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设定 参考书目 第一章 你就在这么一个破屋顶上面讨论人类的未来? 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子,一个破破烂烂的屋顶。这里远离城市,因而也没有了城市里几乎无所不在的灯光污染。 头顶上的漫天繁星,显得异常璀璨,淡淡星光,也映出了屋顶上的两个人影。 “所以,你就和我在这么一个破屋顶上面讨论人类的未来?”方飞语问对面的人。 “有何不可?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文明里那种作为文化内核而无处不在的仪式感。但是,名者,实之宾也。这句话也是你们文化的一部分。你要明白,组成这个破屋顶的所有物质、或者说基础元素,和你来的那个大城市里、构成那些繁华的高楼大厦的基础元素,在本质上并无两样。 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试着习惯于用一个星系的观察者和管理者、而非普通人类的眼光来看待一切。” “可你也说过,我不应脱离一个人类的本质,不应异化为一个另类。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我代表着全人类的利益。” “这就是矛盾,矛盾统一,矛盾中的统一,统一中的矛盾。既统一又矛盾,既矛盾又统一。” “这听起来就很难,就不像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方飞语一摊手。 “第一,我告诉过你,你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也不相信我,但你得相信科学,相信大数据系统。你从特质上就不是一个普通人,一旦你接受了这个任命,从身份上你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了。 第二,如果事情那么简单,我还为什么要做筛选和面试?随便选一个人不就得了?我找你来,就不是让你来做一件简单的事情的。” “那么,现在我还可以拒绝这份offer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已经知道了太多秘密。在你离开之前,我需要清洗掉你所有的记忆。”旅行者打了个响指。 “所有?不是只有刚才这段吗?黑衣人里就是那样。” “黑衣人是什么鬼?再说,记忆又不是按时间先后顺序线性储存在你的大脑里的。甚至也不是分区块储存,你又不是硅基生物。为了保险起见,只好全洗。” “不是吧?”方飞语吓了一大跳。 “哈哈哈,当然是开个玩笑啦。”旅行者露出了促狭的笑意,“尊重所有智慧生命,这可是写进了星际联盟的共同规则里的。” “那我可以就这样直接离开?你不怕泄密?” “那当然也是不可以的,为了防止泄密,我会让你换个地方,比如说去半人马星座做系主任什么的。” “靠!那有什么分别?” “开个玩笑罢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你可以就此离开。因为即使你泄密,也不会有人相信。人类的思维定势就是如此,不会相信没有感官证据、思维又难以理解的东西。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他们不是以为你是神经病,就是会以为你讲的不过是从起点上抄下来的故事罢了。 就是你自己,时间长了以后,除了记忆以外找不到任何佐证,你恐怕也会以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错觉。” “那我走了,再见!对了,你得负责送我回去,这么晚了,可没有网约车会来这里。” 旅行者变戏法般的从西装里拿出一叠A4纸。 “...这?星际联盟的系主任入职合同?A4纸??” “入乡随俗,仪式感嘛。好了,签字吧!” “签字?” “不开玩笑了。你会拒绝吗?你不会的。”旅行者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谜之微笑:“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在跟我东拉西扯、乱开玩笑吗?根据人类的心理特征,你这是在尽量推迟不得不作出的重大决定,消弭自己的紧张感。 你说了那句‘所以,你就和我在这么一个破屋顶上面讨论人类的未来?’的时候,这一心理历程就开始了。” 你也知道,在哪里讨论,根本无关紧要。但如果你真想拒绝,你早就走了。你其实已经打算接受了,只是你的习惯在提醒你,还需要再谨慎一些而已。” “那,你也和我在扯来扯去的开玩笑,你是在测试我的心理特征?”方飞语问道。 “猜对了一半。有一半的确是如此,另一半嘛...幽默是生命的一部分,对所有智慧生命来说,都是如此。” “是吗?” “某种程度上,智慧生命都是悲哀的。非智慧生命今天只知道今天的事,远离了危险,生命有了保障,过一天,就算一天。最远,也不过能看到自己生命的终点吧?唯有智慧生命,我们能看到我们自己的本质,能看到生命的终点、文明的终点,甚至是宇宙的终点。 我们能看到这些终点终将到来、会以何种方式到来,甚至会在何时到来,却眼睁睁的无能为力。生命都是困守在一个一个的孤岛上的,你们地球人类连太阳系尚且走不出去,星际联盟之所以叫星际联盟,也只不过是一种祈望。实际上,我们都还没有走遍银河系。 即使走出了银河系,宇宙仍旧是一个孤岛。然而,智慧生命都有着无穷的欲望,没有这种欲望,智慧和科技也就不会发展。我们不接受生命中的不完美,我们不接受这最终的寂灭。我们奋斗,我们延续,我们又终将灭亡。 幽默,是智慧生命在失望和绝望之中必然诞生的一种自我安慰和抗争罢了。” “...我要是没投这份简历,没来认识你,多好。” “太沉重了,是吧?但这现在还不是属于你的沉重。你已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这对于太阳系来说,是好的一步还是坏的一步,尚不得而知,但对你个人来说绝对是一大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人也要学会活在当下,享受现在,年轻人。” “你说得对,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好了,签字吧!” 旅行者掏出一支笔来。 “我有笔。”方飞语制止了他,自己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英雄钢笔。 “好像人类现在已经不怎么用钢笔了?” “仪式感。我在重要场合签名,从来都是用自己的笔。”方飞语仔细的核对了合同上所有条款,和刚才面试中提到的并无出入。他的目光移到纸的底部,甲方一栏,用中文签着:“旅行者肆玖叁壹”。果真是入乡随俗。 在方飞语疑惑的目光下,旅行者有些尴尬的一笑:“星际联盟的旅行者不止一个,这是我的工号。” 方飞语点点头,签下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旅行者拿走了两份。 “你一份,我一份,一份交由星际联盟二类文明管理处存档。”旅行者把合同放回西装里,丝毫不担心折坏纸张,仿佛他的西装里面是个机器猫的次元袋。他又从西装口袋摸出一个平平无奇的项链,递给方飞语: “你的个人终端,也是身份验证器。戴上以后是不可取下的,取下就会报警,联盟会认为你的生命正在遭到致命威胁,或者已经死了。对其他人也是不可见的。内部能源大概能用一百个地球年,自带温差发电功能,基本上不用考虑能源耗竭的问题。” 方飞语拿起项链,就像拿着一颗核弹,心里过电般发毛,浑身都爆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一闭眼,抱着赴死的决心,把项链套在了脖子上。不知什么材质,很轻,很软。那种轻软的触感是真实存在的,但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好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星际联盟驻太阳系的系主任了。你可以用自己的本名,也可以给自己取个威风点的名号——如果你不想像我那样,用代号称呼自己的话。对了,我是懒,我懒得想。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吧?” “没有问题了。” “那好,系主任先生,预祝你工作顺利,万事开心!以后你就要独立开展工作了,根据最低干预原则,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联系我,那会降低你的工作评分的。再见!” 旅行者对方飞语眨了眨眼。方飞语也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睛,等他再度睁开眼,旅行者已经不见了。方飞语又眨了下眼。再使劲揉揉眼睛。是真的不见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只有手中的A4纸合同,和胸口项链轻软的触感,提醒他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并不是错觉。 他抬头看着头顶浩渺的天空、再扫视着周围黑暗的大地,凉爽的晚风吹在他身上。不可思议之感才开始慢慢从他心里升起。之前不是不震撼,是忙着应付眼前的事情,而且震撼太大,反而麻木了。现在他才有空闲开始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那也只不过是从十二个小时之前才开始的而已... 第二章 一条招聘信息 方飞语坐在楼板上,在周围永恒般的宁静中,他的思绪飞回了十二个小时前... 城中村的出租屋里,方飞语坐在昏暗的桌前,桌上摆着他那台联想笔记本——他没有台式机,这是他唯一一台电脑。盯着51招聘网上的招聘信息,他眼睛一眨不眨。 他如今的处境颇为尴尬:三十五岁,七年前博士毕业,这七年一直在高校里当讲师。两个月前,因为和系主任闹得非常不愉快,丢了工作。为了省钱,他搬到了城中村,但即使如此,如果没有稳定的收入,坐吃山空,也撑不了几个月。 他的学历虽高,研究方向却很冷门:文明的比较与碰撞。自然,就业的选择范围也很窄。这两个月,反反复复,也找不到一个对口的岗位。他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大不了改行。去写小说、做翻译、搞课外培训、送外卖、卖...嗯? 三天,再试最后三天。他对自己说。 眼前忽然一亮,一条招聘信息出现在面前。 招聘方:星际联盟学校 招聘岗位:系主任 招聘要求:博士及以上学历,研究方向为文化、文明、历史或考古,年龄三十到四十岁。身体健康,责任心强,能接受长期出差。 ... 工作内容和待遇,一片空白。 整条招聘信息透着古怪。星际联盟学校是个什么学校?名字非主流,招聘信息里也没有具体介绍。大概是个新成立的、不甚出名的民办大学?又或者是一所野鸡学校? 方飞语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一无所获。似乎这个学校根本不存在,连个主页都没有。 管他呢?搞得自己好像已经就职了一样。现在是职位选我,又不是我选职位。他自嘲的一笑,点击申请按键,把自己的简历发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过去了。肚子咕噜一声,是生物钟在提醒方飞语,吃饭时间到了。他看了下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中午十二点。合上电脑,走出门去。 街口粉面店的老板已经认识他了:“小伙子,今天吃什么?” “辣椒炒肉粉,加个鸡蛋,再加五毛钱米粉。”方飞语找了个靠墙的位置落座。其实这老板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总被他叫小伙子,有点无语。但方飞语看起来确实年轻,面相也就二十出头,一副好胃口,也像二十来岁的人。不好反驳,也懒得反驳,就听之任之了。 热气腾腾的一大碗米粉上桌,方飞语刚唏哩呼噜的嗦了两口,手机突然响了。 “盯——”是短信提示音,系统默认版。方飞语很老土,手机连个彩铃都没有,更不会去修改提示音了。 大概又是广告和骚扰信息。平时很少有人找他,找他的人也不会用短信。他右手拿着筷子,左手随手从裤口袋里摸出手机。 嘴里含着米粉,手中捏着筷子,方飞语就这样不动了,像一座街头表演行为艺术的人体雕塑。 “尊敬的用户:恭喜您,您对本职位的申请(星际联盟学校系主任)已通过初步筛选。面试将在5月22日晚8时准时进行,面试地点为星城市飞云镇坡南街14号31栋3楼302室。请带好您的身份证件、学历学位证书、资质证明及个人简历,准时参加。” 瞬时定格的愣了二十秒之后,方飞语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嗦粉。 回到出租屋里,他喝了口水,躺在狭窄破烂的床上,开始思考整件事情。 说不上哪里怪异。不是因为不怪异,而是处处怪异。就没有不怪异的点... 但面试地点确有其地。百度地图能搜到,很偏远就是了。 去,还是不去?有心要打电话去问一下,发现对方的招聘信息里根本就没有留电话。只有个邮箱:traveller4931@sass.com。 发了封邮件询问,但既然面试就在今晚,想来对方也不一定会回。 迷迷糊糊中,方飞语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半。他跳起来,在水龙头底下抹了把脸,换上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对着镜子刮完胡子,检查了一下仪表。 形象还是无可挑剔的,西装革履,白衬衫,身材笔挺,五官端正,一头浓密的短发。就像一个初出校门、意气风发的应届生。 走出门去,本想省钱坐公交,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保持状态,还是叫了辆出租车。 “坡南街14号?”司机问。 “对。” “先生,您要怎么走?” “你不认识路?” “不认识啊,连听都没听说过。您也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还是导航吧。” “好的!” 沿着繁华城市的街道,慢慢走到人流和车流疏落的郊外,又走到街道再热闹起来,是出租车进了一个小镇。再出镇子,又在野外开了大概有三四公里,才来到一个大院门口。 院墙是老式的红砖墙,院门也是老式的两扇铁门。门开着,门卫室里没有人。 院门顶上的门楣上,本来应该是有一排大字,写着单位名称的。方飞语都能想象出过去那鲜红而威严的楷体,但现在,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残印。 “是这里吗?”司机有些不确定的。 方飞语看了看百度地图。 “应该是,我先下车吧。如果不对,我再想办法慢慢找。” “好的,车费是45 元。” 方飞语用微信付完款,下了车。 “再见,先生。祝你好运!” “再见!” 拿着手提包,走进院门,眼前豁然开朗。暗红色的院墙似乎无边无际,一眼望去,这个院子怕不是有好几平方公里。 街道两旁,大半都是住房,有一层的平房,也有两层的小楼。很多房子还带了猪栏。 住房以外,各种配套设施一应俱全。有小卖部,有诊所,有理发店,甚至还有电影院。就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所有的建筑,包括街道,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风格。院子大门仿佛是一道时空隧道,他就像穿过隧道、走进了一段凝固的历史。 来这里的路程,差不多有三十公里。现在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半,太阳斜斜的挂在天上。 如果是晚上,这里怕不是个鬼城? 这个令人惊悚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方飞语自己排除了。路边是有菜园的,那些丝瓜、青菜,长势良好。地里没有杂草,丝瓜藤上甚至还有刚浇过水的痕迹。 可是,去哪里找个活人来问路呢? 第三章 反侦查 方飞语终于找到了一家小卖部。外面是水泥墙,连扇的木门,走进店里,是木头边框玻璃面的货柜,木框早已经脱漆。有的玻璃裂了,还用纽扣打着补丁。 一切都是那个年代的样子,他总觉得,自己不是穿越了,就是误入了哪个电影片场。 直到柜台后的老爷爷开口,才打碎了他的时空倒错之感: “小伙子,你想要点什么?” “给我来瓶可乐吧。” “冰的还是常温的?” “冰的。” 接过冰凉的可口可乐瓶子,方飞语方才确信,自己还在现代。七十年代的华夏国,可没有可口可乐这种商品。 “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院子吗?以前是地质部第四地质勘探大队的驻地。” 方飞语一瞬间就明白了。三湘省的有色金属储量极大,但在建国前,因为工业水平的限制,从未进行过有效的勘探和开发。建国后,国家组织了全国普查性的地质勘探,三湘也就是从那时起逐步成为有色金属生产大省的。 到本省普查式的勘探基本完成,接下来持续性的勘探工作交由地方接手,第四地质勘探大队就调走了,又或者是撤编了?这个驻地便闲置了下来,直到现在。 “老人家,那现在呢?”方飞语干脆跟老者攀谈起来。 守小卖部的大爷显得很健谈,这也在方飞语的意料之中。他在这个地方看店,怕是一天做不了几桩生意,也说不上几句话吧。 “现在吗?现在这里也还是属于地质部管理。那个年代,为了现代化建设,中央一句话,全国上下开绿灯。地是地方政府无偿划拨的,我们是来给地方搞勘探,发展地方经济的,本应该这样。大院建设是地质部掏钱搞的。当时的后勤也是地方负责的,当然咯,地质部得付钱的。 四大队调走以后,这里闲置了,当初这地方就偏,现在也还是偏。地方政府也不愿意花钱征收回去,再说,这里还有一些不愿意走的老家伙们住着,也就一直这么空下来了。” “您也是四大队的?” “是啊。”头发花白的老人大概是想起了当年激情燃烧的岁月,“虽然我没评上地质工程师,那也是正牌的勘探员啊!大队在这里驻扎了二十多年,队里很多人早就是本地人了。很多从北方过来的老队员,也在这里成了家,子女都在这边,不愿意走了。” “那时候,住房都还是单位分配的吧?从这里调走,把房子腾出来,国家要另外补房子的吧?” “那是当然,回去的补在原籍,留在本地的,有的补在镇上、有的补在市里。我本地的那些同事啊,多半也都搬出去了。就剩下这么些人,不愿意走的,就留下来喽。” “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哈哈,年轻人,这是我们工作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啊!四大队调走以后就撤编了,毕竟全国性的普查任务没有以前多了,在职人员都调去了兄弟单位。我们这些老人家,有些是在这里呆习惯了,环境熟悉,清静自在,还有一帮老伙计在一起。出去了,哪有这么舒服?还有些是不愿意接受撤编的,你看,驻地也还在这里,我们也还在这里,那就是四大队一直也都还在,是吧?” “老人家,这里的房子对外出租吗?”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方飞语还是打断了店老板的怀旧。 “租啊,闲着也是闲着,租出去还能给大家补贴一下生活。有管理科的,不过,这里这么偏,谁会来租这边的房子呢?租来做什么用呢?” “那到底有人租没有呢?” “少归少,总还是有的。怎么了,小伙子,你想在这边租房子?” “嗯,那请问您,管理处怎么走?” 老人家用手一指:“好找得很,就在正门口右拐,3栋一楼。你要去呀,就赶快去。这时候还有人值班,再晚点儿,人就该走了。” “几点下班?” “按规定是六点,不过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我估摸着,他们五点半就该走了吧。” 方飞语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十分了。 “谢谢!”他喊了一声,拿起喝了一半的可乐,飞快的往大门口跑去。 大门口右边,一栋二层的小办公楼,侧墙上刷着一个显眼的白色“3”字,外面还刷着一个圆圈。方飞语走了进去,真在一楼找到了管理科办公室。门开着,但他还是敲了敲门沿。 “啊,请进!”办公桌前坐着一位大姐,正在利索的收拾文件,看来再稍晚来一会,她就已经走了:“有什么事吗?” “...咨询一下租房的事情。”到底方飞语还是不太习惯扯谎。 “你是以个人身份租房,还是单位?” “个人。” “租房用途?” “是这样,我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搞设计的。做我们这行,反正在哪里干活都一样。我看这里清静,租金应该也还便宜,所以想在这里呆几个月,把手头上的项目完成。” “哦,是这样啊!”大姐拿出一张表格,“你先填一张申请表,不用今天交给我,把个人信息和租房要求填好,照片贴好,证件复印件准备好,快递过来就行。我们会在公安部的联防网上核对你的信息,如果没有问题,很快就会把结果发给你,一般都是会通过的。” “哦,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打听一下。31栋3楼302室的租户,是不是一所叫星盟学校的单位?” 大姐皱起了眉头:“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是别人的隐私吧?” “是这样,我在网上申请了这所学校的一个职位,面试地点就是这个302。没来之前我不知道这里这么偏僻,对我这样的自由职业者,确实是个做事的好地方。可我觉得奇怪,这里不适合学校啊,为什么会有学校把办事处设在这里?” “这样啊...我们这边租户不多,你说的星际联盟学校,就是上个月底签的租约,我还有些印象。” “大姐,你觉得这个学校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这声大姐,这位大概有五十来岁的女士脸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一些:“小伙子,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啊,我这里只是管理科,又不是公安局。反正,既然能签合同,那他们就是有整套合法资质的咯,公安那边的记录肯定也没问题。” “啊,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姐!” 打个招呼,方飞语出了门。他眉头紧皱,弄了半天,只是确认了这个所谓的星际联盟学校,在法律意义上的确是存在的。可是,该古怪的还是古怪。想摸清楚的底细,还是没有摸清。 到底该怎么办呢?放弃算了?一走了之?摸了摸口袋,想想自己微信零钱、支付宝和银行余额,加起来还不到五位数,在这个米虽然不算很贵也居之不易的城市里,实在撑不了多久。他又鼓不起走人的勇气。 ... 第四章 星空下的面试 第五章 大过滤器 第六章 基因变异 第七章 事多钱少离家远,位低权小责任难 旅行者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 “那个...能为你的整个母恒星系服务,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你不应该过于纠结工资和福利待遇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 “什么?”方飞语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我家里可没有矿!我要吃饭,结果你跟我讲情怀,你是杰克爸爸吗?” “有矿啊,太阳系那么大,除了蓝星,其它所有岩质星球都是未开发状态,你去挖就是了。等你成为太阳系系主任,你都不需要报批,自己给自己发批文就是了。” “那你得先给我一台星际挖掘机,蓝翔的可不附带航天功能。有没有?” “没有。以后也许会有,但你现在还是新手,没有足够高的工作评价,是拿不到联盟的深度支持的。你现在能获得的设备支持,暂时仅限于最初级的随身终端。” “这不就是个死循环?你为什么压着他?因为他不配合。他怎么不配合了?他不肯上车。他为什么不肯上车?因为你压着他,他上不去!为什么我拿不到支持?因为我评价不够。为什么我评价不够?因为我没法开展工作。为什么我没法开展工作?因为我得不到支持。连基本工资都没有!就是996,也不带这样压迫员工的吧?!” “诶,事实上,并非完全没有支持。至少,你有了无人能及的悠长寿命。” “这是我自带的好不好!这也算?跟你讲个蓝星人的段子。有个人去应聘,面试官问他:‘你希望你的工作性质是什么样的?’他说:‘我理想中的工作,应该是这样:事少钱多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这样就可以了,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面试官站了起来,对他说:‘哪里有这样的工作?你告诉我,我去面试一下!’ 你们现在提供的这个职位呢?事多钱少离家远,位低权小责任难。全都反过来了,这叫我怎么做?” “离家还是近的。整个太阳系都是你的家,蓝星只能算你的卧室。你上班连卧室门都不用出。” “我切!我家是整个太阳系?我家连20平米都没有。睡自己的出租房还得掏房租,你跟我说太阳系是我家?这个系主任,在地球上没有编制,还不能公开身份,是吧?什么实际权力都没有,工资也没有,装备也没有,就这样,你还要让我拯救世界?我的管理范围是整个太阳系,联盟总得给我提供个通勤工具吧,难道要我步行去冥王星上班?” “通勤工具,现在暂时没有,以后会慢慢改善的。我不知道你说的系统是什么东西,不过金手指我还是懂的。联盟不会让你裸奔,事实上,我们还是会为你提供一些自身强化的。” “什么样的自身强化?”方飞语的心情如同坐了一趟云霄飞车,该死的外星人,居然也会来这一套,卖什么关子?这不就是系统,不就是金手指吗? “你入职以后,我们会给你提供免疫能力、耐力、新陈代谢速度、感官灵敏度、大脑开发程度的全方位强化。” “还有这种黑科技?可以用来改造全人类吗?” “很遗憾,并不能。”旅行者制止了方飞语的YY,“这是为你这样的基因缺陷者量身打造的,并不适合其他任何人。我们并不能大幅度提高你身体的上限,只是能让你长时间踩着上限运行而已。你明白其中的原理吧?” “...我大概能想到原理。人类的身体本身就具备很高的上限,远比我们日常表现出来的高,对吧?只是这种上限往往只会在最危急的时候短暂激活,比如有人能扛起小汽车,救出压在车底的人,有一位母亲徒手接住了从三楼掉下来的孩子,等等等等。” “而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受伤了。”旅行者补充道,“这种力量,被称为‘神之力量’。切实存在,却又无法轻易触摸得到。所谓的神,其实就是你们体内的基因锁。基因锁限制了超凡能力,让它们不能被随便解锁。因为超凡状态下的人类,相当于极限负载下运转的机器,极易磨损。人体不是机器,磨损之后无法简单的更换零件,只能靠自我修复。 快速的自我修复需要快速的新陈代谢。新陈代谢超速的后果,要么因为能量消耗过大、供应不上而饿死。要么会极快的消耗细胞分裂次数,早早耗尽寿命。而你不同,你的衰老基因天生就有缺陷,细胞分裂造成的线粒体磨损能够自我修复。所以,这种强化,也只适合你。” “我明白了。”方飞语呼了一口气,“这才是你们选择我的最重要原因。” “正是如此。”旅行者说,“你们在已知的智慧文明中,已经属于短生种了。我们需要一个相对长寿的代表,作为我们留在太阳系的敲钟人。” “敲钟人?” “对,敲钟人,这是你们的说法。当危机来临之时,敲响警钟,警告蓝星人,也警告我们。一个敲钟人,首先需要保存自己,死人是无法敲响钟声的。其次,他需要非凡的前瞻性,远超大众的前瞻性,这样才能远比大众更早的发现危险。 外来的危险,比如陨石撞击、超新星爆发,也许联盟都可以为你预警。唯独来自你们文明内部的危险,你会比我们更敏感。所以,你其实并没有具体的工作职责。如果你认为能做些什么,你就去做吧。如果不能,只要保全自己,也算是你完成了工作责任。就算真的不会衰老,也不意味着就不会死,对吧?衰老并不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地球上有不会自然衰老的生物,却从来没有不死的生物。” “你是说,比如灯塔水母?红杉?” “对,灯塔水母能在幼体和成体之间反复转换,却会死于敌害、疾病和饥饿。红杉能够无限生长,却会被自己的重量压垮,或者死于野火、虫害。” “我明白了...”方飞语喃喃自语。 “明白了什么?”旅行者问道。 “我明白了,为什么人类有一亿分之一的几率产生衰老基因表达缺陷的突变,却几乎没有可靠的记录表明有人活到过两百岁以上。疾病可以死人,战争可以死人,还有饥荒、谋杀、意外,甚至不良生活习惯、自杀...就算真的不老,要活满两百年也太难了。” “所以,你明白你的福利意味着什么了吗?” “超级免疫,超级修复?” “对。你可以这样理解,只要你不直接跳进核反应堆里,或者你不把氰化钾当饭吃——你几乎是不可能病死的,也几乎不可能中毒而死。” “——靠!!合同呢?” 第八章 流浪行星 第九章 强行假装有系统 第十章 迎着青春的奔跑 第十一章 远点作家 方飞语忽然发觉,他又陷入到之前曾经有过的思维定式里了。就像他自己准备接受这份offer之前、星际联盟的决策者们等待旅行者一号飞出太阳系的时候,同样的心理定式。 过多的、无意义的思考,其实就是犹豫。如此而已。 搬家就搬家,这又有什么好思考的呢?表面上是斩断了和过去的联系,但方飞语和过去本来也没有什么联系。他的父母在他少年时就已经去世了,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有往来的亲戚。他在以前任职的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 以往的生活,不是完全没有值得珍惜的东西,不过那些大多和他人无关,只关乎他自己。回忆以往,哪些事情值得他记住呢?考上燕京大学?保送硕士?硕博连读?毕业后职场上的那些不顺?两个月前的失业? 似乎全都不是。所有“应该”被重视和珍视的东西,现在在他这里,却都是若有若无,非关紧要。从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已经模糊的父亲的笑脸,母亲在上学前给他准备的午餐饭盒,是初中时第一次有女孩子对他露出青涩而含义不明的笑脸,是燕京大学校园里春天的花和秋天的雪,是第一次听说宇宙大爆炸理论以后,捧着霍金的《宇宙简史》一看一个通宵的痴迷...... 尽是些琐碎的事情和心情。 就算离开这里,远离了过去,这些琐碎,却是不会被丢弃,也不会失去的。 搬家就搬家吧,搬家其实很简单,除了过去三十五年来留下的回忆、知识和经验,他就只有一台电脑、两个箱子、一堆随身衣物、一个装满书的书柜、几件简易的健身器材。没有其它了。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方飞语按下接听: “喂,你好?” “你好,是方飞语吗?”熟悉的声音,是管理科的大姐。 “是我,您是钱大姐?” “是的,你要的房子找好了,是一套平房,面积一百平米,带三十平米的院子,有简单家具,电视冰箱洗衣机三件套齐全。我们这里没有物业费,不过水电费和网费要你自理。” “多少钱一个月?” “八百块,房主也不图挣钱,只希望能有人住进来,帮他打理一下房子就可以了。旧房子没人住,没有人气,就容易坏得快。” “在什么位置?” “31栋旁边,你知道31栋在什么位置吧?” “好,可以的,什么时候能够搬过来?” “从明天起,一周内随时都可以。不过不要选周末过来,周末管理处不上班。” “好嘞!谢谢大姐!我明天就搬过来!” 第二天下午,方飞语已经在新房子里了。城中村那套房子的租约还差半个月到期,退房可以退押金,但是已经交的那半个月房租不给退。他也懒得跟房东啰嗦,叫了一辆蚂蚁搬家的小货车,拖着他那点宝贝家当,晃晃悠悠的往飞云镇而去。 办好手续,交完押金和租金,卸完货,把东西整理好,稍稍清理了一下卫生,也就到了下午四点。 房主留下的家伙事,虽然简陋,倒也还齐全。床,桌椅板凳,锅碗盆瓢,样样都有。碗筷当然用自己的,方飞语都有。搜索了一下厨房,居然还有油盐酱醋。看了看那些瓶子上的生产日期,保质期都还没过。也不知道是房东的,还是上一任租客的。 地方还不错,就是钱快没有了。按照押一付三的规矩,四个月的房租,就是3200块大洋。搬家费小几百,重新开通网络一千,添置了些日常用具和食品,也是几百。方飞语的综合余额——银行卡+微信+支付宝,总共就只剩3000大洋左右了。 架好电脑,轻车熟路的打开QQ。既然他现在不用花时间在找工作上,那就可以打零工赚钱了。点开一个叫“老毛翻译”的好友的对话框,发信息过去: “毛老板,现在手头还有业务吗?” 看来毛老板正好在线,很快就回复过来:“别提了,经济不太好,毛衣战又还在打,加上翻译软件的冲击,生意远不如以前。对了,你不是不做翻译很久了吗?现在工作闲起来了?” “也别提了,我现在没在原来的大学做了,辞职了。现在还没找到下家。毛老板,你这边到底还有活没有啊?” “有倒是有,都是学术类的,科技论文,这种机翻不了的,只能靠人工。” “行啊,这种活,我正好合适。” “我知道你合适,只是...”毛老板说话有点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 “只是行情不好,给不起价。千字只有150,接不接?” “接!” “那就好,我手头有几篇高难度的,没人能翻,正发愁呢。不是有你在,以后这种高难度的我都不敢接了。”毛老板似乎很高兴,“那行,回头我就发给你。你的支付宝没换吧?” “没换,还是那个。发过来吧,我尽快给你交货!” 交涉完毕,方飞语叹了口气。旅行者说得对,其实他并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如果不是太阳系主任这个职位带来的强化,他的生活的确是不怎么样,就算还不至于用悲惨来形容,至少也是糟糕。 但是,有了外挂在手,都还不能扭转乾坤,那他就是无可救药的大傻X了。 点开另一个网站:远点,那是华夏国现在最著名的网络文学基地。登入自己的账号。以前他也刷书,但是这几个月来都没有上来过了,没时间,也没有心情。账上不剩几个余额了,这不是重点。 选择了“成为作家”的选项,他照着系统提示,一步步完成了注册。在选择笔名的时候,他想了想,郑重的打出了三个字:“系主任” 再选择“创建新书”,类别是科幻,然后输入书名。长吸了一口气,方飞语面色凝重的打下了这短短的几个字,仿佛在完成一项重大的仪式: 《深空来客——流浪的行星》 没错,他就是想要效仿三体人的故智,用故事的方式,来试图提醒人们流浪行星的存在。不然,没有人会相信他,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疯子。 这个办法就行吗?也未必。不过至少值得尝试。 第十二章 晨跑记事 第十三章 入侵物种 第十四章 蓝星守卫 好吧,现在有这么几件事情要办。 既然正式入职了,就要想个威风点的名号。方飞语可不想学旅行者那样,用什么“系主任9527”之类的名字。 想来想去,他决定把自己的名号定为“守望者”。既有气势,又有内涵,还很契合他的职务。 邮箱名就用“The guardian@ssas.com”。 先在个人终端上把这两样设置好,然后再上淘宝,买两样东西。一样是长途跑步用的套装,包括斜挎的背包,软质水壶;一样是远射武器。 如果要在跑步时顺便猎杀巴西龟,就不能依靠徒手。就算方飞语的身手灵敏,徒手的效率也没法看,还得滚一身泥。放低身段和一个低等动物肉搏,可不是系主任该做的事情。 那,用什么武器好呢? 水弹枪?巴西龟的壳虽然比泥龟脆,但也是有一定硬度的,动能太低,根本应付不了。 枪?弩?开个玩笑啦,这两个可是违禁品。 弓箭不属于违禁品,但是太夸张,也太累赘了。背张长弓跑步?大概明天就会上头条吧。 方飞语忽然眼前一亮:弹弓!怎么忘了这个儿时的玩具呢? 在淘宝上搜索一番,他发现弹弓的发展早已经日新月异,不复当初了。买了一把带瞄具的不锈钢弹弓、几组强力皮筋、两包弹丸、一副护目镜、一双战术手套,他心满意足的退出商城,开始了日常工作:翻译论文,写书。 到了下午,方飞语出门去超市买了些食品和调料。他已经探明,四队大院并不真的是商业荒漠。只是零星的一些店铺,都散布在这偌大面积内的各个角落里,不熟悉的人还真找不到。 他试着做了一顿晚饭。味道不达预期,热量是够的,至少能吃饱人。总有一天,他会要远离现代商业社会的。埋锅造饭,乃是必备技能。 ... 一夜无事。因为下单的网店都是本地商户,次日上午,他就收到了全套装备。 下午,带好装备,方飞语又来了河边。先是跑步,从西往东跑,跑完十公里以后,再下到河岸边,步行返回。一路射杀见到的巴西龟。 射失了几次以后,方飞语的手感越来越好。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儿时的底子还在;很快他发现就是小时候玩弹弓玩得最熟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准头。 这是身体强化的结果,他有绝佳的视力、协调性、力量、控制能力和动作精确性。 弹丸打在巴西龟身上、击碎甲壳的脆响,在安静的河边,有一种特别的韵律感,很是好听。 他不由得在心中自嘲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堂堂太阳系系主任,拯救世界这样高大上的工作,居然要从猎杀几个巴西龟这么小的事情做起。 什么超人,什么钢铁侠,都是骗人的啊!拯救世界哪有那么风光!也不知道这几个巴西龟,能给我在联盟增加多少评价值?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 大概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暴力倾向吧。宇宙冷酷,生命艰难。如果你不用去战斗,那只是你幸运而已。总有人要为你去战斗的。 方飞语心里隐隐有一种明悟。他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不可能永远指望用和平的手段达到一切目的。总会有不得不弄脏手的时候,这不过是个小小的预演而已。 大堤上有一个人,好像在远远的跟着他。他当然发现了对方,但是没人规定别人就不可以走在堤上,所以他也未加理会。 那个人大概犹豫了一下,就向着方飞语走了过来。方飞语在草丛里走走停停,对方在水泥路一路向前,很快就靠近了他,站在大概距他十米远的地方,看着他。 那是一个表情阴沉的年轻人,长发蓬乱,有些瘦弱,除此以外倒也没什么特别。 “你在干什么?”他瞪着方飞语,质问道。 “你又要干什么?”方飞语感到莫名其妙。 “你使用凶器,滥杀野生动物,你说你在干什么?” “这是把弹弓,弹弓不是凶器,是体育用品。巴西龟是入侵物种,根本不在受保护的野生动物名录里。你没读过书吗?装正义也要有点常识好不好?” “我不管!你杀生害命就是不对,你有罪!任何野生动物都有生存的权利!”对方眼睛红了起来,面色狰狞的大吼。只是看到方飞语身材比他高大,还穿着一身运动装备,像是身体素质不错,才没敢过来直接动粗。 一阵车声传来。方飞语抬头一看,一台锐界开到了正对他们的大堤顶上,两个人打开车门跳出来,向他们跑来。 对面的鸟人转身就跑。 上面两个人大吼着:“又是你,你给我站住!混蛋!” 但那个挑衅者是个小个子,很是灵便,跑得也不慢。几步就钻进对面的芦苇丛里,看样子只要他自己不打算出来,是别想找到他了。 因为不知道怎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飞语并没有去凑热闹,而是选择站在了原地。 那两个人气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他没有伤害你吧?” “那倒没有。他到底是什么人?” 两个人中的高个子啐了一口:“那是个疯子,所谓的极端环保主义者,其实根本就不是环保主义者。” 矮个子说:“你在清除巴西龟?” 他看到了方飞语手上的装备,和草丛里巴西龟背甲破碎的尸体。至于在浅水中游弋被命中的...都沉下去了。 “是的,过来跑步,顺便。” 矮个子接着问:“你是环保主义者?” “啊...不算吧,业余爱好而已。”方飞语在心里吐槽,我是你系主任! “我们是蓝星守卫华夏总会在星城分会的负责人。”高个子伸出手,“我叫沈蔚林,欢迎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 矮个子赶快补充:“我是周航。我们是一个公益性的组织,但是也是一个目标明确、管理严格的组织。不过,我们分为正式成员和外围成员。你可以考虑先成为我们的外围成员,以后如果有兴趣,再加入进来也不迟。” “蓝星守卫华夏总会?” “其实是蓝星守卫的一个分会,但是独立性很强,我们基本上是自行运行的。”沈蔚林说,“只在有些大型活动的时候,会协同行动。” “蓝星守卫又是个什么组织?”方飞语问。 “你知道绿星党吧?”沈蔚林又问。 “知道,听说过。” “蓝星最早的全球性环保组织。后来内部有些人想去参选,用整个社会的力量来推动环保。结果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那些想参选的人,实际上已经不纯粹了。他们真实的想法,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他们只不过是贪恋权势,想要利用组织的力量去达到自己的目标罢了。 所以,那很大一部分人就从绿星党脱离出来,成立了蓝星守卫。” “我明白了。”方飞语说,“可为什么不叫蓝星环保协会呢?简单明了。” “蓝星环保协会是个官方组织。世界各国都有这样的组织。”沈蔚林的表情有点古怪,方飞语一看就知道,虽然同为环保组织,蓝星守卫跟那些官方协会肯定不太对付。也对,官方做事都是根据法律和程序来的,民间人士就常常不按牌理出牌了——这还是说得好听的,说得不好听,有些家伙就是一帮法外狂徒。 方飞语又问:“那刚才那个人呢,是怎么回事?” 沈蔚林苦笑一声:“本质上他们也是我们的人,至少曾经是。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把自己洗了脑——或者是被别的什么东西洗了脑。 他们认为环保高于一切,其实根本就已经不是环保的问题,他们认为动物和植物的生命高于一切,甚至高于人类本身。有些人还认为,人类是有原罪的,人类就是邪恶之源,是蓝星的毒瘤。” “那怎么办呢?自我消灭?毁灭世界?他们怎么不去自杀呢?简直是...圣母表?神经病。” “还好,国内这是极少数。外面就更多了。”沈蔚林摊了摊手。 周航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方飞语:“这次来不及深谈,你可以回去先考虑考虑。有什么想法,欢迎随时联系我们。” “好的。”方飞语接过名片,也没有心情继续跑步或者清除了,而是直接离开了。 他敏锐的意识到,蓝星守卫是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拥有大义名分,但却内部不统一、目标模糊、手段混乱的组织。 他需要把这样一个组织抓在手里,也能把它抓在手里。尽管他现在近乎于一无所有,内心却充满了没来由的信心。 抓住了这个组织,他就有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基本盘,大有可为。 第十五章 冠军 回到住处,方飞语拿出周航给他的名片,仔细查看。他发现,这并不是一张简单的名片。上面除了有周航的名字和头衔:“蓝星守卫华夏总会星城分会副会长兼外联部长”以外,还有协会的网址,以及一个进入内部网页的临时通行证。 对外广为散发的那种名片,显然是不可能带有通行证的。 在电脑上进入蓝星守卫的网页,方飞语草草扫了一下公开页面,然后输入通行证的用户名和密码,进入了内部页面。 这里显然也不是最核心的页面,大概是专门向潜在成员开放的,内容以宣传和介绍为主。最上面的链接是一张巨大的纪念碑图片,点进去以后,是一幅宏大的全景,甚至可以算得上一张地图。纪念碑位于地图中央偏西的一座火山岛上,岛屿整体呈不规则的圆形,岛上绿草如茵。整个导体由四周向中央逐渐隆起,最后在正中汇合成一个小小的火山口。 纪念碑就在火山口里。 地图西面,是一片形状狭长的大陆,南北向分布。由北往南,是寒带、温带、亚热带、一直到热带,地形有雪原、苔原、针叶林带、温带森林、草原、戈壁、沙漠、热带雨林、湿地、沼泽、河流、湖泊、山脉、高原、农耕平原...涵盖了蓝星上所有典型的生态系统类型。 除了这片大陆和纪念碑所在的岛屿,地图上全是海,大海里星罗棋布的散布着一些小岛。 方飞语发现,这张地图是可以旋转缩放的。在最小尺寸下,纪念碑根本不可见,连那个岛屿也只是一个小点。放大以后,纪念碑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清晰,大理石的碑身和黑曜石的基座上的石纹都一丝不苟,完全就像是真货的实拍。 随着放大的进程,碑身上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字迹。继续放大,就能看得很清楚了。那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名。名字后面还有说明,是名字主人的生平:性别,国籍,生卒年月日,因何事而在何地死去。 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纪念碑,是无法刻录那么多人的名字和相关细节、又还能让人看清的。但虚拟世界里的纪念碑却可以,因为它可以被无限放大。 在底部,记录着一个总数: “蓝星守卫成立33年以来,为守护蓝星,为人类的环保事业而牺牲的5413位同仁们,长眠于此。他们将永远为我们、为蓝星所铭记。勇士永垂不朽。2020年5月25日15时52分33秒。” 那个秒表还在不停的跳动着。在方飞语一眨眼的功夫,“5413”这个数字也跳了一下,变成了“5414”。 方飞语的内心有些震撼。无论这些人的观念是否偏颇、·手段是否过激,都不能否认他们是一群志士。 方飞语看了看一些人的具体资料。 “安东尼.波顿,男,高卢国人,1957-2008,2008年5月14日,阵亡于珊瑚海与桑国捕鲸船的对抗当中。” “克娅.米罗,永日国人,女,1978-2019,2019年3月31日,在反偷猎行动中,阵亡于坎哥拉境内的纳面布沙漠。” ...... 离开纪念碑,方飞语试着来到海面和陆地上。他发现,每一块地方都是可以缩放的,都有着栩栩如生的细节——虽然是静止的。他能看到海鸥在海面上成群飞翔,有些正在空中盘旋,有些向水面俯冲而下,有些正叼着鱼从水面拍翅升起。蓝鲸在水面喷出高高的水柱,座头鲸一跃而起,背部朝下定格在空中。 他甚至能潜入到海面下。水母四处游荡,鲨鱼追逐着沙丁鱼群。在南极,连海水中的每一只磷虾都能看清。 陆地上,热带雨林郁郁葱葱。沙漠里,绿洲上,一群沙漠象正在经过。 方飞语的破电脑开始嘎吱作响,画面一帧一帧的跳动。网速不够,硬件也扛不住了。他退了出来。 这是多么高超的技术,和多么庞大的数据啊!这些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这么做呢?大概是为了让这些逝去的人守护过的世界继续陪伴他们吧。 下面还有一些在行动中实地拍摄的视频和照片。一个视频中,拍摄者站在一条小船上,小船正疯狂的冲向一条比自身庞大无数倍的大船。从船身上的标志、和船头上的设备来看,这是一条桑国的捕鲸船。 随着小船对大船的接近,浪头越来越大,画面也摇晃得越来越厉害。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马达声,海浪声,人类的惊呼和怒吼声...突然间,一股水花飞溅到镜头上,画面顿时模糊一片。接着,画面开始翻滚,镜头里显示出船底。猛烈的抖动,然后一片黑暗。 看起来,是手持摄像机掉在船底上,摔坏了。 摄影者的命运如何?这条船上的人命运如何?他们试图拯救的鲸鱼,命运又如何?不得而知,不过结果应该不算很糟,毕竟这条视频被送出来了。 方飞语不想再看下去了,他退出网页,加了周航名片上留下的微信。 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你看过了我们的宣传网页没有?”周航发过来信息。 “看过了,很震撼。不过,你们就用那样的小船去阻止捕鲸船?能阻止得了吗?还有,你们不考虑人员安全?” “...说实话,是阻止不了的。最多只能干扰一下。我们的船续航力和抗浪能力远不如捕鲸的大船,是不可能在远海持续跟踪他们的。就算是能跟踪,如果捕鲸船坚持作业,不顾小船的安全,小船也没办法。” “那为什么还要去做?” “录像,发到互联网上,扩大国际影响,给桑国的捕鲸业制造压力。” “船和人出事了怎么办?” “如果船翻了,捕鲸船一般还是会把人捞上来的。当然,没捞到的也就算了。也有故意不捞的。” “那要人死了呢,怎么处理?” “没有处理。捕鲸船不会在他国领海内作业,捕鲸都是在公海。哪国的国内法都管不到那里。海洋法是一笔糊涂账,而且也管不到这种鸡毛蒜皮。死了也就死了,死个人,还能扩大国际影响。” “恕我直言,我能理解这种做法,却很难赞同。再说,鲸鱼是生命,别的海洋鱼类就不是生命?为什么别的鱼类就不值得保护?还有,你们的做法最终起到效果了吗?” “...说实话,这是那帮老外的搞法。我们是华夏总会的人,对这种做法,我也不是绝对赞成。不过,我们管不了,也犯不着去管。我们连巴西龟都还应付不不过来咧。你的法子倒不错,用弹弓,以前我们都是用长柄网和长柄叉,效率差多了。” “...好吧。”方飞语默默的把“方圆十平方公里内最可怕的动物”第二名的宝座发给了巴西龟。季军是福寿螺。至于冠军嘛...当然是他自己咯。 第十六章 格斗训练 方飞语那三十平米的小院子并不是封闭式的,它就在屋前路边,和道路只隔一道象征性的低矮竹篱。 篱笆也不知立了几年了,已经被日晒雨淋成灰黑色,满是斑痕,看起来用手指就能戳破。 但也没人想过要去更换,反正是象征性的,表示这个院子是私人领地而已。 站在院子里,方飞语变着花式做着拉伸。横叉,竖叉,压腿,下腰...反正没有一个能标准的到位就是了。 但是,总归得有个架势。水平差不要紧,重要的是要有范,不是吗?反正以前也压不下去,他就从来没有压下去过。 五月底,正是春末夏初。时近傍晚,斜阳在天,清风拂面。这时候在户外锻炼,再舒服不过了。 嗯...不和谐因素出现了。一位穿着篮球服、背上印着个大大的“10”字的大叔,手拎一把小菜,晃晃悠悠的从方飞语并不存在的院门外经过。看到方飞语在院子里压腿,他不紧不慢的停了下来,站在那里,颇有兴味的看着里面。 咦,那不是老李吗? 老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仿佛他已经找回了昨天跑步跑输的场子。如果把他的心理活动翻译过来,那就是: “小伙子,跑步还不错,是吧?怎么样,压腿压不下去啦?韧带不行吧?” 方飞语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装模作样的结束了热身,摆出一个格斗式,然后虚刺了两拳,接着打了一个组合: “嘶嘶嘶!”像职业选手那样,每出一招就从牙缝里挤出空气,发出类似于放大了许多倍的蛇吐信子的声音。实战中,这可以保证自己呼吸顺畅,还能顺便干扰对手。 他打出了一套组合,左右直拳右高扫,然后右腿360度旋转归位。呼~在心里暗自赞扬了一下自己,虽然很长一段时间疏于练习了,但这一套动作完成的还算完美。 “老李,买菜呢?”他停下动作,跟老李打了个招呼。 “行啊,小伙子,看不出来啊?你还会打拳?”老李的表情跟刚才大不一样了。 “算不上,以前学过一点,几手三脚猫的功夫罢了。”方飞语谦虚到。 “不用谦虚,小方啊,我以前可是运动员,你这身手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动作很流畅,协调性很好,有功底啊。” “运动员出身?您以前是从事什么运动的啊?”方飞语也有点惊讶,难怪老李这个年纪了,身体状况和体型还保持得那么好。 “我嘛,以前是省篮球队的,那时候也没有职业联赛,早早就退役下来,分配在四大队。在四大队的篮球队,又打了好多年。” “怪不得,看您的身手,不像是一般的老人家。不过,您是专业篮球运动员,怎么也挺懂格斗呢?” “小时候也拜过两个师父,胡乱学了一点。在四大队,我又进了联防队。那时候能进联防队可了不得,我不出外勤的时候,每个星期值两个夜班,一个月多十斤粮票呢!如果不是我年轻力壮个子高,又会两手功夫,人家都不要。 当时大院里是有派出所的,派出所里有个三十多岁的干警,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二,人也不壮,精瘦精瘦的,钢条一样的身材。他负责我们的格斗训练,也经常带队巡逻。这个人啊,脾气大得很,只要他觉得你做得不好,就训人。 我那时年轻气盛,不觉得他有什么真本事,再说我个子又比他大得多,结果,有一次巡逻的时候,我顶了他两句。” 说到这里,老李停了下来。 “来来来,老李,进来坐。”方飞语从屋里拎出两把木头椅子,放在院子里,一人一把,又拿了一瓶水,递给老李。 老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哎~结果我不知天高地厚,就跟他练上了。下一次训练的时候啊,我们俩一对一。可把我摔惨喽!我这么大个都白长了,伸出拳头伸出脚,都挨不着他。我一打空,他随便就钻进来了,不是抱腰就是抱腿,把我举起来,往地上一扔。 后来啊,我被他摔得快要爬不起来了,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足足疼了一个多星期。再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就算不用拳脚,在摔我的时候,只要加一个往下的砸劲,我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可一个基层派出所里,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这你就问对了,他叫龙开志,原本是省武警总队的总教头。因为脾气太硬,得罪了人,在那个年代,被发配下来的。没过两年,他就又调回省里去了。” “...这可就巧了,这个人我听说过。” “你认识他?” 方飞语摇头:“不认识,我看过他的书,他好像写过不少关于格斗训练的书。我看过的那一本,叫做《散手组合进攻技术》来着。” “所以,他在四大队的那两三年,我就跟着他,学了一点皮毛。对了,小方,你是怎么学的格斗?” “我?”方飞语愣了一下,“我在一个小县城里长大,父母过世得早,那时候的治安也不如现在好。为了不受人欺负,我就买了几本书,自学的。后来大了以后,才在拳馆里跟专业教练正式学了一段时间。” “唉,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了吧?”老李低下头。 “没事,都已经那么多年了。这些年我一个人过,也挺习惯的。” “没成家?没找女朋友?” “没有,忙得很,没这个时间和心思啊。” 老李叹息一声:“跟我家里那两个一样啊。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 “您有两个孩子?” “老大男孩,老二女孩。一个二十八,一个二十五,都不在身边。老大不想像我一样做勘探工程师,风里来雨里去的,又辛苦,钱又赚的不多。他性格文静,会读书,考了个重点大学,学的金融专业,毕业以后呢,去了上海工作。 老二呢,一个女孩子,反而好动,跟个假小子似的。从小跟我学篮球,学功夫,也考了大学,只是个二本,后来到底跑出去,打MMA去了。” “您女儿是职业拳手?” “是啊。” 呼~ “您是勘探工程师?” “退役以后自学的。” ... 聊着聊着两人又换了话题,变成了地质勘探。 “三湘省的有色金属矿场绝大部分都是我们探明的,只是后来,地方上的勘探,又给老矿增加了很多的探明储量罢了。” ... “我跟你说,其实有色金属、尤其是稀土,储量最丰富的地方不在陆地上,在深海海底。深海海床上的锰结核,那都是品相超高的富矿。可惜了,现在的开采技术,采不到哇。” ... “老李啊!还不回家!家里等着你的菜下锅呢!你又串门串得忘记时间了!”一道身影伴着一声怒吼从路边出现。 “哦,来了,就来就来!”老李仓皇起身,飞快地走了,“下次聊啊!” 方飞语叹了口气。这,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但是,格斗训练还是要做的。为了避免被围观,还是进屋去练吧。反正客厅也没多大用,把家具搬开,靠墙放就得了。腾出的位置也够大。 自从在河边受到人身威胁之后,方飞语就觉得,他现在的锻炼,除了增强身体素质之外,也要提升自我保护能力和战斗能力。首先就是恢复格斗水平。 看起来,他这个职位:工作性质异常复杂,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要会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可能要干一点;工作地点高度不确定;没有什么安全保障;有救援可以呼叫,但关键时刻可能不来;待遇还低。 这本该是钢铁侠才能来应聘的职位,因为他是科学家,什么都懂,动手能力还强;懂经济,懂运营;能打,运气好,还有钱。美国队长都不行,他穷,这份工还不够他养活自己。难怪美国队长一直单身。 第十七章 大胆计划,小心执行 晚上,方飞语在淘宝上订了几套水培器皿,以及种子、肥料、塑料棚、剪刀...等等一整套用品。 要做好一个合格的太阳系系主任,你需要成为:天文学家,地质学家,生物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格斗家,农学家... 等等等等。虽然看似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但方飞语相信,以他漫长的寿命和开挂的大脑,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成功的兼上七八上十个职业,成为一位无所不能的半吊子和多面手。 然而现在肯定不可能面面俱到。他之所以突然把农学放在优先的位置上、努力研究起水培来,是有原因的。 作为一个空有头衔而没有实际权力的系主任,没有任何一条按部就班的晋升道路摆在他面前。人类社会中没有,旅行者也没有为他设计好路径。循规蹈矩是没有出路的,唯有凭借惊险的一跃,跳上权力的险峰。 他有一个大胆的计划,需要谨慎规划、小心执行。 第二天早上,出门跑步的方飞语又遇到老李了。 ... “早啊,老李!” “早啊,小方!” “这么巧,又遇到您?” “哦,我家就住在33栋,你家两个路口远就是。” “难怪。跑两圈?” 两人一起跑了起来。估摸着老李的体能,方飞语控制着速度。两圈跑完,老李没有继续跑下去,而是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和方飞语攀谈起来。 “小方啊,你怎么会来这个大院租房子的?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嘛?我是自由职业者。” “自由职业者?” “诶...就跟个体户差不多。” “个体户?不会吧,我看你一副知识分子的样子,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燕京大学。” “哦哟,了不起啊,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我看你对地质学也挺熟悉的啊。” “我?我有三个专业。” “三个?”老李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本科、硕士和博士是不同的专业。” “博士?燕京大学的博士,不去搞科研,不去大学教书,怎么会来我们大院?”老李失声惊叹。 “这里安静,方便专心做事。其实我是在这边做翻译,翻译英语论文。” “你是学英语专业的?” “...不是,我只是恰好英语还行而已。好吧,我还在网上写小说。”方飞语被老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打败了。 “作家?” “不是,远点...”说了一半方飞语又停了下来,省得越解释越复杂。老李算得上见多识广了,但远点这种东西,恐怕他也还是不懂的。 老李见方飞语不说话了,转头欲走,却又转了回来:“小方啊,你多大了?” “...三十五。” “看着不像啊,最多二十五。”老李仔细打量着他。 “八五年的,写在身份证上。” “哦。”老李若有所思应了一声,“明天再跑!” 仿佛得到了什么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他转身离去,慢慢的走远了。 留下方飞语在原地,愣了半天。他似乎悟到了什么。那是熟悉的气息,在他毕业之后、失业之前,他经历过无数次的——相亲的酸味。 在他还是天之骄子、钻石王老五的时代,所有相亲全数以失败告终,有力的证明了他糟糕的情商,以及低下的幸运值(23)。 耸耸肩膀,方飞语继续他的跑步大业。 ... 下午,方飞语在他的电脑上码字。他的写作效率比以往高了大约一倍,但因为日常事务繁杂,新书开了好几天时间,也才写了两三万字。 好在,书底下有了第一条读者留言。他正式摆脱了单机状态。 这部小说有着很硬科幻的书名,方飞语也给它挂了一个硬科幻的标签。这个读者显然也是一位很硬科幻的读者: “作者君,你所写的这颗行星——既然你还没有给它取名,我就叫它速客星吧,取'不速之客'的意思。 既然这颗行星的直径比地球还要略大,为什么当它闯入奥尔特云的,地球上却无人能够发现呢? 以地球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已经能够观测到百亿光年外的行星,甚至能发现系外行星,为什么就不能发现一颗已经进入系内的流浪行星呢? 这个设定不太合理啊。” 方飞语笑了笑,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能杠能较真的读者。他回复道: “我们能发现遥远的恒星,是因为它们会发光发热,它们会发出可观察、可接收到的辐射啊,无论是光辐射、还是电磁辐射。 而系外行星基本都是通过间接法发现的,恰恰说明行星因为太暗、太冷,而难于观察。 你所说的速客星,也许已经在宇宙空间中流浪了很远的路程、很长的时间,表面完全冷却了,接近于绝对零度。就算放射出一点微弱的辐射,也淹没在了嘈杂的背景辐射里。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把望远镜对准那个方向、仔细判读的话,在速客星接近到距离太阳足够近、能够反射相当数量的阳光之前,我们无法发现它,不也是正常的吗?” 回复完,方飞语又花了两个小时,更新了大约八千字。要加速更新了,他得加快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晚上,为了有饭吃,继续翻译论文。毕竟小说现在还没开始赚钱,以后能不能赚到钱,也还两说呢。 写完论文,锻炼,锻炼锻炼锻炼。 到了晚上九点半,他突然觉得内心一阵没来由的烦躁。这烦躁根本控制不住,而且越来越强烈。 那是该死的心理疲劳。 太阳系主任不是个虚职吗?本该闲得蛋疼的他,现在却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超凡耐力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让他无休无止的工作,又让他不得不无休无止的工作。 可他终究是个人。就算身体上能扛得住,心理上也终究要疲劳的。 这该怪谁呢?怪旅行者?怪那颗该死的流浪行星?还是怪自己是个怪胎?... 冲向书柜,在里面一顿乱翻,把书丢得满地都是,似乎这样就能排出去体内的一些怒气。 在角落里,他找出一本封面泛黄的旧书:《因是子静坐法》 草草翻阅了一遍,方飞语跳到床上,盘起双腿,开始努力让自己放下杂念,陷入沉静。 第十八章 旅行者 第十九章 危中有机 米国,加利福米亚州,洛山叽街头。卡门·法隆和共贺党州长候选人温斯顿·赫斯特就像橄榄球队员那样,互相搂着肩膀,身体微弓,露出满嘴白牙的微笑,伸出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摆出一副元气满溢的姿态: “胜利!” 面前是一群支持者的欢呼,和记者们咔嚓按动快门的闪光。 法隆对赫斯特竖起大拇指,然后转身离开,让这位候选人去独自面对支持者和记者。当他背对人群,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只剩一片冰冷。 走过街道,走进停车场,拿出钥匙,按下按钮,打开劳斯莱斯的车门。他把自己扔进驾驶位,关紧门窗,掏出手机,回拨了一个号码: “喂,弗兰,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他语气严厉的问。 手机里传来泰伦斯·弗兰沮丧而又包含着愤怒的声音:“我们损失了一个人。” “我知道,问题是,他是什么人?”法隆追问。33年来,蓝星守卫一共损失了5000多人,平均每年160人以上,这还是不完全统计。不是每一个损失,都需要报给他这个主席。 “大友一水,我们在桑国总会的成员。不是正常对抗中阵亡的,他是我们的情报员,在渔业公司工作,负责捕鲸船只的后勤。五天前,他向我报告,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和往常不一样的奇怪苗头。” “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渔业公司捕捉了相当数量的小须鲸,是活的。你知道的,小须鲸不是海豚和虎鲸,并不太适合海洋馆表演。通常,捕鲸船不会留多少活体,多半是直接杀死。他觉得奇怪,于是决定去调查一下。我警告过他,一切小心。结果,三天前,他和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 “没有联系他的家人报警?” “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没法报警,万一他正在秘密调查呢?直到一个小时前,有会员看到新闻,海义渔业株式会社职员大友一水坠海身亡。” “这不可能!”法隆猛的站起来,头砰的一声撞到车顶。“你不是说,大友一水是后勤人员?他偷上了作业船?” “不会的,他要调查的是小须鲸的去向,上捕捞船是没什么用的。他要调查,也是调查仓库区或者码头区。” “这是杀人灭口,多半背后有黑幕。”法隆很肯定的说,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黑幕呢?桑国捕鲸是公开的,也从不遵守国际配额。小须鲸无论食用也好、卖到海洋馆也好,都不是非得保密的事情,何必要杀人灭口? “很可能是这样,但我也推测不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没必要的。”弗兰回答。 “立刻停止一切正面对抗,也不要联系大友的家属。株式会社那里,肯定会有一个解释得过去的官方说法,你们去说,家属不一定相信。即使相信,他们也没有办法。如果可能,保持对桑国捕鲸活动的远程监视。我会派人盯着世界各地的海洋馆,看看小须鲸的交易量有没有什么异常变化。” “遵命,阁下!”弗兰挂断了通话。 放下电话,法隆紧皱眉头,用力捏着鼻梁。真是个麻烦事。 在商业捕鲸的问题上,桑国和西方已经对抗很多年了。并非桑国才有商业捕鲸,西方也有,只是桑国从来不遵守国际配额而已。 国际配额的话语权在西方手里,西方人给自己的配额比桑国高得多。桑国当然不会遵守配额,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只是他们有些变态,经常不考虑繁殖期、种群数量等因素滥捕。正是这点遭到全世界诟病。 桌面下,大家都需要这种对抗。桑国人要展示民族自尊心,西方要展示ZZ正确性,而蓝星守卫是一把用于对抗的钝刀——没有官方身份的顾忌,以民间志愿者的姿态进行有限摩擦。它也藉此获得存在感、以及社会资源的支持,包括来自官方和非官方的资源。 对抗本身才是最重要的,而非对抗的胜负,或者结果。 高层虽然抱着有限对抗的想法,双方一线人员却难免有头脑发热,导致局面失控的时候。但有证据的蓄意谋杀还从未发生过。 海义渔业株式会社撕毁了规则。不管这是个人行为、公司行为,还是桑国官方默许下的举动,作为蓝星守卫的主席,他都必须做出回应。 加利福米亚州给他的感觉很不错,这是一个自然环境优美的州,农业和旅游业非常发达。民众很重视环保,每次州长选举,双方都会打环保牌。这里也是蓝星守卫的基本盘地区之一。 可惜,这次突发事件,把他所有的好心情都冲散了。 一脚踩下油门,法隆飞快的离去。他要赶飞机,尽快回到赌城总部,去布置和应对后续的一切。 ... 周六的上午,柳杨河河边。沈蔚林和周航带着六个人,站在方飞语面前。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同款的运动挎包。 “方先生,这次就麻烦你,为我们组的成员做一次使用弹弓的培训。”沈蔚林很客气的向他说到,“我们以前的做法,都是把巴西龟搜集起来,集中扑杀。是你打破了我们的思维定式,只要能消灭目标就好,搜集不是必要的。”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名字好了。”方飞语很干脆的回答,“各位,那我就开始了。首先,弹弓是一种玩具,但它更是一件武器。使用弹弓,第一要点就是注意安全。必须佩戴护目镜、战术手套;射击时前方180度扇形内不能有人畜和财产财物;要注意硬物反弹,注意视野盲区...” “弹弓射击的要领,和弓箭相近,但也有一些区别...” 讲述完毕,那些队员每人都从挎包里掏出一套装备,去河边练习,也顺便找巴西龟的麻烦去了,包括沈蔚林在内。 只有周航还站在他旁边,方飞语猜到,他这是要履行他外联部长的职责了。果然,周航开口问他:“方飞语,加入我们组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过了,我觉得我可以加入你们。” “欢迎!”周航抓住方飞语的手,摇晃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嘴角动了动,却又忘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这位外联部长似乎是个情绪外露、胸无城府的人。方飞语虽然情商低,但是架不住他感知高,把对方的表情细节看得清清楚楚。 “...你还好吧?”他试着问道。 周航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下回过神来。 “出了点事,桑国那边的反捕鲸组,牺牲了一个成员。”这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 “节哀顺变,在海上,出事也是难免的。”方飞语安慰道。 “不是,那个人好像是在岸上失踪的。” “岸上?” “具体不清楚,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 “你朋友?你朋友也在那边?” “是啊,我朋友,所以我有点不放心。”周航显得有些消沉,“他以前也在星城分会,是我最好的兄弟。几个月前,他不知发了什么神经,非要去海上出任务,劝都劝不住,唉,真搞不懂。”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吧。”方飞语突然心里一动,“对了,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到他?” 第二十章 系主任的相亲史 泰伦斯.弗兰眉头紧锁,脸上刻满疲惫:“什么?刘,你在华夏总会星城分会的朋友推荐了一位调查员?可靠吗?” “应该可靠,推荐他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信得过他。”刘皓字斟句酌,小心翼翼的回答:“方是潜行、侦查和操纵无人机的专家,周航说他们证实过。” “可他是新加入组织的,他会不会是海义株式会社的人?” “我动用华夏总会的力量调查过方飞语,他的过去非常干净,不大可能是海义那边的人。再说,时间也对不上。周航说,他和方飞语接触的时候,大友还没有出事。 而且,他是华夏人,很少有华夏人会为桑国人做脏手,彼此都信不过。” “万一呢?” “老大,没什么万一的。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海义也会认定,我们要调查他们。我们只让有限的人员跟方飞语接触,就算他是海义的人,也不可能从我们这里得到更多信息。” “那个方,他刚进组织,就接下一个这么危险的任务,他想得到什么?” “他说,他要钱。” “...如果他能搞定,我会向总部申请酬金的。”弗兰点了点头。 ... 四大队的大院里,老李站在方飞语的门口,咚咚的敲门。 方飞语打开门:“下午好啊,老李!” “小方啊,上我家吃饭去?”老李搓着手。 “这,不太方便吧?”方飞语有些犹豫。 “客气个啥,我们是邻居,这不顺带的嘛!今天周末,一起热闹热闹。走,去尝尝你阿姨的手艺!” 方飞语被半推半就的拖进老李家,那是一栋二层的小楼,看来退休之前老李还是有级别的。房子外墙陈旧,里面的装修和陈设却很干净整洁。 餐厅在一楼,面积很大。一扇大窗户的底下,是一张圆桌。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碗丰盛的菜肴,老李把他拉到桌边:“坐,坐。” 然后大喊一声:“老太婆,客人来啦!” “来了,别喊那么大声,我听得见,老头子!”一个身影从厨房里应声而出,个子小巧,动作却风风火火。头发染黑了,还烫成波浪卷,一点也不显得老气。腰上系着围裙,两只手上沾着油花。 “小方是吧?” “阿姨,上次见过您的。”方飞语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别客气,你先坐,我们家李国元陪你喝着,我再去把剩下的几个菜炒了啊。” “小方啊,这是我爱人,沈清秀。还说不用喊那么大声呢,就她耳朵最背了。”老李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倒着酒。 “啊,对了,正好我家女儿也回来了,你们认识认识。”老李装作不经意的提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去喊:“丫头!丫头!出来吃饭啦!” “来啦来啦,老爸,我有耳朵,听得见!”一个女孩子从里面房间应声而出,啪嗒啪嗒的走了过来。方飞语的眼前一亮。这女孩身高大概有170左右,留着短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道士髻,趿拉着拖鞋,随意套了一件白色T恤、一条蓝色牛仔热裤。皮肤略显黝黑,但肌肉线条非常漂亮,流畅又不显得特别粗壮。 当然,方飞语眼前的那一亮,并不是因为这女孩很漂亮。老李家丫头的五官虽说只是中等偏上,那一股英气加分不少,加上身材和青春气息,的确很抢眼。这些并不能够瞬间打动方飞语这样的钢铁直男,他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好像很眼熟。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李千英。这是新搬来的邻居,小方,方飞语,燕京大学毕业的博士。” 李千英倒不惊讶,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来:“你好。”看来老李早就跟她说过方飞语过来吃饭的事。倒是方飞语吃了一惊: “李千英?你不是The one的冠军吗?” “是啊,我女儿是综合格斗55公斤级的冠军。”老李乐呵呵的说。 “你也看拳?”李千英问。 “我跟你说过的,小方也是个练家子。”老李站出来背书。 “别别别,在亚洲冠军面前当自己是练家子,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方飞语双手乱摆,就算得到了强化,他对自己眼下的斤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才在网上看了你的卫冕赛呢!” “是啊,刚打完,回家休假一段时间。”李千英有些懒洋洋的,用手托着腮,手肘搁在桌上,“这段时间有点疲劳,感觉训练不太得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打劳拉.克劳馥不是两回合ko胜的么,消耗应该不算太大啊?”方飞语问。 “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以前偶尔也会,都是休息一阵子,就好了。”李千英回答。在自家的饭桌上,她一点冠军的架子都没有,完完全全的邻家女孩。 老李左看看,右看看,看着这一本正经聊着格斗话题、压根不肯按他的预定剧本入戏的两人,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什么破局的办法,不由得仰起头,在内心深处长叹一声。 他的表情,一丝不落的落在了感官强化的方飞语眼里。钢铁直男却只以为老李是因为没人陪他喝酒而不开心:“来,老李,我先敬你一杯!” 老李含着眼泪端起杯子,碰完杯,一饮而尽。 沈阿姨炒完菜,也坐到了桌上。一家三口,加上方飞语这个邻居,四个人倒是其乐融融。聊天聊得很开心,喝酒喝得也开心。方飞语不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但他会以酒代词。词穷的时候,就喝一杯。他的酒量原本很一般,自从强化以后,比以前高了一倍还不止。 老李千杯不醉,就连李全英都喝了好几杯。方飞语看她意犹未尽的样子,心想大概因为是职业拳手,所以不得不克制。真实酒量,恐怕不下于乃父。 到散席的时候,方飞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对李千英叮嘱了一句:“方便的时候,最好去做个全面身体检查。”拥有感官强化以后,他有了一种类似于相术中“望气”的能力,隐约觉得李全英的身体有些隐患。 “知道了,我是职业拳手,体检做得多了。”李全英不以为意,倒是老李有些激动。 ... 老李红着脸,带着酒气,坐在自家丫头房间里的椅子上。李全英坐在床上,两手撑着床。 “我说,小方这个人很不错。有文化,人也实在,还勤快。你也二十五了,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正好放假在家,多接触一下不好吗?你要不好意思,我可以去邀他来我们家吃饭。一回生,二回熟,熟了就好办了。” “老爸,怎么我才回来你就一副嫌弃的样子,巴不得把我快点扔出去吗?我还要打拳,天南地北的没个定所,业余时间也很少,不适合恋爱成家。现在我也还年轻,等我退役再说吧。” “等你退役?等你退役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外孙?”老李急眼了。 “这事啊,还是找我哥吧。” “你哥他...”老李本想说你哥他比你更油盐不进,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叹了口气。 “方哥他是燕京大学的博士,我文化比他差太多了,就算您有想法呀,他也未必看得上我。”李千英继续打击自家老爸。 “咳咳,都什么年代了,我们那个时候都比你思想先进,不讲封建门第观念。你可是亚洲冠军,收入也比他高。我是看你也不能打一辈子拳,找一个同样打拳的,又怕脾气不好。小方是知识分子,挺好的。” 李千英一脸的无奈。“哎,方哥这个人是不讨厌。可你怎么说得就像我今天就得决定要不要嫁给他似的?您还是早点休息吧,喝那么多,小心待会我妈收拾你。” 老李蔫了下来,低着头,出去了。 第二十一章 跨过山和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