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草根 男人都是善变的。 前一刻还开开心心的说什么手可摘星辰,天下无我这般人,后一刻就能像茄子一样蔫下去。 余象先看着满堂春色的庭院,心情早已经没有刚来时那么美丽。 他想家了。 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会看上自己,他哪里做得好,可以改。 但这穿越的身份是真不想要了,哪怕回去后饿外边,死外边,也总比在这屋檐底下违心地活着要强。 “先生。” 一个俊俏的少年走过来,提醒他该换衣服了:“客人们已经来了,再不出去,小爸爸可要拿棍子抽人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余象先叹了声气,回到风格素雅的大屋内,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任由少年替自己更衣上妆。 “先生这眉毛就是好看,往上提一点显英气,往下拉一点就是委屈,要是什么都不动,又像那些斩七情断六欲的仙人。” 是吗? 可我已经要社会性死亡了。 “今日就扮作,咏絮之才。” 少年笑嘻嘻地给他披上一件天青色的文道儒袍,在搭上一柄简约的青牙白扇,瞬间给人一种仙气飘飘的既视感。 “先生好没——啊,先生好哇塞!” 又一个俊逸少年掀帘而入,本来是要开口催促,没想到自己先震惊上了,只觉得这位先生的气质与往常都有些不一样,这莫非就是厚积勃发! 是呀,看着铜镜里的身影,余象先都想种草自己。 “先生长成这样,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后来的少年肯定是男闺蜜级别的,安慰人的天赋点满,但人家的话没说错啊,是得拯救多少个银河系,才能长成现在这样子? 余象先对这类奉承勉强一笑,就像那些明明不想要工作,但还是得装作认真努力的成年人一样,他再不情愿,也要走出这间闺房,去迎接一个新的人生挑战。 没有后退可言,因为命运已经为他做出了选择。 “这次牧大将军长驱百里,直捣鹿女国王庭,俘获整个王室成员,连那个被称为玉树的繆候都成了牧大将军的私人战利品,看来用不了太久,我平京都的草堂,又要再添几位身份有趣的先生了!” “听闻鹿女国善养男士,以上古仿生秘技开龙脊,让人妙不可言!” “林丹青怎么尽想着这些粗鄙事,一点也不见担心,呵,果然是只会埋头苦干的人啊,难道不知道没了鹿女国这块缓冲之地,我岚国可就要与西北那些黑心黑皮的粗女对上了吗,商女不知亡国恨,说的就是林丹青你这样的。” “王公正倒是挺上心家国大事的,来到这草堂里了还念念不忘,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干系?你又不是修的战道,也非我文道的射、御二艺,嚼个嘴皮子就公忠体国了?我知道你舌头厉害,不与你辩,但要我说,将来真要与黑女国对上,你们这些茶艺公正能不在后面拖后腿就不错了,都是来寻欢作乐的,与我装什么清高,你是觉得自个长得真哇塞,放家里没人欣赏,想到处裱起来是吧。” “你——粗鄙!” “你们两个是来寻男人开心的,还是来开场子拌嘴的——” 话没说完,屏风后就传出脚步声的动静,不多时,就见披着一身青衣儒袍的优雅少年惊艳走出,他如风伴月,身上落满熠熠生辉的星辰,像遗落在人间的天仙,失去了飞升的仙缕衣,需要抱抱寻求安慰。 名为“闻雀”的临江小筑内顿时鸦雀无声,在场的四女中有三个是慕名而来,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了过去,最过分的是,有人的嘴角边竟溢出晶莹透亮的口水。 “小象,见过几位姐姐。” 虽然很羞耻,但他余象先还是凭着记忆里的印象很有职业操守地给客人们行了个礼。 嗦—— 这位黑长直的小姐姐悄无声息地擦去嘴边的垂涎,原本坐姿随意的她立刻变得行端表正起来,眼睛弯笑,抢先一步介绍自己:“砚山书院林妙真,久仰小先生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能进得来“闻雀”的客人都不是寻常百姓,而能够拥有一处独立小院来做迎来送往的事,也不是每一位先生都能够拥有的权利,需得声名雀起的草根才有资格,作为草堂的顶梁柱,颜值和服务上的课代表,他们可以自主选择客人,也能够决定客人留不留宿,不需要像其他先生一样,沦为金钱下的玩具。 同样有了身份上的门槛,这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是粉丝的女客们,基本都拥有不差的颜值,以当今的审美观点来看,最低都具备中等以上的资质,再加上家世的熏陶,和自幼就能够修道习艺,气质上更是加分不少。 将在座的四个女人暗暗打量完一遍后,余象先松了口气,至少没有来前想的那么糟糕,就算今天有某位客人硬要留宿,也不是不能够接受的事。 怕就怕她们不肯相让,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一进来就闻到火药味的余象先,很快就进入到工作状态,脑子里都在想着怎样搞活气氛,既然自己现在是草堂的先生,让客人们放松享受,学到育人的知识,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余象先对于这种跨界的专业,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说完全体悟,但久病成医,上辈子开过凯迪拉克的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感悟的。 如今的自己,终究是活成了过去最讨厌的样子。 “我听到姐姐们刚才在谈论鹿女国的事?” “小先生对战事也有耳闻吗?小先生果然心怀天下,与那些只会酒醉金迷的杂草不一样!” 被同伴称呼为王公正的那位肤美体正的女子眼睛一亮,好像找到了知己一般。 裱人多戏路。 之前还为余象先流过口水的林丹青暗啐一声偏心,脸上表露不悦,心想,这姓余的草根也是浪得虚名的平庸之辈,看人只看外表,不懂得自己的内涵所在。 “公正”和“丹青”都不是名字,而是道艺上的称谓,有点像后世的职业称呼,但意义上更广。 当今天下有三道,分别是战道、文道和花道。 这些修行之道,不光区分出了人与人之间不同的能力,也是划分男女阶级的一道重要鸿沟,正因为有修以来,女人都要比男人更适合这三道修行,所以数千年过去,才形成了现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 花道之中的茶艺,是一项需要洗去尘心垢面,才能得见玲珑的立身修心之法,其中不仅有道,也有禅,最终修得茶艺者,都能以其体态和气质折服于人,秉持公道。 所以茶艺者,又被称为公正。 至于三道之一的文道,分为君子六艺,其中的书艺只是统称,里面的哲艺、文艺、诗艺、笔艺、画艺才是真正的修习之道。 丹青,就是画艺修习者的美称。 其实就算不了解这些修道艺术,也很容易从两人的表现中看出差异。 比如坐在最右边的王姓少女,一直是仪态端庄,始终保持着一个坐姿体位,这种美,不会让人乏味,反而越看越觉得有滋味,渐渐地,就为之着迷,甘愿听之,任之。 相反的,坐在最左边的林姓少女就随性得多,说话也直接,当余象先进来后,虽然也淑女了一下,但一见到对方被王裱裱给勾引了去,就不愿再违心自己,马上又流露出她作为画家的洒脱和不羁了。 谈到敏感的矛盾话题,余象先自有一套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双全妙法。 “国家兴亡,你我无能为力,但兴亡下的百姓,余某和王公正一样感同身受,自问很难无视,可惜余某只是一介草根,不能像王公正那样自由奔走,为民众发出上达天听的声音,只能坐在这里,呼吁更多的爱心人士来关注这些事,比如像林丹青这样的画艺大家,余某就很佩服,林某不仅佩服林丹青的赤子之心,更羡慕林丹青能够凭着自己手中的一支笔,画尽这天下的苦难,这可比余某在此空谈天下兴亡,要更直观更实际。” 你看,还是男人有意思。 王苾掩袖轻笑,都说草堂里的草根们懂事,能扎到人心里,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说话就是好听。 刚才还闷闷不乐的林妙真也抬手打了个哈哈,表示自己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位先生你实在是过誉了。 但心底里却已是美滋滋的,甚至觉得这小先生的提议也不错,自己近来画山画水的,总觉得少点什么,一直突破不上去,如今一听,倒像是个可行之法。 妙啊,妙! 越想越如此。 林妙真此时再去看举手投间尽是荷尔蒙的余象先,顿时又管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内心,舌尖轻巧滑过白牙,这小先生也是个妙人,就是不知道什么滋味。 第二章、军娘 第三章、疼,你轻点 第四章、开龙脊 第五章、你的人设就是百分百被闪避 只要是有人的世界,流言飞鱼都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隔壁小男人的咋呼声一下就引来周围邻居们的注意,兴许这些人早就等在那里,等着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竟能够让全城都在议论。 也不过如此。 油头粉面的小男人别看他眉开眼笑的像见了什么大明星似的,心底里却是十足的不服气。 现在的女人也真是瞎了眼,也没见比自己好看到哪里去,还是个下贱的草根东西,怎么就争相先恐后地给他送钱了,果然是家草再好玩,也不如野草香啊。 听说昨夜的花巷内,一个春官府的尚仪,一个萧家的公女,一个砚山书院的丹青,一个商会的公正,外加这最后北征而归的校尉大人,可真是朝野同乐,雅俗共赏了。 在这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中,余象先站直了身子,把垂落的长发撩到耳边,像个不通世俗的谪仙人,带着好奇与无辜的表情,环视了周围一圈。 同样的,也是向众人展示自己。 砰—— 是瓷器掉落到地上后碎裂的声音。 不只一个。 空气突然就被抽空了,男人们强忍着窒息,用咽口水的动作来滋润燥火的嗓子,伴随着那些无法克制的情不自禁: “这什么人啊,我一个男人都想上他。” 什么虎狼之词?! 余象先在心底吓了一跳。 随后,他就有些无奈地看着周围这些同类。 除去个别能和小油头一样多姿多彩外,大多数人的脸上和身上都透着一种乡下汉子的纯良和朴素。 在女权的世界里,他们就是一群地位低下的家庭妇男啊。 你看这位留着个大胡子又提着个菜篮子的大叔; 你看这几位小板凳坐一起正在聊自己的小兄弟; 还有隔壁这位最先和自己打招呼的大哥,杵着那把扫帚,明显就在干家务。 余象先在替他们感到悲哀前,得先为自己感到后怕——要不是幸运地穿到这副身体上,自己岂不得活成他们这逼样? 碌碌无为也就算了,和另外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又是怎么说。 没错,说的就是你,小油头! 余象先撇了一眼这个目光有几分不善的家伙,他能够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浓浓的嫉妒,要不是这小子刚才的咋呼,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围观。 只是还没等他发作,路面上就传来一阵喧嚷,紧跟着三匹高头大马出现,气势汹汹地朝自己家冲来。 “姐姐,人在那。” 哐—— 有和没有都一样的小木门被野蛮撞开,直闯进来的红鬃大马直到余象先面前才停下,喷着的鼻息,把他刚洗的头发又吹乱了。 居于最前的雅致女子锦衣华服,眉目似远山,她侧弯下身子,想用马鞭挑起余象先的下巴,但被这位反应机敏的小帅哥给避开了。 这一动作顿时引来三位不速之客的大笑,她们笑,那些看热闹的男人自然也跟着笑。 雅致女索性把手交叉在马鞍上,一脸玩味看着他:“就为了你这雏儿,穆雪弓竟然连前程都不要了,你们说说,这小草根到底有什么魅力?” 随来的玉钗女子笑嘻嘻地怂恿:“有什么魅力,关姐姐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嘛。” 又是一阵吃吃喝喝般的大笑。 余象先觉得需要自我检讨一下了,为什么这种恶女调戏少男的名场面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难道自己就不需要承担好看所带来的责任? 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岚国是有律法的,私闯民宅是大罪,但又有一条不成文的补充:刑不上士大夫。 眼前这三女的打扮,一看就已经达到了某种阶级,因此和她们理论对错不光是愚蠢,还会换来对方的又一次大笑。 既然大家都在笑,习惯了应付场面的余象先也跟着笑,不过这样一来,其他人反而不笑了,全场就剩下他一个在“吃吃吃”。 “小草根,把你的嘴闭起来!” 这种带有挑衅的行为,让最后一位冷傲女子黑下脸来,执鞭恐吓他。 余象先闭嘴了,只不过是把嘴角的笑容拉成一条曲线,能够在嘴角挂几个傻逼那种。 冷傲女二话不说朝他甩出手上马鞭。 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呢! 看热闹的男人们都发出惊叫,但这声惊叫在准备结束时又突然拉高了一个声调,并且多了一个尾音,变成了哇——槽! 余象先也奇怪,眼看马鞭像毒蛇一样朝自己咬来,他只是情不自禁地将身子一扭,人还站在原地,却以一种精确到毫米的动作躲过了对方的攻击,只留下马鞭抽空后的声爆。 坐在马上的三女一楞,眼花了? 说抽人就抽人的冷傲女更是怀疑地收回鞭子,检查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定是错觉! 围观的男人们再度整齐划一地揉起了眼睛,但孩童是不会说谎的。 “爸爸,爸爸,他躲过啦,他躲过啦!” 兴奋的孩子们像看马戏团里的训猴一样,快乐地大嚷起来。 但他们的嘴巴马上就被爸爸们给捂住,大人知道社会的复杂,所以一脸担心地看向三个女人。 冷傲女果然像美杜莎一样,回头瞪了众人一眼,就在所有人身子僵硬,唯恐她把气撒到旁人身上时,这狡诈的女人却暗藏一手,声东击西地又甩出一鞭。 这一下猝不及防,别说没有准备,就算是有准备,哪怕是修为差点的女人也未必能接住,更别说一个弱—— 啪! 又是一记空气中的声爆。 余象先又躲过了。 只不过这一次有点狼狈,在鞭影准备劈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虽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但还是要挪动身体才能够闪开。 雅致女和玉钗女本来是要提醒同伴手下留情的,但樱桃小嘴刚张开,话还没从喉咙里跑出来呢,就被这小男人的骚操作给惊到,合不拢的小嘴眼看能塞下一个拳头。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愤怒的冷傲女浑身颤抖,连续两次被人躲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直到余象先开口打破沉默,以科学的角度解释这当中的神奇:“这位小姐姐,你的人设是不是百分百被人闪避啊。” 你的人设是不是百分百被人闪避啊—— 是不是百分百被人闪避啊—— 被人闪避啊—— 无情的回音一遍又一遍,像小刀子似的在冷傲女傲娇的心上进进出出,怒气值爆升到顶点的她抽刀跃起,朝这胆肥的家伙砍去! “不要!” 雅致女和玉钗女想去阻止却已经晚了,两人脸色惨白,慌忙做出了要被血溅一身的准备。 喝—— 刀气像巨刃,将地上辟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印痕,闪着光的白刃,却停留在了空气中。 她在干嘛??? 打假赛吗?! 全场又是一串整齐划一的问号。 冷傲女子一刀斩出后,所有怒气值都回归到了冰点,爽完后才想起自己是干嘛来了,这时候各种不安的情绪和事后的追责涌上心头,让她手脚冰凉。 但是—— 这死鸭子嘴硬的男人呢? 很明显又劈空了,修习手艺的自己,果然不适合砍人。 但是他一个弱男子,哪来的本事接二连三地躲过自己的攻击。 冷傲女知道那该死的家伙往旁边躲了去,但旁边哪里有—— 她一愣,想到了一个可能。 “在井里!” 孩童的声音再次道出真相。 显然围观的群众们都是知道的,但碍于三女的跋扈不敢提示。 余象先的确在井里,幸好井口不大,他跳进来后没坠下到底,双手双脚地撑开了。 这会儿抬起头,正好见到三个脑袋探了出来。 “你上来,我们逗你玩的。” 最先开口的还是雅致女,这一次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不再盛气凌人。 “来,抓住这根鞭,姐姐拉你上来。”玉钗女也在诱惑般向他抛出橄榄枝。 余象先腾出只手来,啪一声,把在眼前晃悠的马鞭拍掉:“不要。” “臭男人,你再不上来我就拿刀插你!” 冷傲女今天算是把面子都给丢尽了,这时候见给了他台阶还不下,火爆脾气又上来。 “给你脸了,来,你插,往这插,不插你吃我这个!” 无端端地被个女人给逼到跳井,他余象先也是有脾气的。 “小草根,别说姐姐没提醒你,我们可是奉了高阳侯的命令来宣你去见他,别不识抬举。”玉钗女诱惑不成开始变恐吓。 好笑了。 这种话一说出来余象先就知道这波操作稳了,真当自己是个不晓得人情世故的雏儿么,差事办不好,是你们有事还是我有事。 他索性不撑了,双脚一放,水花四溅。 不过在水井传出一声扑通前,倒先听到里面扯开嗓子的大喊: “高阳侯杀人啦!” 第六章、多人运动 三女显然没想到,一个接受过高等男德教育的草根,竟然会有这么一副无赖的嘴脸,简直是在侮辱草根这份职业。 井太窄,就算换个人下去,也未必能把人提溜上来,搞不好还会整得自己一身狼狈。 都是女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啊,看到好看的男人就管不住自己,要是刚来的时候直接把人给掳走,那还来现在这破事。 眼看时间已经耽误太久,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三女互看一眼,只能认栽。 然而刚要上马离开,就见院门外站着一位红甲军娘,像看死人一样光顾着她们。 雅致女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玉钗女吓得一脚踩空马镫,屁股跌坐地上,唯独冷傲女脑子最清醒,知道自己摊上事了,二话不说就要翻墙走。 穆雪弓脚一蹭,地面的石头就像子弹一样飞出去。 吓! 冷傲女反应也是够快,双手刚碰到围墙,马上就改变使力的方式,改撑起变成向后推,也就是这电光火石间,小石子在空气中裹着音波,从她高挺的鼻前擦过,再往上几分就爆头了。 “穆,穆校尉,我们可是高阳侯的人。” 雅致女笑得比死还难看,弑君者的威名太盛,从前谁都没在意的小军娘,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大狠人,再加上背后还有一个灭人国的靠山,实在是令人忌惮啊。 穆雪弓没理会她们的招呼,下巴一抬,示意水井:“下去。” 三女懵了。 “要我动手?” “不用不用,正好今天天气热——” 玉钗女素来最识大体,率先攀过井沿。 还没意识到外边发生的事,余象先以为三女都走了,正想着怎么爬上去,突觉上方一暗,就见个淡黄色的长裙像灯笼一样笼罩在自己头上,可惜太黑,看不清是谁。 玉钗女低下头来,一脸不好意思道:“小先生,麻烦给个位置。” 余象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干嘛,但还是把背靠向井壁,玉钗女人一看还行,索性就松开了双手,扑通一声落到他身边,还整个人抱了过去。 反正都会湿身,不如干脆点。 余象先也懵了。 刚想说姑娘你自重,天空又暗了下来,这次不是裙子,而是两条肌肉壮实的大长腿。 “让让。” 扑通—— 又下来一个。 余象先目瞪口呆。 这时候井里已经很挤了,但是两女知道还得再腾出一个位置,所以不管余象先乐不乐意,都往他身上贴去。 天空果然又暗了下来。 这最后下来的人倒是一声不吭,小心翼翼地攀爬着,余象先看到是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没办法,这家伙刚才口口声声地说要拿刀插自己。 井里的水在荡漾,人也在荡漾,等到冷傲女完全把身子蹭进来后,那被不断挤压的两女也忍不住发出嘤嘤声,余象先不好再动弹了,身上到处都有东西在摩擦自己,不管是软的还是硬。 咳。 “你们这是什么操作?三英战吕布吗?”他很紧张,这样的多人运动已经超纲了。 三女齐刷刷地瞪着他,表示你心知肚明。 余象先叹了声气,这果然不是什么正经澡堂子。 “还不上来,给人占便宜么。” 幸好穆雪弓的脑袋探了出来。 怎么上? “你踩着她们的肩膀,让她们顶着你爬上来。” 这就是你明明有绳子却不用的原因吗? “穆雪弓,士可杀不可辱!” “对,让个男人踩老娘的肩膀,这辈子还怎么抬头做人!” “穆校尉,你别过份了!” 不单冷傲女愤声抗议,连最怂的玉钗女也在激动地骂,这一脚要是真踏上来,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出人头地了。 穆雪弓的声音无情地在井内回响:“要么让他踩肩膀上来,我就放你们三个离开,要么就继续在这井里待着,等高阳侯什么时候来把你们要回去。” 三女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她们宁可在井里泡着,也不要被一个男人踩在身下! 救命的绳子很快就掉了下来,还打了个结方便人抓紧,冲着穆雪弓这份细心,余象先也不想在这澡堂子里挤了,他也是有骨气的,你们既然不喜欢我在上面,难道我就喜欢在你们下面嘛! 再说了,这三个莺莺燕燕长得再好看,脑子也肯定是有问题的,自己对被需要社会关爱的智障没兴趣。 结果等他抓紧绳子的时候又出了点小意外,不知道是谁的手,突然就伸过来偷摸了一把。 果真占我便宜?! 余象先一阵后怕,所幸穆雪弓的动作很快,嗖一下就把他提拉了上去。 围观的群众早就散离,只有附近的还会躲在家里,通过门缝偷偷观看续集,不过这样一场纠纷,最终还是以余象先又去洗了个澡,而井里还泡着三个女人结束。 “真不用拉她们上来吗?” 眼看快过去一个时辰了,余象先突然很担心,这三个女人泡了那么久,就算没被泡死,这井里面的水以后还怎么喝。 穆雪弓像是知道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明天我们就搬到内城去,陛下已经任命我为右宫校尉,赏了套房子。” 岚国皇室分有左右二宫,相当于内外禁宫,右宫校尉就是内宫的侍卫头子。 同样都是校尉,但这右宫校尉显然比她现在的杂号校尉要高级得多,而且按照惯例还能领个“卿”衔,是有爵之人才能担当的职务,这样一来,穆雪弓也算是跨入士大夫的行列,成为权贵阶级的一份子了。 真是战争改变命运。 只是,咱们陛下就这么心大吗,不光把你放在身边,还给你统御内宫兵马的权利?就不怕你是个成就达人,继续解锁弑君称号? 余象先一半是高兴一半是担心,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金主,你可是牧将军的人,别被人花言巧语就骗去当了炮灰,反过来膈应咱们将军。 没想到穆雪弓摇摇头,并不在意这里面的关节,还说:“这一切都在将军的预计内。” 余象先没话说了,他现在越来越好奇这位号称天下无敌,硬生生把原来文道为尊,打架全靠外交嘴炮的岚国,给搞成了不服就干,我战道就是这么刚的女帅臣。 要知道接任大将军之位才不过五年,牧叶蓁就发动了两场国战,一次牛刀小试,打得南方的青女国割城十六座求和,还被迫献上自家长公主为质,另一次就是现在,砺兵两年,一战而灭人国,就连国主都给吊死了。 这样一个世人皆知其可怕的女人,小孩听到名字都能止哭的存在,竟然是自己靠山的靠山,想想还真是幸福~ “你今天学习了吗?” 穆雪弓突然看向他。 学习? 学个屁! 余象先腰杆挺直,把一本道艺大典拿了过来:“这剑艺上面的内容我有点看不明白。” 当然看不明白,因为压根就没看。 “你想修战道?”穆雪弓感到奇怪。 所谓三道二十二艺,包含甚广,男人虽然无法将其中的道理转换为玄妙的艺法,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来启蒙开智,从而掌握到一门技术,甚至探索人生哲理。 这些艺术中,战道的武艺、剑艺和法艺,文道的射艺、御艺,以上就算学习了,也很难在社会上与女人竞争用来讨生活外,其他的,比如战道的最后一艺医艺,哪怕男人们无法修出大治愈术这样的艺法,也能通过学习其中的医理,成为专治男性疑难杂症的医师。 更别说当今天下,闺中男青普遍都要掌握的,被统称为文道乐艺的声艺、舞艺、器艺和戏艺,以及象征个人修养招牌的花道之首花艺,天下手工达人、工匠大师汇聚的手艺。 再往上,那些出身王公贵族,或者家庭条件优越,不重女轻男的,还会给家里的男童聘请名师,教导文道大书艺里的哲、文、诗、笔、画五艺,以及大数艺里的玄、算两艺。 所以不是说你造不了原子弹就不能学数理化的,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男人除了要有一技之长,还得多才多艺,靠身体吃饭可以吃几年。 很多爸爸都会这样教自己的儿子,做小的呢,你就得能歌善舞,做大的呢,你就得懂得说道,任何场面下都能给自家女人争面子,这样一来,谁不喜欢你? 那些成天就知道去喝酒钓鱼,只会在家里头斗心计的男人,你以为他们过得幸福?错了,那都是底层人才过的日子,一个有追求的男人不能这样活,要做到就算离开了女人,你也还能做自己! 所以余象先七岁被姐姐卖入草堂花巷,至十五岁第一次出来接客前,这中间的七八年里,学的就是草根必修的文道四乐艺。 穆雪弓还以为他会由易到难,先把艺理相似的文道艺术给补完,再去涉足其他两道。 “我觉得男法的出路应该在战道上,这才符合男人的本质,男人,就是要战无不胜!” 余象先振臂而起,然后问道:“你觉得呢?” 穆雪弓自然不会打灭他的信心,宽笑道:“不用我觉得,只要你觉得就好。” 第七章、侯爷 平京都这一晚的天象很奇怪,风起云涌的,好像开了天门,连周天星河都被搅动。 漩涡状的气流一直干扰着望气师对天机的判断,这让春宫府的尚仪和祭司们一筹莫展,不过没有关系,反正明天朝堂上日常怼大将军就对了。 别人搞不清这天象,穆雪弓却清楚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余象先在开龙脊。 再确切点,是因为男法的出炉,引发了天地间的阴阳大变。 一直以来,由于阴势昌盛,阳势如同死水般纹丝不动,导致这个世界阴盛阳衰,男女严重失衡,同样的,由于缺乏必要的阴阳调和,近九成九的女修都很难在境界上迈入上三品,鲜有几个出类拔萃者,靠的也是与生俱来的运力,再加上得天独厚,方才能踏过第三品,得见高序艺术。 但也就这样了,再往上的二品、一品早绝于人间数千年,若非上古时期的文献还完整,人们都要怀疑它到底是否存在。 不过这一晚的天象异变,也没有因此就把停摆了不知多少年的阴阳两仪大盘给运转起来,只不过是有什么东西稍微刺激了一下天地,让阳势倾泄,有了一个可去之处。 以上,都是理论性的东西。 通俗点说就是,此刻仍在梦中的余象先,不知不觉就以开龙脊之法,打破了男人在修行上的桎梏,看似轻巧,其实是因为天地积怨太重,到了一定程度,符合一定条件后,就是只公猪站在这波风口上也能够起飞。 穆雪弓虽然没有望气之术,但也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朝这里汇聚,然后往余象先的身上涌去。 这无形中也勾动了她的心湖,穆雪弓什么也没干,就站在院内临时充当了一下护法,个人品艺就上升了一个大阶,从上上五品“临兵”直接冲破玄关,进入下下四品,正式得享“武臣”的称号。 看似不可思议,其实也是她这两年锋从磨砺浴血奋战,几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积累,再加上弑君的行为符合武者“以下犯上”的本心,今夜又幸运的得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阴阳调和之力,方方面面下,让她无需外物就能够突破品艺序列,还一发不可收拾,稳稳地站到了下中四品上! 咔—— 嚓—— 一只惨白的枯手从井里攀了出来,披头散发,蓬松遮脸的战国版贞子露出脑袋,目光死白死白,表情怨恨! “滚回去。” 好嘞。 发现没有机会,玉钗女痛快地缩了回去。 要说这三女也是可惜,井中阴气太盛,余象先一个人能勾引到的阳力也有限,被穆雪弓取了一大半后,剩下的完全进不了她们的身体,三人白白错过这段机缘,倒是便宜了一只刚好从屋顶上蹦跶而过的小橘猫,此刻如痴如醉,突然一头摔下来,被穆雪弓给接住。 又过去半个时辰,天地间已逐渐恢复清朗,穆雪弓这才走入屋内,看到还保持着开龙脊姿势,但已安然入睡的余象先,忍不住嘴角动动,露出甚少出现的甜美微笑,然后替他的小肚子盖上一层薄薄的丝被。 又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余象先发现自己不仅精神充沛,还有种玄妙的感觉,仿佛自己更眉清目秀了! 这不是他的错觉,一夜之间,他不光长了三厘米,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不少,有些小男子汉的味道了。 这就是修行的魅力,它能够完全作用到人身上,改变人的体貌特质,遗憾的是,不学无术的人很难直观体会到。 刷牙、洗脸。 余象先这才想起井里还泡着三个人,他探头看了下去。 三女好像也刚起,正呈三角形撑在井壁上,三人一边简单洗漱,一边在议论昨晚的天象问题。 果然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八卦工具,泡水了都不影响正常发挥。 穆雪弓今天没去上班,原因自然是请假。 看到余象先成功开龙脊后壮实了的后背,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似乎可行的修行办法。 “吃早餐了。” “等一下!” 今天起得有点早,估计也就八九点,所以余象先得以看到一些晨间才有的生活气息,他现在就趴在围墙上,看隔壁的人家是怎么过这一个早上的。 出来了—— 这是刚吃完早饭,换上一身公服准备去上班的邻居姐姐,人长得很普通,就是壮,不然哪来的力气养活一家三口。 “大男,晚上就不用做了,我和几位同事做局。” 昨天杵个扫把和自己打招呼的中年男人走出厨房,估计还没来得及剃胡子,显得有些彪悍,他的手擦了擦围裙,很娴熟地解开背扣,往门边挂上,借此道: “正好,老张他们说约我去钓鱼,就钓几圈。” 他憨憨地笑,是在征求同意。 “那你就去吧,注意点时间。”邻居姐姐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些钱来。 “大人今晚不回来?那我也约了几个兄弟去听戏。” 门帘又揭开,小油头明显刚睡醒,这会儿匆匆出来就是为了雨露均沾。 余象先看到他就心痒痒,忍不住喊了一句:“喂,二男,昨天中午梳得那么油光粉面去哪浪啦。” “余象先——” 穆雪弓听到他声音响起,连忙出来呵斥:“你给我回来!” 这邻家的壮姐姐显然是被他的颜值给惊呆了,没反应过来,只看失了神。 倒是她家的小油头立刻怒气值彪满,冲过来就大骂:“什么浪,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浪。” 哈。 你要和我骂街? 余象先一点不怯,神气哼哼道:“紧张什么,开个玩笑嘛,你要是心里头没事,怎么急着解释呀。” “开玩笑?我开你脑瓢!贼喊捉贼,昨天是谁勾三搭四,大家都有眼睛看的!” “你说我勾三搭四,我需要勾三搭四?那三个社会智障,给我端茶送水我都不带正眼瞧的。” 伤人了哈老弟! 井里立即传来三女的骂骂咧咧,只可惜围墙这边吵得太激烈,一时间没人在意她们。 “穆大人。” 邻家这位姐姐看向穆雪弓,她此刻还不知道对方已经升任右宫校尉,正式封了爵,可便是平常,这位的社会地位也是比自己高的,所以率先打了招呼。 “陈姐姐,抱歉了,我这弟弟年轻不懂事。” 穆雪弓也不惯着,提溜起还在朝人龇牙的余象先就走。 这样一来倒让小油头如鲠在喉,骂不出去的话都变成了一肚子的委屈。 啪—— 结果一巴掌甩过来,打在他赌气的脸上。 已经回过神来的邻居姐姐怒道:“你是不是又和张胜女他们玩去了!” 骂完小男,她又骂大男:“我不是让你看着他嘛,成天去那小广场学什么舞艺,到处招摇,把老娘的脸都给丢尽了!钓鱼钓鱼,就知道钓鱼,买个鱼竿都要我三两银子,我买条狗都比你能看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两个就继续给我作,看老娘找不找第三个!” 哈—— 余象先虽然被严令不能再出去,但没说不让探头出来看热闹啊,反正今天就搬走了,他也不嫌事大,谁让这小子昨天咋呼自己,至于被一同连累的中年大叔,抱歉了,世界就是这样的,喝凉水都能塞牙缝,再说了,人家指不定也心爽呢,哼哼。 穆雪弓没办法治他这毛病,反正他自己不嫌丢人就行了。 隔壁的训夫声再次引来周围邻居们的观望,小巷子内就这点爱好,随便什么点动静都像看大戏。 原本只是这一家的姐姐在训,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事也能攀比,很快又有几家的丈夫被拉出来训话,一时间鸡飞狗跳,整个巷子都热闹开了。 四下里看得津津乐道的余象先突然发现,这周边的女人都长得很普通啊,别说和穆雪弓不是一个等级的,就是井里头那三个,随便提溜出来都能够艳压群芳了。 难道是巧合? 其实不是。 他现在还不知道,尽管女权至上,女尊男卑,但社会上的阶层永远不是以男女来划分的,在这封建时代,上层社会的权贵掌握着近九成的社会资源,而基因优秀的男人,自然也是社会资源的一种。 长此以往,这些上层权贵的后代肯定是越来越好看,再加上自幼就快人一步修行,颜值这一块也就像她们的地位一样,居高不下,难以撼动。 至于底层的百姓,同样会伴随相反的社会衍化,普通的就更普通,平庸的也会更平庸,哪怕能够修行,但大多错过最好的入门时间,后面所带来的益处还远不如化妆大,至此就陷入到恶性循环中,很难给家族的基因带来优质的改变。 这些都是正常的现象,个别的例子不足为道,就像什么时候一户普通人家里生出了个漂亮的姑娘,又或者权贵府上出了一个丑丫头,都不要觉得奇怪,毕竟这种特例总会伴随着生活出现,意外意外,只要不是外遇就好。 吱—— 就在这乱糟糟的家长里短中,一辆豪华的鎏金大马车成功地避开了众人的注意力,悄无声息地停在院门口。 等到大家发现这特殊存在的时候,马车外的准备工作也完成了。 踩在铺张的地毯上,一位身穿金袍,玉树临风的儒雅男人出现。 高阳侯。 岚国女帝最宠爱的男人。 第八章、小剑姬八 高阳侯的突然出现,带了一种神奇的效应,首先是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接着一个个观众重新登场,搬来小板凳的,趴上围墙的,或者躲回到家里偷瞄的。 这就是没网的生活。 这样看过去,余象先也被对方出场的风采给震慑到——这位大叔,你皮肤保养得很好啊。 高阳侯的确不年轻了,但他长得很勾人心,特别是女人心,所以他是高阳侯,岚国女帝最宠爱的宝贝。 有了这座国内最大的靠山,高阳侯在岚国的影响力可想而知,这也是余象先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接触到的最有话语权的一位权贵了,就算是春宫府的南杏,在这位面前也得保持应有的尊敬。 这毕竟,是王的男人。 余象先咳了一声,提醒穆雪弓,咱们是不是得出去迎接一下人家啊?领导的家人也是半个领导,别把路给走窄了。 穆雪弓没说话。 进到院子内四处看了看的高阳侯也没说话。 最先说话的是从井里匆匆爬上来的三女,她们已经感觉到主人的到来了。 “侯爷——” 一脸雀跃的玉钗女委屈啊,这回真是盼过了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家人给盼来了。 正要出井诉说,却被随同高阳侯一起来的老女官摇头制止,示意你们就挂在那,之前怎么待着现在还怎么待着。 于是乎这三个脑袋虽然像土拨鼠一样虽从井里冒了出来,但都没一个敢动,原本该是配角的她们也被踢出了剧组,成为观众。 “穆大人。” 老女官抬起宽大的袖子,行了一个端正的礼,随着她手一挥,早已做好准备的女护卫就把两箱沉重的东西抬了上来。 “侯府管教不严,以至于底下人多有冒犯,此番侯爷亲临府上,一来当面赔罪,二来,想与这位小先生说几句话,不知方便可否?” 找我? 余象先看不明白。 穆雪弓无动于衷:“舍下当不起侯爷大礼,赔罪就不用了,一点小胡闹,事情已经过去,至于——” 说到这,她看向底下的男人,告诉他:“侯爷有事找你,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没关系,我罩得住。” 余象先一听就稳了,考虑了一下,果断摇头,想不出自己和个男人有什么好聊的。 眼看被拒绝,老女官转头看向自家主子,奇怪的是,负手在后的高阳侯只是抬了下眉,并没有表示什么。 “如此,便叨扰了,小先生日后有空,可以随时来我侯府做客,舍下必扫榻以待,侯爷很喜欢交朋友,特别是小先生这样的好朋友。” “哎,你等等——” 余象先指指井内那三只探头探脑的土拨鼠:“这三个你们弄回去。” 老女官微一笑,又抬起宽大的袖子:“此三人既然冒犯了小先生,今后就交由小先生处理了,要杀要剐,是遣是留,全凭小先生做主。” 喂,不是吧,就算我隔壁家里有擀面杖啊,需要打仗啊,也看不上这三个泡过水的智障啊! 晓得自己不受人待见,井中刚露出头来的三女又整齐划一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心中有其他计较的穆雪弓却没有反对:“既然侯爷都这么说了,那就先留着吧,搬了新家后总是要请人的,这侯爷府上出来的下人也比外面的要好使唤——箱子带回去!” 别啊! 余象先眼睛吃痛,这么沉重的箱子,一看就老值钱了,怎么连看一眼都不行了。 老女官知道这院子内真正话事人的是谁,手一挥,又让人把这两个大箱子给扛了回去。 你说奇不奇怪,由始至终那位儒雅不凡的高阳侯都像个道具人一样,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多余的声都不吭,就是在最后离开的时候看了余象先一眼,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他什么意思?” 余象先神色复杂地问穆雪弓:“这人为什么冲我笑?” 穆雪弓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故作神秘罢了,引你好奇去找他,这些侯爷都有此类手段,否则怎么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讨好君上...” “不过这位高阳侯倒是不可小觑,此人出身地方望族,七岁就被选秀入宫,年近三十才得陛下相中,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听宫内人说,连当今坐镇正宫的端阳王都对他礼让三分,不好与其争宠,称得上是大器晚成。” 大器晚成啊。 余象先回想对方刚才的模样,是真有点东西。 其实穆雪弓清楚,这位高阳侯多半就是冲着那卷开龙脊秘术来的,她倒不怕有人知道是自己私藏了,反正问就是没有,况且白幼微已经死了,两人都不说的话,外人也只当这是一门强身之术。 当然,对那些靠依附女性来获得财富地位的男人来说,这门秘术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除了能够让人枯木逢春,恐怕还会带来时来运转的机会,所以一些觊觎是肯定存在的,但穆雪弓料定这些人不敢明着来抢,面子是一回事,传出去也会影响到自家君上的声誉。 本来得宠就不易,蠢货才做些惹麻烦讨人嫌的事,聪明的男人得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 很显然,高阳侯就是此类佼佼者,否则哪来的今日。 不过有些事穆雪弓还是得叮嘱余象先,特别是关于男法的全部,省得他少年人心气,半点城府都没有就被人给诓了去。 接下来就是商量搬家了。 “对了,该让那三个家伙上来了,不干活总想偷懒可不行,已经偷懒一个晚上了。” 在明确这三女算是赔罪的礼物,被高阳侯像二手车一样转给自己,那么他余象先也就没有必要像伺候新车一样,干什么都想着保养,反正怎么痛快就怎么开。 半个时辰后,重新收拾好自己的三女齐刷刷地站在院内,听候新主人的吩咐。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啊。” 余象先对要砍自己的冷傲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对昨天一来就调戏自己的雅致女印象也一般,倒是可亲可甜的玉钗女还行。 “来吧,展示一下自己。” “奴家闻玉,鹤郡人士,家母在永年镇守麾下任曹官,奴家主修剑艺,现为中八品拔剑人。” “你是剑姬啊,那以后就叫你小剑姬吧,排第二。” 啊? 玉钗女琢磨自己的新名字,小剑姬八是因为我修为才到八品吗?那以后是不是要叫小剑姬七,小剑姬六? 不过余象先已经略过她,看向下一个。 “到你,就这样来。” “关井仪,龙郡人,家母在和远商会任协理,主修射艺,下中七品白矢。”雅致女一口气说完,显然还有些不服气。 余象先摇摇头:“这名字也不好记,以后就叫小白,排第三。” 最后看向一直在酝酿情绪,好不容易肯放下身段,接受事实的冷傲女。 “我叫——” “小黑。” 余象先指指她:“排第四。” 冷傲女:“???” 闻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谁排第一?” 问得好,余象先笑笑,抱起那只在晒太阳的懒猫,隆重介绍:“她叫橘姐,以后就是你们的大姐大。” 三女脸色顿时黑下来。 第九章、天黑路滑,社会复杂 从一个下等的,娱人为乐的资深草根,到一位新星冉起,掌握右宫兵马的女爵的“小丈夫”,余象先只用了不到四十八个小时。 四十八个小时,一个正常男人能干什么? 喝两顿酒,吹两晚牛逼,运气好的能够在赌坊里连赢几把,当然,也有可能输到自宫躲债。 可是年方十六岁的余象先,就完成了大多数男人的梦想,用自己的努力,来向后来者证明“莫欺少年穷”这一条修行界至理是永不过时的。 只要你敢想,只要你敢做,女帝你也可以拉上床! 以上,堪称新时代的男性思想,人民的榜样。 当然,丈夫这两个字还有待商榷,不过身边的人都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余象先现在的身份。 穆雪弓的小丈夫。 自此,余象先的人生目标其实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该吃吃吃吃,该喝喝喝喝。 “那么从今天开始,她三人就作为你的陪练,等入秋后大德男院新一轮招生,再安排你进去补充艺理知识。” 刚搬进内城这座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新宅院,余象先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就被穆雪弓给提前安排了。 陪练? 他一脸惊颤,仿佛听到礼拜要加班一样。 不不不,我不需要人陪。 余象先连忙表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读书,旁边有人的话会分散注意力。 “不是陪你读书,是陪你过招。” 穆雪弓拉着他的手在台阶上坐下,好好给他解释: “其实有一条捷径,就算没有三道二十二艺那样具体的道艺之理,也可以给你带来方方面面的提升...” 真有这样的好事?余象先斜眼看着她,我怎么就不信呢。 “你先听我说...” 穆雪弓拍拍他的手,安抚道:“在道艺修行中,除去为了探索更高的天地至理,参合自身修为外,我们修行的,也无非是与人动手的本事,也就是怎么攻击和防御...” “没有具体的艺理,想修好进攻的法术自然是不能了...” 余象先到这插了句嘴:“攻击不行的话,防御肯定也不行啊,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读书,尽早悟出那条能够让男人战无不胜的真理的。” 穆雪弓的脸上再次露出难得的笑容,摸摸他头发,很欣慰:“我说的不是防御,我说的是挨打。” “???” “可能攻击和防御你不好理解,那咱们通俗点,打人和挨打,明白了吗?既然没有系统的道理来让男人学习如何打人,那你就先学好如何挨打,当然,不是要你站在那被打,而是在被人打的过程中,学会如何闪避,如何以最少的代价去承受最大的打击——你看,这样一说是不是很容易理解?” 穆雪弓,你有毒吧! 余象先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女人,仿佛第一次认识。 你在和林北讲什么笑话哦! 容易? 最容易的办法是你雇佣十个八个像你这么高修为的女人在我身边,既省时间又省力,至于需要花费的钱那就更简单了,之前就有两箱,虽然错过了,但日后肯定还有! 要是你实在承担不起人情,也违背不了良心接受贿赂,我可以啊,我不要紧的,我可以拉下脸来去高阳侯府走一趟,找我的好朋友周济一下。 没错,就是这样,我余象先也是有朋友的人,这穆家的软饭谁爱吃谁吃! 他刚要起身,穆雪弓的手就压了下来,一副做出了好大一个决定的表情:“我已经和她们三个说好了,从现在开始,只要我不开口阻止,只要不是睡觉时候,她们都可以无差别攻击你,当然,得循循渐进,也不能伤你性命,至于伤筋动骨什么的,我明天就去请一位医女到府上,专门对你负责。” “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钱不是问题。” “不是——” “不用妄自菲薄,我清楚你的资质,一直清楚。” “你能不能——” “可以,我会控制自己的不忍心,我现在就离开。” 余象先干着急没用,一开口被这个女人给连人带话给压了下去,直到最后这一句话说完,穆雪弓果真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完犊子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去找自己的好朋友,高阳侯不是说了扫榻以待吗,暂时就去他那里避避! 余象先刚要起身离开,眼前就突然飘过一条淡黄色的长裙。 拦住自己的,是可亲可爱的工具人小剑姬八呢。 闻玉笑嘻嘻地看着一脸惊恐的他,示意手上还没削锋利的竹剑:“喂,不是吧,小先生,这么着急啊,那你是想先试试我这个近打呀,还是关姐姐的远打呀,又或者,我两人的混合双打呀!” “闻姐姐是吧。”余象先板起脸来道:“我警告你啊,别以为自己长得温柔又漂亮我就——” 嗖! 一支冷箭从后而来,余象先浑身鸡皮疙瘩顿起,本能地就做出了黄鳝般的反应,还是以一种最小幅度的身体摆动,精妙地躲过了偷袭。 “厉害!” 闻玉瞬间收起了轻视,尽管知道关井仪只使出不到一成的功力,但能够在一位下七品白矢的偷袭下轻松躲过,已经足够证明,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 “小先生,我们来了!” 等一等,我还有最后一句... ... ... 我叫余象先,这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如你所见,我躺了。 我姥爷曾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现在这副像被大卡车碾过的身体,怎么说也得需要... “小问题,一个治愈术搞定,马上就能够活蹦乱跳,保证比之前还精神。” 穆雪弓这次是真的非常上心了,原本说明天才去请来医女,刚才离开后闲着没事,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显眼的小白巾扎在脑袋上,西子般的发型,可爱的小圆脸,再加上里三层外三层黑白相间的特色着装,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少女来自医官署,也必然是师从某位大国手。 “你是?”余象先强忍着伤痛,抬起头来打量这位举手投足间显得异常活泼的少女。 “我叫王木鹊,你没有猜错,就是那个最好的王木鹊!”小白巾一手插着腰,一手提起自己引以为傲的药箱,仿佛这就是她的标志。 谢谢你啊。 余象先点点头,这样我就知道如何问候你全家了! “好了,乖宝宝不要动,很快的,如果你想感悟本医师的手段,以后有的是机会。” 王木鹊搓搓手,又灵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关节,开始进入到状态中。 “人身百杂,以骨为基——” 冰冷的玉手触摸上余象先被打断的小腿,不知道以怎样的一种飞速作用,只听咔擦一声,就接上了。 “骨正,则人正——” 又是几声咔擦,这次是胸间三根肋骨齐齐复原。 “膀者,肾府——” 这次少女手上发出微微荧光,需要治愈的是被闻玉一记肾击偷袭的位置。 接下来就是其他处的伤势了,果然不需要太久,在最后的贯穿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肌肉重生后,余象先又可以龙精虎猛地跳下床来了。 不可思议! 抛开之前的苦难,这会儿,他完全沉醉在这些女修所带来的神奇力量中。 “弟弟,怎样,姐姐是不是很值这个价钱!” 值,太值了! 这是余象先的真心话。 旁边的军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点点头,有了王木鹊,一切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今天就这样吧,从明天开始,逐步提高你们的攻击强度,视情况可以增进一点法术性的伤害。” 穆雪弓! 余象先唰一下回过头,很是愤怒地看着她,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穆军娘一愣,见他这副表情,瞬间明白了。 ——行吧,弟弟,姐姐知道你在想什么,是我错了。 她当即痛下决心:“那就再继续吧,以后不到吃饭睡觉的时间不结束!” “???” 第十章、弑君者死罪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时间它就像个没心没肺的观众,眨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对余象先来说就像过了一年。 这一个月,他好像只路边的野狗,去到哪里都有人嫌,横着打、竖着打、单打、双打,只要是和打有关的动词,都在余象先身上解释了一遍。 有几次实在忍不住,他做好了夜逃的准备,可谁知道沾上床的自己像中了诅咒一样,说睡就睡。 他痛恨自己的不争气,最终守着一个夜晚不上床,爬出了房间。 没想到这样一来,又触发了一个新的机制,敏感的穆雪弓以为他嫌弃白天的修炼强度还不够,想要开展实际的夜晚训练,最终如他所愿,叫醒三女继续追击。 当然,这一个月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比如和王木鹊的感情就突飞猛进了许多。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自己业务能力这么强,一天能够让她治愈十几次,试问这么大的接触量,感情都还不能升温的话,自己还叫余象先吗? 果然,他们从医患关系变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可以托付生死的那种。 而王木鹊也把余象先解锁得七七八八了,该摸的和不该摸的也都摸过了,要不是王木鹊医女的身份,换作其他男人现在要碰瓷她,说什么你要对我负责这类的话,王木鹊也只能含泪咽下去,然后随手找个机会,悄无声息地把人给意外掉。 当然,这一个月最大的改变是,和穆雪弓的关系突然就变得疏远了。 一是穆雪弓为了不打扰他挨打,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如此一来,两人见面相处的时间自然而然地就少了。 二是牧叶蓁回朝了。 这是五天前的事,一战而灭人国的牧大将军像巡回演出一样,慢腾腾地走了二十多天后,终于回到了她的母国首都平京都。 岚国女帝亲出北阙相迎,一品以下官员出城门三十里外郊迎,三品以下官员出六十里外郊迎,其余五品以下在京官员,九十里外郊迎。 政治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能够参与到其中的人不多,但是懂的人却不少。 于是你就会看到,这几天平京都的大街小巷都在传着那些有的没的事,不管是不是被百姓们说中,还是道理本就是如此,总之,从牧将军回来后,整个岚国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朝野间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都在等这口自牧叶蓁出征鹿女国开始就起炖的铁锅揭开,大家都想知道这里面炖的是什么,又是什么人能够分一杯羹。 又或者,有人嫌这火候还不够,提议再往里面多加几条人命,不过这次应该不需要两国的士兵和百姓们来出人头了,该换成那些吃饱喝足后想要搞大新闻的权贵们掏命了。 时间来到九月初,大朝议。 这一天,春宫府大胥南杏在殿上,参原绯云军先登校尉,现右宫校尉穆雪弓一百零八项罪状,其中,大罪三十六项,小罪七十二条。 不发则以,一发惊人,朝堂上一时喧哗,获悉消息的国人们也纷纷起议,一日之间传遍千里,举国都为之震惊。 这是掌礼仪书教的春宫府在向统兵御马的夏官府开炮? 这是南杏背后的长公主向牧叶蓁背后的二殿下开炮? 这是文道向战道开炮? 朝堂无小事,任何人的一言一行,在被放大后都能够产生出各种解读,众说纷纷之下,一场大戏拉开序幕。 按照岚国律法,被参之人要自请去职,先回家待着,等着上头派人来调查,但是这一次不同,刚被委任为右宫校尉,已经成为权贵阶级一员的穆雪弓,竟然直接就被下了大狱! 这还不算,随后岚国女帝就下诏令,着天官府(六府之首,总御百官)、秋官府(刑)、国人参议(代表)一同会审此案,任命凤原君、北信君协理督办,再给予高阳候参同议审的权利,如君亲临。 如此豪华而又复杂的阵容,不管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已是将所有权贵势力都牵扯了进去,一时间风声鹤唳,再高明的棋手,恐怕都不敢在这浑水中随意下子。 抽丝剥茧后可以看到,此次南杏虽然参了穆雪弓一百零八条罪状,但最大的争议,也就是此次政治事件的问题核心,主要集中在穆雪弓私自绞死鹿女国女帝这件事上,其余的就是围绕这件事情所产生的各种相关问题了。 不过七十二条小罪中,关于穆雪弓跋扈民间,强抢草根余象先这件事,倒是很快就有了结论—— “啥?会杀头?!” 你不要吓我啊! 听到穆雪弓被下大狱,余象先的确惊呆了。 什么情况?这安逸的日子才多久? 没完了! 虽说刑不上士大夫,但是违反了国法还是要用杀头的。 不上刑只是为了保全权贵阶级的体面,但当你真犯了死罪,那把秋后的刀可不会因你大富大贵就变软,那五匹用来分尸的马也不管你是什么君什么候,总之马鞭一响,爹妈白养。 “那个,房子要被收回吗?” 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余象先面对找上门来调查的秋府女官,率先关心起这个问题。 果然,被鄙视了。 “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你家大人的死活吗?”秋官府此番带队上门的是一位女中士(官职),看来很为穆雪弓不值。 余象先觉得你这逻辑好奇怪:“关心有用的话,你们还来干嘛?” 额。 好像有点道理哈。 原本想要怼他一两句的闻玉刚想开口,又觉得这逻辑也没问题。 最近打这家伙多了,她已经有点分不出尊卑了,再加上穆雪弓碰上此等大案,生死三七开,她还顾忌什么。 闻玉的心态也是穆府现在多数人的心态。 “暂未定罪,一切如旧。”这位女中士不想和他解释那么多,这次来主要是询问穆雪弓强抢秀男一事—— 对了,你是当事人耶! “没有强抢,我是自愿的。” 在这个问题上,余象先倒是很坚定地要为穆雪弓讨回清白。 “可是当晚在草堂内,不只一个人目睹你在挣扎,还喊出等一下之类的很是抗拒的话。” 另一位协同办案的秋府女下士眼睛一眯,有威逼,也有警告:小伙子你可不要说谎哦,我们可是有不少人证的,容不得你抵赖。 “人家叫我去吃饭我说等一下,人家叫我去钓鱼我说等一下,现在你们来问我话,我也可以说等一下,等一下有什么问题吗?”余象先表示不明白。 “可你在挣扎哦。”这位女下士直指事件的矛盾处,步步逼近。 是吗? 原来你也发现了。 余象先看到对方这信心满满的样子,抱歉道:“我看这位姐姐挺眼熟的,应该也是去草堂玩过的吧,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有种专业动作叫做欲迎还拒,半推半就吗。” 第十一章、我不是要你的钱 第十二章、找关系 第十三章、为爱我受冷风吹 “草堂闻雀一别,已有月余,小先生可还安好。” “劳烦公正姐姐挂念,小象也时常思念姐姐风采。” 小白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还是能办些事的,余象先很顺利地在清欢茶楼上见到了自己穿越过来后的第一批恩客。 王苾还是一如既往,坐有坐姿,笑有笑样,举手投足间尽显女子优雅,不会因为对面是个过气草根,就懈怠这职业上的表现。 “我知小先生因何而来,还请莫怪王苾心直口快,若是普通人,以王苾对小先生的欣赏,定然会帮忙行走,但王苾身为商会理事,这等涉及朝堂党争道争之事,避之唯恐不及,如何敢插手。” 茶艺公正不愧是茶艺公正,总能够以最简单的办法让人心服口服,要是换成林妙真,想要听到这样的肺腑之言,恐怕得先被她调戏个七七八八,才有可能听上一听。 萧蓉蓉就更不用说了,此等要钱有钱,要颜有颜的渣女,就算她把你吃了,抹干净嘴巴了,恐怕也得不到一句真话,甚至就这样吊着你,让你绝了念头不是,不绝念头又还得继续吃床亏。 王苾误会自己的来意也是正常,按照正常男人的做法,自己登门拜会,当然是想要求助对方手上的力量。 但余象先此番的目的并非如此。 他嘴巴张了张,表现出内心的纠结与失落后,最终叹了声气,有感而发:“感谢姐姐这般坦诚,最近时间,小象也是求门无路,这才厚着脸皮来姐姐处,想是有个希望,却也知道是自己骗自己,姐姐既有难处,我再苛求,就过了。” 王苾微微一笑,斟了杯茶给他:“来,喝下去,定定心。” 余象先乖乖照做了。 王苾又道:“其实第一次在草堂见到你,便知你有灵性,今日你既然能想起来找我,叫我一声姐姐,我这做姐姐的,就不能让你空着手出去,穆雪弓的事,我是帮不上忙了,但是不管事情最后如何,你且放心,都不会连累到你,不过事后你要来我这里待一段时间,就当作学些茶艺事,如此,我也好交代。” 这就是要保自己了。 余象先面露感激,又开始展示自己在草堂里迎来送往的老手艺,与王苾海阔天空地聊着,直到时候差不多了,他才起身告退。 但就在王苾将他送出茶室,准备下楼前,余象先突然回头,用何书桓似的表情紧紧地握住她双臂,像是下定了十足的决心:“姐姐,我还想试试,你能不能引我去见一见南尚仪。” 王苾看着他,心中有些震动,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般。 “都说勾栏画坊里哪来的真事,不过是你演你的,我看我看的,但今日,姐姐还是错看你了——” 王苾一脸感慨地摸摸他倔强的脸蛋,最终道:“行吧,就为你这执着,姐姐今番便是踩湿了鞋又如何,走吧,我现在便带你去见南杏。” 搞定。 ... ... “王苾,你和清商会什么意思?” 南府,南杏没有拒绝王苾的登门拜访,但是她的妹妹南桑子在看到余象先后,瞳孔一缩,当即摆起脸色。 南杏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立场不明的相识。 “两位尚仪,王苾此来与商会无关,只是一个做姐姐的,带一位弟弟来拜访故人,怎么,这都不行了?” 南桑子可不信:“你——” 南杏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妹妹,后者知道失态,立刻就闭嘴了。 “王公正请坐。” 南杏微笑示意,然后又看向这场中唯一的男性,也抬手:“你也坐下吧。” 作为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南杏就算不启用她的礼教艺术,余象先也能够感到对方的威严。 当然了,与南杏这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不同,南桑子虽然长得比萝莉似娇小的姐姐成熟,该有的前后也都有,但这一开始就咋咋呼呼的劲头,很像故事里不讨好的反派啊。 作为仪艺修习者,应该要把自己变成一具莫得感情的机器,这样一看,她南桑子啥也不是。 “既然是王公正的面子,我便许你一个明白,说吧,来见我想知道些什么?” 在南杏的世界里,余象先只是一枚棋子。 那一夜在草堂,原本是想用他来发挥一些作用的,可没想到穆雪弓却自己将把柄给递了过来,那么他这枚小棋子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所以南杏才能够以一种足够包容的态度,来面见这个很难再见到自己的小草根。 余象先既然来了南府,也就不需要再挢揉造作了,因为这里的主人不吃这套,而且极为反感。 他起身,作揖:“有两件事,想与南大人言。” 在尚仪们的心目中,任何人的“无礼”都是对她们最大的挑衅。 余象先不会干那些无故去刺激对方的傻事,以他现在的身份再怎么龇牙,人家也只当你是只从街边跑出来的耗子,嫌恶心而已。 所以该行的礼,他一板一眼地做了,为的也是后面,能把那根针插得更深一些。 南杏淡然抬手:“讲。” 脸上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是手头上已经有示意的动作,这对任何行为举止都有一定严格要求的尚仪们来说,算是一种友善的表现了。 余象先看了身旁的王苾一眼——注意,这是细节。 王公正感受到他的需要,微微一笑,示意他放心,姐姐就在背后,给你撑腰。 狗男女! 南桑子轻哼一声,自然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余象先顿了顿,才一字一句问道:“敢问南尚仪,我家大人会怎样?” “死。” 南杏就一个字,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解释,因为没有例外,恐怕余象先还没问出来,她就已经知道对方想知道什么,所以语气不见波澜,但又像根棺材钉一样扎得稳透。 她就是要把穆雪弓钉死在礼教的棺材板上,以此来震慑这些年活蹦乱跳的战道! “还有呢。” 看到这小子脸上惊恐和畏惧的表情后,南杏露出了少有的微笑,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时刻——这个小草根终究是穆雪弓最在意的人,既然如此,在穆雪弓身上得不到的快乐,起码先从这家伙身上收获了一些。 克制。 她又面无表情了。 当然,快乐过后的南杏,并不介意给些时间让余象先消化,因为她也有点喜欢这过去从没放在眼里的草根,至少,在得到自己的答复后,他并没有做出那些愚蠢的反问和抗议,既然如此,欣赏一下这样底层的男人,也不是不行。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伴随着南桑子坐不住,挪动了一下屁股发出一声吱响后,余象先再次开口了。 不过这次他说出的话,就像那晚穆雪弓道出自己绞死白幼微时一样,霎时间让场上这三个女人都动容了。 “最后一件事,那晚在草堂,我出来与姐姐们见面前,有人杀我。” 寂静。 片刻,王苾先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余象先知道三人不是没听清,而是在思考这件事背后所隐藏的东西,现在在思考完后,需要再确定一下。 所以他回过头,又重复了一遍,并且补充得更仔细: “那晚我出来与姐姐相见前,大约一刻钟左右,有人,杀我,这件事我也告知了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判断是咒术。” 哈! 南桑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撒谎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啥也不是的低贱男人,还需要用咒术来杀你?就算是真有人用咒术,你还能活着?真是可笑——” “姐姐,你说这家伙是当我们傻,还是他自己傻。” 事实就是这样,这是整个事件最大的矛盾点,穆雪弓当初知道后也有过类似的疑惑,只是她无条件地相信余象先,所以才没有继续在这问题上深究。 “我信。” 南杏出乎意料地抬起头,目光无比冰冷,对余象先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第十四章、没了没了,没了 第十五章、不听不听,不听(请大家帮想书名) 第十六章、将军 “不见?” 余象先听到侍卫们的回话后,假意一愣,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像失去了主心骨。 他知道牧叶蓁不会这么轻易见自己,否则的话穆雪弓被参,当时就在朝堂上的她为何一声不吭。 所以这位大将军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肯定明白自己来的目的,不见也就不奇怪了。 况且从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牧叶蓁自班师回朝后,除了那日百官郊外迎接,之后晋庙告祖,再往后,这人除了必须的上朝外一直闭门不出,而且就算是上朝也还请假,只说征战太久,紧绷惯了,一松懈下来反而周身不适。 骗男人的话。 堂堂一个三品大修女,天下无双的大剑姬,又不需要上场杀敌,也不需要亲自先登,你哪来的不适,除非是姨妈来了。 别说,牧叶蓁还就是这样回自己老板的:陛下啊,你也知道咱们女人先天有失,总有那么几日不痛快,你就给我休息一下吧。 回家就继续奏乐,继续舞。 自污。 不高明,但是非常有效的手段,为人臣子,当知进退,牧叶蓁就是这么的天下无敌。 既然人家不见,余象先也没有办法硬闯。 于是他跪坐了下来。 “小先生,你!” 侍卫们都惊了,有人就想过来拉起他,毕竟成何体统。 “别碰我。” 余象先掸开这女人的手,一脸肃穆,让人感觉他这小小的身体内,藏着大大的能量。 “既然大将军忙,我就在这等着吧,什么时候大将军有空了,还劳烦几位姐姐再通报。” ... ... 号外!号外! 这一天,也不知道哪来的小道消息,传得极度邪乎,说什么有个男人跪在大将军府门前,请求一见,大将军未曾如他所愿,于是乎,这人就跪了两个时辰,至今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哎,你们说,不会是我们家那位吧。” 闻玉等不来余象先回府,就自己先喊人开饭了,夕阳西下,吃着吃着,突然就听到这消息。 说完她自己先愣了,放下筷子:“不会吧?!” 小黑冷哼一声:“你说呢。” 三女连忙起身,急匆匆就跑出去。 “等等——” 闻玉又跑回饭桌,随手抓了一个鸡腿放进袖内:“姐姐,带点水去!” 天黑了,灯笼已经挂上,照得人有些心慌慌。 大将军府门前,新换班的女侍卫们都在打量这个跪坐在树下的男人,怎么看他都有点像成了精的妖魅,偏偏还敢到这里来撒野。 然后不远处,将军府的警戒范围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辆马车和人,都是闻听这里的动静,相约而来看热闹的。 国人就是这秉性,管你大将军不大将军,就算是女帝的热闹也是说看就看。 “你们说他能够坚持多久?这样跪着脚不麻吗?上厕所怎么办?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男人,还真是难为他了。” “造孽啊,女人自己造下的罪,怎么偏要个男人来背。” “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重情重义的男人,我还以为这些家伙的心里只有钱。” “看到这小男人,再想起家里那个没用的东西,我就火大,今晚得回去狠狠地抽他一顿才行,自己都快成鸡肋了,还天天与我面前妖精,不打上一顿,都忘了什么叫男德!” “穆雪弓这辈子也不枉活了,日后的史书上必然记载下这一刻。” “麻烦让让,麻烦让让——” “喂,挤什么挤,大了了不起啊。” “抱歉哈,那是我家人。” “啥?那你过去吧。” 关井仪三人这才挤过人群,然后与拦路的侍卫交涉。 没办法,外边虽不是将军府的警戒范围,但谁要是敢在此地来个飞跃人头,不用下面的人打骂,将军府四周的哨塔楼里,就有高品的射艺逐日者教你做人。 “只能过去一人,你们商量好了谁去,然后把他给我带走!” 品艺最高的侍卫头领走了过来,脸色暗沉。 她的确火大,却又没地方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就算牧将军不怪罪,自己的脸也没地方搁,日后怎么面对军中的同僚? 赶走是错,不赶走也是错! 闻玉不愿出这风头:“姐姐,你去吧。” “别!”关井仪拒绝,而且理直气壮道:“现在你是我姐姐,而且鸡腿在你身上。” “小...” 卧槽! 小黑呢? 闻玉傻眼了,明明一起挤过来的,这家伙竟然不见了。 没办法,只能自己过去了。 “先生——” 讪讪走到余象先面前,闻玉没应付过这种场面,再加上这里是大将军府,天然的威势会让人很局促,顿时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你来了,家里有事?” 余象先抬头,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像是被午后的太阳晒得已经麻木了。 家里当然有事! 事不就在这里嘛。 闻玉咧嘴一笑,表情难看道:“咱们还是起来吧,回去再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去找高阳侯,他一定有办法。” 余象先呵笑:“高阳侯代君督行此事,他敢有办法?” 这话一出来就问死闻玉了,但她还有说道:“就算高阳侯不行,你这样跪着也不是办法啊,要是穆大人知道了,可就要怪责我们了,她也会心疼的。” “哦。” 余象先还是无动于衷:“怪责就怪责呀,对你们我又不心疼。” 瞧您说的,这是人话嘛。 闻玉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来这是找不自在么。 “总之,你得回去,要是不走,我就拖你走了!” “对!”侍卫头子这时候也过来,恐吓道:“再不走,就把你拖走了!” 余象先看看奶凶奶凶的两人,把刚缓和了一点的表情又收了回去,淡淡道:“你要把我拖走,明天我就带着三尺白绫到这树下,吊死给你们看。” 这人指定有毛病! 侍卫头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这逼死军中同僚夫室的骂名,她可承担不起。 闻玉也承担不起。 所以她也只能走了,不过不忘把鸡腿和水留下,管这草根吃不吃,反正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哼! 死了最好,死了自己就能再回去侯爷府,省得天天被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埋汰,自己是个女人啊,竟然活得还不如一只猫! “饿了记得吃啊,要不然你挨不过的!” 恶狠狠地回头骂了句,闻玉只能先离开。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围观群众们顿时爆出阵阵喧哗,竟是集体鼓起了掌,显然在为余象先的表现喝彩! ... ... “外面什么情况,怎么比我这里还热闹,有人知道吗?” 尽了一天的兴,喝了一天的酒,牧叶蓁已经是满脸红光,但她还是没有散场的打算,继续让人歌舞,换着花样在玩。 席上的校尉们都还在,不过相比下午的拘谨,此刻所有人都放开了不少。 左一的军娘叹了声气,将军问起家不好不答了,其实她一直在关注外面的情况。 她倒没有低估余象先的骨气,只是再有骨气,你也得有身体支撑才行啊。 所以一个弱男子,能跪到什么时候? 恐怕太阳还没下山就晕了。 到时再叫人抬出去医治,事情也就解决了,要是这点小事都要来禀告大将军,那还要她们来干嘛? 只是没想到这小草根不单是倔,人家还有倔的本事,眼看太阳早就下山了,人还跪在那,不得不说,便是她也一肚子的惊讶。 “跪了一下午?” 听到事情经过的牧叶蓁呵笑一声:“他这哪里是跪,他这是在将我的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