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秧歌少年 2青春烈火烧 3美女争夺战 4轮棒向歹徒 5虔诚拜师父 6严酷大师兄 7师父解疑惑 8终于“封鞭”了 9无意窥美体 哎呀,看到这里,我突然间犹如巨雷轰顶,原来,我们王家自以为慠的高跷秧歌,居然会是祖父从谢家学习过去的。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扑通跪倒,向师傅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聪明的师傅看出来我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说:“祖传技艺嘛,都是相互切磋,不然怎么发展它?要说高跷上的功夫,还都是你祖父手把手教给我的呢!” 接下来,师傅送我一个艺名:谢德馨。他的用意不言而喻,希望我像祖父那样,德艺双馨。师傅拿出笔墨纸砚,将我的艺名和名字,工工整整写在了祖父的旁边。 就这样,我们祖孙两代。以一种我未曾想到的方式,在谢家班的家谱里,庄严相遇了。祖父在家谱里留下的注解,也让我知道了父亲没有给出的答案:我们祖孙两代天生五短身材,适合练下盘功夫。 从这天起,按着师父的要求,我开始学习武术和秧歌套路。还是由大师兄来教,师父对于我很少过问。 他一直都是这么云淡风轻,活得像个隐士,我也早适应了他,如果他真有一天对我认真起来,我反倒会无所适从。 高跷秧歌中的武术套路,在本地按照来源,分为山东老家派和东北派。山东老家派刚猛沉稳,招式简练,讲究实用。 东北派则适用于表演,看上去大开大合,比较花哨,基本动作中夹杂着腾跳、空翻。谢家班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在好多年前,他们已经把两个派别的高跷秧歌特点兼并于一家。 尽管有些动作已经失传了,但是,他们留下来的武术套路足以汇成一本庞杂的秧歌武术拳谱。中国南派的洪拳、咏春拳、蔡李佛拳,以及北派的太极拳、通臂拳、形意拳、北京小拳,太祖长拳等等,应有尽有,当然这些都是难不倒我的。 上学的时候,我总感觉脑袋瓜子里装着铅,昏昏沉沉,压根就记不住那些数理化公式,只要拿起课本,一堆符号就像是线团一样,在脑袋瓜子里缠绕起来了,可是对于武术套路,我却是天赋异禀,一招一式,过目不忘。不管南拳北腿,还是刀枪棍棒,都是一学就会。 这一天,大师兄正在教我武术套路,师娘和大女儿谢清手里携着篮子走过来,说是去镇上赶集,我正纳闷,既然是赶集,为什么她们俩不带上小师妹谢影呢? 正这么想,师娘突然间喊叫了我的名字:说“德馨,你去师娘屋子里看看小影干什么还不来?我和你师姐去前面路口等她,你帮她把赶集的东西拎过来!” 听到师娘吩咐,我说了一声:“好嘞!”马上朝师娘的屋子方向奔去。 我推开师父家矮院墙的笆门子径直走进院中,看堂屋门虚掩着,里面有些水声,料想小影在家赶着洗东西呢,就没叫她,直接去推门了。不意开了门一脚跨进去,就像中了定身法似的钉在了地上。 小影正在洗澡。农村人在家洗澡,先把大桶放在堂屋心,一头搁上小板凳,一头高一头低,把兑好的水倒进去汪在前面,人坐进去,两条腿分开搁在桶两沿上,先洗头,中间洗身子,最后洗脚。小影辫子长,头发多,先在面盆架上把头洗过了,披头散发的。这时她正用心地洗着身子呢,哪里想得到居然有个人推开了她家的门。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浴中裸体的美丽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是发育得格外丰满婀娜的小影! 瀑布一般乌湿的长发;圆滚滚的肩膀;柔美的手臂像刚出水的白藕;茹房饱突元跷,淋挂着珍珠样的水滴;柔华嫩白的肚皮因坐着波起两道可爱的褶皱;修长滑腻的长腿和两推之间…… 所有这一切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面前,一览无余。小影光落的身体像扇起了一股强热带风暴,肆意冲撞着我的视觉神经,让我如梦如幻,让我目瞪口呆。 ——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董永撞上了下凡洗澡的七仙女,我看到了平常被衣物和矜持掩藏起来的小影的另一种真切的美丽,璞玉般的青春原始。真个是玲珑剔透,鲜嫩娇艳,活色生香,宛若天人! 小影洗得正酣,突然听见门一响,看到一个人闯了进来,唬得头发梗子都要立起来了,猛捋开挡在额前的湿发一看,是我,忙尖着声音叫: “你、你、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快关门呀!”两只手顾上不顾下,赶紧把腿儿并在水桶里,水花飞溅,急吼吼地喊我:“不许看!不许看!——你上房里去啊!”我一醒,跌跌撞撞地逃进西房间,坐在踏板上直喘气。 小影手忙脚乱地从桶里爬出来,趿上拖子钻进东房里,急急忙地把身上水揩干净。 想到换身衣裳还在西房自己的床上,又羞又急,把门帘扒开一道缝朝西房里喊:“把我床上的换身衣裳递过来呀!” 我一看,原来自己钻进的是小影的闺房。我本想钻师娘的房的,慌乱之中又来不及问。 小架子床上叠着几件小衣裳,花花绿绿的,有小裤头、小背心和衬衣。我手上像捧着火,他哆哆嗦嗦地问:“你、你在哪块啊?”我怕小影还在堂屋心。 “我在我妈房里呢。——呆子,你想把我冻死啊!”小影在东房里急得跳脚。 我把头伸出门帘,一看有只手臂伸出东房门帘直摇,忙上去把衣裳朝她手上一摆,嘴里说: “我……我走了,师娘催你快去村外路口……等你。”小影说:“好!”我哪里还站得住,开门就出去了,慌得连让她拿赶集的东西都忘了提。 小影后来告诉我,那天她穿好衣裳就到自己房里梳辫子,圆镜子里映着一张桃花似的羞红的俏脸。她两只手灵快地打着辫儿,想着刚才我目瞪口呆地聚住她的身子看以及狼狈不堪地往房里溜的样子,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真是呆样儿!”她又想什么都给我看到啦,这怎么好呀……她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难为情地都不敢往镜子里瞧了。可她心里却是甜蜜的——被人家看了身子还不生气,我这是怎么啦! 她梳好头后又在脸上搽了雪花膏,把身上衣裳拽拽调适了,就背上书包出来锁门,把钥匙放在门框边一个墙洞里面,然后到厨房里就着水缸“咕嘟咕嘟”喝了半瓢水,拎起灶台上装好的赶集的篮子,出大门赶我去了。 小影出了门,一眼就看到我坐在练武场的一个石磙子上发着呆呢。她走到我身后了我都没发觉,她就用手捣捣我。我一惊的样子,回头看时,是小影,脸陡地红了。“走呀。”小影轻声说。我就站起来,在头里走,小影在后跟着。 我们两人在村外路上走了几条田埂了,都吭着,不声不响的,谁也不好意思先说话。直到遇到一个小水口子,我一跨过去了,小影却站着,说:“我不敢跨。” 我说:“不要紧,这才米把长。”我不相信小影不敢。 “不是的。”小影说,“泥烂,我怕跌下来。”身子向前倾着,把手够向我。 我只好也倾着身子抓着她的手,那边一蹬这边一拉,过来了。 “你劲真大!”小影赞道。 “一般,一般。”我今天显得格外老实。 又走了一段,小影问我:“哎,你今天怎么突然闯到我家里啊?” “不是的!我不是闯!”我蛇咬似的叫起来,急忙辩白,“我正在向大师兄练武,师娘说等你等不到,才让我去……喊你嘛……我又不知道你在家里干什么。” “我本来不想去赶集,她们俩非要我去不可。” “出去赶集散散心。有什么不好?” “我娘说是去赶集,实际上就像到我姐姐家里看看外孙子,然后再刺激我,催促我早点结婚。” “噢。” “‘噢’什么呀!嘻嘻……哎,你看大师兄好吗?” “当然好。他尊敬师父,武功高强。你们,应该是天生一对呀!”我恭维道。 “可这事我们说了不算。娘说这事得我父亲作主。这好像是牵涉到谢家班的接班人……” “是啊!实际上大师兄武功这么好。就是当接班人也是合格的。”我继续恭维道。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就知道恭维大师兄……自己一点竞争意识也没有……女孩子大了真是愁,要选择男人,自己看好,又怕父母亲不同意……” “不会的,大师兄那么优秀……师父师娘一定满意的。这件事,你真的用不着发愁。”我一个劲儿的恭维大师兄,似乎是他们的事情板上钉钉了。 “不嘛!我不要你这么没出息!”小影上去抓住我的手,声音中充满了惶急,喃喃地说,“面对我,你为什么就不能与大师兄竞争一下?好像是我这个人除了他,就没有别的男人追求了……” 我被她牵着手,生怕被路人看到,忙掉头看,幸好没人 10绝技梅花桩 小影说:“你怕啥,被人家看到了拉倒。”她噘着嘴,“反正我什么都被你看到了……” 我脸红了,嗫嚅着:“我又不是故意的。” 小影就抬头看我的脸,脸上春花似的妩媚:“你还说!你还说!你说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在外不吱声,也不敲门?” “你家笆门子掩着,一推就开了……堂屋门也是掩着的嘛……听家里有水声,我料想你在里面洗……衣裳来着。”我结结巴巴地解释。 “哪有人家关起门来洗衣裳的哟!” “我……我没想到这一层。” “你坏,你就是存心想人家,又不敢公开与大师兄竞争……” “没有啊!没有啊!”我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带哭腔了。 “啥人哟,”小影咯咯地笑起来,“人家逗你的嘛!”又忽然觉得委屈似的说:“人家可是什么都被看去了……眼睛睁那么大。” 我头低着,窘得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让我躲进去。 小影见我窘得不行,便撒开了娇:“不要不好意思了嘛!人家不怪你了嘛!”又低着头咕哝:“反正……反正以后你也许会看见的。”言毕,拿眼偷偷地睃我。 我被她逗得吃不消了:“求求你,别说了!” 小影笑得“咯咯”的,惊飞了路旁稻田里一群麻雀。 我看着黄灿灿的稻子,有些感慨:“过起来真快,稻子又抽穗了。” 小影说:“是哩。稻子一抽穗,你们就要帮助我们家去稻田拔稗子草了。” 自从小影被我无意中看见了洗澡,她说她对我的感情更如被春风拂过的果园,炸开了满树的桃红李白。 她在夜里闭着眼睛假寐着,脸上带着羞怯的微笑,像只小牛犊儿,仔细地反刍着那天不期而来的每一个细节,心中是暖洋洋一片,还有慌慌的心跳呀……黑暗中几次要“扑哧”笑出声来,只好赶快用被头堵住嘴巴。 每每面对我,她强烈而真切地体会到一种亲人的感觉,爱人的感觉。啊,文华。她心中再也盛不下愈来愈多的欢喜,往外溢,拢都拢不住。她急着要找一个倾吐的对象。她想要告诉师娘。女儿的心思和喜悦不先告诉母亲告诉谁呢? 一天晚上,师娘见小女儿歪在她的怀里,乖乖的,像小时候一样,就是人大了,重了,有些压人呢。 她抚摩着小女儿的头说:“我和你爸正商量你的婚事呢……你大大师兄是个好样的……但是他人品怎么样?你爸爸说还有考察。那个谢德馨也不错,就是太老实了。不知道将来敢不敢带领谢家班闯出一方天地来?嗨,想找个十全十美的人,难哪!” “既然十全十美的男人难找,我们就找个最了解的人吧!”谢影接过了母亲的话说。 “这个事,还是让你爸来定吧。他们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比我们准确。”母亲显然不想与女儿展开这个话题。 说实在的,我一直认为:那天的事情是一个意外。它不代表我与小师妹就有了什么恋情或者是爱情。与大师兄相比,我的身高、容貌都是远远不及的。 再说,大师兄是我的授业老师,我怎么能抢他的女人?而从那件事以后,小师妹也是照常与大师兄卿卿我我,丝毫没有移情别恋的意思。 当然,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又是青春期发育的敏感年龄,小师妹美丽的酮体常常无意中映入到我的眼帘,也属于正常现象,但是,在理智上,我还是尽量不去想她。 我知道,自己在师父或者是师娘、小师妹的眼里,我顶多算是他们的备胎而已。 我忘记了小师妹,就把精力全部放大了学习武术、秧歌套路上。但是,这些日子,大师兄教我的武术秧歌套路,都是用不足半米高的矮跷棍练习的。 而谢家的高跷秧歌,是以一米八高的高跷棍来表演的。这样的绝招,为什么大师兄不教给我呢? “师弟,你问这事……来!”大师兄就把我带到了练功场的后面,那里有个十几平方米的方形大坑,坑里铺着一层厚实的细沙,沙中竖着二十根高约一米的木桩,以梅花的形势疏密有致的排列着。 大师兄告诉我,这是梅花桩,是谢家班赖以成名的独门绝技之一。只有把这梅花桩练习好了,才能踩上那种一米八高的长跷进行表演,当然,能够踩上长跷表演的人,自然就是表演的主角了。 “小师弟,你看好了!”大师兄说了,深吸一口气,双腿一提,轻轻松松上去打了一套洪拳。 “好!”我礼貌的喊叫了一声,又跟着鼓了一阵子掌。 大师兄看到我鼓励他,就在这二十根木桩上,忽前忽后,忽东忽西,就像是蝴蝶穿花,异常的灵动、飘逸。 打完了,大师兄下桩,面不改色心不跳。毕竟是师父的儿徒,我觉得这位大师兄果然是有大本事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向我讲述了什么是“方寸之地,另有乾坤”的道理。 “小师弟,刚才那套拳,看清楚了么?”大师兄问我。 “看清楚了。”我说。 “上去试试。”他鼓励我。 我没有犹豫,一个纵身,跳了上去。一站到木桩上,我就知道,师父让我心无旁骛扎了整整一年马步,实在是名师之举。我一站上木桩,下盘的功夫立马体现出来,脚底下稳稳当当的,跟站在平地上没有丝毫区别。我定了定神,心里默默记住大师兄刚才的步伐,在梅花桩上,轻松的把一套洪拳打完了。然后一个空翻,下了桩。 “好,太好了!”大师兄鼓了几下掌,走过来,脸上都是欣慰。但是似乎也有一丝忧虑,一闪即逝。我无法读出其中的复杂。 从这之后,我习武成痴,一头扎进武术里,连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是在揣摩着。 除了大师兄和师父,我几乎不和任何人交往。大哥听说后十分恼火,他说四弟这一下完蛋了,他这辈子见过书呆子,还没遇见过武痴。 我算是头一个,真是给谢家班长脸了。的确,论世道人情,我与大哥差得远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我没有按着他的意愿,活成他希望的那个样子。 大师兄告诉我,谢家班与别的高跷秧歌班之所以不同,有两个绝技,一个是一米八高的长跷表演,一个是“飞刀”。“飞刀”是武术表演项目,早已经失传了,唯有一米八高的长跷表演,现在也很少有人表演了。 目前,谢家班只有两个人能够上长跷表演,大师兄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师父了。 但是,师父毕竟是年纪大了,到了高跷上,往往跟不上大师兄的节奏,由此,这个表演项目已经停了好几年了。 大师兄对于我的尽心尽力,就是在为自己寻找搭档。就像是相声艺术中的逗哏,在寻找一位合适的捧哏。 几年的大浪淘沙后,他终于找到了我。从这以后,大师兄就开始带我参加一些表演活动了。在让我完成基本步伐训练的同时,也完成了与他之间的配合。 我觉得这个过程没有什么困难。毕竟是我们朝夕相处几年,生活中形影不离,到了舞台上,我也是像他的一条影子。几次表演下来,我就跟上了他的节奏。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我也不知不觉,居然会在东尖山呆了整整三个年头。 我从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是十八岁的小伙子了。听说我武艺学成了,大哥几次催我回去,说是母亲想我,二哥三哥都想我。 但是,师父总是一次次挽留我,说是我走了,大师兄就找不到踩长跷表演的搭档了。我想起师父的恩情,实在不愿意贸然离开,只好压抑了自己的思乡、思母之情。 后来才知道,师父不让我走,原来是有一场重要的商演在等待着谢家班。 11前景实堪忧 12大师兄思变 13商演压大轴 最后,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我甚至于学着现代芭蕾舞的动作,单跷着地,另一条腿来了个360度旋转…… 晚上的东尖山,依然是一副沸腾的状态。市声、人声、车流声、喇叭声、机器声,打桩机的轰鸣声,各种流行音乐,汇集在一起,昼夜不息。让这座小镇变成了一个没有夜晚的地方。大连老板派车过来接人,八辆商务车一字排开,停在练功场上。 也许是许久没有过大型演出,车子一到,师兄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些按捺不住了。 师父对弟子们说道:“着什么急,要沉住气!”他面沉似水,有条不紊的请点着一次高跷秧歌演出所需的兵器、乐器、服饰和道具,这些都是吃饭的家伙,半点也不能马虎。等待东西请点完毕,师父才会挥挥手,一声令下,让大家搬东西上车。 晚会早就开始了,我们是最后一拨赶到的。这位大连老板确实是阔绰,工业园至少占地上百亩,几十栋厂房和宿舍楼工工整整排列在排列着,工业园广场上,已经搭起一个钢结构的舞台,天蓝色的舞台上,彩灯闪闪烁烁,成束的激光扫射下来,让人眼花缭乱。场下坐满了观众,将舞台围得密不透风。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正在报幕,然后是一轮时装表演,身穿奇装异服的模特鱼贯而出,踏着音乐的鼓点,有序的走上了舞台,我的这些师兄们,眼睛一下子直了。师父低声呵斥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师兄们才恋恋不舍把目光收回来,跟着师父绕过人群,往舞台后面走。 时装表演完了后,是几个流行歌手出场。现在的中国舞台,基本成了流行音乐的天地,他们确实有极强的感染力,伴随着一轮劲歌劲舞,现场气氛突然就起来了。 台下掌声雷动,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无止息。这样的现场让我感受到,舞台的魅力并非来自灯光和鲜花,而是台下的掌声和尖叫。 等歌手们表演完毕,后台已经空了。只剩下谢家班的二十几号人。师傅吩咐大家赶紧换衣服。 我们知道,该谢家班表演了。高跷秧歌作为晚会最后一个节目,压轴出场。 先是武术套路。几位师兄轮番上台,展示了一番拳脚功夫,拳打四方,恶虎擒狼、龙头凤尾、观音坐莲、鲤鱼戏水、猴子偷桃、海底捞月、扫堂腿、仙女献花、美人照镜等等。 然后是另一拨师兄上场,进行器械表演:棍桩、沙刀、凳桩、铁叉对尖、白手对双刀、猴棍、光耙对内尖、二棍、拳伞、单耙、长棍。 我的这些师兄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出场,回到幕后,却成了霜打的茄子,不用问我也知道他们失落的原因。 幕前的掌声,就像被某种东西稀释了似的,一次比一次零落。跟那些时尚的娱乐比起来,传统的艺术显然不受欢迎了。 等武术套路表演完毕后,全场观众基本上已经散光,一些工作人员过来,已经准备收拾场地。我的心一下子就冷了。 师兄们更是垂头丧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消沉的味道。只有师父仍然镇静如山,稳稳坐在那里,手里端杯茶慢悠悠的喝着。 大师兄看到这,建议师父说:“师父,咱们的长跷表演,干脆撤了吧。” 师父定了一下神,茶杯在嘴边停住:“你说什么?” 大师兄说:“长跷,撤了吧。没有人看,别浪费时间了。” “当”的一声,师父把手里的杯狠狠墩到桌子上,脸一瞬间就黑下来了。这个一向心平气和的人,突然间暴跳如雷,在我看来,这有点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师父居然会跟大师兄动手了。“啪”人一声脆响,我看到大师兄的脑袋瓜子歪了一下,脸上顿时出现五道鲜红的指印。大师兄捂着脸,惊讶的看着师父。 师父说:“说这话就该打!戏大于天,你不知道吗?亏你还是学艺之人,今天这一场长高跷秧歌,天塌下来了,也得给我表演完了。” 说罢又吩咐几位师兄,把一套长高跷秧歌表演的服装道具从车上搬下来,看得出来,对这次演出,师父很重视,谢氏高跷秧歌中,长跷表演是看家本领,一般不轻易表演,自从师父不再上台以后,已经有好些年,谢家班的秧歌表演没有上过长跷表演了。 准备工作就绪,师父叫我:“德馨,你过来。” 我起身,走到师父面前。 师父抬起头,目光笃定的看着我,说:“一会儿上台,把心给我稳住了。别给谢家班丢脸。” 说完又剜了大师兄一眼,说:“你也是。” 大师兄低着头,没有吭声,我点点头,说:“好的,师父。” 我虽然没有正式上台表演过长跷,但是私下里与大师兄练习的多了,对于表演中的走步、换位、以及两人间的配合,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虽然没有十年,两三年也够用了。对于这次表演,我是有把握的。最重要的是,我想起了学习扎马步那时的苦练,心里就稳了不少。 锣鼓声响起来了,两个狮子摇摇摆摆,首先出场营造气氛。我和大师兄舞一支,另一只则是师父叫回来的另外两个师兄舞。谢家崴子的高跷秧歌舞狮子,有着基本的八道程序:拜前堂、走大围、双狮会、采青、游花园、打瞌睡、走大围、三拜。 演出时,八道程序依次进行,将狮子的喜、怒、哀、乐、惊、疑、醉、睡八种形态,丝丝入扣的表现出来。 整个表演的时间,30分钟左右,一般来说,狮子两个人是舞不下来的,中途的需要换一次人。但是我好大师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我们一口气就舞完了,另一只狮子则不得不换了一次人。 舞完了,下了场。我突然发现,师妹谢影来了。她的出现让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今天晚上的表演太重要,她对师父和大师兄不放心? 锣鼓间歇中,我听到师父在后台吆喝着,督促师兄们为我和大师兄捆绑长跷,装扮行头。 长跷表演与一般高跷秧歌不同,一般的高跷秧歌踩上高跷棍做出扭的动作就算了,但是,长跷表演都是有戏文的。 其中谢家班的保留剧目就是《姜太公钓鱼》,两个演员站在一米八高的长跷上,一个扮演姜太公,一个扮演鱼儿。两个人通过高跷秧歌这种形式,把钓与被钓的戏码表现得淋漓致尽。 按照谢家班规矩,扮演姜太公的一般是长者,扮演鱼儿的一般是晚辈,这样,我必须扮演鱼儿,大师兄就是姜太公了。听说,历史上表演《姜太公钓鱼》,有很多的故事,一般情况下,表演的结局是姜太公把鱼钓上来; 但是,有时,扮演鱼儿的晚辈恶作剧,就会耍些小心眼儿,硬是不上钩,扮演姜太公的演员技艺不到家,也就以失败告终,在观众们喝倒彩的嘘声中谢幕收场。 今天晚上,师父的女儿谢影意外的出现在演出现场,是不是怕出现这种意外啊?其实,她的担心没有必要,我与大师兄情同手足,哪里会干出为他拆台的事情来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锣鼓声再次响起来了。大师兄说了一声“上”,我和他一前一后,踩着一米八高的高跷棍,上台了。 上台之后,我们一个亮相,就获得了满堂彩。 因为人们平时看得到高跷秧歌都是不足50厘米高的短跷,这样的高跷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 再加上为了出彩,师父为我们设计了一个独特的亮相动作,让我们一高一矮两个人䙓一个高压矮、矮托高的造型,人们看到这鲜见的一幕,就热烈的鼓起掌来。 接下来的表演,我自己都觉得奇了。突然间,我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里,此时的我,已经不是母亲的儿子,也不是师父的徒弟,更不是那个师父赐名“谢德馨”的艺人,我只是一条有着生命和灵魂的、欢快无比的鱼儿,在远古的渭河里畅快地游动着。 大师兄穿了一身白衣,留了一簇白胡子,拿起鱼竿在空中甩来甩去,一副隐士悠闲自在的样子。我按照戏文要求,在他的鱼竿下游来游去,就是不理睬他。 我们在舞台上走了三圈,大师兄依然看不到鱼儿上钩的样子,立刻做出焦急的样子,而我游动的动作却慢慢的悠闲起来。如果不明白高跷,以为我这鱼儿演员应该是轻松些了,实际上不是。 踩高跷的人,越是锣鼓点急、表演动作快越是轻松,越是锣鼓点缓、表演动作慢越是累。这就像是骑自行车,骑快了属于正常动作,没什么难的;但是如果比慢骑,速度慢、自行车又不能倒下,是最困难的。这就要看演员的技艺了。 《姜太公钓鱼》正常走三圈是规定动作,接下来就是姜太公与鱼儿斗智斗勇了。 14央视来录播 15遗憾兄妹情 16意外的决策 17让美大师兄 卷一终:怒断师徒情 这样一想,马上拿定主意。我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小师妹时,没想到她早就走开了。她也许早就算准了我答应她,所以才觉得没有必要听我明确告诉她。 我往那边看了一眼,小师妹已经走到了东尖山路口,这时,一条身影从旁边闪出来,这身影我太熟悉了,那就是大师兄。由此看来,小师妹跟我说的话,是与大师兄商量好的。 大师兄跟上了小师妹,两个人卿卿我我靠在一起,走向了通往谢家崴子的那条路。他们走得很慢,就像是电影里正切换的镜头有,从我的视线里一点点淡出。 小师妹走后,我又坐了一会儿,天渐渐亮了。很多外来务工人员集合到旁边的早餐摊上吃饭了。 我觉得事情有了变故,在这里等待大哥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站起来,往回谢家崴子的路上走去。 师父正在晨练,他像是一座钟,端坐在蒲团上。这是他新的晨练方式,过去那个倒立的修行方式他已经不用了,说是不科学,我更相信他是因为年纪老了体力不支。 我去叫了一声:“师父!” “你怎么回来了?”师父奇怪。 “嗯,给你说一件事。”我小声说道。 师父说:“你说吧。” 说实话,这时我觉得自己的话难以启齿,但是又不能不说。心里纠结了一阵子,才鼓起勇气,说:“我不打算娶谢影。” 师父惊讶,问:“为什么?” 我回答:“因为她不爱我。她爱大师兄!” 啊!师父的脸上一瞬间黑了,接着,他追问我:“你的意思是,谢家班也不想接了?” 我别无选择,只能回答:“是的。” 师父彻底地怒了,这时,我感觉有一团火在他的心里燃烧,但是,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他只是沉默了一阵子,顿了顿胳膊,像往常一样,从蒲团上一跃而起,尝试了几次,却没有成功,我连忙上去扶他,他却把我的手推开,脚底下飘飘忽忽,往屋子里走去。 我跟上去,怯怯喊叫一声:“师父。” 他说:“你走吧。” 我又喊叫一声:“师父。” 他猛然停住,转过身,抬起手来。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准备迎接他的耳光,我想,师父要是打我几下,我心里会好受些。 然而他的手并没有落到我的脸上,只是在空中停了一会,然后变个方向,指着谢家崴子外面那条路,低喝一声:“滚,以后别叫我师父。” 我一瞬间如遭雷击,久久缓不过神来,比起挨师父耳光,在一声低喝,可让我难受多了,师父声音虽然不高,但是显得非常决绝。 我分明感觉到,在他低沉的语气里,有一种切割般的力量,随着这一低喝,我们的师徒之情,已经是恩断义绝了。 过了一会儿,大哥的车到了,他从车上下来,看了我一眼,进屋子里与师父聊一会天,就出来了,他发动车子,我恍恍惚惚上去了。 回来的脸上,大哥问我怎么回事?我一个字也没说,我不知道应该向他说些什么?关于与谢影的事,我的心刚刚平复下来,我不想给大哥说太多,大概他也不想听我说太多。 这时,我的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把女儿许配给我,固然是对我的信任,但是,她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我为了你女儿的婚姻幸福拒绝她,你为什么那么生气?难道说,谢家班的事,比你女儿的幸福还重要? 回到家里,就看到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堵在门口,对大哥说,董事长你回来了,我们有重要事情汇报。大哥就对我说:四弟你去见母亲吧,我去公司忙了。 这时就想起,听说大哥早已经辞职村支书,下海赚了几年大钱。已经完成了从村官向商人的华丽转身。他们公司能够雇用这么年轻的两个女孩子,公司规模一定不会小。 进了家门,才发现原来的房子已经推翻重建。大哥专门从一家建筑公司请了设计师,将家重新设计成了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 大哥新建的这个家,比以前大了很多,也气派了许多,却让人觉得空荡荡的,全然没有过去的那个热乎气。如同大哥身上的变化,钱多了,地位高了,人情味却减少了。 母亲又老了一些,白发随着两个鬓角开始往上爬。她变得更加温和谦让了。母亲问了我的事情,我如实说了。母亲没有责怪我,反而称赞我做得对。 接着,她带我上了楼,为我收拾好房间,就下楼去了。我倒在床上,扯被子蒙上头,想睡一会,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一会儿,二哥三哥回来了,我与他们聊天,才知道大哥主动辞职是假,真正的原因是干不下去了。 在村子的一桩土地交易中,他收了一笔不该收的钱,被人家告了。上级看在他多年工作的份上,没有查他,只是让他体面辞职,这才有了他今天身份的转变。 大哥现在开的是一家旅游公司,主要是为凤凰山景区招揽顾客。游客们从景区回来,就在二哥三哥的旅店和饭店食宿。 二哥三哥的店是大哥旅游公司的一部分。为了做好生意,大哥在县城租了三层楼,开展业务,他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连家里的孩子也照顾不上,为这,大嫂和孩子们意见很大。 对于这些事,虽然我不好评价,但是明显感到大哥已经与家里人在感情上拉开了距离。 因此,从谢家崴子回来以后,我就像是一个孤儿一般,除了母亲,没人管我。我每天就是吃饭睡觉。或者是帮助母亲带带孩子。 早晚有时也练功,但是,练功的力度也没有那么大了。母亲看到我这样,很着急,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她让我去找大哥,让他在公司里给我找个事情做。说实在的,我不愿意去找他,但是我不能让母亲失望,就硬着头皮来到大哥的办公室。 大哥问我:“你想上班?” 我说:“是的。” 大哥问我:“来我这里,你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我想了半天,无法回答。我能做什么呢?除了高跷秧歌,我一无所长。 我只好说:“你看着办吧!” 大哥说:“我看着办?我能怎么办?你连一个谢家班都混不下去……” 啊!听到这里,我惊呆了。如果说师父是把刀子,在我的心上剜了一道伤口,现在的大哥就像是一把盐,洒在了这道伤口上。从这以后,我再也没有求过大哥任何一件事情。 时间一长,我对自己散散漫漫的生活就习惯了。实在闲得难受了,我宁可去二哥三哥的店里打打杂,帮助母亲带带孩子,也不去大哥那里。我想,这样的生活未必就不好。 这天,我正在三哥饭店里帮助厨师选择食材,小侄女突然跑了来,告诉我:“四叔,奶奶找你,快回去!” 我连忙回到家里,远远听到村支书刘二叔叔说话的声音。等到我向他打了招呼,他把一张乡里的征兵宣传单递了我。 “呃,二叔,你想动员我去应征入伍?”我一下子知道了他的来意。 说实在的,对于当兵,过去的农村青年都是趋之若鹜的。因为那时候,当兵是农村青年人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 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是过去那么封闭了。他们除了当兵,还可以通过高考、做生意,或者是进城打工改变自己的命运,再说,现在当兵不像是过去,复原时可以分配工作,现在的部队,听说军官转业都不安排工作呢,那么,这兵当不当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看看宣传单上的第一条:服兵役是国家公民的神圣义务。我马上被这一头理由震慑了,是啊,中国这么大,必须有人去保护她,如果你不当兵,他不当兵,谁来保卫伟大的祖国?那句天天唱的歌词提醒了我。 于是,我马上意识到,当兵不是一种职业,而是青年人必须尽的义务,在外国,一个人逃避兵役是可耻的,在中国,如果逃避服兵役,当然也是可耻的。想到这里,我顿时有了一种责任感好荣誉感。 “呵呵,文华呀,刚刚开始动员时,我没有想到你,以为你还在谢家崴子学艺没有回来呢?今天知道你回来了,就特意来动员你,怎么样?你想去吗?” “二叔,服兵役是公民的义务,我当然义不容辞。你给我报名吧!”我看看母亲的脸上有赞同的意思,就马上表态了。 “好!我给你补个报名。”说着,二叔拿起手机,找到了乡武装部干部,为我报了名。 乡武装部干部听了我的基本情况介绍,同意我报名,同时提醒我:“明天上午,全体报名人员要到乡里统一目测体检,早晨八点。你要准时到达凤凰山中学大操场集合。” 卷二:炮火青春 20王干事选才 21同窗老大哥 22闷罐车厢里 23火车进山沟 24营房的早晨 25新兵连解散 “同志们!”艾司令员宏亮的嗓音一喊,周围的山谷传来了清晰的回音。看来,这营房确实是盖在山沟里的。 司令员一声“同志们”喊毕,就见前面带兵的连排长们立即咔嚓一个立正动作,司令员紧接着就小声地说了声“请稍息”。 这一下子把我和新兵们弄懵了。难道说,这也是一个部队的礼节性动作?我不清楚,只好下意识地动作了一下。 “哈哈,同志们冷不冷啊?”艾司令员和蔼的问道。“不冷。”前面的连排长大声地回答。可是,紧接着,就有个新兵怯生生的喊叫了一声“冷啊!”这一声回答让人们轰然一笑。 “呵呵,从南部来到北部,哪儿能不冷?嗯!你们……是不是都吃了大饼啊!”艾司令员笑着问。 “吃了!”前面的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呵呵,你们好歹……把肚子填饱了。可是那,俺们……早晨什么也没有吃呢!”艾司令员不知不觉地露出了河南口音,让大家又是哄然大笑。 气氛十分的随和,好像是欢声笑语的样子,艾司令员随后宣布:“同志们,我们已经到达了自己的营房,沈阳军区新兵第三纵队的使命结束了,下面,请各位连长、排长带自己的部队回自己的单位。出发!” 司令员一声令下,各连长带领自己的连队分别齐步走向不同的路口,我看到几辆不同型号的军用车辆停在操场周围, 大概他们是回到自己的营房去了。剩下的人,就是直属单位了吧?我们十几个人站在这儿,显得孤单单的。 “艾营长,去我们那儿吃饭吧!”这时的张连长,突然间喊司令员为营长了,接着,又叫他去自己那儿吃早饭,看来,到了目的地,好象都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不了。我的车来了,你们出发吧。再见!”艾司令员与张连长打了招呼,大步流星向操场边上的一辆军用吉普车走去。 艾司令员走后,就见几位老兵模样的人来到了张连长面前。张连长与他们一一敬礼、握手,随后宣布:二班、三班跟着这两位首长走,一班,跟我齐步——走! 我是一班的人。就跟着张连长在营房的大道上往前行走。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栋二层楼的建筑。楼顶上镶嵌了巨大的军徽, 左右两边分别为“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根据影视剧中的印象,这儿不是团部,就是司令部机关。 大楼门口台阶上笔直的站立了一个警卫战士。看到张连长,他做了立正姿态,接着就是一个敬礼。张连长还礼,随后将队伍带到了大楼东侧的房顶烟囱呼呼冒烟的宿舍前。 进了屋子里,我觉得热呼呼的,原来是烧了火墙。屋子里没有炕铺,却是清一色的上下两层的军用铁床。张连长分配了位置,告诉大家可以睡觉。睡醒了再去食堂吃午饭。 到家了!真的到家了!新兵们一个个喜滋滋的。心里憧憬的营房,竟然会是如此的干净,如此的温暖!人们打开背包,铺在早已准备好的褥子上,接着就脱下衣服,开始补觉…… 实际上,睡觉不足是补不回来的。何况是刚刚抵达一个新的环境,小伙子们哪儿能睡得着觉?我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战友们一个个在嘁嘁喳喳说话。 “咦?咱们坐车来这儿了,那些坐敞蓬车的人去哪儿了?还有那些坐红色客车的人……” “是啊。咱们到了,应该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了。可是,这地址怎么写那?” …… 一个个的疑问提出来,却没有人回答。这时,人们才发现,张连长已经不在大家的身边了。 因为是补觉的时间,谁也不好意思下床干点儿什么,嘟囔了一阵子,人们也就安静了。 但是,迷迷糊糊睡了不大一会儿,我就觉得屋子里有一阵子骚动。睁眼一看, 一位身材魁梧的战士肩膀上背了一杆带刺刀的枪进了屋子里。 这位战士的军装是新的,不像是老兵。但是他有帽徽、领章,肩章,不像是我们这个批次的新兵。 人们把他当成了老兵,问这问那。他就回答了人们关心的几个重要问题: “如果写信,这儿的地址是:本溪小市81777部队21分队。” “21分队是什么意思?” “21分队是司令部代号,咱们团部机关有司、政、后、装四大机关。司令部是21分队,政治处是22分队,后勤处是23分队。装备处是24分队,下面的四个营分别为71、72、73、74分队。” “部队的事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位老兵吧?” “其实我也是刚刚入伍,比你们早来几天,我是河南省嵩山县的。刚刚站岗下来。来看看你们……” “哦,河南省嵩山?少林寺是你们那里吧。你们的武术一定厉害!” “少林寺确实是在我们那?但是我们不是和尚,哪里会武功?” “哈哈……”人们笑了一阵子,接着,二墩子子就好奇的上前去摸他身上背的枪。那战士将枪从肩膀上放下来,让二墩子子看个够,说:“这是半自动步枪。将来站岗、训练,你们都会发一支的。” “张友!快去擦枪。准备训练了。”这时,有人在外面喊这位战士。这位战士就和大家再见,说我们都是警卫排的,一个单位,见面很容易的。 这位张友的出现,让大家有点儿兴奋,更不想睡觉了。我看到旁边的永远发索性下了床,将信纸掏出来,伏在床头柜上写起信来。 “一定是写给他老婆的。”我心想,自己也应该写信给家里报平安了。除了母亲、哥哥,还应该给师父、或者是大师兄或者是谢影写一封信吧!到底写给谁?我一下子没有想好。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跑步的声音,还大声地喊出了“一、二、三、四”的口号,这分明是不让睡觉了。二墩子子跑到门口看了看,回来报告:“那些河南兵正跑步呢!” “跑步有什么新鲜的?”永远发写信的思路让二墩子子打扰了,讨厌的看着他说:“将来训练时,让你小子跑个够!” 26警卫新兵班 27我被遗忘了 晚饭之后,新兵们开始议论的话题就多了。通过一天的军营生活,他们看到老兵们岗位是不一样的,有的持枪在团部门口台阶上站岗,有的在机关大楼里打扫卫生,还有的大楼附近的土地里犁地挖土,王班长说那是整理菜地呢…… 团部,警卫排,新兵们的直感就应该是站岗放哨的。没有想到,战士们的岗位却是如此的复杂。听王班长说,站岗放哨仅仅是一小部分,大部分的工作是服务性的。 除了为机关干部做饭、打扫卫生,还有人喂猪,当饲养员。首长们公务外出,战士们还要到家属区为首长家属煮饭、看家,带小孩子呢! “呵呵,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什么都得干了。”二墩子听了王班长介绍,心里就一阵子发凉, 自己给家里写信,刚刚吹嘘自己成了首长的警卫员,如果让自己去喂猪,岂不是像个伺候猪圈的农民,这兵白当了啊! 两天之后,吃了晚饭。新兵还想自由自在的活动活动。就听王班长喊叫“集合,今天晚上股首长进行思想政治教育。” 思想政治教育?怎么放在了晚上进行?我觉得好生奇怪。看来,晚上的休息时间好象不是雷打不动的。 新兵班集合起来,列队向机关大楼行进,我第一次见到了办公楼内的情景。 楼里的地面是水磨石的,被工勤人员擦得闪亮。走廊里静悄悄的,大概是首长们回家,机关干部也回宿舍休息了。 走廊两侧房间门口,分别悬挂了“团长”“政委”“副团长”“参谋长”及“作训股、”“军务股”“通讯股”“政治处组织股、”“政治处宣传股”“后勤处”的牌子。 看了这些牌子,让人就有一种肃然起敬的心。何况是刚刚入伍的新兵呢。走了大半个走廊,就看到一个门口挂了“机关教室”的牌子,王班长推开门,新兵们依次而入。 屋子里,讲台位置坐了那两位肩上扛了少校军衔的首长,后面的座位上,是一些老兵,但是,这些老兵的肩章上都是士官的标识,看来,好象都是班长级别的人。 新兵们按照大小个顺序,依次从后面往前坐下。马仁忠、永远发几个高个子先在后面的位置坐下,等到了我和二墩子几个小矮个入座,基本上都是第一排了。 人们刚刚落座,就听到王班长大喊一声“起立!”接着,“啪”一个立正,向两位首长敬礼,大声地报告: “报告股长,新兵班参加教育人数共计十八人,新兵班长王光源,请指示!” “请坐!”接受报告的股长指示。 “坐下!”王光源就冲着站立的新兵发出了命令。 新兵们扑通一声坐下,就听到讲台上的股长开始讲话了:“各位新战友,欢迎你们入伍来到咱们团司令部管理股。 “咱们管理股,是为团首长和机关干部服务的部门,也是个极其重要的部门,虽然各自的工作岗位不同,但是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那就是围绕团首长的工作需要开展警卫服务工作,保障部队作战训练和各项建设的顺利进行。下面,就请咱们的协理员、刘少校为大家进行教育。” 后来,我才知道,管理股属于营级单位。股长和协理员分别为管理股的行政首长和政治首长。协理员,职位相当于营教导员。 相对于股长的精明强干,协理员显得有点儿老态龙钟。讲起话来不紧不慢的,供不上耳朵听似的。他讲话内容,无非是革命战士要有组织纪律性,在战场上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平时,也要服从部队工作需要,组织让干什么?就应该干好什么?接着,又是举例说明:本团某某连队的新兵是高中生,被分配当了连队饲养员。 他的爱人来部队探亲,看到他在喂猪,觉得丢人,就与他离婚了。后来,这位战士养猪得法,立了二等功,被破格提拔为连队司务长,他又重新结婚,找了一位女大学生。生活幸福美满。 听了这个例子,我觉得有点儿像学雷锋时代的过期桥段。再说,连队的生活毕竟离警卫排太远,协理员用这例子来要求大家服从分配有点儿勉强。但是,新兵们一个个却是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还给了协理员热烈的掌声。 “哈哈,你们先不要着急鼓掌,我这讲课的效果如何?就看一会儿你们的表现了。”接着,协理员就站立起来,请杨股长宣布新兵分配方案。 哟!这就要分配岗位了啊?!新兵们都瞪大了眼睛,似乎是等待命运的安排一般。 “同志们!”股长虽然是精明强干的气质,但是脸上始终保持了笑意,好像是人们形容的笑面虎一般,“我先介绍一下咱们管理股的情况……” “管理股属于团司令部下属部门,是个营级单位,下设有两个排:警卫排,管理排。警卫排下设警卫一班、二班和三班,还有一个公务班,共四个班。 “管理排下设炊事一班、炊事二班、生产班、小车班,也是四个班。我们这两个排,八个班,哪儿都有事情需要做,哪儿都需要补充新鲜兵源。 “新兵分配方案,完全是根据工作需要确定的。没有厚此薄彼,也没有特殊照顾。希望大家能够愉快的走上新岗位,履行自己的职责。” 做了简要的说明,股长便念名单。第一、第二被念到的名字,分别是马仁忠、永远发。这两个人个子很高,都是警卫一班的人选。 接下来,其他几个气宇轩昂的人,也分别被分配到警卫二班、三班。帅气的王宝玉,被分配到了公务班。眼看警卫排的人员满额了,还没念我的名字,我就有些担心:怎么了?难道说我要被分配到管理排?去当炊事员? 接下来,股长念到了二墩子的名字。他被分配到了炊事二班。炊事二班是为机关干部做饭的,属于军官灶。 虽然炊事员的名声不太好,但在军官灶上,起码可以吃一肚子好下水。二墩子开始有点儿沮丧,但是想到此,马上就破涕为笑了。 28先到小车班 29亮几个动作 30团长小公主 “好的。没有问题。”老邵见班长应允了,痛快淋漓地答应了一声。 “喂,你那刹车片是新换的。注意,慢点勒——”副班长嘱咐他。 “好的。”老邵连连答应着,穿好衣服出了门。我连忙跟上,来到车库为他打开了车库的大门。 小车开出了车库,停在门口,我关上大门,老邵示意我上车,我就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车子一阵颠簸,行驶出坑坑洼洼的院子,转弯进入了营区的大道。驶过团部机关大楼,出现了营区大门,就见一位夜间的岗哨站在那儿。 见到小车,岗哨上的战士以为车里面有团首长,就对着车前啪一个立正敬礼,老邵轻轻的按了下喇叭,算是还礼。往前驶出不远处,见有一座像是商店模样的房子。 “这儿就是军人服务社。”老邵告诉我,其实我知道。王班长带领新兵班来这儿购买过牙膏、牙刷、肥皂、信封等日用品, 我还知道,服务社的后面,就是团机关的家属区,那些平房里,住的都是机关首长和军官们的家属子女。 车灯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面。路边,是一座黝黑的山。拐过了山头,竟然会出现了一个村庄。 村庄的中间是一条大街,两侧是民房,柴草垛,还有几条狗在车灯光线里慌慌张张地窜过去…… “这个村,叫磨刀峪。是咱们最近的邻居。咱们的班车,从服务社始发出来,在这儿是第二站。”说完,老邵还把车往右边靠了一下,文华看到路边有个站牌子,上面标了“磨刀峪”三个字。 “咱们的班车一天往小市跑几趟?”我想起自己下闷罐车来营房时坐的那辆蓝色的客车,王班长说那就是从团部开往小市的班车。 “上午一趟,下午一趟。过去我和副班长开,现在都是陈列和小韩开。”听到这,我才知道为什么老邵为什么要抢着出车?原来是陈列和小韩白天另有开班车的任务。 “新战友,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陪我出来?”车子驶出村庄,公路宽敞了许多,老邵将车子调整为正常速度,开始与我聊天儿。 “你是看着我在军营里关了几天,怕我闷的慌。带我出来散心吧!”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自己要有礼貌,尽量往关心自己的角度上说。 “有那方面的意思。但那不是主要的。我是想,让你见两个重要的人物。” “见两个重要人物?谁?”我不由地发楞。王帅兵接电话不是说,今晚上接的不是团长的女儿吗?怎么会是两个人? “一个是团长的夫人黄玉英,一个是他的宝贝女儿英子。你是新兵,将来无论是想开车还是当演员,这两个人都可以帮你的忙。” “她们俩?”我一怔,“看来,团长好象是惧内,允许家属参政……” “呵呵,岂止是参政?他那个夫人,甚至于能决定一个战士的政治命运呢。特别是那个宝贝女儿,简直惯得不成样子,言听计从。” “哦!”听老邵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老邵的良苦用心,王帅兵还骂人家是胆小鬼,才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车子往前又开了一阵子,一条水泥大桥出现在灯光里,桥头的石墩上显出了几个大字:二道河子。 到了桥头,老邵突然停了车,让我下车,先是看看周围的地形,接着介绍说:“这个二道河子桥,算是个地标。嗯,它处于咱们团部营房和小市的中间。 “桥左边,是咱们一营的营房,右边,是二营的营房。往前,是山城乡政府所在地,磨刀峪就归它管。 “咱们三营的营房,就在乡政府里面的山沟里。这儿,虽然没有人家,却是个重要的交通枢纽,每年部队拉练,都是在这儿会车的。” “哦,这条河,就叫二道河?”我想当然地说。 “不。它叫汤河。从小市上游的泉水山上发源,往南流去,一直流到关门山风景区。关门山风景区知道吧?那是本溪市政府每年举办枫叶节的地方。” “嗯,我在网上看到过关门山的风景照,那大片大片的枫叶,把山沟都映红了。好美好美的。” 我立刻想起了网页宣传的枫叶节那些场景,不帽地陶醉于其中。 “有那么美吗?”老邵笑了笑,说:“都是搞宣传的那些人瞎忽悠吧?你要想看,咱们随时都可以去的,一小时就到了。” “嗯,到了秋天,一定去看看。”我嘴里敷衍着,心里话,等到那时候,我说不定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这几天总是觉得在部队的岗位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不像那些同乡战友,分配到哪儿就可以安下心来投入工作。 晚风习习,吹来一丝寒意,我不禁把军装的衣领向上拉了拉,车子开进了小市的繁华地段,林荫道两旁都是高楼大厦, 各式高档会所,建筑风格大都豪华奔放,卓尔不凡,无数霓虹灯编织着梦幻般的色彩,充满诱惑,也给人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虽然是从农村来的。但是有了几年的凤凰山镇的就读生活,对于城市夜色还是熟悉的。我觉得,这座县城,简直与大城市没有什么区别。 工业城市嘛,经济实力雄厚,比自己的家乡县城不知道发达多少倍?车子突然间停下,我以为老邵有什么私事要办?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文华,想给家打电话么?”老邵笑呵呵地问我。 “我给家写信了。”我并没有想打电话的冲动。 “离家这么长时间,光是写信能说什么?打个长途电话多好。让爸爸妈妈听听你的声音,保管什么都放心了。 “想打,那边就有公共电话亭。很方便的。要是在连队,就没这条件了。嗯,要打就快点儿去,一会儿接了那娘儿俩,再停车就不方便了。” “好的。”听老邵这么说,我觉得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下车来到了那间公用电话亭, 就有一位大婶儿模样的人出现在电话机旁边,问:“解放军同志,你要往哪儿打?” 31华贵母女俩 32文艺不分家 33饭后闲聊天 34趁机学一手 35愉快第一天 36勤务出公差 “他就是个合同工,算不上什么正式工作。连保险都没有。”助理员尽量淡化着这件事情。 “可是,他和那姑娘结婚了。这是事实吧!”王帅兵不依不饶。 “肚子都搞大了,不结婚不行啊!”助理员苦笑了一下,不知道王帅兵为什么对这事儿、这人耿耿于怀? 在两个人的聊天儿中,车子飞快的行驶,一会儿就回到了团部机关。助理员下车,王帅兵径直地将车子往前开, 到了警卫排操场,转弯调头,随后停下来,下车,假装去察看车轮子出了什么问题? 我知道这是班长给自己开车的机会,立刻往前,坐在了驾驶员位置上,等班长上到车上,就起步挂档,驾驶车子往车库开。 进了车库院子,副班长李勇和老邵好像听到了车子回来的声音,提前将车库大门打开了。望着黝黑的车库,我可没有把握将车子开到库里去。 车进库需要熟练的技术,弄不好就会刮刮碰碰,再说,自己学开车是偷偷背背的事,得避开李勇和老邵的目光才行。 “我来吧!”王帅兵当然不会让我冒险。 我怕人看到自己开车,不敢从驾驶员位置下车,而是调了一下座椅,身子往后一转,将自己挪到了后座上。 王帅兵减了档,稳稳地将车子开进库里。我们两个人下了车,就见副班长李勇手里拿了一团子抹布,准备擦拭车辆。 “我来吧!”学车回来,我心情舒畅,顾不上休息一下,从李勇手里抢过抹布,擦拭起车子的前盖来。 王帅兵一进屋子,就听到电话铃声哗啦啦地响了。一接,是管理股文书打来的。“王班长,请问,下午,你给王文华安排工作了么?” “他一个过渡时期的兵,我们能安排工作什么工作?怎么了?你要安排他新岗位么?” “不是。我怎么敢安排他工作岗位。”文书回应了一句,说:“团长家的菜窖塌了一个角,早晨警卫一班去了。 “没弄好。下午后勤处准备让瓦工陈师傅修理一下,你让王文华出个公差,给陈师傅当小工吧!” “王文华,下午你去出公差。具体干什么?找陈师傅就行了。”王帅兵随后通知了我。 警卫排宿舍后面的一栋房子里,住了四位专业技师,他们分别为修理维护营房的电工、瓦工、木工、管工。 他们属于部队专职的技术工人。挣部队的工资。除了家属不在身边,平时工作生活与部队的人员差不多。 我见到了陈师傅,陈师傅说:“咱们俩先去现场看看情况,一会儿再回来取料。” 就领我来到隔壁的大房子里,说:“这儿是后勤仓库。一会儿取料,你就来这儿。”然后就与保管员打了招呼。 来到团长家,黄玉英自己拿钥匙打开菜窖洞口的门,就抱怨警卫一班的人干活儿差劲,一早晨也没有把那个塌陷的角修理好,现在还哗啦啦往下掉土。 我们两个人钻进窖洞里,陈师傅打开电灯仔细检查,说:“怪不得警卫一班修理不好,这角是松土,他们用这么个木头顶住根本不好使。 “算了,咱们干脆砌个砖垛,彻底解决问题。”说完,就掏出一张纸,将需要的水泥、砖头数量写上面,我就拿着这张纸去取料了。 来到后勤仓库,保管员一看这么多东西,就推来一辆小车,说:“恐怕得来回地跑两趟。” 我就把砖头摞在小车上,然后上面放了半袋水泥,吭哧吭哧推到团长家菜窖口那儿,正要和陈师傅往菜窖里搬运, 突然间,军人服务社前的班车喇叭响了,就见英子背了书包下了班车。往家里走来。 “文华哥,你怎么干这活儿?”英子看到我脸上汗渍渍的,腰间扎了一块瓦工干活的围裙,就大惊失色地喊叫起来。 “我……我这是出公差呀!”我回应了一声,看到英子肩上的书包,就问:“英子,你放学这么早?天天乘坐这辆班车么?” “现在教育改革了,减轻学生负担,我们下午就是一节课。下课我就可以回来了。”英子回答了我的问题, 接着客气的说:“文华哥,进屋坐一会儿吧!你不是中学生吗?我有些作业题,要请教你……” “呵呵,我念到初二就辍学了。你那些题我不见得会呢!”我笑了笑,心想,我是来出公差的。现在进你们的屋子里算是怎么回事? “文华,你和团长家,有亲戚关系么?”陈师傅听英子喊“文华哥”,又表现的那么亲热,觉得惊奇。 “没有哇!”我知道陈师傅对英子喊我的称呼有疑问,就解释说:“英子从本溪学舞蹈回来,是我和老邵去火车站接的。 “我们聊了很多文艺演出的事儿,熟悉了。他就调皮的称我‘哥’了。”我看陈师傅这人稳重,不会出去乱说,就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哦,王文华,看来你是一文艺人才,将来要上舞台表演啊!好好干。咱们的团长政委,可重视人才呢!” “嗯。”我答应着,与陈师傅下到菜窖里,点上电灯,和泥,递砖头,干着属于小工的应该干的活儿。 陈师傅是老瓦工技师,砌个砖垛手到擒来。我们一边聊天儿,那砖垛就眼见得往上长。 大约一个小时后,砖垛已经过半了,陈师傅就说:“咱们歇会儿,上去抽颗烟。” 我们顺梯子来到地面上,我先递给陈师傅一支烟,彼此都敬过了,正要侃大山, 就听到英子推开窗户冲着我喊:“文华哥,我有道题解不开,你能辅导我一下么?” “我,我……”我摊开双手,意思是我的活儿没有干完呢。但是看看自己和陈师傅正在闲聊,实在是无法拒绝了。 “去吧!”陈师傅见我畏难的样子,大大方方地说:“剩下的那点活儿,一会儿就完事了。” “王文华,你给她辅导一下吧!”这时,厨房里的黄玉英听女儿喊叫了我半天也没有听到有人进屋子里, 从窗户里抬头看着外面的我犹豫不决的样子,知道我为难,只好自己来督促了。 37这太帅了啊! 38夜半惊魂 39难道是他? 40激烈竞争 41阴影掠过 “唱一唱,试试嘛!”王干事就给这位新兵鼓起劲儿来。 “王干事,刚才我们光听歌了,还没有看新战友范武功呢,文华,我听老邵说你的武功不错。来几个动作让我们瞧瞧,怎么样?” “什么?这就开始?”我刚刚来到,显然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再说,《川江号子》是王干事点的歌曲,黑龙江新兵还没有唱,现在自己来表演武功,不是抢了人家的戏吗? “文华,来几个动作试试看……”王干事也鼓励我表演。王干事选定我当兵,还没有亲自看我表演过呢。 “这……好么?”我看看那位黑龙江战友,迟疑不决了。 “没事,你们都是新战友,相互切磋嘛!再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不存在不礼貌的问题。”老田就讲自己的道理,“只有表演一下,才能发现你动作们的特点和不足,培训才有针对性。” 听老田这么说,我打消了思想顾虑,就把上衣脱下,下意识地紧了紧裤腰带,挺身出拳,把第一天晚上在小车班表演的五步拳表演了一遍。 旁边的新战友们大概都是以唱歌见长的文艺兵,看到我拳打脚踢的武术动作,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练家子功夫,我不过是做了几个正常的拳脚动作,身体还没有飞起来,他们就忙不迭人鼓掌喝彩了。 “我,听说你可以身体翻番,翻几个让我们瞧瞧好吗?”王干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把五步拳打完,随后就提出来一个新的要求。 “嗯,翻的不好,请首长批评指正!”我客气了一下,刚刚有开始,就见老田立刻挥起双手,提醒战友们往后退,直到战友们让出的场地足够大,他才提醒我:“文华,场面差不多了,翻吧!” 队长亲自为我打场子,说明他懂行。而王干事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连忙冲天队长抱了抱拳,致以谢意。田队长笑了笑说:“没什么,武功表演安全第一。再说场子打不开,你表演起来也不能充分发挥呀!” 于是,我把身子往后调一调,用步子丈量了一下直线距离,心里大概有了数,就在原地起跳,然后往前一跃,随后双手触地,身体轻盈地往前翻腾:一个、两个、三个,到了第四个,我想起了大师兄的话,艺不可全露,免得让人嫉妒。 这里虽然是部队,不是江湖,但是人性是相通的,万一在新战友里还有练武的人,人家翻番动作比我优美,或者是翻翻的次数比我的多,我岂不是丢人现眼,弄巧成拙了! 于是,翻到第四个,我的动作戛然而止。 “翻呀!文华,接着翻呀!”田队长贪婪地盯着我的身体动作,大概是想看看我的功夫有多深,潜力有多大?动员我一个劲地翻下去。 我当然知道如何掩饰自己,连忙气喘吁吁地告诉他:“翻不动了!” “不过,我看你小子的功夫不会这么浅尝辄止,空翻,练习过吗?”田队长看来不套出我的底子不罢休似的,还要我尽情的展现一下自己。 空翻是武生的基本功,我当然练习过,但是,想想小车班老邵说的话,如果我能翻空翻,就把老田一下子比下去了。于是,不知道怎么,就隐瞒了自己的实力,摇摇头说自己翻不了。 但是,田队长毕竟是老江湖了,他哪里就会让我轻易糊弄过去,见到我拒绝亮相,居然会进一步动员我:“行不行,试试看嘛!” “文华,试一试!”王干事也在一边鼓励我。 我立刻装出一种毫无城府的样子,翻之前拉足了架子,双腿使劲点地,然后往前一冲,本来就要露馅,身体轻易地空翻过去了; 但是,我的潇洒动作中,突然间加了一个手腕偷偷拄地的小动作,这属于投机取巧的作弊动作,为这,大师兄给了我好几鞭子。 果然不出所料,我这并不圆满的一个空翻,居然会把屋子里的人震撼了。他们又是鼓掌又是喊叫。似乎是观看一场戏剧到了高潮。 王干事带头鼓掌,其他的战友们尖叫呐喊,那位老田,竟然会激动的凑近我,连连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大武生终于有接班人了!……” 开局顺利,接下来的表演就顺畅了很多,我心想,我那么个作弊动作,老田这个大武生居然会没有看出来,可见他在大武生确实是草台班子练出来的。如果是真正的科班,早就把我的计俩揭穿了,岂能轮到我蒙混过关? 虽然我的初次亮相给老田好王干事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但是我觉得很不如意。因为,在高跷秧歌表演中,都是那些师弟们先在气势磅礴的伴奏音乐和雄壮的锣鼓声中为了做了铺垫,然后才是我和大师兄两个人精彩的表演,在这里,没有助演,没有伴奏,更不要说舞台演出时璀璨的灯光华丽的背景了。 “田队长,谢谢你的鼓励!”我听了他接班人的话,不忘感谢一下他的高风亮节,心想,这人还真有点儿艺术家爱才的范呢! “不用谢,王干事能发现你这么优秀的武功人才,是咱们的幸运。”老田名义上是谦虚,实际上是在恭维王干事。王干事主管文化,应该是他的顶头上司啊。 “将来舞台演出时,咱们让锣鼓声好好的伴奏一下,保证出彩!”老田这句话,好像是一锤定音,就决定我留在演出队里似的。 我的表演结束之后,新兵面试继续进行。当然,既然都是入了王干事和老田法眼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招。 不过,他们以武功见长的人不多,大部分人是唱歌、舞蹈、戏剧表演,也有说相声、演小品的,还有一个人竟然会变魔术,变了一把扑克让众人目瞪口呆。 还有一个人,既不唱歌,也不跳舞,却声称自己在家乡的歌舞团打架子鼓,他来当兵的目的,就是要为演出队组建一个电子乐队,将演出队的艺术水平提高到一个新的档次。 “这家伙,好大的口气!”我心里话,演出队是王干事和田队长一手组建起来的,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艺术水平不高,专门等你来给提高档次? 不就是一个架子鼓手嘛!电子乐队还有电子琴、吉它、音箱师很多很多的名堂呢! 面试的新兵,让王干事和老田折腾来折腾去,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直到团部楼顶的喇叭筒吹响了吃饭的号音,其他的培训班已经站在食堂门口等待开饭了,演出队的这伙子人才来到屋子外面,迅速地站好了队,向食堂走去。 除了文艺骨干培训班,这一期的教导队还开办了侦察兵培训班、通讯兵培训班几个班次。值班人员整理了队伍,向教导队赵队长报告人数,并请他讲话。 “各位学员好!我是教导队的队长,姓赵,名字是赵点伟。点伟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的个头儿不高,就这么点儿,但是这一点儿又很伟大……” 赵队长除了一脸沧桑的面容,没想到讲话竟然会这么幽默。开头几句话就把人们逗乐了。接着,赵队长紧密结合自己的职责,鼓励大家好好的学习, 学到一手好本领,为了部队建设,也为了自己的进步,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简单扼要地说了几句,便宣布“喂脑袋,吃饭!” 教导队里的伙食是全团有名的好,连机关食堂也赶不上的。新兵们的第一顿饭是白花花的大米饭,菜是猪肉炖粉条,还有一碟炒黄豆。 炊事员厨艺好,饭菜香,新兵们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几乎连盘子底儿也不想剩下什么东西。 几天之后,我了解到老田是演出队唯一的武功演员这一情况,就觉得自己如果留下来是不是抢了人家的饭碗啊? 据说,去年的新兵里有一位武功非常好,就是因为太出众了,与老田练习对打时抢了老田的风头,被老田拒之门外,将人家赶到连队里去了。 下午的训练,是老田授课。授课的内容,是舞台动作。老田以自己的过来人的角色, 讲解了戏曲表演中如何靠动作增添戏剧性的重要性,接着又教了几个常见的舞台动作,譬如云手、眺望、垫步,等等。 这些动作,我没有专门学习过,但是在舞台实践中,师父、大师兄言传身教,让人感觉到并不陌生。 老田在前面做,我在后面跟着学,那娴熟的一招一势,老田一定会觉得分外的不舒服吧!。 “文华,眼睛往哪儿看呢?!”老田突然间看到我的眼睛望着窗外,就想起了自己在业余剧团让老师训斥的往事,立刻摆出了教师爷训斥小徒弟的架式。 “别看云手是个简单的动作,但是在舞台上常常用到。动作的要领不在手上,而是在眼睛上,眼睛要随着手势走,不能溜号。”老田强调指出了眼神的重要性。 我不敢怠慢,立刻集中精力了。刚才窗外走过了赵队长,我就想起了他的那一句“就这么一点,却很伟大”的话,觉得是很有趣。 没有想到这一个走神,让老田捕捉到了。吹毛求疵!我心里闪过了这一念头,随即又赶紧打住。 学戏是严肃的事情。自己在谢家班学马步,常常要挨大师兄打的。现在虽然是在部队,也要维护教者的师道尊严。 起床号吹响了,军营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我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战友不再是小车班那几个老兵, 而是清一色的新兵但子,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小车班的新兵,而是文艺培训班的一名成员了。 部队的起床也是一天紧张生活的开始。除了正常的穿衣、洗脸、刷牙,第一件最大的事就是迭被子,不过,部队的迭被不叫迭被叫整内务。 之所以叫整内部,就不是简单的迭被子,而是整理被子。要将起床后的被子整理得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像豆腐块一样才行。 新兵连里,连排长虽然也有整理内务的要求,但是没有班长的亲临指导和督促,新兵们并没有觉得整内务有什么难的。 但是,新兵一旦进入了真正的岗位,整内务就成了一件最难做好的工作。首先是思想抵触。 被子本来是为了取暖的,早晨起床迭好也就是了,为什么非要迭得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呢?这不正是没有用处的形式主义么? 不过,对于这件事,班长和老兵都是极端的重视。没有一个人会说这是形式主义。 而且,他们会认真的讲解整理内务绝不是单纯的迭被子,而是体现部队整齐划一的精神风貌,是战斗力的体现。 在小车班里,我是按照内务要求行事的。每天起床后,第一要做的就是把被子迭得四四方方, 还要尽量将被折处弄出棱角来,一直到王帅兵说差不多了。我才敢松一口气,然后去干别的活儿。 王帅兵不严格要求我,不等于部队的其他人都可以在整内务问题上让我蒙混过关。我深深的知道这一点。 譬如分配在警卫排的那几个同乡,就因为内务整理得不好被班长狠狠地训斥过。开始他们也是有抵触情绪,背后议论班长不近人情。 但是,一个星期之后,我去他们的宿舍里,看到他们的被子都是迭成了豆腐块一般的形状。我就深深的体会到部队规矩的不可抗拒性。 迅速的洗脸刷牙之后,我立刻将被子小心翼翼地叠起来,为了有利于叠成豆腐块形状,我先是小心的抻直了被边, 防止反弹走形,然后,一步一步,将叠好的被子尽量抚平,在平面与侧面的交界处,尽量折出棱角来。 觉得差不多了,我又按照条例要求,将武装带放置在被子前方。“大家抓紧时间,好好的整理内务,一会儿要出操了!你们这……被子叠得不合格。 “什么玩艺儿?弄得像个圆球!要有棱有角。明白不?你们的班长没要求你们么?”就见田队长急三火四的从门口走进来,看着新兵学员的内务吼叫起来。 “田队长,我这……行么?”我见他瞪圆了一双眼,先是有些害怕了,怯生生的问道。 “你这……”田队长眯着眼看了看,好像是赞赏地要说好话了,但是,没有想到他一见我的样子,却是突然间勃然大怒:“不行!你这是内务吗?简直是狗窝!” “我……”见田队长生气,我吓得立刻哆嗦了,马上伏到床边,用手捋着被子的边缘,想尽力抚出一些棱角来。 “你这基础就没有打好。这么瞎几把捋有什么用?!”田队长气愤地骂了一句脏话,接着伸手使劲地将我扒拉到一边,亲自动手,将那叠好的被子全部的抖落开了。 随后用手使劲地将被子抚平,右手在被子折叠的地方用手划了一道印记,慢慢地合拢, 嘴里告诉我:“记住,凡是折叠的位置,都要用手折出印来,不然,怎么会出棱角?” “谢谢你田队长。我自己来……”我觉得让田队长亲手为自己叠了自己还是不会,莫不如自己动手,就配合田队长的动作,一步一步将被子重新叠好了。 可能是基础打的好,我觉得这一次自己应该是懂得了整内务的要领,那被子让他收拾的平平整整,棱角分明,不说是全队的楷模,起码应该是合格的。 正想讨好的请田队长来检验,没有想到,我的脸刚刚转向田队长站立的方向,就听到他远远地扔来一句话:“不行!不合格!” 什么?还不行?我有点儿懵了。心想这演出队怎么回事?被子叠成这样还不能过关?那还要怎么样才行? 正要分辨两句,看到田队长的脸色冷冷的,就没敢吱声,而是再次抖落开被子,返工。 “不行了不行了!抓紧集合出操。内务不合格的,回来再弄!”田队长一声吆喝,屋子里的人们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宿舍。教导队的出操地点就在附近指挥连的操场。 不过,大概是借用人家的场地。他们只是一圈一圈的跑步,没有开展稍息立正的停顿训练。大约跑步接近半个小时,人们返回教导队宿舍。 屋子里,内务合格的人开始收拾卫生,有人扫地,有人将宿舍里面的器具摆得整整齐齐。几个内务不合格的人,则在那儿闷头儿整理内务。 虽然这时的田队长没有像刚才那样的大喊大叫,但是,几个整理内务的人都是一副觉得抬不起头来的样子。 特别是我,我来这儿参加培训班,本来是想露一手的,没有想到,在整理内务这第一关,我就吃了败仗,成了培训班里的落后分子了。 奇怪的是,剩下的几个内务不合格的学员,整理好内务后都没有请示田队长来检验合格与否。 大概是觉得姓田的有点儿难为人,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合格似的,整理的差不多了,就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做着小动作。连床也不下来。 反正是落后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一下子吃透了这些人的心理活动。觉得自己应该随大流才是,也在床上磨蹭着时间。 我知道,吃饭的军号声马上就要响起,这田队长再刁,也不能不让吃饭吧! 早晨不顺当,吃饭也不香。早饭后,田队长忙着安排上午的培训科目,顾不上整理内务的事情了。学员们总算是轻松了一会儿。 军号再次吹响,是上工的时间了。田队长将学员们集合在一起,宣布培训科目。培训科目因人而异,都是跟着老兵对口学习。 摆弄乐器的学员跟着演出队乐队的老兵分头学习笛子、二胡、提琴、唢呐、笙等等不同的乐器,舞蹈学员则跟着舞蹈队的老兵学习舞蹈动作。 我是武功演员,应该是跟着田队长学武功的。但是,田队长没有安排这个科目,而是让我跟着几个敲锣打鼓的老兵学习锣鼓。 什么?学习敲锣打鼓?我一下子懵了。现在的文艺演出,都是以歌舞为主了,哪儿还有敲锣打鼓的表演节目? 难道说,这部队的演出团体还停留在旧时代,需要敲锣打鼓的效果来提升人们的文艺兴趣? 既然田队长分配了,那就是说不能更改,更不能提出反面意见来了。我只好跟着几个敲锣打鼓的老兵,来到食堂餐厅里,选择一个角落,摆上了锣鼓釵等等的家伙什。 “不要小看敲锣打鼓这些玩艺儿,在旧戏曲舞台上,伴奏者分文、武场。那些胡琴、唢呐、笛子属于文场; “这锣鼓就属于武场。戏曲班子闯荡江湖,全靠武场的锣鼓喧天来招引观众呢!” 田队长见几个新兵学员都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似乎是对这锣鼓钗不感冒,就郑重其事的讲起了锣鼓器具对于江湖艺人谋生的重要意义。 接下来,田队长拿起敲击板鼓的木棒,亲自指挥几个老兵咣咣咣秀了一阵子戏曲锣鼓曲牌。 42咣呔嘁呔呔 43走台试一试 44王干事决策 45青春期早晨 46请你抱抱我 47老宋的设计 48不平静舞台 49舞台如战场 50幽密练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