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向死而生 第二章 兵临城下 第三章 一剑弑君 第四章 灭亡新生 第五章 杭州县令 第六章 牛府命案 第七章 天网恢恢 第八章 暗流涌动 杭州。 萍乡县。 楚墨的手轻轻地搭在座椅的扶手上,脸色愈显得疲惫了些。 “我知道了,林捕头,带上人,去安舍镇那儿看看,其他人都退下吧。”楚墨道。 “是!”所有的捕快拱手行了个礼,起身离开。 公堂内又变得空空荡荡,阳光从门外照了进来,长长的光照在地上。 他和车夫刚刚回到杭州的第二天,昨天看了燕无常的文书,今天就收到了车夫失踪的消息。楚墨不禁锁紧了眉头。 形势一天天的变得严峻起来,自楚王死后,各国的情报势力加紧了对楚国皇子下落的搜查,包围圈越来越小,作为情报系统最为强势的燕国已经逼近了咫尺之内。 迟早会有一战。 清晨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温和,暖洋洋的,融化着整座城市的高冷。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楚墨从正房里出来,闻到了一股泥土的芬芳。 道路两旁的小树已经发了芽,犹如新生的少女,含苞欲放。鸟啼声经过一个冬日的死寂变得活跃起来,不绝于耳。整座县衙都笼罩在一片江南特有的安静祥和之下。楚墨走在通往后房的小道上,路面上有从树枝缝间投下来的斑驳光点,空气中还有浓郁的迎春花香。 刀落刀起,人间侠意。 落叶飞花,飞禽走兽,皆为我所斩。 斩一切情愫,斩世间规则,斩苍穹大地,斩五岳山川。 斩天地之灵,独我一人,浩然长存。 楚墨边走边心中默念着王家刀法的秘籍。自王莽死后,王家刀法的传人便基本销声匿迹了。听闻王老祖除了王莽之外还收了一个关门弟子,王莽成为了高高在上的楚国客卿,而另一位则隐于寻常人世间,不知所踪。 而如今,唯一得到王家刀法真传的楚国客卿,王莽死后便只剩下他的徒弟,也就是一直扮演着他的车夫的天下刀客榜十一名,王素。就在刚刚,楚墨已经能知道他死在了燕无常的手下。 燕无常不同于其他隐姓埋名的刺客,他行事高调,性格多变,身份贵为燕国的王爷,同时也是燕国情报系统的头目。武功高强,死在他手下的人太多,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强。今年在江湖上听闻又新立了天下榜,不按门派师承道门分类,将天下所有的强者排名,他应该能进前五吧。 楚墨想到这里,不禁有些不安。 他穿过了鹅卵石铺满的小路,来到了后房。后房是几座整齐排列在一起的院子,里面住着整个县衙的下人,衙役。楚墨不常来到这个地方,但他依然轻车熟路地穿行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直直地通往师爷的住处。 牛涛一案依旧是由师爷办理,县衙的大部分捕快已经部署在安舍镇寻找着蛛丝马迹。而与本案有关的几个人都还关在牢里,离上级规定的结案日期只剩下四天。 吱呀一声,师爷的房门被打开,楚墨缓步踏入,那个白胡子老头正躺在屋子里的太师椅子上,他面前的一张红木桌上面凌乱地摆满了各种册子和文书,几张大纸铺在上面。师爷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张纸,察觉到楚墨进来,回过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行礼道:“见过县令大人。” “不必多礼。”楚墨摆了摆手,说罢,来到了桌旁,看着桌子上的物件。 那张大纸上凌乱地用蝇头小楷上写写画画,不断地用圈画出各种人名。楚墨问道:“师爷,牛涛一案有什么进展了么?” “牛涛的死因有些复杂,他的身上有两处刀伤,肤色惨白,七窍有渗血,指甲泛青,是中毒的症状。脖颈上还有一处勒痕,真正的死因不好判断。据牛府的下人交代,案发当天并没有其他的外人出入牛府,何况,牛涛此人平日性格急躁,又作出如此之事,可以看来……” “那你看来,是什么人做的案?”楚墨的指尖轻轻放在纸上,温和地问道。 师爷抬起头,犹豫了一会,道:“回大人,由于牛涛的死因不好判断,像是不属于同一人所为。” 他走到楚墨身边,指着桌上的文书,上面记载了有关的资料。 “死者的两处刀伤,一处在腹部,伤口不深,而且血已经凝固了,脖颈上的刀伤足以致命,两个伤口的口径都不相同。而死者生前中的毒很有可能是江湖中比较常见的无花散,无色无味,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作。脖子上除了刀伤还有勒痕,这么来看,应该是勒了以后再下的刀。” 楚墨转头看着师爷,道:“那牢里的人呢?招供了没有?” 师爷听罢,皱了皱眉,摇头道:“都招了一些,可是比较紊乱,只能根据时间前后来判明是谁下了致命的手。” 楚墨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每个人……都动过手?” 师爷道:“是的大人,他们就招了这些。” 楚墨合上了桌上的文书,道:“嗯……这件事之后再说……燕无常现在在我县活动了,你知道么?” 师爷没有回答,头更低了些。 “王捕头我带过来的人,他在昨天回杭州的第一天就可能死在了燕无常的手下。他们的动作太大了,我们必须要作出反应,你说呢?”楚墨看着师爷,道。 师爷道:“可……目前在杭州,还没有可以和燕无常匹敌的人物……如果要动兵的话,就必须上报知州大人那里。” 楚墨的眼神中传出一道诡异的光,他直直地盯着师爷的眼睛,道:“这些事情,我会安排的,你留在县衙,抓紧时间处理好牛涛一案的事情,明白了么?” 师爷恭敬地道:“是。” 自从王素死后,整座杭州城就再也没有第二人知道楚墨的身份,包括他的师爷,手下的捕头。在人们的眼中,他只是寻常的年轻有为的官府世家欧阳一族的人,欧阳墨,欧阳县令。 但万事都有隐藏在深处的不确定,王素的死就是其一。 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面对燕无常这类人,敌在暗我在明,更何况,他还是有备而来,目标很可能就是调查自己的身份,而整个杭州,没有一个人足以阻止他。 楚墨走出了师爷的屋子,春日的暖阳照在他的脸上,像是洒了一层光芒,勾勒出他好看的棱角。 转眼到了正午,楚墨缓步走出了县衙。 “大人……午饭用不用给您送到房间里来?”一个丫鬟站在门口问道。 楚墨看着他,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容,道:“不必了,我去看一个老朋友,顺便在他家吃顿便饭。” 丫鬟被他看得有些脸红,急忙低下头去,行了个礼,匆匆走开了。 楚墨换了身便衣,走到了县衙外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在离县衙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是十几家排列在一起的商铺,在这个吴国都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店铺都拥挤地排列在一起,店面显得很狭窄,人们只能簇拥在店铺外面,但生意还是很好,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 正午正是饭点,一家面馆的门口冒着热气,厨子满头大汗地抬起一口巨大的铁锅,里面蒸起的腾腾热气让人们不禁眯上了眼。呲——一勺汤汁淋下,整个面馆顿时香气四溢。店小二急匆匆地将外面的客人迎进店去,再将一碗碗冒着白烟的面端进去,没有座位的客人在面馆外不耐烦地等着,看着里面的食客大快朵颐。 燕无常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冷冷地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人群。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秀眉冷眼,摆着和燕无常一样的淡漠的表情,小巧的瓜子脸藏在大大的面碗下,低着头小声地对燕无常道:“王爷,查清楚了,那个人的身份是县衙的一名捕头,名叫王素,是楚国王莽唯一的徒弟。在吴国潜伏了有段时间了,其余的社会关系比较隐秘,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嗯,接着查。”燕无常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头也不抬地道。 “据天网上面的情报说,楚国的残余势力还分布在各个国家,都有不一样的身份用来潜伏,即便查明了他在县衙里当差,也不能查到什么。”女子接着道。 “楚国人,杀一个少一个。从王素身上,看看能不能牵动其他的楚国人。”燕无常边吃边道,“既然他来到吴国,必定跟其余的楚国实力有联系,就像蛛网一样,他只是其中的一根丝。” “明白了。”女子道。 燕无常抬起头,看了看女子身前一口未动冒着热气的面,问道:“怎么不吃?” 女子听罢一愣,看了看桌上的面,道:“啊?” “吃面。”燕无常简短地道。 “不必了。”女子道,“在下还有些要事,告辞。” 说罢,她整了整衣服,就要起身离开。 “慢着。”燕无常道。女子身体一僵,停在了座位上。 “我现在是这里的负责人,你们包括你,所有的动作都要听我的命令,无论是什么事,不管我提出了什么要求,你都要立刻执行,明白么?”燕无常冷冷地看着她道。 女子听罢,低下了头,缓缓拿起碗旁的筷子,开始拨拉碗中的面。 燕无常看着她,眼里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欧阳慕没有看他,只是沉默地拨拉碗里的面。 燕无常开口道:“像你这样的娇贵女子,本就不会适应天网的生活,在这里我的命令就是天,你都不能有半句二话,明白了么?” 欧阳慕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燕无常,嘴角耷拉着,没有回答。 在桌子底下,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黑色的裙摆,指关节凸了起来。 第九章 严刑逼供 第十章 江山易改 齐国。 长安。 齐国地处西域,地貌大多以茫茫戈壁为主,沙漠覆盖了诺大的领土,一片一片的西杉林零星遍布在戈壁滩上。城市分布得比较远,交通不便,当地人的交通工具主要以耐热的长毛骆驼为主,有钱的富商会配备高大俊朗的枣马。齐国接壤西域,邻近几个富饶的西域国,是相通行商的必经之路。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成为贯通这片茫茫戈壁的血液。时常有十几个人马,携带着大大的物资货箱,靠骆驼拉着,前行在通向西域国的道路上,骆驼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配着响亮的鼻息声,成为这片土地上独有的音律。 长安城是齐国的都城,面积纵横大片疆土,周围环绕着绵延的绿洲,是交易黄金、瓷器、丝绸等物资的中转地。中原、江南的客商带来小麦、古董,和西域的商人交易他们的香料、古经,而齐国则会在其中收取不少的税收。因而尽管地势险峻,不宜生产,但长安城也靠着与邻国的来往,成为不可多得的一处及其富饶的城市。 长安城里汇聚了各个国家形形色色的人群,而为了便于通商,和更好的开放、打开市场,齐国的法律在一些时候显得有些松懈,使得这个地方不可避免地鱼龙混杂,帮派林立。各地富商的涌入不仅使得治安成为了一大隐患,还让当地的贫富差距变得悬殊。官员们对于富商的行为不免睁只眼闭只眼,还有些官商勾结的乱象,已成为当地的一种特色。 长安城里最庞大的帮派即数齐昱所在的悟道镖局。行路通商,押镖运镖的生意必不可少。在黄沙满天袅无人烟的长路上,经常会遇到些流寇劫匪,匪徒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贪财好色,行事手段残忍,干些谋财害命的勾当。齐昱所在的悟道镖局早年间由一位行走江湖多年,武功高强的高人创立,后来被齐国招安,齐王更是派皇室人员去委任镖局的头目,由此一来,有了皇室的支持,悟道镖局一举跃升为齐国首屈一指的镖局。 齐府。 齐昱端坐在府中凉亭之中,他的面前摆着一副棋,对面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慈眉善目,白须垂胸,有种格外的浩然之气。 齐昱认真地端详着棋局,缓缓从棋盂中取出一子,落于盘中。 “如何?” 老者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过了许久,老者才慢慢地开口,道:“可有心事?” 齐昱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道:“楚国已灭,齐国子民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何来的心事?” 老者轻轻抬起耷拉着的眼皮,道:“楚国之乱只是一个开始,天下之事,岂是分分合合能够合卷得了的?” 说罢,老者也取出一子,落于盘中。 “师傅多虑了。”齐昱没有多加思索,便又紧接着落子。 老者端详着齐昱淡然的面孔,半晌后,也跟着取出一子,口中喃喃道:“三分江山七分乱,孤星陨损春江畔。” “啪。”老者的黑子稳稳当当地掷于盘中。 齐昱注视棋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缥缈的诧异,老者的黑子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使得被白子紧紧锁住的黑子多了一线生机。 齐昱落子的频率放缓了一些,来自大漠深处的微风轻轻拂过他耳边的发丝。 “师傅的打油诗水平几十年了,还是一般无趣。” 啪。白子落在了黑子旁。 犹如一只饥饿的豺狼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一只肥大的麋鹿。 老者的目光仍是一般慈祥,不紧不慢地落子,犹如春风拂面。 黑子的布局看似凌乱无章,但犹如一片风平浪静的深海,底下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涛汹涌。 “听燕国的天枢阁传来消息说,楚国遗孤的事儿,想必师傅也已经有消息了吧。” 齐昱没有抬头,对老者道。 老者听罢,眼角浮现出一抹笑意,道:“昱儿,你的消息可比我灵通啊。” “我是听道上的商队讲的,不少人从江南和中原来,有些人还带上了楚国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放在现在,也还算是有些价值。”齐昱道。 老者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应了句:“是么?那可真是新鲜。” “东西不过是死物,真正有价值的,还是他们口中的消息。”齐昱边落子边道。 “殿下小心三人成虎啊。”老者改了称呼,笑道。手中也随即落子。 齐昱没有理会,道:“齐国这地界,没有如大燕一般的情报机构。我们自然也不能当一个远离尘世的瞎子、聋子。” 啪。白子落于盘中。 “楚国的遗孤有两位,一位是太子,人传其武功高强,不逊色于天下榜上的各路江湖中人。” 老者执黑,滞于棋盘之上,迟疑了一会,在齐昱的白子旁落下。 “另一位,是楚王最为怜惜的小儿子。”齐昱落子。在黑子的刁钻围剿下,白子数次化险为夷,又逐渐有种反包围的趋势。 从棋局上看,白子犹如猛虎下山,来势汹汹。 黑子更像是一潭死水,平静得令人有些许不安。 “楚城陷落后,楚王生死不明,国师也犹如人间蒸发,两位太子一个也没有传来消息,不知死活。”齐昱淡淡道。 “的确,但楚城属实是攻下了,没有了国印,楚国余孽掀不起什么大浪。”老者落子,对齐昱道。 “但……”老者扶起宽大的袖袍,又紧接着道。 “没有但。”齐昱打断了老者的话,将最后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黑子已经被密密的白子紧紧锁住,再无生还之机。 老者慈爱的目光从棋盘上缓缓抬起,端详着眼前一向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自一年前的攻楚之战结束后,他已然变得成熟很多,再也不是那个表面沉着冷静,内心却无比争强好胜的孩童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昱儿。”老者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一些。 “师傅。”齐昱也抬起眼皮,几根泛黄的发丝拂过修长的眼角,道,“你输了。” 老者从宽大的袖子内取出一个被华贵的丝绸层层包裹起来的东西,盖在了棋盘上。 “打开看看吧。”老者道,白须微荡露出带着笑意的嘴角。 齐昱不知老者的用意,余光瞟了一眼,没有动作,面无表情地问道:“什么东西?” “是南边的下人们从商队那里拿过来的。”老者的笑意荡漾了开来,道,“你看了,可能会有些感兴趣。” “近段时间以来,日子属实是过得有些无聊了。”老者说着,伸出两只瘦长的手,探上前去,握住丝绸的一角,拉开,里面的东西随之展现在二人眼前。 一块生锈的镀金令牌,上面清晰地刻着两个大字。 暗香。 “暗香?”齐昱看了一眼,对老者道,“han国的堂主?” 老者的目光对着齐昱,道:“韩路遥。” 听罢这个名字,四周的空气仿佛顷刻间沉寂了下来,叶落有声。 “我便知道,师傅不会平白有这份闲心,来找我下棋的。”齐昱淡淡道。 “昱儿,你长大了。”老者的语气放缓了些,低沉地道,“你的肩膀上抗下了亲王世子的名号,担着悟道镖局的担子,不能像曾经那般为所欲为,居于江湖而不思庙堂之远。” 齐昱手中揉搓着一枚白子,没有接老者的话。 “更何况……齐安……”老者道。 “师傅。” 听到这个名字,齐昱来了口,打断了老者的话。 “齐安一直是昱儿所敬爱的兄长,无论是在亲王府,还是在长安,他的身份一向是毋庸置疑的,昱儿一向敬佩于他,从无二心,苍天可鉴。” 齐昱说道,面庞散发着些许坚定的神色。 老者听罢,皱了皱眉,对齐昱道:“昱儿,国无二主,这是历来史书上共有的规矩。刀剑无影,何况是朝堂那般复杂变化的地方。便像这盘棋。” 说着,老者伸出手,在棋盘上取下一枚白子,再落下一枚黑子。 顷刻间,棋局发生了变化,原本被压制的黑子又昂起了头,对白子的攻势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齐昱的眉头紧锁,细长的眼眸渐渐合上,微风中多了些许肃杀之气,残叶从地上刮起,不安地在空中摇摆着。 “自从一年半前的那场虎牙之战,齐安想除掉你的心已经有了,徐抑武一直以来在他耳旁吹风,才逼得你败走虎牙关,更是直接逼死了许夫人。”老者道。 “师傅。”齐昱的面容已然变得愤怒起来,双颊有了潮红之色,淡然的双眸紧盯着面前的老者,道,“许嫣她是守城战败而亡,为我大齐捐躯,为了虎牙关里几万的百姓……她死在了楚贼的手里,不关兄长的事。” 老者道:“可那十几万荆甲军要是收到信号,即使来援,而不是退守河岸十几里,隔岸观火,那区区几万楚贼,已然是强弩之末,又何能攻下这虎牙关?” 老者的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空气中凝固的气氛紧紧地锁住了齐昱,他感觉一时间有些窒息。 狼烟四起,遮天蔽日,通红的浓雾遮蔽了整个虎牙关的上空,不见天日。 那天的齐昱在自己的营帐里,收到了齐太子的密函。 “沿河行军,攻潮州。” 短短七个字,即命齐昱带上所有的精良,放弃齐楚两国通联的要害之地,虎牙关,前去攻打楚国防备严密的重地,潮州。 那天,许嫣身着将将身玉甲,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你放心去吧,有我在,虎牙关定会平安无事。” 那时,楚军只是对虎牙关做了几次不痛不痒的佯攻,所有人都觉得楚军的主力不在于此,齐昱也相信了朝廷的想法。 临走之时,许嫣疾步行至他的马前,递上了一条长长的,洁白的玉巾,道:“潮州在关口,夜里容易凉。” 齐昱来不及寒暄几句,便策马,率数万齐军,向潮州开去。 此处一别,便是永别。 七日后,楚军大将李秋寒来到了虎牙关的城门下。 十日后,潮州仍是久攻不下,齐军折损大半,元气大伤。 十三日,李秋寒站在了虎牙关的城头,手中握着许嫣秀长乌黑的头发。狼烟的灰烬散在空中,扬在了她清秀白皙的面庞上。 虎牙关破,齐昱攻打潮州被断了后路,截了粮草,孤立无援,被楚军紧紧包围在了潮州城下。 齐昱闭上了眼,回忆死死地揪住了他的心脏,每时每刻揭开这道伤痕都会血流如柱,痛不欲生。 “便是了。”老者轻轻说道。 齐昱缓缓睁开双眸,双颊的泪痕隐约有些发凉。 老者用食指轻点棋盘上垫着丝绸的令牌,对齐昱道:“往事终究是往事,可以放下,但不可能从心抹掉。” 齐昱注视着眼前的令牌,一言不发。 “想好了,便来找我。”老者说罢,缓缓起身,道,“昱儿向来是重情义,重礼数,但机遇只可去夺,不可让它等太久。” 老者转过身去,迈步行出了凉亭之外。 亭中,齐昱一人注视着身前凌乱的棋局,几片残叶任风卷起,散在他的脚边。 第十一章 拍卖大会 第十二章 千王之王 第十三章 丝韵掌柜 第十四章 上古玄剑 第十五章 一声剑来 第十六章 长安初晓 齐国。 长安城。 朝晨初晓,东方既白。 打更人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走上青石板铺成的街道,朝露未干,翠绿的嫩芽从青石缝中探出头来,芽尖还垂着一滴清澈的露珠。不知名的鸟雀成双结对地从树杈上飞过,悦耳的啼声此起彼伏。 这座城市刚刚从朦胧中醒来,家家户户的木栏窗还紧闭着。几只好看的黄莺扑扇着漂亮的翅膀停在房瓦上,打理着身上的羽毛,像是一个待嫁闺中的姑娘在梳妆打扮。雾气悄然退散,街道上还残留着昨夜热闹的集市过后堆在地上的废屑,几道积水潺潺顺着阶梯淌下,高大的杏杉迎风轻轻摇曳,让人误以为是江南一景。 宋倩儿用手提着紫纱长裙,带着疲惫的面容走过丝韵楼长长的回廊,两旁的花烛已经燃尽,精雕的灯罩里堆了一摊厚厚的蜡油。 一个锦袍打扮的男子上前,媚笑着道:“掌柜的,昨夜的账目已经出来了,您要不要亲自看一看?” 宋倩儿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摆了摆手,道:“送下去吧,把场子收拾一下,打烊,到下午再开张,让伙计们都放机灵点。我先去睡了,谁来都不见。” 男子作辑道:“是,是。” “等会儿。”宋倩儿回头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男子,道,“太子殿下送走了没有?” “掌柜的,昨夜子时太子殿下便起轿了,那些禁卫军也都已经撤了。”男子道。 宋倩儿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去联系一下高总管,送些西域的贡品到府上,当是给太子殿下压压惊……叫那个昨夜殿下看上的那个去吧,那个姑娘吴国来的,挺机灵,还有……” 她说着,神情一转,道:“去查查昨夜那个老头什么来历,在这长安的地界,甭管是哪只阴沟里的耗子,还没有不晓得我丝韵楼的。做事机灵点,不要留尾巴,明白了么?” 男子连连称是,疾步退下。 宋倩儿吩咐后,独自一人上了长长的阶梯。 推开门,房间里头空空荡荡。 她扫视了一周,脸上有些不悦的神色。昨晚抓到的小老鼠呢?趁我陪着太子殿下,开溜了? 她缓缓坐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喵的一声,一只黑色的影子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迅速跳到她的腿上。 那个老头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那十万两黄金倒是值钱的官银,不知是从哪里偷的,交个钱都要揩姑奶奶的油。 宋倩儿用手拂了拂黑猫的脑袋,黑猫舒服地将两只前爪搭在她腿上,靠在上面。 齐安这趟来,不知道是来凑热闹还是要宝贝的,蹭油水倒是不少,加起来快有上千两黄金了,一晚上就交这么多通商钱,还不算税,姑奶奶我怕是做一年也卖不了这个价。 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细细端详着上面妖艳的花纹,仿佛是用火烙的一般,深深地刻在了手背上。 今儿个还算热闹,应该入帐不少,西麓书院的小先生,大月国的使臣,han国的商行……可不都是些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拍出去的宝贝全靠这些大户买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坐在了一张小巧的梳妆台上,一面红木铜镜映照着她略带倦意的面庞。 倒是有一个西域来的女孩,长得可真是水嫩,要是说起来,可比我这楼里的姑娘姿色好得多,而且一上来就点了天灯,在这种地方,点天灯可是个得罪人的事,得亏她要的只是一株西域的灵草,倒也没人跟她抢。 对着铜镜,宋倩儿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黄金面具,露出了藏在面具背后的面庞。从高耸的鼻梁向上到额头,全都是可怖的骇人伤疤,像是被灼烧过一般,皮肉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眉毛都看不见,唯有双眸还散着好看的光。 对了,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她交钱的时候好像说过,管事问她……她说她叫……韩路遥? 宋倩儿从梳妆台站起身,从台子上拿出一瓶不大的精油,倒在手上,开始细细地擦拭着脸庞。 正午时分。 楚留笙被一阵香气扑鼻的狗肉包子味唤醒,这个诱人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子,狠狠地勾住他空荡荡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还是熟悉的青石砖,他的身边人声鼎沸,脚步声此起彼伏。 身子一动,骨头好像传来咔吧的断裂声,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竭力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面前是长安城比较繁华的街道,香林街,各地的商贩已经开始选好地方摆起了摊位,几家街头下面的摊位上冒起冲天的浓烟。正是午饭的点。楚留笙四下看了看,几个小屁孩正在他面前不远处吸溜着面条,直勾勾地盯着他。 哪来的毛孩,没见过流浪街头的公子哥啊。 楚留笙朝那几个小屁孩翻了个白眼,吸了吸鼻子,寻找着香气的来源。 他的脑袋向旁边一转,看到自己靠的是家规模不小的包子铺,里面生意不错,不断有阵阵食物的香气传出。 肚子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想来已经有两天多没好好吃过饭了,兜里早就干净得不行。 上一次吃饱饭,还是在长安城郊外的小村子里,他靠出老千赌博赢了十几两银子,进了长安城本想玩个大的,偏偏进了什么丝韵楼,还被人逮住了。 好在捡回一条命,得亏小爷我身手不错,硬是从房间里搜出几条那个小娘们的衣服,把自己捆得严实,趁着外边热闹,把自己从窗户那吊到了二楼,再从客房里头溜出来。 想到这里,楚留笙嘴角得意地扬了扬。世上能困住小爷我的女人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呢。 临走之时,还顺了几件衣服来,要是被那娘们发现了,不得气到不行? 想着,他费力地摸了摸腰间,里面果然鼓鼓囊囊。他从衣中拿出一件,淡紫色的紧身布料,放在长安也算是丝绸中的上品。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小屁孩正在看变态一般注视着他。 “滚犊子,小爷一会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有什么好看的?”楚留笙对着他们骂了一句,嘴里的血腥味涌了上来,忍不住呛得连连咳嗽。 咳了几声,胸腹便感到针扎般的疼痛。他闭上眼,深呼吸着,想缓和一下,一只手突然在衣服上摸索到了一个硬物。 这是啥,谁家小姑娘的衣服上还镶一颗珠子?这么时髦。 楚留笙狐疑地想着,又将亵衣拿到面前仔细地看了看,那颗珠子绣在了一条边上,只有一指大小,白体通透。 “这玩意儿……不会挺值钱吧……” 楚留笙正喃喃自语着,脑袋突然一疼,他回过神来,看到那几个小屁孩捡起石头丢向他,然后笑嘻嘻地跑走了。 楚留笙不禁上了火气,大骂道:“谁家的小屁孩,有人生没人养啊,这都什么素质啊,把小爷我当要饭的了吗?” 腿上的疼痛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还手了,他只能对着那几个背影咒骂了几声,无可奈何。当务之急,是先把肚子填饱,毕竟身上的几件亵衣也不能当饭吃。楚留笙向着包子铺的门口望了望,突然,惊异地看到一个掬偻着身子的老头,正一边往嘴里塞着又大又白冒着热气的包子,一边向外走着,背上还背着用白布包着的长盒子,快要将他压垮一般。 楚留笙的眼中发出了光,急忙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师傅!师傅!” 老头步伐一怔,大包子塞在嘴里,左右看了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陆川!老头子老子在这!”楚留笙忍不住直呼其名,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陆川大口咬着手中的包子,看到了斜靠在墙边半死不活的楚留笙,惊奇地瞪大双眼,道:“臭小子,你怎么在这?” 楚留笙费劲地抬起胳膊,招呼着道:“先别管这么多,让我吃口包子快。” 陆川愣了一会,小跑着来到了楚留笙旁边,递过去一个包子,道:“你怎么从破庙里出来了?我说今天早上去破庙睡觉你人怎么不在?又去哪玩去了?” 楚留笙接过陆川的包子,急忙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老高,根本没功夫搭理陆川的话。 陆川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皱起眉头,道:“哎哟喂,瞧瞧你,鼻青脸肿的,跟谁打架了被打得这么惨,对面下手不轻啊,鼻梁都差点被打歪了。” 说着,他便伸手过去碰了碰楚留笙的脸,后者疼得急忙别过脸去。 “昨晚干啥去了?瞧你这样,也不像是摔的吧,咋的?从长安城楼上跳下去了?”陆川问道。 楚留笙大口咽下了堵在喉咙眼的包子,含糊不清地道:“昨晚你不是说要去办正事嘛?我想着你一个糟老头子能办什么事,就从破庙一路跟着,结果到了那什么……丝韵楼,你人就不见了,我进去一看,好家伙,是个赌场。” 说罢,急忙几口消灭掉手上的包子,又赶忙去夺陆川手中的。 陆川将手中的包子都递给了他,道:“好家伙,你丫还跟踪我?老子去丝韵楼是办正事的!” 楚留笙冲他白了一眼,一边胡乱地往嘴里塞包子,一边道:“扯淡,大半夜的去赌场能干什么正事?我想着进去看看吧,然后……” 陆川见他欲言又止,便凑近了,问道:“然后就上手了?那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吧?和里面的人打架了?” 楚留笙看了看陆川,声音小了几度,有些心虚地道:“我在那里出千,不知道为啥被人逮着了……” 第十七章 暴虐君王 陆川听罢,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道:“在丝韵楼里头出千?亲娘诶,你晓得不晓得那是个什么地方诶?丝韵楼里头出过千的人坟头草都三米高了,你说你赌就赌吧,输光了还晓得回来,你要是出千被丝韵楼那帮家伙逮住了,嗬,老子得抬口棺材去找你,顺便帮你把脑袋上发的芽给你拔了。” 楚留笙有些不服气,回道:“那我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又没断手又没断脚的,再说了,出老千还不是你教我的?” 陆川急得一拍大腿,道:“我教你那是让你在村口巷子里和那帮老头老太太玩,赚个包子钱就够了,你还想到去丝韵楼这种官场上玩?人家把你打成这样不错了。” 楚留笙还想反驳什么,想了想,埋头大口咬了一口包子,抬头问道:“那你呢?你去哪儿了?” 陆川听他这么问,露出了些许得意的表情,指了指背后被白布层层捆好的长匣子,道:“我去给你准备家伙去了,要不要看看?我准备了好久的。” 楚留笙看了看陆川背着的大家伙,快赶上他人一半高了,问道:“这是啥?给我的?” “错不了!”陆川卸下了背后的长匣子,道,“你快点吃,回破庙再看,这里人多眼杂,容易被人盯上。” 远处,在一堵青石墙后,几个男子正潜伏着看着他们,一个带头的朝后面几个人挥了挥手,道:“你先去告诉掌柜的,找到那个老头了,其他人跟我继续盯着。” 后面一个人受命,匆匆离去。 齐国亲王府。 齐安臃肿的身躯犹如一摊巨大的肉块,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他悠闲地闭目养神,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 典雅的樟木屏风后,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她细长的脖子上套着一块沉重的石项圈,项圈上栓着一条铁链子,铁链被牢牢固定在一旁的圆柱上。 齐安嘴边的两片小胡须颤了颤,白得发嫩的面庞抽搐了一阵,他才缓缓睁开细长的眼睛,看着雕梁画栋的天花板,上面绘了一幅巨大的七仙女飞天图。 齐安慵懒地张口道:“怎么样啊,还说不说?” 那名女子擒着泪水,哽咽着道:“殿下……求殿下开恩……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齐安听罢,不屑地道:“兵部尚书有事没事来我这里转一转,为什么你都抢着去服侍他?我猜,是你把我干的那些事都原原本本地向内阁那儿,和盘托出了吧?” 女子连连道:“不不不不,殿下误会了,这都是……这都是高总管安排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齐安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一边捻着手中的佛珠,一边道:“那为何我前一日去了丝韵楼收了银子,后一日这皇上那儿就被递了折子?虽说这内阁眼线多,但我过手的时候,除了这高总管可就你一人在场,难不成是高总管他不要命了?” 说罢他动了动肥胖的身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若是你不肯说是替内阁谁办事,来我这儿盯着我,那我可就难办了。” 女子一听,顿时慌了神,柔弱的眼神泪水汪汪地看着他。 齐安没有理会她,又闭上了眼,高声道:“我这个人呐,最讨厌有事没事有眼睛盯着我,看不该看的东西,说那些不该说的话,把什么事儿都往外捅,好家伙。” 女子听罢,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这眼睛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就是个不好的眼睛,就得把它挖出来,好好洗一洗,才干净。”齐安露出残忍的微笑,手中的佛珠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要!不要,殿下,求求你……”女子急忙冲着齐安哭喊道。 “来人呐。”齐安懒懒地冲着门外喊道。 门开了,两个士兵走进屋内,对着齐安下跪行礼,齐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齐安对士兵道:“别等了,上刑。” “是!”士兵受命,站起身来,朝着屏风后面的女子走去。 女子见了,吓得又哭又嚎,刺耳的尖叫声从屏风后面传来。 听着这个声音,齐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闭上眼舒舒服服地打起了盹。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太子殿下,悟道镖局教头齐昱求见。”门外人道。 齐安听罢,又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的好弟弟啊,哥哥这是三顾毛庐,好一顿请,终于把你请来了。” 说罢,他抬起脑袋,道:“扶本王起来,更衣,本王要去和我的好弟弟叙一叙家长里短。” 话音刚落,从房间后面款步走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来到齐安身边,用手轻轻抬起他满是赘肉的脑袋,温柔地道:“殿下,奴婢伺候您更衣,您是想在哪里会见教头大人呢?” 齐安费劲地从躺椅上直起身子,睡眼朦胧地道:“把本王的白龙袍拿来,本王见弟弟可得穿得正式点,地方嘛也不用选了就这吧,来都来了,也不好让我弟弟这个大忙人一阵等啊。” 妇人会意,从一旁端来白龙袍,伺候着齐安披上,道:“殿下真是善解人意,对家长里短也如此上心,想必教头大人也是有了好福气。” 齐安不经意地听着,嗤之以鼻。 妇人给他披好了袍子,来到他面前为他系腰带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一眼屏风,道:“殿下……” 此时,屏风后的声音已经减弱许多,两个士兵从里面走出,手上的刑具还淌着殷红的鲜血。 齐安也向那里看了看,道:“收了吧,把场子整一整,我弟弟看了又该严厉地批评我了,他一个死脑袋,不爱搞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 妇人受命,在齐安肚子上打了一个结,便伸手招呼了一下,即刻便有几个侍女从房间后面鱼贯而入,收拾起来。 两个侍女将屏风抬走的时候,齐安朝那里望了一眼,那个女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的血正缓缓淌出。 齐安一看,皱了皱眉,道:“死了?” 几名侍女强忍住害怕,相互扶持着走上前去,将女子扶起来,架着抬了下去。 齐安将头一转,轻声道:“晦气,我还想再审一审,看看内阁哪个不长眼的敢收买我的人。” 妇人不动声色地为齐安挂好了配饰,道:“丝韵楼那边为殿下送来了些西域的宝贝,可能殿下会喜欢。” 齐安看着她,脸上露出一抹淡笑,道:“奶娘,从小到大,果然还是你对我忠心耿耿,不会背叛我” 妇人低下头,不动声色地道:“殿下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寻常妇人,哪儿值得殿下如此夸赞?” 齐安大笑了两声,挺了挺壮硕的肚腩,道:“走,去接本王讨人喜欢的好弟弟去。” 第十八章 大开杀戒 第十九章 杀人放火 第二十章 州府巡查 第二十一章 改头换面 第二十二章 修身养性 吴历六月初二。 吴国。 台州城郊。 路桥镇。 所谓的城郊不过是山野周边的小村落,与城市分隔了开来。 六月正是初夏,刺眼的金黄狠狠地洒在了大地上,硕大的田野无处藏身,放眼望去,远处的碧绿的山,山下金色的田,田里肥沃的土,土边流淌的清泉都被挥洒上一层耀眼的光辉。蝗虫也不敢直视天空,埋下脑袋钻进一株迎风摇晃的麦子里。田傍着山,分割成几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块地里有不同的收成,小麦比其他东西最先长得快,面向阳光骄傲地抬着脑袋,被清凉的夏风一吹,整片麦田如同草地一般齐齐弯下了腰,哗啦啦地响。 田边供人乘凉的樟树也长得粗大,二人不能环抱。上面茂盛的伞顶也哗啦啦地响,如同母亲的手,像是要温柔地轻抚着怀中的稚婴。树上看不见的蝉嘶声鸣叫着,与田里的蛙声相应,此起彼伏。 一棵歪着脖子的樟树下,便是一座简陋的茅屋。屋顶用成捆的草根堆在一起,晒得发烫。墙壁的砖头也烂了不少,数束光线从砖缝中穿过,斑斑点点地落在地上。屋里很小,蜘蛛网霸占了所有的墙角和房顶,几只耗子从田里和屋子里钻进钻出。屋子里只放着一张破烂的大床,床上没有被褥。欧阳慕躺在上面,双眸紧闭,面色苍白。 燕无常穿着一身质朴的农装,黝黑的长发用麻布包了系在头上。他从屋外抱来一捆稻草,铺在地上,动作娴熟地如同普通的山野村夫。 铺好地上的稻草,燕无常靠着墙坐了下去,一只手往嘴里丢了一根狗尾巴草,开始闭目养神。 辰时。 欧阳慕缓缓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屋顶。 燕无常没有睁开眼睛,开口道:“今儿吃什么?粥已经没了,只剩些汤汤水水了。” 欧阳慕听罢,道:“王爷,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再休息了。” “谁问你的伤了?”燕无常口中的狗尾巴草上下动了动,道,“你对自己的身体没有点认识么?一个姑娘还使出不留行了?不用那招你跑不掉么?” 欧阳慕静静地听着,干裂的双唇动了动,没有答话。 燕无常慵懒地道:“你的腿伤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内力,已经损耗七成,身体撑不住,以后可能会留下祸患。” 说着,他转过头看着床上平躺着的欧阳慕,道:“吃点啥,粥还是饭?” 欧阳慕轻轻闭上了眼,开始感受身体内力的流动,果然内力流淌不如之前那般流畅,总有无力、拖沓的地方。 “饭。” 燕无常听罢,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稻草,面向屋外,顺手抄起了墙上靠着的锄头。 欧阳慕又睁开了眼,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 “想吃饭就得干活,这是吴国短工的规矩。”燕无常头也不回地道,“麦子熟了,我去割几斤,向东家多讨碗粥来。” 欧阳慕看着他,有些发证。 夏日的白昼总是很长,一晃儿到了酉时,天边的晚霞仍旧没有消散下去。 欧阳慕放下了手中的碗,粥里的米有股霉馊味,她有些难以下咽,但燕无常吃得很快,几口扒完了自己碗里的,又眼巴巴地看着她碗里的半碗粥。 “王爷。”欧阳慕将自己身旁的碗往燕无常那里推了推,他看了看,便一把端过来,大口吃着。 晚霞温和的余晖直接透过茅屋没有门的门框,映在欧阳慕的脸上。世界仿佛突然变得安静下来,眼前一望无际的麦浪轻轻翻涌着,黄昏好似把整个天空都染得通红,火烧云慢慢地挪动着,摆出各样的姿势。温柔的金黄使一切都变得安详了起来。 欧阳慕换了一个侧躺的姿势,静静地欣赏屋外的景象,自己内心也仿佛沉浸其中。 燕无常仰脖喝完碗里的粥,看了看欧阳慕的脸,她的五官被落日的余晖笼罩,散发出一种别样的温柔。 “那天拦住你的人是谁?”燕无常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欧阳慕的视线仍旧放在屋外,对他道,“我当时的内力已经损耗大半,发挥不出全力。” 燕无常道:“那你和他交手过,你觉得是谁?” 欧阳慕轻轻摇了摇头,道:“他的脸蒙起来了,用的是官刀,使的也没什么特殊的招式,但他能猜出我的动作,能抗衡还能压制住我,应该是一个身经百战,武功高强的人。与我一战没有发挥全力。” “如果我没有出手救你,那你会死在那里么?”燕无常问道。 “王爷不必救我,比起暴露的危险,我的生死无关紧要。”欧阳慕看着燕无常,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燕无常的眼中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散发着无神的光。 “那便罢了。引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吴国宫中也有不少高人,惊动了他们对我们来说有弊无利。”燕无常喃喃道,站起身来,来到欧阳慕的床边。他的身躯挡住了门外昏黄的光。 他缓缓俯下身来,伸出双臂,靠近欧阳慕的身体。欧阳慕能感觉到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身上的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索性闭上了双眼。 燕无常将她的上身扶了起来,靠着墙,而后燕无常又坐在床沿,径直地脱去了她的长靴,将她的裤脚上卷,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 小腿上有一道长长猩红的伤疤,印在中间,呲牙咧嘴。 燕无常从破旧的衣内取出几瓶伤药,娴熟地倒在欧阳慕的小腿上,她疼得皱了皱眉,浑身战栗了一下。 “砍得挺深,若是你退得慢了,这条腿便保不住了。”燕无常说着,一手握住欧阳慕玲珑的脚底,一手在小腿上摩擦着,让伤药更快融入伤口。 欧阳慕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缄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燕无常开口道:“说说你的家世吧,我记得,你不是燕国人吧?” 欧阳慕的嗓音略微沙哑了些,低声道:“回王爷,我是han国人,十六岁便南下来到燕国加入天枢阁了。” “哦?那你也是个元老了,能在天枢阁活过十几年的人不多。”燕无常看着欧阳慕道。 “回王爷,小女芳龄二十。”欧阳慕与他对视着道。 也不知她听没听出燕无常话中的戏虐之意,燕无常只是接着道:“哦,那你的家人呢?他们会同意你来到这种地方么?” “家父乃han国商行的一名普通客商,家母只是一寻常妇人,无需再提。”欧阳慕道。 燕无常听罢,思索了一会,道:“你爹是欧阳震华?” “王爷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欧阳慕道。 燕无常放下了她的小腿,双手开始按摩她的伤腿,手法轻柔,动作细腻。 “我只是想确认罢了,你家族的这一辈,有上书院的,有从商的,有当县官的,还有从军的,可是如此?”燕无常道。 欧阳慕看了看正在细心按着自己伤腿的燕无常,过了一会儿,道:“王爷耳目灵通。” 燕无常将边给她按摩,活血化瘀,边道:“没什么,短工有短工的规矩,天网便有天网的规矩。谁没个牵肠挂肚的人呢?万一那晚你被吴国人俘获了,谁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欧阳慕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应。 燕无常接着道:“你是我的身边人,我尽力不会让这事发生,但不让自己身临险地,也是为自己心念之人负责。” 说罢,他抬起头看着欧阳慕冰冷的目光,道:“人在四海漂泊,岸上总有人等你回家,若是没了,上岸便没了意义。” 欧阳慕用冷冷的目光看向他,两人都不为所动。 门外的黄昏渐渐淡去,偶尔能从远处听见村夫吆喝着收工的声音。夏虫开始在田间楚墨,蛙声一片。皎洁的弯月早早挂上了夜空,蝉鸣声丝毫没有减弱。 天空已然变成了深蓝色,四周逐渐变得黯淡下来。燕无常的脸也模糊地看不清楚。 他放下了欧阳慕的伤腿,开口道:“听闻你有一房堂兄,正在杭州那儿当县官。” 说着,燕无常抬起头来,黯淡的屋内欧阳慕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到他低沉的嗓音道:“要不去看看他?” “王爷不必了。”欧阳慕道,“我与族人许久没有联系过了。” 燕无常轻轻地收拾起了碗筷,用打着补丁的衣袖揩了揩床边,道:“那便上外头走走吧,夜幕好乘凉,对你的腿伤也有好处。” 第二十三章 秉烛夜谈 第二十四章 引蛇出洞 第二十五章 身份暴露 第二十六章 不速之客 齐国。 长安城郊。 陆川迈着小短腿,兴冲冲地在街道上跑着,步伐飞快,他腰上别的一枚袖珍的铜镜随着上下晃动。 楚留笙跟在他后面,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小腿止不住地战栗着,脸上的伤口隐隐约约地传来刺痛。他冲着陆川的背影有气无力地喊道:“老头子,你慢点行不?照顾照顾残疾人。” 陆川回过头,不耐烦地招了招手,道:“你快点,我带着这家伙可沉了,你怎么还跟不上个老年人?” 楚留笙看了看他背上的黑匣子,快有他人差不多高了。楚留笙强忍住回嘴的冲动,问道:“你好歹跟我透露一下,给我的礼物我都不能知道是什么吗?” 陆川道:“这儿人多眼杂,懒得跟你废话,快点,回破庙里我就告诉你是啥。” “那你告诉我你腰上挂的破铜镜是什么。”楚留笙指了指,道,“我从进了长安城就看你挂着那东西,值不值钱啊?” 陆川听罢,不满地撇了撇嘴,道:“什么值不值钱?你丫是掉到钱眼里头去了吧?我告诉你,这玩意儿是你亲爹!” 楚留笙竭力笑了笑,嘴唇上的伤口裂开,痛得他一激灵,道:“得了吧,我从失忆以来你就没告诉过我我是谁,我还有爹娘?我要是有爹娘,那肯定得是个百夫长,千户侯!” 陆川对着他白了一眼,道:“出息!” 说完,便转身继续向前跑去。 楚留笙喊道:“等等我!” 他朝着陆川的背影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全身上下如同要散架了一般。 长安城郊位于城墙最东边的一块区域,属于长安城管辖最为松散的地方。那里相当于一处无人过问的贫民窟,由于长安城通商来往频繁,在城郊周边零零散散坐落着许多不同样式的建筑,各色各样的人种汇聚在那里,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倒也成了一处一处规模不大的集市。 破庙的位置便在城郊的一隅,附近流淌着一条由护城河延伸过来的溪流,河道旁生了许多荒废的杂草,几棵细长的杨柳歪着难看的脖子,柳枝垂到水里,水中已经脏得看不见底,河面漂浮着层层叠叠的垃圾,散发着恶臭。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独自立在柳树旁,背着手,俊秀的面庞丝毫没有受环境的影响,反而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远处,陆川背着黑匣子,两条小腿倒腾得飞快,灵活地在荒草遍地的河道旁跳跃着,白胡子上下飞舞起来。 男子远远地遥望着陆川飞奔而来的身影,转过身来,雪白的长衫轻轻摇曳着。 陆川轻巧地跑到男子身前的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两人相隔数丈,相视而望。 男子微微颔首,彬彬有礼地开口对陆川道:“在下大秦西麓书院,陈长生,见过前辈。” 陆川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悦,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长生淡淡笑了一声,道:“前辈不用在意晚辈从哪里来,只是想拜访一下罢了。” 陆川看着他,起了些戒心,道:“你是床上拉肚子——来得挺快,跟个苍蝇似的,既然是来拜访,空着手来总不好吧?” 陈长生听罢,笑道:“是晚辈疏忽了,昨晚见识到前辈在丝韵楼初显身手后,敬佩不已,特来请教前辈,不知可否……” 陆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没兴趣,你别来这瞎掺和,赶紧走。” 听到陆川下了逐客令,陈长生仍没有太大的反应,双手抱拳施了一礼,道:“可否问过前辈尊姓大名,何处从师?” “我昨晚说过了,你还没这个资格知道这么多。”陆川径直绕过他,向他身后的破庙走去,边道,“知道这么多,小心烂舌头。” “前辈息怒,是晚辈唐突了,晚辈只是感兴趣罢了。”陈长生转过身,向着陆川的背影道。 “感兴趣?对谁感兴趣?”陆川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长长的黑匣子遮住了他的脑袋。 陈长生听罢,没有答话。 “对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感兴趣,还是对我背上的这把剑感兴趣啊?”陆川缓缓开口道,“那晚过后我就知道肯定有人会来找我,没想到这么快,还不止一个。” 陈长生嘴角微微扬起,道:“哦?前辈果然好眼力。只不过,在下确实是一人前来拜访的。” 陆川闭上了眼睛,声音有些沙哑,道:“出来吧,一帮小麻雀,见着好东西就扑楞地聚过来了。” 陆川说完,他旁边的溪中突然开始翻涌起来,一个人影从溪中一跃而出,溪水炸了开来,飞溅在河道上。 人影轻盈地落在地上,附近的杂草柳枝轻轻晃动着,宛如一只鸟雀飞过一般。 陈长生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个人影是一个光着上身的壮硕男子,结实的肌肉上纹了些妖媚的花纹,看上去凶神恶煞。 男子光着脑袋,横目粗眉,满脸煞气,声若洪钟,他开口对陆川道:“老头,你反应得挺快啊。” 陈长生对男子的,:“这位兄台,应该是在这河中埋伏了有段时间了吧,为何在陈某到时,不出来见一见,躲躲藏藏的,让人心生忌讳。” 男子听罢,拍了拍湿透了的裤子,向着陈长生道:“小先生,我家掌柜的特意向我嘱咐了,她一向很敬重书院之人,我此行与你没有关系,只是冲着老头来的,希望小先生多多包涵。” 陈长生笑道:“哦?是么?那陈某就谢过你家掌柜的抬举了。你家掌柜的可是丝韵楼宋倩儿?” “正是。”男子道,“掌柜的吩咐我来看看这老头有什么猫腻,不想碰见了小先生,真是不巧。” “何来不巧。”陈长生道,“说不定你我二人此行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前面的陆川不耐烦地回过头,道:“你们两个还互相吹捧上了?赶紧的,跟着我老头不就是为了这把破剑么?到底想怎样,我那徒弟腿脚不便,被你丝韵楼打成那样,还没找你算账呢。他一会过来,看到两具尸体,不得吓破了胆子?” 陈长生对陆川道:“前辈言重了,晚辈只是单纯地拜访,昨夜前辈出手,那剑有了灵性,便是前辈的,谁也夺不走。” 男子则凶悍地动了动壮硕的肩膀,粗声粗气地道:“老头你可别装神弄鬼,来吓唬人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界。” 陆川转过身,没有理会男子,而是直接面对陈长生,问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赶着时间,这把剑是送给我徒弟的,老子不想惹麻烦,没空搭理你。” 陈长生再次向陆川行礼,道:“前辈,一把古剑有灵,要么是人自身有驾驭剑灵的力量,要么便是这把剑在铸成之初便与人滴血立誓。这把古剑说实话我西麓书院没什么兴趣,我后山屯的剑也不差这一把,但前辈昨晚一出手便使这把剑的剑灵有了感应,晚辈记得,这把剑,是从大楚皇宫遗址里,流传出来的吧。” 男子听了陈长生的话,有些懵圈,但他还是不以为然地对陆川道:“老头儿,咱丝韵楼一向讲道理,按规矩办事,我家掌柜的要见你,跟我走一趟,你昨晚杀了我丝韵楼一个弟兄,你以为可以脚底下抹油就溜了?” 陆川仍旧没有搭理男子的话,而是把目光绕过陈长生,向他背后望了望,才缓缓开口道:“我徒弟就在后头,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就过来了。” 男子皱了皱眉,不知他是何意,便转头对陈长生道:“小先生,我家掌柜的找这老头有点事情,是我丝韵楼的内事,不知小先生这趟来是找老头干嘛,若是有要事,可在日后来找我家掌柜的,我丝韵楼对书院的人一定以上宾相待。” 陈长生眯起眼睛,对男子道:“你是想要带他走?” 男子道:“不错,不管小先生与这老头有何恩怨,可以去找掌柜的,我此行与小先生无关,现在烦请小先生劳驾。” 陈长生淡淡地笑了笑,看着陆川,开口道:“我怎么感觉,你带不走他。” 男子道:“只要小先生不插手,我一只手就可以把这老头拎起来丢上长安城墙。” 陆川一直噤口不严,好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重重叹了口气,道:“唉,还是操之过急了,可这把剑确实是个好东西,不拿到手,总觉得难受。” 陈长生看了看陆川,问道:“不知前辈是何意?” “我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世上的剑这么多,我随手一招便能飞来百八十把,这把剑从楚国带出来的,你的意思是它和楚国有什么关系?剑是剑,又不分国界。”陆川摇了摇头,道,“更何况,这把剑是上古玄铁铸成,铸成后还能保留上古玄铁的气息,昨夜你也应该能看得到,剑刃通体散发着玄色。” 陈长生道:“不错,这把剑在侍女手上的时候,晚辈便看到了,这属实是把好剑。” “那么,这世间有多少铸剑师能有这个水平,当今世界有这番手艺的人不都在你们秦国么?这门手艺我想秦国也不会任意流传吧。照你的意思,秦国和楚国发现的这把剑有什么关系?”陆川眯起了眼睛,向陈长生质问道。 一旁的男子不耐烦地对陆川道:“老头,你搁这儿瞎叫唤啥呢?要不是看在小先生有事儿要找你,你现在早没了。你自己选吧,要么乖乖跟我走,要么被我打晕过后被托着带回去。” 陈长生晗首笑道:“前辈不要误会,晚辈也不敢有觊觎前辈的意思。这把剑剑刃修长,玄色通透,刃顶倒刺锋利,剑柄修长,确实看着像是秦国的产物,经前辈一提确实如此,是晚辈唐突了,晚辈只是略显好奇,特来过问。” “问完了吧?”陆川没好气地道,“问完了就滚吧,我还有要事。下次见面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陈长生仍旧恭恭敬敬地道:“老前辈属实是淘到了件宝贝,眼光出众,昨晚的驭剑之术属实让晚辈开了眼见。既然前辈有要事在忙,那晚辈只好以后再来打扰前辈了。” 说完,他缓缓地低头施礼,对陆川道:“那,晚辈先行告退。” 陆川的目光冷冷地落在陈长生身上,眼神散发出一阵怪异的光。 “喂,老头。”一阵粗声粗气的声音从一边传来,男子不耐烦地冲陆川叫喊道,“你和小先生絮叨完了吧,要不是看小先生在这,我都已经拽着你拖了五里地了。赶紧跟我走,不想挨揍的话就抓紧。” 说着,男子快步走上前去,对陆川道:“昨晚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妖术,在众目睽睽之下害死我一个兄弟,你先把背上的那把剑放下,拿给我。” 在男子身后的陈长生对着男子的背影道:“这位兄台,遇事好商量啊,别这么粗暴地动手,更何况……” 男子听到身后陈长生的话,回过头来,张了张嘴,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好似画面定格了一般。 顿了一顿后,男子的脖颈出现了一圈血线,几滴殷红的血从里面缓缓淌了出来。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男子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陈长生。片刻后他的脑袋从脖子上平滑地滑了下来,而脖子上的伤口平滑得连血都没有飞溅出来。 男子倒在了二人的面前,陈长生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他静静地看着陆川,陆川也回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陈长生温和地对陆川笑道:“前辈,可真是得到了一柄好剑。” 陆川的眉头锁紧了,看着陈长生道:“你是大秦国西麓书院的人,我用秦国的剑,杀一个齐国人,那也应该有秦国一份。” 陈长生听罢,笑道:“前辈这是何意,这把剑的力量绝不止于此,好剑向来都是嗜血的。” “那就好。”陆川冷冷道,“可惜了,最后它落入了楚国的手里。” “是啊。”陈长生道,“恐怕就连书院也没有这把好剑的记载,晚辈也有些好奇了。” 陆川转过身,有些不耐烦,道:“行了,没工夫跟你掰扯,你走吧,帮我把他处理掉。” “前辈客气了。”陈长生规规矩矩地冲陆川的背影施了一礼,道,“恐怕,前辈与我,还会再见面的。” 陆川没有搭话,直直地走向了破庙。 第二十七章 陷入回忆 第二十八章 古剑出鞘 第二十九章 初见特使 第三十章 酒楼畅谈 第三十一章 倒卖军备 第三十二章 长路漫漫 第三十三章 大杀四方 韩路遥的眸子里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镇定地等待远处不速之客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湛蓝的天空下,丘陵上出现了一排向着驼车冲来的马群,阵势恢宏,看上去势不可挡。 沈梦溪靠在韩路遥身边向窗外望去,脸色有些煞白,轻声道:“公主……这次,好像比我们来时遇到的人要多出这么多啊……” 丘陵上渐渐出现了形形绰绰的人影,粗略估计有几十号人,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尖刀,身体在马背上上下翻飞,浑身穿着野性的粗衣,看样子来者不善。 领头的一个男子驾着马率先冲在了队伍的最前方,马蹄下飞扬的尘土被甩在了后面。他以极快的速度从丘陵上冲下来,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距离马车几丈远的地方,车厢里的二人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男子黝黑的脸庞和兴奋得扭曲的五官。 “是马匪。”韩路遥淡淡道,“看他们的打扮,估计是从西域出来的炙匪。” 齐国地处西域接壤,一片巨大的沙漠地带横跨西域和齐国的国境,这其中有许多官府无暇顾及,处于管辖范围之外的地方,其中有许多通往城市的必经之路,以及各国客商的通商要道。经过连年征战,各国滋生了数以万计流离失所的难民,他们没有维持生计的手段,常年挣扎在温饱线上,就衍生出不少亡命之徒,形成几股流寇马匪,专对过路运货的客商下手,杀人越货,心狠手辣。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形成几股帮派,在服饰上带有特殊的符号来辨别。在其中,几支规模相对于庞大的帮派脱引而出。炙匪便是其中的龙头老大,他们自称红巾军,在腰间别了一块红布,意为刀口上舔血。炙匪在当地也算是赫赫有名,甚至传闻已经渗透进了齐国朝廷,官府对他们毫无办法。 韩路遥看着越来越近的炙匪,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她将一把锋利的匕首跨进腰间,转头对沈梦溪道:“一会儿我可能顾不上你了,你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是看好草药。” “行吧,你小心点,别惹上麻烦了。”沈梦溪往座位里缩了缩,喃喃道,“苍天保佑。” 领头的炙匪策马来到了驼车的不远处停下,他带着狂妄的语气用刀指着车夫,大声地用西域语说些什么。 “还有西域人?”沈梦溪在车厢里小声地凑到韩路遥身边问道。 韩路遥用手正了正脸上的纱巾,道:“西域人自古因野蛮好战闻名,炙匪中有不少西域人所以行事极端的残忍,不是等闲之辈。” 沈梦溪小心地用眼角瞥了瞥韩路遥,轻声道:“比你还厉害?” 韩路遥靠在座位上,静静地等候着,一只手握在了匕首的柄上,没有答话。 车厢外,能隐约听到车夫的哀求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逐渐淡了下来,可以隐约感觉到几十个人马已经包围了这辆落单的驼车。 过了一会儿,马车外的声音逐渐沉寂了下来,车夫也没有了声音。沈梦溪也闭上了嘴,静静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突然,一支竹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冲破门帘,射向车厢里的二人。沈梦溪只能看到眼前寒光一闪,刚来得及闭眼便听到一阵金属的撞击声,那支箭被弹开,狠狠地插在了车厢的地上。 “走吧,他们出手了。”韩路遥冷冷道,她将手中的匕首转了个圈,反握着,眼中泛出了一丝杀意。 说完,她双腿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从门帘扑了出去,沈梦溪刚睁眼便只能看到一阵残影。 驼车外,韩路遥高高跃起,身子转了个圈,驼车旁围着一圈炙匪,瞪大了吃惊的双眼,仰起头看着她。 韩路遥轻巧地落在了车厢上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炙匪们。大概有三十几人,身跨大马,将驼车四周围得严严实实。 韩路遥打量着他们,面纱上方的瞳孔渗出锋芒,手里的匕首映着炙热的光,所有炙匪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韩路遥玲珑的身体正好挡在了太阳下方,炙匪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子吓得警戒起来,又被这刺眼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纷纷抽出了各自腰间的刀。 领头的炙匪脸上涂了厚厚的油彩,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布满了晒伤的痕迹。他舞了舞手中的刀,呲着牙,用西域语低声道:“淦!不会碰到镖局的人了吧!” 在他的身后,一个炙匪撇了撇嘴,说着西域语,对他道:“二当家的,我看着不像,是个镖局怎么会有一辆车运镖的?” 二当家皱皱眉,抬起脑袋眯着眼,对身后的炙匪道:“你去,先用中原话问她。” 那个炙匪受命,拉了拉马头,来到了二当家前面,看着韩路遥,用熟练的中原话开口道:“哎,这里是红巾军的地界,车里面所有人都出来,跪在地上,把……” 话还没说完,炙匪的声音戛然截止,周围的人一惊,韩路遥手中的匕首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脱手,电光火石间插入了他的喉咙,干脆利落。 炙匪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呜咽着发出声音,鲜血从脖子处喷涌出来,他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摔落在地。 “给我上!”二当家用西域语嘶吼着道,所有炙匪争相拉着马头,几十只马的嘶鸣声一下子响起,马蹄践踏着土地。韩路遥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看到车夫趴在骆驼蹄边一动不动,身体下渗出了一大片血泊。 她皱了皱眉,轻踮脚尖,从驼车顶上跳了下来,落到倒地的炙匪身旁,炙匪瞪大了双眼,死死捂着喉咙,双腿止不住地抽搐。 韩路遥蹲下身,将匕首从他脖子中抽了出来。炙匪呻吟一声,便不动了。 驼车周围,三十余名炙匪骑着马绕着车飞快地奔驰着,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尖刀上下飞舞着,令人眼花缭乱。 唰!一把尖刀从韩路遥脖子旁飞快地划过,她轻轻往旁边一避,刀刃扑了个空,韩路遥没有回头,将修长的手臂一张,手中带血的匕首直直地插入了刚刚挥刀的炙匪的喉咙。炙匪哀号一声,从马上跌落。 韩路遥双腿一蹬,原地便只剩下一道残影。残影如同一阵风一般,闪到正落在半空中的炙匪身边,抽出插在喉咙上的匕首,紧接着再踩着他的身体,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弹起,冲向另一个炙匪身边,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那个炙匪的脖子处溅出一大团血迹,闷哼一声,从马背上向后飞出数步远,翻滚几圈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行云流水间,众人只看到长长的裙摆在空中翻腾,速度快得都来不及反应。二当家微张着嘴,好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还没有结束,韩路遥从半空中落下,在滚烫的黄土地上俯下身子,手中的匕首灵活地在手中翻飞着,向前一送,一个炙匪胯下的马向她踏来,一阵寒芒划过,马的两只前蹄被齐齐斩断。随着一声刺耳的嘶鸣,高头大马被剧痛疯狂地扭曲着身体,将马背上的炙匪甩了下来。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韩路遥令人胆寒的身影又以远异于常人的速度冲向另一个炙匪。 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传来,韩路遥手中的匕首插入了炙匪的胸膛,巨大的力道将他从马背上带起,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韩路遥一只脚踏着那个炙匪的身体,缓缓站起身来,白皙的脸庞上多了几滴殷红道血点。她的双眸里依旧是平静如水的淡然。 一个炙匪拽着马头,握紧了手中的尖刀,从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嘶吼,朝着距离几步远的韩路遥杀来。韩路遥丝毫没有做出反应,像是一个原地不动的活靶子。 刹那间,炙匪已经冲到了韩路遥的跟前,马蹄高高扬起,炙匪举起了手中的刀,冲着韩路遥的身影猛地砍下。 唰。刀刃在空气划出了声音,而韩路遥早已不见踪影,炙匪一愣,满脸诧异地盯着前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紧接着,他感觉脖子后面被抚上了一个温暖的东西,还来不及回头,冰冷的匕首便从他身后缓缓地架在了他的脖子前面。炙匪绝望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二当家,还来不及出声,匕首就划破了他的喉咙。 一众炙匪不约而同地停下了马,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心底里生出了强烈的恐惧,好似面对的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二当家的手心渗出了冷汗,他狠狠地盯着轻轻落地的韩路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腿死死地夹着马肚,对四周的炙匪用西域语大声吼道:“给我上!压制住她!” 听到二当家下令,韩路遥周围的几名炙匪勒紧了缰绳,举起了尖刀,对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同时冲来,韩路遥用眼角微微地瞥了一眼四周,手中的匕首还在往地上滴着血。 唰!韩路遥所站的地方又化成了一道残影,炙匪们的眼前只能看到上下翻飞的长裙。他们的眼睛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残影跃到了半空中。而残影中的匕首则闪出阵阵寒芒。 寒芒划过之处,纷纷溅起血花。 到处响起一阵匕首穿过皮肉的声音,炙匪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二当家聚精会神地盯着韩路遥的身影,驾着马冲向人群,高高举起尖刀,发狠似的朝她砍去。 仅仅过去了一眨眼的时间。韩路遥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仿佛飘在半空中。二当家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看着韩路遥被纱巾遮住的冰冷的面庞。下一秒,一把锋利的匕首便从他的身体里刺过,向后带出一大片血肉。 二当家剧烈扭曲的神情仿佛定格了一般,他身体一僵,软软地从马背上跌落。 其余的炙匪被这幅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从他们包围驼车到现在还没过半柱香的功夫,眼前的女子化身一道残影,轻而易举地结果了十余名炙匪的姓名,更是轻松地结果了二当家。他们惊恐地呆滞在了原地。韩路遥落了地,一条小臂上布满了血液和肉块,看上去恐怖渗人。 “走……走!”一个炙匪结结巴巴地道,拉着马头,便要向后退去,其余的炙匪也纷纷后退。他们也不顾身后发生的事情,头也不回地飞快驾着马,冲向来时的丘陵。 第三十四章 五味杂陈 吴历六月初十。 杭州。 萍乡县。 县衙地牢。 牛然独自窝在牢房的角落里,他身旁的小盆中,半块馒头已经发了霉,几只爬虫在他的脚边游走着,从潮湿的地砖缝隙中间探出头来。一只肥大的耗子从角落缺少的砖块中间不断嗅动着鼻子,长长的胡须不断地颤动着。整个地牢里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毫无生气,只有天花板上渗出来的水珠一下一下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牛然将脑袋埋进双膝里,一动不动,身上的囚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血迹凝结成块,粘在身上,从袖子里露出来的双脚脏得黝黑,如同街边行乞的难民一般。 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阴暗的地牢里没有窗户,除了牢外走廊上的火光,没有一点外界的光线照到这里。地牢里不分白天黑夜,他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知道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过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寂静的走廊上终于传来了久违的脚步声。他的手指有了反应,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靴子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在整个地牢里,发出回声。走廊两边的牢房死气沉沉。 几个衙役举着火把,走到了牛然的牢房门口,借着火光看了看里面窝在角落的牛然。一个衙役对里面大声开口道:“喂!牛然,时间到了!” 牛然缓缓地从膝盖中间抬起脑袋,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面黄肌瘦的面庞,从里面露出半死不活的双眸,毫无光泽。他看了一眼站在牢房外的衙役,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道:“怎么……要送我上刑场了么?” 几个衙役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轻声道:“先让他出来,县令大人要亲自审他。” 另一个衙役皱了皱眉,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县令大人不是要单独审那个娘们么?” 那个衙役从怀中取出了一串叮铃作响的钥匙,道:“那个琴女有弟兄去叫了,她是发配台州的,不在这儿,这里都是死囚。” 说完,他把钥匙插入了牢房的门锁里。随着生锈的吱呀声,牢门缓缓被打开了。 “来,起来,跟我们走。”一个衙役径直地走到牛然旁边道,靴子踏过地上的虫子,发出瘆人的嘎吱声。 牛然虚弱地抬起了头,双眼无神地看着衙役,头发粘在了一起,发出阵阵恶臭。 见牛然毫无反应,衙役皱了皱眉,厌恶地撇过头去,对身后的衙役道:“来,这哥们听不懂人话了,把他架起来抬走。” 几个衙役走进了牢房,伸出手,强行拽着牛然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牛然在这短短数天已经消瘦得脱了人样,宽大的囚服披在他瘦骨嶙峋的身子上,微微荡着,已经全然没了人样。 几个衙役合力架着牛然,拖着他走出了牢房,其中一个衙役不耐烦地道:“这家伙不是已经批了公文秋后问斩么,大人为啥还要查他的案子?” “得了吧,据说这小子犯的事都惊动朝廷了,咱们可管不着。”另一个衙役用力地将牛然的胳膊扛在肩上,道。 一行人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走廊两边的火光若隐若现,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宽大的铁门。一个衙役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了钥匙,将铁门打开。瞬间,刺眼的白光从门外照了进来,映得牛然消瘦的脸庞变得煞白。他不禁闭上了眼,试图躲避来自外界刺眼的光。 不知道绕了多少道弯,衙役带着他上了几层楼梯,拐过几座建筑,牛然的耳旁开始响起隐约嘈杂的声音。 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的衙役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将牛然扔在了地上。他虚弱地用手撑着地,趴着抬起头来,微微睁开双眼,看到自己身处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他的旁边响起轻微的啜泣声。转过头一看,柳筱筱正跪在他的不远处,用手捂着脸,梨花带雨地哭着。 “柳……三娘……”牛然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道。 两个衙役大步走上前来,粗暴地拽过牛然的胳膊,在他的手腕上扣上了沉重的枷锁。 牛然看了看面前的男子,模糊记得,他是之前审问过他的县令。他缓缓地冲男子叩了个头,道:“草民牛然,见过县令大人。” 楚墨大量了一眼牛然,没有答话,而是对柳筱筱道:“柳姑娘,事情就是这样,本官已经派人去彻查此案,请节哀。” 柳筱筱已然觉得喘不上气,她带着哭腔酝酿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道:“大人……是真的么?究竟是什么人要灭我满门……还烧了青鱼楼……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啊……” “正是如此。”楚墨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对柳筱筱道:“所以本官才要问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仇家……或是与什么特别的人有所交集?” 柳筱筱又忍不住痛哭失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楚墨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问道:“我听证词说,牛涛因为生意上的事,与刘振伟有了争执,甚至说你背叛了他与刘振伟私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筱筱与楚墨对视一眼,泪眼婆娑的双眸显得格外令人心疼。她低下头道:“这……民女也不知道……只是听牛老爷说,刘振伟藏了什么账本,私吞了他几万两黄金,硬要说账本在我这里,可我什么也不知道……” 楚墨听罢不禁一愣,几万两黄金,还是私吞的,做什么生意能有如此大的交易?恐怕除了倒卖军备,也没有别的答案了。 他点了点头,对柳筱筱道:“行了,本官知道了,放心,你的事本官会在你发配之前给个说法,在此之前,你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柳筱筱叩了个头,带着哭腔道:“谢大人……为民女讨个公道……” 接着,楚墨的视线转移到披头散发,面目憔悴的牛然身上,他此刻正怔怔地看着一旁的柳筱筱。 柳筱筱缓缓起身,跟随着一名衙役离开了屋子,双肩不住地耸动着,浑身颤抖,哭得不能自己。 楚墨看着牛然,开口道:“牛然,你先告诉本官吧,是谁杀了牛涛?” 牛然用空洞的眼神瞥了一眼楚墨,低声道:“回大人……罪民牛然……杀人犯法,依大吴律法,理应当斩,任凭大人处置。” 楚墨的神情没有丝毫波澜,伸出手在桌子上拿起一簿厚厚的卷宗,向牛然的面前一扔,道:“看看吧,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骗得了本官也蒙不了上面的眼睛。这是州府里头下发的批示,你自己看看吧。” 牛然听罢一怔,枯瘦如柴的五指战栗着伸向面前的卷宗,沉重的枷锁在地上发出摩擦声。 卷宗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蝇头小楷。他的双眼死死地看着上面的内容,瞳孔中的血丝似乎要挣脱出来。 再抬起头时,牛然的精神已经变得不再萎靡,而是情绪激动地对楚墨喊道:“不……不可能的大人……求大人明察秋毫……错了……一定是错了……杀了我爹的人就是我!我恨他,才捅了他两刀,我……” 楚墨没有回应他,而是转头对后面的衙役道:“把牛莲带上来吧,小丫头在后面站了这么久也累了。” 衙役应了一声,走进屋子后面的一处通道中。 牛然慌忙回过头去,衙役从通道牵出一个身材娇小,面容稚嫩的小女孩,约莫只有八九岁。 牛莲面无表情地打量起了四周,没有丝毫怯畏。 牛然看着她,眼中闪出了晶莹的泪珠,他急忙对楚墨大喊道:“求大人明察!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事跟她没关系!都是我一人的所作所为,我甘愿认罪!她才九岁,怎么会做杀人的事,大人……一定是查错了……” 说着,牛然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哭腔。 楚墨依旧没有回答他,而是淡淡地看着牛莲。 牛莲赤着白嫩的小脚,轻轻地走到了牛然身边,面朝楚墨跪了下来。 牛然满脸泪痕地看着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牛莲抬起稚嫩的眼眸,看着楚墨,眼中依旧是如此的天真无邪。她对着楚墨开口道:“大人……不关哥哥的事。” 楚墨和牛莲对视着,那个小女孩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丝毫不符合她这个年龄和样貌。 “说说吧,你那晚都做了什么?”楚墨对她温和地笑道,“那些衙役们应该没有审问过你,现在你跟本官说,本官为你哥哥讨一个公道。” 牛莲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牛然,对楚墨道:“大人,那天晚上,我爹吃了晚饭,喝了酒,在桌子旁边睡着了。然后,我从房间里看到刘叔叔拿起绳子套住了我爹的脖子,我爹就不动了,我怕他酒醒以后,还会打我……我就拿起饭桌上的小刀,划了我爹的脖子……” 楚墨听罢,对牛莲问道:“你……怎么知道要用小刀划你爹的脖子……去杀你爹?” 牛莲的脸上依旧是毫无惧色,好似在与楚墨聊些家常。她用轻轻的声音道:“因为,我看过我爹这样,杀了我家的下人,埋在了后院里。” 此时的牛然,已经泣不成声,涕泪横流。 “所以,你怕你爹酒醒以后,会打你,所以杀了你爹?是这样么?”楚墨对牛莲问道。 牛莲小小的脑袋点了点,道:“嗯,是这样。大人,我哥哥看到了我,想替我顶罪,就又拿刀捅了我爹的肚子。但不是他杀的我爹。” 牛然在一旁慌忙对楚墨喊道:“大人!不要听她瞎说!她这么懂事,怎么会……大人不要听信一个孩童的胡话,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她没关系。” 楚墨看着牛然,淡淡道:“这些事,本官自有定数。” 牛然的眸子已经模糊地看不清楚,他看着牛莲,哭着道:“小莲……你怎么这么傻……你还小啊……这些事根本不用你承担,牛涛这个畜牲罪该万死,,我本就想杀他……” 牛莲伸出小手,擦了擦牛然脸上的眼泪,露出了一丝纯真的微笑,道:“哥哥,我长大了,先生说过,小莲不是一个爱说谎的孩子。哥哥不怕,小莲也不怕,小莲不哭,哥哥也不准哭。” 楚墨坐在案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没有说话。 牛然痛哭失声,心里痛如刀绞,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牛莲,哽咽着道:“小莲……小莲对不起……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牛莲在他的怀中摇摇头,笑着道:“哥哥别哭,小莲知道在这世上只有哥哥最疼小莲了。所以,小莲不能没有哥哥,哥哥每次都会保护我,现在我也要来保护哥哥。” 牛然闭上了眼睛,任凭炙热的眼泪淌了下来,喃喃道:“傻子……小莲怎么这么傻……” 两人紧紧相拥着,牛然已经哭成了泪人。 没过一会儿,楚墨对二人开口道:“依照吴律,牛然犯包庇罪,杖责一百,拘押十日。牛莲犯杀父罪,理应当斩,念在年纪尚幼,免去死罪,随柳筱筱一并刺字发配台州。” 牛然听罢,转过头看着楚墨,道:“大人……” “法理无情,牛涛虽是个暴虐之人,但杀人犯法,便要承担责任。”楚墨打断了牛然的话,道,“她年纪还小,让她跟着柳筱筱去,一路也有个照应。” 牛然的脸上布满泪痕,没有出声,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牛莲。 “就这样吧,柳筱筱的案子本官还要再商议,这段时间你便与牛莲一并在衙门里关押,若是没有异议,本官就讲文书重新向上申报了。”楚墨站起身来,面庞带着倦容,道。 牛然颤抖地松开双臂,缓缓地叩头道:“求大人……” “小莲没关系的,哥哥。”牛莲对牛然笑着道,“柳三娘人挺好的,就是爱哭,小莲长大了,还能哄哄三娘。” 楚墨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转身离开了屋子。 出了门,迎面吹来一阵闷热的风,吹起了他的官服,呼呼作响。 楚墨抬起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大片的乌云遮天蔽日,好像随时要压下来一般。咸涩的风吹遍了整个杭州,燥热的温度被一扫而光。 杭州的梅雨季节,就快要到了吧。 第三十五章 战略撤退 第三十六章 废话连篇 第三十七章 踏上征程 第三十八章 潜藏危机 第三十九章 时间倒流 西京州。 深夜。 韩路遥独自坐在高高的羲和塔的高层顶上,风从遥远的大漠吹来,迎面刮在她的身上,吹起了她长长的裙摆,耳旁传来粗暴的风声,长发向后飘扬着。 她用淡漠的眼神审视着塔下的西京,街道和房屋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整座城市笼罩在灰暗之下。 高处不胜寒。 韩路遥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匕首,坐在羲和塔的高层顶上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子时,从远处的空中,飞来一个人影,一身白袍,如同一只飞鸟一般,在夜空中翱翔。韩路遥看着人影,不为所动。 人影在半空中用轻功行走着,空气的流动随着他的动作变得紊乱起来。 很快,人影来到了韩路遥所在的那一层,他轻盈地落在上面,脚底下一片琉璃瓦应声而碎。 人影是一个面容坚毅,肤色有些黝黑,双颊棱角分明的男子,穿着一身粗布素袍,腰间别着一把长长的剑。 “叶不留。”韩路遥轻声对男子道,耳畔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 “韩路遥,一年多了,你还敢出来。”叶不留与韩路遥对视着道,没有再上前一步。 韩路遥站起身来,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脸上的面纱被风吹起了褶皱。 “当年楚王的二儿子,是不是还没有死?”叶不留向韩路遥问道,“楚国的国师陆川,将他救走了。” 韩路遥没有回答,手中的匕首轻轻翻转着,被凄冷的月光照出了寒芒。 叶不留的手也缓缓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道:“没想到,全天下都晚了一步。陆川已经掌握了时间的秘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已经破译了那本书。”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韩路遥冷冷地看着他道,眸中的杀气渐漏。 “呵,你还不知道?”叶不留冷笑了一声,道,“也对,全天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楚国肮脏的秘密了。” 说罢,他一把将腰间的剑抽出,剑刃通体透亮,犹如水柱一般,一阵阵寒气散发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拥有了那本书,就能掌握时间的力量,成为控制时间的主宰。”叶不留接着对韩路遥道,“能够拥有控制时间的能力,就可以长生不老,成为天下的霸主,还能成为神。” 叶不留一剑指向韩路遥,淡淡道:“难道,这不就是楚王东征西讨,迫切想得到的力量么?陆川靠着那本书,将死去的楚王二儿子倒退到过去的时间里,再将过去还活着的他放过来,蒙骗了时间,难道不是这样么?” 韩路遥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叶不留。下一秒,她化身为一道残影,以弓弩上发射的箭矢一般的速度冲向叶不留。铛的一声脆响,叶不留抬起手中的剑,与匕首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韩路遥的攻势异常猛烈,她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圆弧,在刹那间眼花缭乱地向叶不留斩去。叶不留持剑,将自己与韩路遥隔开一段距离,匕首一次次砍在他的剑上,火花四溅。 “就只有这样么?”叶不留轻笑一声道,一股浓厚的内力从他的手臂传到剑柄上,剑刃上的寒气顺着内力喷发出来,他挥剑一斩,爆发出的剑气便如同山崩海啸一般,韩路遥举起匕首格挡,还是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击退两步,后腿一蹬稳住身形,一片瓦被踩得粉碎。 “阿乔公主不是我的生母。”叶不留看着韩路遥开口道,“但她是我大月国唯一的公主,被当作人质送往楚国后,陆川为了从她口中得知时间的秘密,将她双臂双腿砍去,痛不欲生。” 韩路遥冷冷地看着叶不留,微微弓着腰,身前的匕首仍旧带着浓烈的杀机。 叶不留接着道:“楚国为了那本经书,以开拓疆土的各种名义,四处讨伐侵略,楚军的缰蹄践踏了我大月国的万里河山,总该是要结算了。” 韩路遥向前冲去,速度难以用肉眼分辨。叶不留出剑,迎面撞在她的匕首上,寒芒一闪,匕首出现在了叶不留的身下。 叶不留在一瞬间内力拥入全身,手上的剑好似有了灵性,微微震动起来。 匕首飞快地向叶不留的身子刺去,瞬间传来一声巨响,叶不留的剑向身下一挥,滔天的力量喷薄而出,淡蓝色的气流拍打在韩路遥的身上,仿佛是一股巨瀑从天而降。韩路遥从叶不留的身旁被推出数丈,一路的房瓦被气流贯穿得粉碎,韩路遥不得不伸手挡下,连连后退。 叶不留也随之向后撤了一步,手中的剑的剑刃发着淡蓝色的荧光,看上去异常鬼魅。 “这把剑的剑灵,我把它叫做灭楚,你觉得如何?”他轻声开口对韩路遥道。 韩路遥直起身子,全身的内力顺着身子轮回涌动,她的瞳孔逐渐变得深邃,里面好似翻起了滔天巨浪。 她的脚底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原先站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凹坑,人已不见踪影。一把匕首像是万箭齐发的箭矢,凭空出现在叶不留的眼前。韩路遥仿佛化身在空气中,叶不留的耳边只有无数匕首刺破空气的声音。 剑起,掀翻这世间江海,泰山临于前而不动。 叶不留挺剑,剑灵从锋利的剑刃之上咆哮着冲出,与无数匕首迎面撞在了一起。 剑落,踏遍这万千山河,苍穹聚于首而不退。 剑灵犹如从山峦上摔落的巨瀑,随着叶不留将剑向左右一穿,在他四周猛地炸裂开来,韩路遥的身影被剑灵从空中击落,撞穿了厚厚的墙,狠狠地拍打进了羲和塔里面。 叶不留收剑,看向被韩路遥撞出来的墙壁犹如一个黑洞,里面一片漆黑。 羲和塔塔身的墙砖有近一掌厚,此时被砸出来一个大洞,若是常人早已肝脏俱裂,身上的骨头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一抹寒光闪过,从洞中犹如一道光线照射出来,叶不留轻轻侧身避过。 那是韩路遥的匕首,被强悍的力道从洞中掷出,飞向无际的夜空。 片刻后,韩路遥从洞中露出带着面纱的脸,下一秒,她便在叶不留的视线消失了。 叶不留的脊背一凉,剑灵被内力喷出体外,韩路遥手持匕首指向他的背后,剑灵犹如猛虎下山冲向她的匕首。两者相撞,巨大的力量在他们之间一瞬间爆发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淡蓝色的球,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韩路遥在半空中向后翻转,裙摆翻飞,稳稳地落在了叶不留对面的塔角上。 “怎么,沉寂了一年,突然主动露面了?”叶不留看着她淡淡笑道,“是不是陆川的时间倒流还没有完全练成?” 韩路遥持着匕首的手臂有些微微颤抖,上面的内力在刚刚迎着剑灵的一击中被打散,还没恢复过来。 “那本书,陆川虽然得到了,但他没有操控时间最重要的法器,所以,复活楚王二儿子的时候,还是会有副作用的,我说的对吧?”叶不留将剑收在身后,对韩路遥道,“强行复活他,最多也只能支撑三年,从我杀了他开始算起,应该还有正好四百四十四日。” 韩路遥面纱上冰冷的双眸看着他,没有开口,静静地运转着身上的内力。 叶不留转头看了看羲和塔外宁静的夜晚,道:“楚亡后,我便带着人在全天下搜寻着他的踪迹,可惜一直未果,一年多来很少人能逼我用出剑灵了,直到我在长安发现了你。不过不要紧,只要四百四十四日之后,他便会在时间的压缩中被揉碎,死得了无痕迹。” 说罢,看向韩路遥,风吹动着他脑后的长发。 “所以,你们这些楚国余孽打算怎么办?继续龟缩在世间某个角落苟且偷生,还是伺机而动,做着光复楚国的春秋大梦?”叶不留对她道。 韩路遥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开口道:“国师大人的方法没有问题,只要能够取得法器,大人依然可以得到这份力量。” “做梦。”叶不留睁大了双眸,对韩路遥道,“楚亡后,六国瓜分了楚宫内所有的法器,除了被陆川带走的昆仑镜之外,剩下六个被分别藏在六国宫内。除非灭国,否则这些东西永远都不可能落入你们的手中。” “那便灭了这六国。”韩路遥道。说完,她又化为一道残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抹内力停留在原地。 叶不留舞剑,剑灵缠绕在剑刃上,他释放出雄厚的内力,剑灵便在他身体周围萦绕,升腾,咆哮。 如同天神之怒,剑灵逐渐有了形体,透明的淡蓝色慢慢扩大,旋转在整座羲和塔道周围。 韩路遥的匕首随着身影袭来,空中的寒风仿佛被切裂成了两半。 剑灵中的内力迸发,幻化成了一条淡蓝色的巨龙,迎面对着韩路遥冲去。 轰! 一声巨响,韩路遥振臂一挥,匕首割开了剑灵,她的身体穿透进去,靠近了叶不留,喷薄而出的剑灵像飓风一般越过了她,她的长发上下翻飞,面纱瞬间成粉末一般碎裂。 剑灵的攻势不减反增,不断地穿透她的身体。韩路遥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内力护体,一只手握着匕首一点一点向前推进,好像慢动作一般刺向叶不留。 叶不留身体里的内力成漩涡状打通了所有的经脉,注入剑灵之中,一手剑指迎面刺来的韩路遥。 从远处看,两人在羲和塔的高层对刺,匕首和剑之间剧烈的内力相互对撞着,各种颜色的光雾喷出,而他们的动作好像定格一般。 内力喷涌到了极点,在中间摩擦的力量在那一刻交织。 又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鸣,整个羲和塔的上半层完全炸裂开来,砖瓦横飞,扩散出浓浓的烟雾,彻底打破了今夜的寂静。 独自在客栈内熟睡的沈梦溪被响声惊醒,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在模糊的月光下,羲和塔上半层的一面成了废墟,中间的承重柱裸露了出来,一片狼藉。 她看罢大惊失色,鞋也顾不及穿,急忙跑到窗口边向羲和塔望去。 废墟上的烟雾升腾着,贯入夜空。 第四十章 军备之争 第四十一章 小打小闹 第四十二章 羲和塔顶 杭州。 萍乡县城门口。 此时已是傍晚,接近黄昏之时。太阳仍然不减毒辣,在县城门口装卸货物的人们汗流浃背,眯着双眼赤着膀子,将一袋袋谷物粮食抗在肩上,往大车上运,一片热火朝天的迹象。 楚墨与张诗尧二人来到这里,停下脚步。楚墨回头对他道:“张兄,不必再送了,我有要事出城,你先回吧。” 张诗尧点点头,道:“谢谢你出手相助,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楚墨笑了笑,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看起来有些怕生,哪怕与他共行了这么一段路,他仍旧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不过表情有些悲愤,似乎还在为落榜之事耿耿于怀。不过好在从告示栏那里走来后,林夕一道没有追上来,也省去了不少麻烦。但据他所知,林夕是一家豪门少爷,家中有些权势,如此一来,可能他便与他们二人结下了梁子。一个飞扬拔婺,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被人当街踹翻在地,想必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日后张诗尧可能少不了被报复。但在那时,楚墨听闻他因为父母与楚国挂钩而被不公平地受到排挤,心中不禁起了怜悯之心。何时楚国人也成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时候了。 楚墨看着他,不由得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虽说他此刻也很想为张诗尧鸣个不平,但此刻自己身上还有不少要事。此去一行,天枢阁必定会搜寻他,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切听从国师大人的指示,做好最坏的暴露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伸手拍了拍张诗尧的肩膀,道:“不必知道我名字,我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罢了,有缘再会。” “不可能。”张诗尧忙道,“你刚刚随手就把那几个人一下子打倒了,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是普通人。” 楚墨听罢笑了笑,道:“只是些小拳脚罢了,没有什么。” 张诗尧看着他,眼神中有些落寞,道:“我也想学些功夫,这样他们就不会随便来欺负我了……” 楚墨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算是鼓励,转身便向城门口走去。 自从萍乡县近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了维持治安,城门在未落山的时辰就该关闭了,楚墨怕耽搁行程,没有再跟他多说什么,像这些与以往楚国有些粘连的人还有千千万万,光是楚国的难民,分散在各地的都数不胜数,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楚墨在城门口商量了一辆马车,将他向北送往韩国边境,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 他上了马车,还没来得及出发,张诗尧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往车厢里扔了一本书,对楚墨道:“兄弟,这是我最近花了一年多写的诗稿,可惜投不出去,留着也没用,就当是谢礼。” 楚墨有些讶异,他将诗稿捡了起来,对面前这个消瘦的书生颔首致谢。 傍晚将近,整个城门口笼罩在一片洋溢的金黄中。 过了一会儿,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程,向城门外驶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吴国。 西京。 深夜。 一道长长的淡蓝色光柱划破夜空,直奔星海。 强大的剑灵犹如天神下凡,在浩瀚的星空中划过一道光弧,犹如流星一般。 叶不留身轻如燕,一脚踏空,飞向高高的羲和塔。 羲和塔顶,是一颗在黑暗中会发出惨白色荧光的夜明珠,安静的放置在塔顶。 叶不留手中的剑已经变得透明,流溢着星辰般的光点。那是已经满溢出的剑灵,将剑刃包裹着,随着内力的流动不断喷涌。 顺天道者凡。 叶不留一脚蹬在羲和塔一层的塔顶,高高弹起,落在更高一层的顶端,再一弹,又向上飞出几丈高。身轻如燕,好似如履平地。 韩路遥的身影在四周凭空出现,犹如鬼魅。她带着匕首的寒芒袭来,飞舞的裙摆比风更快。 叶不留转身,持剑一挡,剑灵就像蛟龙出海一般向韩路遥冲来,气势磅礴,使人不知觉便有种压迫感。匕首与剑灵相交锋,一股巨大的气流从二人之间向外扩散,将羲和塔的砖瓦齐齐掀翻,在空中碎成小块,四下飞溅。 铛铛铛! 空中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两人周围的空气被切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飞涌而出的剑灵被韩路遥手中的匕首打散,内力汇于一处,力道大得惊人。她的匕首砍在叶不留的剑刃上,向四周散发出一圈圈光点。 叶不留一掌推向剑柄,反手向韩路遥刺去,半空中的剑灵被内力引成了一团漩涡,像要将韩路遥吞噬在其中。 韩路遥单手持着匕首,破开叶不留面前剑灵组成的屏障,将匕首的刃向前一送,直奔他咽喉而来。而同时叶不留将剑向韩路遥刺去,漩涡状翻涌的剑灵紧随其后,磅礴之力将他们周围的空气都卷得扭曲起来。 逆天道者方为仙。 两刃再次相接,巨大的力量在中间爆发,他们二人双双倒退了出去。 韩路遥在空中翻转,轻盈地落在羲和塔的东面。 叶不留以剑撑地,接连碎了数尺的砖瓦后才踉跄停下。 他抬起头,脖子出出现了一道血痕,几丝殷红的鲜血缓缓淌下。 韩路遥身上的长裙也已经碎成了破破烂烂的布条,衣不蔽体,大腿和后背都出现了被剑灵所伤的触目惊心的伤痕。 而她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仍旧淡漠地望着有些狼狈的叶不留,脸上的面纱早已经被撕碎,露出冷冽的面容。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暗暗恢复着身体的内力。 叶不留冷笑一声,开口道:“韩路遥,今日你便要来取我性命么?怎么,是陆川给你的指示?” 韩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呵,你们楚国余孽到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般强盛了,你也一样。”叶不留撑着剑站起身子,道:“往后,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取你和流着楚国血的人的性命。” 韩路遥的匕首在指尖飞快地旋转着,似乎在等待下一次出手。 叶不留说罢,向羲和塔下看了一眼,对韩路遥道:“不信你看,你的小侍女,恐怕要不保了哦。” 韩路遥皱了皱眉,向下一望,羲和塔下密密麻麻纵横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了像长蛇一样的火把,正在大街小巷中游动。 她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不安的神情。 忽然之间,叶不留的身影凭空消失,韩路遥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叶不留持剑的身影就来到了她的面前,剑刃上的剑灵发出恐怖的嗡嗡声。 轰!房顶上被炸出来一个大坑,瓦片飞向夜空,韩路遥被推出几丈远,她的胸脯被剑灵深深刺入。 唰。更快的速度,韩路遥从叶不留的身前闪到了身后,持匕首挥砍。叶不留转身格挡,铛铛铛的刺耳的撞击声不断传来。 韩路遥在半空中旋转,跳跃,眼花缭乱的匕首从各种角度撞在了剑刃上,犹如天女散花。 此时的叶不留根本无法聚集内力释放剑灵,他不禁开始讶异韩路遥如此密集强大的攻势。 他用尽内力将剑刃上所有的剑灵爆发出去,可面前韩路遥鬼魅的身法却消失了,轻易地躲开后,她又出现在半空,手中内力爆发,匕首闪烁着寒芒。 这一切仿佛是慢动作,叶不留不禁闷哼一声,持剑格挡。可是已经来不及。 欻! 剑灵皆散,叶不留被从高高的羲和塔上击落,身体如同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向下坠去,落入茫茫的黑夜中。 而韩路遥的踪影也消失在了夜空,羲和塔上多了几处被破坏的伤口,在一瞬间之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客栈内。 沈梦溪听着客栈外杂乱的马蹄声和吆喝声,不由得慌乱了起来。她与韩路遥的细软已经收拾了起来,还有那个价值不菲的匣子,里面装着国师大人要的草药。她将这一切打包装好,时间已经快到凌晨,而韩路遥却迟迟没有回来。 她此时睡意全无,索性静下心来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这家诡异的客栈里那股压抑的气氛席卷而来,这个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西域香料味。 沈梦溪躺在床上,窗外高耸的羲和塔在黑夜里看得不甚清楚,只有塔顶的夜明珠还隐约发着微弱的光亮。就在刚刚,她被从羲和塔传来的响声惊醒,看到塔身高处闪过一抹淡蓝色的弧光,又看到点点白光萦绕,还没来得及好好看清楚,客栈外就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 她刚想出门看看,就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看到几个赤着膊,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西域人正聚在门外,用她听不懂的西域方言低声地吼叫着什么,手中握着各式刀枪棍棒。她不由得吓了一跳,赶忙将房间门反锁上,不一会儿,走廊上又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沈梦溪有些心神不宁,她在房间内踱步了一会儿,韩路遥仍是没有回来的迹象。她站在窗口前,小心地将头伸出去望着下面,客栈外的山坡下,数不清的人马举着火把正在街道上穿梭,火光照亮了整条街。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批人马身上穿着齐军的兵服,身上全副武装,透过火把上的光,她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神情严峻的表情。 第四十三章 掘地三尺 第四十四章 大乱前兆 第四十五章 艾拉庇佑 第四十六章 半路堵截 西京城的黎明正逐渐被唤醒,来自大漠深处夹带着黄沙的微风拂过这里的每一条街道。两旁破旧低矮的房屋掀去了黑夜的遮羞布,呈现在人们的眼前。歪七扭八的建筑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这片苍老雄厚的土地上,接受着烈日的烘烤和狂风的侵袭,虽然残破不堪,但从未倒下。 街道西边是这里的贫民窟,老人们从自家简陋的窝棚里伸出头来,看着街道上走过的人群。足有上百个西域汉子,梳着统一的辫子,将额头露给苍天。他们结实的胸膛被晒得通红,上面壮硕的肌肉向外挺着,常年的劳作使他们的肩膀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疤。 他们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过,向着遥远的东方望去,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有他们毕生信奉的天神艾拉的眼睛,正在俯瞰着大地。 有人从窝棚里,墙角里钻出来,拦住他们问道:“你们要去哪里?那里有齐军的士兵在搜查,不要去那里。” 带队的首领停下了脚步,对周围的人们用淳朴的西域语大声道:“所有在艾拉膝下的孩子,我们的骨肉至亲们呐,我们已经足足等了几十年的时间,去隐忍中原人的暴行。他们对待我们如同猪狗,让我们做最肮脏的工作,给我们不公平的待遇,这些我们都已经熬过来了。但是,这个地方曾经是艾拉的土地,是艾拉栖息的地方,他不忍心看到他的孩子被中原人辱虐,作为他最忠实的信徒,我们要拿起我们自己的武器,为艾拉而战,将中原人赶出艾拉的土地!” 说罢,他举起了手中的刀,他身后的人群也纷纷举起了刀,明晃晃的一片刀刃在阳光下辉映。 首领继续用粗狂的声音道:“今天,就是艾拉指示的圣战日,我的骨肉至亲啊,我们会用鲜血,去捍卫我们的忠诚,捍卫我们的土地,捍卫我们的尊严!” 人群齐声高喊道:“捍卫艾拉!” “捍卫艾拉!” “捍卫艾拉!” 在距离他们几十步远的地方,数十名齐军士兵骑在马上,严阵以待。他们听着西域人讲的听不懂的话,已经隐约察觉到形势不太对,不是反抗搜查这么简单。 士兵们的身后,高总管骑着他的枣红马姗姗来迟。他喘着气,揩了一把脸上的汗,对旁边的士兵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大人。”一个士兵眯起眼睛看着西域人的队伍,对高总管道,“这些西域人怕是早有谋反之心,这次的搜查只是一个导火索。” “那那那……那怎么办啊?”高总管看到眼前西域人的架势,不禁乱了手脚,结结巴巴地问道。 士兵道:“大人莫慌,这群西域人要是敢谋反,就凭他们几个人,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高总管急躁的情绪并没有减弱,他紧紧握着缰绳,道:“这是怎么搞的,没有把那娘们找出来,反而惹了个乱摊子,这要是让上面知道了还得了?” “大人放心”。士兵安抚他道,“这只是一群空有蛮力的刁民罢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嘶……”高总管叹了口气,道,“别管他们了,找人要紧,别惹出太大的动静。我一晚上没合眼了,先去眯一会儿。” 说罢,他便策马掉头,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同样一晚上没有合眼的,还有潜伏在一处贫民窟的齐昱一行人。 由于地势高低,那些看起来如同一堆破铜烂铁堆起来的窝棚层层堆叠起来,他们藏在窝棚里最高的一处,从那里可以不用露面便可以直接看到唯一可以出入的城门。 其他的地方已经被禁卫军封得水泄不通,唯独这里,是西京最为破败的地方,老弱病残聚积在这里,路上还随处可见瘦骨嶙峋的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禁卫军忽视了这里,但齐昱清楚如果想要现在出城,这里是唯一的地方。 机不可失,如果耽搁了时间,朝廷那里摸到了动向,派更多的人手来搜查,只会对韩路遥更不利。他确信此次突然的搜查肯定会有所收获,韩路遥插翅难飞。 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靠在一块湿润的青石上,俯瞰着四周。 在抗楚之战时,他与韩路遥有过一面之缘,楚将李秋寒在齐国征战,所向披靡,以齐国那时的兵力根本无法与其抗衡。由此,他有了刺杀李秋寒的念头。 他成功地潜入了楚军的营地,在李秋寒的营帐,他遇到了那个看上去身形娇弱,脸上的神情却冰冷如霜的女子。 他与韩路遥交手,却败下阵来。他很讶异楚军中居然还有这号人物存在,一个弱女子,居然能凭借如此鬼魅的身法将他牢牢制住,没有还手的余地。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在这里的时候,他得到了那个女子的名字。但在最后,齐军连夜反攻了进来,他得以狼狈逃生。 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年,他再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韩路遥如同是一张王牌,被楚国雪藏了起来。如此好的功夫,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座上卿的人物,但直到楚亡之后,他再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韩路遥的事情他只告诉了时任宰相的师傅,再也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过。败给韩路遥的事情成为了他潜藏在心底的阴影。直到那天亭下,师傅递给他韩路遥的令牌,才揭开他藏了几年的心病。 韩路遥的情况他也找师傅打听过,但是对这个江湖女子的消息并不多,他在任镖局教头的时候才旁敲侧击地得到一些韩路遥的信息,只是听闻她以前是韩国暗香堂的下一任堂主,不知为何在很小的时候便被当作战俘送到了楚国,从此一直在楚国长大。 在抗楚一战到了末尾,楚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也没有听闻韩路遥的出现。而如今,她已经成为了齐昱夺权的最好砝码。韩路遥的出现,皇上的病重,种种原因将他逼到这个地步。他对权势本无所求,爱妻死后他便再无牵挂,在镖局教头的位置上安然度过余生便可,但事到如今,师傅告诉他,皇上驾崩,新党得势,必然会将太子之位架空,甚至手握兵权夺取皇位,那时朝廷之上少不了大乱,本就有种种乱象的齐国将会雪上加霜,民不聊生。 齐国朝廷官场的腐败齐昱也耳闻目睹了一些,达官贵人们过着纸醉金迷,奢侈糜烂的生活,而生活在最底层的的穷苦百姓食不果腹,做着如同战俘一般的苦役。再加上西域人和各种教派早已布满朝廷的高压统治,若是朝廷一乱,党派纷争,那万千黎民百姓们恐怕会掀起造反的浪潮,乱上加乱。 因此,他必须在皇上驾崩前,在师傅的帮助下夺得旧党的兵权,借齐安的太子权势为自己谋得一丝改变当前局势的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而齐昱没有想到的是,将自己未来的命运拿上赌桌的,除了他,还有隔着几条街道的数百名西域人。 日出后的一个时辰过后,从西街爆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嘶吼声,足有上百人的规模。 齐昱望向那里,皱了皱眉。他看不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是皱了皱眉,对身后道:“怎么回事?过去看一下。” 从他身后的窝棚里走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应了一声,骑上拴在窝棚后面的马,向西街跑去。 齐昱的心里隐约有一些不安,但他还是稳稳地守在了这里,没有什么事比等到韩路遥的到来还重要。 他的身后,只有十几名镖局的兄弟,在这几年间,他在长安城外的遥遥戈壁上手刃了不少心狠手辣的法外狂徒,剑法小有所成。在天下剑客榜也位列三十五,已是让不少江湖中人高看的成绩了。 他的剑放在了他的身前,一步也不离身。贫民窟里传来的各种莫名的酸臭味在四周飘荡,其余的人都躲进了窝棚里面,他仍不为所动。 直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炽热的阳光将窝棚下的阴影一寸一寸地缩短,齐昱终于等来了他要见的人。 两个清秀的男子在一条荒僻的小径上朝这里走来,即便经过乔装打扮,但韩路遥的脸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她的身后跟随着一个同样女扮男装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匣子,身后背着不大的包裹,牵着韩路遥的手,小心地躲过地上随意堆放着的杂物。 齐昱缓缓站死了身子,眼中闪过略带兴奋的杀意,对身后低声道:“所有人,目标来了,不要留手,对方武功高强,别想着抓活的,万不得已,以命相搏,不能让她逃出城外。”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窝棚里走出来十几名镖局的男子,穿着一模一样的漆黑胄甲披着黑袍。这算是镖局里最上乘的军备了,他们手中的刀也工部专门打造的钢刀足以表明对此行的重视。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韩路遥和她身后的女子,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不约而同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杀。”齐昱冷冷地下令道。 话音刚落,他便一跃而起,在空中踏着虚步,向韩路遥杀去。 第四十七章 合作共赢 第四十八章 流放之途 第四十九章 一夜暴雨 第五十章 夜半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