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八蛋灭了她南诏 云鸢歌死了。 云鸢歌又活了。 回到了自己十五岁那年。 重生回来的云鸢歌把自己关在离风殿里整整两日,总结自己上辈子的失败。 她是南诏国十三公主,扔到角落里没人记得她名字的那种。 在皇宫这种地方,风头越劲死得越快,所以她从小到大安分守己默默无闻。 可是她死了,她死的时候上头十二个姐姐还好好活着,为毛? 全都是因为苏伯言,那个该死的太监! 上辈子她活了二十二年,成功让所有人都忘了自己,连联姻都没人想起她这个公主来。唯一一个败笔就是救了苏伯言! 那次从阎王殿走一圈回来后,苏伯言开始一路高歌猛进,最后一跃成为皇帝跟前大红人,再最后更成了让皇帝都要忌惮五分的掌印大太监,封号九千岁。 可是她没能沾上一点光。 王八蛋灭了她南诏!最后还把她第一个弄死了! …… 蹲在通往内官监的狗洞前,云鸢歌神情严肃。 “公主?公主?你确定要、要这么做?”丫鬟映冬站在她旁边,看看作宫婢打扮的十三公主,再看看那个杂草丛生的狗洞,表情一言难尽。 云鸢歌扯唇冷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映冬,把洞口守好了,本公主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今天是九月初十,皇兄登基后第一次办生辰的日子。 苏伯言就是在今天,以一座三百年深海红珊瑚座屏大悦龙心,开始了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她出现在这里,为的就是把苏伯言的青云路从根基开始掐死掐死掐死! 一鼓作气,云鸢歌撅着腚儿就往狗洞里钻。 不成功便成仁,她拼了! 只要能活命,钻个狗洞算甚! ……嗯?钻不动了?! 卡、卡住了?! 云鸢歌半截身子在狗洞另一端拼命挣扎,抽着嘴角,“映冬,映冬!推我一把!使不上力了!” 她记得她十五岁的时候明明很是纤细,为什么腚儿大了一圈! 后头,听到公主求援,映冬忙挽了袖子准备把人往里推。 踏,踏,踏。 鞋子踩在地面的细微声音传来。 映冬扭头,首先落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锦靴,及上是一截藏蓝袍摆,银线绣蛟纹。 映冬不敢往上看了,也不敢动,只神色间毕恭毕敬。 “映冬?映冬!可听到我说话?赶紧推我一把呀,我要被卡死了!”卡在洞里不上不下,云鸢歌郁闷得举拳捶地。 出师未捷啊! 上辈子好歹活到二十二岁,这辈子不会刚活过来就被狗洞卡死吧? 老天爷待她不友好! 就算真的要死,她也不能死得这么丢人! 历史上第一个钻狗洞卡死的公主……云鸢歌以头抢地。 嘣! 后头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好像谁从后面狠狠踹了她一脚一样,猝不及防的,云鸢歌清楚感觉到自己身子贴着地面滑了出去。 期间还听到了骨头咔嚓的声音,两侧腰下火辣辣的,有种腚儿被削了的感觉。 黑红着脸从地上撑着爬起,云鸢歌咬牙,“映冬,干得好!” 只要能活,能弄死苏伯言那个王八蛋,这点痛算什么! 第2章 鹌鹑公主 “映冬,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出来!” 此处是内官监后院,正值下傍晚生辰宴即将开宴之际,太监多赶去长乐殿做准备了,往来这里的太监很少,但是云鸢歌也不敢多逗留。 一切为安全起见,先走为妙。 墙壁那边脚步声远去后,映冬转身朝面前人恭敬行礼,神色肃穆,“奴婢见过苏公公!” “嗯,见过?”如飞泉碎玉,不急不缓带着微凉,男人音色很好听,有别于寻常太监的尖利阴柔。 映冬顿了下,立即又道,“奴婢谁都没见过,此处只有映冬一人!” 须臾,细微脚步离去,连带带走了空气中阴冷的压迫感,映冬才整个人放松下来,视线再落在那个狗洞,眼神复杂。 墙壁那边,云鸢歌用上了两辈子的机灵敏捷,潜往内官监内宅的一路上躲过了好几拨太监。 她记得上辈子苏伯言在内官监当值的时候,就住在这里的内宅。然后在这次皇兄生辰宴过后,搬去了承明宫偏殿,因为升职了。 眼神冷了冷,云鸢歌正要加快脚步往内宅走,迎面又来了两个太监,吓得她飞快藏进身后假山。 “长乐殿那边人都到齐了,宴会马上开始,总管吩咐要立即过去待命,走快点!” “人都到齐了?那个常年跟鹌鹑一样的十三公主也到了?” “十三公主?她到跟不到有区别么?谁记得她,嗤!别说了,快赶过去,不然总管要骂人了!” 两个太监交互走远,远远还能听到他们嘲笑十三公主的笑声。 云鸢歌在假山后面失神了片刻,矮身继续潜行。 鹌鹑?鹌鹑怎么了? 要不是因为苏伯言那个变态,她鹌鹑能保一辈子平安! 她更不能放过苏伯言了! 这次不知道是老天保佑还是她终于走了那么一丢丢好运气,再没遇上阻滞,成功进入内宅。 内宅里住的全是身上有职称的太监,房门上挂着各自名字,找到苏伯言卧房轻而易举。 云鸢歌侧耳倾听了下房里没动静,立即推门而入,飞快扫视整个房间布局摆设。 她要找那座红珊瑚座屏! 前世苏伯言靠着那个座屏平步青云,如果座屏没了,这辈子,他还能那么顺遂吗? 很快,云鸢歌视线牢牢锁在梳妆台上的紫檀雕花锦盒,心跳砰砰开始剧烈。 哪怕时间倒退了七年,她依旧记得上一世苏伯言呈上贺礼的情形,当时他递上的正是这个锦盒。 走到梳妆台前,云鸢歌颤着手将锦盒盖子打开,入目是绚丽深沉的红色,珊瑚菱角上还缀着翡翠玉珠,是那个座屏没错! 心头激动狂喜,云鸢歌深呼吸,抱起锦盒准备走人,房门外恰在此时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人交谈。 “公公,我们得快点,再晚些总管得挑刺了。” 另一道声线响起,如玉石之声,语速不缓不急,淡然从容,“时间足够。” 云鸢歌脸色唰一下发白,捧着锦盒的手开始剧烈发抖。 苏伯言,是苏伯言! 他的声音她到死都记得! 同时她悲哀的发现,哪怕时隔一世,她对他的恐惧依旧没有消退半点! 第3章 死都不让他加官进爵 第4章 都是穷给闹的 “公公——”看着男子停在屏风前不动,随行太监又要开口,被男子抬起的手止住了声音。 将停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苏伯言视线落在屏风下隐露出一小截的水红宫装裙摆,眸光深沉晦暗。 “宴席要开了,走吧。”转身,举步。 两个小太监相视一眼,眼里全是震惊跟疑惑。 他们完全不明白苏公公此时在想什么,贼人就在屏风后面,那截裙摆他们也看到了。 为什么公公不让他们把人揪出来? 只是,男子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男子说走,只能跟着他一块走。 很快,离去的脚步声就听不到了,房内重新归于平静,隐入黑暗。 云鸢歌猛地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坐地上大口大口呼吸,浑身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同时也不敢耽搁,怕苏伯言去而复返她就真的死定了,云鸢歌用能用的最快速度逃离内宅,从狗洞又给爬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已经被削过一次了,所以这次爬出来要顺利的多。 “公主?你出来了!你刚才进去干什么去了,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再晚恐怕赶不上了!”一钻出来,映冬的声音马上响在耳边。 看着丫鬟担忧的脸,看着内官监外被云霞烧红的天际,云鸢歌方有了真真切切逃出生天之感。 “呵呵呵……”无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便从眼里滑落,把灰扑扑的小脸冲出两道斑驳。 最后留在眼底的光,极轻松愉悦。 “走,去宴会!”把外面宫装脱了甩在地上,露出里面流彩暗花云锦裙,少女整个人透出别样鲜活,像是身上有什么束缚悄然剥落。 刚重生回来,她根本没有时间仔细准备,这次的行为其实是很莽撞的。 好在,最后竟得了个好结果。 于云鸢歌来说,便如在黑暗中抓住了希望的翅膀。 没有比这更激励人的了。 “公主,真的穿这样过去?”少女走得很轻快,映冬忙举步跟在后头。 扯扯身上有些短小不合身的宫装,云鸢歌扯唇,“穿这样过去怎么了?我就这么一件拿得出手的宫装,有什么办法?” 这是半年前她突然得了皇兄一次隆恩,允她搬进离风殿的同时赏赐下来的一件好衣裳。时隔半年身量有所增长,当时穿着好看的衣裳现在已经不太合身。 好像半年前,也刚好是苏伯言晋升四级掌事公公的时候? 云鸢歌飞快把脑海里浮出的人影啪掉,叹息,“都是穷给闹的啊。” 旋即转身看看映冬,又看看她身上婢女服,“还是当宫女好,至少每年有两套新衫,不用担心没得穿。” 映冬,“……”木着脸直视前方,沉默以对。 云鸢歌笑笑,伸手揪了下映冬脸蛋,对她的反应并不介意。 前世,她身边只有这个丫鬟对她一直忠心耿耿。 她死的时候,这丫头哭得可惨了。 穿过御花园再走半刻,便是长乐殿,皇上举办生辰宴的地方。 此时长乐殿里灯火通明,喧嚣热闹。 第5章 都怪棒槌 云鸢歌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看这座宫殿。 长乐殿是皇上平时用作议事的地方,也作举办各种宴会之用。 此间夜幕下,灯火辉煌的宫殿显得华贵富丽,里面传出鼎沸人声,远远的还能看到人影穿梭,觥筹交错。 那种上等人间的排场及氛围,于她是格格不入的。 深吸一口气,云鸢歌拍拍自己脸颊,挤出笑容,举步往长乐殿行去。 侯在门口唱报的太监看到来人是她,撩了下眼皮子,声音一下从高亢变得有气无力,“十三公主到——” 唱报完还阴阳怪气嘀咕了句,“不好好在自己寝殿呆着,跑出来现什么眼。” 目不斜视从太监身旁走过,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云鸢歌回头冲着太监翻了个白眼,口型无声,“狗奴才。” 刚要把头扭转过来,眼角余光瞄到了一抹藏蓝。 “噗咳咳咳!”云鸢歌一阵呛咳,飞快收回脑袋快步往殿内走,压根没敢往那边瞧,只想掐死自己算了。 她翻白眼被苏伯言看到了! 肯定看到了! 不用跟他对眼她就能感受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跟带钩子一样。 阴恻恻的渗人得很,好像随时要把她的心给钩出来。 所以前世她远远看到他的背影便会立即绕道走。 结果都这样了,依旧没能逃开被他弄死的命运。 死变态! 进入殿内,熟门熟路在皇室成员最后一列最末尾位置坐下,云鸢歌才抬眸打量整个殿内的人。 宴席上人满为患,那些脸孔熟悉又陌生。 像坐在她对面斜侧方那位,前几天见还是方头大耳脑满肠肥,今天再见,原来人家七年前也是个俏面小郎君。还有七年后总是坐在宴席最前列的右相,现今也才是个只能坐在中场的三品通政使,嗯,下巴上也没有追赶潮流的山羊胡。 “哟,我们十三妹妹来了,这次又是两手空空过来?你对我们皇兄可真有心。”一道奚落声在旁边响起,很是刺耳。 云鸢歌扭头,入目是花枝招展的少女,团锦琢花衣衫,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耳朵上挂着赤金垂珠耳坠,正瞧着她笑得恶意又讽刺。 在她一侧,还有好几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或轻鄙或漠视。 云鸢歌对着少女笑了笑,“不及十二姐姐有心,每年都送皇兄一根棒槌。” 她对这个十二姐姐很是印象深刻,就因为她年年送棒槌,有翡翠的,有金丝嵌玉的,有镶红宝石的,等等等等。 十二公主一下涨红了脸,怒道,“什么棒槌,那是我专门去珍玉阁挑的鹤首!” “是妹妹孤陋寡闻了,都怪棒槌长得太像鹤首。” 周围响起隐隐闷笑声。 十二脸色由红转紫。 云鸢歌扭开头,嘴角始终淡笑。 前世但凡宴会她总会被这么奚落,她也全都忍了。 可是就算那么能忍,她依旧死得比谁都快。 那她还忍个屁! 宴会于戌时正正式开宴。 龙椅上年轻皇帝拿腔拿调说了段开场白,便到了群臣、后宫嫔妃及皇室子弟们竞相献礼的时候。 云鸢歌瞥到了远处人群里那抹藏蓝,心头立即一阵紧缩。 偌大盛宴,着同款同色太监服的人并不算少,但是她就是能一眼认出那个人来,即便他化成灰。 可见她对这个人真的是恨到了骨子里。 第6章 苏伯言的死亡凝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王进恭祝皇上圣体康泰,愿世清平!” 前头一阵尖利高呼隐隐传进耳中,云鸢歌立即坐直身子往那方望去,这个人她还记得。 王进,司礼监掌印,也是苏伯言死对头。 此人生性多疑善妒,时时刻刻防着下头有人抢他大掌印之位,前世苏伯言出头前,没少受他打压。 云鸢歌瞧着皇帝面前毕恭毕敬,带着一众徒子徒孙献礼的王公公,控制不住唇角翘起。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这个念头刚起,云鸢歌就莫名觉得后脖子有点凉,下意识往殿旁某藏蓝身影悄摸看去,那人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云鸢歌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刚才一定是错觉。她还什么都没干,不可能受到死亡凝视。 思忖间,藏蓝色再次进入眼帘,云鸢歌立即浑身紧绷,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轮到苏伯言献礼了。 没了红珊瑚座屏,接下来他呈上去的会是什么贺礼? 这一次,他可还能如前世那般讨得皇上欢心? 云鸢歌心跳剧烈的几近跳出胸腔。 周围场景仿似在瞬间退去,所有喧嚣也于这刻安静下来。 她全副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个人身上。 “奴才近日偶得奇珍,斗胆献与皇上,祝皇上年岁朝朝,江山永享!” 男子低头躬身,双臂平托锦盒,立即有太监上前将锦盒接过。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仔细,他说话的语调一如既往的不徐不缓,从容淡然。 这个发现让云鸢歌十指攥紧,莫名开始心慌。 为什么他还能这么镇定。 好像座屏摔裂,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哦?奇珍?呈上来朕看看。”龙椅上昭帝已经被奇珍二字勾起兴趣,命太监将锦盒打开。 待看清锦盒中物件时,带笑的脸倏然阴沉。 见状,云鸢歌心头一跳,极目往锦盒望去,美眸不可置信瞪圆。 红珊瑚座屏!她亲手摔坏的红珊瑚座屏! 苏伯言疯了吗!他竟然敢! 整个长乐殿嗡嗡作响,群臣哗然。 离得近的大臣能清楚看到那座座屏,顶端布满裂纹。 竟然有人敢将残次物件当做奇珍,献给皇上,简直找死! “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居然敢公然糊弄圣上!来呀,把这个狗奴才拿下!”不等昭帝开口,立在旁侧的王进已然怒不可遏,瞧着苏伯言的眼神阴冷至极。 得令的太监立即就往苏伯言冲去,要按着他胳膊把人拿下。 圣上生辰宴上,献上残次贺礼,等同藐视天威,羞辱皇上,死不足惜! 下场也唯有死。 末座这边,看戏的王爷公主们兴致盎然,用局外人的云淡风轻,奚落嘲笑议论。 “这两年苏伯言爬得太快,王进那条阉狗早就看他不顺眼,现在可算逮着机会了。” “也是苏伯言自己蠢,自个把脖子往刀口下伸,怪谁?” “呵,倒是可惜了那张脸。” “看上那张脸了?不然你跟皇兄开口讨人,先带回去玩玩?” 唯云鸢歌心头持续下沉发冷。 苏伯言绝对不是如此莽撞的人,但凡他做了,必有后招。 第7章 一臂之力 下一瞬那道从容声线再次响起的时候,云鸢歌不知道为何,悬起的心反而落了实地。 有种果然如此之感。 “皇上息怒。”在冲过来的太监触上他手臂时,苏伯言跪地高呼,“珊瑚开花,数百年难得一见,乃祥瑞之兆,寓国运大盛!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狗奴才,还敢言辞狡辩——”王进冷笑,又要发难,却见昭帝抬手阻了他的话头。 “祥瑞之兆?国运大盛?朕给你次机会,你好好解释,若不能让朕满意,朕要你即刻身首异处!” “奴才谢皇上恩!”苏伯言黑眸轻垂,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不见半点慌乱,娓娓道来,“红珊瑚珍贵难得,素有福瑞寓意。我朝开国祖皇便曾在御书房内置放一座红珊瑚开花座屏,更亲口言此异像万中无一,将为国朝带来昌隆国运。果不其然,祖皇治下,开创南诏数十年盛世,国力鼎盛。” 话毕,苏伯言微微侧头,早侯在一旁的小太监立即呈上一册书简。 名史册。 “此乃开朝祖皇史册,上有珊瑚花开座屏的记载,还请皇上查阅。奴才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欺骗皇上!” 昭帝脸上沉色稍缓,接过史册翻阅。 底下一众大臣对此面面相觑,嗡嗡议论声渐渐消散,心思各异。 南诏开朝祖皇创下第一盛世,身为南诏臣子,哪个不晓?只是没想到,当中竟然还有这种因由。 读过史册的臣子不在少数,但是记载历任君王平日言行的史册没有上万也有成千,谁还能去记下某一册中的某件小事? 也就苏伯言一个。 当太监就那么闲? “红珊瑚,珊瑚体有自然螺旋裂纹,为花开之像,大祥大吉……”昭帝念着史册上寥寥几语记载,又将那座珊瑚座屏拿在手里细细观看,珊瑚顶端裂纹与记载所言几乎一模一样,自内而外层层螺旋如花绽开,带来别致美感。 “哈哈哈哈!没想到,竟真有这回事!珊瑚开花,江山必繁花似锦!好,好!苏伯言,朕记你一功!今日起,提你殿前伺候,升三品!” 将册子合上,昭帝朗笑,脸色由阴转晴,即刻封赐。 “皇上得此祥物,紫气东来。奴才贺喜皇上,势必再创南诏盛世!” 苏伯言再次高呼。 这一次,跟随他身后响起的,是百官齐跪拜,纷纷高呼再创盛世,同时,也对苏伯言赞贺有加。 整个宴场重新热闹纷呈。 只有云鸢歌死死盯着那座她亲手摔裂的座屏,眼前阵阵发黑。 她这是非但没能把苏伯言的青云路掐断,反而给他助了一臂之力,让他比前世更得皇兄欢心? 直到宴会散了,离场的时候云鸢歌仍然浑浑噩噩没能从打击中醒过神来。 她钻狗洞,摔座屏,最后躲在屏风后瑟瑟发抖被吓个半死。 得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她所得欢喜,尚不足一个时辰! 苏伯言,莫不是专门克她来的? “公主?你脸色好差,可是身子不舒服?” 耳边传来丫鬟映冬担忧询问,云鸢歌回头,幽魂一样,“映冬,祸害是不是总比好人要长命?” 第8章 老天爷的亲儿子 映冬被问得卡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句话。 而且,公主的样子不对劲,像被霜打坏的茄瓜,失了生气。 “公主……”斟酌言辞,映冬小心翼翼,“不是有句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祸害总有天收的。” 这样说,应该能勉强安慰公主……吧? 安慰到个屁。 云鸢歌冷笑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信天了。 苏伯言根本就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否则他走的那些狗屎运,常理无法解释。 “走吧。”心如死灰,少女垮着肩膀离开,背影极萧瑟。 “公主……” “不用安慰。”她莫得感情。 …… 身后宴场,王进跟苏伯言一前一后走出来。 王进在前,身边一堆子孙前呼后拥,只是王公公脸色不怎么好看,子孙们便不敢开口造次惹了他不高兴。 抬手将人遣退些许,王进故意慢了脚步,等后面的人走上来,皮笑肉不笑。 “苏公公好手段,在内官监熬了几年,终于一朝得势。那座屏风,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苏伯言垂眸,语气恭敬,“王公公言重了,皇上寿辰普天同庆。身为奴才,为皇上花心思让皇上高兴,是应该的。” “好一张舌灿莲花的嘴。你如今讨了皇上欢心,平步青云,怕是用不了多久,咱家也得看苏公公脸色行事了。日后还请苏公公多多照拂。” “苏某爬得再高,也是公公手底下的人,岂敢有越过公公的心思,公公多虑了。” 任凭讽刺,苏伯言的反应都轻飘飘的,让人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施不了力。 “哼,你当真如此想才好。”王进也不装模作样了,斜过来的眼神阴冷,“年轻人野心不要那么大,免得爬太高了,摔下来的时候更疼!” 话毕,王进拂袖,在徒子徒孙簇拥下离去。 这时落在最后的两个小太监才敢走上来,跟在苏伯言身边。 当中一小太监看着前头人群簇拥走远,狠狠呸了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这个老东西能得意多久!” 另一个小太监忙横了他一眼,“伯安,慎言,别给公公惹事!” “我不是心疼公公嘛,你看看那些人的嘴脸……”伯安小声嘀咕,随即想到什么又高兴得不行,“不过公公当真厉害!开始公公说就用那个座屏,我还以为咱完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啊哈哈!” 提起这个,另一个小太监伯玉也轻松下来,看向苏伯言,“公公当时让我立即把史册书简找来,原来是一早想好了对策?不过如此兵行险着,公公就不怕失算?” 前头男子抬眸,看向渺渺夜空,一张脸隐在阴暗,好半晌才淡道,“不会失算。” 他话说得淡,两个小太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心里极为高兴,便不多想其他。 “如今公公成了殿前侍奉,直接听命皇上,日后再不用看王进那个老货的脸色了。” “宴上公公升职之后,王进老狗的脸就没好看过,简直大快人心!” 身后两个一路叽叽喳喳小声笑闹,男子行在前,脚步始终如一的稳。 第9章 答不好扣饭吗 御花园莲池畔。 云鸢歌独自坐在池边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头顶朦胧的月安静如鸡。 在这里坐了良久,混沌的脑子早被沁凉湖风吹得清醒。 只是她这么呆呆坐着一直不出声,后头丫鬟心里到底担心,忍不住开口询问,“公主,您到底怎么了?可是宴会上又被刁难了?” 这等宴会她一个小丫鬟没资格进去,只能在外面候着,所以对于公主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 但是按照以往惯例,大抵是公主又被上头几个姐姐奚落嘲笑了。 奇怪的是,以往公主回来总会气哼哼跟她抱怨一番,今儿个却安静得有些异常。 “公主?” 少女没回答,映冬又问了声,才换来少女幽幽转头,连声音也幽幽的,月夜下整个人跟个幽魂一样散发诡异幽怨。 “映冬,假若你有个仇人,地位比你高,权力比你大,心机比你深,手段比你狠,你会怎么做?” 映冬默了默,“公主,惹不起躲得起,躲吧。” 云鸢歌黑脸,“我堂堂公主岂能如此没有骨气?胡说八道,明天午饭扣半碗饭!” “……” 片刻后,公主又拧着眉毛问,“如果这个仇人还非要弄死你,你怎么办?” 映冬沉默了好一会,小心翼翼万分为难,“公主,答不好还扣饭吗?” 公主小脸有片刻扭曲。 映冬看到了,不敢多思索,银牙一咬,“士可杀不可辱,跟他拼了!” “明知斗不过还上赶着送死,骨气能当饭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懂不懂?再扣半碗饭!” 丫鬟脸木了。 月凉如水,莲池畔迷之沉默。 好在几乎立即的,就有声响打破了这方寂静。 不远处有人声传来,伴随越来越近的脚步。 “公公,明儿您就要到皇上跟前侍奉了,肯定是要搬过去住的,到时候搬抬行礼这种琐事就交给我和伯玉,保管给公公办得妥妥帖帖!” 大石头上云鸢歌几乎是反射性的拽着映冬就躲在了石头了后面,同时支棱起两耳。 那个声音她不久前才听过,就在苏伯言的卧房。 有关苏伯言的事情她总是记得特别清楚。 映冬对她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要开口询问,被少女一把捂住了嘴出不得声。 那方传来的声音越发近。 “公公一走,内官监这边肯定马上会提新管事,王进不会放过这个安插人的机会,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公公,奴才跟伯安能不能继续跟着您?奴才只想追随公公。” 相比伯安,伯玉性子更为沉稳细致些,想得也更深远。 话出口,立即迎来伯安附和。 “嗯。”苏伯言只淡淡应了一声,就让两人喜形于色。 “多谢公公!”两人跟随男子多年,知道他这个字的分量,即是应承了他们了。 对二人反应,苏伯言本不置可否,也不喜多言。只是在经过莲池畔巨石的时候,脚步微不可察一顿,放慢了速度。 “你们两个既是我的人,我自不会亏待你们。我享青云路,亦为你们搭攀云梯。”他说。 第10章 多读点书 伯玉伯安两个人怔愣了好一会,随即更是喜形于色。 这还是第一次,公公亲口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承诺! “公公放心,我跟伯安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公公对自己人素来极好,王进那些个干儿子私下里没少嫉妒我跟伯玉。这次咱能跟着公公一块去承明宫,他们更得气死,哈哈哈!” “说来说去,最后竟然是托了那座珊瑚座屏的福,那个摔了座屏的贼人看到这样的结果,不知道作何感想。” “一个小贼,还妄想算计公公?” 躲在石头后面的少女,脸色阵青阵白,只觉得那些飘进她耳里的话,犹如在她心口上噗嗤噗嗤不停扎刀。 她超凶的亮出利爪,以为能让对方皮开肉绽,结果最后只给对方挠了下痒痒。 这才是最沉重的打击。 那道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淡淡的,“无关座屏,不管我们送什么,结果都不会变。” “公公这是何意?” “王进日渐坐大,二十四衙门权力分配已经不均,皇上需要一颗棋子抗衡王进,维持平衡。” 他苏伯言就是皇上选中的棋子。 所以不管他在宴会上献了什么贺礼,皇上都会将他提拔上去。 既定的结果,过程不过锦上添花。 人声渐渐远去,夜色依旧静谧。 石头后面久久没有动静。 “公主,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这般躲起来作甚?”映冬终于掰开了捂在嘴上的手,一脸疑惑不解,“公主很怕苏公公?” 云鸢歌没力气为小丫鬟解惑,整个人沉浸在生无可恋当中。 一低头,仿佛就能看到心口上被扎出的一个个血窟窿,重生回来后的满腔斗志,从那些窟窿里流光了。 她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情况。苏伯言竟然是皇兄特地提拔,用来对付王进的? 皇兄要对付王进?那么在王进倒下之前,不管她怎么蹦跶,最后都只是在给苏伯言做嫁衣? 云鸢歌闭眼,深呼吸,她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这一冷静就是三天时间,窝在离风殿里哪都没去,期间只有映冬偶尔带来点外面的消息,为她家公主送上持续性的打击。 “苏公公现在真成了皇上跟前红人了,奴婢出去走一圈,遇到的宫人十之六七议论的都是苏公公。” “这两日底下那些太监绞尽了脑汁给苏公公送礼,想跟着他,还有想认他做干爹的。” “对了,跟着苏公公那两个小太监,叫伯安、伯玉的,这几天好像在找什么人,说是之前内官监进了小贼偷东西,要把那个小贼揪出来。” 伏在窗台上神游的少女身子一僵,幽幽回头,跟小丫鬟四目相对。 两人都知道所谓小贼是谁。 “映冬,你说,我若想把苏伯言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要怎么做?” 这一次小丫鬟沉默更久,最后小心斟酌,“公主,你现在年纪也不大,与其想着把苏公公拽下来,不如跟皇上求一求,求个去国子监学习的机会,先多读点书?” 第11章 硬碰硬,肯定她死 云鸢歌一张小脸被丫鬟气得扭曲。 这要不是知道小丫鬟对她忠心耿耿,她差点就要吼“你滚”了。 先读点书?嫌弃她智商低? 呵呵。 眯起眼睛,云鸢歌皮笑肉不笑,“本公主自小有爹没娘,野生野长,没进过教舍没念过书,让你这么操心承蒙你了!” 映冬,“……” “公主,你对奴婢发脾气有什么用,苏公公那等人,是能随意对付得了的?他想往上爬,连王进都拿他没办法,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公主你觉得你是有王进老奸巨猾还是有王进心机可怕?” 云鸢歌耷拉脸。 她竟然觉得小丫鬟说得极有道理。 所以她没法反驳。 重生一回,不等于她换了个脑子,从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人突然大杀四方。要真是那样,那重生回来的也不是她云鸢歌了。 就因为她极有自知之明,所以上辈子才换了二十二年安稳。 重新趴回窗台,云鸢歌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哪怕重来一世,她也斗不过苏伯言。 硬碰硬,肯定她死。 跟苏伯言比起来,她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她拿什么跟苏伯言斗? “映冬,你说在这深宫里,想好好活着怎么就那么难?”拨弄着窗外探上窗棱的花叶,少女唇角笑意自嘲落寞。 外头落在她身上的阳光,都驱不散她周身浓稠的涩然。 映冬愣住,眸底有暗光浮动,一闪而逝。 “公主,外面日头正好,不如出去御花园走走?你呀,就是在屋子里闷得久了,整天胡思乱想。” “日头好的时候,御花园里便处处有人,我去作甚?”云鸢歌想也不想的回绝。 人多的地方,她素来是不去的。 生怕别人不知道宫里还有个十三公主么。 “现在正值午时,宫里那些个娘娘主子们多回寝宫用膳了,反而是一天里人最少的时候。公主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心情好了,烦恼也就散了呢?” 闻言,云鸢歌疑惑的看了丫鬟一眼,“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映冬扯唇笑而不语。 敢情跟在公主身边这么久,平日她说的那些话,公主都当她放屁来着。 气得她差点就暴露本性了。 没看丫鬟咬牙僵笑的脸,云鸢歌站起身子往外走,“行吧,这次就听你一回,去散散心去。” 大不了遇上人的时候绕道走。 她十三也不是真的那么鹌鹑。 御花园果然跟映冬说的一样,这个时辰里人特别少,她一路走过来,除了偶然见到一两个宫婢内侍,就没见到别的人了。 这让云鸢歌松了口气,人设不崩。 九月末的阳光,温和不烈,打在人身上有股微灼暖意。 御花园里开着大片大片的金菊。 空气中处处飘荡着馨人的花香。 悠然行走其间,轻松惬意,心头长久堆积下来的阴郁沉重,似乎也在阳光下慢慢转淡变薄。 “公公,这种小事交由奴才去办就行了,哪里需要劳动到您老人家大驾?不过是送膳食,您就算不去,她还真能怎么着?您现在可是直接听命皇上的。” “伯安,慎言。” 听到后面那道声音,云鸢歌脸上浅笑凝住。 第12章 她觉得苏伯言想毒死她 苏伯言。 又是苏伯言! 在反应过来之前,云鸢歌已经拽着丫鬟以匍匐的姿势一块趴在了花坛后头。 四目相对。 映冬,“……” 云鸢歌,“……”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完全是条件反射。 脚步声从花坛另一边走过,云鸢歌把脑袋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全贴到了地上。 映冬,“……” “什么人!”那边,小太监伯安突然一声厉喝,吓得躲起来的人心肝抖了抖,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公公,亭子那边有古怪!” “过去看看。”苏伯言眉头蹙了下,随手把拎着的食盒放在手边石桌,跟伯安一道往亭子那边走去。 被吓了半条魂魄的少女悄咪咪抬头,从花丛缝隙中往这边偷觑,一眼就看到了石桌上的食盒。 离她这里不远,食盒里溢出来的香气散发在空中,混合在花香里钻进她鼻腔。 咕噜噜……肚子发出一串不和谐的响声。 “映冬,林妃是不是住在玉芙宫那位?”盯着食盒,云鸢歌压低声音问。 “是那位没错,林妃极得圣宠,就连寝宫都是以她的名字命名。” 云鸢歌恍然。怪不得能使唤得了苏伯言,也怪不得她会使唤苏伯言。能让皇上跟前的红人亲自来伺候她,多有面儿啊?可不得显摆显摆。 “那要是苏伯言没把这位宠妃伺候好,宠妃跑去吹吹枕边风,皇上一怒之下,会不会让苏伯言挨上一顿板子?” 皇兄需要苏伯言对付王进,那在王进垮台前,大抵是不会弃用苏伯言的。 所以别的她不做多想,能让苏伯言挨板子,她也能出上一口恶气。 “公主,你想作甚?”映冬警惕。 公主摸着肚子笑了笑,“映冬啊,我饿了。” 石桌上孤零零的食盒最终落入魔掌。 云鸢歌也没做别的,就是把食盒里中间那层的菜碟子扫了一半,正正好,还是她最爱吃的一道菜——葱油烧鸡。 肉最多的两根鸡腿到了她手里,云鸢歌拿到手就走,带着她的小丫鬟,猫着身子穿梭在花坛间,以最快的速度远离那方石桌。 啃得满嘴流油。 咚。 一声闷响。 公主低垂的脑袋撞上一堵墙。 坚实,又不像普通的墙那么硬,撞上去脑壳不疼。 云鸢歌僵硬的,以极缓慢的速度抬头,对上了一双深沉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有钩子一样,把她钩住了,她就怎么都挣扎不开了。 男子视线从她脸上,落到她手里还没来得及扔的鸡骨头上,“公主,烧鸡可合胃口?” 云鸢歌,“……” 鸡骨头啪叽落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散发余香。 对面人看她的眼神就是在看个偷鸡贼,云鸢歌很想有骨气的大吼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冤枉人,可是她嘴巴没骨气,张都张不开。 云十三,你他妈倒是开口说话啊!T.T “公主既喜欢,这里还剩了半碟,公主拿去吃了吧。”男子挑开手上食盒盖子,把那个菜碟拿了出来。 瞪着杵在自己面前的修长好看的手,云鸢歌不信。 她觉得苏伯言想毒死她。 第13章 装什么善良人 自从多年前救了这王八蛋一命后,两人再没有过交集。 苏伯言这种人,会那么好心送她东西吃? 这半碟鸡肉块,下毒了吧? 还有,这人不是跟小太监去那边凉亭了吗? 她溜得那么快,他是怎么找着她还把她拦下来的? 心里念头转得飞快,嘴上愣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尤其眼前男子生得极高,站在那里遮挡了阳光,将她全然笼罩在他投下来的阴影中,那种压迫感轻易就勾起了云鸢歌心头对他的畏惧,从上辈子带来的,有增无减。 云鸢歌抖啊抖,抖抖索索接过菜碟子,用全部力气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公公这话是什、什么意思?你、你、你怀疑我偷、偷吃?” “哦,奴才刚才走到半道想起落下了食盒,回身想取,恰好看到公主抓了鸡腿。别的菜都没动,奴才想着,公主应该是很喜欢吃葱油烧鸡。” 尼玛,你怎么不去死?! 早就看到了你不出声你装什么善良人! 云鸢歌脸上假笑维持不住! “可惜御膳房今儿只做了一道这个菜,再多没有了,不然还能给公主再端些上来。” 云鸢歌的笑彻底扭曲,想辩解说那些鸡腿是自己带出来的话被堵得严严实实。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上辈子就这样,总是戏耍羞辱她! 她也是个怂包,连个屁都不敢放! “公主慢用,奴才还要给林妃娘娘送膳。食盒里菜色不全,恐娘娘发怒,届时奴才会一力担着,以报公主当初恩情一二。”男子躬身行了一礼,带着小太监在少女木然注视中慢慢走远。 等到对方背影全部消失了,云鸢歌像泄了气的球一样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呼吸,喉咙依旧吭哧发不出声响。 堵心堵肺。 不愧是古往今来最奸狡的权宦!三言两语,现在反倒是她欠下他人情了! “……公主?” 耳边熟悉的声线让云鸢歌回过神来,转头阴恻恻瞪着她家小丫鬟,“映冬啊,你早发现他了吧?你就看着你家公主撞上去你一声不吭?” 映冬哽了下,飘忽嘀咕,“公主你都不敢吭声,奴婢胆儿比你还小呢。” “……”云鸢歌从不体罚身边丫鬟,现在她有点后悔。 宠得小丫鬟爬她头顶撒野了还? “不过公主,奴婢有点好奇,你怎么那么怕苏公公,被吓得脸都白了?苏公公也没干什么啊,还给你送鸡肉吃呢。” “你羡慕?拿去,吃光!”咬着牙冷笑一声,云鸢歌把菜碟子塞小丫鬟手上,起身就走。 今儿出门之前,实在应该看看黄历。 她就信了小丫鬟的邪! 另边厢,离了御花园后,苏伯言将食盒扔给了伯安,“剩下的,拿下去分分。” “公公,那娘娘那边……”伯安一脑门的疑惑,到现在还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伯玉已经送过去了。” “……”所以公公午饭都没吃,带着他拎上食盒出门闲逛御花园,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就为了给十三公主送一碟葱油烧鸡? 第14章 除了不是个男人 明明已经叫了伯玉去应付林妃娘娘,刚才公公在十三公主面前的时候装得还挺像。 公公对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要真是顾念当初那点恩情,想报恩方法多的是,至于这样大费周章迂回么? 还有,十三公主的反应也特别奇怪。杵在公公面前瑟瑟发抖浑身炸毛,好像小白兔见着了大野狼,只差没当即调头跑了。 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情况,伯安很想问个根底,没敢。 他跟伯玉跟在公公身边好几年了,从没听公公提过曾受恩于十三公主。 公公不提,这种私事他自然也不敢问。 “公公,林妃娘娘让您亲自送膳过去,您这般拂她面子,回头会不会惹来麻烦?”没敢问有关十三公主的事,伯安转而提起另一件需要注意的事情来。 苏伯言黑眸半垂,如羽黑睫遮住了眸中的光,也掩住了眸子里的锐利,“我不拂她面子,就是在拂皇上面子。” 伯安琢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男子话里的意思。 是啊,林妃娘娘是说让公公亲自送膳过去,但是皇上却是没开口的。 公公如今直接听命皇上,皇上既没开口,其他任何人都没资格使唤公公。 如果公公应了林妃娘娘的话,那反而是在打皇上的脸,有背着皇上左右逢源的嫌疑,这是为君者大忌。 想明白了,伯安冷汗都下来了。 在宫里当差,真的是步步如履薄冰。 …… 从御花园回到离风殿,趴在窗台前坐了半天,云鸢歌才平复心绪,人也跟着冷静下来。 懊恼得直捶脑袋。 她怎么就那么冲动,但凡关于苏伯言的事情,她就冲动得像是变了个人。 偷鸡腿被当场抓包……云鸢歌生无可恋。 “映冬,你过来!”肃着小脸,云鸢歌一本正经朝窝在门口扭扭捏捏不敢进来的小丫鬟招手,“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大概是觉得自己之前一声不敢吭有失仗义跟职责,映冬一听召唤立即屁颠儿蹦了过来,带着殷勤讨好,“公主有事尽管吩咐!” 瞟了小丫鬟讨好的脸,云鸢歌轻咳一声,“平日你在外头转悠,宫里头传闻听得不少,对言狗……咳,苏公公这个人你怎么看?” 映冬觉得自己抓到了个不得了的词,不过公主转口很快,她就当自己没听到过,“公主是想问苏公公为人如何?那自然是唇红齿白丰神俊朗聪明机敏手段了得,除了不是个男人,极少有男人比得上的。” “……”云鸢歌盯着自家小丫鬟,嘴角抽了又抽。 这种爱说大实话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不是个男人,说的好! 至于前面一大串的溜须拍马,云鸢歌自动忽略,“像苏公公这么个人,要是有人得罪了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这回丫鬟认真想了下,才道,“公主,要听实话?” “说!” “公主当知道,太监那都是身体残缺的。身体残缺的人,多数心理也会变态,做人做事就会比正常人不正常。像苏公公这等有了地位权势的太监,那就更不正常了。得罪了他,说睚眦必报是轻的。” “……” 第15章 向他投诚 云鸢歌心里拨凉拨凉的。 苏伯言是什么样人,她能不清楚?只是她没想到,连自己身边的小丫鬟都看得那么透彻。 她心头爬着的那点子侥幸瞬间全无。 她今儿把苏伯言得罪了。偷鸡腿那么明显的陷害,苏伯言能看不出来她什么心思? 那厮别看面上装得好,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回头,言狗势必给她建出一座修罗场! 她不能坐以待毙! “你去整理一下我的库藏,看看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找出来。” “公主想作甚?” “去给苏伯言赔、罪!”最后两字云鸢歌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以苏伯言的性子,等他腾出手来对付我,我定然扛不住。与其跟他作对时刻战战兢兢,还不如讨好他跟他爬同一条船,这样他或许还能手下留情!”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终决定,只是她没跟小丫鬟说全,免得坏了自己多年的形象。 斗不过,不若先虚与委蛇,静候时机。 等到有朝一日,抓住机会一击毙命! 这世间有个词叫口蜜腹剑,当面给他糖,背后捅他刀。 这种才最叫人防不胜防,要得! “可是,公主,你压根就没库藏。”丫鬟声音传来,透着点怜悯意味,“公主您不知道自己有多穷吗?” “……映冬,你来伺候我的目的,真不是为了把我活活气死?” 四目相对,苦大仇深。 映冬盯着少女看了很久,随后小心试探,“公主,您跟苏公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苏公公说公主曾对他有恩,可是奴婢瞧着公主更像是把他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些你无需多问,只管听我的便是。”云鸢歌回避。 映冬是她身边伺候的人,她对苏伯言表现出来的敌意并没有在映冬面前刻意隐藏掩饰,会被察觉端倪无可厚非。 云鸢歌不觉得意外,只是多的她不想说,也没法说。 总不能跟她家丫鬟说你家公主上辈子被言狗弄死了,有夺命之仇吧? “公主如果想接近苏公公,未必要拿金银珠宝拉拢,那些东西想来苏公公不缺,而且你也没有。” 又是一针见血,把云鸢歌扎的小脸阵青阵红。 但是丫鬟的话也确确实实入了她的耳,“怎么说?” “黄白俗物公主没有,但是公主有恩情在啊。不是有句话叫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苏公公本来就该对公主报恩!这是他欠公主的,公主找他要什么他都得还!” 于是当天晚上,云鸢歌就去找苏伯言索恩情去了。 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当然,促成她这个举动也并非全是因了映冬的话,还有下晌从玉芙宫传出来的消息。 午时送膳的事情在玉芙宫没掀起半点风浪,苏伯言根本就没受林妃的罚,全身而退。 虽然她不知道苏伯言是怎么解决林妃的,但是那等段位她望尘莫及。 所以在有报仇的能力之前,还是先保命要紧。 她决定向苏伯言投诚。 拉拢他,讨好他,然后弄死他。 第16章 她就是怕 “公主,这大晚上的,你就这样冲过去,不一定能见到苏公公人!” 映冬跟在少女身后无奈至极。 “大晚上怎么了,他又不是男人,本公主去找个太监而已,难道还要顾虑男女大防?” 云鸢歌小脸沉肃。 她知道丫鬟说的不无道理,下了决定也用不着急于一时。 她就是怕。 怕过了今晚,她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那点子勇气便全散光了。 “苏公公如今不同以前了,他现在在皇上跟前伺候,轻易不能离开的。你找过去真的不一定能见着他。” “我自有办法。” 眼见劝说不成,映冬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心里郁闷得抓心挠肺。 公主当真想一出是一出。 承明宫,内室烛火明亮。 “北边连年战乱,早朝每天闹得不可开交,朕的大臣们,一边说要确保前方将士粮饷,一边说这些人想着中饱私囊,司礼监那边还统计了个单子出来说国库空虚,苏伯言你说,他们想要朕如何?”靠坐在龙床,提起早朝上的事情昭帝满脸不虞。 “奴才对政事见解不多,不敢妄言。对奴才来说,伺候好皇上才是一等大事。”将宽下来的龙袍抻平架好,苏伯言眉眼微垂,上前扶着皇帝躺下,“皇上为国事繁忙一整日了,该歇了。” “朕问你话,你说不敢妄言?”昭帝拂了苏伯言的手,眯眸,内室里压力瞬间蔓延,垂手侯在另一侧的伯玉伯安立即冷汗涔涔。 被拂了手,苏伯言并没有特别表情,姿态依旧恭谨,也从容,“在其位,司其职。国之大事,有皇上。” 沉默很短暂,不过须臾,室内小太监已经被吓得软了腿,差点就要跪下来替公公求情。 昭帝蓦地笑起来,打碎了几乎凝固的压迫,“你还是那么硬骨头,在朕面前也不肯弯腰低头,跟以前一样。罢了,你说的对。在其位司其职,这些事情朕寻内阁大臣集思广益便是,问你一个宦官奴才有什么用。下去吧。” 熄了殿里烛火,苏伯言从外将殿门关上,走出这座巍峨殿宇,随在他后头的伯安伯玉才放松下来,心有余悸。 “刚才差点吓死我了,我以为皇上要把我们拉出去砍头呢!”伯安拍着胸脯,胸腔心跳久久缓不下来。 伯玉也道,“君心难测,幸而皇上没有真生气。” 顿了下,看着前方慢行的背影,“公公,下次可莫要再这么扫皇上面子,皇上能容忍一次两次,未必会一直宽容。” 苏伯言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黑眸抬起眺望漆黑天际,嘴角薄勾的弧度讥嘲若有似无。 君心难测,他何尝不知。 皇上将他提上来,既想把他打磨成锋利的刀去对弈王进,又恐慌他借势揽权壮大野心,成为下一个王公公,遂行一番可笑的试探。 皇宫里便是如此。 处处都是算计,步步如履薄冰。 偌大宫廷,寻不到一处能让人放下防备的地方。 思及此,视线不由自主往后宫某个方向看去,脚步也转了方向。 第17章 嘴巴贱点不是毛病 “公公你去哪啊?偏殿往这边走!”见着公公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伯安忙开口提醒。 “你们先回去歇着,不用跟了。”前头男人冰玉声线淡淡传来。 伯安跟伯玉对视一眼,抬脚跟上。 他们两个现在是公公最得用的随侍了,自然是公公去哪他们去哪。 伯安又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性子,跟着走的路上,忍了好几次都没能忍下来,“公公,皇上先前说您跟以前一样硬骨头,莫不是以前皇上就认识公公?” 苏伯言嗯了声,“少时相识。” 得了回答,伯安兴致更高,“原来公公跟皇上还是少时故旧,如今皇上又把公公给提上来了,日后必然能得重用!” “哦,皇上跟皇子们少时喜欢找长得漂亮的小太监,套上狗圈,玩乖狗狗的游戏。” 伯安伯玉,“……” 伯玉想拿针线把伯安这煞笔的嘴缝起来。 前头,苏伯言眼里有了表情,漆黑深幽的瞳仁里,流动讥诮冰凉。 乖狗狗的游戏,狗狗听话了,能得一块骨头的赏。趴在地上跟狗一样啃着吃。 不听话,自是有罚的,穿皮刺肉。 他曾脖子上套着狗圈,血肉模糊,被皇子公主们拖行御花园,鲜红的血在汉白玉宫道上划下长长轨迹,那红色漂亮得刺眼。 后头跟着的小太监禁了声,四周安静得很,十月夜凉,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人发冷。 苏伯言加快了脚步。 …… 皇宫北有望星楼,坐落在后宫跟御花园交叉处,供贵人们夏夜赏星。 这楼是前前朝皇帝兴建起来的,到得昭帝这一代,贵人们已经没有兴致大晚上爬上十几层楼喂蚊子,望星楼便荒废了下来,只隔三差五的打发几个宫人前来打扫维持干净,没其他用处。 “啪!”映冬一巴掌拍在脖子上,已经快抓狂了,“公主,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看这里的蚊子太可怜了供上一点血肉吗?!” 那也别供她的血啊! “闭嘴,喊什么喊?多大点事啊,我身上也十几个包呢!”公主甚是不耐烦,猫着身子趴在护栏上往下望,似要把黑漆漆的楼下盯出点花来。 “那你好歹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吧?你现在可就只剩下我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了!我被吸干了以后谁伺候你?” “映冬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看看我,十八个蚊子包,我说什么了?你的血还能比公主的矜贵了?” 公主撩起袖子,白得发光的细嫩手臂在她面前晃了下。 看着上面鼓起一二三四七八九的包,映冬默默扯了身上帕子把公主一张小脸包裹严实,“人家说打人不打脸,防了坏人的巴掌也要防蚊子的嘴巴,别扯,包着。公主你全身上下也就剩一张脸有点价值的了,别祸祸。” 云鸢歌拍拍丫鬟肩膀,很欣慰。 她知道,映冬对她素来极好,嘴巴贱点不是毛病。 楼下,不远处有身影接近,当先人影云鸢歌极熟悉,化成灰都不会认错。 美眸一下亮起,拉着映冬飞快蹲到护栏下面,“来了来了,待会你乖乖闭嘴让我来!别怕,有我在呢!” 第18章 她不要脸了,她要命 映冬木着脸。 “公主您能不能松松手,您掐的我皮快掉了。” 简直了,瞅着公主开始抖起来的小身板,映冬恨铁不成钢,“你是公主,苏公公是奴才,身为主子你怕一个奴才做什么?” 公主惊奇的看着她,“你不怕?” ……怕。 一主一仆猫着躲人的时候,底下三人已经开始登楼,踩在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回荡在昏暗空荡的阁楼里,越来越近。 云鸢歌感觉有只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让她呼吸越来越困难。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子勇气,还没见着人,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还是怕苏伯言,怕那个狠厉阴鸷的男人。 她曾亲眼见识过这个人排除异己的手段,残酷,冷血。 因为失神,云鸢歌没注意到脚步声转瞬近在眼前,当先一人锐利视线往这边扫来,触及护栏下娇小身影时候,不可察的晃了下。 “奴才苏伯言,见过公主。” 飞泉碎玉,悦耳声线传进云鸢歌耳里,在她脑海中炸起一片惊雷,把她从失神中炸醒。 木木抬头,对上停在楼梯口的男人,自下而上仰望。他背着光,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睛,然她依旧能感觉得到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有多锐利,似随时要穿透她的心。 让她心慌不已,压迫骤至。 云鸢歌头一回佩服自己,心慌害怕成这样,她居然脑子还能缓慢转动,没忘了自己在这里喂那么久蚊子的目的。 “……苏公公,好、好巧啊。” 苏伯言薄唇微抿,眼神暗了一瞬。 少女蹲在那里仰头看他,头顶月光洒落在她包裹严实的脸上,露于外的杏眸氤氲着水雾秋泓,带着试探,怯生生。 如幼兽鼓足勇气探出了触角。 挠着他的心脏。 苏伯言收回视线,礼貌垂下眼睑,“奴才不知公主在此处,唐突了,公主勿怪。” 话毕,脚跟微转,往楼梯下转身,“时辰不早,公主早些回去歇息,保重身子。” 本来开口打那一声招呼,就已经把勇气力气全用光了,接下来云鸢歌还没想好要怎么样继续套近乎,结果发生男人回了她两句话之后,居然转身要走了? 这怎么行? 她给自己鼓了那么大劲,喂了半晚上蚊子,不是为了功亏一篑的。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不要脸了,她要命! “不唐突不唐突,公公一块赏星啊!”这句话,是云鸢歌两辈子以来对着苏伯言说得最为顺畅的一句。 映冬,“……” 伯安伯玉,“……” 在公主跟公公对话开始就保持沉默安静的三个丫鬟内侍,刷新了对公主的认知。 蠢的让人无法理解,邀公公赏星?在近子时的夜半? 云鸢歌假装没看到三双瞪圆的眼睛,人站起来,小手在长袖下攥得紧紧的,死盯着半转身的苏伯言。 她还没为白天那场算计做出合理解释刷到苏伯言好感,焉能放他走? 错过了这此机会,下次她不定还敢了。 第19章 你还我脸 苏伯言半转的身子顿住,停了好一会。 隐在阴影当中缓缓转头,黑眸直直攫住浴于月色下的娇俏少女,视线穿透水雾秋泓。 那瞬间,云鸢歌以为自己灵魂被看透,呼吸停滞。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跟公公道歉,白日里吃、吃了鸡腿……”她结结巴巴解释,她就是这么怕他,事前多少心理准备都没用。 只要他这样看她,她就心慌,还嘴拙。 想跑。 两辈子了,也没半点长进。 她没看到隐在阴影中的人,极细微翘了唇角,声音里藏了一抹无法察觉的柔,“一道膳食罢了,公主无需放在心上。” “那赏星……?” 这次她的话没能说完。 “深更露重,秋夜风凉,公主早些回去罢,奴才告退。”男子打断了她的话,随后往楼梯下走,再未停留。 楼顶转瞬又只剩了公主跟丫鬟两人。 十月秋夜,夜风吹来激起人一片鸡皮疙瘩,确实凉。 丫鬟声音再公主身后幽幽响起,“公主,你在这里窝那么久,原来是来堵苏公公的?” 那人一走,空气恢复流畅,公主身上的压力也跑光光了,立即生龙活虎理直气壮,“不然我来这里干嘛?喂蚊子吗?” “你怎么知道苏公公会来这里?” “……”云鸢歌哽住,眨巴水润眸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就是知道。 前世她就知道苏伯言最喜欢来这里,但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连她自己都搞不懂。 茫然挠挠脸颊,最后云鸢歌给了自己一个解释,苏伯言那么阴险的人,她前脚见了转脚避走。但是皇宫说大不大,总有不小心遇到的时候,为了完美避开,她可不得特别关注他的动向吗? 想通了,云鸢歌放心了,这才感觉到指尖下的触感不对。 “……”云鸢歌僵硬转头,看着自家丫鬟,扯下脸上帕子怼到丫鬟眼前,“映冬,方才我脸上一直包着这个东西?” “是啊。这里蚊子那么多,不是为了保护公主脸蛋么?” 所以她刚才,就是用蒙面侠的形象跟苏伯言面对面? 用那种蠢到极致的样子? 云鸢歌紧绷的最后一根脆弱神经啪的断掉,恶狠狠扑向丫鬟,“死丫头,我打到你脑壳开窍!你还我脸!” 楼顶甚是热闹,在秋夜夜半,空旷夜色下隐藏的那些寂寥,无形的被冲散消弭。 声音隐约传至楼底。 伯安已经从此前无语中回神,“没想到,十三公主竟然这般……出乎人意料之外。” 让他大开眼界啊。 伯玉斜他一眼,“宫里什么人都不能小觑。现在都亥时末了,公主居然出现在望星楼顶,且听她的话,明显就是冲着公公来的。只不知她存的什么心思。” 说罢伯玉抬眼看向前面,来时公公周身萦绕的一股子阴戾,此时已经见不着了,这个发现让他心头突了下。 “公公,奴才以为十三公主别有目的,还是防着些为好。” 苏伯言没回应,似乎对两个小太监的话不置可否。 无人得见那张淡漠俊脸上,嘴角有弧度始终高居不下。 第20章 哦豁,勇气可嘉 望星楼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这个深夜里,宫中各处角落,却渐生暗涌。 司礼监。 “十三公主?她怎么会那么恰巧去了望星楼?” “虽然两人在楼顶碰了面,但是苏伯言并未多有停留,几乎是立即就退开了。依奴才看,没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 “未必。苏伯言这个人行事诡谲,若是那么容易被看穿,他能爬得到如今的位置?继续盯着,不可掉以轻心。” …… 后宫某殿。 “十三公主跟苏公公望星楼夜会?十三公主……叫云、云什么来着?” “回娘娘,十三公主名讳云鸢歌。” “云鸢歌。嗤,一个让人记不住名字的公主跑去蹲守苏公公,有意思。继续盯着。” “是。” 就连皇上寝殿也有相似对话。 本该歇了的昭帝躺在龙床双眸轻阖,年轻的脸上不辨喜怒。 “十三少时曾施恩苏伯言?若是真的,未尝不是好事。人有弱点,才更能让人放心哪。” “请皇上明示。” “暂时无需理会,由着他们。” 有些时候,有些人,羁绊越深,越好。 对于这些暗涌,云鸢歌一无所知,从望星楼回来后整整睡足了五个时辰才缓过劲来,散掉了在苏伯言面前蠢兮兮蒙面带来的郁闷。 午时,抱着饭碗,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啃着豆腐青菜,就这也没能堵住云鸢歌的嘴。 “映冬,昨晚我跟苏伯言那个死太监说话了,是吧?” “公主,这句话你从起床到现在,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 映冬嘴角抽搐,不明白她家公主又在抽什么风。 呵,跟苏公公说上话,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公主知道她那种口气叫炫耀吗? 这可怜孩子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脑瓜子如此清奇? 云鸢歌对着丫鬟小白眼一翻,嗤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知不知道?昨晚我跟苏伯言说话了,就说明我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只要再接再厉——” 呵呵,那苏伯言离死也不远了。 王八蛋,她云鸢歌是很记仇的,能记两辈子! “公主要怎么再接再厉?” “继续找苏伯言去,务必跟他打好关系。”定下小目标,云鸢歌小脸笑容荡漾,“映冬啊,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公公买单。” 映冬,“……”公主你怕不是在作死? 哦豁,勇气可嘉。 看着小丫鬟表情,云鸢歌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懒得解释,解释不清楚。 她自己什么样人,还有谁比她更清楚的? 对她来说,敢面对面跟苏伯言若无其事说话闲谈,需要的是务必的勇气。 她已经跨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那么第二步第三步就要容易得多了。 回头想想自己昨晚的表现,云鸢歌给自己打个完美。 吃完饭,整整身上衣服,云鸢歌拽着小丫鬟就走,去踏出她的第二步征途。 “公主,你当真要去?你了解苏公公是个怎么样的人吗?你要是不知道,奴婢立即给你梳理梳理?要是梳理完了你还敢去……” “不用废话,走!” 第21章 公主,别去招惹他 十三公主一身是胆。 丫鬟被她扯着往前走,神情一言难尽。 “公主,你以往呆在离风殿两耳不闻窗外事,宫里宫外小道消息远没有奴婢知道的多,不如你先听奴婢说完?” “苏公公四年前还只是个最低等的小太监,爬上内官监掌事位置只用了两年。期间每一次晋升,都有管事太监出事,无一不是惨死收场。当中有些人罪不至死,但是依旧没能逃得掉,有传言说是因为苏公公担心野火烧不尽给自己留下隐患跟障碍,所以每次出手必赶尽杀绝。” “至今为止但凡他算计的人,没有一个逃得掉。升至内官监掌事后,他沉稳蛰伏两年,在皇上寿宴上一飞而起。这种人心狠手辣筹谋缜密又善隐忍,你斗不过他的。” “听我的劝,公主,别去招惹他。”映冬低声劝诫。 云鸢歌走在前头,小脸上划过一闪而逝的哀与坚决。 映冬说的这些,她如何不知道? 她长年束在离风殿,说好听了是明哲保身不爱惹事,实际上是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走出离风殿的大门,随时都能被人算计死。 所以她安安分分藏着,苟着。 她也不想招惹苏伯言,可是她没办法。 无路可走的时候,你只能自己劈出一条路来。不管生路,还是死路,你只能往前。 扭过头,又是一副不以为意嬉皮笑脸,云鸢歌抬手拍拍小丫鬟脑袋,“我这是去搭苏公公的船,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映冬没说话,落在少女嬉笑娇颜的眼神晦涩复杂。 “映冬,我会保护你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女语气认真。 闪了闪眸子,映冬转过头去,抱怨似的嘀咕,“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就她们家公主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的单蠢样儿,她不为她操碎心就算好的了。 公主揪她脸蛋,半玩笑道,“你放心,要是你家公主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关卡,我会先给你重新择个好主子的。” “……”映冬刚要翘起来的嘴角耷拉下去,要不是还记着眼前这位是主子,真想给她个白眼。 罢了,伺候着吧。 换了别人,可没她家公主这么好欺负,会纵着丫鬟爬到头顶撒野。 离了后宫范围,拐入御花园,迎面一群莺莺燕燕走来,当先一人宫装精致,环佩叮当,上挑凤眼盛气凌人。 一看到打打闹闹走来的主仆俩,讥笑立即爬上嘴角,“哟,十三妹妹?可真是难得,不继续缩在你的离风殿了?” “十二姐姐今天没去挑棒槌?”云鸢歌扬起笑脸,当做看不懂对方的嘲笑。 提起棒槌,云鸢容立即脸色一变,想起在皇兄生辰宴上被十三堵得有口难言那一幕。 “云十三,在皇兄生辰宴上没整治你,是不想搅合了皇兄的宴会,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那姐姐想把我怎么样?我见识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又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这个做姐姐的怎的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转头就是要议亲的年纪了,传出去姐姐要找不到好夫婿的,那就亏大发了。” 第22章 我的大运不是来了么 云鸢容被气得脸色铁青,银牙咬得咯咯响。 然没等她反应,刚才牙尖嘴利的少女已经扯着身边丫鬟迅速跑远了,跟条滑溜的泥鳅似的,不忘回头冲她扬个飞扬笑脸。 “云十三,惹了我还想跑?有本事你给我站住!” “十二姐姐,妹妹还有事呢,下次再找你玩!” “……” 跑出御花园,身后吵嚷听不见了云鸢歌才慢下脚步,想着某姐姐被气得跳脚的画面直乐。 “公主,你没事去招惹十二公主干什么?她势力再小,捏你也跟捏蚂蚁一样!”映冬脸上颜色能跟十二公主媲美,都快没脾气了。 相比现在这个爱惹事的,她宁愿公主继续鹌鹑! 云鸢歌不是没听出丫鬟话里的担忧,反而更乐了,摆摆手,“放心吧,十二姐姐忙得很,没工夫搭理我这个小透明。” “以前不会,现在不一定。宫中如今剩下的几个公主里,十三公主是最刁蛮跋扈的一个……”话没说完,映冬眉毛拧得很紧。 身为奴才,不可妄议主子是非,十三公主虽然不是她的主子,也由不得一个奴才编排。要不是为了她家公主,她压根不会提这些。 脑袋被人拍了下,公主含笑看着前方,眸色深而清透,“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比起笑里藏刀的,十二姐姐这种把讨厌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反而是真性情。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的映冬,“……” 云鸢歌没有说更多,望着天际,嘴角笑意难得透出一抹松软。 前世,唯有这个十二姐姐,多刁蛮跋扈都好,却从未真正欺负过她。 冷嘲热讽是有的,十二姐姐可能出生自带奇葩属性,嘴巴不会说好听的。 半个时辰后,主仆俩蹲在了承明宫往御膳房的必经之地。 一直到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映冬快要疯了。 “三个时辰了,公主,我们还要蹲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先蹲着吧。”公主出奇的有耐性。 “苏公公是皇上殿前公公,时刻都需要伴在君侧,传膳送膳自有其他太监负责,想蹲到苏公公就跟撞大运一样难!” “这有什么关系?我天天过来撞大运,总有能撞上的一天。”说罢云鸢歌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念念有词,求佛祖保佑。 映冬,“……”她有点怀疑眼前这个不是她伺候了三年多的公主。 自从皇上生辰宴前几天,公主一觉醒来开始,人就变得奇奇怪怪,混像变了一个人。 思及此,映冬眼底闪过疑惑,究竟是什么,让公主性情大变? 她伺候在公主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她能确定,这期间并未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情。 “看,我的大运不是来了么。”耳边少女愉悦声线传入耳中,映冬朝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去,愣住。 有身影踏着夕阳余晖而来,身形挺拔颀长,身上镀着一层紫金光晕,由远而近,浑身萦绕的气势,内敛而强势,只是一个身影便能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是苏公公。 公主当真把人给蹲到了。 身边少女深吸一口气,随后跟只蝴蝶一样飞舞着朝男子扑去。 映冬,“……” 第23章 她还绷得住 云鸢歌在男子十步开外停住,脸上笑容惊喜又怯,轻唤他,“苏公公,好巧啊。” 苏伯言顿了脚步,眸光轻闪,朝少女躬身,“奴才见过十三公主。” 跟在他身后的伯安也躬身行礼,只是看着云鸢歌的眼神较为直白,有疑惑跟兴味。 昨天到现在,两次听到十三公主说好巧。 是真巧啊。 少女轻咳,笑容里染上了一抹不自在,看到苏伯言就想起昨晚自己在他面前蒙面的傻样,她是真不自在,不是装的。 装单纯羞涩,这个也是真有。 “我、我一个不受待见的公主,怎当得公公如此多礼。” 苏伯言恭敬不减半点,淡声答,“主子永远是主子。当奴才的若敢轻视主子是为以下犯上,杖毙论罪。” 云鸢歌脸上的笑僵了下,差点维持不下去。 不愧为后来的九千岁,杖毙两个字在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人命当草芥。 不过,吓不倒她。 她还绷得住! “奴才还需为皇上传膳,不敢扰公主,奴才先行告退。”不等她说话,男子又行一礼后继续往御膳房方向走。 云鸢歌哪能错过机会,她蹲了三个时辰了,便是为她麻了又麻的双腿,她也不能这么好打发。 “公公,我、我跟你一块去吧,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御膳房呢!” 苏伯言转眸。 映冬、伯安,“……” 无视三人意味不同的视线,云鸢歌撑着笑脸走到苏伯言附近,跟着。 现在还是白日,傍晚天光暗淡,或许是夕阳的紫金色柔化了男子眼眸,所以他瞧过来的视线,较之以往少了两分犀锐,云鸢歌竟觉得没以前那么可怕了。 古人云有一就有二,诚不欺我。 昨晚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锋,第二次再面对的时候,便真的会容易得多。 就像她,短短一夜功夫,她对着苏伯言说话的时候,竟然连结巴都几乎没有了。 落在后面两个小太监小丫鬟眼里,眼前的画面便是身为公主的少女眼巴巴望着苏公公,眼角眉梢生硬的谄媚讨好。而苏公公,幽深眼眸缓缓半垂,没、拒、绝! 他说,“如此,公主,请。” 俩,“……”背脊发凉。 只有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鹌鹑公主,闻听此言后欢天喜地的,眼底得意藏都藏不住。 “多谢公公,一起走!” “公公伺候在皇上跟前,传膳这种小事也要亲自办吗?果然能者多劳啊!” “我最佩服的就是如公公这般认真严谨的人!可惜我地位不高,身边来来去去只有个傻丫鬟。” …… 傻丫鬟映冬,“……” 小太监伯安憋红了脸。 苏伯言行走的步子,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大小一致,快慢有序,如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刻板而严谨。 耳边是少女不停叽喳的欢快语调,带着她自以为掩饰完美的刻意。 少女说话期间,男子话不多,时而是一句浅淡的,礼貌的嗯声。 天际残留红霞,洒落的光昏暗,拉着人的身影也变得单薄而灰蒙。 然受少女的聒噪浸染,于秋意渐渐浓厚的近晚十分,多了热闹,少了涩凉。 第24章 这些人眼神好奇怪 从云鸢歌蹲守的地方到御膳房,不算远,一刻钟的功夫。 这还是云鸢歌担心自己见到苏伯言会露怯,所以特意选了不用相处太久的位置,再难熬也就是一刻钟时间。 好在,自己的表现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一路上,几乎全是她在说话,期间她无数次偷偷打量苏伯言脸色,想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没成功。 苏伯言那张脸,好像天生没有表情,不管说什么听什么面对谁,总是淡淡的。 想到他在皇兄面前也是这副脸色,云鸢歌心里有生出种微妙的平衡。 御膳房近在眼前,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云鸢歌就在闲杂人等之列。 深有自知之明的少女自动自发停了聒噪,眼巴巴瞅着身侧人。 男子侧眸瞧了她一瞬,后退半步,“公主,请。” “我真的能进去吗?皇兄知道了会不会……斥我乱跑?” “公主忧心皇上龙体,亲自陪同奴才来取膳,一片赤诚之心,皇上知道了只会高兴。” 云鸢歌,“……”这个理由非常强大,连她自己都信了。 这便是苏伯言。 托他的福,长这么大,云鸢歌第一次进了御膳房,看到了宫里最具烟火气的地方。 偌大御膳房,厨子厨娘跟打下手的小太监、烧火丫头等等人多不乱,各司其职。 在近门口的檀木长桌上,放满了精致食盒,估摸是要送到各主子寝殿的晚膳。饭菜香味充斥整个空间,诱人垂涎。 她跟苏伯言一进去,站在长桌前的厨娘便瞧见了。 “苏公公来了?皇上的膳食已经备好,公公检查了没问题便可提走。”厨娘四十来岁,膀大腰圆,面对苏伯言笑得谄媚,视线落在云鸢歌身上时则带了审视探究,“哎哟,公公竟然带了人来?不知是哪个宫里的?” 话一出口,整个御膳房里的人全往这边看了过来,眼睛一个个噌亮。 云鸢歌,“……”她看不懂,这些人那是什么眼神?好奇怪。 好像抓到奸情一样。 抓谁的?她跟苏伯言? 怪她太低调了,这些人不知道她是谁! “咳,我……” “勿要胡言,这是十三公主。”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声线动听,淡漠微冷。 周围人面色变了变,纷纷收回目光,眼底的八卦之火也灭了。 “见过十三公主。” 云鸢歌简直受宠若惊,“免礼免礼。” 生平头一回,这么多人给她行礼,她竟不习惯,如芒在背。 没等她平复下来,男子已经上前开始检查膳食,确认无误后,提起食盒,“再备个食盒。” 众人愣了愣,便见新晋红人苏公公侧眸看向还兀自不自在的十三公主,“公主,翡翠玉卷,杏仁佛手,绣球乾贝,合意饼可够?再加一道葱油烧鸡?” 直直瞧着男子,云鸢歌懵了。 啥? 啥意思? 迷迷瞪瞪走出御膳房,云鸢歌手里多了一个食盒,食盒里是刚才苏公公报的那几道菜。 也是她的晚膳。 说实话,她两辈子单独用膳的时候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 苏伯言想干什么? 用美食收服她? 休、休想! 第25章 十三公主盯上苏公公了 “公主,奴才还需尽快赶回去送膳,先行告退。”出了门男子即躬身告辞,多话没有,很是干脆。 “苏公公!”云鸢歌急忙把人唤住,紧了紧手中食盒,“公公是为皇兄取膳来的,却送了我这个食盒,皇兄万一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各宫各殿膳食都有份例规格,离风殿一应用度是最低的那种。 苏伯言这般作为属越界了,若被人告到皇上跟前,他讨不了好。 何况眼下,他还没站稳脚跟。 苏伯言回头,静静瞧着她。 此时夜色已降,周围点起了照明宫灯,然那些灯光,照不亮他眼中深邃。 云鸢歌也看不清他眼中情绪,只觉得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困在心房砰砰跳得厉害,连呼吸都跟着发颤。 “公主关心皇上,赤子之心让奴才佩服,送一个食盒算不得什么,且送出的是属于奴才的那份份例,他人置喙不了什么,公主无需担心。”说罢,点点头,带着小太监快步远去。 站在原地,云鸢歌怔怔的,一时间竟然辨不清心头浮出的是什么滋味。 直到那边身影彻底消失,才倏然回头,对着正揭开食盒的小丫鬟,“映冬你说,苏伯言是不是被我打动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送我食盒?” 映冬揭盖子的动作顿住,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家公主,“这就叫对公主好了?” “你见多识广,那你说说,以前苏伯言可曾对别人这么大方,连自己的膳食份例都能拿来送人。送出去了他自己吃什么?吃咸菜馒头?” “……确实不曾送过别人。”被这么追问,映冬竟然答不上话来。 因为苏公公以往确实不曾这么做过。 她家公主占了个第一。 “这说明我的法子有效啊!原来苏伯言当真喜欢这一套!”得了丫鬟肯定,公主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我会再接再厉,用不了多久,苏伯言一定会被我拿下,对我越来越好!” 好到最后他舍不得杀她! 到时候,就是她反杀的时候了! “走,赶紧回去,带你一块吃好吃的!”拽着表情一言难尽的丫鬟,公主兴冲冲走了。 两人前脚走,后脚御膳房里就有人影走出来,看了两人背影一眼,随后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当夜,在公主吃完丰盛晚膳躺在床上惬意摸肚皮的时候,浑然不知宫里有流言悄然传开。 “姑姑,奴婢说的千真万确,十三公主真的盯上苏公公了,还说什么要拿下苏公公,简直恬不知耻!你可要小心提防!” “苏公公正是当红的时候,如今他伺候在皇上跟前,凭他的本事手段,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继续往上走。各宫各殿盯着他的小贱蹄子不计其数,都想往苏公公那扑,连公主都亲自上阵了,姑姑的心思,还是早些让苏公公知晓为好!” 某处宫殿偏殿,几个宫婢凑做一处,围在坐于矮榻的宫装女子面前,你一言我一语话说不停。 女子沉默片刻后,挽唇一笑,“是么。” 第26章 哪有真正与世无争的人 坐于矮榻上的女子,年约二十。芙蓉面,柳叶眉,红唇略薄,眉目流转间带着股清冷,长得极美。 此时弯了红唇略带点笑意模样,那笑不达眼底,以致周围叽叽喳喳的丫鬟们一下讷讷,安静下来。 “苏公公做事向来面面俱到,偶然遇到十三公主,有所接触无可厚非。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最后传来传去竟然这般离谱,下面那些人的嘴也需管管了。” 众人更为缄默,脸上讪讪。 偌大皇宫,奴才成百上千,私底下说些什么,岂是能管得住的? 姑姑这样说,无非是不高兴了,借口敲打她们一番罢了。 待丫鬟们都退下后,矮榻上女子嘴角笑意缓缓收起,美眸覆霜。 十三公主……么? “姑姑,那些流言未必是空穴来风。十三公主在宫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以前连寝殿大门都不出,现在却短短几天接连惹出传闻,且都跟苏公公有关,只怕事情不简单。”女子贴身丫鬟从门外进来,低声道。 女子垂眸,“你着人去盯着离风殿,有什么动静立即报上来。行事小心些,接下来盯着那边的人不会少。” “是,奴婢明白。” 以前十三公主没有存在感,对宫中各主子也没有任何威胁,自然入不了主子们的眼。 但是这两天,着实是蹦跶的欢了。 苏公公刚刚晋升为殿前公公,十三公主就不断去接近,背后原因惹人探究。 哪怕这个公主依旧不为人重视,但是万事小心总是好的。 皇宫里,哪有真正与世无争的人。 …… 承明宫那边,伺候昭帝晚膳的时候,苏伯言已经将偶遇十三公主的事情报了上去。 彼时,昭帝并未多言,待得就寝的时候,才突然道,“十三今年有十五了吧?该是嫁人的年纪了。” 说这话的时候,精明眸子不动声色落在苏伯言身上。 将龙袍展平挂上衣架,苏公公垂眸敛目轻声应,“皇上恕罪,奴才未曾记下诸位公主之龄,回头奴才去查明了好生记着。” 那张精致摄人的脸,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听到十三这个名字,连眼眸都未晃半分,好像那个名字真的就只是个名字,于他而言没有丁点特别。 昭帝盯视他片刻,笑起来,“是得记着。要不是你提了一嘴,朕都忘了还有个最小的妹妹已经碧玉年华,是朕这个做皇兄的疏忽了,难为她半点不计较,还心挂着朕。你交代下去,明儿给离风殿赏赐些金银绫罗,日常膳食也提一提,跟其他公主一样规格份例。不然朕就落下个苛待皇妹的名声了。” “皇上宽厚手足,王爷公主们必定谨记皇上恩情,恭睦和乐。” “你说话好听,朕听了高兴。”昭帝大笑,挥手,“朕点你为殿前公公,没点错,细致严谨,进退有度。以你之能,只做些寻常太监都能做的小事,乃是大材小用。如此,王进那边的事情,朕就交由你来办,办好了,重赏!” “奴才谢皇上隆恩,必不辱命。” 第27章 离风殿长脸了 第28章 挟恩图报,是苏伯言的作风 一匣子绫罗新裳,一匣子金玉珠翡。 放置在离风殿大殿桌面,呈于云鸢歌眼前。 跟丫鬟四只眼睛盯着这些东西好半晌,云鸢歌才咽下口水,“映冬,我有新衣裳了?有钱了?” 映冬也咕咚一声,“这些东西在别的宫殿里算不上多,但是对公主来说,那是非常多的。” 她们离风殿,从公主住进来开始,所得最多最值钱的一次赏赐,也就半年前皇上赐下来的一件流彩暗花云锦裙。 再没有别的了。 一比较,这次可不是非常多么。 “你说,苏伯言那个王八……那厮是不是开始被我打动了?” “公主你做了什么能让苏公公感动的事了?” “……”云鸢歌想不出来,她是打定主意先讨好苏伯言来着,可是这还没放开膀子正式上场呢,发展不太对啊。 若说是皇兄良心发现,对她突然生出兄妹情来了,她是打死不信的。 而且她记得伯玉走前低声跟她说了什么来着? ——公公始终记着公主恩情,对公主的事很是上心,这次担心敬室房那边阳奉阴违克扣公主东西,特命奴才亲自看着。 啧,挟恩图报,是苏伯言的作风。 也说明这次赏赐肯定跟他有关。 阴阴翘起唇角,云鸢歌反手给了自己一个顶呱呱,拍马屁套近乎,这路子她走对了! 务必继续,佛挡杀佛! 换上刚得来的烟罗水云衫,云鸢歌便兴冲冲出门。 “公主,这又是要去哪?” 还能去哪,接着拍马屁去! 当然,话还是得说得冠冕堂皇,“托苏公公的福,本公主才能拿到这么丰厚的赏赐,自然要感恩图报,亲自去道谢一番,免得凉了人心。” 映冬一阵奔溃,公主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离风殿么? 苏公公刚入了皇上眼,公主就频频蹦到人跟前,做得也太明显了,宫里最懂溜须拍马的奴才都没公主这么孤勇。 “这个时辰公公得伺候皇上跟前,你是见不着他的,公主!!” 半个时辰后,映冬被啪啪啪打脸。 看着再次出现在公主蹲守点的公公,只觉脸特别疼。 “好巧啊,苏公公!” 映冬,“……” 伯安伯玉,“……” 短短三天,他们听了三次好巧啊。 少女背着小手,不太自在的走到颀长男子面前,把及第裙摆甩出大半个圆,“这是今天皇兄刚赏赐下来的新衣裳,很漂亮,我很喜欢。” 末了,眼袋忐忑抬眸,不看男子眼睛,视线落在他下巴就不敢往上了,“好、好不好看?” 映冬扭了脸,不忍直视。 自己说了很漂亮,接着就问人好不好看。 苏公公是个奴才,主子说的话,苏公公还能直接怼下去不成? 公主分明是在逼着苏公公说好看。 不要脸了。 “……”苏公公沉默好一会,垂眸,“公主天人之姿,任何衣裳都是陪衬。” 公主眼睛咻一下亮了,咻一下往上瞧了,“苏公公有眼光!” 趁着对方垂下眼皮子的时候看他两眼,免得旁人看了她不待正眼瞧人的样子,以为她高傲。 第29章 制造偶遇是为何? 云鸢歌是真打算意思意思瞄对方两眼就把眼睛收回来的。 只是心念电转的刹那,对方不配合,骤然抬眸了。 四目相对,堪称灵魂的碰撞,那双带钩子的眼勾魂摄魄,一下把她定在那动弹不得。 他娘! 她万丈豪气瞬间被钩子勾得七零八落。 “公主如此高兴,奴才亦为公主开心,不过奴才有事待办,不能同公主多聊。”打击完她的豪气,男子若无其事收回视线,稍微颔首后,跟她擦肩而过。 云鸢歌没敢扭头,不然就能看见男子跟她擦肩瞬间,眼底划过的淡淡笑意。 并不阴冷,裹着柔。 “公主,你还没道谢呢。”映冬两眼望天。 公主一哆嗦,咬牙,“追!” 拎起裙摆公主就朝前头挺拔身影追去。 都到这份上了,还怂个毛。 想想自己如今能在苏伯言面前利索讲话不结巴,想想刚刚得到的一应赏赐,这些成就都能壮她狗胆! “苏公公,等等我,我还有话同你说!” 前方,男子停了脚步转头。 云鸢歌跑得急,站定的时候仍轻微喘气,“公公,我还未跟你说多谢——” “公主这话何意?”男子轻蹙眉头,疑惑道。 “我听伯玉小公公说,是公公作了吩咐,敬室房那边才不敢克扣我的东西。还有,皇兄这次会给离风殿赏赐,我猜定然也是公公替我说了好话,我自是要谢公公的。可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他日我若有能力,必然回报公公!” 闻言,苏伯言淡淡扫了伯玉一眼,见他回避他视线,立即明了是伯玉多做了什么。 “奴才斗胆,在公主面前多嘴了,公公息怒!”伯玉也苦,公公作下交代的时候,让他别在公主面前多话。 是他不想公公所作悄无声息,所以才在十三公主面前提了一嘴,哪里料到十三公主会来这么一着。 说什么道谢,分明是打蛇随棍上,借着道谢的机会继续跟公公套近乎,想要更多好处! 苏伯言没有斥责伯玉,只后退一步朝少女躬身,“皇上赏赐公主,是皇上爱惜手足,跟奴才无关,公主要谢,当谢皇上隆恩。” 云鸢歌忙道,“皇兄那里我自然也要去道谢的!” 艾玛呀,这王八蛋可真能装,嘴还特能说会道。 背后都对皇兄溜须拍马,哪怕没人看见也要对着空气表忠心。 所以他前世才爬得那么快? 够狡诈够虚伪,她学着了! 眼看男子一句揭过又要离开,云鸢歌抬脚跟上,“公公,这是去内官监的路,你回去是有事要办?” “是。” “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陪公公一道?” 男子薄唇轻抿,眸光浅淡朝女子看去。 两人之间身高差,于云鸢歌的角度感受,就是苏伯言这狗东西在居高临下俯视她。 带来的是满满的压迫感。 随即男子开口,“在此之前,公主能否先为奴才解惑,三番两次蹲守制造偶遇,是为何?” “……”云鸢歌脑子一懵,第一反应就是又被狗东西看穿了! 她该怎么解释? 不,她能解释! 第30章 恩情两字有几个分量? 去往内官监的路上,除了他们这一拨,暂时没有其他人经过。 苏伯言问了那句话后,几人中出现短暂的死寂。 所有视线全部落在云鸢歌身上,都在等着听她会做出什么解释。 “我——”云鸢歌动动嘴唇,很想死前再挣扎那么一下下,说她没有制造偶遇,一切都是真的凑巧,是他们有缘。 可是,头顶落下来的目光,让她感觉无所遁形。 那种犀利跟洞悉,让她的狡辩卡在喉间出不来,寒意从背脊攀爬而上。 是啊,苏伯言是什么人她难道还不够清楚? 她那点小伎俩,在苏伯言眼里算得什么,怎么可能骗得过他去? 不然她也不会逼自己上赶着亲近讨好,跟上辈子反其道而行,决定对苏伯言阿谀奉承挣一条生路。 慢慢的,云鸢歌垂下眼睫,纤长卷翘的睫毛如雨中蝶翼,颤颤巍巍。 衬着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可怜。 “我不是有意要骗公公。只是我的处境公公想必也看在眼里了,虽然名为公主,但是这宫里上上下下,又有哪一个把我这公主放在眼中?就连一个小小的唱报太监都能给我脸色看。我总要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才能继续在皇宫活下去。” 抬眸,她第一次主动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似把自己全摊开在男子面前,毫无隐瞒的坦荡,“我虽接近公公,但是并无恶意,只是想沾沾公公的光,让自己稍微挣得点公主的体面罢了。也是因为此前御花园里,公公提到了当年的恩情,我才敢这么做,否则我又怎敢妄想……” 三分真七分假,真假参半才最能把谎言说得不露破绽。 云鸢歌极力挺直背脊,让自己不在那双眸子下反射性退缩露怯。 同时心头忐忑,她自认表演很是完美,只不知苏伯言会信她几分? ……妈的,她还是看不懂苏伯言的反应。 那张死人脸根本就没表情,像是坚硬的棒槌,边边角角没有一处缝隙,让人无从下手。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死变态! 苏伯言静静看着眼前少女,听她声情并茂的表演,看透她佯作镇静下隐藏的不安与慌张,不置一词。 他所了解的这个人,比她对自己的了解更多。 她不适合说谎,因为她心底所有的情绪,都会在那张娇柔美丽的小脸上一一呈现出来,而她自己浑然不知。 透明的像一张白纸。 偏生她总以为,自己是只拥有利爪的凶兽,躲在背后张牙舞爪怡然自乐。 可爱得让人心痒。 为了不负她所望,男子沉默够了之后,启开了唇,配合她让她继续演,也借此抚平她的忐忑不安,“这个地方,恩情两字有几个分量,公主是聪明人,难道不知吗?” 在人吃人的地方讲恩情? 只会让人笑死。 果然,少女飞快接上话,“公公是不一样的!公公心善!” 暗自挑眉,苏伯言的轻笑差点逸出唇角,“心善?公主,你救过奴才一事,在此之前并无他人知晓,奴才若不认你当如何?” 第31章 三观重塑 “……”云鸢歌傻眼一瞬,不知怎的突然福至心灵,小嘴一张,“怎会并无他人知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现在还多了伯玉伯安跟映冬知道!公公想赖账?” 话说得理直气壮,少女眼睛却湿漉漉的,内里全是虚张声势下掩盖的弱势及不安。 像是极需主人肯定的小狗,眼巴巴的等着主人摸一摸头。 极短促的一声轻笑在耳边划过,短的云鸢歌以为是错觉,之后她便听得男人颔首低语,“公主说的是,公主之恩,奴才不会忘。” 听到他的话,云鸢歌松了一大口气,高悬着的心总算颤巍巍落到实地。 别看她刚才话说得顺溜,可是到底底气不足。 苏伯言说的没错,当初她救他,没有其他人知晓。 若不是这几天接触,苏伯言自己主动提起恩情一事,就连跟在他们身边的随侍也是不知道的。 以苏伯言的阴险狡猾,他不认,完全有可能。 就算是现在多了几个人知道,又如何?知道的都是他们身边的人,苏伯言要否认,她拿他半点办法没有。 好在这人终究还要点脸,没把当初的事情完全抹杀了。 “那我现在可能跟公公一道走了?”趁热打铁,这种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从今天开始,她要在苏伯言面前不遗余力刷脸! “不过是回内官监取些宗卷,公主想跟着去看看,也无妨。”男子松了口。 简直就是皆大欢喜啊。 公主喜滋滋跟在男子身边,回想整个驯服未来九千岁的过程,内心无比圆满。 两人并肩走,身后跟着三个随侍,全都目瞪口呆,表情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尤其是映冬。 比起伯玉伯安,她更熟悉自家公主尿性。 今天依旧被重塑了一遍三观。 人果然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还有,她头一次真正见识了自家公主的演技,拙劣二字不足以概括。 能被这种演技说服的,普天下大概也只有走在最前头,不动声色云淡风轻的苏公公。 ……她该不该跟公主说明真相? 前头慢步走着的苏公公突然侧了个脸,眼角余光似从她身上扫过。 映冬虎躯一震,把拯救公主的念头一巴掌摁了下去。 “公公为何要回内官监取宗卷?皇兄给你交托了什么任务啊?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别看我在宫里是个小透明,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不定我真能帮到你呢!” “公公现在可能还不太相信我,没关系,总有一天公公会知道我是真心的!” 真心想把你弄死,呵呵呵呵。 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落了一路。 男子虽然没有说话,在他周身萦绕的气息,却比平日柔和几多许。 在一行人身后不远处,园林侧后方有几个宫装女子停驻,最当前女子年约二十,芙蓉面,柳叶眉,美眸清冷,看着这方面无表情,眼底溢出丝丝缕缕冷意,交握身前的双手,指骨泛了浅浅的白。 “没想到十三公主当真缠上苏公公了,简直不要脸。姑姑,您当真看着不管?奴婢瞧着苏公公对十三公主颇为纵容……” 第32章 一等,也是奴才 她们原是过来内官监取娘娘采买的胭脂水粉来的,没想到会撞上十三公主纠缠苏公公一幕。 而素来跟人保持距离,让人难以近身的苏公公,竟然对十三公主多番纵容。 惊掉众人下巴。 这些年,苏伯言蹿升的速度极快,还在内官监当职的时候,就已经是宫里一众宫婢想要攀附的对象,及至苏伯言成了殿前公公,那些往日始终在观望的宫婢更是开始蠢蠢欲动。 历朝历代,太监跟宫婢之间对食的情况由来有之,算不得少。 皆因宫中奴才间也有一条食物链,想要过得更好,自然要想尽办法去钻营。 而攀附有权有势的大太监,对宫女宫婢来说,也是极大的一条出路。 若能得宠,锦衣玉食不在话下,更有甚者,借着夫君的势,能比后宫中诸多妃子过得更为风光。 苏伯言越走越高,有能力有手段,加之有一张极好看的脸,外形气质无不顶尖,在宫婢们心中是为对食首选。 只是数年来有心思的人多不胜数,尚无一人成功。 可是这样的苏公公,却对十三公主特别。 难免让人多想。 同时也让人嫉妒非常。 宫婢们心念电转只在瞬间,话说完后,皆目露担忧看着最前面曼妙背影。 她们是姑姑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姑姑对苏公公的心思,虽然没有明说出来,她们也是知晓的。 如今姑姑亲眼看到十三公主跟苏公公之间相处情形,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苏公公是苏公公,我是我,有些事情不得随意妄言。”女子开口,声调微冷,“走吧,先去取娘娘要用的胭脂水粉,免得娘娘等急了。” 说罢女子举步,朝着苏伯言走的方向走去,身后随行宫婢忙抬脚跟上,也不敢再就刚才的事情多言,只转了话题打破沉闷尴尬。 “娘娘最是看重姑姑,什么事情都要姑姑亲手经办才放心,便是迟些许,娘娘也不会怪罪姑姑的。” “宫里这么年轻便升为一等宫婢的,满打满算也就姑姑一个,就连玉芙宫那边的人见了姑姑都要行礼呢,比之正儿八经的主子也不差了。” 女子没说话,也没拦着丫鬟们拍马,微勾的唇角却有讽意一闪而逝。 比之正儿八经的主子也不差,那又如何。 她还是个婢。便是升了一等,也是奴才。 另边厢云鸢歌跟着苏伯言已经到了内官监办公署,里头正在办公的一众太监,看到跟在后头的盛装少女,无不讶异。 只是碍于苏公公之威,没人敢多加打听,只从两人时而交谈间得知少女身份,恍恍惚惚忆起了宫中原还有位十三公主。 那种探究、审视、好奇的复杂目光,云鸢歌半点不在意。她既然不打算再像前世那样活得默默无闻死得默默无闻,以后这样的目光总是少不了的。 当前头等大事,是苏伯言。 “二十四衙门采办账簿?”此时她正盯着苏伯言拿到的宗卷,把封面字迹给念了出来,“苏公公你要查账?” 第33章 公公说,我教你 “走的时候还有些账目没弄清楚,总要梳理好了才好交下去给接替掌事的人,也算有始有终。”苏伯言淡声解释两句,随即眸光一转,“公主既有心想帮忙,可以跟奴才一并核查账目,全公主好意。” “……”瞪着男子手里足有一尺高的账目,云鸢歌想把之前的话收回。 “公主?”没听到回答,男子眉头皱了一瞬,又释然,“若是不愿也无妨,公主乃千金之躯,让公主做这些事情,是奴才逾越,强人所难了。” “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刷来的一点点好感度万不能因此丢掉,云鸢歌眼睛一闭,管他丢不丢人,“不是我不肯帮忙,苏公公,那什么,咳,我、我不会查账……” 末了怏怏加上一句,“我没学过,没人教过我。” 脸皮这东西,丢光了也就察觉不到尴尬了。 她就这样,无财无才,怎么地吧! 苏伯言怔了一瞬,太过短暂几不可察。 而少女蔫巴巴垂着小脑袋,也没能瞧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懊悔与疼惜。 只听得一道压低了嗓音,飞泉碎玉般,极为悦耳。 他似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低了,她没听清。 “公公刚说什么?”抬起头来,她问。 男子顿了下,垂眸信手点数账簿,“奴才刚说,公主是主子,本就无需做这些。若什么事都要自己上手且精通,还要奴才来做什么。” 说罢,更是罕见的翘了下嘴角,牵出一抹名为笑纹的浅弧。 云鸢歌眼睛瞪大如铜铃。 惊悚。 哎妈呀我去!刚才苏伯言笑了?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准备阴她了?还是已经想到阴招准备教训她不知好歹了? 想到这里云鸢歌狠狠打了个哆嗦,她就知道变态招惹不得! 可她什么都没做,她说的是实话啊尼玛! 云鸢歌不知道,这处地儿还有另外三个人比她更惊悚。 伯玉伯安映冬仨的脸已经木了,眼睛都忘了眨。 公公最开始说的那句话,公主岔神没听清,可他们听清了呀! 公公说,我教你。 我!教!你! 没有比这更惊悚的了! 回神后,三人有志一同垂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缩成鹌鹑。 免被杀人灭口之忧。 “账簿已经拿到,奴才还需尽快赶回承明宫伺候,公主,走吧。”苏公公若无其事,好像刚才什么出格的话都没说过。 “哦,好。”云鸢歌不敢拒绝,一脑门子寻还在思要怎么样自救,要怎么样在变态手中求生。 一行刚走到办公署门口,跟外面进来的人碰了个正着。 四个宫装女子,走在最前的年轻女子着一等宫婢装束,水红衫裙勾出盈盈纤腰,身姿曼妙,玉颜清冷。 “如意见过公公。”清冷女子弯身行礼,直起腰肢后,盈润水眸落在苏伯言身上,“许久未见,公公一切可好?” “原是如意姑姑。”苏伯言也颔首行礼,“可是过来给娘娘取东西的?苏某不阻姑姑办事,先行一步。” 冷淡,疏离,很苏伯言。 但是云十三却从对面那位如意姑姑眼中看出了点不同寻常,在映冬拉她之前,十三公主已经挤到公公跟姑姑之间,笑眯眯朝姑姑挥手,“如意姑姑啊?我是十三公主,你忘了先跟我行礼问候了。” 众:…… 第34章 人跟狗置什么气 第35章 我就是巴结苏伯言啊 因着苏伯言要回承明宫,云鸢歌自是不能再跟他一道的。 皇上寝殿周围戒备森严,除了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近侍,方圆十数丈之内都不允人接近。 那里不是她这种小透明能去的地方。 在公公面前,云鸢歌很是表现了一番依依不舍。 站在公公身后的小太监们,神情复杂,一言难尽。 “公公,十三公主想尽办法接近,只怕背后心思不简单。”伯玉眉毛拧着,秀气白皙的脸有着跟年龄不太符合的沉肃。 “嗨,连你都看得出来的东西,公公会看不出来?操那么多心做什么。”伯安较为乐天,想得也简单得多。 他们公公是什么人?那是对上王进老狗都分毫不输的人物。 公公既然没拆穿公主的把戏,心里自然有他的打算,他们这些做随侍的,只要跟着公公走就好。 操心太多,易早衰。 苏伯言对身边小太监的交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多看了走远的背影一眼,淡然转身,“走吧。” “公公!”伯玉还是担心,“十三公主当真放任不管么?且不说其他,公公如今刚到皇上跟前,二十四衙门各方都盯着呢,公公若跟十三公主交好,不定就有什么传言传到皇上面前……” 伴君如虎,君王最爱猜忌,若是公公惹了皇上怀疑,前一刻在云端,后一刻就可能跌落泥潭。 苏伯言眸色淡然,眸底意味不明,“皇上不会管。” 伯玉伯安,“??” …… 另边厢,察觉彻底脱离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犀利视线后,云鸢歌脸上单纯灿烂笑颜收起,小肩膀一垮,松了下来。 “公主?”映冬疑惑。 “映冬,公主我刚才表现不错吧?” “……”好意思问?映冬不想说。 公主看不懂映冬脸上表情,兀自给自己点赞,“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在苏伯言面前如此收放自如,从今天开始,我们算是搭上这条大船了。” “如今想要巴结苏公公的人数不胜数,公主确实是成功接近苏公公的第一人。” “那是,也不看看你家公主是谁。”她虽然不聪明,但是她脸皮厚啊,她拿得起放得下豁得出去啊。 映冬,“……” “公主,奴婢说的是‘巴结苏公公的人’。” “我就是在巴结苏伯言啊。” “……” 伸手拍拍丫鬟脑袋,云鸢歌很坦然,“这有什么羞于承认的?巴结就是巴结,你家公主我有自知之明,也认得清自己的处境。别瞎担心。” 这样做的结果,最多就是被人喊一声狗腿子,骂一句自贬身份。 有什么要紧? 能比活着重要? 映冬不知道是真被安慰到了还是怎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出心头另一层疑惑,“公主既要巴结苏公公,就该拉拢好公公身边一切关系才是。为何又特别针对如意姑姑?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也给公公找麻烦吗?本来可以避过去的。” 云鸢歌嘴角耷拉下来。 丫鬟太上道,转眼就真给她贴上巴结这个标签了,她不高兴。 第36章 我能让她跟我抢? 她当然知道映冬说的是什么意思。 崔如意看着苏伯颜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欲语还休,眼不瞎的都能看得出来她对苏伯言存着什么心思。 如果能同时跟崔如意打好关系,得到皇后娘娘身边第一女官关照,对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她把崔如意得罪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公主一本正经,给丫鬟洗脑,“当时你看没看到崔如意看苏伯言的眼神,只差没把眼珠子粘他身上了。崔如意也想巴结苏伯言!我能让她跟我抢?” “你想想,本来我现在才刚刚刷到一点苏伯言好感,让他对我正眼看上一眼,如果中间多出个崔如意来,抢了苏公公注意力,那不是给我自己增加难度吗?我为什么要让她得逞?就得把她狠狠踩下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大腿要是被崔如意抱走了,还有她当挂件的地儿? 那肯定不能! 所以她跟崔如意之间只能活一个。 “……”映冬眼神极致复杂,无话可说。 所以,公主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搭上苏公公的大船? 像以前一样安安稳稳守在离风殿里,远离旋涡,不也很好吗? 公主没感应到丫鬟的心思,只给她留下一句话逼格满满的话,“映冬啊,以后你就知道了,公主我是对的。” 镇压了丫鬟十万个为什么,回到离风殿,云鸢歌的心思已经从崔如意身上转到了那叠账簿上。 苏伯言已经离开内官监,以他的能力,账簿交接早就应该处理好,不应该把事情留到现在才来处理。 他为什么要特地去内官监把账簿带出来? 不可能那么简单。 当中一定有什么问题,是什么呢? 揪着头发丝,云鸢歌陷入苦想,前世她太深居简出,对苏伯言身边早期发生的事情,很多都不清楚。 早知道,她该更关注一些。 与此同时,崔如意一行取了皇后采买的胭脂水粉后,也回到了凤羽宫。 姿容艳丽的女子端坐梳妆台前,大红凤袍将人衬得更艳三分,周身的贵气。 映在铜镜里的眉眼,藏着后宫多年倾轧沉浮沉淀出来的冷厉精明。 崔如意站在皇后身侧,正在为她点妆。 “香粉楼出的这款胭脂,口碑名副其实,粉质细腻服帖,显色极自然,一年只售一盒。罕有的东西,便该娘娘用。”纤细玉指沾了胭脂轻轻抹在女子脸颊,崔如意边低声道。 “所以本宫最喜欢你在旁边伺候,手巧,嘴也巧。”镜中女子红唇扬起,眉眼间凌厉散去几分。 “如意能伺候在娘娘身边,是如意最大幸事。” “不是跟苏公公能成好事才是最大幸事么?” “……娘娘又取笑如意了。”听皇后提起那个名字,如意脸上浮出羞赧红晕。 便听皇后话锋一转,“你是本宫最得用最喜欢也最是信任的贴心人,可惜你心心念念,竟念上一个太监。若非如此,本宫倒真想在皇上面前进言,给你一席之位……” 没等皇后将话说完,如意立即跪了下来,上身伏地,“娘娘明鉴!如意一心一意只想伺候在娘娘身边,对皇上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第37章 能给,亦能随时收回 第38章 光明正大对她好 第39章 活得都赶不上奴才了 让云鸢歌意想不到的,当晚离风殿来了自来客。 彼时离风殿里气氛静谧。 小丫鬟一边收拾殿里杂物一边跟公主聊天,公主则抓了毛笔站在长书案前信手涂鸦,姿势豪气又狂放。 “十三啊,这就是你的离风殿?连奴才都不多一个,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跟它主子一样寒酸。”盛气凌人的声线突兀切入,轻易打碎了那点宁和。 云鸢容带着随行丫鬟一众五六人,浩浩荡荡走进殿内,跟走进自己地盘似的,半点不客气。 云鸢歌扭头看过去,惊诧过后笑道,“十二姐姐?外面刮的什么风居然把你吹到我离风殿来了,要是让姐姐沾上我离风殿的寒酸气,妹妹怎么担得起这份罪过?麻烦你高抬贵脚,好走不送。” 云鸢容趾高气扬的气势被最后一句话给气得溃散,差点凝不起来。 “嗤!你这破寝殿八百年没人来串过门,姐姐我好心来看看你,你就这态度?” “看十二姐姐说的,我是为了你着想啊。”云鸢歌一本正经,“上门是客,我这个做主子的总要上杯茶水招待招待吧?我是怕姐姐喝了我离风殿的粗茶不习惯,回头你喝坏肚子算谁的?你还遭罪不是?” 云鸢容站在书案前,定定看了云鸢歌一瞬,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兴味,扬了红唇转身坐到一旁,“人尝百味,来,上茶!让姐姐我见识见识你这儿的粗茶是什么寒酸味。” 云鸢歌嘴角抽了抽,挥手让映冬去备茶。 人都闯进来了,总不能蛮横把人赶出去。 对方可来了六个人,打不过。 映冬退下去的时候满脸警惕,云鸢容视而不见,倾身欣赏起书案上某人即将完成的涂鸦。 待得看清了,浓妆艳抹的脸出现片刻扭曲。 “你是在用黑纸作画吗?” 云鸢歌伸出两指捏起面前纸张,淡定将全黑的一面展在十二姐面前,“你看不出来?我这画的是黑夜。” “星星呢?月亮呢?” “乌云密布的黑夜。” 云鸢容,“……”黑你老母。 扭头看到旁边跟来的五个丫鬟要笑不敢笑的表情,怒了,“都给我滚下去!本公主还没笑呢,有你们笑的份儿?!”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应答,忙退出了殿外。 等人走光了,殿里只剩下两姐妹,云鸢歌把手上黑纸往旁一扔,“姐姐刁蛮跋扈的形象深入人心啊,一通借口发作,就把眼线全打发下去了。” “比不得你,装小白兔一装十五年,连精明的苏公公都中了你的招。”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扭开头去,“呸!” 殿内无人,云鸢容端出来的趾高气扬敛下去,表情很淡,“以前不是低调的很,不争不抢的?怎么突然亮出爪子了?” 云鸢歌垂眸,“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活得都赶不上奴才了,低调能挣饭吃?” 殿内沉默下来。 云鸢容会来,云鸢歌想不到。 但是她真的来了,云鸢歌又不像想象中的意外。 在皇宫生活的人,脸上都挂着面具。 她如此,云鸢容也如此。 第40章 就她能欺负得了我? 前世云鸢歌跟云鸢容之间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这一世她对生存的态度改变了,引起了云鸢容的注意,所以也才有了今夜,两辈子以来云鸢容第一次踏进被遗忘的离风殿。 “公主,茶来了。”映冬沏了热茶,放下茶后就站到了云鸢歌身侧,对十二公主不掩饰的戒备。 云鸢容啧了声,“你身边这小丫鬟还挺忠心,怎么就让你捡着了?” “我运气好。”云鸢歌跟映冬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看十二姐这架势,应该是有话要跟她谈。 把刚沏上来的热茶里外又嫌弃了个遍,云鸢容终于转到正题,“你最近到处蹦跶,缠上了太监新贵苏公公,还得了皇兄赏,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高调,可惹了不少人的眼。不怕被人针对了?” “瞻前顾后者易一事无成,做都做了,还怕什么。”云鸢歌笑笑,看向对面懒洋洋的女子,“十二姐姐这么关心我,若我受了欺负,给我撑腰呗。” 激得云鸢容一下坐直了身子,冷笑,“你想得美!” 真当她是个没脑子的草包公主?还想利用到她身上来。 “也就是看你搭上了苏伯言,不然你倒贴银子我都不屑来你这破殿。”说罢云鸢容站起身子,整了整身上锦裙,“你这殿里的茶水太难喝,姐姐我走了,有事没事也别上我朝霞殿找我,嫌你寒碜。” 云鸢歌呵呵,想泼她一脸。 不就仗着比她多了个娘亲撑腰么? 德性。 这宫里再粗的大腿,也赶不上苏伯言一根腿毛。 十二公主高抬下巴,趾高气扬走了几步,又回头,“苏伯言真被你缠上了?” “什么叫缠上?那是人苏公公被我一番赤诚打动了。不过你别学我,我担心最后你头被人拧下来。” “……”云鸢容脸又扭曲了,拂袖,“过几日城中贵女有聚会,看你可怜,姐姐到时候带你去开开眼界,做好准备。” 人溜得贼快。 云鸢歌想拒绝的话尚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 瞧着一溜烟消失的浩荡背影,云鸢歌面上浮夸表情有片刻沉淀。 贵女聚会? 照着以前,她肯定一口拒绝。 不过既然是重活一世,她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出去多见识见识,多接触一些人,并非坏事。 云鸢容有心拉她一把,那就顺杆子爬呗。 也就现在所有人看着苏伯言对她特别,她才能扒拉到点好处,送上门的东西还不要么? “公主,十二公主过来到底想干什么?她可有欺负你?”映冬侯在殿门口,一看十二公主走了,立马急吼吼冲进来。 瞧着小丫鬟眼里藏不住的担心,云鸢歌笑着抬手拍过去,“就她能欺负得了我?你还当你家公主是以前的鹌鹑呢?” 映冬扁扁嘴,没说话。 在她看来,公主虽然比以前大有改变,但是比之鹌鹑也好不了多少。 在苏公公面前的时候,又怂又谄。 “真没事?” “没事,天色不早了,早点睡,明儿早起。” “早起作甚?”公主素来不日上三竿是不起床的。 公主朝她抛了记媚眼,“早起,去逮虫。” 第41章 苏公公完了 南诏国的皇宫,占地极广,殿宇众多,各种汉白玉宫道纵横交错,周边分布无数奇石假山花草园林。 如此复杂广阔的环境,想要偶遇某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伯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笑容狗腿的少女,锐利眸子亮了又灭。 他又被公主“巧遇”了。 结合之前三次,每次都在不同地方。 这次他是在前往兵仗局的小路上被逮着的。 “公主,这里是兵仗局,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苏伯言躬身提醒。 一向两耳不闻事的公主突然出现在这里,很突兀,容易让人怀疑背后用心。 云鸢歌笑嘻嘻的,好像听不懂他话里的警告跟提醒,“我知道这里是兵仗局啊,我只是路过,又不进去。公公来此定然有事要忙,我不耽搁你,你去吧,去吧。” 可大方了。 “如此,奴才先告退,公主——” “去吧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苏伯言把后面“尽快离开”四字给咽了下去,沉默看着面前少女。 他专注看人的时候,眼睛里的锐利锋芒便更为凸显,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冷硬阴森,生人勿近。 一见着他这模样,云鸢歌便没出息的抖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她一看到他这样就想跑。 可是她现在对他怀着鬼胎,她不能怂啊! “连、连等你都不行吗?虽然我是想靠、靠拢苏公公,但是我也把你当朋友啊……除了映冬,别人都不爱搭理我,也就只有苏公公你会跟我多说几句话了。” 少女耷拉着小脑袋,语气怏怏的,跟被嫌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 伯玉伯安抽搐了嘴角,映冬扭头不忍直视。 此时整个场地明明气势最强的是苏公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人都同情他。 仨都看出来了,十三公主就是个最会得寸进尺的东西。 不断探出爪子去试探别人的底线,你敢退一步,她就敢进两步。 被三人同情的苏公公凝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片刻,在少女头顶意味不明翘了嘴角,语意深长,“好,公主等着。” 伯玉伯安映冬:苏公公完了。 云鸢歌愣愣抬起头来,有点不敢相信,不过是灵机一动卖个惨,就搞定最难搞定的苏公公了? 苏伯言什么时候耳根子这么软了? 不可能! 上辈子在他面前卖惨的人不是没有,他可从来没因为别人示弱改变过主意。 有阴谋! 寒毛直竖! 还有,盯着男子慢慢隐入兵仗局大门的背影,云鸢歌摸摸心口位置,表情有片刻茫然。 刚才胸口又浮出古怪的情绪了,酸酸的,涨涨的。 她一定是又被苏伯言吓着了,肯定是。 “公主,你怎么知道来这里能撞上苏公公?”身侧,丫鬟映冬跟幽魂一样凑近。 云鸢歌扭头装傻,“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出来闲逛碰碰运气。” “那公主最近运气真好。” “这倒是。你看,每次出门都能撞上苏公公不说,连每天吃的也变好了,还穿上合身的锦裙了。我运气真的不错。” “……” 第42章 苏伯言要亡她 云鸢歌是一大早跑到兵仗局门口蹲人的。 逮到苏伯言已经快午时。 又至苏伯言进了兵仗局再出来,半个时辰过去了。 云鸢歌摸摸肚子,还好,她还能顶得住,不饿! 无视伯玉伯安看她时怪异的眼神,一见着苏伯言影儿,她便立即凑了上去,“公公事情办好了?” 苏伯言低头,不答反问,“公主每次都能未卜先知知道奴才在哪出现,那公主不如也猜猜,奴才是来办什么事?” “……”赶脚有点不对劲,苏公公待人礼节上从来让人挑不出毛病,现在怎么不恭恭敬敬先唤她一声公主了。 身边几人表情古怪了一瞬,云鸢歌才发现她竟然把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 “……” 苏公公侧眸,眸色深得她看不懂,“不是公主说,将奴才当成朋友么?奴才以为朋友之间说话或许不用太过拘礼?就如公主丫鬟映冬跟公主说话时一般随意更好?” 三连问,无辜躺枪的映冬一阵脸干。 关她什么事! 还有,公主是真蠢还是假蠢?苏公公已经对她起疑试探,她关注的重点居然是苏公公说话的态度不对?! 再看公主,正对着公公一连串点头,“公公说的对,朋友之间就该随意些,太过拘礼反而显得生疏。” “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好!” 映冬,“……”所以,公公的试探被公主这么一打岔,岔过去了? 伯玉伯安跟映冬对上眼神,又不约而同扭开头,相看两厌。 敌我不明的情况下,看对方就是狗! 云鸢歌仰着小脑袋,瞄苏公公精致完美侧颜,眼睛转得滴溜溜的,最后一咬牙,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两步,几乎并肩走。 “每次见着公公都很忙的样子,公公都在忙些什么啊?要是公公信得过,跟我说说?你放心,我这人嘴巴严得很,绝对不会往外透一点口风!” “在查王掌印贪墨的证据。” “……”云鸢歌,“!!!” 你真说出来干毛啊! 她一点不想听到这个真相!虽然她早就知道了! 他妈苏伯言这是在给她引战啊! 就说这王八蛋心思歹毒,削尖了脑袋给她找麻烦! 王进心机手段比苏伯言不差,想查出今天苏伯言跟她谈了什么,用不了几天功夫!别以为她不知道,就他们现在并肩走的这条道周围,暗处不知道隐了多少探子!很快王进就会找到她头上来,想讨好苏伯言,她就得守口如瓶,守口如瓶,就是得罪王进。 苏伯言要亡她! “公主从奴才这得了消息,很快王掌印就会来寻公主。”男子像是看不到她精彩的脸色,慢悠悠又来了句。 “原来你知道!你害我!”忍不住了,气死了,云鸢歌龇了小白牙凶苏公公。 心里咒骂了一百八十句言狗。 又是一声极短促的低笑声,低沉、悦耳、勾人,轻轻从云鸢歌耳畔掠过,吓得她小心肝颤了下,奋力收起凶狠表情。 “公主既然当奴才是朋友,奴才又怎会害公主,我是在帮你。” 放屁!心里叫骂,面上,云鸢歌竭力挤出了个笑脸来,阴森森的,“愿、闻、其、详!” 第43章 王公公很有钱 “公主缺银钱吗?”苏公公问。 云鸢歌不懂对方问这话是何用意,嘴上却答得飞快,“缺,非常缺!” “王掌印想从公主这里得到消息,定然会给公主甜头。甚至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公主便是狮子大开口,他也会给。” “……” “王公公很有钱。” “……” 所以苏伯言这是在教她怎么样从王*土豪*进那里坑钱? 云鸢歌死盯着男子刚硬下颌,直想挥起巴掌抽他。 做什么不好,拿银子来诱惑她,太恶毒了! 其心可诛! 咬牙,云鸢歌表情大义凛然,以此向男子证明自己是个能经受得住诱惑的人,她是个忠心的好狗腿! “这也是苏某想让公主帮忙的地方,接受王公公收买,告诉他你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欣赏了好一会女子脸上变换的笑表情,苏伯言将轻笑隐在唇边,“认真”请求。 少女秒变脸,刚还咬牙切齿,此刻已然笑出一朵花来,“既是公公要求,包在我身上,公公尽可放心!” 小手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眼冒绿光。 苏伯言垂眸,“那就多仰仗公主了。” 此时云鸢歌已经完全不去担心两人的交谈会被周围探子听去。 依着苏伯言为人,不可能这么不小心不谨慎。 既然他敢在路上堂而皇之跟她谈王进的事情,就说明他不怕被人听,或者附近没有能听到的“外人”。 心定下来后,云鸢歌便满脑子只剩下坑钱大计。 醒过神来是在跟苏伯言一行告别的时候,在御膳房大门前,小手上捧着一盒公公塞过来的桂花糕。 “公主千金之躯,下次莫要再饿着肚子等人。若有事寻奴才,着人来传一声便是。”公公说,声线依旧淡淡的,没有情感,好像真的不含任何情绪。 她半开玩笑问,“公公事忙,我让人传了,你会来吗?” “会。”深深看她一眼,公公躬身告退之前,“公主趁热吃,先垫垫肚子,午膳稍后便会送到离风殿。奴才先退了。” 瞧着苏伯言三人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手上新鲜出炉香气扑鼻的糕点,云鸢歌眼底有什么东西轻轻翻涌。 除了映冬,没人关心过她饿不饿。 她没有想到,苏伯言会关心她。 是真心的?还是装的?抑或只是他收买人心的一种手段? 突然的她便不想再胡乱去猜,好累。 便姑且假装一回他是真心的,可不可以呢。 她拥有的真心实在太少了。 真心,太珍贵。 回离风殿的一路上,公主异常沉默,映冬几番想问,皆欲言又止。 好在回到殿里,吃过午膳后公主便恢复了正常,又变成那个懒懒散散笑嘻嘻的模样。 事情不出云鸢歌跟苏伯言所料,王进那边来得很快。 在云鸢歌又一次踏出离风殿的时候,在殿门不远处被人拦下了。 是个穿着曳撒服的年轻太监,到了她面前,毕恭毕敬呈上一个小锦盒,“给十三公主问安,王掌印得知公主近来在后宫多有走动,担心怠慢公主,特命奴才来给公主献礼。” 第44章 跟她合作坑钱,他不亏 第45章 被人抢先一步 “干爹,礼物已经送到十三公主手里了。” 司礼监办公署,外间几个秉笔正在审朝臣递上来的折子。 里间是掌印专用的地方,半壁书架整齐码着卷宗书籍,兽形香炉里香烟袅袅,王进便坐在靠窗的檀木书桌后头,一身黑色四爪蟒纹冠服,深沉肃穆。 “以你的眼光,十三公主为人如何?”王进开口,声音是太监特有的尖锐,年近五十,脸上有了沟纹,下垂的眼角呈出一种凶相,说话的时候眼皮稍稍垂着,看不出声色。 来福正殷勤斟茶,闻言忙把跟十三公主见面情况详细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十三公主自小到大极少出现人前,要不是最近蹦跶了起来,连儿子都要忘了宫里还有这号人。不过干爹可以放心,儿子亲自去瞧了,十三公主人如传言,就是个立不起来的鹌鹑,浑没半点公主的气势,为人还贪财,拿捏起来容易得很。” “哼,若当真是捏捏诺诺无所求的性子,她就不会走出离风殿。若存轻视之心,迟早有你吃亏的时候!”王进训斥。 来福忙不迭点头,讨好,“干爹教训的是,儿子还远远没到成器的时候,需干爹时时指点。那十三公主那边儿子继续盯着?” 王进嗯了声,“看紧了,她跟苏伯言之间的接触随时来报。” “是,儿子省得。”来福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干爹,儿子还有一层担心。十三公主既能收我们的礼,自然也能收别人的礼,要是她贪心太过左右逢源当如何是好?” 所谓左右逢源,自然是两边收钱,东家的信息卖给西家,西家的信息又卖给东家。 这样的人不可信。 “她若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若是不聪明——”王进眼皮子一耷,眼底闪过杀意。 来福立即明白了,“干爹放心,十三公主的事情交由儿子来办!” 干爹跟苏伯言暗地里斗了好几个回合了,没有一次能成功把苏伯言打压下去。 若是他把这件事情办好了,拍死了苏伯言,还愁在一众干儿子中不能出头? 云鸢歌完全不知司礼监里有这样一场算计,人正猫在距离御书房一个路口的地方戳蚂蚁。 “公主,苏公公今天或许不会那么快出来,不如我们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映冬劝。 “不用,就算忙一早上,到了午时总要用膳。他肯定会出来。”做御前公公的时候,只要苏伯言在,给皇兄传膳的事情就一定是苏伯言负责张罗。 她不会等不到人,就是得等久一些。 她是故意的。 等越久,越能表现她的“单纯一根筋”,苏伯言那个冷血的即便不感动,也会对她越发印象深刻。 这就够了。 反正今天不听到苏伯言夸她,她就不走。 映冬看着自家公主执拗模样,再看看花圃旁边地上被戳出来的一块块松散泥块,放弃治疗。 一主一仆便这么蹲在花圃后头,戳着蚂蚁,死定御书房大门。 近午时,大门那边果然出现熟悉的修长身影。 云鸢歌眼睛一亮,丢掉手里小棍子,正要往男子那边扑去,便见有人抢先了一步。 第46章 一调三扬,想干嘛 “苏公公!” 赶在男子走出御书房外大门的第一时间,粉装宫婢越过花圃迎了上去。 猫在花圃后面的云鸢歌只来得及看宫婢欢快摆动的裙摆掠过。 杏仁眸儿一眯,云鸢歌压了声音阴恻恻问小丫鬟,“映冬,她是谁?” 叫声苏公公,叫得缠绵悱恻一调三扬,想干嘛? 映冬立即凑到公主耳边咬耳朵,“林妃身边二等丫鬟,叫月姝,宫中奴才背地里都在传她想跟苏公公对食!” “对、对食?!”云鸢歌眯起的眸子一下瞪圆。 敢找苏伯言对食?胆生毛了?简直勇气可嘉,佩服! 她猜这个叫月姝的一定不知道苏伯言多变态! 她要不要好心给人提个醒,免得好好的大姑娘一步走错悔恨终生? 那边,苏伯言瞧见来人,眼里闪过隐晦不耐,“月姝姑娘。” “奴婢来的时候还担心赶不上,紧走慢走一路,幸而公公还未走开。”月姝挎着个小食篮笑盈盈走到苏伯言面前,眼眸温柔如水,暗含情意。 “可是林妃娘娘有事要传与皇上?” 月姝忙道,“娘娘这两日病了,加上多日未见到皇上,心里念得紧,便吩咐奴婢过来给皇上送一蛊汤,问问皇上何时有空了去玉芙宫看看。” 说着将手上食篮递出,白皙面容爬上一层薄红,颤着眼睫,“除了汤之外,里面还有一小盒点心是娘娘早上赏给奴婢的,味道极好,赠予公公品尝一二。” 像是没看到女子娇态,苏伯言侧头,“伯安,替娘娘递话。至于点心,月姝姑娘且收回去,苏某不好口舌之欲,心领了。” 伯安立即有眼色的上前,只接过汤蛊,躬身返回御书房。 眼前这种场面他跟伯玉早司空见惯,面色如常。 这么些年对公公明示暗示好感的宫婢多不胜数,但是公公就像根不解风情的木头,从来不接人家抛来的红线,出手就能掐掉一朵烂桃花。 玉芙宫的月姝,算是仅存越挫越勇的奇葩了。 点心没能送出去,月姝不见半点窘迫,甚至见了苏伯言要离开立即抬脚跟上,自己给自己递下台阶,“眼下快午时了,公公可是要去御膳房替皇上传膳?正好奴婢也要去取娘娘的药膳,便跟公公顺道走吧。” 云鸢歌对此叹为观止,这姑娘,是铁了心要往死路上奔啊。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在抱金大腿的路上,任何蹦出来想要跟她争宠的人,其实都是她的敌人。 思及此,云鸢歌深吸一口气,拽着小丫鬟现身,“苏公公!” 学了月姝的语调,一调三扬,悱恻缠绵。 背对她的三人,脚步齐齐一顿。 苏伯言扭头,看着故作优雅朝他奔来的少女,堆积眼底的不耐散去,“十三公主。” 又来蹲点了,后半句,是伯玉在心里帮公公说的。 对十三公主神出鬼没的行踪,他已经接受良好,不管对方再什么地方突然蹦出来,他都不会再觉得惊讶。 而月姝在听到苏伯言的话后,眼神微变,“奴婢见过十三公主。” 原来传言是真的,十三公主真的在纠缠苏公公,竟然纠缠到御书房门口了! 第47章 我看你甚合眼缘 “不用多礼。”朝月姝随意摆摆手,云鸢歌注意力就放到了苏伯言身上,“我就猜到公公这个时候肯定要去给皇兄传膳了,来得是不是很及时?” 这是她第一次,用轻松玩笑的方式跟苏伯言说话。 男子定定瞧她片刻,垂眸,“公主这个时辰赶来,怕是又未用膳?” “本来是想用过膳再来找公公的,你之前说了让我不要饿着肚子等你嘛,我都记着呢。但是又特别惦记上次公公送给我的点心,嘴馋了。”歪着脑袋,云鸢歌笑嘻嘻的。 苏伯言嘴角勾起的弧度,没人察觉。 她又在进一步试探他的底线。对他展着笑脸,却忘了掩去眼里的心虚跟紧张。 怂包小戏精。 “想吃点心,公主着人来说一声便是,无需亲自前来,用膳当按时。” “可是我不这个时候来,就见不着公公了呀。” 月姝走在一旁,紧紧捏住食篮提手,眼里全是惊疑不定。 苏公公待人从来淡漠疏离,何曾有过如此柔软的态度,还主动送人点心? 而十三公主生硬的亲近,连她都看得出来是别有用心,公公竟然由着了? 连她送的一盒子点心都不肯接受,冷漠划出界限的人,由着草包公主对他撒娇?! 越想,月姝脸色越白,再看云鸢歌的眼神,渐渐凝出敌意。 明知公主跟太监之间不可能,她不想往那方面想,可是眼前所见又由不得她不往那方面想! “这位是林妃娘娘宫里的丫鬟?我来的时候看到你跟公公在闲聊,你跟苏公公很熟吗?”跟苏公公成功撒了一波娇的少女,转过头来跟她搭话。 这是直击灵魂的拷问。 月姝脸色更难看了。 她跟苏公公总共说的不超过四句话,能叫闲聊?十三公主分明故意羞辱她! “娘娘圣前隆宠,奴婢跟公公打交道的机会多些,比其他人,自是要熟悉一些的。”她答得生硬,意有所指。 “原来如此。”少女了然点头,随即朝她灿笑,“那以后我们说不定也会熟悉起来。我会常来找苏公公,跟你见面的机会也会变多哦。” 月姝,“……”气得脸色白中泛了青。 两人交谈期间,苏伯言走在前头一言不发,嘴角弧度却是越来越深。 伯玉在旁侧瞄到了,心下微震。 这是公公少有放松愉悦的状态,而这种状态,每次都是……十三公主带来的。 到了御膳房,云鸢歌自是不能进去的,遂在外面等着。倒是映冬得了公公示意,跟着一并入内,去取离风殿的膳食。 最先拎了食盒出来的是月姝,看到是她,云鸢歌眼睛立马亮了,趁着苏伯言还没出来,飞快凑过去。 “月姝姑娘,我看你甚合眼缘,不想眼瞧着你一条道走到黑,可愿听本公主提醒几句?” 月姝皮笑肉不笑,“奴婢洗耳恭听。” “世人多喜爱长得好看的事物,但是好看的东西不一定会属于你,碰过钉子了,姑娘就及早回头,悬崖勒马方能止损啊。”云鸢歌不敢说得太明显,免得给自己招祸,说完后很是期待的看着月姝,“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第48章 姑娘,别冲动 第49章 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 公公慢半拍的反应,让云鸢歌觉得非常不妙。 吗哒! 她突然预感自己有可能会丢个大脸。 为了阻止这个可能,嘴巴一秃噜,快过脑子把话往外蹦,“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你就看着我被个奴才欺负?!” 众,“……” 就连撸了袖子准备冲上去手撕贱婢的映冬都呆住了,跟被雷劈了一样。 对上公公骤变深沉的眸子,云鸢歌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啥,试图挽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是……” “奴婢不会误会公主跟公公的关系。”雷劈过后,月姝最先回神,眼底隐了更浓的嘲讽。 她半点不信十三公主的话,虽然苏公公对公主的态度很是微妙,但是要说已经是自己人,绝对不可能。不过是被自己言语挤兑之下不忿,转而攀扯公公帮她出头。 草包就是草包,以为得了公公丁点好感,就真能蹭鼻子上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月姝眼底讥诮一闪而过,转而对苏伯言道,“不过公主倒是误会奴婢一番好意了,刚才为了公主好,奴婢斗胆说了几句忠言,公主会这般反应,想来忠言逆耳,公主不爱听。奴婢便不多逗留了,娘娘还等着奴婢送膳回去。” “原来如此,月姝姑娘快些回去,莫要误了娘娘用膳。”苏公公始将视线落在月姝脸上,袖下紧攥起的手缓缓放松,甚至难得给了好脸色,“之前姑娘送的点心,留下吧。” 月姝虽说要走,也未将公主放在眼里,但是到底忌惮苏伯言,担心他真的因为公主告状给她难看,此时听对方居然改口让她将点心留下,心头一喜,羞答答留下了点心,临走前还隐晦又得意的白了公主一眼。 从苏伯言开口后,云鸢歌就放弃了解释,看着两人之间互动,心口微微发冷。 等月姝走了,云鸢歌也扯了唇朝苏公公笑笑,“不敢打扰公公伺候皇上,我也先回离风殿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避开了苏伯言,不想看。 发凉的心口里,全是对自己的嘲笑,是她魔怔了,委屈的时候竟然头脑发热去跟苏伯言告状。 难道还期待他为自己出头么? 真是个煞笔。 早就知道,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何况苏伯言根本没义务帮她,是她太想当然。 脑子里闹哄哄的,云鸢歌不自觉脚步加快,同时努力挺直背脊,不愿在苏伯言面前显得太狼狈。 好在她走得快,没让苏伯言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给自己留下了一丢丢尊严。 映冬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立即拎了食盒追上去,她家公主这回委屈大发了。 “公公,公主好像……生气了。” 伯玉低声道了句,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公公表情。 没有表情。 只是眼睛一直落在公主背影,直到对方消失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吩咐回承明宫。 这么冷淡的态度,伯玉完全猜不着公公对十三公主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应该啊,公公明明对十三公主很特别…… 第50章 人是你爹吗 回到离风殿,云鸢歌恶狠狠把午膳扫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后往床上一躺,进入自闭。 她要反省,今天的自己太不对劲。 明知道苏伯言是个变态王八蛋,她上赶着套近乎谄媚讨好为的不过是将来能保住一条狗命,学什么跟人告状? 人是你爹吗? 你爹都不管你! 白痴! 映冬一整个中午没敢往公主身边凑,生怕凑过去多说一句,公主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那张小嘴扁了一中午了。 而御膳房门口发生的事情,短短一个多时辰,传遍了整个后宫。 玉芙宫,宫婢住的偏殿此时尤为热闹。 伺候娘娘用膳睡下后,得闲的宫婢们便凑到了月姝跟前,议论起了十三公主。 “月姝姐姐,你真的把十三公主讽得哑口无言?” “话可不要乱说,我一个做奴才的,哪敢讽刺身份尊贵的公主?只是看公主委实单纯,好心说了几句逆耳忠言罢了。”环视围在自己身边的一众宫婢,月姝嘴角翘起。 她自是不会让自己留下口舌。 十三公主再不济,也是个公主,自己若是应了刚刚的话,不敬公主的罪名便石锤了。 但是她说话时轻描淡写的态度,也全然展示了她对公主的不屑,侧面映证她踩了公主。 果然迎来这些宫婢们热切又崇拜的眼光。 做奴才的将主子踩在脚下,会带来扭曲的快感。 一时间,讨论更加热烈。 “听说十三公主当着好多人的面说自己是苏公公的人,真是不要脸,妄想用这么恶心的方式攀扯苏公公,结果公公根本不搭理她。” “可不是么?可惜了那场面我没能亲眼瞧见,真想看看公主当时的脸色哈哈哈!” “月姝姐姐,你再仔细跟我们讲讲,当时到底是怎样的?” 月姝难掩得意,又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赠公公点心这一遭。 自从跟她一块伺候娘娘的月姊入了王公公眼,得势后始终压她一头,如今她好容易得到这么多关注,万不想自己讨好苏公公的事情被人拿来说项。 这边热闹暂且不提,另边厢映冬不敢扰了公主自闭,自个出离风殿转悠了两圈,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她也是个憋不住话的,回来时公主看她脸色不对闷闷问了句,映冬立即骂开了。 “月姝简直不是东西,流言肯定是从她那里传出去的!” “公主你不知道她们说得多难听!什么公主之尊倒贴太监、倒贴不成反被打脸!甚至有人开了赌盘,赌公主要窝在离风殿里哭几天才敢出门!” “那个贱婢根本就是故意在坏公主名声,公主你别难过,我有办法整治她!——” 云鸢歌不甚在意扯唇,“用不着,名声这东西值当几个钱?她们说就让她们说去,你家公主我不在意这些东西,等她们说腻了,事情自然就淡下去了。” 映冬拧眉。 完球,她们家公主开始又自暴自弃了。 不用问,云鸢歌只看丫鬟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心,你家公主我也不是以前的软柿子,虽然我不在意名声,但是该整治的还是要整治,你跟我说说那个叫月姝的。” 要回敬,她自己动手,不用人帮忙。 不求那个死太监!