅自给我封了一个什么‘人来疯’!” “人来疯啊!”娃娃脸大笑着说道,“很是贴切嘛!我也是个‘人来疯’呢!谢谢你呀,大煓大哥,谢谢你也顺便赐了我一个封号。” 俞音闻之,一时间哭笑不得。 而被人莫名感谢的钟大煓,心想:这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少年,性子还真是好呢!虽然同为“自来熟”,也同为“人来疯”吧,但他的性情可比俞音的性情好多了。不过,相比较之下,还是偶尔使使小性子的更为可爱。 说一千道一万,在钟大煓的心里,就是没有人比得上时而稳重有加、时而任性无比的俞音。 “哎,小兄弟,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呀?”俞音询问娃娃脸少年道。 “我姓叶,单名一个‘莱’字,大家都唤我‘阿莱’。”娃娃脸少年回答道。 叶莱——请切记这个名字,这个生有一张娃娃脸的男子,人如其名的平凡,随遇而安。在他的认知里,高古伟大不是目的,体贴忠诚才是根本;所以,他注定会成为一位怪才的一名跟班,一名体贴到无微不至、忠诚到至死不渝的跟班。 当然,那位怪才并非叶莱的师父——百里流深;因为相比较那位怪才而言,百里流深还远远不够怪。 坤乾十五年,七月十八,末伏。 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简择苑的偏厦中,三天前刚刚游览完金泓水心堡别馆的俞音,此时又猛然间心血来潮地主动到此;当然,还是伏在钟大煓的背上前来的。 然而,俞音嘴上虽以特意前来拜访管家舒雁为由,但实则还是为了探得堡内虚实。 于是,此时此刻,只听得俞音旁敲侧击地向舒雁发问道:“雁儿姐姐,依我看,你对这金泓水心堡以及堡内人和事的知悉程度,恐怕也不比我父亲差多少吧!只是不知,雁儿姐姐你在这金泓水心堡内究竟生活了多少年呢?” 舒雁闻之,于回忆思忖间,如实回答道:“想我一十二岁那年进堡,算一算,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待了将近有二十年了吧!” “将近有二十年啦?”俞音不由得大吃一惊地询问舒雁道,“雁儿姐姐,敢问你贵庚啊?” “三十有三。”舒雁不假思索地据实回答道。 “三十有三!”俞音再次大吃一惊地重复并感叹道,“不得不说,雁儿姐姐,无情的岁月对你可真是宽容啊!怎么看,你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嘛!现在想来,也难怪当日田观师傅听到我唤你为‘雁儿姐姐’时,会脱口而出‘不合适’了,毕竟是真的不合适嘛!没想到我由衷的一声称呼,竟然给叫差辈儿啦!真是失礼,失礼了,雁姑姑。” 前一秒明明还唤舒雁为“雁儿姐姐”的俞音,这后一秒便改口称舒雁为“雁姑姑”了;称呼了整整七日的“雁儿姐姐”,说改称“雁姑姑”就改称“雁姑姑”了。原来称谓的改口,真的可以只在张口闭口的一瞬之间哪!至少在俞音这里,是可以的。 当然,不得不说的是,俞音的适应能力,还真是超强甚至于非比寻常啊! 然而,俞音的适应能力虽是超强,但舒雁的适应能力可就没有俞音那般强了,尽管舒雁一向也是能屈能伸,随遇而安的。 故而,尚未等到舒雁适应了“雁姑姑”这个称谓之后,应俞音一声,俞音便又继续试问舒雁道:“雁姑姑,我心中还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爷,你想问便问吧。”舒雁大方地回应俞音道。 “那我可就问了,雁姑姑,你方才说你一十二岁那年进堡,而今你年方三十三岁,其间你应该在这金泓水心堡内待了二十余年才对,可你方才却分明说自己待了‘将近有二十年’,而且还是前前后后加起来算的。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雁姑姑你中途曾离开过金泓水心堡一段时间呢?”心思缜密的俞音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并试问舒雁道。 “少爷,你很敏感,也很睿智,我确实在中途离开过金泓水心堡几年。”舒雁赞赏并肯定俞音的猜测分析道。 “几年?”俞音立时询问舒雁道。 “四年。”舒雁如实回答道。 “那这四年,雁姑姑你究竟去了哪里呢?”俞音迫切地追问舒雁道。 “我去了逐鹿之战的主战场。”舒雁依旧如实回答道。 “雁姑姑,你一个弱女子,去战场干什么呢?”俞音继续追问舒雁道。 “弱?我可不弱!要知道,那时的我,也曾勇敢得超出了自己的想像。”舒雁倍感自豪地回应俞音道。 俞音闻之,饶有深意地向舒雁发问道:“何以如此勇敢?” “因为爱,是爱让我如此勇敢。”舒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是谁对谁的爱?抑或是说,那是谁与谁的爱情呢?”俞音明知故问道。 “那是我一人的爱,而那段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情,却恰恰是我在这世上活了三十几年来唯一的收获。”舒雁隐约其辞、意味不明地回应俞音道。 翌日,坤乾十五年,七月十九。 早茶时间过后,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鱼泪轩正房的里屋中,因习惯了整日于金泓水心堡内出游,而耐不住房中憋闷的俞音,此时此刻又不由自主地召唤身处外屋的钟大煓道:“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大煓哥!” 然而,自幼娇生惯养、在众星捧月的生活常态下长大的俞音,很难在第一时间考虑他人的处境,顾及他人的感受。 就如同此时此刻,需要钟大煓时、便脱口而出召唤钟大煓的俞音,却从未考虑过身处外屋的钟大煓此时此刻究竟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在忙他自己的要紧事,抑或是不是在休息之类的。 总之,在俞音的主观意识里,他需要钟大煓的时候,便是钟大煓方便满足他所需的时候;而在钟大煓的主观意识里,同样也是俞音需要他的时候,便是他方便满足俞音所需的时候。 总之,俞音的时候,便总是时候;而钟大煓,则永远没有自主的时候。 故而,每逢此时,每当身处正房外屋的钟大煓听到俞音急切的召唤声时,无论他正在做什么,哪怕他正在香甜的睡梦之中,他也会于瞬间恢复到最为清醒的状态,并立时放下自己手头所有的事情,转而全身心地投入对俞音的服务中去。 不得不说,钟大煓的身上,还真是有着不可多得且乐此不疲的服务精神呢! 故而,此时此刻,听到俞音急切召唤的钟大煓,便又一如既往地犹如闪电一般迅速地出现在了俞音的床前。 而于事事以俞音为首考虑的钟大煓而言,即便是时刻听从俞音的差遣,像此时此刻这种无须多加顾虑便出现在俞音床前的情形,也只能发生在俞音迫切需要钟大煓相负出行的前提下。 然而,如若身处正房里屋的俞音召唤身处外屋的钟大煓,不是为了让钟大煓进来背他出游,而是有别的事情要吩咐钟大煓,抑或是有什么话要讲与钟大煓听,那钟大煓是断然不敢如同此时此刻这般,无需多加顾虑地便出现在俞音的床边的。 上卷 第四十八章 怪癖 深谙俞音小怪癖的钟大煓,一定会于踌躇间,伫立于正房外屋与里屋之间的门口处的。 如若要问钟大煓这么谨慎小心地为俞音活着,究竟累不累?又究竟值不值呢? 相信钟大煓一定会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无所谓累与不累,更无所谓值与不值。 只因他前世欠他的,只因他今生存在的意义,便是偿还他的不弃不离之情与千里相负之谊。 为何倾尽所有心力相扶相助于我——这便是长久以来俞音藏匿于心中的问题,而一直想找机会向钟大煓提出此疑问的他,却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故而也就一直未能问出口,而且很有可能永远也不会问出口;因为心心相印,因为心照不宣,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言归正传,将话题拉回到此时此刻水心堡鱼泪轩正房的里屋中,今日不同于以往的是,当钟大煓一如既往地犹如闪电一般迅速地出现在俞音的床边时,俞音并没有一如往常般立刻爬上钟大煓坚实的后背,既而出游于偌大的金泓水心堡内。 而今日一反常态的俞音,竟然破天荒地站在钟大煓的立场上,为钟大煓考虑起来。 只听得此时此刻身处卧床之上、一脸赧然的俞音,探询着试问呆站在床边上的钟大煓道:“大煓哥,你说我整日这般对你呼来喝去的,让你从早到晚地背着我于这金泓水心堡内四处闲逛,无端耗费你心神的同时,还无休止地消耗着你的体力。你说我总是这样使唤你,真的好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原本呆站在俞音的床边且正因俞音的一反常态,而不由得不知所措的钟大煓闻之,立时解除呆若木鸡的状态,并立时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安抚心中忐忑纠结的俞音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俞音,现下因有伤在身而倍感无奈的你,时不时地需要我的帮助,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毕竟哪会有人为了肆意差遣别人,而宁愿自己有伤在身的道理呢?而我也恰恰愿意时时刻刻帮助于你,不管你是否有伤在身,只要你需要我的帮助,那我便随叫随到,而这和‘使唤’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儿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会想出‘使唤’这么一个词,来形容你我之间的关系呢?再者说,我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总是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用不尽的力气;而背着你这娇小的身躯在这金泓水心堡内走几圈,于我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更何况,若不是你时不时地召唤我,那我还不得窝在卧床之上从早睡到晚,非将自己睡傻了不可呀!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叨扰我呢!而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又有什么过分的呢?” 俞音不过是小小地试问了钟大煓一句,而钟大煓却长篇大论地回应了俞音十句。 然而,就在钟大煓这以十数倍所对俞音作出的回应中,每一个字眼都是在设身处地地站在俞音的角度,真心实意地为俞音所考量;而这反倒令原本稍感赧然的俞音,越发感觉到不好意思起来了。 于是,只听得俞音满怀歉意地向钟大煓重申道:“大煓哥,说一千道一万,我都在无形之中给你增添了诸多麻烦。无论我是否出于无奈,也无论你是否出于自愿,我都已然一次又一次地向你寻求帮助,而并非别人;而造成我一再做出这种选择的主要原因,我想便是你过于好说话,而我则下意识地利用了你‘好说话’这一性情。” 而钟大煓闻之,却依旧不以为意地对俞音说道:“俞音,听你这么说,我还是想对你说那句话,‘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儿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你一再选择麻烦我,而并非别人,这只能说明你没拿我当外人哪!同我是不是好说话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是不是同你下意识地利用我有关,那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了。” “大煓哥,这话虽如此,但我怎么觉得,我不只是没拿你当外人,更是压根儿就没拿你当人哪!不不不,大煓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总是将你当成马儿一般驱使的呢?”俞音实事求是、直言不讳地向钟大煓指出道。 “俞音,虽然你素来敏感睿智,但在这个问题上,我深深地觉得你思考的方式角度,均存在着很大的问题,至少是有所偏差。你想啊,俞音,你头脑这么机灵,行动这么敏捷,怎么会学不会骑马呢?而你之所以至今都不会骑马,那一定是因为你信不过马儿,就如同你先前信不过这金泓水心堡内的护卫、家丁,不放心让他们背你一般。而你总是不自觉地召唤我,给我机会,让我相负于你,那足以说明你信得过我呀!至少你对我的信任,要远远胜过对马儿以及这堡内护院、家丁的信任,不是吗?”当下身为乐天派的钟大煓,尤为乐观地试问俞音道。 然而,钟大煓的乐天派精神,非但未能长存甚至于永存,反而仅能存活于当下而已;准确地说,从他准备向俞音掏心掏肺的那一刻起,便已然注定了他那乐天派精神的消亡。 而此时此刻的俞音,在听完钟大煓尤为乐观的自我理解后,不禁于错愕间连连反问钟大煓道:“机灵?敏捷?大煓哥,你可别往我这小脸儿上贴金了。我若是机灵敏捷的话,那我还至于像现在这般瘸着一只脚,拖着一副夹板,整日不是卧床,就是麻烦别人吗?再者说,大煓哥,你怎么总是将我想得那么仁义,那么善良,那么好呢?以致于我自己还没为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一作出解释呢,你反倒先为我的行为,一一作出了合理并且对我十分有利的解释。可是大煓哥啊,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那种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使唤别人的人?你又怎么就能确定,我不是在依照习惯中的生活,来随意驱使你呢?” 听闻俞音一连串的试问后,钟大煓不由得为之一愣。 而很快便回过神来的钟大煓,于第一时间对俞音的说法表示认同道:“俞音,不得不说,你质疑得都很是有道理;而我的确是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你究竟是不是那种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使唤别人的人;而我也同样没法儿确定,你究竟是不是在依照习惯中的生活,来随意驱使我;所以我也只能期盼自己不是在自欺欺人,自作多情了。” 坤乾十五年,七月廿七,处暑。 天朝福灵城一带,没有异常的潮湿,亦没有恼人的闷热,今日原是没有丝毫降雨的征兆的。 可谁知,申时过半,天地间骤然一片阴沉。 酉时一到,大雨倾盆而泻,伴随而来的还有耀眼的闪电与轰鸣的雷声。 而将近一个时辰的暴雨过后,房外的天地间自然而然地便迎来了异常的潮湿,以及恼人的闷热之感。 然而,明明已经入秋,可这来去匆匆的天气变化,以及伏天里才有的闷热之感,却颇具几分盛夏时节气候的怪异。 翌日,坤乾十五年,七月廿八。 天朝福灵城内外,明明已过日出时分,而房内房外却依旧是阴沉沉一片。 昨日傍晚的雨,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折腾了整整一夜;以至于直到现在,窗外还依然淅淅沥沥地滴答个不停。 相比较昨日而言,今日的天气虽是凉爽了些,但却尽处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再加上地面也是湿漉漉的,令人感觉依旧很是不舒服。 翌日,坤乾十五年,七月廿九。 天朝福灵城一带,这时而簌簌、时而绵绵的秋雨,已然断断续续地下了三日。 而当下这种变幻莫测的天气,无疑使得俞音原本就杂乱无章的心绪,越发凌乱了起来。 这一日,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鱼泪轩正房的里屋中,拖着打有夹板的伤脚、瘫坐在窗前竹榻上的俞音,正出神地望着窗外断断续续的雨丝。 当然,这般发呆的举动,也仅仅是暂时的;而并非近三日降雨以来,不方便伏在钟大煓背上于金泓水心堡内出游的俞音的常态。至于俞音近三日真正的常态,则是时而弹弹曲,时而读读书。 而俞音闲来无事、百无聊赖所读的这书,乃是这鱼泪轩的先主人——百里沫,留存在这鱼泪轩中为数不多的痕迹之一了。 而这些痕迹之所以得以至今仍留存在这鱼泪轩中,而且得以轻易被俞音所触及,那皆是因为这些痕迹统统无关紧要,甚至于不值一提,可有可无。 故而,无论如何认真仔细,都很难从这残留的书籍中获取任何蛛丝马迹的俞音,也很难踏下心来将这些厚厚的书籍读下去了。 因为百里沫生前所珍藏的这些书籍,无一不是战法兵书;因为俞音对此一窍不通的同时,也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来。 上卷 第四十九章 接纳 所以说,与其让俞音通读战法兵书受虐,倒不如让他弹奏绕梁琵琶解忧。 翌日,坤乾十五年,七月三十。 天朝福灵城一带短期以来湿乎乎的天气,终于在今晨变得干爽起来。虽然空气中依旧难免夹杂着迭迭潮湿之意,但总算令人在感觉上稍稍舒服了些。 此时此刻,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正宅中,钟大煓正一如既往地背着俞音,走在堡内后院已然风干的夹道上。 而一如既往地伏在钟大煓的肩头上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俞音,一眼便瞧见了正向他们这边走来的百里濡。 然而,正当用左手紧紧抓住钟大煓肩膀的俞音,抬起右手,欲要向不远处迎面走来的百里濡打招呼时,见此情形的百里濡却立刻折身,绕行他路了。 俞音见状,只得满脸尴尬地放下了举在半空中的右手,随即倍感失落地伏在钟大煓的耳边,对钟大煓说道:“大煓哥,想来,二叔他是在故意躲我呢!抑或是说,他是在故意躲我的目光呢!” 清晰地感受到俞音的尴尬与失落的钟大煓,立刻柔声宽慰伏在他背上的俞音道:“相信我,俞音,同时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即便濡二爷他当真有意闪躲你,也不过只是暂时的而已。因为你是那么的出色,濡二爷他迟早是会接纳你的;而且不只是他,这里的所有人都终将会接纳你的。” 要知道,钟大煓的此番言语,虽是他情急之下想出来宽慰俞音的应急之言,但也的的确确是他的真心话无疑,也的的确确终将会成为现实无疑。 当然,这些都是不久将来的后话了;而现在,而眼下,而此时此刻,至少钟大煓的这番肺腑之言,于俞音而言,十分奏效。因为钟大煓的此番言语,不仅立时驱走了俞音尴尬与失落的情绪,而且于无形之中为俞音带来了新的希望。 坤乾十五年,八月十五,中秋。 一大清早,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正宅中,便发生了一件出乎了所有人预料的事情。 金泓水心百里家的那位远嫁帝都皇城多年的姑奶奶,也就是百里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天朝中宫皇后——百里溶,多年来一直未与远在福灵城内的本家联系。 然而,不知出于何因,在今年的中秋佳节之际,身为天朝皇后的百里溶,竟冷不丁地派人给金泓水心堡送来了一幅绢帛手绣。 虽然金泓水心堡内上下对此殊荣,均是一头雾水;但作为一家之主的百里渊,还是因此而在福灵城内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毕竟不是谁家都能有幸出个中宫皇后的,也不是谁家都能有幸收到如此特别的中秋佳礼的。 因扬眉吐气了一番,而不由得大为欢畅的百里渊,为了使金泓水心堡内上下所有人,都能够一齐赏阅天朝皇后于中秋佳节所赐的手绣,他特意命人在堡内前院的万象堂前,摆放了一张两米长、一米宽的几案。 既而,百里渊又亲手将皇后所赐的手绣,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这张事先准备好的长案上。 一时间,金泓水心堡内上下所有人,均无一遗漏地聚集于前院,并将那张大到惊人的长案,以及长案旁的百里家众人团团围住,那才真叫围了个水泄不通呢! 然而,总有一个人是例外,那便是腿脚不方便的俞音。好在他的雁姑姑总会在第一时间为他思虑,所以在那张大到惊人的长案一侧,才会出现了一把木椅,一把俞音的专座。 而金泓水心堡内众人,也好像早在无形之中便达成了一致似的;所以尽管他们将长案围了个水泄不通,尽管他们也都簇拥在俞音的专座以及专座上的俞音四周,但却没有一人在俞音附近推挤。大家似乎都在下意识地,维护着脚上有伤以致于行动不便的俞音。 然而,出乎了所有人预料的事情,就在百里渊趾高气昂地打开绢帛的那一刻发生了。 只见在那张大到惊人的长案上,在那幅天朝皇后所赐的素色绢帛上,明明晃晃地绣着一个分外醒目却是双目紧闭的男子;而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十五年前遇害身亡的,与俞音有着莫名神似的“幽冥七子”之一——前任玄武上将——沫三爷——百里沫。 当然,单从这幅手绣上来看,是看不出丝毫神似存在的,因为所绣之人乃是紧闭双目的;而正是这紧闭的双目,不禁令在场众人均无一例外的触目惊心。 然而,在这无一例外的触目惊心之余,还存在着更为令人不寒而栗的呢! 只见在那素色绢帛之上,双目紧闭男子的一侧,分明用血红色的丝线绣着两个大字——真相! 一时间,金泓水心堡内众人似乎皆能从那血色的“真相”二字身上,看到其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所幸,这屡屡惊人的素色绢帛之上,还是存在着令在场众人稍感放松且略感欣慰的绣样的。 只见在那素色绢帛之上,双目紧闭男子的另一侧,细细浅浅地绣着两列字:目之所及,不忍再看一眼;心之所向,但求再看一世。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目光,均在略过这两列字的下一刻,纷纷投向了长案一侧木椅上的俞音;准确地说,是纷纷投向了俞音的双目。 俞音深知在场众人为何看他,为何看他的双目,他倒也不躲避,照单全收、迎来送往着在场每个人的目光。 此时此刻的俞音心想:由他们看去吧!反正他们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反正我也禁得住看,看不坏;反正我的眼睛也禁得住看,看不瞎! 而当俞音照单全收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时,他却惊讶地发现,在众人百态之中,惟有百里濡一人泪眼婆娑。 想来,百里濡的情绪总是随时随地处于感动的中心,崩溃的边缘吧! 而俞音也是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除了一直站在他身边守护他的钟大煓之外,站得离他最近的人,便是他所谓的堂房二叔——百里濡。 一时心血澎湃且未能忍住的俞音,就近轻声对身边的百里濡说道:“二叔,你哭了呀!” 百里濡闻之,一言未发,一把抹干了眼中的泪花,随即转身穿过拥挤的人群,朝后院的方向走去了。 此时此刻的俞音,是多么的想敏捷地起身,飞快地跟上百里濡急促的步伐,轻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远离眼前这片是非之地呀! 当然,最好还能一直跟着百里濡,到坐落于堡内后院的无妄斋中去坐上一坐,顺便再问百里濡几个,甚至是无数个讳莫如深的问题,这便是俞音此时此刻内心深处最为迫切的想法。 然而,这却是不可能实现的,至少暂时不可能实现。 因为腿脚不便的俞音,是无法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伏在钟大煓的背上顺利离开的;所以此时此刻的俞音,也只能继续冷眼旁观着众人百态。 好在由于这绢帛手绣实在是怪异,以致于堡内众人在匆匆赏阅过一遍之后,便都无精打采、百感交集地四散而去了;而俞音自然也就可以伏在钟大煓的背上,去他迫切想去的地方,问他迫切想问的人了。 堡内众人都先后散去了,俞音也一如既往地伏在钟大煓的背上离开了,而依旧伫立于那张大到惊人的长案前的舒雁,却觉得此时此刻的金泓水心堡前院,所呈现出的这种繁华喧闹过后的稀疏寂寥,最为令人神伤。 此时此刻,偌大的金泓水心堡前院中,只剩下舒雁一个人凝神注视着那幅被所有人遗忘的绢帛手绣,黯然神伤地自言自语道:“早知如此,何必热络?” 舒雁就这般呆呆地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犹豫了一会儿,又静默了许久,却仍不见有人前来收走这幅绢帛手绣。再三思虑之后,她便自行将这幅绢帛手绣收了起来。 要知道,舒雁才不在乎这绢帛上所绣之人的双眼,究竟是睁还是合呢!她所在乎的只是这绢帛上所绣的轮廓,正是她心中的样子,而她自己却没能力绣出来。 因为舒雁虽能干,但在女红上,却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了。要说日常的缝缝补补,她倒也还是做得来的;可若说这精细的刺绣,她便不由得望而却步了。 要知道,不擅作图甚至于压根儿就不会作图的舒雁,就连一个最基本的绣样也绘不出来,更别提让她飞针走线地将其丝毫不差地绣出来了。 于此时,不问问题、誓不死心的俞音在钟大煓的背负下,终归还是出现在了无妄斋紧闭的院门前。 只见钟大煓一如既往地用双臂紧紧地环住俞音的双腿,然后侧过身子,让俞音得以正面直视无妄斋的院门;而俞音则一手紧紧抓住钟大煓的肩膀,一手用力叩响了无妄斋的院门,其气势显然恨不得一下子便把房内的百里濡,叩到院门外似的。 然而,事实却是,在钟大煓背着俞音在无妄斋的院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之后,其间俞音一次又一次地用力叩响了无妄斋的院门之后,百里濡这才不紧不慢地姗姗前来应门。 上卷 第五十章 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