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前夕 第二章萧漠 第三章追杀 第四章得救 第五章回营 第六章祁王萧洵 第七章将计就计 第二天清晨,夏满早早就醒了,与其说醒来不如说失眠。她打着哈欠,沉重的眼皮压得她张不开眼,脑袋晕晕乎乎的,似乎还能看见白色的星星,密密麻麻的。不用看都知道她的黑眼圈有多严重,这个状态,真的糟心透了。穿好衣服,竖起头发,整个过程都似乎在梦中完成的,收拾好自己,迷迷糊糊的进了主帐,她可没忘,他还要照顾萧漠衣食起居呢。 萧漠已经醒了,眯起眼睛看着哈欠连连的夏满,嘴角莫名的涌上一丝笑意,“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彻夜难眠吧。” 夏满揉揉眼睛,努力的让眼皮振作起来,同时拍打着自己的脸,好让混沌的大脑快些醒来,“怎么可能,顶多是没睡好而已,可能还不习惯睡你的帐篷吧。”她极力的解释着,不想让他知道她失眠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不然太丢脸了。 “哦,是不习惯啊。”萧漠故意加强了‘不习惯’的声音。 夏满稍微平复了心绪,她可不想在大白天红了脸给他看笑话,于是上前查看他的伤口,刀剑伤的伤口已经开始结了一层淡淡的痂,骨折的地方也已经消了肿,惊讶道:“恢复的不错啊。” “习武之人,身体异于常人,当然好的快。”萧漠不以为然。 夏满将他扶了起来,给他换了药,穿上外衫,又替他拢了发髻,问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不急,还有正事呢。” 夏满只得将他搀扶到软榻上。 片刻的时间,就见萧洵押着一个男子进了帐,狠狠地踢中男子的膝盖,男子随即跪倒在地,头发凌乱,眼角淤青,嘴边还残留着血迹,,袖子连着前襟被撕裂,露出了左臂。萧洵扯着男子的头发看向萧漠道:“三哥,他就是奸细。” 萧漠眼中杀机立现,“张育,居然是你。” 张育一言不发,闭上眼睛,只等待死亡。 萧洵递给萧漠一张纸条,“三哥,这是从信鸽身上截下来的,我前脚告诉他你性命危重,他后脚就急着报信。” 夏满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短短几字,皆戳中要害‘珩王无碍’ 昨晚的黑影竟是此人! 萧漠拿着纸条的手青筋尽显,似要突破皮肉一般,周身散发着浓浓的寒意,如寒冰般的语气冻的人发冷,“本王待你可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张育猛然睁开眼看着萧漠,眼中充满歉意,但也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便是决绝,声音嘶哑道:“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好一个无话可说,押下去,好生看管,对外不得泄露半点风声。”萧漠随即便唤了一名亲信将张育押了下去。 “三哥,为什么不杀了他,留着他后患无穷啊。”萧洵很是急切。 萧漠半靠在软榻上,神色早已恢复如初,“杀他还不到时候”。 萧洵疑惑的看着萧漠。而萧漠则是把玩着纸条,眼中恨极,“龙鳞暗纹,他可真是我们的好大哥啊。” 萧洵拿过纸条,将其稍微侧着仔细观看,果然,纸条中央有一枚龙鳞暗纹,惊呼:“他是太子府的人!” “我想太子应该和北朝、天狼勾结了。”萧漠眼中寒气森森。他昨天才派云魂去给千影送信,让千影在业城散播他病危的消息,今天张育就急着传信,动作好快。 “那怎么办,要不告诉父皇。”萧洵建议着。 萧漠一个冷笑道:“那可是他的太子,他知道了恐怕要百般维护,得不偿失。”略思索后,转过头看着夏满,“把毛笔拿给我。” 夏满按他的吩咐拿来了毛笔,只见他提笔在纸条上添了字,变成了‘谬珩王无碍’,字迹居然一模一样,让夏满吃惊不已。 随即将纸条交给萧洵,道:“将它送到太子府,对外就称张育感染风寒,不宜见人。”这次,他可要将计就计,绝不能让萧洌如意。 “好,我马上去办。”萧洵收好纸条匆匆离开。 “你会模仿字迹?”夏满略惊讶的问道。 萧漠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夏满,“你不会的事情就很惊讶吗?” “谁说我不会,我会的多了去了,模仿还在其次,背书也是一流。” “哦,背来听听。”萧漠随意一趟,右手支着头,低垂着眼帘,懒散的如一只猫。 “这个、这个,大概的内容能记住,具体的谁背的出来。”夏满一脸无奈的说道,看着萧漠微微扬起的嘴角,夏满感到很失败,可还是想为自己争口气,“诗倒记得几句。” 萧漠突然看着夏满,停顿了几秒,忽又闭上了眼睛,“哪几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夏满一脸得意的看向萧漠。 此时的萧漠已经坐起来了,眼中极尽嘲讽,“这样的诗句,南朝三岁孩童能倒背如流。” “是吗?那你背背后面的诗句。”夏满料定了在这个时代,没有这首诗,才肆无忌惮的挑衅。 萧漠置若罔闻,指了指身后的架子,“上面有本兵书,本王十岁时就能倒背如流,借你看三天,若是不能背全,就罚你吃了它。” 夏满瞥了眼兵书,比字典还要厚,自顾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走近萧漠,带着求饶的口吻说:“那个,珩王,我错了。” 萧漠笑了笑,“尊卑礼数,你还要多学学。” 萧漠脸上虽然笑着,落在夏满眼里,全是刀剑,对于这个人的喜怒无常,夏满不得不小心应对,“我知道了。” “嗯,孺子可教也。”萧漠浅浅一笑。 夏满惴惴不安,这样的笑容让她心里发毛,还不如冷脸相对踏实,便赶紧转移话题,“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还有,你的伤,好了吗?”说完悄悄的瞄了眼萧漠,见他没有说话,便走到他身前检查他的伤口。 “去拿点粥吧,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你自己吃的。” “好,等着我。”夏满如释重负的去给他拿粥了,至少,萧漠算是放过她了。 待夏满走后,萧漠冷冷的唤了声:“雨魄。” 随即,一身黑衣的雨魄就跪在了萧漠面前。 “可有什么发现?” “王爷请看。”说着,雨魄就呈上了一份帛书。 萧漠接过后,细细的看着,脸色复杂,“可有遗漏?” “关于秦家的一切都在资料上了,只是秦家大小姐幼时就丢了,固资料上没有她的记载。”雨魄如实答到。 “嗯,你马上去和云魂汇合,协助千影。” “是。” 随着雨魄的离开,萧漠陷入沉思,直到夏满拿着粥进来,他才恢复常态,不动声色的将帛书藏起来,问道:“可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就是问我是谁。”夏满端起清粥,拨动汤勺,准备喂萧漠。 萧漠没有喝的意思,只是看着夏满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夏满轻轻的吹着粥,丝丝热气被吹散,“我说我是珩王的新侍从。” 说着一勺清粥就递到了萧漠嘴边,而萧漠却不张口,道:“身为侍从,要以本王性命为先,试毒吧。” 夏满浅嘬一口,忿忿不平道:“看吧,没毒!” 古代就是没人权! 萧漠满意的点点头,接过粥碗,仿佛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慢慢的喝下了粥。 “给我换药吧。”用膳完后,萧漠懒懒的靠在榻上。 夏满将他伤口上的药残渣清洗干净,又换上了新药,刀伤部分已经结了暗黑色的疤,骨折的地方也可以轻轻的活动。 “你这病要装多久啊?”夏满询问道。 “三五日吧,对方早就按捺不住了。”萧漠很是气定神闲。 “那你会有危险吗?”夏满一脸担忧的问道,如今自己的死活在于萧漠的生死,自然要时时刻刻关心着。 可这份关心落在萧漠眼里,似乎是一个女子对男子的不舍和深情,浅笑道,“或许会。” “那就是不会。”夏满深知,一个‘自负’的人词典里是不会存在这样不确定性的词语的。 萧漠不置可否,千影在业城将他伤重的消息传遍,再加上张育的信,太子必定深信不疑,相信很快就会有行动的,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第八章试探 业城,南朝的都城,满眼望去,极尽繁华,高低错落的亭阁楼宇依次坐落在街道两旁,往来的人群络绎不绝,响亮的叫卖声穿过巷口,借着风,四处播散。而巷口尽头,坐落着太子府,高大威武的石狮子分列两旁,朱红的大门将外面的声响隔绝,府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庭中散落一方水塘,各色奇花异草依附而生,而水塘的尽头,是一尊纯银打造的假山,上面用碧玺雕刻着各色昆虫,从府外引入的清泉,自碧玺上流过,润了水,这些死物竟有了生气。 “太子,太子,那边传来消息了。”太子府管家冯策急急忙忙的奔向内院,只见萧洌一人独酌,满屋的酒味,让冯策不由得皱眉,“殿下,如今珩王,祁王兵权在手,景王又在暗处部署,皇上虽然偏爱您,但朝中大臣又各有支持的,如果您还是这样酗酒,恐怕太子之位难保啊。” 冯策虽是太子府的管家,可本身却是谋臣,近年来,帮着太子出谋划策,赢得了太子的信任。 萧洌将手中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紧握双拳,青筋尽显,眼中布满杀气,“哼,本宫岂会怕他们,早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萧洌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想要的一切几乎都得到了,可才刚刚当上太子,萧漠萧洵就立了战功,分了兵权,而那萧淮最是可恶,从来不敢光明正大的竞争,尽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这让太子很是不满。 冯策轻声叹息,太子终究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摇摇头道:“这是张育传来的消息,珩王确实性命堪忧。” 萧洌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便收拢五指,紧紧地攥着,眼角露出笑意,“太好了,你马上去联系耶达和慕寒东,告诉他们可以实施计划了。” 冯策稍显犹豫,“可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凭借他多年来收集到的信息,萧漠被重伤的可能,很小。 萧洌冷笑道:“萧漠在申谷被重伤,萧洵不过而而,我们要是犹犹豫豫难成大事,你快去部署吧。” 虽然很是认同冯策的权谋之才,可他做事永远都是以‘稳’为主,错失了很多机会,这让萧洌有些烦忧。 冯策走在太子府的走廊上,看着府中极尽繁华的摆饰,精致错落的山景,不免生出一丝担忧,如此奢靡,对太子而言,不可谓是一把利剑。 “来人!”萧洌略整理了下衣裳,端坐在上,太子该有的气势他不能丢。 两个着绿衣服的丫鬟应声而来,行礼后听候差遣。 “更衣,本宫一会儿要去觐见父皇。” 绿衣丫鬟上前为萧洌换了衣裳,重新束好头发,又唤来几名小丫鬟拿来温水,给他洁面。 萧洌收拾好后,随即就进了轿子,准备觐见他的父皇即光圣帝萧权。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太子就到了皇宫,见到萧权,便跪在地上哇哇大哭。 “如此大的人了,怎可哭哭啼啼。”萧权坐在上首,虽在责备太子,可语气中尽是宠溺。 太子抹了把眼泪,不断的磕头,“洌儿危矣,请父皇做主。” “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萧权示意身边的太监给太子抬了把椅子。 萧洌坐下后,抽噎道:“父皇不知,最近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在打太子府的主意,洌儿已经好几个晚上未能安眠了。” 看着萧洌乌青的眼睛,萧权有些心疼道:“那你要父皇如何?” “请父皇派精兵保卫太子府。”萧洌起身,又跪在地上,恳请着。 萧权思虑片刻后,将桌旁的一道虎符交给太子,道:“城中精兵任你调遣。” “谢父皇。”萧洌拿着虎符,心里极大的满足,有了这枚虎符,萧漠就算手握兵权又怎样,调不到兵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视线随着漂浮的白云游走,这样好的天气,萧漠怕是看不到了,阴鸷的笑容,浮在脸上,催促着太子赶回府邸。 业城的繁华是边境军营永远不可企及的,可这里广阔的天空,皎洁的明月,也是不可多得。 萧漠懒懒的躺在软塌上,拿着一本兵书研读,可怎么看都太随意。 夏满百无聊赖,只得坐在萧漠身旁,双脚离地,低着头幻想着。 萧漠看着夏满冥思的状态,提议道:“不妨看看书。” “看不进去啊。”夏满摊摊手,很是无奈,就连现代的白话文,她都不一定看的进去,别说古文书了,看着都费劲。 “不会是不认字吧。”萧漠一脸鄙夷。 夏满辩驳道:“怎么可能。” 萧漠一扬手,将书递到夏满面前,“给我念第一页。” 夏满夺过书,不情愿的看了几行,字体多样,跟现代繁体字差不多,可字形上有差异,幸而上古文字鉴赏的时候瞄了几眼,便磕磕绊绊的念起来,“古之……兵……兵法,固,不对,是㘝,㘝什么来着。” 读了几行,夏满顿感眼睛酸痛,头脑发胀,一股困意袭来,竟哈欠连连,“念不下去了。” “那就看看,人活一世,还是要多读点书。”萧漠别开头,闭上眼睛小憩了。 夏满想辩驳几句,可确实没有了底气,顿感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连一个古人都比不了,失落的心情占据了整个人,发气似的随意翻看着兵书,看了一小会儿,实在提不起兴趣,论兵法,又有谁比得上孙膑呢。 翻了几页,夏满的眼皮已经打了无数次的架,本想为自己争口气,多看几页,可实在抵不过浓浓的睡意,便悄悄放下书,蹑手蹑脚的回到了副帐,倒头开睡。 夏满走后,萧漠睁开了眼,拿起帛书,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帛书上郝然写着:秦家经商多年屹立不倒之主要原因,是秦家重视族人经史子集的教育,可刚才夏满的表现,显然不符合一个秦家人的修养。 萧漠收好帛书就看见萧洵匆匆忙忙的进来了。 “三哥,天狼部跟北朝果然联合了,刚才探子来报,他们集结兵马在我朝边境驻扎了。”萧洵眉宇间透着担忧。 萧漠轻蔑一笑,“可真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那怎么办,要不写信给父皇,请他派兵支援?”萧洵说着就走到案几边提笔开始写信。 “他可不管我死活呢,不过你写也好,我倒是想看看他的做法。”萧漠满眼嘲讽,落在萧洵的眼里很不是滋味,“三哥,事情都过去了,父皇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他。” 萧漠满眼猩红,点点雾气遮了上来,脑海中全是母妃死去时的惨状,那时,他就起誓,一定要让伤害母妃的人付出代价,其中,包括他的父皇。 萧洵将写好的信送出去后,走到萧漠身边,拍了拍他的背,正要说些安慰他的话,却被萧漠抢先打断,“我没事,你先去点清兵马,作好迎战准备。” “嗯。” 萧洵点点头,踏出帐篷,转身时,瞥见萧漠落寞的背影,有些心疼,可是,三哥的心结,他无能为力。 躺在榻上,眼泪顺着眼角淌下,多少个日夜,萧漠只要一想起母妃,就抑制不住心里的伤痛,每每入梦,必是梦魇缠身,折磨着他的心神。 第九章危机 清晨,初升的太阳将前方的天空晕染成金黄色,丝丝柔光从厚厚的云层中发散开来,清风拂过,云动光摇,转瞬间,竟已过万里。 夏满起了个大早,为萧漠换好伤药后,便到次房去取膳食。 “夏兄弟,这么早就起来啦。”张大匠颠着手中的大勺,笑脸盈盈的跟夏满打招呼。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夏满环顾四周,寻到一碗黑豆,随手就抓起一把豆子放在嘴里,酥脆脆,香喷喷的。 瞥见夏满在吃豆子,张大匠嘱咐道:“那玩意儿不能多吃,吃多了放屁。” 夏满咽下最后一口豆子,有些尴尬的问道:“那你们次房还炒豆子,不怕将士吃了胀气啊。” “那是喂战马的。” 张大匠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夏满胃中翻腾,忿忿道:“那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夏满吃瘪,拿了膳食就往营帐走,途中,看见战马分列一排,悠哉的吃着草和黑豆,不免嘀咕几句,“我的待遇跟你们一样了。” 战马似乎听懂了夏满的话,一匹匹的抬起头,向她吐了几口唾沫星子。 “欺人太甚!”夏满气冲冲的离开马厩,口中抱怨不停,“什么破地方!平白无故当劳力伺候那位爷就算了,现在连马也欺负我。” 到了营帐,萧漠已经在等候,夏满将粥放在案前就自顾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萧漠拿起粥,正要喝,就看见夏满拉着脸,便问道:“何故做此状?”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夏满头顶的阴霾久久不散,终于借着今天,将自己心中的烦闷发泄了一次。 “命不好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玉佩。”萧漠喝了口粥,探究的看着夏满。 “又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谁知道!” 夏满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将脸埋在椅背上,过往亲人的逝去,自己的辛酸,穿越后的惊惧一起袭来,将她重重压倒,眼泪亦悄悄溢出,顺着椅背,滴落在地上。 萧漠见状,不再询问,只是将手里的粥喝了个干净。 时间一点点流逝,夏满平复了心绪,开始了冥想。 ‘咚咚咚’节奏有序的鼓声传到了营帐里,将夏满从冥想中拉回了现实,转过身,看向萧漠,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战鼓声。”萧漠从榻上坐起,神情严肃。 一声声的鼓点持续闯进夏满的耳朵,让她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虽然也在古文中读过古代战场的残酷,也在诗文中感受过战场的白骨森森,可如今自己亲临,才真正的感受到了恐惧。 “三哥。”萧洵急匆匆进到账中,禀报着外面的情况,“两方大军已在阵前交上手,我们兵力不足,怕是撑不了太久的。” “那就不要打了,你带前方将士全数从侧方撤到十里外的山谷里,若遇追赶,不要交手,以脱身为上;还在营地的,全部召集起来,我要打他个出其不意。”萧漠又恢复到起初的清冷,这样的神情落在夏满眼中,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主力都撤到山谷,剩下的人马如何抵御来势汹汹的敌军,萧洵不敢想象,心里一急,道:“大军撤走,你怎么办?” “我自有对策,你要做的就是减少损失,待敌军撤出的时候,你再率领大军回击,危机可解。” 萧洵还是有所担忧,可三哥说的那样有把握,他也只能定了心,赶忙出去部署。 夏满径自走到萧漠身前,担忧的问道:“你真的有退敌之策?” 萧漠抬眼就看见一双红肿的眼睛,才知道她刚才哭了,便借着调侃的语气,想给她一个松缓的心情,“兔子胆?这就把你吓哭了。” 夏满揉了揉眼睛,顺着他的话道:“都要死了,还不让哭一哭啊。” 萧漠哭笑不得,安慰不成还被抢白一番,本想教训一下,再看见她一脸惊慌的样子,便消了气,“死不了,你就看着吧。” 夏满无意再与之言语,索性蹲在桌角,抱成一团,努力搜索着脑海中一切关于古战场的信息,看能否找到一线生机。 萧漠见状,只当她忧思过虑,便任由她独自静默冥想。 鼓声有减弱的迹象,并伴随着嘈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大军退进山谷的消息。 “禀王爷,祁王已带领大军退到附近山谷,我们作何抵御之势?”周昌铠甲加身,执一柄宝剑,尽显大将风范。 萧漠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思虑片刻道:“敌军还未返回,让左翼精兵埋伏在道路两旁,依托有利地势,扰之、阻之;右翼精兵备好粮食,进入工事,正面迎敌。” 周昌略沉思,提出自己的忧虑,“右翼精兵不过两百人,就算有工事,可面对天狼的铁骑,怕是以卵击石。” “我再想想,你先下去准备着。” “领命!” 萧漠捏着眉心,烦心事一波接一波,炸的他脑仁儿生疼,他的对敌之策不过三分胜算,可却势在必行,能不能逃过此劫,看命数了。 夏满想了半天,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抬头却看见萧漠愁容满面的样子,便上前给他揉着脑门,本想给他出出主意,可无奈自己毫无办法,连大名鼎鼎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也记不住,只能劝慰着,“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优劣之势也可相互转换,还没到最后一刻,便有生机。” “大字不识几个,道理倒是一箩筐。”萧漠暂时将低落的情绪掩藏,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子,唇红齿白,玉肤凝脂,还算得上是个美人,可皮相这种东西,拥有者甚多,且再美也会嫌腻,而这个夏满,虽说身上疑点众多,可接触下来,竟让萧漠生出几分好感。 夏满本想辩白几句,可当下的情境不容她多言,周昌已经急匆匆的进了帐,头发凌乱,铠甲破裂,手臂上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不断渗出,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担忧。 “王爷,右翼精兵正在同天狼部厮杀,损失惨重,怕是顶不住了。”周昌握紧手中的宝剑,手臂因受伤,不断的颤抖。 萧漠站起身,一脸凝重,“工事如此牢固,为何顶不住?” “我们的工事是针对陆战挖的,可那天狼部彪悍,骑在马上作战,不曾下马,固工事毫无作用。” “北朝兵马如何?祁王大军如何?”萧漠心中顿时乌云满布,自己预想的三分胜算如此一来只剩下半分。 “祁王大军已经多数退到山谷,北朝敌军见状也不纠缠,已经往回赶了,幸得左翼大军拖住片刻,我想,用不了几时,北朝敌军就会脱身,若两股敌军汇合……”周昌不忍说出口,只想象那遍地的枯骨,就禁不止打寒颤。 “那就在北朝敌军赶到前灭了天狼军。”萧漠心中又生一计。 周昌摇摇头,眼中写满了无可奈何,“天狼军骑着战马横冲直撞,我们的长矛刺不到他们,他们不下马,我们的工事也无作用。 “那就先砍战马!” “战马穿了铠甲,我们的刀剑对它不起作用。” 萧漠握紧双拳,闭上眼睛,思虑片刻后,道:“动物都怕火种,你们拿着火把驱赶战马否?” “能用的办法都用了,都对那畜生不起作用。” 刀劈剑刺,水火齐上,非但没有伤到战马,自己的将士倒折进去不少。周昌打了多年的仗,从未如此无计可施,如此窝囊过。 饶是萧漠,南朝战无不胜,能御敌于千里之外的珩王,面对不通人性的马匹时,也是无计可施。 账内一片静默,而账外的厮杀声已经传来,不免为此时的场景添上几分悲凉。 夏满惴惴的上前,向萧漠提议道:“不妨用美食诱惑之。” “大胆!军中之事岂容小小女子置喙。”周昌奋力起身,怒目圆睁。 萧漠一扬手,制止了周昌,看向夏满,一脸严肃道:“如何诱?说来听听。” “次房用来喂战马的黑豆,香酥脆密,数量极多,若是将其撒在工事里,马匹必定会吃几口,相对的,那么多的豆子在地上,人也寸步难行。” 萧漠眼中有了异样的光芒,转头对周昌道:“赶紧叫次房拿出所有黑豆,再叫军医带上数袋巴豆,混合着,全部撒到工事里,一旦战马出乱,迅速截杀天狼部。” 周昌匆匆前去布置,萧漠的左翼精兵也很争气,数百人居然也能拖住北朝大军,给将要展开的生死一战赢得了先机。 夏满踱到墙根,尖着耳朵听营帐外的声音,似有偃旗息鼓之势,心中不免燃起了希望,刚转过头,萧漠的脸就在眼前,夏满吓了一跳,退半步,拍拍胸口,平复了心绪后,道:“干嘛,吓我啊。” 萧漠上下打量着夏满,玩味的说道:“你怎么知道那喂马的黑豆香酥脆密?” 夏满咽了咽口水,“我……我猜的。” “哦。”萧漠突然靠近夏满,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猜的好。” 夏满不解的看着萧漠,刚要询问,就听见一阵阵尖锐的笛声,划过上空,飘散开来。萧漠立马变得严肃,“快收拾一下,马上拔营。” 夏满从萧漠的神情中预感到了危险,便不再犹豫,赶忙开始收拾东西。 第十章突围 第十一章回程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花朵还未绽放,青草尖上还挂着露珠,晨间的微风吹过,一滴滴露水缓缓滴下,浸入黝黑的土地,给予花木新的水分。 夏满才起床,刚梳洗完毕,就被拽上了马车,同行的是萧漠,因萧洵要处理剩下的军务,隔天才会出发。 “这么早就赶路,连狗都没醒呢。”夏满歪斜的坐在马车上,困得睁不开眼。 “现已卯时,狗已经开始看家护院了。”萧漠淡淡的开口。 好呗,现在连狗都不如了,怎奈对面的人是王爷,除了忍气吞声别无他法。 夏满用手支撑起自己的眼皮,努力使自己清醒,“王爷说的对。” 看着夏满用手支撑眼皮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她的‘囧’态,萧漠竟觉得身心愉悦,破天荒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过来,本王的腿借你枕枕。” 夏满本能的摇摇头,王爷的大腿岂是那么容易枕的,“谢王爷,我还是坐在这里比较好。” 听到夏满拒绝了自己,萧漠心情急速直下,冷哼一声,便将头转到一旁,不再理会她。 有了这出,夏满思绪变得明了,顿感萧漠幼稚,不禁调侃道:“我以前养了只变色龙,那家伙,颜色之多,变化之快,着实让人惊叹。” 虽然不知是何物,可这话说来,萧漠岂能不知其中深意,这个夏满,竟将自己比作了动物,简直无视自己的威严。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夏满成功激起了萧漠的戏谑之心,冷脸欺身上前,重复道:“变色龙?” 突如其来的靠近,带着强大的气压,迫使夏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凉,赶忙顶上一张笑脸,想转移萧漠的注意,“我们还有多久才到业城?” 马车才出发不久,问这种问题,显然是多此一举,萧漠洞悉她的意图,绝不能让她如愿,“我们不妨说说变色龙?” 夏满骑虎难下,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拱手作揖陪笑道:“我见识浅薄,请珩王见谅。” “嗯。”萧漠脸上有了笑意,盯着夏满,道:“你以身作则,本王很是欣慰。” 夏满憋屈的垂下头,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实在是有口难辨,有气难出。 时间一度凝结,马车上的气氛有些诡异,一边艳阳高照,一边阴雨绵绵;一方气宇轩昂,一方垂头丧气。 这样的气氛持续保持着,谁也没想去打破,直到听到一阵嘶鸣,马车亦随之一颠,夏满一个不稳,直往前栽,刚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被萧漠伸手一揽,顺着惯性,就稳稳的倒在了萧漠的大腿上。 此时此刻,夏满彻底从混沌中清醒,如此尴尬的姿势让她进退两难,起也不是,躺也不是,脑中还在思考,脸就不争气的红了。 “可还舒服?”萧漠慵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冒……冒犯了。”夏满低着头,从萧漠大腿上挪开,捂着脸,蹲在车角,像个犯错的孩子。 看着夏满的样子,萧漠嘴角不经意扬起一抹微笑,掀开帘子,问道:“出了何事?” 车夫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王爷恕罪,小的没看见路上的大坑,惊扰了王爷,实在该死!” 萧漠侧出身子,看着路面,果然有一个大坑盘踞在中央,疾驰中不容易发现,便抬抬手,“起来吧。” “谢王爷。” 车夫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颤巍巍的走到马匹前,望了望前方的路况,发现坑洼有些多,便要调转马头,欲走另一条平坦的路,缰绳才勒紧,萧漠就制止道:“继续走。” “是。”车夫惶惶不安的继续驾马前行,每过一个坑洼,心就多跳几分,生怕一个不小心,颠到了王爷,雷霆之下,自己小命不保。 马车一路颠簸,夏满在车角蹲不住,一个俯冲就要趴倒在地,幸好萧漠大脚一伸,挡住了夏满,夏满则因惯性趴在了萧漠腿上,还未起身,就听到萧漠戏谑的声音,“怎么,不是不枕本王的腿吗?这又作何故?” “意外,意外。”夏满艰难起身,刚要坐下,又是一个颠簸,居然顺着萧漠的大腿就倒在了他的怀里,坚实的胸膛如磐石般,将夏满的头撞得嗡嗡直响,这可让夏满彻底崩溃了,低声咒骂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我是遭了什么罪。” “倒在本王怀里,你是遭罪?”习武之人,耳力惊人,饶是夏满声音再低,也被萧漠听了去。 听着萧漠变了语气,夏满赶忙敛了脾气,努力解释着,“我是说,坐马车遭了罪,而不是指倒在您怀里。” 话毕,夏满就从萧漠怀中逃开,刚要到对面坐下的时候,萧漠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拧着眉,痛苦道:“被你一撞,本王的伤又复发了。” 看着萧漠紧皱眉头的样子,夏满心中一紧,问道:“要不要给你上药啊?”说着,就拉开手边的包袱,开始找药。 “不用了,来给我捏捏肩。” 夏满上前给萧漠捏着肩,手上轻柔,却是满腹鄙夷,什么伤又复发,都是借口,都是报复,怪就怪自己刚才口不择言,将他比作变色龙,诶,不对!怪就怪来错了时代,谁叫别人是王爷呢! 萧漠闭上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不再颠簸,马夫终于松了口气,眼前的道路一眼望去,全是平坦。 车外风景无限,车内的夏满还在给萧漠捏着肩,而这位王爷却没有喊停的意思,这可苦了夏满,天知道她的手有多酸,心有多累。 似乎洞悉了夏满心中所想,萧漠终于松了口,“好了。” “谢王爷!”夏满如释重负,甩了甩酸涩的双手,就坐到对面,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不再理睬萧漠。 萧漠暗自一笑,便靠在车壁上,开始小憩。 一株株树木似倒带般后退,而时间也随着流逝,夏满看得眼睛酸胀,浓浓的困意也快速袭来,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支撑不住,趴在车窗上就睡着了。 第十二章入府 第十三章秋云夫人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略听得些响动,便知萧漠醒了,夏满连忙起身穿戴齐整,束好头发,轻声走到前殿,果然,一个朦胧的背影已经立在窗前。 “你醒的倒早。”萧漠转过身,任由长发轻轻柔柔的散在双肩,小跨一步,便到夏满身前,轻声道:“伺候本王更衣。” 从窗口镂花处吹来的微风,撩动着萧漠的长发,轻轻掠过夏满耳畔,痒痒的,像是鹅毛拂过水面,激起涟漪,也扰动夏满的心,顿时让她红了脸,索性天还未大白,也看不出她的异样。 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为他系好中衣的带子,刚要去拿朝服,头顶便传来戏谑之声,“怎么,还不习惯伺候本王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些笨手笨脚而已。”夏满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可谁知越急越要出错,一不小心便将朝服上的盘扣扯了下来。 萧漠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得摇摇头,戏谑道,“不如就扣你一月的月例吧。” 夏满手一抖,怨怨的看向萧漠,正要开口辩解,转念一想,脸上突然浮起笑容,“谢珩王体恤,一月已过,现下七月定不再犯错。” “太过狡猾的狐狸,通常是会被猎杀的。”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夏满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颈脖。 看着眼前女子的动作,萧漠嘴角一咧,便不再理会,径自拢好外衫,大步朝门外走,待人影快消失时,才传来他的声音,“好生待在府内,等本王回来。” “阿嚏!”夏满揉了揉鼻子,定是吹了风,一时感到酸酸的。 清晨的美梦被惊扰,夏满也睡不着了,索性收拾齐整,推开窗户,狠狠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便走出易云殿,昨天来的匆忙,竟未好生看过这珩王府。 自古王孙贵族高人一等,所用所住皆是上品,饶是萧漠这样不喜奢华之人,其恒王府也是非常之处,由不得吸引着夏满的目光。 穿过易云殿,便是一排低矮的宫殿,看牌匾上的名字,大约是萧漠的莺莺燕燕所住之处,心下暗叹,萧漠艳福不浅。 正当夏满神游之际,一声低喝将她拉回现实,“放肆!” 只见一位身着蔚蓝衣衫的女子,缓缓而来,夏满还未开口,女子便道:“何人在此?” “在下是王爷贴身侍女,无心冒犯。”夏满见来人,心下便了然,定是珩王的某位妃子,便好奇的打量起来,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大胆,还不拜见冯侧妃。”丫鬟疾言厉色,看向夏满的眼神十分不屑。 夏满拱手恭敬的行礼道:“拜见冯侧妃。” 冯若青未言一语,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夏满,蓦地,紧贴着夏满的耳朵,轻声道:“既然随王爷从军营回来,便守好自己的身份。” 夏满暗叹此女子聪慧,刚要开口,便被冯若青抢先道:“万望谨慎,珩王方无碍。” “侧妃玲珑心窍,着实好人物。”看惯了电视小说上张扬跋扈,拈酸吃醋的妃子,乍然见到这样的女子,不免生了几分好感。 冯若青不置可否,带着丫鬟自易云殿而去,夏满看着她的背影,浅浅一笑,便往西南处的偏殿去了。树影摇曳间,一张美艳的脸一闪而过,仿佛是轻云流动,无影无踪。 西南偏殿一隅是一方破败的小院,院内种满了桂花,几乎将小院遮挡,前行数步,才依稀看清有个‘延凉院’的牌匾,而周遭的墙体布满了青苔,与大片的绿植融为一体,肉眼难辨。 夏满刚要踏足,却听到漠冷冽的声音,“偏僻之处,前行无路。” 转过身,果然,还是身着朝服,必定下了朝便赶了过来,荒凉之地,心下不免添了几分惧意,鬼使神差般便开始请罪,“珩王恕罪,无意冒犯此地。” “走吧。”萧漠上前,拉着夏满的胳膊便往回走,一路上竟不发一语,使得夏满心里忐忑不安。 不多时,二人走回易云殿,冯若青早已在里等候,见到萧漠便行了礼。夏满见状,欲退回后殿,却被萧漠制止,“你且留下。” “侧妃,吩咐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萧漠径自坐下,侧妃上前,柔声道:“王爷吩咐妾身的事都已办妥。” “甚好,下去吧。” 冯侧妃告退,抬眼玩味的看了眼夏满,才走出易云殿,回了自己寝宫。 “我……”夏满才要开口,就被萧漠打断,“延凉院冷僻不详,以后不要去了。” 《拾遗记·前汉上》书曰:“帝息于延凉室,卧梦,李夫人授帝蘅芜之香。帝惊起,而香气犹著衣枕,历月不歇。”以‘延凉’命名的宫殿,必定有深意,可眼下见萧漠神态,夏满也只好收起好奇之心,恭敬的应了声:“是。”便立于一旁,不作言语。 “你且去帮本王取些绿豆汤来。” 七月的骄阳火辣辣的照在上空,饶是在‘珩王府’这样绿树成荫的地方,也能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看着夏满离去的背影,萧漠眼中的探究之味愈发明显。 踏出易云殿,头顶的烈日照下来,刺的夏满睁不开眼,用手稍微遮着额头,一路向厨房小跑去。等了些许,待厨房取出窖藏的冰块后,才制好了一碗解暑的绿豆汤,又怕碗中的冰块化了,便急忙往回赶。 才走到半途,迎面走来一位明眸艳丽的女子,四周丫鬟为其撑着纸伞,摇着羽扇,好不惬意。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可能是萧漠的妻妾,便行礼道:“参见夫人。” “你便是夏满?”女子上前,盯着夏满,嘴角勾起笑容。 “正是。”夏满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眼里却是碗中的冰块,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冰块定要化了。 “本夫人品阶仅次于王妃,你却只行欠身礼,是何道理?” 夏满放下食盘,恭敬的给她行了大礼,“参见夫人。” 过了许久,夏满都未得到起身的准许,便抬头,却看见这位夫人拿着汗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掌,完全不理会自己,着实的刁难,便道:“王爷还等着绿豆汤饮,夫人是否先让人送去,以免冰块化了,影响食用。” “不急,厨房的冰块多的是,化了便再去取。” 膝盖下传来的温度,几乎能点燃身上的布料,背后的汗水已经浸透,畏热的夏满一下就来了脾气,直起腰板,掷地有声道:“自古妻妾严明,正妻着,与君齐,可享跪拜礼,夫人虽然品阶高,也只是妾室,受此跪拜礼形同暨越,罪在犯上,其罪一也;不体恤天热,拖怠王爷膳食,其罪二也。”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巴掌便落到了夏满的脸上,夏满随手拾起手边的绿豆汤便往这位夫人脸上扬去,“天气热,给夫人降降温。” “你……”女子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直直的指着夏满,“放肆!来人……” 话音未完,身后便传来萧漠的呵斥:“成何体统!” “王爷~”女子上前,娇弱的倚靠在萧漠怀里,抽泣着几乎要背过气去。 夏满见状,跪在下首,不卑不亢道:“敢问王爷,妃妾暨越,不敬夫主,是为何罪?” “把秋云夫人带下去,禁足半年。”萧漠冷冷的看着怀中的人,又道:“夏满以下犯上,罚俸半年。” “谢王爷。”不待秋云辩驳,夏满便先行开口谢恩,丝毫不给她机会,任由丫鬟将其扶回寝殿。 目送秋云离开后,夏满转身,看见萧漠神色不定,有些忐忑,便一言不发的跟在萧漠身后,随他一起入殿。 两人前后脚进到殿内,萧漠端坐上首,径自把玩着案上的青玉毛笔,似乎在等待眼前人的说辞。 夏满踱步到案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萧漠,才开口道:“她先故意刁难我。” “嗯。”萧漠并未抬头,只问了句,“本王罚你,可有怨言?” “不敢,不敢。”夏满忙摆手,又道:“王爷明察秋毫,秉公办事,乃高洁之人。” 说罢,夏满抬眼悄悄观察萧漠的神色,果然,见他脸上有了笑意,才暗自松了口气。 “巧言令色,不堪大用。”萧漠摇摇头,语气中竟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不知萧漠何意,夏满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激怒了他,让自己受罪,便转移了话题,“我再去给王爷端碗绿豆汤吧。” “不必,你且过来。” 夏满忐忑的走近他的身旁,低眼一看,案上不知几时多了一纸画卷,依稀是一幅醉卧美人图。 “这是你画的?”夏满看着画卷,正暗赞时,萧漠却将一支毛笔递了过来,“题字。” 怔怔的接过毛笔,夏满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问道:“题什么?” “随你心意。”萧漠移开身子,在一旁看着。 夏满拿着毛笔,一时之间竟无所下笔,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萧漠,却发现他目光不定,恐又生事端,便在空白处写下‘睡’字。 “题好了。”夏满将画卷递到萧漠面前,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等着萧漠发话。 “庸才。”萧漠将画卷折好,放入袖内,径自坐下,开始提笔写着文章,不再理会夏满,着实让夏满生了一通气,可又不好发作,只得告退。 易云殿内,静谧如初,萧漠展开刚才的画卷,看着画上的女子,有些嘲讽道:“夏夫人,看来,你的女儿并不认识你。” 说罢,便将画卷放置暗层,负手而立,望着殿外,心中迷雾顿起。 第十四章夺权 夜色朦胧,窸窸窣窣的的虫鸣随着轻风一阵阵的闯入夏满的耳朵,饶是睡意来袭,也无心酣睡,起身走到窗前,支起脑袋,看着屋外树影摇曳,心中五味杂陈。 眼皮越来越沉,才打了个盹儿,抬眼间,似乎一个黑影闪过,揉了揉眼,嘀咕道:“眼都花了,是该休息了。”打了个哈欠,夏满倦倦的走到床榻前,倒头便睡。 次晨,繁华的业城早早苏醒,贩夫走卒来往其中,正街的茶铺早已聚集了八方的客人,店小二拎着茶壶如游鱼般穿梭在桌位之间,好不热闹。 喧闹中,似乎有人在低声谈论着。 “你们听说了吗,珩王在军中收了一位女子,还带回了王府。” “嘘。”一书生打扮的男子顾盼左右后,低声道:“不可妄言,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今早都传开了,不知皇上要如何裁决。” “唉。”书生喝了口茶,摇摇头,眼中愁云密布,“望珩王无虞。” …… 民间议论纷纷,朝堂却是惊涛骇浪。 光圣帝看着手中的密折,气得一把合上,“看看你干的好事!”随后就砸在了萧漠的额头,顿时便有些红肿。 萧漠淡淡的看了眼脚边的密折,仿佛有些漫不经心,“不知父皇要如何处置儿臣。” “父皇,儿臣以为,国无法不立,军无法不胜,治军严明,才可无往不胜。”萧洌拱手上前,轻蔑的看了眼萧漠后,又道:“三弟犯了军法,理应按律处置,但望父皇念其父子之情,从轻发落。” “若朕罔顾私情,徇私枉法,岂不叫天下臣民非议。” 光圣帝大手一挥,“来人,拟旨……” “父皇三思!”萧洵跨步上前,“三哥确是有罪,但此次截杀天狼部,扼制北朝来军,保我南朝疆土,是为头功,功过相抵,应不予惩治。” “四弟所言甚是,三弟手握兵权,为南朝开疆拓土,深得百姓爱戴,此等小罪,望父皇赦免。”萧洌深知自己父皇的脾气秉性,本想借机除掉萧漠,奈何其根基太深,一时不好撼动,只得引起父皇对其的厌恶和忌惮,先夺其兵权,再慢慢想办法置萧漠于死地。 果然,光圣帝听得‘百姓爱戴’四字,怒不可遏,气急道:“知法犯法,不配为一军主帅,即日起,交出兵符,由太子掌管,你就幽禁珩王府,无诏不得出。” “父皇……”萧洵欲请光圣帝收回成命,却被萧洌抢先,“谢父皇!” 不过一刻,事成定局,萧洌心满意足的踏出朝堂,而萧漠却眯着眼,死死的盯着上首的龙位,眼中杀气弥漫,萧洵不知如何劝慰,只得站在萧漠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摇头轻叹。 一大早,夏满就感到心绪不宁,眼皮跳个不停,本想等萧漠下朝,却迎来了冯若青。 “参见冯侧妃。”夏满恭敬的行礼。 今日的冯若青与昨日有些不同,看向夏满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我不是警告过你藏好自己的身份吗,今日珩王被夺兵权,他日便会是性命,你便是那催命剂。” “他被夺了兵权?”夏满有些不可思议,以萧漠的计策和谋算,不至于轻易被削权的,其中一定有深意。 “哼。”冯侧妃长袖一甩,便气氛的离去了,留下夏满一人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背后一声响动,便知是萧漠回来了,夏满径自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手边,“今天被太子算计了?” 萧漠接过茶,眼中含着探寻,抿了口茶水,道:“为何是太子?” “自古兵权为利剑,皆想独占,且你手握重兵,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他自然是要对付你的。”夏满站在萧漠身边,看着他,竟有些心疼。 仰头而尽,茶水顺着喉咙而下,全是苦涩酸楚,“太子?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看看,本王是怎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夏满不由得伸出手,抚摸着萧漠的背脊,试图平复他的心绪,“韬光养晦,另辟蹊径未尝不可。” “韬光养晦?另辟蹊径?”萧漠眼中带笑,似有一种光芒,看得夏满很不自在。 “我想你明白的。”夏满知晓他的心性,身旁的人绝不是一个会被威胁算计的人。 “我想的未必同你说的一样,你且说来听听。”萧漠一脸正经的看向夏满,似乎在听一个军师的计谋。 “没了兵权,做任何事情都会名正言顺,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不如趁此机会,深入民间,将来若有变故,便得尽人心,心想事成。”夏满平静的说出自己所想,丝毫没发现萧漠的神色变化。 “果然大胆,此等杀头的话也敢说,当真活的不耐烦了。”萧漠语气冷漠,却是一脸笑意。 夏满笑笑,道:“珩王非池中之物,且你我私下说话,若我有罪,您不是罪加一等吗?” “本王还真想知道你的胆子有多大。”萧漠一个揽手,便将夏满抱到身前,撩开她颈脖散落下的秀发,强劲有力的手指卡在了脉搏之间,只需要轻轻一捏,此女子便会窒息而死。 夏满没有丝毫的畏惧,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唐朝太子忌惮秦王李世民手握重兵,便企图杀之,后秦王发动玄武门事变,尽杀太子一党,逼皇上退位,登基后,开创一朝盛世,后史书工笔皆赞之为一代贤君。” 放在夏满颈脖上的手微微颤动,随之耳旁传来磁糯的声音,“你是第一个敢猜我心意的女子。” “不敢。”夏满退开一步,又道:“只愿在乱世生存,而你便是依靠。”夏满索性将话挑明了说,不然被萧漠一直猜忌自己留在他身边的企图,才是如坐针毡。 “有趣,有趣,可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的身世来历。”萧漠从她刚才的话中听出异样,既然话挑明了,自己不妨也将心中所想摊开来说。 “不管我来自何处,是为何人,我只想活下去。”夏满眼神坚定,心里早就把萧漠当成了朋友,只是掺杂了利益。 “尚可。”萧漠淡然一笑,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下‘韬光养晦’四个大字。 夏满绕过书案,支着下巴,思索道:“我的身份隐秘,必是你府中之人走漏了风声,看来你要清查一番了。” “最近都有哪些人接触过你。”萧漠惊叹夏满的见地,不免又多生了几分好感。 回想着进府的路线及近几日的情景,夏满头头是道的分析着,“知道我进府的人不多,钟叔忠厚,冯侧妃慎微,秋云夫人跋扈,若是让我选一个,我觉得秋云夫人的嫌疑很大。” “哦。”萧漠抬头,看着夏满认真的样子,不觉一笑,问道:“为何她的嫌疑最大?” “因为她不爱你。” “是吗?你又如何得知她人心意?” “直觉。”夏满伸了伸懒腰,道:“今天一直思绪不宁的,费了精神,我要睡觉去了。” “嗯,下去吧。”看着夏满走近内殿,萧漠才打开一张纸条,是进殿之前雨魄留下的,上面‘秋云’二字,刺痛了他的眼,转过头,又看向内殿,思绪不明。 “来人,带秋云。”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侍卫便将秋云带来了易云殿。 才入殿,秋云便上前抱住萧漠,凄婉的诉说自己被禁足的哀怨,“王爷,妾身错了,再也不敢了,求王爷恕罪,原谅妾身吧。” 厌恶的推开秋云,萧漠负手而立,冷峻道:“我可不知道一个大家闺秀会身怀武功。” “妾身不明白王爷的意思。”秋云怯怯的看向萧漠,眼中竟然噙着泪水。 那日,才让冯侧妃向秋云的婢女透露自己带了一个侍女回来,没想到坊间转眼就传开了,说这个侍女是从军营里来的,如此神速,不是内鬼是什么。 “任你平时怎么伪装,现在中了幻境阁的浮光散,无所遁形。”萧漠抚摸着手中的瓷瓶,冷眼睥睨下首的女人,森森的杀气随之而来,“说!谁派你来的。” “哈哈哈哈……”秋云支起身子,大笑起来,随之眼中浮起悲凉,摇摇头,声音有些喑哑,“无人指派,无可奉告。” “很好,本王不妨猜一猜,你常年戴着一支犀角发簪,南朝犀角少见,唯有太子钟爱,广为收集。”萧漠一记凌厉的眼神,落在秋云身上,让她不由得颤抖起来。 “怎么,本王猜对了?” “不,不,不是的,是我妒忌你宠爱夏满,才故意去揭开她的身份,想置她于死地的。”秋云有些惊恐,爬到萧漠脚边拉着他的衣角恳求道:“求王爷开恩,留秋云全尸。” 萧漠冷哼一声,“想死?没那么容易。”一挥手,取下她头上的犀角发簪,唤来雨魄,吩咐道:“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雨魄从地上拽起瘫软的秋云便出了易云殿。 看着手中的簪子,萧漠脑海中逐渐升起一个计划。 第十五章秦思涯 经过一夜的好睡,夏满恢复了精神,刚起身准备梳洗,便见妆台上放着一叠女装,心下暗赞萧漠的细心,收拾好后,便出了内室,见萧漠已经坐在案前看书了。 “王爷早起啊。”夏满走到萧漠身边,等待着他的吩咐。 “嗯,给我捏捏肩。”萧漠懒懒的伸腰,有些慵怠的放松了挺直的身板,任由夏满捏着。 双手略微有些发酸,夏满看了看闭眼享受的萧漠,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我来了许久,还未真正看过这业城,王爷是否让我出去看看。” 萧漠不置可否,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这里也捏捏。” 夏满双手下移,轻重急缓的按捏着这位爷的后背,只求遂了他的心意,好放她出府游览一番。 过了许久,似乎这位爷开始打盹了,夏满便重重的捏了他背上的一块肉。 ‘嘶’萧漠吸了口凉气,腹诽道:“看着柔弱,手劲倒不小。” “王爷,您醒啦。”夏满没好气的问道。 “明日,让侍卫带着你出府。”萧漠揉了揉背上那块遭殃的肉,估计已经青紫了吧。 “是,谢王爷。”若要形容夏满的开心,莫过于像一只饥饿难耐的猴子觅到了香蕉一般。 “嗯,那就去给本王拿点早膳。”戏弄了她一番,竟然觉得十分饥饿。 夏满开心的几乎是小跑着去的,见她背影消失,萧漠则敲了敲案几,顿时黑影一闪,雨魄便跪在了下首。 “明日,你暗中保护她,回来告诉我她的所有举动。” 王爷口中的‘她’必定就是军中带回来的夏满,只是,自己身为暗卫,职责是保护王爷的安危,若是出现纰漏该如何是好?雨魄显得有些为难。 “明白吗?”萧漠见雨魄出神,便开口提醒着,这是他第一次见暗卫反应迟钝。 “是,属下明白。”雨魄身形一闪,便又消失在了易云殿。 不多时,一阵环佩之声响起,股股幽香袭来,萧漠并未抬头便知来人是谁,“侧妃找本王可有要事?” “参见王爷。”冯侧妃福了福,便从衣袖中拿出一枚鎏金方孔铜钱呈了上来,“臣妾今日出府,千影便让臣妾将此物带回。” 萧漠眯起眼,接过铜钱,摩挲着,喃喃自语,“北朝秦家富可敌国,其独有的鎏金方孔铜钱便是身份权利的象征,如今出现在南朝,不知何意。” “近日,各方风云诡谲,个中争斗激烈,此时北朝权贵进入南朝,必有蹊跷。”冯侧妃掠过萧漠,看向内殿,眼中尽是怀疑。 “你且多留意着,下去吧。”萧漠收起铜钱,便从案几下层抽出一副画纸,上面画着一个雕刻着仙鹤的玉佩,旁边注释着:可调北朝秦家三千金库。 起先还是猜测,直到千影将此图送来,他才知道,夏满身上的玉佩竟就是画上的玉佩,久久震惊中,不由得将她与鎏金方孔铜钱的出现联系在了一起,心中疑云满布。 落暮,夜渐起,阴沉的黑云压在半空,随时都会倾倒漫天大雨,使得树下的蚂蚁如黑线般源源不断的移动着。 黑暗中,易云殿透出烛光,幽暗昏黄,屋里的人影眺望着窗外,唇边浅浅的笑与天气实在不符,“北朝秦家,有意思。” ‘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大颗的雨粒砸在树叶上,又顺着叶尖融入土地,混着泥土流入池塘,仿佛是一个生机的循环。 一夜好梦,夏满精神饱满,挑了件素雅的衣裳穿上,又梳了个清爽的发髻,才走出内殿,见萧漠俯案而眠,便轻声道:“珩王。” “嗯。”萧漠缓缓抬起头,眼中带着清晨的雾气,像极了一个初生的孩童,让夏满失了神。 “怎么,本王可还好看?”萧漠起身,绕到夏满身边,戏谑道:“莫不是对本王有意思?” “没、没有。”夏满转个身,避开萧漠,逃一般的站在门口,道:“我今日出府,你可否借点银两给我?” “可以,三分利。”萧漠伸出手,比出三个指头,在空中摇了摇。 夏满忿忿道:“你放高利贷啊!不借了!” “爱借不借。”萧漠有些愉悦,嘴角勾起浅浅弧度,看向夏满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温柔。 “走了!”夏满气得跺跺脚,嘟着嘴疾步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萧漠才唤来雨魄,将一袋银钱交给他,告诉他暗中保护夏满之余为她结账。 雨魄接过银钱有些怅然,自己不是暗卫吗?何时成了管家。摇摇头,揣好银两,加快步伐跟着夏满出了珩王府。 喧闹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夏满像一只入了海的小鱼一般穿梭其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很新奇,行了数步,眼前出现了售卖荷包的摊贩,形状各异,香味各异的荷包有序的排列在桌上,任人挑选。夏满拿起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往鼻端嗅了嗅,可一摸空荡荡的腰间,又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没钱真憋屈。 耷拉着脑袋,夏满的兴致降到了最低点,心里开始咒骂起那个抠门儿的王爷,忿忿不平的向前走着,恨不得马上下场黄金雨,把自己砸死。 走了许久,肚子开始‘咕咕’作响,夏满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胃四处张望,果然,目光所到之处,“八珍楼”的牌匾映入眼前,管不得自己身无分文,夏满跨步走进了这家名满南都的大酒楼。 “这位客官,您里边请嘞~”门口的店小二笑脸弯腰的将夏满迎进了“八珍楼”。 入眼,三层错落有致的楼阁悬置在大堂中,正中央放着一尊蟾蜍,背后挂着一幅大鹏展翅的金镶边画,一派富贵之气,引得夏满赞叹连连。上了二楼,夏满选了个安静的位置,点了几道菜,便开始品茶,心中盘算着吃完之后如何脱身。 一阵喧闹之后,听得一温润之声,“便在此处吧,不可张扬。” 夏满好奇的转过身,见一书生样子的男子执着扇,坐在了不远的位置,心里莫名的好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青墨的衣袍加上挺拔的身姿,秀逸的长发随意垂在双肩,在琥珀色的瞳孔衬托下,与水墨画中的古典男子不差一二。 男子仿佛感到有人注视着自己,便抬头相迎,目光触及间,心中有了一处柔软,喃喃道:“妹妹。” 夏满见男子骤然看着自己,一时羞涩,悻悻的背了过去,避开男子探究的目光,径自等着上菜。 “上菜了!” 店小二将精致的菜肴依次摆在桌上,夏满早已饥肠辘辘,顾不得礼仪,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却不知身后的男子一直未移开目光。 正在大快朵颐间,男子上前,轻声道:“敢问姑娘芳名?” 夏满猛地抬起头,有些狼狈,抹了抹嘴,道:“夏、夏满。” “你信夏?”男子温柔的目光仿佛和煦春光,温暖而绵长。 在这样的目光下,夏满有些不自在,咳了咳,道:“嗯,夏天的夏。” “父母可在?家住何方?”男子语气中竟带着期盼。 夏满警惕起来,脑中百转千回,正好有了脱身之法,假意掩面,抽泣道:“小女子与父母失散,约好在这里碰面,哪想了无音讯。” “你先别急,总有解决之法。”男子抽出袖中的手帕,递给夏满。 夏满接过,委屈道:“多谢公子,小女子失礼了,先去整理一番。” 目送夏满离开,男子吩咐道:“详细调查她的身世。” “是。”其中一名随从悄悄跟着夏满而去。 过了许久,未见夏满回来,男子唇角一笑,留下枚银子便回到自己位置,开始细细品尝自己眼前的美食。 夏满溜出“八珍楼”,回头看着二楼的位置,心里有些歉意,“实属无奈,对不住了。”随后,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巷口,却不知身后跟着的人已经开始斗法。 雨魄将长剑扬起,肃杀道:“何人?胆敢跟踪她!” 随从抱拳道:“受主子所托,想知晓姑娘身世,实无恶意。” “胆敢再跟着,杀!”雨魄收起长剑,一个隐身便又追随夏满而去,留下随从回去复命。 八珍楼内,随从跪在男子身边请罪,“主子恕罪,有高手保护那位姑娘,属下无法近身查看。” “罢了。”男子结了账,带着随从离开了“八珍楼”,往临街而去。 夏满酒足饭饱,有了精神,便开始重新探寻稀奇的东西,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不惬意。 街尽头,杂乱中有人在叫喊着,“南来的北往的,大家瞧一瞧看一看!” 寻着声音,夏满挤进了簇拥的人群,才发现是变戏法的,她倒是想看看,古代的戏法是怎样变的,寻了个视线开阔的位置,仔细盯着戏法师手中的家伙件。 夏满看的出神,却不知刚才的男子早已站在了她的身边,仔细打量着她。 “夏姑娘可是欠在下一顿饭钱呢。”男子打开折扇,悠闲的扇着风。 听得男声,夏满一个激灵,转过头,怔怔的盯着男子,刚要转身逃离,却被拿住手腕,“理亏想走?” “没、没有。”夏满挣开被钳制的手腕,道:“我可没让你付钱,你是自愿的,我不欠你。” 男子笑道:“巧言令色。” 夏满看准时机,寻了个缝隙,便从人群中走开了,男子疾步跟着,二人便到了一处清净的街角。 “不要再跟着我了。”夏满与男子拉开距离,警惕的看着他。 “你不要误会,我走失了一个妹妹,你很像她。”男子温柔的语气,像是棉花一般,撞在夏满心上,使她放下了戒备,问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秦思涯。” “那便不是了,我姓夏,不姓秦。” “无妨,相识即是有缘,若你同意,当我小妹未尝不可。”秦思涯看着夏满,眼中竟然泛着晶莹。 见他的神态,夏满也只当他思妹心切,便安慰道:“不要气馁,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妹妹的。” “多谢,我还有要事,改日再约小妹吧。” 秦思涯瞥见远处一脸杀气的雨魄,便借口离开了。 夏满目送秦思涯离开,心中泛起波澜,也不知为何,会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男子有种温情的感觉,或许,自己真的太缺少亲情了吧,苦涩的笑笑,心事重重的回了珩王府。 第十六章布局 雨魄先夏满一步回到珩王府,向萧漠汇报今天的见闻。 “陌生男子?可知意图?”萧漠听得雨魄如是说,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桌面,脸上阴晴不定。 “王爷恕罪,还未知其意图,属下愿继续追查。” “嗯,仔细查查,对了,你说她看上一个荷包?”萧漠走近雨魄,又道:“可有买回来?” 雨魄从怀中取出荷包,递给萧漠。 “嗯,下去吧。” 萧漠将荷包揣在怀里,静静的等着,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待她走近,淡淡道:“回来了。” “嗯。”夏满一脸疲惫,自顾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心里早就将萧漠这个 ‘严监生’骂了个千百回,可还是恭敬道:“谢王爷挂心。” 似乎看出夏满的心思,萧漠起了戏弄之心,笑道:“怎么,今日出府,可还开心?” “开心,多开心呀。”夏满扬起笑脸,恨不得掐死他。 “那便好,本王还有事,出去一趟,你先把易云殿收拾一下吧。”萧漠悄悄将荷包藏到案几上的书本下,心情愉悦的出了殿门。 夏满垂头丧气,懒懒的开始收拾,嘀咕道:“我为什么这么不幸啊。” 殿外的萧漠身形顿了顿,满头黑线,摇摇头,往殿外走去。 收拾了琴台,又开始收拾案几,刚低下腰,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寻着味道找来,是一枚荷包,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这个不是自己看上的那枚兰花荷包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嗅着荷包,望着易云殿萧漠消失的方向,心里塌了一块,如此冷漠的人,竟会如此,鼻头一酸,红了眼眶。 殿外强烈的光线已经由短拉长,由宽变窄,落在屋内,意味深长,直到夜幕来临,夏满也未合眼,辗转难眠的回想着自己与萧漠相识到现在的日子,突然觉得,好像有些留恋在他身边的时光了,莫不是自己动心了? 惊呼自己的想法,夏满一下从榻上坐起,砰砰砰的心跳声在黑夜中变得急促,仿佛要跳出心房,闭上双眼,深呼吸后,才压下自己的异样,痴痴的望着主殿,想着里面的人。 萧漠回到易云殿后,见案几上的荷包不见了,便知道她已经收下了,不由得看向内殿,她那么贪睡,想必这会儿已经进入梦乡了吧,褪下衣袍,躺在床上,想着北朝秦家,想着夏满,想着朝堂……逐渐心思飘远。 一夜无梦,二人各怀心事却是早早醒来,夏满将早膳端给萧漠,自己则等在一旁。 “过来。”萧漠喝着粥,给夏满让了一个位置。 “王爷有何吩咐?”夏满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得呆呆的站着。 “一起吃吧。”萧漠将粥递到夏满面前,又为她夹了凉菜。 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二人心境不同,表现的也不同,一个埋头喝粥掩饰情绪,一个则悠闲夹菜身心愉悦。 时间逐渐流逝,平淡的早晨竟然有几分小小的温馨。 “王爷,景王被皇上钦点为九城总兵了。”钟叔疾步而来,眼中全是忧愁。 “嗯,下去吧。”萧漠眸子变得清冷,放下粥碗便换了便装,在密道中见到了幻境阁阁主千影。 “找我何事?”千影靠在墙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现下被幽禁,诸事不便,想让你帮我做几件事。” “你且说来听听。”千影理了理自己额边的秀发,哈气连天的。 萧漠看他这副样子,摇摇头,道:“你去取太子侧妃的一件贴身物件交给怡红楼的画屏。” “你竟然叫我去偷东西!”千影握着双拳,额角的青筋暴起,异常愤怒。 “非也,是取。”萧漠白了他一眼。 “报酬呢?”千影拿出小算盘,啪啪嗒嗒的拨动着算珠,最后一个珠子归位的时候,笑道:“三千两。” 萧漠一记冷眼,淡漠道:“光圣三年,俞太妃一尊金佛被盗,无果;次年,裕王一件玉竹金袍被盗,无果;同年十月……” “停!”千影伸出手,阻止萧漠继续说下去,“我去取还不行吗。” “嗯,第二件事,帮我调查秦家来南朝的目的。”多事之秋,不得不多加注意。 “谨遵珩王吩咐。”千影做着行礼的样子,脸上却一脸不情愿。 “等你好消息。”萧漠暗自一笑,便从密室而出,留下千影捶地而呼。 收起算盘,千影纵身而跃,往太子府方向赶去,势必要在今晚拿到信物。 借着轻功,沿着屋檐,一点脚尖便轻轻落在了太子侧妃的屋前,侧身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只见得一个女子正在梳妆,千影捡起一块石子,运用内力,便将石子打在了女子的后脑,瞬时,女子就趴在桌上沉睡。 四顾无人,千影推开屋门,一个侧身便进了内室,上下打量着房间的摆设,计算着每件物品的价值,果然,太子奢侈,竟连绿玉做的松树都赏给了侧妃,拿起绿玉松,想揣到怀里,又怕坏了萧漠的计划,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松树,在侧妃腰间取下一枚玉佩纵身离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枚玉佩便交到了画屏的手中,果然,这夜萧淮找了画屏,画屏以定情信物为由,让萧淮时时佩戴。 是日,云魂乔装进入 “会贤堂”,此处聚集了大量太子的门客,是业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很多江湖异士、寒门学子甚至江湖侠客都以能入“会贤堂”为骄傲。 云魂环视一周,寻了个书生聚集的地方,同他们攀谈着。 “在下双云,能结识各位,三生有幸。”云魂轻作揖,活脱脱一个文弱书生的样子。 众人见他颇有几分气度,便让开一个位置,“请入座。” 云魂道了谢,便坐下同他们闲聊起来。 “太子雄才伟略,慧眼如珠,我等才识定不会被埋没。”对面白衣书生摇着折扇,一副要大展宏图的样子。 “如今朝堂上风云诡谲,珩王虽被夺权,但根基深厚,实力不容小觑;祁王虽闲散,但得朝中权贵支持;景王也不甘落后,今晨又取得了九城总兵的实权,太子怕是更需要我们这样的有识之士。” 云魂观察着在座书生的神态,皆是一副不足为惧,太子无畏的表现,唯有对面身着青墨衣袍的男子轻蔑一笑。 “阁下所言甚是,由我们为太子出谋划策,定能一定乾坤。”白衣书生志气满满,兴致高昂。 云魂见挑起了书生们的气性,便话锋一转,道:“虽是如此,我倒觉得景王后起之秀,前途无量。” “哼。”一书生站起,斜眼睥睨,不屑道:“我当你是有见识的人,不知却是空腹草莽。” “若景王有皇上对太子那样的偏爱,定会比太子更加出色。”云魂继续添油加醋。 “放肆!”众书生纷纷而起,对着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人呵斥着。 云魂横眼一看,嗤笑道:“怎么,你们也知道自己的主子不如景王,便气急败坏了吗?” 众书生怒不可遏,有些已经开始去找护卫,准备将这个不知死活的狂徒赶出去,而青墨衣袍的书生则淡然的坐着,一副看戏的模样。 “有你们这样的门客,何愁景王没有他日。” “赶出去!” “不知死活!” “太子千岁!” ………… 在书生们的怒气下,果然,云魂被架了出去,待护卫散去,一个纵身,便站在高墙上,望着里面人头攒动,心里默默计算着哪几颗人头会被自己摘下。 而青墨衣袍的书生也在不远处数着即将被摘的人头 轻风过,云漂移,天空露出昏黄,斜阳没入深山,“会贤堂”中的人尽数散去,云魂跟在书生后面,待到偏僻小巷时,伸出手,轻轻扼住他们的喉骨,瞬间毙命,不过一刻,他们的尸体便被放在了太子府门前。 第十七章脱困 “太子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府小厮跌跌撞撞的跑到萧洌面前,脸色青白,神色惊恐。 “大清早的,何事急呼!”萧洌按了按昏痛的头,厌烦的丢开擦手的手巾。 小厮跪在下首,颤颤道:“门、门外有尸体。” “大惊小怪,拉出去扔了便是。”萧洌越发觉得自己的奴才不中用了。 “是会贤堂的门客。” “什么!”萧洌一下站起,大步往府门口而去。 入眼,横七竖八的尸体就摆在太子府门前,其中有自己颇为赏识的书生文人,顿时心中怒火燃起,唤来冯策,问道:“出了何事?” “回太子,昨日会贤堂内,似乎他们与景王门客发生了口角。”冯策走近尸体,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萧淮?会做的这么明显吗?”以萧淮的狡诈,不会如此低级。 “太子请看。”冯策将在尸体旁找到的令牌递给太子。 “萧漠的令牌,是他!” 太子紧握令牌,眼中有了杀机。 冯策摇摇头,分析道:“珩王谨慎缜密,杀人不留破绽,何况是遗留下自己的令牌,恐怕是景王的鹬蚌相争之策。” “那便不能任他如意。”太子脑中开始思索着对付萧淮的计策。 “此事不可轻易下结论,需要探查一番。”冯策隐约觉得这件事很诡异棘手,但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太子暂别冯策,乘坐轿撵,去往景王府。 守门小厮见是太子,刚要进去通报,便被太子侍卫制服,随后,侍卫拥着太子急匆匆的赶往萧淮的内殿,将欲出门的萧淮拦截在了半途。 见是太子,萧淮楞了一下,转而恢复平静,笑脸相迎,“不知大哥找我何事?” 太子目光一凝,瞥见他身上的玉佩,胸口起伏不断,跨步上前,提拳便打。 萧淮挨了一拳,口中有了血腥之气,火辣辣的脸颊提醒着自己所受的屈辱,碍于他太子的身份,只得一语不发,抱拳请罪,“太子息怒,有话好说。” 好一个萧淮,心机城府如此之深,还真是小瞧他了,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玉佩,冷哼一声,警告道:“贱婢生的孩子只配当下人,妄图踩到我头上,做梦。” 太子转身离去,萧淮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满脸狞厉之容,屈辱感达到极点,誓要血洗今日的耻辱。一拍手,从远处树上跳下几个黑衣人,恭敬的跪在萧淮面前,听候指令。 “跟上去,给我打,打完就跑,若是被捉住……”萧淮一眼扫过,阴冷道:“自行了断!” “遵命!”黑衣人起身追赶太子而去。云魂见状,易容一番,混在了黑衣人后面。 多行数步,便见太子车马,黑衣人左右夹攻逼近太子,瞬时就与太子侍卫打斗起来,吓得路上行人纷纷跑开,害怕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打斗间,马儿受了惊吓,一个旋转,就将马车翻转,太子应声而落,跌倒在地上,好不狼狈,黑衣人见状,欲冲上前,却被远处赶来的禁卫军挟持左右。 太子怒不可遏的自地上而起,额间的青筋延伸到双眼,猩红的眼珠蕴藏极大的怒火,呵斥道:“谁人敢伤本宫!定五马分尸!” 黑衣人见行动失败,吞下口中的毒药,立刻嘴角流出黑血,暴毙在地,云魂借着众人攒动之际,轻脚一点,便飞出重围。 “追!”太子大袖一甩,势要查出凶手,狠狠报复。 禁卫军追到街角,云魂故意放慢步伐,朝着景王府的位置纵身一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得黑衣人最后消失的地方,太子计划已成,重新登上马车,回了太子府,一时间,街面恢复平静,人来人往间,却不知蕴藏极大阴谋。 临街楼上,秦思涯摇着折扇看着太子远去的车马,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南朝的局势,怕是要变了,只是这个珩王,心机城府颇深,小小手段便引得太子景王相斗,必定非凡,而为何夏满又会在珩王府? “青风,查清了吗?” “回主子,还未有头绪。” “继续查。”秦思涯抚摸着自己腰间的麒麟玉佩,思绪不明。 次日,朝堂上,太子景王分列两边,身后跟着彼此的势力,一个阴沉思索,一个嘲弄鄙夷,今天,必有一场恶战。 光圣帝上朝的时候,便感到朝堂氛围有变,轻咳道:“可有事禀奏?” “禀父皇,儿臣有事要奏。”太子率先站出,斜眼冷睨着萧淮,道:“六弟以下犯上,不敬兄长,不耻勾引侧妃在前,临街截杀在后,实属罪大恶极。” “儿臣冤枉。”萧淮脸色苍白,一副病弱的样子,指着嘴角的乌青,说话都有些吃力,“太子莫名来府上殴打儿臣,后又恶人先告状,实在欺人太甚。” 光圣帝心烦意乱,本想偏袒太子,可见太子生龙活虎,萧淮却是满脸乌青,恐朝堂议论,百姓非议,便不得不斥责太子几句,“身为兄长,何故出手相向,快与你六弟赔礼道歉。” 太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一向都是光圣帝偏袒,早就目中无人,一朝被斥责,心中意难平,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官员便纷纷下跪,异口同声道:“截杀太子的黑衣人确是往景王府而去,景王可有说法。” “栽赃陷害。”萧淮跪在下首,声泪俱下,“父皇,满朝文武都为太子说话,父皇可要相信儿臣啊。” 萧淮知晓自己父皇的毛病,再喜欢太子,若是被架空了权利,自然没有亲情可言。 果然,光圣帝发话,平息了这场闹剧,“都是兄弟,既有误会,便也能化解,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不得再提。” 太子还欲说些什么,便被萧淮抢断,“谢父皇。” “禀皇上,臣有本奏。” 众人纷纷转过头,望着御史大夫,暗自摇头嘲笑,文官就是迂腐,天子家事,怎容他人置喙。 “叶御史有何异议?”光圣帝眯起眼,冷冷的看向御史,意味不明。 “太子伤弟,景王弑兄,有违伦理,应与珩王同罪,以肃清纲纪。”御史不卑不亢,饶是跪在地上,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不失文人风范。 光圣帝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有些厌烦,厉声道:“叶御史,天子家事,你也要置喙吗?” “虽为天子家事,但涉及储君便是国事,若国事不查,岂非让天下人效仿。”御史直言不谏,丝毫没有畏惧天子之怒。 “那你说如何?”皇帝阴冷的盯着下首的臣子,心中怒火不断。 “交出兵权,一同幽静。” 御史一门,自开朝以来,便立于朝堂,数代重臣,自然有些话语权,此话一出,便有大半臣子附和。 萧洌恨的牙痒痒,迟早要将这帮文人御史的骨头打断,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权贵,“父皇,儿臣认为,御史大逆不道,理应贬斥放逐。” 光圣帝横了一眼太子,喝道:“休得胡言!” 御史早晚要贬,只是不在这个时候,不妨先给这帮老家伙一个面子,“幽禁不妥,都罚俸三年吧。” “都是大罪,珩王幽禁,太子和景王却是罚俸,如此处置甚为不妥。” 叶御史继续说着,丝毫未曾惧怕上座之人的威怒。 底下群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乏有频频点头的人,都知道皇帝偏爱太子,可如此偏颇,未免有些心惊,不由得纷纷看向圣上。 大臣的目光投来,看得光圣帝有些恼火,思索下,道:“便解了珩王的禁足,一同罚俸三年吧,退朝!” 光圣帝登基多年,同这帮老臣多番交锋,着实头疼,待北疆安定,定要将这些个老顽固,通通下狱 解禁的圣旨传到珩王府,夏满便迫不及待的进了易云殿。 “王爷,皇上解了您的禁足,只罚俸三年。” 看着眼前淡然自若的萧漠,夏满有些不解,仿佛这道旨意跟他无关一样。 “三年,那可够买好多宅子呢。”萧漠做出惋惜心痛的样子。 夏满着实鄙视,这么好的演技,他怎么不去演戏呢,三年俸禄,对于普通百姓那是一辈子的生计,可对于珩王,不过一只玉笔,一方古琴而已。 第十八章一同出府 次日,天气大好,旭日伴着微风,佛在脸颊,柔柔的,十分舒服。 萧漠上朝回来后,便被夏满连哄带骗的带去了业城主街。 “王爷,您困在府上多日,出来散散心,有利于身体健康。” 夏满几乎是拖着萧漠走的,他不出来,自己哪里来的银钱花呢。 萧漠早就洞悉了她的想法,是把自己当钱袋子使了,本想教训一番,可见她高兴,便随了她。 穿梭在闹市中,看着各色小吃和各种把式,夏满十分愉悦,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反正有人给钱,这样神仙般的日子,简直是极大的满足,不多时,夏满手上已经拿了许多物饰,头上也出了一层细汗,气喘吁吁的,十分狼狈。 “庸俗。”萧漠摇摇头,这样的街头小玩意儿也能入眼,要是知道自己的青玉佩能调动三千金库,岂不是要当场暴毙。 二人刚好走到一家面馆子,夏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叫道:“小二,来两碗面。” 径自喝了两碗桌上的粗茶,夏满感到神清气爽,也倒了一碗给萧漠。 果然,身为王爷,这样的粗茶是看不上眼的,只见萧漠拿出一方帛巾,反复的擦拭着身前的桌子,势要一尘不染才好。 “二位,您的面好了,请慢用。”店小二拿下肩头有些油腻的帕子抹了抹桌子,便将面条放在桌上去招呼后面的客人了。 萧漠刚擦好的桌子被店小二的帕子一沾,便觉得无处下手,一时间竟不知去擦桌子还是擦碗了。 夏满倒是不在意,拿了筷子就开始吃起来,逛了半天,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你倒是什么都能吃。”萧漠将帕子扔在一旁,用筷子挑了一根面条送到嘴里尝了尝,实在不算好吃。 以前在军营的时候,过得十分随意,战场上也未有什么吃食,自然就吃得香也不挑剔,可回到业城,偏偏不想忆苦思甜,这样的环境实在没有胃口。 果然是富贵王爷,饶是在外行军多年,吃苦无数,回到了繁华之地,也是要讲究的。“都是五谷杂狼,怎么不能吃。”夏满三两口就将自己的面条吃了精光,饿狼似盯着萧漠的,笑嘻嘻道:“王爷不爱吃,不如给我吃吧。” 一把将自己的面条推到夏满面前,顺便擦了擦手,“都给你了。” 看着眼前吃得正香的夏满,萧漠觉得,似乎养着她也花费不了几个银钱。 视线掠过夏满,萧漠看见千影在前头,便付了钱,嘱咐了几句,起身离去。 秦思涯见萧漠离去,便自巷口而出,向着夏满走来。 “小妹,又见面了。” 夏满抬头,原来是之前遇到的那个公子哥,思及坑了他一顿饭,便陪笑道:“原来是秦大哥,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小妹今日银钱带够了吗?”秦思涯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放在桌上,“若是没带够,这些便拿去吧。” 夏满咽了咽口水,拿起荷包掂了掂,喜笑颜开,“够了,够了,多谢大哥。” “那不如陪我走走吧。”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果然是千古真理。 秦思涯叫青风拿了夏满买的物饰,便将她从面馆带了出来,往南桥走去。 夏满暗自打量着身边的男子,浮现在脑中的只有‘富贵’二字,从头到尾,所用之物虽不打眼,但见他随意将一枚血红的玉蝉挂在扇坠上,便可见不凡,大抵是个财主吧,看来今后的银钱有指望了。 看着她眼珠直转,想必又有什么鬼主意,唇边一笑,道:“这又是在算计什么呢?” “那个,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或是所求啊?”夏满思索着如何从他身上弄到一笔银子。 秦思涯摆弄着自己的折扇,道:“眼下却有一件要紧的事,着实棘手。” “说来听听。”夏满两眼放光,眼前的人也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银山,摇摇欲坠,似要悉数进了自己的口袋。 “幼时住在城南,结识一位女子,如今年岁长成,那女子也正值妙龄,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思涯眼中黯淡起来,似在回忆过去。 秦思涯幼时跟随父亲在南朝住过几年,因父亲要联络生意,便由得他自己独自一人,小小年纪正是玩闹的时候,一个人未免有些孤单,便悄悄溜出去玩耍,也因此结识了附近人家唤作程静丝的小姑娘,孩童之间嬉闹本是常事,或是因为秦思涯过于孤单,便对小静丝有种依赖,长此以往,便多了几分情愫。 夏满见他神态,心下了然,原来是因情所忧,但他仪表堂堂,家世不俗,为何这般伤情,便猜道:“莫非她另有心上人?” “你猜的不错。” 秦思涯长成之后,特来南朝想向程府提亲,哪曾想程家已经将女儿许配给当朝护国将军的儿子,本月就要完婚了,本想着是程府逼迫,自己可以力争一下,谁曾想,程静丝着实念着那位将军的儿子,对秦思涯不过是幼时玩耍之谊,并未有半点男女之情。 “此事难办,不过可以一试,若是成了,你便给我一百两的报酬,若是不成,也是你的缘分了,如何?” 夏满依稀听萧漠说过,护国将军只有一个独子林风,因此分外宠爱,加上老将军位高权重,深得光圣帝的信任,这个林风便十分嚣张跋扈,早年间,还出过人命官司,还是他老爹动用关系压下的。只是这样一个纨绔公子是怎么赢得程静丝芳心的,着实令人不解。 “那便有劳小妹费心了。”秦思涯见夏满打量过好几次自己扇坠上的玉蝉,便心想是她喜爱,随即取下玉蝉,递给夏满,“此物便是定金。”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夏满咽了咽口水,不是自己不想要,实在是心虚,都说古代女子为情执着,只为一人,现下才发觉事情有些棘手。 “拿着吧,事情成不成你都是我小妹,就当大哥送你的见面礼。” 秦思涯派出去打探的人一无所获,只好慢慢接近夏满,以便探寻她身上的秘密。 夏满深知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便收下了玉蝉,“多谢。” 秦思涯脸上柔柔一笑,欲与夏满闲聊片刻,不曾想青风突然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便辞了夏满,匆匆而去。 现下只剩夏满,顿感百无聊赖,便随意找了家茶铺坐了下来,听南来北往的人闲谈着。 坐了半个时辰,实在困倦,夏满喝了口凉茶,压压睡意,却听见身后有一个男人用粗犷的声音说:“你们听说了吗?护国将军的儿子为了青楼名妓,和景王争风吃醋,可有好戏看了。” “嘘,不要命了,敢谈论皇子。” 同桌的茶客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听了去。 “这事儿也就咱们在这儿说说,涉及亲贵,官府早就三令五申不许谈论,可嘴长在咱们身上,说不说也由咱心情,哈哈哈哈。” 夏满微微侧身看了眼说此话的男人,打扮的与周围人不同,大热天的还戴着一顶毡帽,满脸的络腮胡,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生怕惹上是非,便想结账离开茶铺,却被这个男人拦了下来。 “怎么,姑娘还有听人说话的癖好?” “这位爷,这话从何说起。”夏满故作镇静,心里却怕的不行,看着眼前高自己半个身子的男人,莫名有一种恐惧感。 “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我们说了话才走,这是何故?” “我只是饿了,想去吃点东西,并未留意你们是否说话。” “敢狡辩,看我不宰了你。” 眼见着自己要被揍了,夏满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男人眼睛里泼茶水,‘哇’的一声,男人捂着眼睛,围着桌子乱窜,口中叫骂道:“还不给我收拾她。” 同桌的人听得此话后,才后知后觉,想要收拾夏满,却被一个声音喝退:“谁敢动她!” 夏满见来人是萧漠,心下说不出的委屈,又或是恐惧过后,眼眶里竟然全是泪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是回来了吗。”萧漠将夏满拉到自己身旁,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将目光移到一旁的几个男人身上,冷冷道:“我堂堂南朝什么时候容得天狼部放肆了!” 被泼茶水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不停的眨眼,“南朝又如何,我部耶达迟早要取之一半。” “大言不惭,千影,交给你了。” 夏满这才注意到,跟在萧漠身后还有一人,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千影对着夏满眨了眨眼,便拎着络腮胡走了,剩下的人自知惹上了大人物,便跪下不停的赔礼道歉,要求夏满原谅。 “打一顿再放吧。”夏满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在萧漠身边已经够憋屈了,还能让几个混混欺负了去。 萧漠吩咐了手下将混混打了一顿,扔出城外,并不许他们在业城出现,也算是为夏满出了口气。 第十九章赐婚 连续几日,夏满都在为秦思涯的事情想办法,一心二用,就容易做错事,果然,给萧漠倒茶的时候,茶水漫了出来,打湿了案几上的一幅字。 “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萧漠倒是一反常态的没有追究夏满的过失,这几日,他见夏满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正好借此时一问。 “没什么,就是眼瞧着一百两银子也没处挣去。”夏满用干布擦拭着案几上的茶水,嘴嘟的老高,一副失了心神的样子。 “不妨说来听听,我帮你想想办法。”萧漠深知她是一个爱钱的主,若是挣不上这银子,怕是要心神不宁好几月,他可不想今天被穿错衣服,明天被茶水漫着。 夏满将秦思涯的事说与萧漠听了,本想他能有好办法,却被嘲笑一番,“你都还是姑娘家,怎么会帮别人婚嫁呢,那人真是不开眼,居然要你帮忙。” “风凉话就别说了,有办法吗?”夏满瘪瘪嘴,真是揽了个苦差事。 程家与林家结亲,自己也略有耳闻,这林风荒唐无度,能喜欢上这样的人,怕是这程家小姐也不怎么样,萧漠想着,便道:“你的银子别挣了,人家郎才女貌,何必拆散呢。” “我定金都收了。”夏满小声嘟囔着。 萧漠看着她的样子,摇摇头,“你也太不争气了。” 程家虽未有男子在朝为官,可程太妃手中有先帝一支兵符,饶是当今皇上也要礼让三分,且她自小喜爱程静丝这个侄女,两家结亲,太妃必定爱屋及乌,护国将军一家有了太妃支持,更是显赫,可偏偏他倒向太子,那便不能让他们如意。 “林风与萧淮为了青楼女子争风吃醋,怕是程家小姐还不知道吧。”萧漠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虽然坊间有人谈论,可程家如今必定隐瞒消息,只盼两家能早早完婚呢。” 夏满实在不解,明明是个火坑还要将自己女儿推进去,她的双亲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说程家小姐爱看戏,不如让人排了这出戏给她看看吧。” “可行。”夏满顿时有了神色,不由得夸赞萧漠,“珩王,您可真是天纵奇才啊。” 萧漠白了她一眼,伸出五个指头,“五成。” “什么?”夏满不解,萧漠意欲何为。 “得了银子,我要分五成。” “你打劫啊,不行。” “那你只能自己去找戏班,自己安排戏班进程府了。” 夏满一听,心中咒骂不已,可苦于自己没那本事,咬咬牙,答应了萧漠的不平等条约。 萧漠看着夏满那张憋屈的脸,心下大好,道:“去传膳吧,耽误了本王早朝,扣你月银。” 夏满数了数,自己的月银怕是指望不上了,那五十两的银子可一定要挣到啊。 早朝还未开,就有大臣等在殿外,似乎早到已经成了惯例。 太子依旧每天在早朝前向皇后请安,他明白,若无自己的母后,就没有父皇的宠爱。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儿快快起来。”皇后亲自将太子扶起,又吩咐侍女道:“去将太子最爱的点心拿来。” 皇后是将门之后,又与皇帝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深得光圣帝宠爱,她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成了太子,这是无上的荣宠,可惜生太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再无生育,所以对她这唯一的儿子是视如珍宝,为了给他铺路,使计将萧漠母妃赐死,又将萧洵母妃困在宫中佛堂,其他皇子的母妃也是失踪的失踪,疯魔的疯魔,如此,皇帝才会更加看重自己的儿子。 “洌儿,听说你父皇训斥你了?” “都是萧淮那个阴险之徒,本宫绝不放过他!” 一想到萧淮给自己的难堪,萧洌就气的牙痒痒,恨不得立马杀之以解心头之恨。 皇后安抚着萧洌,道:“萧淮不足为惧,你的大敌应是萧漠,此人善计谋,又有军功在身,若不是她的母妃早去,怕是母后也要忌惮几分。” 萧漠的母妃出生世家,一门三代忠良,人又娇柔美艳,自带一股轻灵之气,又擅文采,刚进宫的时候便受到光圣帝的独宠,风头一时无两,生下萧漠后,更是被封为皇贵妃,威胁到皇后的地位,皇后便使计,给她安上个私通侍卫的罪名,光圣帝一怒之下,将其赐死,还放逐其满门,至此,萧漠便成了光圣帝眼中的耻辱。 “母后可有计策?”萧洌一向依赖皇后,诸多事情都是由皇后决策。 皇后略微思索后,道:“你舅舅家的芫芫正是待嫁之身,萧漠还没有正妃,便许了他吧。” “母后英明。”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不出意外的话,近日,赐婚的圣旨便会到珩王府了。 斜阳归山,空中飞出一片彩霞,将整个业城笼罩,阵阵晚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最后一批蝉虫已弱了声音,有气无力的发出几丝声响,也是大限将至。 光圣三十五年,秋,辅国公之女柳芫芫被赐婚珩王,是为珩王妃,珩王府大宴三日,热闹非凡。 夏满一进殿,就看着萧漠坐在地上,脚边歪斜的倒着几个空酒坛子,还未靠近,就袭来一股浓浓的酒味。 “过来,陪我喝酒。”萧漠脸上有些醉意,可意识却很清醒。 夏满走近,坐在萧漠身旁,拾起一个半空的酒壶,喝了一口,入口甘醇,叹了口气,道:“怕是日后又有风波了。” 对于女子,萧漠一向不屑于应对,他在意的只是一点父子之情,而这最后的一点亲情,也被这道赐婚的圣旨消磨得一干二净,他完全就不在意自己的心意和处境,心心念念的只是皇后和太子。 “本王虽然有父皇,有兄弟,有妻妾孩子,可如今看来,也是孤单之人。” 今日的萧漠不似往日般肃杀,眉眼之间有些黯淡,夏满安慰的话语就在嘴边,只是到了此时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一口口的喝着壶中的酒。 萧漠感受到了夏满的异常,用肩膀靠了靠她,道:“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夏满仰头将壶中最后一滴酒喝下,眼角有些晶莹,“孤单的味道,我已经尝了多年,感同身受,只能陪你多喝几口酒了。” 这夜,两人各怀心事,夏满倒是不胜酒力,喝了半壶酒就昏睡了过去,连自己被萧漠抱到内殿都不知道。 看着榻上的人,萧漠心中突然升起种怜爱,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感觉,他甚至觉得,以后的人生有了她应该是不孤单的,给她盖上被子,便出了易云殿,今日是洞房花烛之夜,也该去看看自己的珩王妃了。 沁雪殿内,柳芜芜坐在喜榻上,因盖着盖头看不出情绪,左右的婢女也低头站在一旁,整个殿内安静的可怕。 萧漠推开门,径自走了过去,屏退婢女,坐在了柳芜芜身边,道:“既然成了珩王妃,那便是珩王府的人,若是珩王府有事,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话音刚落,萧漠一个扬手,柳芜芜的盖头就被揭了下来。 柳芜芜嫁来之前,族中亲眷便给她说了这次赐婚的目的,后又是被皇后叫去,让她务必发挥珩王妃的作用,帮扶太子。 “臣妾明白。”柳芜芜细语低声,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是颗棋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为了自己而活。 “那便安置吧。”萧漠褪下喜袍,挪到里榻,和衣而眠。 虽然柳芜芜也是容貌姣好,才气俱佳,可在萧漠眼中,美色从来都不是吸引自己的东西,且这个珩王妃,还是皇后塞过来的,着实厌弃。 柳芜芜见萧漠举动,便知晓自己的处境,也不敢奢求其他,自顾摘了钗环发饰,躺在了外榻。 次日,夏满还在昏睡,萧漠便带着柳芜芜去宫中请安了。 先帝崩逝时,未有皇后,固光圣帝登基时,宫中未有太后,只一个程太妃,虽无太后之名,可皇室众人礼节时,必定要去拜见她。 “参见太妃,愿太妃长乐无极” 程太妃端坐上首,虽年近五旬,可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那么多礼数,快赐座。” “谢太妃。” 二人坐下,恭敬的聆听太妃的教诲。 “如今你们成了亲,往后更要夫妻和睦,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 “是。” 程太妃说了许多祝福的话,又赏赐了一对白玉娃娃,二人才谢了恩去向皇帝皇后请安,不多说,又是一样的话语。 皇家的规矩多而繁琐,给两宫请安后,又去了太庙,敬了祖宗,才算完,这一天下来,萧漠感觉比打仗还累,匆匆完了礼节后,才独自回了易云殿。 第二十章算计 第二十一章易嫁 第二十二章瘟疫 第二十三章陷害 萧漠去了照城,最开心的当属萧洌,一大早,就去皇后宫中,向皇后请安。 “母后,萧漠此去,正是个机会。” “瘟疫虽然凶险,可也有万一,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皇后屏退四下宫女,走到萧洌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你父皇老了,若是不能扳倒萧漠,恐成大患。” “那便不能让他回来。”萧洌眼中尽是杀意。 “母后已经去信给天狼部的耶达了,他会亲自去照城的。” “母后英明,可我担心会有纰漏。”萧洌同萧漠斗了多年,深知他的底细,对于耶达还是持有怀疑的态度。 “昨天,芜芜来请安,我给了她几封书信,若是珩王府中被发现有天狼部的书信,你说皇上还会放过他吗?”皇后绝美的脸上浮现出阴毒的笑容。 萧洌愣了愣,有些迟疑,道:“若是这样,定能扳倒萧漠,可芜芜是舅舅的女儿,此来,岂不是要牵连我们。” “放心吧,最坏的结果便是让你舅舅暂时远离朝堂,他日,你登基了,再召回来就是,至于芜芜,不过是族中二女儿,就算是被牵连了也无妨。”在皇后眼中,柳芜芜就是颗棋子,若是没有用了,也就不用存在了。 二人相视一笑,此次,珩王府怕是凶多吉少。 这日,夏满正在易云殿清扫,柳芜芜竟破天荒的来了。 “王爷不在,你倒是勤谨。”柳芜芜说话间由婢女扶着坐在了萧漠平时舞文弄墨的案几旁。 “参见王妃。”夏满向她行了礼,便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柳芜芜环视一周,易云殿是她第一次来,平时萧漠有吩咐,旁人不得进入易云殿,如今看着夏满时时在此,心里竟有些酸意。“你到王府多时,怎么也不见出府与家人相叙。” “回王妃,奴婢自幼父母双亡,得王爷垂怜,幸得在王府洒扫侍奉。”夏满低眉顺眼,学着其他婢女的样子,恭敬的应对着。 看着夏满的样子,同普通奴婢一样,唯唯诺诺的,实在不讨喜,摇摇头,道:“罢了,你继续吧。”说着就离开了易云殿。 看着柳芜芜消失在殿外,夏满警觉起来,关上殿门,仔仔细细的检查着殿内,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发现案几下的木板缝隙里依稀有纸张的样子,夏满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抽出来,看着上面的字,吓得背上布满了细汗,喝了口凉了的茶水,才缓了过来,坐在地上,紧紧的将纸张攥在手里,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稍稍平复后,夏满坐在案几前,将纸张铺平,用砚台压着,又拿来龙鳞暗纹的纸张,拿起笔,仿着纸上的字迹,一字一句的誊写着,不多时,待墨迹干了后,才将新写的信重新塞回案几的缝隙里,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洒扫。 萧漠已到照城三日,先是下令将已经死去的人埋在深坑,撒上石灰和草药,以防瘟疫再行肆虐,而活着的人,视病情轻重,分开治疗,这样一来,瘟疫得到缓解。 “禀王爷,从民间征集来的郎中现已全部到衙内。”照城县衙上下对萧漠都怀着敬佩,有些年轻的衙役暗暗发誓,待瘟疫结束,一定要跟着萧漠,以施抱负。 “请他们即刻实施救治,若是草药不够,便向周边县衙调集。”萧漠脸上有些疲态,来的三日里,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时刻都在悬心照城的伤亡情况。 “是。”照城守备吴进这几日都跟在萧漠身边,也是不眠不休,精神十分不济。 萧漠见吴进未有动作,又一脸犹豫的样子,便问道:“还有难事?” “珩王恕罪,下官有一事要禀。” “哦,何事?” “昨日,县衙来了一个伙夫,形迹可疑,似有异状。” “有何异状,说来听听。” “那日,下官路过后厨,见这个伙夫似乎往您的饭菜中加什么东西,便让人留意着,又发现他总是后半夜外出,清晨才归。”吴进本就机灵,一发现此事,便留心下来,不动声色的换了被动手脚的饭菜,只是这个伙夫变本加厉,今日竟然往水缸放东西,让他感到事情不简单,便来向珩王禀报此事。 萧漠听及此话,冷笑道:“大抵是有人想要本王的性命吧。” “那此人如何处置?” “先不要惊动他,仔细留意着,务必查出他的身份。” “是,下官告退。” 萧漠看着外面低垂的天空,怕是要下雨了。 半月后,照城的瘟疫得到控制,而萧漠却突然发病,症状与瘟疫相似,已经被安置在县衙中全力救治,此消息不到半日便传回了业城,萧洌听到消息后,立马进了宫,不多时,一支皇城禁卫军便带着圣旨查抄珩王府。 禁卫军雷厉风行,直奔易云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搜出了萧漠通敌叛国的证据,光圣帝大为震怒,下旨将珩王府查封,珩王立刻押解回朝,珩王府众人全部下狱,一时间,消息传遍业城。 “你说什么!”萧洵听得管家禀报,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不待管家回应,便骑马往皇宫而去。 刚到皇宫,便被光圣帝身边的太监拦下了,“皇上有旨,不见任何人,祁王请回吧。” 萧洵胸膛不断起伏,又想起了那个‘无兵可派’的旨意,对自己的父皇简直失望透顶,不再奢求他的旨意,转身便出了皇宫,找到了千影。 “如今可怎么办?”萧洵来回奔走,脸上布满汗水,满脸的焦急。 “不要慌,萧漠自有他的主意。”千影倒是很信任他,若是这个危机都过不了,那就不是自己的师兄了。 “可珩王府众人都已经下狱了,三哥也身患重疾,如此困境,怎么不急。” “你就看着吧,此次,倒霉的还指不定是谁呢。”千影拍了拍萧洵的肩膀,又道:“静观其变吧。” “唉。”萧洵叹了口气,他实在平静不了,如此大的事,怎么会轻描淡写呢,实在不行,自己只能调动边境的军队殊死一战了。 第二十四章反守为攻 珩王府遭难,民间议论纷纷,很多有志之士自发联名上书,赞珩王治理瘟疫为善举,望光圣帝三思,先行救治珩王,而朝中以御史为首的忠义大臣也开始上奏,为珩王喊冤,一时间,朝堂之势错综复杂,让光圣帝十分头疼,最终禁不住人声鼎沸,下旨将珩王挪回王府,由太医救治,而珩王府众人却依旧被羁押着。 太医给萧漠诊完脉后,便退下配药了,此时,千影避开众人,来到了萧漠的身边。 “如何了?”千影搭上萧漠的脉搏,脉搏跳动有力,看来无恙了。 萧漠轻咳了一声,道:“你给的药着实厉害,发作起来跟瘟疫一模一样,如今服了解药,身上还是有些无力。” “谁让你服用两颗的,毒性能不大吗?”千影白了他一眼,当初给他再三交代,只能服一颗,可他倒好,服了两颗,真是不嫌命大。 “症状不重一点,怎么能瞒过太子,他们又怎么会有行动呢。”萧漠支着身子,斜靠在榻上,脸色十分苍白。 千影摇摇头,有些无奈道:“你还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行了,别数落我了,早些时候收集到的太子罪证可以拿出来了。” “那好,我去办。”千影正要起身,被萧漠叫住,“等等。” “将罪证交给林风,我想他会让这些证据发挥最大的作用。” “我这就去。”千影一个跃身,便消失在珩王府。 天牢内,珩王府众人分男女被关在两处,夏满则是跟萧漠的妻妾关在一起。 自进来那日,除了正妃侧妃,其余姬妾都是哭哭啼啼的,哭得夏满头疼,现下已深夜,姬妾大抵是哭累了,早早蜷缩在墙角,睡了过去,而冯若青也靠在一旁,似乎也睡着了。 夏满悄悄踱到柳芜芜身边,压低声音道:“如今珩王府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你可有后悔。” 原本假寐的柳芜芜突然睁开双眼,直直的盯着夏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满轻轻笑了笑,向柳芜芜又近了近,贴着她耳朵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柳芜芜又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夏满。 夏满见柳芜芜如此,换了话题,道:“如今珩王府下狱,宫中族中可有人来看你。” 柳芜芜动了动嘴唇,始终未发一语。 “据我所知,你是族中庶女,为何当初是你成了珩王妃?太子珩王水火不容,迟早相斗,若是珩王倒了,你这个珩王妃能独善其身吗?或许,你的命数也就止步于此了。”夏满在府中暗地里观察过她许久,发现这个柳芜芜极其顾念自己的性命,固想试试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满听到低低的抽泣声,借着昏暗的光,夏满看到了柳芜芜眼底的晶莹,她知道,柳芜芜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了,“此番,若是珩王能平安度过危机,你这个珩王妃会一生衣食无忧。” “是她让我放的信,还让我被审的时候咬定王爷叛国之举。”柳芜芜擦了擦脸颊上滑落的泪水,声音有些喑哑。 柳芜芜口中的‘她’必定是皇后,真是阴毒至极,夏满压下心头的厌恶感,道:“明日,三司会审的时候,你按照我说的做,便可逃过一劫。” 夏满凑到柳芜芜耳边,将明日要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讲与她听。 这一夜,各怀心事,夏满倒是睡了一个好觉,次日清晨,狱中众人被分别被带去了三司会审。 审理此案的是刑部尚书邓远、御史叶伯章、大理寺卿周岳,此三人皆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手底下从来没有冤案错狱。 会审过半,柳芜芜一口咬定,珩王遭人陷害,要求三司重新审定叛国证据,甚至为保珩王清誉,一头撞在茶几上,几近昏厥。 冯若青则以萧漠多年来的战绩为由,据理力争他绝不会通敌叛国。 三司仔细验了‘珩王案’的信件,发现此纸张非比寻常,竟是太子府专用的龙鳞暗纹,于是将会审的结果和纸张一齐呈给了光圣帝,而此时,边境副将林霄紧急上报,以血书告发太子私通天狼部,勾结北朝,一时间,朝堂震动,百姓哗然。 朝堂上,光圣帝阴着脸,看着手中太子通敌的证据,额上青筋尽显,眼中满是怒火。“你好大的胆子!” 一向疼爱太子的光圣帝竟然将一个茶杯砸了过去,‘嘭’的一声,茶杯应声而碎,萧洌额头顿时被砸出一个大包,茶叶贴在脸上,十分狼狈。 “父皇息怒,定是有人陷害儿臣。”萧洌顾不得疼痛,不断的磕着头。 光圣帝一扬手,龙鳞暗纹的信便扔了出去,“这是你太子府独有,旁人如何陷害你,倒是你,胆大包天,不但通敌卖国,还陷害手足,德行有亏,实在不堪储君之位” 萧洌不断的磕着头,嘴里喊着自己冤枉,而底下的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以兵部尚书为首,力证太子清白,另一派以御史为首,细数太子罪行,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而护国将军林康虽然保持中立,但言语间,却处处透露出太子曾把持军队,传递敌情的意味,一时间,萧洌竟岌岌可危。 “娘娘,不好了,太子之事败露,皇上打算废太子了。”皇后身边的大丫鬟翠兰急忙赶来,将在前殿打探到的消息禀告给皇后。 皇后听得此话,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的盯着翠兰,“消息属实?” “禀娘娘,奴婢不敢撒谎。”翠兰跪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思虑片刻后,独自前往程太妃的宫殿。 “参见太妃。”皇后恭敬的向太妃行了礼。 太妃见状有些诧异,后宫以皇后为尊,本不必向自己行礼,如此,怕是为了前殿的事情而来,屏退众人后,才道:“皇后来此可为太子之事?” “太妃明鉴,请太妃保我儿太子之位。” “皇后啊,前朝之事,可不是吾等深宫妇人可以置喙的。” 皇后福了福,道:“若太妃肯留住皇儿太子之位,他日登基,皇后之位非静丝莫属。” 程太妃笑了笑,起身搀扶起皇后,又对内室的嬷嬷道:“福珠,取孤兵符来,孤要和皇后去一趟前殿。” 朝堂上,太子一党落败,还被翻出更多的罪行,光圣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幸得身边的太监机灵,及时扶住光圣帝,才不至于摔下龙椅,“太子无德,何以上承宗庙,固……” “皇帝且慢!”皇后扶着太妃缓缓而来。 见程太妃前来,皇帝吩咐太监往自己身侧安了一张座椅,亲自将太妃扶了上去。“太妃怎么来了?” “孤在后宫,听闻今日宫中有大变,唯恐朝堂不安,先帝魂魄不宁,固来帮助皇帝,稳固朝堂,以慰先皇。”程太妃将兵符放在案几前,横眼扫过底下的大臣,沉声道:“天子家事,你们也要过多的置喙吗?” “臣等不敢。”众大臣礼敬太妃,此时竟不敢再有言语。 “太子虽然有错,但未酿成大祸,重罚便是,若是储君易位,才是给了天狼部和北朝机会,得不偿失。”太妃威严之下,太子一党得到鼓舞,极力为太子陈情,一时间,朝堂之势翻天覆地。 光圣帝登基程太妃有一份功劳,加上案几上的兵符,一时怒气也消了大半,不似先前的气愤,只是恼怒太子不争气,道:“今日太妃替你求情,朕便饶了你,回去禁足一年,将祖宗家法好好读读通,若敢再犯,朕定不轻饶!” “谢父皇。”萧洌得到宽赦,整个人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还是皇后命人将太子带回府中。 圣旨已下,大局已定,群臣退朝,而珩王府得到昭雪,珩王加封珩贤亲王。 第二十五章乘胜追击(上) 第二十六章乘胜追击(下) 第二十七章情意 第二十八章慕寒川 第二十九章对峙 第三十章相认 第三十一章相救 第三十二章警告 第三十三章病危 第三十四章驾崩 第三十五章宫变 第三十六章内忧外患 第三十七章劝说 第三十八章登基 第三十九章潜入北朝 第四十章恒妃 第四十一章请安 第四十二章万寿节 第四十三章玉钩公主 第四十四章张氏 第四十五章降位 第四十六章嫌隙 第四十七章失踪 第四十八章端倪 第四十九章谈判(上) 第五十章谈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